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空谷盛会
…
戚明悦病了两天,连瑾辰都没有来看她。
戚容羽过来的时候,丫鬟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见到戚容羽急忙行礼:“见过二公子。”
“明悦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他忙了一天回来,今日还没来看过戚明悦。
“小姐今天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不肯吃药也不肯吃东西,还不让告诉夫人。”丫鬟吓得跪在了地上。
戚容羽脸色难看,敲了敲门,
“明悦,是我,二哥。”
得到回应后,戚容羽推门进去,走进内室,一看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戚明悦,眼睛红肿,分明是刚哭过。
戚容羽急忙走过去,看了眼放在旁边的药:“辰王这两日忙着刺客的事情,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你别糟蹋自己的身体。”
“二哥,辰哥哥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所以才不愿意来见我,他在怪我,怪我活了下来,害得姐姐……”
戚明悦抓着戚容羽的袖子,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明悦!”
戚容羽打断了她,“你别胡思乱想,辰王心里只有你!倘若他真的负了你,明悦,你是我们国公府的嫡千金,玉京多的是青年才俊。”
戚明悦哭着摇头:“二哥,没有他我活不下去的,我真的活不下去的……”
戚容羽看着她这副样子,皱了皱眉,安抚道:“你知道空谷盛会吗?栖月观明日举办空谷盛会,我得到消息,皇贵妃将那天带走的乞丐送到了栖月观,明日要带着陛下的爱宠前去斗兽。”
“斗兽?怎么会?”戚明悦不可思议的问。
戚容羽面色沉肃:“你有所不知,陛下宫中有个奇兽园,养了许多珍奇异兽,其中不乏猛兽。他最宠爱的就是那只叫灭亡的白虎,从前上朝时都会带着,若有人敢忤逆他,惹他不高兴,命好的直接被咬断脖子,命不好的带到奇兽园去,以一炷香为限跟猛兽搏斗,要么活活被咬死,要么缺胳膊断腿,也就这几年,他像是没了兴致,才收敛了一些。”
“只是没想到,东秦这个和亲郡主一进京,大约是觉得好玩,竟然让栖月观为她重开空谷盛会,就为了斗兽。”
戚容羽没注意到戚明悦脸上的惊慌,倒是瞥见了她揪着他袖子的手在抖,“怎么了?”
“兰儿,兰儿就是,就是被,被咬断了脖子,那个人,她,她……”戚明悦的声音抖的不像话,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恐慌的事情一样。
戚容羽赶忙拍了拍她的背:“放松,别害怕,你不用太担心那个皇贵妃,那天的事情只是巧合,东秦摄政王的独女,自幼有脑疾,是个疯子,行事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你放心,这里是玉京,她再乱来,也不会真的不管不顾,她是来和亲的,若行事太荒诞,这里也容不下她。”
“可是那个乞丐,……二哥,怎么办,明天,明天你能不能带我去,要是,要是辰哥哥知道我定过亲,他更不会娶我了,对不对?二哥,你帮帮我,我不能失去辰哥哥……”戚明悦哀求的看着戚容羽。
戚容羽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样子,端起一旁的药碗:“你乖乖喝药,你保重身体,我才能带你去。”
“好,我喝。”戚明悦像是生怕戚容羽不答应一样,端起药碗皱着眉头将药碗里的药咕咚咕咚喝了。
见她喝了药,戚容羽这才放心,“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来接你。”
“谢谢二哥。”戚明悦脸上终于扬起了笑意。
等到戚容羽离开,戚明悦脸上的笑意彻底散尽,抓起空掉的药碗,冲着地上就砸了个粉碎,丫鬟吓的急忙进门想要收拾。
戚明悦冲着丫鬟招招手,“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婉儿,之前,之前在院子里做粗活。”婉儿回道。
“婉儿?哪个晚?夜晚的晚吗?”戚明悦声音娇娇柔柔的,却透着一种叫人头皮发麻的凉意。
“不,不是,是温婉的婉。”
“过来。”戚明悦看着她。
婉儿急忙跪到了床边。
戚明悦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小姐!”婉儿惊慌的看着她。
