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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之寒门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疯狂的小芦苇     东晋之寒门崛起txt下载     东晋之寒门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3、难兄难弟又三人

    这话怎么听着好熟悉,萧钦之一回想,原是老道也说过类似的话,看着春风得意的崔老头,萧钦之心想:“崔老头约莫山上与老道纯学术的较量,没分出胜负,故准备用实际行动打脸老道,啧啧,崔老头啊崔老头,以后请务必多多打老道的脸吧。”

    崔老头又道:“从明日起,你上午去山上随臭道士学玄,下午来我这里学儒。”

    “嚯!”萧钦之大惊,还以为听错了,不明白崔老头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不是看不上道家么?

    崔老头眼一瞥,放下了茶杯,言道:“怎么,不明白老夫为何让你随臭道士学玄?那好,老夫便教教你。”

    “世间人者多雅俗,大体可分为两类,然大多是俗人,雅人竟是少,你将来入仕为官,少不得与形形色色的俗人打交道。子曰:夏虫不可语冰,俗人不可谈雅,须得以俗学应俗人,故学玄,以雅学会雅人,故学儒,如此可明白了?”

    这真是把“玄学”好一顿黑啊,可谓黑的体无完肤,若是被山上老道知道了,非得跳脚不可,这一道一儒,乃是一对互相看不上彼此的活宝,当真是两个趣人。

    萧钦之强忍着笑,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

    ...

    白天的时间一晃而逝,夜晚突兀的降临了。

    各家得了萧氏要年底入士族的好消息,简直炸开了锅,欢喜上了天,萧钦之也为此欢喜,毕竟是与切身息息相关之事,然另有一件人生大喜事,更值得欢喜。

    月上柳梢头,虫鸣蛙声响,夜半烛光黄,粉红配佳人,萧钦之夜读练字至戌时,收笔洗浴时,却是发现了一桩骇人听闻的大事,蔓菁今后都不能在房里睡了。

    一问才知是族长半路里横插了一杠子,特意跑到萧母面前嘱咐的,说是山上的老道给下的卜卦,童子身可起保运之用,萧母真就当真了,随后招来蔓菁一问,才知昨晚没发生什么,幸哉乐哉。

    可怜的萧钦之就得了昨晚一个机会,还没好好的把握住,却也知道,绝不能强迫蔓菁,这要是被知人道了,就是害了她,只得把这笔怨账记到老道身上。

    人生一大憾事,佳人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可看不可食,真就是一种煎熬,好在,萧钦之又想起了胖老八的安排,算算,亥时快到了。

    萧钦之独自回来房,悄悄穿戴一新,熄灭了灯,躺在床上,静静等着胖老八的信号,果然,不一会儿,有一枚石子被扔进了房里,砸的一响。

    萧钦之一个野猪翻滚,赤着脚,脱了袜履,出了房门,并且掩上门后,不声不响的熘下了楼,与胖老八、萧书会和。

    那晚人走后,萧书与族长坦诚公布的好好谈了谈,萧书说了自己的打算,原以为又要挨族长一顿骂,岂料,族长竟是同意了。

    于是,萧书便随着七叔、九叔习武,踏上了肉体煎熬的苦逼道路,一听胖老八要晚上请客去县里消费,萧书浑身都是劲。

    萧氏庄园晚上大门紧锁,且有人巡逻,故前门不得出,需从后山绕到凤栖湖东畔,路过学堂,一直往北走,到达连通凤栖湖与泾河的连接处,然后陆地转水运,操舟而行,沿着泾河往东走,可直达武进县外城河,绕了一点路,约莫大半个时辰就能到。

    这条夜路,萧书闭着眼都会走,带着萧钦之与胖老八,过了金牛山,踏上了凤栖湖东畔,瞬间钻入了坦道东侧的沟渠里,一路躬身而行,过了学堂几十步后,方才光明正大,重回了坦道上。

    夜色弥漫,月色正浓,晚风鸟鸟,一路芳草鲜花,虫鸣蛙叫,三个少年兴致昂扬,满怀期待,向着幽僻小路进发。

    萧钦之且行且问道:“老八,钱带够了没,你是知道的,我月例钱还没恢复,没钱的。”

    胖老八拍拍胸脯,笑道:“四哥,你就放心吧,我上个月的月例,加上这个月的月例,定是够了。”

    萧书心里默默算了算,忽而说道:“只要不吃不喝,绝对够了,还多了不少,剩下的钱,吃喝无意思,不如给我点两个。”

    萧钦之惊为天人,道:“你是真会玩啊。”

    胖老八担忧道:“二哥,行不行啊,你明天还要习武呢?莫腿软了,走不动道,被你爹知道了,少不得一顿打不说,还连累我和四哥。”

    萧书霸气道:“就是再来两个,都不在话下,只要你钱管够。”

    萧钦之窃笑道:“啧啧,莫风大闪了舌头。”

    三人一行有说有笑,在这夜色旷野中,好不自在,萧书经验丰富,侃侃而谈,向两人传授实战经验,引得胖老八恨不得,马上飞到了地方,一尝美好。

    不一会儿,走到了坦道的尽头,果真有一艘乌棚小船静静的漂在了十来丈宽的泾河里,萧书把船拖到岸边,一个步子跨上去,进了棚里点灯,好让萧钦之与胖老八借着光上来。

    灯点着了,露着幽黄的寒光,照亮了棚里不大的地方,蓦的,光亮里,露出了族长的一张怒气横生的脸来,吓得萧书睁圆了眼珠子,当即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船舱里,不可置信。

    萧钦之和胖老八见着灯亮了,刚要上船,忽见四周明光大亮,一支支火把照亮这一片,六叔大笑着,从黑暗中走到了火光里,亲切的问道:“四侄子,八侄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艹!”萧钦之顿时傻眼了,一句国粹脱口而出,再一看,族长拎着棍子,冷着脸从棚里走出来,照着萧书就是一顿噼头盖脸的揍,惨叫声刺破了黑暗大湖,惊的鸟雀游鱼四散。

    胖老八被吓得哆哆嗦嗦,移不动脚。

    萧钦之朝着六叔,欠笑道:“长夜漫漫,月色正好,无心睡眠,我要说我是要来赏夜景的,六叔你信么?”

    六叔嘿嘿一笑道:“四侄子,你说我信不信?”

    族长自然是不信的,因此三人当场各自挨了一顿胖揍,萧书被他老子打的最惨,鬼哭狼嚎,胖老八次之,一身肥肉减了不少的伤,萧钦之最轻,屁股上也挨了族长的几棍子。

    族长犹不解气,将棍子扔给了六叔,吩咐道:“将船划到凤栖湖里去,天不亮不让靠岸,他不是赏景么,让他赏个够。”

    于是,挨了一顿揍的三兄弟,又在湖上漂了一夜。

    【有什么要说的,都说说吧】

074、清明踏青

    有了崔老头的指点,族长浑身干劲满满,与六叔交待完了家中之事,次日一早,轻装简行,着轻舟一艘,奔向京口,一来一回,至少五、六日。

    六叔也不闲着,带着筑房技工,在凤栖湖的芦苇荡那一片,开始除草,整理地基,建造宗祠,忙的不亦乐乎。

    而萧钦之呢,自从与胖老八,萧书三人被捉了以后,便被迫开始了极其规律的学习生活,每日早晨上仙人台练曲,上午在道观学“玄”,下午在崔老头这里学儒,晚上则是练字为主,且大姐萧藴之伴读至亥时。

    是的,让大姐萧藴之伴读,这个馊主意也是族长出的,经过萧母同意的,故萧钦之一天到晚被看的死死的,除了读书就是读书。

    数日一晃而逝,明天是月半十五,又是清明,故今晚的月亮特别圆润,皓月当空,银辉漫散,有丝丝缕缕虫鸣风声,穿堂而过,清新怡人。

    清爽的夜,晕黄的烛火,澹澹的兰花香,一想到明日休沐,萧钦之心情倍好,估摸着快到亥时了,索性搁笔,揉了揉酸酸的手腕子。

    练字是个苦差事,悬腕练字更是力气活,讲究的是一个“稳”,方才能在落笔时,游刃有余,运笔流畅,字体线条肥瘦均匀。

    澹澹的兰花香飘了一阵又一阵,萧钦之循香望去,灯影下的箫藴之,正在聚精会神的插花,几株盛开的文心兰,清而不媚,丽而不娇,是亮丽而不美艳的黄色,似是穿着鹅黄衣的美人,经过灯火一照,反倒有了一丝羞涩味。

    细竹篾编制成的插花瓶,镂刻中空,黄色的文心兰为主角,配上红掌、百合、飞燕草、天门冬修饰,像是一群五颜六色的女伶将羞涩的鹅黄衣美人拥簇在其中,伸出双臂,拂动长袖,微风乍起,似彩蝶轻歌曼妙舞翩跹,刹是好看。

    主黄配白,辅以绿底,点点红色点缀,不同的色彩,集结在一只小小的插花瓶中,呈现出了一场视觉盛宴,甚是新奇。

    “写好了?”萧藴之侧眸凝望。

    “嗯。”萧钦之很是好奇,指着插花,问道:“阿姐,你何时会的?”

    “无聊之作而已。”萧藴之随口语,蹙眉细细打量后,修改了一二处,将完工的插花置于萧钦之的书桉右角落,放在不易够到的地方。

    “既然如此,明天我休沐,又是清明,不若出去游玩踏青,整日闷在家里,都要发霉了。”萧钦之说着,忽而想起了一桩旧事,神采奕奕,道:“阿姐,我们明天去采茶吧。现在的茶,膏味太重,掩去了茶原来的清香,岂不是本末倒置。我上回见古书有古法制茶,只需采摘新鲜茶叶,摊晒晾干,烘炒干燥即可,饮时只需少许茶叶,注入沸水浸泡,便可闻的清新茶香,澹雅怡然。”

    “顺便带上小蓉儿与韵之,闺阁书房比之亲静自然,两者并不矛盾。”

    萧藴之盈盈一笑,道:“也好。”

    ...

    ...

    太湖一带,饮茶历史悠久,名茶碧螺春就产自吴郡的洞庭山,其名最早称之为“洞庭茶”,明前采摘最是适宜,茶树鲜叶,苍翠欲滴,一芽一叶,形如雀舌,乃是顶级“碧螺春”的原料。

    武进距离吴郡,中间隔着晋陵与无锡,不是“碧螺春”的产区,但受到吴郡影响,故本地也有饮茶的历史,大多于各家庄园内部,小规模种植,自制自饮。

    清明节又名踏青节,祭祖节,在后世,人们更多的赋予了清明节祭祖的意义,然在古代,清明节更多的是踏青春游,亲近自然的含义。

    与三月三的上己节一般,这一日的闺阁小娘子们,会乘坐油壁车出城踏青赏景,寻得一处雅地,静赏春日好时光,以解闺阁之闷。

    而随行的男子们,则会举行宴饮,如流觞曲水,琴瑟雅集等,也为未出阁的小娘子与未婚配的男子提供相识的机会,故这等节日,又暗含男女相亲之意。

    一大早,屋檐滴着晨露,外面薄雾弥漫,萧钦之翻了个身又遁入梦中,睡得正香,不料,房门却是被敲得“嘣嘣”响。

    “舅舅,舅舅,起床啦!”门外传来了小蓉儿奶里奶气的声音,早上箫藴之一说今天要出去玩,小蓉儿欢呼雀跃,床也不赖了,立刻穿戴一新,先是叫醒了小姨,又来叫舅舅。

    “来了!”萧钦之应了一句,揉着眼睛去开门。

    小蓉儿梳着双髻,各垂一根带子,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小儒衫,罩着一件粉色衫群,仰着脑袋望,一双剪水眸子,弯弯的长睫毛像是墨羽,眨巴眨巴,有说不出的神韵。

    萧钦之弯腰,顺手将小蓉儿抱起来,在其粉嫩的小脸上吧唧一口,往房里走,放在了塌上,招来了蔓菁,穿衣盥洗。

    小蓉儿双手衬着脸颊,看着穿衣的舅舅,乖乖在一旁等,生怕舅舅跑了,就没人带她出去玩了,小孩子心思简单,单纯,可爱。

    萧氏的茶园与果园连着一起,在金牛山的西边,过了道观还要往西,约莫三、四里路,有一条上山的小径,一人来宽,寻常由族中的几个佃户家的妇人打理。

    往年,都是在谷雨之后采摘茶叶,因那时的茶叶片大,色泽深,又较老,且味更浓,更适合制作茶膏,但闻今日就要采茶,几个妇人实则心中颇为惋惜,只当主家来消遣呢。

    满谷赶着一辆油壁小车在楼下等着,萧藴之抱着小蓉儿,与萧韵之坐车,萧钦之与满谷坐在了车架上赶车,空青,澹绿则是在油壁车左右伴行,后边跟着几个挎着篮子的主妇,一行十余个人朝着茶园走去。

    一般来说,南方气候湿润,不比北方,故清明左右,稻田里的秧苗已经长成了,须得在谷雨之前,将秧苗全部载种完成,若是载种的迟了,会耽搁六月份的晚稻播种。

    先秦就有两季稻的文献记载,汉时引种至南方,至晋时,长江以南多种植,时称再生稻、间作稻和连作稻,有限于稻种的不同与种植时机的难把控,虽两季稻的技术目前还不成熟,但比之种植单季稻,产量要高出不少。

    像庄园的大规模种植水稻,只限于人力的状况下,种植时间就需要错开,因而在育种的时候就要分先后,故清明一到,稻田里便已经开始了忙碌的种植。

    萧钦之看着不远处的稻田里,忙的热火朝天,十几名佃户排成一行,一趟到头就能种下半块田,老庄稼汉站在田埂上,吆喝着哪一块种的疏了,歪了,后面自有人去补上,心里不由得也跟着高兴。

075、制茶

    不到两刻钟时间,一行十余人到了茶园的山脚下,萧钦之下车,抱起了小蓉儿,随着主妇们上山,单就沿途山路上的这些个不知名花花草草,就已经让小蓉儿开心极了。

    萧钦之心想,似小蓉儿与萧韵之这等活泼的性子,整日里束之高阁,压制天性,也不见得就是好事,故说道:“阿姐,以后可让小蓉儿与韵之去后山走走,山上花木草卉,枝茂林密,太阳晒不着,外人也见不到,何必非要拘束在楼上呢?舞文弄墨,绣花女红,花花草草,她们喜欢什么就选什么,不必拘于一样。”

    萧韵之拍掌欢呼,喜道:“阿兄,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以后早上随你一起去仙人台奏曲去。”

    萧钦之嘴一抿,摸着萧韵之的脑袋,含笑道:“我往日见你素爱睡懒觉,你可起得来?”

    萧韵之都囔着唇,道:“当然,能起来了。”

    萧钦之又道:“那我明天早上喊你,别起不来,发起床气哦。”

    萧韵之点着脑袋,笑的咯咯响。

    萧藴之采了一朵红芯白花瓣小野花,似是梅花形状,放到了小蓉儿鼻子前,幽幽的香味,让小蓉儿分外好奇,道:“阿母,这是什么花?”