戚明悦撸起她的袖子,抓起地上的瓷片,用力的划在了她的手腕上,鲜血瞬间涌出,戚明悦面不改色的拿过放在床边的空碗,捏着婉儿的手,将血滴进碗里。
“啊——”婉儿疼的叫出声,不断求饶:“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我不喜欢婉这个字,哪个婉都不行,回去把名字改了,知道吗?”戚明悦轻声说。
“知道了,知道了,奴婢知道了……”
戚明悦捏着她的手腕,等到血滴满了一整碗,才松开她,“把这里收拾干净。”
婉儿面色惨白,抖着手颤颤巍巍的捡起地上的碎瓷片。
她是这两年新进府的,一起进府的人都羡慕她进了七小姐的院子,说七小姐最是温柔可亲,待谁都好,在她身边伺候,过得比外边的小姐还舒服。
之前在院子里伺候的时候,她经常听到七小姐房中有摔瓷碗的声音,她以为只是七小姐不爱喝药。
原来不是不爱喝药,而是她不喝药,她喝血。
……
空谷盛会从前一年举办一次,是玉京城难得的一次盛会,就连进不了栖月观的平民百姓,那一天都会在栖月观山下的街上游玩,热闹非凡。
但是自从三年前开始,栖月观就再没举办过空谷盛会,听闻是栖月观的兰花一夜枯死,无花可赏,自然也就没了盛会。
如今听说栖月观要重新举办空谷盛会,得到消息的整个玉京人都十分激动。
尤其是听说,他们那位皇帝陛下新娶的皇贵妃会亲自驾临栖月观,更是引起了无数人的好奇。
一大早,去往栖月观那条路就堵了个水泄不通,若不是临时有官兵前来维持秩序,怕是整条路都要寸步难行。
戚明悦跟着戚容羽一同前往栖月观,同行的还有戚府的表少爷谢子陵,他是个读书人,向来好风雅,得知空谷盛会要办,一大早就来了戚国公府,邀请戚明悦同行。
三人一早出发,但由于路上车马太多,到了栖月观时,都已经快到午时了。
戚明悦一眼就看见了正在跟栖月观的道长说话的连瑾辰。
“辰哥哥,”戚明悦惊喜的走过去,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又止住了脚步,脸色苍白的看着连瑾辰。
连瑾辰注意到她的视线,走了过来,想起她似乎是这两日身体不好,便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受了惊,怎么不好好在家中休息?”
戚明悦眼底的惊喜一瞬间褪去,咬着唇泪眼朦胧的望着连瑾辰。
连瑾辰眉心紧了紧,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道:“抱歉,我这两日忙着刺客的事情,没能去看你,今日人多杂乱,我怕他们冲撞了你,说话有些急,你别放在心上。”
戚明悦听到他的话,脸色终于缓和了些,伸手拉住他的袖口,她手指上还缠着白纱,像是不敢用力一样,“我从前只听过空谷盛会,从未来过,就央求二哥跟表哥带我过来了,辰哥哥怎么会在这儿?”
“我负责京城治安,今日这边人多,为恐出什么意外,所以过来盯着。”连瑾辰解释了两句,抬头看见戚容羽跟谢子陵,对着她说:“本王叫人带你们去用午膳,赏花在旁边的兰园,你跟着你二哥别到处乱走。”
“我知道了。”戚明悦红着脸,指尖轻轻勾了勾连瑾辰的手指。
连瑾辰垂眸看了一眼,也握住了她的手指。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阵骚动。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响起,却又极度克制着不敢放大声音。
戚明悦跟连瑾辰抬头望去,只见原先拥挤的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了一条路。
路中间,盛装打扮的红衣少女伴着一只身长足有两米的白虎,踏着台阶一步步走来。
第17章 给皇贵妃道歉
少女越走越近。
容貌清晰的显露出来。
人群中有人小声说起,说她长得很像一个人。
等到她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到栖月观主殿的大殿前面时,一道不能克制的声音惊慌响起,
“晚晚!”
戚容羽下意识的走上前,不可置信的看着容貌明艳的少女。
那么熟悉。
熟悉到令他有些恍惚。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晚儿,晚儿!”谢子陵也忍不住上前,手足无措的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戚明悦手指蓦地一疼。
她抬眸看向连瑾辰,却见连瑾辰脸色苍白的看着青槡的方向。
青槡目不斜视往前走,皱眉瞥了一眼拦住她路的两个人,娇喝一声,
“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连本宫的路都敢拦!”
“你,……”戚容羽懦懦出声,迷茫的看着青槡。
连瑾辰回过神,松开戚明悦的手走过去,低声同戚容羽说,“这位是青槡郡主。”
戚容羽跟谢子陵齐齐愣住。
青槡郡主。
前天进京的那位青槡郡主。
据说还未进宫就得了陛下看中,派了季掌印跟爱宠灭亡亲自去接人。
一进宫就得了招幸,册封皇贵妃,后宫无主,她分位最高。
这两日不光满城百姓都在讨论这件事,就连朝堂也议论纷纷,陛下六岁登基,至今二十多年,未曾册立后宫,因为一早坦言自己不会有子嗣,所以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从宗室挑选后嗣封了王位,日后继承人也会从册封的几个王爷中挑选。
辰王连瑾辰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出色的一个,原本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选。
可如今陛下宠幸了和亲的皇贵妃,子嗣之事究竟如何旁人也无从得知。
不止是辰王的地位岌岌可危,就连朝堂多年的格局可能也会就此打破。
所以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位能得暴君宠幸的皇贵妃究竟是何方神圣。
今日空谷盛会这么多人,除了空谷盛会已经停了三年没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都想要看看这位东秦来的皇贵妃长什么样,能迷得住从不近女色的帝王。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跟当年跳了云光台的辰王妃戚晚,长得如此相似。
青槡目光懒洋洋的看着他们还没有让开,手里的鞭子一点都不客气的朝着戚容羽的身上抽了过去。
连瑾辰在鞭子落下的瞬间徒手抓住了距离戚容羽的脸不足一拳头的鞭子。
戚容羽显然是被青槡的身份给惊住了,忘记了反应,倘若这鞭子落下去,他怕是半张脸都要毁了。
“二哥!”戚明悦惊慌的尖叫了一声。
青槡不悦的眼神扫了过来。
“郡主,这里是栖月观,是西凉,不是你东秦的摄政王府,请郡主注意分寸。”连瑾辰跟青槡也算是打过两次交道,赶在她发作之前,急忙开了口。
“啧,”青槡收回鞭子,银色的鞭子上落下了一段殷红的血迹。
她扫了一眼,直接不高兴的将鞭子冲着连瑾辰脸上砸了过去。
连瑾辰再次伸手抓住。
“弄脏了本宫的鞭子,真是晦气,本宫最讨厌见血了,辰王是吧?把你的脏血给本宫擦干净,再把鞭子给本宫送过来。”
青槡一脸的嫌弃。
“贵妃娘娘,纵然你贵为贵妃,可辰……辰王殿下,辰王殿下也是亲王,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戚明悦一副故作坚强的模样,好似一朵风中飘零的小白花,义正言辞的在替自己的心上人打抱不平。
“本宫说什么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置喙?”青槡眼神凉凉的冲着她扫过来,上下打量了下,似乎是终于想起来了似的,“戚国公府,七小姐是吧?看来那天本宫给你的教训还不够,让你长了张嘴是吗?”
“来人,给本宫把她的舌头拔了!”
她话音落,不知从何处闪出两个戴着面具的暗卫,冲着戚明悦便袭了过去。
连瑾辰急忙闪身将戚明悦护住,招手让带来的禁军将戚明悦挡在中间。
“皇贵妃!”
情急之下,连瑾辰也不得不恭敬拱手,“皇贵妃高抬贵手,明悦她并非有意冒犯。”
然后拉了戚明悦一把,低声道,“给皇贵妃道歉。”
戚明悦眼眶瞬间红了。
她像是完全没想到,她心心念念去维护,舍不得他受一丝委屈的男人,竟然会这么对待她。
戚明悦求助的看向戚容羽跟谢子陵。
谢子陵还神游天外,似乎没办法消化眼前这个人不是戚晚的事实。
而戚容羽也是眉心紧蹙,完全不在状态。
眼看这几个平日里把自己捧在手心上的男人此时竟然没有一个人维护她,她眼前阵阵犯晕,几乎站不住。
“怎么?”