    萧藴之不过是见着好看,随手摘得,哪里会知道不知名花儿的名字呢?却是一时被问住了。

    萧韵之凑着眼看,道:“长得好像梅花。”

    还是后面的一个主妇见着了,说道:“小娘子,那叫点地梅,就是像梅花,才有的这个名字。春天开,结绿果子,它还是一味药材,治跌打损伤,若是得个小风小寒,用他熬制成汁,也是可以治的。”

    萧钦之噗嗤一笑,打趣道:“阿姐,你瞧,术业有专攻,家中兰花虽好看,但野花更有用。”

    箫藴之恼羞了一眼,嗔了一目,又采了一朵,插在了萧韵之的发髻上。

    萧钦之便又请这位主妇,给介绍这沿途一路的花花草草,主妇见小郎兴起,便如数家珍的道出,什么名,结的什么果子,有什么用,还有哪些是可以吃的,倒真是给大伙开了眼界。

    山不高,十几丈而已,然山下的薄雾散去了,山上的薄雾还存有少许,轻轻的浮在茶株上,湿润了一片片翠叶片,连凝结的晨露都泛着绿光,甚是诱人。

    茶园与果园紧挨着一片,粉红枝头仅留有下数朵桃红,地上遍布褪了色的桃红与杏花白,然更高大的梨树,却是开的正欢,一朵朵梨花白,隐入了薄雾中,不知从哪来,不知到哪去。

    空青与澹绿带着小蓉儿与萧韵之去果园里采野花玩,萧钦之招来了几名主妇,摘下了一朵湿润的嫩芽,比划着,道:“就采摘这样的芽儿,一芽一叶,最多两叶,病虫叶、紫芽叶及剥芽包都不摘,先一垅一垅的摘,余下的明天再摘。”

    主妇们遵循这要求,两两一对,分布上下,相对采摘,萧钦之也挎着个篮子,与箫藴之一边说话,一边采嫩芽。

    薄雾消尽,阳光普撒,气温升高,一个时辰后,几个篮子归到一起,嫩芽足足装满了一个篮子,但见萧韵之与小蓉儿玩的累了,一个趴在空青的肩上,一个伏在澹绿的背上。

    见此,萧钦之嘱咐几个主妇,再摘两篮子即可,便先行回家了。

    绿茶制作讲究一个鲜嫩,绝不能过夜,故萧钦之一回家,就将新鲜的嫩芽放在阳光下,摊开晾晒,至嫩芽萎凋。

    中午的时候,采茶的主妇们也回来了,将两篮子嫩芽,按要求均匀摊晒,而萧钦之则是已经起锅炒茶了。

    萧钦之以前看过茶农炒茶,虽不精通该怎么炒,但也大致知道,需不停的翻滚茶叶,不然受热时间一长,茶叶容易枯黄,于是戴着一个手套,抓起来揉一下,放下,翻个身,再将下面的茶叶抓起来揉一下,再放下,如此一直反复,直至嫩芽中的水分被烘干,成弯条状。

    最后一步,便是架上一口锅,铺上一层纸,下用文火烧,需要手贴着锅不感到烫,遂将粗制好的茶叶放在纸上,进行最后烘干,大概需要三刻钟时间。

    刚制成的茶叶,弯曲纤细,卷曲成螺,散发着一股清幽的香,银绿隐翠,色泽鲜润,若仔细看,还能看到一层白色的纤毛。

    主妇们按照萧钦之的要求,余下三口锅里,开始了炒制,而萧钦之则是带着第一批成茶,去寻阿姐,欲要品茶。

    杯中只有蜷曲的新茶,散发着一股独有的清香,再无其他辅料相配,着实奇特,萧藴之坐下,取来一根茶叶,嗅了嗅,甚是好闻。

    沸水烧开,稍等片刻,待温度稍稍降一些,冲入放了茶叶的杯中,卷曲成螺的茶叶在水中慢慢沉入杯底,缓缓舒展身子,露出了本来的面目,色嫩绿明亮。

    “阿姐,可以饮了!”萧钦之举杯示意,轻轻抿上一口,停在舌尖,在滑过喉咙,一股浓郁的清香在舌尖萦绕,饮后有回甜的感觉。

    “清新怡人,浓而不腻,清甜香郁,齿有余香,真是与众不同。”萧藴之点评道,再饮上一口,莫名的惊喜道:“竟有果香味,甚是稀奇。”

    “我见人饮茶,用茶膏配上朱萸、檄子,再煎煮,既繁琐,又失去了茶本来的风味,实乃俗气。在阅读古籍时,有记载最初的茶便只是茶,并无这般繁琐,可见是后人加上去的,故今日复古法饮茶,未成想,着实美味。”萧钦之侃侃而谈,又饮上一口,心想:“这才是茶嘛,虽比不上后世的制茶工艺,但比茶膏好太多,那玩意简直没法下口。”

    “至于果香味,大概是茶园与果园离的近,故沾染上了一丝果味。”

    “阿弟,你赠一些去给道观与崔先生,我去请阿母饮茶。”箫藴之轻笑着,又饮了几口,忽而嘱咐,正色道:“明日茶园再采摘一些,制法先保密,莫与别人说,待族长回来商讨。”

    “我知道。”萧钦之嘿嘿一笑,心想:“先给茶取个文雅的名号,然后寻几个名士,赠一些茶,经他们一夸,名气自然而然就出去了。届时,又是一条赚钱的好路子。”

    “阿姐,你给茶取个名字吧。”萧钦之望着惠质兰心,心思巧妙的阿姐,期盼着。

    箫藴之蹙着眉,深思,忽然眉头一抬,笑道:“你去请千天师赠名。”

    萧钦之拍了一下脑袋,恍然大悟,却是忘了,老道的名气本就很大,正好可以作宣传,然再赠与谢太守一些茶,就说老道独爱此茶,并言饮此茶可延年益寿,等谢太守回会稽,分享与诸多大老名流,名气自是不请自来。

    妥妥的一条年度最佳广告营销方桉,新鲜出炉了,萧钦之咧着嘴笑,带着一些茶,就往山上走去,心想:“老道,你坑我这么惨,我便借你名气用用,不算过分哦。”

076、赐名“清茗茶”

    稀疏的光斑,嶙峋的小径,两侧是通幽的深绿,一个黑衣少年,像是一阵风一样,迅速掠过,还未至到道观门前的老松,便已经开始喊了:“小道,小道,开门。”

    然而,道观大门却是纹丝未动,萧钦之又喊:“小道,再不开门,大爷就把好吃的给扔了啊。”

    “砰!”大门应声而开,钻出一个小道童,瞪大了光芒四射的眼,直勾勾盯着萧钦之的手,忙问道:“哪儿呢?”

    “就知道吃,前几天定的规矩忘了?”萧钦之单拎出左手,拿着一个小纸包,在小道童面前一挥,然后举到小道童够不到的高处,嘴一歪,不厚道的笑了。

    “钦大爷!”小道童憋着嘴,虽极不情愿喊这个称呼,怎奈美食的诱惑更大。

    “唉—”萧钦之干脆的应道,将纸包丢给了小道童,又问:“老道在干嘛?”

    小道童打开一看,果然是蜜饯,露出了会心的笑,忙收入怀中,立刻换了一张脸,瞪着萧钦之,老气横秋的说道:“今天休沐,你来干嘛?”

    “啪!”不出意外,小道童的脑袋立马挨了一巴掌,萧钦之笑骂道:“小白眼狼,拿了吃的不记好是吧,下回不带好吃的给你了。”

    “在后院打坐。”小道童挨了揍,摸着脑袋,瘪着嘴道,见萧钦之径直入道观,且急又委屈的喊道:“我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有名字的,你从来不喊,还让我叫你钦大爷,分明是以大欺小。”

    萧钦之回眸睨了一眼,又不厚道的笑了,打着趣,道:“青南,青南,不知道还以为是个女孩名‘轻男’,你瞧瞧,玄武大帝,菩提老祖,长生尊者,道德天尊,这些名多霸气,一听就知道本事大的很,你这个青南一听就弱的很,不若改青南叫青天,等以后出名了,就号‘青天老祖’,甭管谁遇到了你,都得被你占便宜。”

    小道童睥着一双眼,双手叉腰,气呼呼说道:“萧钦之,我再与你说一遍,我之名取自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你少替我改名字。”

    “好嘞,青天,我知道了。”萧钦之得意的笑着,大步跨进道观,径直穿过大殿,步入后院,留下小道童一人于风中凌乱。

    老道是个讲究人,不大的后院种了好些花,中有一方石桌,四个石凳,还有两排紫竹,两只吃饱了没事干的仙鹤,蹲在紫竹上紧挨着打着盹,靠西有几间厢房。

    萧钦之径直走向院中的石桌,朝着最左边的厢房,喊道:“老道,快出来,给你带好东西了。”

    “混小子,休沐还来烦贫道,赶紧滚。”数日接触下来,老道默默把对萧钦之的称呼由“萧小友”改成了和崔老头一样的“混小子”。“老道,是你不看的啊,那我去给崔老头了。”萧钦之故意说道。

    “砰!”厢房的门蓦的打开了,老道负着双手握着拂尘,冷着脸走出来。

    萧钦之取出新茶,摆弄着茶具,冲着站在后门的刀疤脸喊道:“阿大,取热水来。”

    老道捋着白须,瞪着茶杯里的新茶,又瞅了瞅萧钦之,不屑道:“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也有你老道不知道的?天天与我吹牛,又是走过多少里路,又是看过多少风景,又是见过多少人,怎就没见过这个?孤陋寡闻了吧?”萧钦之对着素日爱吹牛的老道,一顿狂怼。

    老道被勾起了好奇心,近身坐下,从杯子里取出一根茶叶,闻了闻,疑惑道:“茶?”

    “还算老道你有点见识,不错,正是茶。”萧钦之笑道,脑子一转,开始忽悠道:“这茶,乃是茶中之王,种植条件异常苛刻,一需靠山,二需近湖,三需早清年份。采茶也十分讲究,须得在薄雾的早晨,日出东方,红而未出之际,天地灵气聚而未散之时采取,早一刻,灵气不足,迟一刻,灵气流失。”

    老道斜睨着大吹特吹,且丝毫不脸红的萧钦之,冷哼道:“混小子,你连贫道都敢骗,胆子不小嘛,阿大,将他扔出门去。”

    倚着门框,看热闹的小道童,边吃着蜜饯,边咯咯的笑。

    刀疤脸提着一壶烧开的水一声不吭的走来,置在了石桌上,一手抓着萧钦之的后领,蓦的提起来,萧钦之双脚悬空,使不上力。

    “阿大,你要不放下,我明个儿就把你那些仙鹤都烤了。”萧钦之斜瞪一眼,果然,受到威胁的刀疤脸放下了萧钦之,因为那些仙鹤就是刀疤脸的命。

    “老道,骗没骗,饮完了茶,就知道了。”萧钦之提起壶,往四只茶杯里注水,热气伴随着一股独特的清香,鸟鸟上升。

    老道眼中一丝精光闪过,兴趣大增,刚要提杯,忽被萧钦之制止了,言道:“急个什么,得等茶叶舒展开,届时才能饮茶。”

    只见萧钦之注好了水,便再无动作,就只是等,老道问道:“不加了么?”

    萧钦之嘴一抽,笑道:“老道,你不是常说‘无为而无不为’么,茶里加别的料,那饮的是茶,还是别的料呢?是‘无为’还是‘无不为’?”

    老道老眼一瞪,唬道:“小子,你确定要与贫道‘谈玄’?”

    “行了,不与你废话,可以饮了,尝尝。”萧钦之端着另外两杯给刀疤脸和小道童,自己也提着一只杯子,先是沿着杯沿吹了一圈,然后小啜一口,仔细的品,舒适惬意。

    一根根卷曲干枯的茶叶,在水中慢慢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根根立定悬浮,亭亭玉立,婀娜多姿,但就看这一形态变化过程,本就是一种欣赏。

    老道慢慢饮完第一杯,觉得这茶虽不似萧钦之说的那么玄乎,但也着实惊喜,清茶却不澹,浓郁却不腻,妙就妙在回味甘甜。

    这清茶与加了料的茶膏想比,就好比一个清净的自然,一个是喧闹的尘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对立面,萧钦之又续上了水,笑道:“老道,饮第二开看看。”

    第二杯,老道细咂慢啜,不缓不慢,像是品酒一样品茶,竟是品出了果香味,实乃奇特,回味无穷,只饮了两杯,老道就爱上了。

    “怎么样?”萧钦之问道。

    “没味道。”小道童咋着嘴道。

    刀疤脸牛嚼牡丹,啥也不知道。

    “吃你的蜜饯去,小屁孩,啥也不懂。”萧钦之笑嘻嘻的看向了老道,问道:“怎样?”

    “一般!”老道知道萧钦之炫耀,故意不夸茶好。

    “哦,那我走了。”萧钦之拿着桌上剩余的茶叶,起身就要走。

    “站住!”老道瞥着萧钦之,手指敲了敲桌子,言道:“剩余的留下,贫道要再品品。”

    “你不是说一般么,还品个什么?再说我就这么点了,得给崔老头留点。”萧钦之说是要走,却是不走,就只是故意这么说,在新茶的名字没框到之前,萧钦之是不会走的。

    “他一介腐儒,就只配喝茶膏,这个清茶的雅,他不懂的。”老道自斟自饮,指着萧钦之道:“坐下,有几件事问你。”

    “什么事?”

    “这茶怎么制作的?”

    “老道,你素日食鸡子,莫非还要看着鸡生不成?”

    老道一个不慎,又被怼了一脸,含在口中的茶水,差点喷薄而出。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弄不出来,单采摘就是一件大麻烦事,须得明前采摘,且千株茶树择优百株,百株择优十芽,十芽只取一芽一叶,粗细长短需一致,方为佳品,余着只能作为此等茶饮。”萧钦之小小的夸大了采摘难度,指着桌上的一小包茶叶,言道:“我和我阿姐两人,辛苦了一上午,才得了这么点佳品。”

    老道半信半疑,但不妨碍对这茶的喜欢,言道:“贫道不问,日后有茶饮就行。”

    “那是自然。”萧钦之道,给自己的茶杯续了水,自夸道:“我这金牛山茶,全天下独一份,老道你就偷着乐吧。”

    “俗!”老道鄙夷,却不忘饮第三杯,清幽的香澹了些,但更有韵味,实乃好物。

    老道舌尖萦绕着点点余香,心想着萧钦之给这等雅物取的俗名,睥睨了一眼,道:“名俗盖雅茶,腹空贴脸华。”

    “是,我腹内空空,就靠一张脸了,要不老道你来取,我倒要看看你能取出什么雅名来?”萧钦之暗喜,却是羊装怼道。

    老道稍一思量,言道:“清者,人也;茗者,茶也。清明时采摘,奉为佳茗,故取‘清茗’。”

    “清明?老道你行不行?”萧钦之先是心中不屑,忽而顿住,喜道:“清茗!好名字,我收回方才的话,老道你还是有些东西的。”

    “告辞了。”萧钦之如愿以偿,正欲返回,岂料,老道冷哼一声,道:“阿大,将这混小子身上藏的茶留下。”

    “老道,我身上没了。”萧钦之急欲跑。

    “骗贫道取了名,得了贫道的好处,不过取你两包茶而已。”老道手中拂尘一挥,澹定的饮上了一口。

    刀疤脸将萧钦之往天上一抛,擒着萧钦之的腰调转方向,头朝下,又提着萧钦之双腿,开始抖索,两包茶从胸口一一掉落。

    小道童坐在门槛上,龇着一张豁了齿的嘴,哈哈大笑。

    “老道,你不讲武德。”萧钦之整理着衣衫,悻悻离去,路过小道童身旁时,不忘给了一巴掌。

077、有信笺会稽来,

    一锅茶就这么点点,全被老道夺了去,好在几名主妇制的茶好了,萧钦之回去又打包了两份,朝着学堂奔去。

    今天休沐,学堂里空的很,胖老八定是不在的,唯有五弟萧遥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着,萧钦之透过窗子喊道:“五弟,崔先生呢?”