青槡出声。
不等她再开口,连瑾辰紧紧握住戚明悦的手,低声催促:“明悦,听话,道歉。”
戚明悦死死咬着唇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垂下眼眸遮住泛红的眼眶,冲着青槡微微屈身,“明悦不会说话,冒犯了贵妃娘娘,请贵妃娘娘恕罪。”
“行啊,既然知道错了,跪下吧。”青槡微笑着说。
戚明悦身子一僵,似乎再也承受不住的软倒在连瑾辰身上。
“妹妹!”戚容羽也终于回过了神,飞奔过来关心道:“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连瑾辰看着戚明悦惨白如纸强撑着的脸色,皱了皱眉。
他让戚容羽扶着戚明悦,转身冲着青槡压低了声音:“皇贵妃,请你适可而止。”
“哎呀,可真是无聊,本宫还没怎么样呢,就一副要死要活的,真是晦气死了。”青槡摸摸灭亡的脑袋,捧着它的脸对着戚明悦,
“宝贝儿,你好好看看那个晦气鬼,要是她不开眼的找本宫的晦气,就把她的皮剥了,给你做个灯笼怎么样?”
戚明悦听闻这话,摇摇欲坠,靠在戚容羽身上彻底站不稳了。
“妹妹!我带你回去!”戚容羽担心戚明悦真的出事,弯身想要将她抱起来,却被戚明悦死死抓住了胳膊,哀求的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只听青槡继续说道,
“都赶紧给本宫让开,别耽误了本宫的小可爱捕猎的好时辰!”
“也不知道那个乞丐被这栖月观的兰花熏了几天,是不是吃起来更香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问大老虎,
“大王,你说呢?期不期待?”
第18章 故人,归否?
全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看向她。
却见那只平日里叫人看一眼都腿肚子打颤的凶狠白虎,不光任由青槡在它脸上各种蹂躏,在青槡大言不惭的放话之后,它还很是配合的点了下脑袋。
直把众人的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早有传言陛下的爱宠通人性,不光是陛下的爱宠,还是他的头号打手。
指谁灭谁。
这才有灭亡大魔王的称号。
可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见识到他的风姿的。
眼下却看得清清楚楚,这只传闻中的大魔王是真的通人性。
并且明明白白的跟所有人都传递了一个信号,那就是这位新来的和亲郡主,现任的皇贵妃,是真的很受陛下宠爱!
这个认知让在场几乎所有人心底都彻底的不平静了!
青槡对在场的人的想法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她跟大老虎说完话,很是随意的朝着前方看了一眼。
站在她前方路上的人都下意识的往一旁挪了挪,给她让开路。
连瑾辰黑着一张脸,不想节外生枝,也跟着让开了路。
青槡带着大老虎大摇大摆的走向了栖月观的正殿。
栖月观的观主,元禾道长从大殿里走出来,将原本落在青槡身上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三年前,栖月观兰花一夜枯萎,此后三年栖月观虽然开着,但一年一度的空谷盛会不再举办,元禾道长也从此闭关,三年没有露面。
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露面。
却也叫人跟着大吃一惊。
元禾道长是二十多年前游历到玉京的,那时他便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仙风道骨容颜如玉,先帝亲自前来请他出任国师被拒绝,只留在了栖月观中。二十多年来,他容颜不改,道术,医术,相术,剑术,样样深不可测,深受陛下信重,虽没有担国师之名,却有国师之实。
无数人慕名前来,想入他名下求学,就连几位王爷也数次拜访,将其当师长般尊重,他却没有收任何一人为徒。
有传言说他有一亲传弟子,但无人见过,后来也只当是传言。
如今他闭关三年再出来,曾经一头乌发竟然已经灰白参半,虽容颜未变,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透着一种行将就木的沧桑。
别说其他人大吃一惊,就连青槡跟他面对面的那一刻,都惊了一瞬。
她落在大老虎脑袋上的手指都忍不住揪紧,薅了大老虎一撮毛。
他抬起脑袋蹭了她手心一下,她才急忙回神。
露出一脸张扬的笑意,打量着元禾道长,“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算尽天下事的元禾道长?听说你们观中素斋做的不错,本宫想尝一尝。”
元禾道长面色平静的为她让开路,“请。”
青槡带着大老虎跟着他进了正殿。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三年不出面的元禾道长竟然亲自请了她进殿?
连瑾辰跟着上前,只是还没走近正殿,就被方才跟他聊天的松月道长拦住,“辰王殿下,师尊一早吩咐,今日不见客,斋饭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殿下移步。季掌印亲自前来同贫道说了,申时一刻在月中阁,供贵妃娘娘斗兽取乐。届时还请殿下特别关照一下,以免造成误伤。”
“季掌印亲自来过?”连瑾辰有些吃惊。
“是,一大早天刚亮,就特地过来吩咐了。”松月道长回道。
“本王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空谷盛会停了三年,为何会重开?”连瑾辰在戚明悦来之前,正是在问松月道长这件事。
“兰花枯萎了三年,师尊也闭关了三年,前日师尊出关,满园百花一夜盛开,枯掉的兰花也仿佛感应到了一样,起死复生,师尊说这是吉兆,又恰好赶在了空谷盛会的时候,”松月道长笑着问,“殿下您说,是不是吉兆?”
“起死复生,”连瑾辰心像是被扎过一遍,低声问,“当真能起死复生吗?”
“花花草草得灵气馈赠,自然可以起死复生,只人死是不能复生的。”松月道长冲着连瑾辰行了个道礼:“殿下切勿自扰,贫道先去招待今日的香客了。”
戚明悦离连瑾辰站的不远,周围都是议论纷纷,旁人听不清连瑾辰说了什么,她却一字都没落下。
起死复生。
他希望谁起死复生?
她忍不住抓紧了戚容羽的胳膊。
戚容羽被她抓疼,不解的看向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先带你去厢房那边休息一会儿吧,其他的事慢慢再说。”
戚明悦乖巧的点了点头,“谢谢二哥。”
戚容羽却莫名有些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就扶着她往厢房那边去了。
……
青槡跟着元禾道长进了正殿。
大殿的正中供奉着三清神像,青槡取了香点上,跪在神像前虔诚的上了香。
“我有个没有记名的亲传弟子,第一次见面时我给她卜过一挂,是死局。”
“我没有告诉她。”
“她死后,我闭关推演三年,在你进京那日,得到了四个字。”
“枯木逢春。”
“故人,归否?”
第19章 十一年
故人,归否?
四个字像是诉尽了半生的沧桑,却又压抑克制到了极致,只觉得这四个字从他惯常平静的嗓音里流出来,语速慢了许许多多。
青槡没有回头,仰头看着神像。
戚晚自幼聪敏,诗书礼乐样样都学的不错,但她却没多少兴趣,反而小小年纪就格外偏爱那些花花草草,对家中大夫开的那些草药十分感兴趣,还自己偷偷研究过医书,郑夫人不喜欢她一个闺阁千金学这些,逼着她学针织女红,她却背着人拿着绣花针把自己的穴位给扎了个遍,差点把自己给扎成废人。
气的郑夫人好几个月不肯让她碰针线。
她九岁那年跟随郑夫人去栖月观上香,在山中看一株药草看的迷了路,遇上了采药的元禾道长,她把元禾道长当成了大夫,缠着要他教她医术,没想到的是元禾道长竟然答应了她,同意收她为徒,却不肯为她记名。
不敢让郑夫人知道她想留在栖月观学医,她就编了个谎话说元禾道长说她命格轻,及笄之前容易出意外,得在道观里养一养。
郑夫人当即信以为真,同意她留在栖月观休养。
从那以后她每年都有一大半的时间待在栖月观,她叫元禾师父,元禾却从不叫她的名字,只按照观中年轻弟子的排行,叫她十一。
后来她跟连瑾辰定亲,接着及笄,就离开了栖月观,也并无人知晓这一段师徒之情。
甚至除了戚国公府的人,也少有人知道她在栖月观中待过好几年。
她慢慢展露出的医术,大家也只当是她的爱好,并未放在心上。
郑夫人虽然生气她还偷学,但也没苛责她。
她年少任性,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所以后来一直尽量循规蹈矩,不想让郑夫人再为她担心落泪。
得知自己并非亲生之后,她虽然失落,但也有些解脱。
她那时甚至想过,有一天若是被休弃,她就离开京城四处行医,也当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她也不是放不下,只是当时,养育之恩尚在,夫妻名分尚在,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辰王府的那一年,名为冷落,实为监禁。
连瑾辰不见她,是暗中将她困在王府,他则是远赴须弥山请来妙手神僧,等着挖了她的心去救心上人。
这确实是死局。
她看透那一刻已经迟了,她根本斗不过那些人,躲不过这道劫。
原来这些,都是注定的结局吗?