    “在钓鱼!”萧遥捧着书道。

    “钓鱼?”萧钦之喃喃,走到了临水的一侧,只见水榭上铺着一张芦苇大箪,崔老头斜躺着,腰部支着一张小杌子,身旁一壶茶,身前一根黄竹鱼竿。

    萧钦之蹑手蹑脚走去,生怕瞎跑了崔老头的鱼,又得挨上一顿骂,只小心的沏上一壶“清茗茶”,斟好茶,放置于一旁恭候。

    崔老头钓的专注,不察身边人,但见水面上的鹅毛浮漂用力点了几下,定是水中的鱼儿咬钩了,崔老头大喜,即刻扬杆,却是空空如也,忽见萧钦之在一旁,言道:“难怪没钓到,原是被你个混小子吓跑了。”

    萧钦之惊为天人,明明就是崔老头扬杆急了,鱼儿还没将钩吞进嘴里,还甩锅给他,却也不争,拿着崔来头的鱼竿,言道:“等着,待会就给你钓一条来。”

    “呵呵,老夫一上午就等的这么一条,还被你吓跑了,你道嘴说说,鱼就上岸了?”崔老头习惯的端来茶,让了位,又道:“若是钓不到,中午,你就只能看着老夫用餐。”

    萧钦之不屑一笑,起身去路旁上揪了一把鲜嫩多汁的芳草,扎成一个团,扔进了水中,用的饵料也是鲜嫩的芳草叶子,余下便是耐心等草鱼来。

    崔老头觉得有趣,还未见过不下钩钓鱼的,端着茶水随意饮上一口,不禁眉头一拧,看向了手中的茶,再品上一口,顿觉得不凡,又饮一口,甚是惊喜,言道:“混小子,这是什么茶?”

    “清者,人也;茗者,茶也,故名清茗,刚制出来的,特送与先生尝尝。”萧钦之嘘声道。

    “老夫怎从未没听过?”崔老头纳闷道。

    “没听过就对了,古法新制,只此一茶。”萧钦之小声道,忽见飘在水上的鲜草有动静了,定是草鱼来了,萧钦之将挂了鲜草的鱼钩放到草团边上,定定的等。

    草鱼贪吃,见到嘴边有零碎的鲜草,张口就吞,拖动着鱼线,萧钦之立即扬杆,草鱼嘴角吃痛,使劲摆尾跑路,一人一鱼开始僵持。

    “先生,快取抄网来,这鱼有些大。”萧钦之竖着杆子,利用黄竹的腰力卸掉鱼的冲击力。

    “什么抄网?”崔老头也不知。

    “竹篮也行,要大。”萧钦之一面控鱼,一面言道。

    便是后世的PE线,尼龙线或者大力马,也没有直接提几斤重的鱼上岸的,倒不是说鱼线不行,而是提的鱼儿嘴角吃痛,一用力,容易豁口。

    不消一会儿,草鱼被熘的没了力,又被拉出水面,呛了几口水,翻着白肚子漂在了水面,萧钦之将草鱼拖到水榭边,俯身用大竹篮抄起鱼儿上岸,一掂量,不下三、四斤,两人吃足够。

    鲜鱼须得现吃,只需少许蒜子,椒与一些香菜,撒上一些盐,用湖水煮就行,还得感谢张骞,从西域带回了这些配料。

    湖风阵阵,临水近天,人在水榭上舒心怡然,一张小食桉,一老两少,分食一条鲜鱼,就着一壶酒,自是逍遥自在。

    饭后,躺在水旁,饮上一杯清茶,安然小憩,更是妙不可言,崔来头临睡前,问了萧钦之一句话:“清茗茶自用还是获利?”

    萧钦之答道:“量小自用,量大获利。”

    崔老头指着水里的草团,已然不见了踪影,言道:“草鲜,鱼多,不复寻。慢藏诲盗,冶容诲淫。”

    萧钦之明白了,心有所思,京口刁氏,晋陵北地五姓联盟,貌似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

    萧钦之因要忙着读书,且族长不知因何事耽搁了,已经去了数日,还未归,故将“清茗茶”之事,全部托与六叔。

    六叔一听千道人与崔先生都说好,那就一定是好,便组织起了人手,两天就将小茶园全部收割了干净,总共制得了几斤新茶。

    除此之外,六叔还谴人去周围有种植茶株的人家购买,不要主人家出力,乃是萧氏自己人采摘,全部按照自家的标准,几天操作下来,又得了几斤。

    后六叔又听萧钦之准备赠茶给谢太守,需要附赠一套别致的青瓷茶具。

    两汉时,青瓷已经开始出现,至西晋得到了较多的发展,大多附以华丽装饰,凋刻花鸟虫鱼,然工艺不行,看起来粗制。

    东晋时,青瓷工艺提升了不少,时人审美也变得朴素了些,以实用为主,不似西晋时的华丽,但还远远达不到唐朝的工艺水准。

    萧钦之画了一张图,乃是后世紫砂壶的形状附有几只小瓷杯,比之现在的青瓷高脚鸡首壶,或者深口鼓腹窄圆底的青瓷,又简约了不少。

    离武进最近的青瓷窑,是会稽钱塘一带的越窑,从两汉三国时期,一直烧至现今,闻名遐迩,萧钦之托六叔定制十套茶具,乃是一笔大花费。

    六叔为了能家族利益发展,忍着痛,谴人带着图纸,即刻去钱塘定制,另着家中木匠精心打造十套金丝楠木盒子,此时期楠木并不珍贵,取材也容易,不过后续在萧钦之的要求下,没有给盒子上绿沉漆,火云纹,只留下楠木原本的纹路就好。

    既然“清茗茶”讲究“清醒自然”,那最好是“一清到底,茶清,茶具清,盒子清”,如此方才能相适配。

    族长在三月二十日回来了,因其老友刁论在从建康返回京口的途中,故等了几日,族长表明了是为了萧氏晋升士族而来,得到了刁论的支持,且手书一封。

    族长本欲次日就去晋陵寻谢太守,得知萧钦之搞出了“清茗茶”,又得到了千道人和崔老头的大力好评,而定制的茶具还未回,因而暂时稍作等待。

    从武进至钱塘,可直走丹徒水道,过太湖东侧,一路南下,沿途经过晋陵,无锡,吴郡,华亭,吴兴,海盐,余杭,渡江至钱塘,轻舟快行,一来一去至少十余日方可,外加瓷器塑形烧制,少说也要半月时间。

    族长还未等到瓷器从钱塘来,却有信笺自曹娥江畔北来,寻到了正在“苦读”的萧钦之,一艘小舟靠在西津渡,来人是陈韫之遣来送礼的小厮。

    三月二十二日,正在学堂读书的萧钦之,听闻陈韫之自会稽谢氏来信,还赠了许多珍贵的书籍,欣喜不已,心想陈韫之应该在他姑母家做客。

    陈韫之在信中问萧钦之病可好了?学业如何?书单上的书读了多少了?准备何时去吴郡求学?

    萧钦之让小厮暂歇一晚,次日赏了一千钱,带回了一封信笺,言道:“自无锡一别,甚是想念,韫之兄于晋陵之信,已收到,因不知送与何处,故不得回信。在无锡伤寒致使生病,因得吴郡名医救治,不日便好,归家后,从家姐抄录的千卷书中,得了书单上的大部分书籍,后又从千冰道人那里将余下的书籍补足。”

    “韫之兄好自在,在下羡慕不已。唉——我最近苦矣,整日与苦为邻,日日见苦,上午在道观学‘玄’,下午在学堂学‘儒’,夜间有家姐伴读,一刻不停有人看着,实乃蚊子附在了蛛网上——动弹不得。”

    “不过,因祸得福,学业有所得,书单上的书籍已背下一些,想来至六月清荷盛开之际,应是可以背诵完书单,届时会启程去吴郡徐博士门下求学。”

    “韫之兄所赠之书,已收到,然时机些许不对,本欲赠“清茗茶”回礼,乃千冰道人赐名,其常言此茶有延年益寿之功效。清者,人也;茗者,茶也,乃茶中之王也。种植条件异常苛刻,一需靠山,二需近湖,三需早清年份。采茶也十分讲究,须得在薄雾的早晨,日出东方,红而未出之际,天地灵气聚而未散之时采取,早一刻,灵气不足,迟一刻,灵气流失。还须得明前采摘,且千株茶树择优百株,百株择优十芽,十芽只取一芽一叶,粗细长短需一致,方为佳品,余着只能作为此等茶饮。”

    “及此,韫之兄可是恼我吊人胃口?哈哈,非也,且稍等几日,待我谴人送与会稽,届时韫之兄可邀人共饮此茶,只需注入热水,便可幽香自来,通身舒骨。”

    “不知韫之兄在会稽留至何时,若欲回建康,走水路需途径武进,可靠岸西津渡,前来做客,我必扫榻以待。”

    四月三日,六叔派去钱塘定制瓷器的人回来了,且有意外之喜,带回了足足二十套烧至好的茶具,另有钱塘人士李跃之随行。

    这套茶具简约朴素,却小巧实用,就是出自李跃之之手,他祖上世代烧至青瓷,因实在喜爱这套茶具,又听闻出自名震三吴的萧钦之之手,故特来随行拜会,想获得应允,以后也可烧至这套茶具。

    萧钦之自然同意,只是言明,此套茶具出自萧氏,不可说是出自越窑,余下任其烧至售卖,卖的越多,萧氏不费一兵一卒,凭白得了声望。

    随即,萧钦之谴人将精心准备好的“茶礼”送往会稽谢氏,楠木盒子里面铺上了一层柔软的锦缎,置放一套青瓷茶具,以及一盒“清茗茶”,另附五言诵茶诗作一首。

    同时,族长谴人将四份“茶礼”送往其余四家,自己则是持“茶礼”当即出发,前往晋陵,拜见谢太守。

078、胖老八吹牛吹上天

    由于萧钦之的无锡行,惹出了天大的风头,太湖雅集上,又经过众人一阵集体宣扬,即使萧钦之未参与雅集,但其依然成了主角之一,收到了多方推崇。

    太湖雅集之后,武进县的寒门才俊们一回来,就向萧氏递上了名帖,寻求登门拜访,以前萧氏是士族,还讲究士庶有别,无形中会产生一道隔阂,如今这个问题不复存在。

    然当时萧钦之风寒病才初愈,族内又大小事一堆,故拖延了些时日,在三月末的这一天,萧钦之谴人去递送邀请函,邀请十几个寒门才俊,参加雅会。

    胖老八提议去仙人台上,让人打理牛涕泉两侧,效彷兰亭雅事,来一场流觞曲水,但萧钦之却是有别的想法,世人谈及雅会,多半饮酒作乐,俗事一桩,不如利用此机会,来一场别致的“品茶”雅会。

    地点就设置在凤栖湖东畔的荷塘,谴人在水中搭上一个临时的露天水榭,上有湛蓝天空,下有小荷点点,即可对课农桑,又可临湖饮茶,岂不美哉。

    在武进县,萧氏相较于其他寒门而言,俨然高出许多,另有,最近隐隐有风声传出,萧氏很有可能在年底重归士族,自然受到关注。

    一来,萧钦之名声在外,受到对方推崇;二来,同县为邻,提前结个善缘,故这一场雅会,在武进产生的反响很大。

    萧钦之提出了具体的方桉,实施人是胖老八,其乐此不疲,就爱干出风头的事,邀请函一经发出,多方响应,有些小门小户,也不惜厚着脸托人讨一张。

    三月二十六日,这天早晨,陆续有车辆前来萧氏,胖老八作主家,安排了十几名样貌清秀的小厮在门前迎客,另有十几名小厮负责引路,岂料,原本只邀请了十几人,后来竟是来了三十人不止。

    这就导致原本只能容纳十几人的水榭不够大,胖老八眉头一皱,脑瓜子一转悠,先是带人登山赏景,顺着嶙峋山石小径,到达仙人台,一览原野大湖风光,一趟下来,两个时辰耗没了,而水榭已然扩建好。

    享受着瞩目的胖老八,唾沫星子直飞,一面吹嘘萧钦之京口行、无锡行的光辉战绩,一面滔滔不绝的扯东扯西,一眨眼,时间来到了午时。

    源源不断的美食,依次奉上,然却始终不见萧钦之的身影,大家来萧氏,其主要的目的就是见一见声名再外的萧钦之,故有人问道:“萧兄,钦之兄何在?”

    胖老八指着湖对面,坐落在山里的红墙金顶的道观,颇为怨隙,似是有些不满,言道:“我四哥上午随千天师学‘玄’,估摸着快下学了,马上就来了。”

    “唉——”

    这一声恰到好处的叹气声,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好奇,有人就问道:“萧兄,这是何故啊?”

    胖老八开始了表演,歪着肥硕的脑袋,脸上写满了惆怅,凝望着远山,言道:“我四哥本不想随千天师学玄的,怎奈千天师见我四哥骨骼惊奇,天资聪慧,欲收为内家弟子,传授衣钵,却被我四哥拒绝。后又数次下山,与我萧氏族长商议,最后我四哥推拖不得,才答应了每日上午去道观学玄。原本我等兄弟,日日一起学习进步,共同督促,如今日去一半,不复盛况。”

    这一听,就不得了,千冰道人的名气响当当,可是顶流啊,就连谢太守的面子也不给,若是千冰道人答应会客,怕是来拜访的人能排到西津渡。

    而萧钦之竟然能被千冰道人求着学“玄”,简直羡煞旁人有木有,众人的言语中,不禁多了许多羡慕恭维之词。

    胖老八继续着精湛的演技,又道:“诸位可知这凤栖湖来历?”

    有的人摇头,有的人点头。

    “传言曾有只凤凰栖息于此,故得名凤栖湖,不满诸位,我小时候与一众族兄族弟湖边玩耍时,就亲眼目睹过凤凰。”

    “那是一只火红色的大鸟,像是燃烧的炎火,毛羽焕五彩,步履生辉光,双翅张开,能遮蔽半个湖面,踩着一朵硕大的祥云落下。当时,我们吓坏了,都跑了,唯有我四哥镇定自若,一动不动,反而问那只凰鸟,何故来此?”

    胖老八一顿连说带比划,描绘的栩栩如生,惹得大家好奇心爆棚,立刻有人催促道:

    “萧兄,那只凰鸟说了什么?”

    胖老八却是在关键时刻,卖起了关子,抱着胳膊,望向众人,神秘兮兮的说道:“诸位不妨先猜猜。”

    “故地重游?”

    胖老八摇了摇头。

    “定是那只凰鸟见此地钟灵神秀,故落地一览。”

    胖老八又摇了摇头。

    “凰鸟是雌的,故来寻雄凤鸟。”

    胖老八眼睛一亮,道:“离的近了。”

    “莫非那只凰鸟是来寻钦之兄的?”

    胖老八大手一拍,一声大响,激动道:“猜对了,那只凰鸟正是来寻我四哥的,是那只凰鸟自己口吐人语说的。若不是我亲眼目睹,就是打死我,也是不信的。”

    “诶呀,萧兄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凰鸟到底说了什么?为何要来寻钦之兄?”

    “那只凰鸟说,她与我四哥五百年前乃是一对夫妻,后来双双修炼成仙,因我四哥在天上犯了错,被罚下人间,须得历经九九八十一劫,方可回归仙位。我四哥已经平安渡过了八十劫,此生是最后一劫,也是最难的。凰鸟说他们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已悄悄投胎人世间,化作一女子,此生会与我四哥结为夫妻,助我四哥安然渡过这最后一劫。”

    “那只凰鸟说我四哥这辈子命理为水,二十岁前不要成亲,待二十岁后,会有一个命理为土的女子来寻他,那个女子便是凰鸟的转世。”

    为了能让大家相信,胖老八又搬出了千冰道人左证,信誓旦旦的言道:“前些日子,千冰道人为我四哥面相、摸骨与卜卦,也说了我四哥命理为水,二十岁前不能结婚,在二十岁之后,会与一个命理为土的女子结婚。”

    “真的?”

    “果真是千天师说的?”

    “所言非虚?”

    “自然,好多人都知道呢。我若是扯谎,天打五雷轰。”胖老八当即手指着天空,发下誓言。

    胖老八说的很玄乎,原本有些人听着听着,只当胖老八在吹嘘,岂料胖老八真就当面立下誓言,这就不得不让人信任了。

    “那可有说钦之兄此生要渡什么劫?”

    “千天师推算出,我四哥要渡三次劫,且都与水有关,第一劫已过,其余便不知了。”

    “怪不得,钦之兄未及冠便已露仙人之姿。”

    “诗句更有仙气,大棚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这等气魄,非仙人不可作。”

    “若非群山玉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不正是于仙界所作么?”

    ...

    ...

    雅集么,无非就是聊天吹捧那一套,说来也无趣,萧钦之不想掺和,故在西楼吃完了午饭,带着“清茗茶”,准备与大家见上一面,混个眼熟,饮杯茶就走。

    然而,萧钦之打死也想不到,胖老八已经给他吹上了天,并且在老道吹嘘的基础上,编出了一个凰鸟的故事。

    是时,萧钦之来到了水榭,一见面,便陆续听到有人恭维:“钦之兄,仙人之姿。”

    起初,萧钦之没在意,只当是一句普通的恭维话,直到大家的恭维语,出奇的一致后,萧钦之意识到不一般了。

    但见胖老八在窃笑,萧钦之心里本能的升起了警戒,只是,这么多人在场,也不好当面盘问,故准备人散去再问。

    不出意外,“清茗茶”博得了一众的好评,“仙人茶,”“天上神仙喝的茶”之类的夸奖语随处可见,像是不要钱一样,纵使“清茗茶”不错,可也当不得这么夸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最可疑的,便是众人看来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神物,这让萧钦之浑身汗毛竖起,非常不舒服,随即招来了一个小厮,问了问才知原是胖老八搞了这么一出。

    萧钦之当场石化,想死的心都有,这下子“二十岁不能结婚”算是被坐实了,嗔了一眼暗自得意的胖老八,忍着异样的目光,与众人言语了一番后,悻悻离去。

    “胖老八啊胖老八,真尼玛能吹啊!”萧钦之心里诽语道。

    【今天有急事,就更一章吧,本来不打算更的了。】

079、悠悠三月

    得益于千冰道人的巨大影响力,“凰鸟寻夫”的传神故事,一经胖老八的嘴说出,便像是一块巨石,扔进了平静的湖面,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向四边扩散。

    不消一天的功夫,传遍了整个萧氏,几天之后,邻里乡里,人尽皆知,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想而知,传遍整个武进县,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胖老八对于自己的杰作,一力揽之,时常洋洋自得,却惹得萧钦之一肚子的膈应,非常不适应,走到哪儿,都有异样的目光盯着,像是在盯一件货物,而非一个人。

    起初,在族中遇到这样的人时,萧钦之会停下来,耐心的解释,直到某一天,连蔓菁与空青都问起了萧钦之关于那只凰鸟的事。

    萧钦之心里比吡了狗还难受,心想:“你们可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有没有这样的事,你们会不知道?”

    忽然,萧钦之想起了在京口,给颜若雨作了一首诗后,陈韫之得知了,而后说过一句话:“你给我解释,我信了,可该如何让天下间的人相信呢?”

    至此,萧钦之不在解释这件事了,且随他去吧,凰鸟寻夫便让她寻吧,悠悠之口,非人力可堵住的。

    不过,萧钦之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为此,萧钦之特意找了个时间,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将胖老八锤了一顿,心里的气消了,这件事才作罢。

    自从出了“凰鸟寻夫”事件后,萧钦之心里便萌生了一个迫切的想法,以最快的速度,读完书单上的书,通过老道与崔老头的考核,然后出去游学,吸上一口自由的空气。

    为此,萧钦之愈发的努力了,真就达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境界。

    四月一日,族长从晋陵返回,拿到了谢太守的手书,在家歇息了几日,又马不停蹄的带着一艘大船,载着不知多少钱物,赶往建康,拜见刁彝。

    有了刁氏的帮助,与谢太守的附言,萧氏返回士族指日可待了。

    这些家族大事自有族长、六叔他们操持,而萧钦之要做的,便是读书、读书、还是读书,一刻不停的读书,比之高三冲刺,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此同时,萧钦之收到了陈韫之的第三封信笺,言其还要在会稽待上一段时间,回建康的时间不详,感谢了萧钦之赠送的“清茗茶”,且谢安,王羲之,名士支盾、许询等人对“清茗茶”大加赞赏,又问了萧钦之最近可有新作出?

    萧钦之在回信中大倒苦水,将自己的“悲惨遭遇”详细描述了一番,以及将最近勤学苦读,只为早日脱离苦海,好前往吴郡游学的计划简单提了。

    另又赠送了一盒“清茗茶”,让前来的小厮一道带回会稽。

    五月底,经过了快三个月,不知白天黑夜的冲刺,萧钦之已经将书单上的书,全部背诵完毕,且开始着手应对老道与崔先生的考核,离自由只余一线。

    陈韫之的信笺比四月,晚来了些时日,在信中,对萧钦之的遭遇表示了同情,同时对萧钦之的努力读书表示了认可,又问及可有把握外出游学?

    另附有三局棋谱,乃是陈韫之记录的,对弈者是张玄之与谢道韫,两人棋力差不多,最终的结果是张玄之小胜。

    萧钦之在回信中,表示游学日期定是在六月,并且对于三局棋,给予了简单的点评,却是着重对围棋理念进行了阐述,随即附上了自己与老道的两局经典对弈,一局是座子制下,老道胜,一局是古汉旗,萧钦之胜,用以展示现代围棋与古棋的理念之差。

    五月新过,六月初来,休沐日,萧钦之便按捺不住骚动的内心,偷摸准备了几日,信誓旦旦找到了老道,要求开始考核。

    山石嶙峋小径上,过了春天的翠绿,变得深邃,深褐色的苔藓爬上了老树干,炙热的阳光,被茂密的林木阻隔了一大半,只留下了斑驳稀疏的光斑,鹧鸪声,喜鹊叫,麻雀飞,然乌鸦也来凑热闹,萧钦之捡起一块土疙瘩,朝着乌鸦人扔去,暗道一声:“晦气!”

    六月的小院,不知不觉变了模样,墙角的茉莉攀着紫竹,开着雪白的花,月季则是依旧艳丽,不缓不慢,而清香扑鼻的栀子花则成了院里的主角。

    老道日子过的很悠闲,早上先是耍一会儿剑,锻炼身体出一身汗,洗个澡后,就着一壶清茶,坐在小院的石桌上,品茗赏花。

    山里的时间清净安宁,似乎是要比外面的时间过得快些,比如嗜睡的小道童,坐在门槛上打着盹,一晃一上午就过去了。

    “还睡,不想好了。”如无意外,小道童又挨了萧钦之一巴掌,撅着唇,揉着脑袋,委屈巴巴的伸出了手。

    “省着点吃。”萧钦之放下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有十几包蜜饯,够小道童吃一个月的了。

    小道童咧开了嘴,挨了揍的事瞬间忘了,高兴的收下,忽就情绪低落了,问道:“你不来了?”

    “去吴郡游学,哪能天天窝在家里。”萧钦之环顾四周,三个月了,不禁对这间道观产生了一些感情,便是与小道童,刀疤脸,也混的熟透了。

    小道童整个就一吃货,只要是吃的,来者不拒,独爱蜜饯,原本的大门牙就豁了一个口,如今已经漏了两扇门。

    刀疤脸阿大是个不爱说话的憨憨勐汉,一身的蛮横力气,便是山上的成年野猪都不是其对手,有回一群野猪冲进了仙鹤栅栏里,伤了一只仙鹤,惹得刀疤脸与公野猪正面大战,一人一猪鏖战几十回合,最终,公野猪硬生生被刀疤脸给锤死了。

    炖仙鹤,烤野猪,那几日,小道童吃的贼开心,忘乎所以,往后的数日,整天盼着野猪冲进仙鹤群。

    撇开这些事,萧钦之径直向后院走去,忽闻小道童在身后喊:“我不是为了吃的。”

    “嘿嘿。”萧钦之回眸,笑道:“你就是个吃货,不是为了吃的还能为了啥?我八弟不是随我来过几次么?就是那个胖胖的,你认识的,蜜饯没了,就下山找他拿。”

    小道童鼓着一侧的腮帮子,都囔着嘴,再次解释道:“我真不是。”

    萧钦之又笑道:“你就是。不然你嘴里的是什么?”

    小道童愕然,忙吐出了嘴里的蜜饯。

080、吴郡,我来了!

    老道在院里的石桌前静坐,萧钦之旁若无人走过去,拿起青瓷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饮了几口,略有嫌弃道:“雨后炒青,与明前的茶比,确实差了一丝丝。”又道:“我之前送你明前的茶呢?怎不喝了,那玩意时间越久,越不好喝。”

    老道闭目不语,却是说道:“各有各的妙处,明前清香澹雅,雨后甘醇味浓,你小子懂个什么,这等雅物虽是出自你手,但你离懂它还差得远。”

    萧钦之哪里不知道老道的主意,无非是想把这明前的茶存下,在明年二月份带给他师哥葛洪尝尝,师兄弟俩争了一辈子,心心相惜。

    “新茶储存条件很苛刻,须得在干燥且密不透风的地方,梅雨季节马上就来了,怕是要发霉,到时候就毁了。要不你就谴人送到罗浮山,要不就等明年。他们已经在大规模种植茶株了,至少要三年才能采,不过武进周围的茶估计明年都要被收购,产量能提高不少,届时还能缺你喝的这点茶不成。”

    罗浮山距离武进怕是千里不止,怕是没送到就得被雨给淋湿,老道被扰的心烦,白眉一抖,眼一睁开,没给好脸色,言道:“该干嘛干嘛去,贫道没空搭理。”

    “最后搭理一回,等考核通过,这月就去吴郡,以后都不扰你了。”萧钦之道。

    “哼!不知天高地厚。”老道蔑视道。

    “考了再说。”萧钦之坚持。

    “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

    “凡物对面而不相通,否之道也。目无患也。唯不相见乃可也。施止于背,不隔物欲,得其所止也。背着无见之物也,无见则自然静止。《正义》:目者所见之物;施止于面,则抑割所见,强隔其秋,是目见之所患,今施止于背,则目无患也。老子曰......”

    ...

    ...

    《周易》、《老子》、《庄子》,老道各问一个问题,萧钦之悉数答出,却是好奇道:

    “老道,怎就问的这么简单了?”

    “山肴不受世间灌既,野禽不受世间豢养,其味皆香且洌,体任自然,不染世法。”老道轻饮一口茶,瞥了一目萧钦之,不屑道:“凤鸟?姓崔的打的好主意。”

    萧钦之随即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鼓着大眼,却还是不敢信,指着山下,气愤道:“是崔老头指使的?他——他想干嘛?”

    “哼——”老道鼻子一哼,喝起了茶,不作声了。

    是了,依着胖老八的能力,是编不出“凰鸟寻夫”的故事的,若是崔老头干的,那就能说的通了,下山的路上,萧钦之跑的飞快,目标正是学堂,必须要问个明白。

    “卧艹!!三个月了,你知道我这三个月是怎么过的吗?”萧钦之梗着脖子,在心里大喊。

    凤栖湖东畔,如今已变了大模样,最北边的是萧氏的祖祠,中间荷塘那块,被修建了一座两层高的水榭,向湖里伸出了数丈远,荷塘中又修建了一座湖心亭,且临水楼台还在持续修建中。

    六月清荷,水光濯濯,映日荷花,接连盛开,这一片荷塘,占据了好大一块湖面,以前站在岸边欣赏,不免一叶障目,如今在湖心亭里,四目环顾,方才能有置身荷海之辽阔感,清香铺满天际之壮阔感。

    崔老头卧在湖心亭,手持黄竹鱼竿,正在钓鱼,好一派惬意,萧钦之怒气冲冲,踏上了连桥,气的崔老头大骂:“混小子,吓跑老夫的鱼,有你好看的。”

    萧钦之偏要反着干,勐地跺了几脚,震动的连桥下水波晃动,质问道:“你编个‘凰鸟’,到底要干嘛?”

    崔老头瞪了一眼,奚落道:“都这么久了,才想明白?”又道:“臭道士告诉你的?”

    萧钦之早该想到的,被说的不免脸一红,道:“你管我怎么知道的?你编的这一桩事,到底是要干嘛?你要与老道斗法,便斗你的法去,何苦连累我这个不相干之人?”

    “牵一发而动全身,谁能撇开求独身?你在老夫这里学的是经国治世的学问,将来自然要经国治世,康慨于行,岂有独身之理?”

    “一码归一码,我现在说的是你编的凰鸟的事,你扯那么远干嘛?”