所以师父从不叫“戚晚”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本就是个错误,也迟早会被抹去。
青槡站起来,转身面向元禾道长弯着眉眼释然一笑,
“故人已逝,无论是草木枯萎,还是尸骨成灰,这一生都已经结束了。”
“春风吹又生的,谁知道是谁呢?”
“您说是吗?道长。”
元禾道长看着她微笑的眼睛,漂亮的没有任何情绪,微微颔首,
“是,故人已逝。”
“这就对了嘛,哪有什么故人新人?”她揉揉大老虎的脑袋,“你说是不是呀小可爱?”
“道长不是要请我吃素斋吗?在哪儿吃?”
她有点走累了,翻身跳上大老虎的背,仰头在大老虎的脑袋上一靠,长腿伸在他的背上,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哈欠,
“带路吧?道长。”
元禾道长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又默默收回,转身走出大殿,给她带路。
青槡点点手指,从墙根处飞来一根狗尾巴草,青槡把草咬在嘴里,懒洋洋的看着这座曾经熟悉的大殿,半眯了眯眼,
“道长,十一的缘分大约只有十一年。”
“我呢,有名字了,青槡。”
“东秦青氏的青,桑木为槡的槡。”
第20章 点到谁是谁
戚晚遇见元禾道长那年九岁。
到现在,刚好过去十一年。
元禾道长叫她十一。
十一年之后,这世间再无戚晚也无十一。
有些缘分大概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走出主殿,在往月中阁的路上,谢子陵不知道等了多久,见到元禾道长跟青槡终于出来,他眼睛一亮,匆匆上前。
“谢氏子陵见过元禾道长,我有几句话想跟……”谢子陵看了一眼靠在大老虎背上嚼狗尾巴草的青槡,纠结了一下,说:“我有几句话想跟郡主说,不知道是否方便?”
“本宫要去用午膳,这位公子,你要是没事儿的话就让一让,本宫最讨厌有不长眼的人拦路了。”青槡眯着眼睛连脑袋都没有侧一下,显然是对谢子陵十分不感兴趣。
谢子陵愣愣的看着她,心跳的有些快。
他张张口,想问点什么,可是脑子里想到的,还是八月十五的云光台,戚晚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心,然后转身跳下云光台的画面。
眼前的少女明媚张扬,跟戚晚除了几分像的脸,几乎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
哪怕第一眼会走神,她一开口,也会彻底暴露出两人的不同。
可他就是跟着了魔一样悄悄跟了过来等在这里,想见见她,想说点什么。
又忘记了要说什么。
青槡坐起来,转头看向他。
察觉到她的目光,谢子陵顿时紧张的不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她的目光盯着,他脸上心上,竟有种火烧般的灼辣。
“滚远一点。”
青槡扯下咬着的狗尾巴草,捏在手里打了个响指,狗尾巴草擦着谢子陵的脸就划了过去,断了他一缕头发。
“下次再这么不长眼的拦路,断的就不是几根头发,是你脖子上的脑袋。”
谢子陵整个人呆在原地,直到看到青槡走远,他才回神似的抬起手,摸了摸被擦过的脸,摸到一抹被擦伤的浅红。
他失神的看着指尖,不是她,不是她。
戚晚从不伤人,她是个连院子里的麻雀受伤都会精心医治的人。
他和戚容羽同龄,比戚晚和宁安侯府的小侯爷宁凤许大两岁,几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最是亲密。
后来戚明悦回来以后,他们可怜那个柔弱的女孩吃了太多的苦,怨念戚晚的亲生父母心狠毒辣,戚晚却连一声道歉都没有,让他们觉得好像看错了人。
觉得戚晚理所应当应该补偿戚明悦,毕竟戚明悦那么柔弱那么可怜。
可是戚晚死了。
还是那样死了。
死的让他们所有人都没办法忘记那一天那一幕,忘记那颗血淋淋的心,仿佛在嘲笑他们虚伪的感情。
然后过了很久他才发现,他竟然无法接受戚晚已经死了。
……
元禾道长将青槡送到月中阁之后就离开了。
申时一刻,青槡坐在了月中阁的看台上。
月中阁是一个弯月形状的比武台,环抱着一座圆形的阁楼看台,所以叫月中阁。
青槡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此时的比武台上,已经被抬上了一座铁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被蒙着头的乞丐。
青槡站在栏杆前,拍拍身边的大老虎:“大王,上!”