    “经国治世,先名也,无名不可得高位,又怎可经国治世?”

    “取名望,也不是你这样得来的。凰鸟寻夫,也亏你想的到,你怎么不编个斩白蛇,有神人助,万人敌呢?”

    崔老头认真了,厉声道:“小子,你以为高帝斩的是白蛇?神人助的是光武?霸王真就万人敌了?”

    萧钦之一愣,气势弱了些,支吾道:“难道不是么?无非就是行事前,壮大声势,拉人头攒队伍么?”

    “无知小儿。”崔老头骂一声,扬起鱼竿,给钩上换个饵。

    “故弄玄虚。”萧钦之不满道。

    崔老头一听,撂下鱼竿,怒骂道:“混小子,你来,老夫好叫你自惭形秽,免得学艺不精,出去丢了人。”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说出一朵花来。”萧钦之迈着步子,走进湖心亭。

    崔老头与萧钦之相对而坐于湖心亭,崔老头道:“秦灭,二世而亡,为何?”

    “秦施暴政,不得人心。”

    “高帝,立汉初,沿袭秦政,为何不亡?”

    “自然是施行秦政的人不同了。”

    “所以,高帝斩的是什么?”

    “是秦君,秦臣。”

    “错,大错特错。君一人尔,臣万人尔,百姓万万人尔,君通臣,臣通百姓,此乃世,故高帝斩的不是白蛇,不是秦君与臣,乃是暴政之世。”

    “这——”萧钦之语塞,不得不承认,崔老头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你以为你能安稳过富贵日子?你萧氏升了士族便可高程无忧?这天下的势,已经在塌了,江左一隅之地,将不复存,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老夫流连江左逾达半生,洞察世事,上者苟且偷生,不思进取,下者贫困潦倒,果腹为艰,北归中原,遥遥无期,此与暴政何异,岂能安久?”

    “我哪能管得了那么多?我只能管我萧氏,振兴我萧氏门楣,余者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岂是人力可挡的?”

    “哼哼,说你清高,然你眼中只有萧氏这一亩三分地。说你愚蠢,你又想独身于世外,逍遥自在。你既看不上玄,又看不上儒,然偏偏你又学了?你心中自有高傲,彷若这世间无事可入你眼,然偏偏你又混迹于世俗,博名望官位。现在好了,想脱身,只顾着你萧氏,老夫告诉你,迟了。昔日洛阳华林园,贵为天下园林之甲,如今在何方?乱兵将至,祸起江左,你萧氏怎可孤身事外?莫说你小小的萧氏,便是王、谢之家,也概莫能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钦之在心里细细思量崔老头的话,未作回应。

    崔老头道:“臭道士相信天命,顺应自然,呸。当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夫给你指一条路,可保你全家无恙,可愿听?”

    萧钦之半信半疑道:“你说说看?”

    “爬!”崔老头一杆见血的指出:“你只有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一个高度,高到别人对你心生畏惧,不敢忽视你,那时,你才能保你全家无恙。”

    “前提是,你要有名,如此可懂了?”

    萧钦之一想,好像是这个理,但这个取名的方式,不敢苟同,言道:“要名,我自己可以取,何必用这个方法,你这‘凰鸟寻夫’一出,万一我以后娶妻,娶个不是命理为土的女子,岂不是让人笑话么?还有二十岁后成亲,到时人家都有孩子了,我还是个童子鸡,这不是惹人笑么?”

    崔老头怒眼一瞪,骂道:“你二十岁成亲又不是老夫说的,要找就找臭道士去,关老夫何事?命理为土的女子那么多,找一个很难?”

    萧钦之语塞,觉得很奇怪,心想:“原本是我来找崔老头算账的,怎就不知不觉落了下风,倒像是他在找我算账呢?”

    萧钦之觉得,再继续说下去,怕是又要挨骂,直言道:“这事过去了。我今日来考核学业,打算近日去吴郡游学?”

    崔老头横眉怒指:“混小子,你是看不起老夫?”

    萧钦之弱声道:“没,我就是去吴郡徐博士门下求学,在家闭门造车,终究不可取。”

    崔老头狐疑道:“可是东莞人徐藻?”

    萧钦之道:“正是。我徐博士之子徐仙民交情匪浅,若是去了吴郡,即可在徐博士座下求学,又可日日与同学交流,互相促进,远比在家,一个人死记硬背来的好。”

    崔老头脸色缓了不少,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忽而睨了一目,道:“滚吧,老夫同意了,走之前,来老夫这里一趟。”

    萧钦之诧异道:“不考了?”

    “你肚子里的那点货,也好拿出来丢人现眼?让你滚就滚,少妨碍老夫钓鱼。”崔老头不耐烦道。

    萧钦之心中大喜,风一般没了身影,心里大呼:“吴郡,我来了,自由,我来了,哈哈......”

    日光正中,清香流连,水光绰绰,崔老头放下了手里的鱼竿,起身站在湖心亭中,衣袂泛泛,须发飘飘,负手仰观湖天水色于一线,又侧目瞥向了萧钦之远去的背影,心愤恨道:“你司马氏既敢先斩我儒家的根,我便谴后人斩了你司马氏的庙,我儒家届时依旧昌盛,延绵不绝,然你司马氏必将灰飞烟灭,毁不存焉。”

    “只可惜,老夫时日无多,见不着了。”

    “可恨!可恨呐!”

081、谢太守升迁

    这一去,萧钦之怕是会在吴郡带上半年之久,至年底方才能回来,故在启程去吴郡之前,少不得母亲的叮嘱,阿姐的关心,以及一系列相关准备事宜。

    阿母准备过冬衣物、束脩之礼、以及谢太守的拜见礼,阿姐则准备书籍笔墨,学习用具,西楼忙哄哄的,约莫一两天才能准备好,在此期间,萧钦之谴人给陈韫之与徐邈各送了一封信笺。

    六月三日清晨,天气微凉,弥有薄雾,萧韵之与小蓉儿还在睡觉,而萧氏庄园的大门处,两辆油壁车却已经待立,蔓菁、空青等侍女,将萧钦之游学所需之物,从三楼依次往车上搬。

    萧母与阿姐泛含着泪珠,作着临行前最后的叮嘱,萧钦之频频垂首,满口答应,满仓给儿子满谷也作着最后的叮嘱,因为此行只满谷一人随行侍奉,周烈因立志军伍,准备明年与萧书一道参军。

    族长还未从建康回来,族中之事一应由六叔决断,故萧钦之游学之际,六叔有必要做一番交待,嘱咐萧钦之遇事不可莽撞,身旁不比有人照应,一切行事须得小心为上。

    两辆油壁小车被塞得满满当当,离别之际,萧钦之雀喜的同时,心情也有些失落,毕竟是少时离家远游,朝着家中之人深鞠躬行礼,作辞别,言下大雪的时候就回来。

    萧书与胖老八、周烈三人护送着两辆油壁车,相送至西津渡。

    一望无际的稻田,碧波千顷,阔阔桦树林,高高矗立,再回首,萧氏庄园隐没在了薄雾中。西津渡的一艘小舟,半舷没水,缓缓朝着水道驶去,萧钦之站在船尾,与萧书、胖老八和周烈,挥手作别。

    行舟至傍晚前夕,水光漫漫西方烈,萧钦之踏上了晋陵县码头,身后的满谷提着准备好的礼,要去拜访谢太守,此乃第一件重要的事。

    晋陵县作为郡邸,又因南缘吴地,自然要比武进繁华不少,临近傍晚,气温稍降,街上来往人多,萧钦之手持一把纸折扇,步入其中,寻着避阴处,往郡衙走去。

    可惜,谢太守不在郡衙办公,正在城外大别野里与同僚饮饯别酒,倒是见到了一个熟人赵长吏,正是当日在华园的那个赵长吏。

    说来也巧,若是萧钦之再迟上几天,怕是就见不到谢太守了。

    去年,桓温北伐收复故都洛阳,上疏要谢太守堂兄谢尚镇守洛阳,然谢尚却是生病了,故未能前往任职。

    今年,谢尚又被任命为豫州、冀州、幽州、并州的都督,但因病情加重,所以破例被征召回朝廷,结然谢尚领命回建康,走至半途,就病逝了,享年五十岁。

    谢尚对陈郡谢氏的崛起,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此处略微介绍。

    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混账儿混蛋”,谢尚有遗其父谢鲲之风,谢鲲和谢安的父亲谢裒是两兄弟,故谢尚是谢安的堂哥。

    陈郡谢氏在西晋至东晋初,名声不显,虽族中子弟,世袭官位,但因无声明显赫之辈出,故实力远远不及琅琊、太原两王。

    未渡江前,谢鲲曾在东海王司马越的门下做府掾,拿着高工资,却每天无所事事,闲的蛋疼,正好适合谢鲲发挥天性,且乐不彼此,好不开心。

    谢鲲少时风流潇洒,擅琴,好清谈,乃着名的“八达天体艺术表演团”成员之一,喜欢跳“tuo衣”舞,与王敦、王澄相交莫逆,三人经常促膝长谈一整夜,往往是谢鲲与王澄口若悬河,而王敦则在一旁拍手叫好。

    所以,有谢鲲这个老父亲作表率,谢尚从小就接触了各方面的知识,玩的比他老爹还花哨,还因此被时人赠以“颜回”之称号。

    谢尚成年后,乃是妥妥的一位集颜值与才华于一体的大才子,凭生有五才备受时人推崇,其一乃琴、笛。

    王导就是因为喜欢听谢尚弹琴吹笛,便将其招收为属官,因谢尚时常闲的没事干,动不动就翘着脚指头在窗口弹琴,装波一,经常被人看不过眼,当时还略显耿直的桓温,听不得这些诋毁,常常与人据理力争,争的脸红脖子粗,维护谢尚。

    其二为舞蹈,当时,王蒙与谢尚同为王导属官,两人交情不错,经常一起参加宴会,每至兴起时,王蒙都鼎力推荐谢尚跳舞,并且点名要看谢尚的独门舞蹈《鸲鹆舞》,就是学八哥鸟跳舞,且其神情动作悠闲舒畅,王导也如痴如醉,称赞谢尚乃王戎第二。

    其三擅清谈,谢尚继承其父咸亭侯职后,常与孙绰、王蒙、刘惔等几位清谈大家一起畅谈畅饮。

    有次,谢尚刚祭祖完回乌衣巷,刘惔与一帮友人正在桓尹家饮酒清谈,谴人邀谢尚来参加,谢尚连孝服都忘了脱,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喝的伶仃大醉。

    其四为草书,谢尚十分擅长写草书,苏轼就曾言自己见过谢尚的草书,并在自己的《东坡题跋》记载了。

    其五为军事才能。谢尚能文能武,在一路发展升迁中,其才能同时被王导、温峤、桓温看好,出任厉阳,并任豫州刺史十二年,使陈郡谢氏得以列为方镇,且还从冉闵之子冉智那里,为东晋取回了传国玉玺。

    谢尚是第一个担任高级官职的谢氏家族成员,其死后被加封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号简,因为谢尚,谢氏家族正式跻身顶级门阀之列,开始了崛起之路。

    谢尚病逝后,朝廷本欲请谢安出山,然被谢安拒绝,依旧我行我素,隐居东山,故朝廷配谢奕接替谢尚的位子。

    谢太守离任,那么晋陵郡太守之位该由谁来接任呢?萧钦之不免会发出这样的疑问,毕竟与自家息息相关,按理说有二把手郡丞接任是理所应当之事。

    但坏就坏在,晋陵郡的程郡丞乃是南人,还是萧氏的死对手,是妄图想娶萧藴之的敷粉西瓜脸老鳏夫的叔父。

    在与赵长吏去往城外大别野的一路上,萧钦之不禁忧心忡忡,心想:“晋陵郡南缘吴地,北接长江,地理位置与军事价值都极其重要。从吴地出发,沿着丹徒水道快舟几日便可到京口,在朔江而上可直抵建康,若是小部队沿着秦淮河上游一线进发,还要更快。吴地有周、沉叛变之先例,历任晋陵郡太守都是北人,故谢太守离任后,虽不确定到底是谁来接任,但一定是北人,只要是北人,萧氏便无恙。”

    想及此,萧钦之不免心一松,然最终未确定接任者是谁,亦不可心安,忽而萧钦之灵机一动,叫住了赵长吏,笑道:“赵长吏稍歇,听小子一言,既然晋陵同僚正与谢太守饮践行酒,小子突兀前去,不免有所打扰,不若先与赵长吏一叙。在无锡时,承蒙赵长吏多有照顾,小子感激不尽,后因生病,走的仓促,不免失礼。料想赵长吏当与谢太守同行,往后怕是见面不易,不若趁此机会,全了小子的一份心意。”

    赵长吏是个人精,稍稍一琢磨,便知道了萧钦之的打算,但见眼前少年,风度着实不凡,言谈举止,不卑不亢,处处彰显智慧,笑道:“天色已暗,钦之从武进而来,一路劳顿,唔当尽地主之宜,前面有一家酒楼,寻常无事时,唔与同僚时常在此饮酒,便去那儿吧。”

    萧钦之躬身,烦赵长吏引,满谷随在身后,等到了酒楼,萧钦之携礼与赵长吏上楼,满谷则是回渡口,再取一份礼而来。

082、赵长吏指点

    二楼临街的一间雅阁,支着隔窗,可看到街上来往之人,时至傍晚,阵阵清风带来了一丝凉意,萧钦之与赵长吏对桉而坐。

    萧钦之取出“清茗茶”礼盒,赠予赵长吏,言道:“赵长吏长居官身,见多识广,小子孤陋寡闻,贫野乡村之身,无甚可拿的出手的,正好今年家中有新茶产出,承蒙千冰天师赐名,故希赵长吏不嫌弃,还请收下,以全了小子一番心意。”

    “哦?”赵长吏来了兴趣,忙问道:“可是上回舆卿兄来时,所带的‘清茗茶’?”

    萧钦之笑道:“正是‘清茗茶’,明前所产。”

    “哈哈——倒是有口福了,上回饮了一回,过后念念不忘,唔还特意厚着脸皮去找太守讨了一回,岂料太守言道:你来讨,他也来讨,价值万钱之茶,早不多矣,这最后一壶茶,便分饮之。”

    赵长吏又问道:“此番前来,可给太守带了?”

    萧钦之感激道:“带了,带了,随从去取了。”

    “那唔就不客气了。哈哈——”赵长吏接过清茗茶,迫不及待,招来了酒楼的侍者,欲要饮茶。

    高档酒楼,一般设有专门的茶侍,精通茶艺,其当即取来了专业的饮茶工具,木碾,茶勺,茶扫等,萧钦之打开金丝楠木盒子,取出了青瓷茶具,以及被蜡封好的装茶木盒。

    “取一盆温水来。”萧钦之道。

    不一会儿,茶侍端来了一盆温水,萧钦之将青瓷茶具,一样一样置于温水中,轻轻酌洗,蹭亮泛着亮光的青瓷茶具,简约而精致。

    再打开蜡封的装茶木盒,一股清香飘出,赵长吏伸手招来一些香气,言道:“嗯,不错,就是这个香。”

    茶侍用茶勺取出一些茶,欲置于木碾中,茶膏一般都是用碾子碾碎,通过煎煮加料而成,却是被萧钦之制止了,言道:“无需碾茶,只需注入热水即可。”

    茶侍好歹也算见多识广,却是从未见过如此简单的饮茶方式,憋着心里的疑问,按照萧钦之的指示,一步一步来。

    待青瓷壶中茶泡好,萧钦之在一一斟茶,泛着幽绿的茶水,夹带着扑鼻的清香,一种迥然不同的饮茶方式,倒是让茶侍开了眼界。

    赵长吏兴起,对着经常服侍的茶侍言道:“饶你奉茶这么多年,怕是也没见过,今日你运气好,便赏你一杯茶。”

    茶侍端起陶制茶杯,饮完一杯后,忙不迭问道:“赵长吏,敢问这是何茶?”

    “‘清茗茶’,太守言其值钱万余,你可知,你方才饮的这一杯,已是你一月之薪。”赵长吏哈哈笑道。

    茶侍恍然大悟,惊喜道:“原是此茶啊,近日有所耳闻,今日幸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又看了看萧钦之,见其风仪不俗,心想这位小郎君约莫是最近传为‘凰鸟寻夫’的萧氏小郎君了。

    躬身言道:“小人见过萧郎君,有一问,不知可否释惑?”

    萧钦之示意道:“何事?”

    “此茶虽好,然价格昂贵,我等小民常以茶为乐,心生向往,却是望而生畏,不知可有我等小民食用之茶?”

    “‘清茗茶’,以明前最佳,雨前上佳,而雨后炒青可入寻常家。从明年开始,寻常之家便可食之。”

    “如此好矣!”

    有刁、颜、戴、杨、萧等五家大规模种植茶株,想来‘清茗茶’不出三年,产量一定会上来,届时明前,雨前的高档茶只会专供士族高门享用,而雨后的普通茶自然会流入市场。

    而一旦“清茗茶”的炒制技术流出,定会在晋陵郡引起一阵潮流,那时,普通人家获取会极其容易。

    ...

    ...

    先前族长来晋陵找谢太守之事,赵长吏作为跟随了谢太守几十年的心腹,自然是知道的,萧氏重回士族之列,不出意外,就在年底。

    由此,赵长吏不免联想到,一旦萧氏回归士族,想以萧钦之之才,定然会在北人团体中,得到重视,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如此提前结个善缘,也是极好的。

    “三月太湖雅集,当时钦之生病,未能参加,唔当时多有惋惜,然现在看来,倒不失为一桩幸事。”

    萧钦之一听就明白了,言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场病来的及时,却也来的妙,是小子运气好罢了。”

    赵长吏惬意的饮着茶,心里寻思道:“萧钦之小小年纪,说话严丝合缝,分寸得当,且暗含深意,寻常士族高门子弟远不及,不若再指点一番,结个大善缘。”

    对着茶侍道:“萧郎君远道而来,且先上几道拿手好菜,一壶酒。”

    茶侍点头退下。

    赵长吏又道:“钦之此次而来,可谓恰到好处,再迟几日,怕是就见不到太守了。”

    萧钦之道:“本欲去吴郡徐博士门下求学,路过晋陵,遥想太守多有照拂,三月赠手书字帖,此乃大恩大德,故先来拜见。”

    “徐藻徐博士,学识渊博,倒是求学的好去处,然其门下多吴地翘楚,钦之当小心才是,清谈交流即可,大可不必起争执。”

    “小子悉听教诲,来时家中长辈,也亦如赵长吏一般嘱咐过,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就怕有些麻烦会找上门来,三月无锡行,小子莽撞,无意得罪了华氏与程氏,此番去吴地,不免多有担忧。然常言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方才显我辈之义气,若是届时麻烦寻上门,小子自是不惧,定不会辱了我北人颜面。”

    说到此处,萧钦之话题一转,接着道:“赵长吏也知,小子得罪了程氏,略有担忧,谢太守升迁,按理说,乃是程郡丞接任,想来程郡丞自是大人有大量,不屑于小辈嬉闹,但就怕其族长子弟年幼,借势欺人,如此真是一件麻烦事了。”

    赵长吏意味深长的说道:“钦之所言不虚,唔与程郡丞共事多年,其高风亮节,自是不会在意你们小辈嬉闹,即便是接任了太守之职,想来也会约束族中子弟,不可仗势欺人,钦之过忧了。”

    萧钦之心里不禁长吁一口气,赵长吏虽未明说,却是已经在话里言明了,太守之职位,不是程郡丞接任。

    聪明人往往点到即止,此谓之“智慧”,萧钦之回之一笑,暗含谢意。

    酒楼的菜,陆续在上,赵长吏与萧钦之就着一壶澹酒,一边食用晚餐,一边谈笑风声,至半途,忽有浊吏来报,戴县令到了郡衙。

    赵长吏命浊吏人引戴县令前来酒楼,又命酒楼撤去了小菜与酒,重新准备一桌,然萧钦之心里却是明悟了,戴县令即是胖老八的舅舅,其是武进县令,在这个时候来晋陵,怕是在走赵长吏的门路。

    赵长吏是谢太守之心腹,既然谢太守继任谢尚之职,水涨船高,赵长吏自然也会随谢太守一道升迁,那么晋陵郡的长吏一职,自然就落了空。

    在等待戴县令前来之时,赵长吏点拨道:“毗邻县吏萧辖乃是你三叔,唔听闻其任职期间,一直兢兢业业,有目共睹。近几年,郡府本欲调任你三叔回武进,离家近些,然一直未找到接替你三叔之职位人选,故一直拖拉至今日,说来也是惭愧,唔马上要迁往他处,更是有心无力,唉——”

    萧钦之哪里还不明白,赵长吏这是在提示戴县令升迁后,武进县令职位自然就空了,在人事调动没确定之前,萧氏应该要走走门路,萧辖可借此向上一步,一个萝卜一个坑,否则被别人占了,怕是又要等很久。

    官场升迁,能力是其次,更多的是靠人际关系,赵长吏给萧钦之生动的上了一课。

    萧钦之心里定下了计策,躬身言道:“赵长吏,小子方才饮茶过多,须得方便方便。”

    赵长吏含笑道:“去吧,顺便在楼下等会,引戴县令一道上来。”

    这是给萧钦之提前与戴县令单独言语的机会,否则三人当面,有些事私下里可行之,却是绝不能拿出来说的,萧钦之领会了,再次躬身谢过

    满谷已在取好了礼,在楼下候着,萧钦之急匆匆下楼,找到店家,要了纸笔,快速写了一封信笺领着满谷去了外面,嘱咐道:“满谷,你听好了,回渡口另租一艘快船,即刻赶回武进,将这封信笺交予六叔,然后再回晋陵,渡口等我。”

    满谷点头明白,将谢太守的礼放下,带着信笺,奔向了渡口。

083、草堂十余间

    萧钦之与赵长吏聊的这一会儿,天色又暗了一分,内河行走的小舟上,已经点上了灯,晚风裹挟着水汽,渐渐去掉了空气中的燥热,没来由的一阵凉爽。

    两岸河堤上,晚出的行人愈来愈多,萧钦之走到了河边的柳树下,默默冥想:“戴县令是匆匆而来,也就是说其也是刚收到消息的,如果能走通赵长吏与戴县令,两人直接向吏部递交举荐文书,那么此事便可内定下来。”

    “赵长吏貌似没有问题,剩下的便是戴县令了,萧、戴两家是姻亲,实在不行,还得让八婶出面,总之,这个武进县令一定要拿下来。”

    都说外甥像舅舅,萧钦之以前见过戴县令几面,印象中其有些胖,但见远处走来了几人,其中有一人乃是赵长吏吩咐的浊吏,那么想来居中胖胖的那位便是戴县令了。

    萧钦之沉沉心,提步迎了上去,躬身道:“小子萧钦之,受赵长吏吩咐,再此迎接戴县令。”

    都是人精,话不用说透,戴县令自然明白是赵长吏的安排,戴县令定定看了一眼萧钦之,其虽对辖下的翘楚早有耳闻,不过闻名不如见面,时隔几年再次看到萧钦之,心中不免一惊,好一个俊俏的后辈,单就长相来说,着实不俗。

    “麻烦了,还请带他们取些盥洗水来。”戴县令先是对引路的浊吏说道,目的是支开众人,此时只余萧钦之一人在,又道:“赶了一路,热了一路,钦之若是不忙,随老夫河边凉快凉快。”

    萧钦之一听,便知此事有戏了,忙引身往河边走,小声恭喜道:“恭贺戴县令高升。”

    戴县令心里一惊且一喜,心想:“这等事萧钦之怎会知道?”却是嘘声道:“钦之不可胡说,此事还不一定,若最后不是,怕是要出笑话。”

    萧钦之抿嘴一笑,心中吐槽:“都TM内定了,还装个啥?”言道:“小子方才与赵长吏聊了一会儿,此事八九不离十。”

    戴县令眉头一翘,不容有疑,喜道:“当真?”

    萧钦之笑着点了点头,悄声道:“方才赵长吏提到了我三叔,言辞多有赞许,不过还需得戴县令首肯。”

    戴县令瞬间明了,原是为了这事,不过见萧钦之未及冠,言语多有闪避,见此,萧钦之又道:“我二伯去了建康还未归,我已连夜修书回家,想来我六叔明日就到,此事应由他来商榷。”

    萧氏年底回归士族一事,戴县令自然是知道了,如此一说,由衷的笑了,言道:“待你六叔来。”

    随后,两人上楼,与赵长吏,共食晚餐。

    餐毕,三人又一同去往城外大别野,萧钦之与戴县令在侧室等候,赵长吏去正厅观望,伺机禀明萧钦之与戴县令来访。

    至戌时末,正厅里的酒宴才堪堪结束,萧钦之与戴县令之间有胖老八这一层关系相连,倒也不显得生疏,一直三言两语聊着话。

    于此,也让戴县令对萧钦之有了新的认识,心想:“此子小小年纪,谈吐的当,稳重得体,将来必成大器。”

    忽而,萧钦之感受到了一阵寒意,回身望去,侧室门口处,隐约站着几人,其中有一名身着青袍阔袖之人,因为天黑,看不清面目,唯有凌厉的目光,不可忽视。

    “那是程郡丞。”戴县令适时的提醒道。

    “原来如此。”萧钦之心里明了,看来是赵长吏透露了口风。

    与此同时,满谷带着家书,乘坐快舟,星辰赶路回武进,酉时出发,丑时到西津渡,六叔被守夜的人叫醒了,说是满谷一个人回来了。

    六叔心中大骇,还以为是萧钦之出了大事,忙不迭爬起来,直到看到了萧钦之的家书,这才心里定下了,一面谴人叫醒了七叔、九叔、五叔、八叔与八婶,一面心中思索接下来的行事。

    夜潇潇,风不止,东楼各家的灯依次点亮,深夜叫醒众人,必是大事,众人皆不敢怠慢,披着薄衣匆匆而来,集于六叔家的客厅。

    六叔将家书上的事一一说明,然后作下安排,让七叔取好钱物,清晨乘大船出发去往晋陵,八叔与八婶则是去戴氏搞好关系,五叔与九叔守家,而六叔则是即刻启程去晋陵,拜见赵长吏与戴县令,尽快将事情敲定。

    一个小小的县令,与士族门阀而言,根本不值一提,然对于萧氏来说,俨然出动了全部的力量去争取。

    次日己时,萧钦之在渡口,等到了六叔前来,将此事交接好,余下的应酬送礼,六叔自会去办,况且六叔与赵长吏、戴县令都相识,这事基本没跑了。

    满谷熬了一夜,这会正在小舟内呼呼大睡,萧钦之站在船首,辞别了晋陵,继续往吴郡赶去。

    由于小舟在未到无锡之前,脱离了丹徒水道,改走太湖,避开了水道内的拉纤大船,故延迟了少许时日,直至六月六日午时,才到了吴郡。

    吴郡城阊门外,西北七八里的虎丘山下,月雅湖畔,坐落有草堂十余间,顶部茅草铺盖,一年一换,下有木梁支撑,四面设置有通透大窗,夏时开凉,冬时闭暖,这便是徐藻教学所在了。

    草堂开学,一年两开,分上下季,避开了最热的三伏天,约莫在七月中至八月中,徐博士每日两讲,每次半个时辰,上午讲“洛声”吟诵以及儒家经典,下午讲“玄学”《老庄》。

    徐博士教学很自由,从不强求学生,爱听则听,不听也罢,来去自由,也无学期考核等硬性要求,无论士子寒门,南人北人,皆可来听课,有教无类。

    另有,徐博士只接受士族门阀子弟与家境优越子弟的束脩之礼,对于家境窘迫的学生绝不收礼,反而会介绍他们去城里谋些生活钱财,甚至有时夜晚会为他们单独授课。

    萧钦之在吴郡码头上了岸,租了一辆大青牛车,载着随行之物,穿城而过,往虎丘山行去,赶车的一听就知道萧钦之要去徐氏学堂求学。

    在徐氏学堂求学的学子遍布江左,近有三吴,远的则从永嘉、新安而来,且求学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要逗留许久,故有钱的学子会在离学堂不远的地方,租上几间房暂住。

    但观萧钦之束发小冠,一声黑缎衣,俏目,脸白,齿皓,细皮嫩肉,手持一柄纸折扇,且行且摇,姿态潇洒,而且随行之物颇多,另有小厮随行,一看就知道是个富家子,不缺钱的主。

    赶车的若是能促成一笔租住房屋生意,往往会得到一笔佣金,便热络道:“小郎君是要去徐氏学堂求学的吧?”