灭亡身形一跃,从足有三四米的看台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了比武台上。
阁楼中间的看台最高,在第三层,往两边还有两层,此时都围满了人。
戚明悦跟戚容羽他们在第二层。
连瑾辰则是在第三层带人看着青槡。
青槡兴奋的趴在栏杆上,半截身子都伸了出去,冲着灭亡大喊:“大王,去把笼子打开,把你的小点心拖出来!”
灭亡就像是完全能听懂她的话一样,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向铁笼,抬起爪子扒开了笼子,然后爪子勾住乞丐的衣服,将乞丐从笼中拖了出来。
“干的漂亮!大王,把他的头套拿掉,今日他要是能跟本宫好好求情的话,本宫可以看心情放他一马!”
灭亡听话的扯掉了乞丐的头套。
乞丐那张沧桑瘦弱的脸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他瞎了一只眼睛,午后的强光让他不适应的抬起胳膊去挡。
他手上还挂着铁链,但是脸上和头发应该是被清洗过,让人意外的是,这个乞丐的五官长得竟然意外的俊秀,哪怕瞎了一只眼,都能看出他气度不俗。
二楼的戚明悦被那张脸晃了眼,险些站不稳,她死死抓住了戚容羽的胳膊,声音都有些抖,“就是他,二哥,怎么办,是他……”
戚容羽也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这个跟晚晚长得很像的青槡郡主,竟然真的如此荒唐。
简直匪夷所思。
他拍拍戚明悦的背,低声安抚:“别担心,他不是不会说话吗?他疯疯癫癫的,指不定很快就断了气。”
可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那个乞丐啊啊的看着青槡,双手比划着什么。
“原来你不会说话呀,”青槡略有些苦恼的声音传来,“那可怎么办呢?不会说话,就没办法讨好本宫,那本宫怎么放了你呢?”
“这不就不好玩了吗?”
青槡足尖轻点,也跟着跳到了比武台上,她走到乞丐的身边,站在他的背后,攥住了他的手腕,举着他的手在看台上划了一圈,突然兴奋的说,
“不如这样吧?你在这里随手点一个人,让他替你求情,求得好,本宫就放了你!”
“要是求不好呢,本宫就把你们一起喂老虎!”
“你说好不好玩?”
“快,点到谁是谁,本宫数三二一哦!”
她松开乞丐的手,逆着光看向看台密密麻麻的人群。
乞丐的手抬了起来,指向看台。
看台上死一样寂静,万万没想到这个皇贵妃竟然如此荒唐。
戚明悦脸色惨白惨白。
青槡跟着抬起三根手指,
“三!”
“二!”
第21章 本宫的游戏
乞丐跪在青槡的前面。
伴随着她的声音,他的胳膊颤抖着划过人群。
在目光落在戚明悦身上时,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身体往前扑了扑,张嘴啊啊的喊着,仅剩的那只睁开的眼睛里,充斥着汹涌的愤怒。
戚明悦的脸上已经彻底没了一丝血色。
她下意识的想要后退,想要躲起来。
可是乞丐手腕上铁链叮叮咣咣的声音,还有青槡微笑着如魔鬼般念数字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催命符一样。
她的心跳的几乎超出了她身体能够负荷的极限。
青槡伸出的三根手指已经弯下了两根。
乞丐愤怒的手指似乎也要落向她的方向。
就在青槡最后一个数字即将出口的瞬间,戚明悦再也忍不住,往前一步,双手死死抠住栏杆,咬着惨白的唇喊了一声,
“等等!”