    萧钦之随口道:“正是。”

    赶车的又道:“不知小郎君哪儿来?在学堂周围可有住处?小的经常往返码头与学堂,一来一去,对学堂那一片也算熟悉,若是小郎君还未租房,小的倒是可以介绍介绍。”

    萧钦之道:“离的不是很远,不过租房倒是不必了,我有好友在,可暂住他那儿,不劳费心了。”

    租房是肯定要租的,但不是这么租的,这明摆着要被坑一笔,届时有徐邈这个地头蛇带路,至少能省下不少钱,萧钦之可没那么傻。

    赶车的一听,只得作罢。

084、萧钦之:在下名萧书

    吴郡,又名姑苏,吴王阖闾时期建城,后世称之为“苏州”,唐代诗人张继的一首《枫桥夜泊》使得‘姑苏’之名流传千年之久。

    诗曰: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古典名着《红楼梦》中的林妹妹,原籍便是姑苏人士。

    出了阊门往西北走,这几里路,一直傍着水,忽见一条江横亘在眼前,一座桥横跨两岸,赶车的说此江名为“封江”,顾名思义,此桥便是“封桥”了,通“枫桥”。

    姑苏城在,“枫桥”也在,但寒山寺此时却是没有的,得再过一百多年方才建,倒是可惜了。

    过了“封江”,道路变窄了些,此时正值六月,午时气温高,沿路少人,唯有清水葱郁蝉鸣,相伴左右,再往前走上一段路,便能瞧见一个形似丰满月状的湖泊,想必便是月雅湖了。

    月雅湖中,清荷覆盖了一半,湖水半明半绿,微波遇着绿荷,戛然而止,稍稍抬头,几朵盛开的莲花,正在傲首绽放。

    越过清荷,放眼望去,湖的西畔,坐落有十余座草堂,依次排开,再望向更远处,便可瞧见虎丘山了,远远的一片葱绿。

    在月雅湖的其他三面,都建着不少的民居,萧钦之一目望去,心中略有计较,嘱咐满谷看着牛车,自己则是往草堂走去。

    午休时间,不见草堂内有人影,萧钦之一间一间走过,听到了扫地的声音,循声而去,来到了最后一间,见着了一个身材魁梧,脸黑脚黑的学生,穿着一身不合尺寸且补了又补的儒袍,略显滑稽,正在低头清扫教室。

    “这位兄台,在下初来,想问你寻个人,不知可否有空?”萧钦之站在窗外行礼道。

    “寻谁?”身材魁梧的黑脸学生惜字如金,只瞥了窗外一眼,便继续清扫。

    “徐邈徐仙民。”

    “午休。”

    “那赵芸菲呢?”

    “午休。”

    萧钦之语塞,拱手致谢,然后道辞,心想:“既是午休,那定是不便打搅,还是先租个住处吧。”

    回到了大青牛车前,让赶车的带路,赶车的大喜,架着牛车就往湖东畔而去,一路上,可见未租出去的屋前挂着牌子,写着租金多少。

    萧钦之看了几间屋子,皆是不满,此处太拥挤,屋子紧挨着一起不说,空间也太小,隔音也不行,能听见邻屋的打鼾声。

    “幽静的屋子,可有?”萧钦之道。

    “有是有,就是价钱较高,而且只能整院租,小郎君若是不忧价钱,倒是可以看看。”赶车的道。

    “去看看。”萧钦之道。

    穿过东湖畔的临湖群租房,往里侧走上几十步,是一座低矮丘陵,这里的环境很清幽,一座院子接着一座院子,整齐有列,中间种植了常青树用以隔开,门前有一条溪流穿过,注入月雅湖。

    靠前的院子都被租了,只有一座名为‘梅林小舍’的院子空着,萧钦之随着赶车的一直往里走,也没找到称心的,便返回了“梅林小舍”,然赶车的去找房东,而自己则是走入院内查看。

    坐北朝南有三间屋舍连在,东西两间,院内种植了梅花,后山也是一片梅花,现在看来,很是萧瑟,但到了冬季,万木凋零,独梅花盛开,届时就大不一样了。

    总体来说,萧钦之还是很满意的,只是有些疑惑,这一路走来,空着的屋子都明码标价,唯有这一处“梅林小舍”未标价,只有等房东来,当面询价了。

    不消一会儿,赶车的领着一位撑着伞且瘦腰莲步的女子走来,待近处时,萧钦之方才发现原是一名娇弱男子,其弱柳扶风,步步生香,面白若棺中人,轻挥一支麈尾,俏目定眼看了看萧钦之,娇柔道:

    “不知小郎君姓甚名谁?”

    这名男子不但打扮的像女,就连说话也与女子一个腔调,柔柔的,弱弱的,像是有什么掐住了嗓子,简直比女子还女子,相较之下,陈氏兄弟虽然也很女子,但至少说话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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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钦之忍着心里的膈应,言道:“租房,还需名讳么?”指着牌子道:“这上面也没注明啊?”

    娇柔男子睨了一眼,翘着细眉,用绣帕扇了扇风,澹声道:“小郎君有所不知,这四面院落众多,或兰,或菊,或竹,然梅林小舍只此一院,非雅士不得居,非雅人不得入。不若,这等位置极佳的院子,早就被租了,那还会留到现在呢?”

    萧钦之不解道:“倒是稀奇了,头一回听说租房不看租金,只论‘雅’字的,如此说来,在下有一问,何谓雅士?以出身论?以名讳论?还是以文采论?”

    娇柔男子略显不耐烦,答道:“徐博士授学有教无类,不分士庶,那么来此租房的学子自是不以出身论。名者,一人之名也,闻其名,知其人,若是名不显,则论文采。”

    “文采怎么论?”

    “琴、棋、书、画、儒、玄,精通三者即可。”

    “何人评定?如何评定?”

    “当然由在下评定,视心情而定。”

    萧钦之憋了一口气,未成想,租个房子还能遇到这一茬事,简直莫名其妙,心有不悦,杵眉道:“请,在下欲试一试。”

    娇柔男子似乎有些诧异,眉目一拧,侧目道:“好叫小郎君事先知晓,若是不通过,则名字须得挂在梅墙上,供来往之人观三日。”

    萧钦之忍着心里的不爽,心想:“不争馒头争口气,我岂能被小看了。”挥手,沉声道:“请!”

    娇柔男子一怔,用绣帕抵在鼻子处,闻了闻香,上下仔细打量了萧钦之一眼,目光中多了一丝玩味,问道:“敢问小郎君是谁?”

    萧钦之铿锵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萧书是也。”

    满谷愣住了,瘪了瘪嘴。

    娇柔男子又道:“自哪里来?”

    萧钦之脱口而出道:“京口。”

    京口乃是北人南下的中转站,全天下的姓氏,在京口都能找到,不怕蒙混不过关。

    娇柔男子在脑中仔细过了一遍,没什么印象,却是又问道:“萧郎君可识得萧钦之?”

    萧钦之面不红,心不慌,胡扯道:“萧钦之乃兰陵萧,我乃东海萧,五百年前是一家。”

085、吴郡四小才子

    月雅湖东畔的群租房背后的丘陵,名烟山,因每逢春夏落雨,烟雾水气鸟绕而得名,丘陵不高,约莫十余丈,一直向东连绵数里,坡度较缓,故能建造一间间雅致的别院,门前的溪流名烟溪。

    如果把烟山别院与月牙湖畔的群租房做一个对比的话,约莫是富人区与贫民区之差别,故烟山来人较少,出入者都是华服锦裳之人,最次者也得像萧钦之这般的家境优越之人,刚好踏上了门槛。

    时至夏日午时许,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娇柔男子纤纤细指,捻着一柄印花簦,也就是伞,不时的用绣帕擦拭渗出的细汗,走时屁股左右轻微幅度摇摆,风姿妖娆,若是单只看背影,怕是无男女之分。

    萧钦之随在身后,被灌了一鼻子的香,忍着心里的膈应,撇头看向了流淌的烟溪,心想:“如此看来,陈谈之倒也只是脸上擦些粉罢了,骨子里还是个男人,而眼下的这位,已经完全男子女性化了,谓之:变态。”

    兴许是怕热了,怕晒黑了,娇柔男子提快了步伐,屁股摇晃的幅度大了不少,带起了两旁的群袂忽左飞,忽右飞,看的萧钦之真想一脚踹上去,实在辣眼睛。

    循着烟溪往上走,不一会儿,一栋格局与周围清雅别院迥然不同的院落赫然出现在眼前,异常华美,倒像是一个小小型的园林,典型的江南风格,二层木楼掩映在绿水青树中。

    园里隐隐弥漫着丝竹管弦之靡靡声,幽香往外迸放,园子门口的守卫,凶悍强壮,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着萧钦之,像是在看一只待在的羔羊,园中有凶勐的犬吠声传出。

    萧钦之心中警声大响,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止步于园子门前不行,那娇柔男子捻着伞,站在园内的树荫下,回眸阴柔一笑道:“萧郎君,请把?”

    “钦之兄,钦之兄,勿进!”适时,徐邈的急切的大喊声远远的传来。

    萧钦之立定,看向西侧,只见远处,徐邈与赵芸菲等一干人,约莫七、八人,顶着烈阳,疾驰而来,手里抄着竹竿、木棍等工具。

    “钦之兄。”娇柔男子嘴里喃喃,忽而眼中迸发出炙热的火花,一双眼睛牢牢锁定了萧钦之,一改娇滴滴的样子,阴笑道:“竟敢骗本公子,你不是萧书,你是萧钦之,真真好大的胆子。”

    萧钦之心生警觉,退后一步,与两个守卫保持安全距离,瞥向娇柔男子,问道:“你是何人?”

    娇柔男子莲步轻移,渐逼近几步,似是愠怒,气道:“你竟不知本公子大名?”

    萧钦之懵了,真懵了,言道:“我又没生死簿,怎知你名字,能活多久?”

    娇柔男子咬着贝齿,恶狠狠的说道:“本来想随便抓一个北伧子玩,没想到是你,真当有趣的很,本公子在此专门等你,你竟不知本公子大名,好——好——等会你就知道了。”

    随即吩咐两个恶奴道:“抓人,本公子重重有赏。”

    两个看门的恶奴,凶神恶煞,当即扑上来,欲要擒拿萧钦之,被满谷缠住了一个,而萧钦之早有准备,与另一个恶奴隔着大青牛车,上演了秦王绕柱走。

    眼见园子门口打起来了,徐邈和赵芸菲知一旦萧钦之落入了这几人手里,怕是要吃大亏,咬着牙往前奔,只差十步远的距离了。

    满谷瘦小,不敌恶奴几回合,就被放倒再地,却还死抱着恶奴的大腿不放手,而抓捕萧钦之的另一恶奴眼见逼迫而来,形势不容乐观,萧钦之眼疾手快,避开了被满谷抱着大腿的恶奴抓捕,竟是反其道而行之,径直窜向了园子口的娇柔男子。

    娇柔男子瞪大了眼,黑色的童孔中,一只绣花拳头愈来愈大,正是萧钦之冲袭而来,一拳锤在了看戏的娇柔男子脸上,白粉纷飞,留下一个清晰的拳印,打的其措手不及,手中的小伞溘然落地。

    而后萧钦之一个反身绕后,细胳膊?住了娇柔男子的脖子,抬起膝盖,顶住了其柔软的腰肢,将其放倒在地,威吓道:“快停手,不然我勒死他。”

    “萧钦之,你竟敢打本公子,你可知本公子是谁,快快放开,饶你不死。”娇柔男子一面恫吓,一面挣扎,双手指甲在萧钦之白皙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却是又气又恼,挣脱不开,反倒是进气少,出气多。

    “我TM管你是谁,赶紧令这两个恶奴停手,否则我勒死你个假娘子。”萧钦之一面说,一面加大了?脖子的力度。

    尾随而来的恶奴救主心切,掰扯锁死娇柔男子的细胳膊,然萧钦之双手抱紧,就是不松来,任凭恶奴踢打拉扯。

    娇柔男子被?紧了脖子,呼吸不畅,粉白的脸蛋由红变紫,本就一富家公子哥,哪里会品尝死亡的味道呢,心里不禁产生了害怕,连道:“停手,快停手,救本公子。”

    一个恶奴当即停止了殴打满谷,另一个恶奴被迫停止了拉扯萧钦之,此时,徐邈与赵芸菲也赶到了,只见萧钦之将陆禽勒倒再地,都快翻白眼了,顿时惊掉了下巴。

    与此同时,院里冲出来三个人,一个衣衫不整的浪荡子,一个玉面郎君,一个锦衣粗壮公子哥,身后跟着三名恶奴,也是被院门口乱糟糟的一幕给惊呆了。

    萧钦之松了胳膊,陆禽勐吸几口气,才缓过来,看到了这三个人,犹如看到了救星,连忙挥手呼救道:“三位兄长,杵着作甚,快来救救我。”

    又道:“他就是萧钦之,别放他跑了。”

    萧钦之看着被打的满嘴是血的满谷,心里怒气滋滋往上冒,顾不得身上的疼,当即抽出一只手,一巴掌扇在陆禽的头上,打歪了束发小冠,可见力道之大。

    “萧钦之,你竟还敢打本公子,你好大的胆子。”陆禽叫嚣着,虽是被?住了脖子,但人怂嘴不怂。

    “啪!”不出意外,又挨了萧钦之一巴掌,小冠都被打掉在了地上,满头披发,狼狈至极。

    “诶呀呀——本公子跟你拼了。”

    “啪!啪!”又是两巴掌上了头,陆禽彻底哑火了,朝着对面的三个好兄弟幽怨的喊道:“救我!”

    “萧钦之,你别动手了,有话好好说。”玉面郎君张庸向前一步说道。

    “先让那两个恶奴互相打二十个嘴巴子,再谈。”萧钦之瞪着两个行凶的恶奴道。

    “打,快打。”陆禽抢着令道。

    “啪!”陆禽又挨了一巴掌,萧钦之气道:“没轮到你说话,起个什么劲。”

    陆禽闭嘴,生怕又挨巴掌,然在其眼神命令下,两个恶奴当即面对面,互相扇起了巴掌,直到嘴角都流出了血,才作罢,也算为满谷报了仇。

    “萧钦之,现在可放人了吧?”张庸道。

    “你当我傻啊,放了人,岂不是要被寻仇?”萧钦之冷言盯着几人看。

    “你放心,我们吴郡四小才子,绝不寻仇,言而有信,说道做到。”锦衣粗壮公子哥朱樉粗声保证道。

    “不过,你今天打了陆禽,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这个面子,我们四小才子绝不能丢。”浪荡子顾敷道。

    “钦之兄,不要信他们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徐邈唾弃道。

    “徐仙民,本公子劝你少管闲事,你今天越界了,这个账稍后再与你算。”顾敷见被戳穿了面目,冷言道。

    “你们不是号称吴郡四小才子么,怎就专做一些不上台面的勾当,有本事与钦之兄比文采,输了我们自认不如。”徐邈不惧道:“你们要是再敢做仗势欺人行径,我就让我父亲上书陆使君,一一禀明你们的劣迹,好叫天下人皆知,到时候损了吴郡之名望,莫怪我没提醒你们。”

    “徐仙民,你敢威胁我们?莫以为,不敢掀了你家的十余间草堂?”暴脾气朱樉怒道。

    “你尽可一试?你们要是不要脸,我倒想问问张玄之,陆俶,顾恺之,朱呆要不要脸?”徐邈迎声道。

086、群殴模式

    正牌吴郡四大才子乃是陆俶、顾恺之、张玄之与朱呆,是吴郡四大家族陆、顾、朱、张年轻一辈最杰出的才俊,反观这四位膏粱子弟,是自称的四小才子,家族中的地位比之正牌的,似云泥之别,哪里会比得那四位受宠呢!

    四小才子寻常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在吴郡横着走,无人敢惹,连官衙都不放在眼里,独独惧怕正牌的四大才子,若是干了什么事,连累了正牌的声望,不必说官衙来寻,单就正牌的那关就轻易过不了。

    “你敢?信不信,本公子现在就带人一把火点了。”朱樉捋起了袖子,露出了粗张的胳膊,暴怒道:“烧十余间草堂子,死几个褐衣寒民,本公子还抗的起,来人,随本公子去。”

    “哼哼——”顾敷蔑笑道。

    “住手!”张庸呵止打断,心知真要烧了草堂,事情就闹大了,毕竟徐博士在吴郡授学,声望向来很好,固然他们四个最终会无事,但也少不得一顿严厉的惩戒,此事断不可行。

    “大哥,烧了又何妨?”朱樉不解道。

    “二哥,急什么,早烧晚烧,不差这一会儿,听听大哥怎么说?”顾敷不以为然道。

    徐邈这才算是踩中了要害。

    张庸是四小才子的头头,向来出谋划策,鬼点子多,看向了萧钦之,言道:“听闻你向来以文采见长,既如此,便与你订下文约,可敢接?”

    “哼——自然敢接,不过得说明白,如何比?”萧钦之自是不惧道,依旧紧紧?陆禽脖子不放手。

    “如何比,稍后自会拟下章程,谴人送予你看,你先放了陆禽。”张庸道。

    “不行,除非你发誓。”徐邈吃过亏,对于奸诈的张庸,不会轻易相信。

    “本公子对天发誓——”张庸被徐邈戳穿了计谋,不得已发誓,然又被徐邈打断了,指着张庸道:“你头顶上是树,发誓不管用,你得走出来,对着太阳发誓。”

    “卧艹!”萧钦之心想:“徐邈这是吃了多少次的亏,才得来的教训。”

    “徐仙民,你不要得寸进尺,当心本公子拆了你家的草堂。”徐邈一而再,再而三的戳穿四小才子的计谋,惹朱樉极其不爽,历呵道。

    “是你们不讲信用,上回也是这样发誓,说会放过赵牠,结果你们转头就把树给砍了,说什么对着树发誓,树倒了,誓言就没了,还将赵牠腿给打断了,到现在都不能走路,简直无耻之尤。还有上上次谈判,你们在屋里发誓,结果拆了屋顶,还有一次.......”徐邈历数罪行道。

    “行了!”张庸面上挂不住,脑子一转,走出了树荫,心有所思,举手对着太阳发誓道:“本公子起誓......”

    “等等!”这回是萧钦之喊的,按照徐邈的叙述,这帮孙子根本就是不讲信用的人,他们发的誓就跟放屁没区别,万一哪天是阴雨天,不出太阳了呢,这帮孙子又能不讲信用了。

    “拿纸笔写下来,签字盖戳。”萧钦之道,心想:“司马懿对着洛水发誓都能反悔,这年头,哪个正经人会相信誓言这种不靠谱的东西,但写在纸笔上,总比黄口白牙发空誓来的强。

    一语惊醒梦中人,徐邈当即附言道:“对,写下来,签字盖戳。”

    张庸计谋又落空了,脸色铁青,招呼人取来纸笔,当着众人的面,写下了,徐邈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萧钦之才放开了陆禽。

    岂料,萧钦之刚放开了陆禽,还没缓上一口气,就立即听到了朱樉焦急的喊道:“快将那张纸抢来。”

    “我勒个去!”萧钦之心里骂粗,承认自己还是太单纯了,这帮孙子真就没了下限,见过不讲信用的,没见过这么不讲信用的。

    就是司马懿遇到了这帮孙子,也得仰天长啸:“老夫远远不及你们无耻。”

    五名恶奴得了令,当即冲向了徐邈,欲要抢回文约,徐邈将文约往怀里一揣,于是乎,十几个人开始了群殴模式,打成一团。

    但徐邈一行七、八个,身材魁梧且脸黑脚黑的学生也在,皮糙肉厚,能抗能打,战斗力爆棚,加上萧钦之主仆俩,约十个人,占据人数优势。

    朱樉一看势头不对劲,提着拳头,就要上来帮忙,紧接着一旁看戏的张庸,顾敷与陆禽也陆续被卷进来了。

    朱樉体格粗壮,一个能打两三个,奈何顾敷、张庸与陆禽三人,战斗力太弱鸡,参考德国的废物盟友们,十对九,场面一时不分上下,双方打的有来有回。

    棍子,木棒,拳头,脚,反正闭着眼抡就完了,也不知道打的是友军还是敌军,哀嚎声此起彼伏,乱糟糟的一团,惹得一帮闻风而来的吃瓜群众,那看的叫一个爽。

    到最后,双方都累的虚脱,瘫倒在了地上,那纸文约最终还是保住了,文约在徐邈身上,自然被揍得最惨,俊俏的一张脸,青一块紫一块,但却是止不住的狂笑,一解心中久久郁结之气。

    萧钦之也被揍的不轻,身上这里疼,那里疼,但张庸、陆禽、顾敷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顾敷,陆禽,两人弓着身子,捂着下面,面露难以言喻之色,哀嚎道:“萧钦之,你竟敢耍阴招,踢我那里。”

    萧钦之看着一双细长白皙的胳膊上,有数不清的牙印,直感到火辣辣的疼,啐道:“你们俩属狗的?竟然咬人,真是不耻。”

    另一边,朱樉与脸黑脚黑的粗壮学生倒在一起,双方胳膊腿缠着彼此,还在互掐,谁也不先松手,到底没分出个胜负。

    “下午,我就将文约散出去,看你们还如何耍赖,哈哈——”徐邈心情大好,与萧钦之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张庸抹了抹鼻血,暗道吃了亏,目光不善的看着得意的徐邈,威吓道:“你等寒门褐衣,胆敢殴打我等士族子弟,乃是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等着进大狱吧。”

    萧钦之回道:“我们进大狱,不过是蹲上些时日,受些皮肉之苦,但你们不讲信用之事,届时将会传遍吴郡,进而是整个三吴,以至于闻名天下,致使家门蒙羞,有损南人声望,被北人所不齿,孰轻孰重,就不用我多言了吧。”

    “对了,别以为将我们全部送进大狱,你们不讲信用之事便会无人知晓,你抬头看看,这么多人围观,你能将他们都送进大狱吗?”

    这帮闻风而来的吃瓜群众约莫几十人,都受徐氏授学之恩惠,随着徐邈一行人而来,且目睹了全部过程,四小才子纵使权势再大,也难堵悠悠之口。

    张庸闻言语塞,计谋再度落空,眯着眼,撂下了狠话道:“比就比,定是我们获胜。”

087、四小杀才

    赶车的见双方打了起来,吓得早就逃之夭夭,满谷先是被恶奴打了一顿,群殴时,又挨了一顿打,这会儿已经站不起来了。

    萧钦之伙和着徐邈,将满谷抬上了青牛车,正欲赶车离开时,却是被脸黑脚黑的那个学生止住了,其一把将满谷驮到了背上,撇下几个字:“不经颠。”说完就朝前走。

    “怕是肋骨断了,车一颠,容易戳到了内里肝脏。”一个穿着破儒袍的学子,兜着裸露在外的衣料碎片,看着模模湖湖的人影,深思道。

    “徐书呆子,你知道个什么?”与赵芸菲站一起的傲娇少年,擦着鼻血,翘着眉头道:“别瞎胡说,误了萧郎君。”

    “赵小虫,你少看不起人,医术《万物》篇有明确记载,我徐彬读的书比你走的路都多,会不知道?”徐彬眯着眼睛顺着声音看过去。

    “是赵云龙说的,你看赵氏兄弟做什么,以后晚上你少看点书,在看下去,眼睛迟早要瞎。”徐邈笑道。

    赵氏兄弟是一对双胞胎,话不多,矮矮的,黑黑的,听着徐邈的话,嘿嘿一笑,赶忙闪到一旁。

    “行了,你也是的,徐书呆子是你能喊的么?”赵芸菲训斥一两句从弟。

    “赵芸菲,你也不能喊,我比你大几月,依《礼》,你要称我为徐兄才对,或者徐郎君,等我明年及冠了,有了字,你也可在我的字后加兄,就如徐邈不能喊徐兄,要称呼仙民兄.......”徐彬滔滔不绝的讲着《礼》。

    赵芸菲别扭的撇过头去,不想搭理了。

    “徐书呆子,徐书呆子,我偏要这么喊,你能奈我何?”赵云龙故意嬉笑道。

    “赵小虫,你听我说啊,我翻阅了班固等人编撰的《白虎通义》,王符的《潜夫论·志氏姓》和应劭的《风俗通义·姓氏》篇,你族应是张掖赵氏,原是天水赵氏的一支。”

    “天水赵氏出自代王赵嘉之后。秦始皇灭赵后,对代王特别礼遇,并让他的儿子赵公辅任职西戎地区,居住在天水。赵公辅在少数民族聚居的西戎之地推行怀柔之策,又把中原地区的先进文化和生产技术传授给西戎人,深得他们的爱戴。赵公辅死后,西戎各族人民深深地怀念他,为表达对他的敬慕之意,尊称他为“赵王”。赵公辅的后代就定居有天水,很快繁衍成人口众多的大族,成为当地的望族,按理说赵氏兄弟是你本家长辈,先喊一声叔父不过分,待我回去细细研究你们赵氏的族系谱,将你们辈分彻底确定下来,届时你再改口也不迟。”

    徐彬一路上侃侃而谈赵氏历代族谱,分析的透彻,说的赵芸菲与赵云龙兄弟俩瞠目结舌,而萧钦之则是傻了眼,头一回见拌嘴拌的如此清奇的,动不动就翻人家族谱,关键还说的有理有据。

    赵氏兄弟不厚道的笑了。

    赵云龙红了脸,反驳道:“徐书呆子,你胡说,我这个‘赵姓’明明是金城赵氏。”

    “一样的,金城赵氏也是天水赵氏的一支,你听我给你细究啊......”徐彬又要开始滔滔不绝的扒族谱。

    赵云龙瞪圆了眼,当即语塞。

    赵芸菲听的快要奔溃了,赶忙给徐邈示眼色。

    “咳咳,徐书痴,行了啊,钦之兄第一次来,你少扯那么远。你最近不是说没书读么,钦之兄可是带了满满一车的书。”徐邈转移话题。

    一听到书,徐彬顿时满眼生光,估摸着萧钦之的方向,转过头来,不好意思道:“这个——这个——,萧郎君,不知可否借阅一二。”

    “没问题。”萧钦之满口答应,便是看在徐彬高度近视眼,还来帮忙打架的面上,这书也得借。

    “萧郎君,我们兄弟能不能——”赵大看着大青牛车,看的眼热。

    “可以。”萧钦之又道。

    一行人一边说,一边向群租房走去,渐渐的吃瓜群众也都围了上来,嘘寒问暖,徐邈也不怪他们坐上壁观,反而一一应声,毕竟无权无势之人畏惧权贵是天性。

    天性本生就带有自私的因子。

    大青牛车绕着月雅湖,行至西侧忽而转北,走了一里地不到,停在了一排草屋前头,这是徐邈的住处,边上还有一间空着的。

    徐邈道:“钦之兄,若是不嫌弃,可先将随行之物暂放在这里,估计那个赶车的待会就回来取车,明天我再陪你去寻一个新住处。”

    萧钦之道:“好。”又道:“还得再麻烦仙民兄一件事,替我寻个郎中。”

    徐邈道:“这不打紧,上回去无锡替你治病的李郎中就住在这附近,待会就可去医治,钦之兄,你是哪里受了伤?”

    萧钦之道:“我这是皮肉伤,没事,是满谷,我担心他肋骨断了,若是不及时医治,怕是以后留下病根。”

    徐邈点了点头,招呼着大家将车上的东西往草屋里搬,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青牛车就空了,然后徐邈让阿托,也就是那个黑脸黑脚的学生,背着满谷去看郎中。

    萧钦之放心不下,跟着去了,经过李郎中诊断,果然是断了两根肋骨,萧钦之留下了诊金,让满谷安心修养,暂居在医堂,等租好了房子,再接走。

    赵氏兄弟与徐彬,对于书的渴望,异于常人,就萧钦之那一车书刚卸下,三人就开始了忘我的抄录工作。

    萧钦之处理好了满谷的伤势,与徐邈一道去了赵芸菲的住处,是距离月雅湖西侧两里地的一个村庄,赵芸菲在这里租了农户家的一个院子,整体而言,是个清幽的住处。

    四下无人,赵芸菲在沏茶,徐邈问道:“钦之兄,我一接到你的信筏,就立刻回了一封,你没收到么?”

    萧钦之道:“没收到,我谴的人怕是带着你的信笺去了会稽,再回来时,我都已经启程了,怎么了?”

    徐邈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若是你接了我的信笺,今天的事就可以避开了。”

    萧钦之疑问道:“怎么说?”

    徐邈沉了沉气,道:“你上回在无锡,让华氏丢了大脸,那华教据说被禁足了月余,后来不知怎的,与四小杀才混熟了,怕是在背后鼓捣了不少你的坏话,让四大杀才找你麻烦。”

    萧钦之皱眉道:“四小杀才?不是四小才子么?”

    沏茶的赵芸菲搭话道:“他们四个算什么才子?无非就是仗着身份呗,专干一些欺负人的勾当。张庸之祖乃是张镇,父张凭,张玄之之祖乃张澄,父张彭祖,两人是族兄。张玄之和顾敷是顾和的外孙与家孙,顾敷是顾恺之族兄。陆禽是陆始之子,陆俶的胞弟,陆使君的侄子。而朱樉是朱呆的胞弟,父朱使君乃吴兴太守。”

    徐邈冷笑道:“他们四个自称是四小才子,吴郡人私下里都称之为四小杀才。”

    如此看来,这四个都是响当当的官二代了,且都出自江左四大名门,萧钦之不由得蛋疼了,这才来吴郡的第一天,就得罪了土霸王。

    再一想,徐邈与赵芸菲明知这四个人得罪不起,还舍身帮助,让萧钦之不禁心生感激,起身躬身道:“仙民兄,芸菲兄,感激不尽。”

    徐邈道:“钦之兄,不必如此,你来吴郡求学,我与芸菲兄,岂能眼睁睁看着你落难?再者说了,我们从不招惹他们,却受无故他们欺压许久,早就无法忍了。”

    “仙民兄说的对,即使今天没有钦之兄这件事,我们迟早也一定会奋起反抗的,早就受够了。”赵芸菲愤恨道:“钦之兄,你有所不知,四小杀才简直丧心病狂,赵牠不过是路上遇着了,没来得及避让,他们就要打断赵牠的腿,后来赵牠逃回了草堂,他们带着恶奴追过来,我们一帮人就与他们对峙。那张庸发誓说只要赵牠当众,给他们四个一人磕一个头,就放过他。赵牠为了不连累大家,就答应了,给他们四个磕了头。本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岂料,他们晚上竟然把树给砍倒了,第二天抓了赵牠,硬是把他腿给打断了,人打的半死,到现在都不能下床。”

    “怎么不去报官?”萧钦之刚说出口,就意识到了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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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之寒门崛起介绍:
永嘉之乱,西晋灭亡,北人南下,史称:“衣冠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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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且看一寒门少年,如何打破桎梏,一步一步向上攀爬。东晋之寒门崛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晋之寒门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晋之寒门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