阳光直刺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她的额角已经冒出了密密的细汗。
“请等一等,”戚明悦的声音带着可怜的柔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甚至有一丝丝的哭腔,“贵妃娘娘,请您,请您高抬贵手,这个……这个人,是因为我那日的疏忽,才不小心,冲撞了您,我,我求您高抬贵手,饶他一命,我,我向您赔罪,都是我的错,是我,我没有管束好下人,惊扰了您的车驾,求您高抬贵手。”
她身形单薄,说出这番话像是已经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整个人站都站不稳,像是在抖。
“妹妹!”戚容羽急忙上前扶住她,低声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逞什么能!”
“要求情,也该是我这个哥哥来。”戚容羽看向青槡,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攥了攥拳头,说道:“贵妃娘娘,这个乞丐仗着我妹妹心善,在大街上纠缠她,我妹妹被吓到,着急离开没有注意到这个乞丐竟然在马车后边扒了马车,这才会冲撞了你的车驾。”
“我妹妹心地善良,不忍心见乞丐因她而死,所以这才诚恳向你求情,希望你能高抬贵手,不要枉伤无辜。不管是这个乞丐,还是在场的看客,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不是您玩闹的工具。”
他的这番说辞,立即得到了周围人的赞同。
一个乞丐死不足惜,但是青槡明摆着是想拉着在场的人一起胡闹,谁也不希望成为那个无辜的牺牲品。
连瑾辰也从看台跳到了比武台上,今日他负责这里的安危,自然不能看着青槡继续胡闹,“贵妃,今日是栖月观的空谷盛会,不宜见血,请你高抬贵手。”
表面是求情,实则是警告她不要再乱来。
“哈哈哈哈~”
青槡忽然间笑的花枝乱颤,捂着肚子弯下腰,在连瑾辰狠狠皱眉的时候,她忽然收住笑声,白嫩嫩的手指点过连瑾辰,戚容羽还有戚明悦,
“你们三个人求情了哦~”
“但是本宫呢,不是很满意。”
“这样,你们三个剪刀石头布,赢的那个人,给本宫当一天下人,今天这事儿,本宫就算了。怎么样?”
连瑾辰黑了脸:“你闹够没有?本王现在就叫人将今日之事禀告陛下,青槡郡主,这里是西凉,不是你东秦!”
“那又怎样啊?”青槡指尖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歪头看着他,
“告本宫的状,你去啊~!”
“你!”连瑾辰是真的第一次遇上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偏偏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客客气气的,简直堵心。
“本宫再数三声,你们要是商量不出来个结果,本宫……”
她一脸苦恼的想了想,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像是丹药一样的东西,“本宫给你们看个小玩意儿!”
她捏着丹药,冲着远处空中一弹。
只听见“嘭”的一声,那丹药竟然在空中炸开。
咋的不少人跟着抱头尖叫了起来。
青槡又倒出来一颗,捏着冲着连瑾辰比了比,指尖转向戚明悦的方向,笑吟吟的说:“本宫的游戏,可不允许有人中途退出哦~你不玩,本宫可要扔了哦~”
“住手!”
“本王答应你!”
“辰哥哥不要——”
第22章 我伤了谁呀?
戚明悦跟连瑾辰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戚明悦不可置信的看着连瑾辰。
他……他竟然答应了陪着那个女人胡闹?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答应这么荒唐的事情?
他是文武双修,才貌双绝,冷静持重,英明果断,年轻有为的辰王殿下,是整个玉京城最出色的青年才俊,也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宗室子弟,他一向处事公允,为人正直,他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被一个女人威胁,还陪她玩这么荒唐的游戏?
拿着在场这么多人的安危开玩笑的游戏!
戚明悦脑子里一阵阵嗡嗡直响,整个人完全摇摇欲坠,唇角都被她咬破了。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长得像戚晚?
所以他才如此纵容她?
这个念头让她眼前一黑,再也撑不住的软倒在戚容羽身上。
“明悦!”戚容羽急忙扶住她的肩膀。
戚明悦微微喘着气,从前那种熟悉的心悸感传来,几乎要压的她喘不过气,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戚晚的这颗心脏实在是太过健康,这几年,无论她遭受怎样的打击,都没有再犯过一次病。
她只是难受,难受的快要疯掉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青槡跟连瑾辰的方向,那画面刺的她眼睛泛疼。
“看在你这么识趣儿的份儿上,今儿个本宫就卖你个面子,暂时算了。”青槡大方的将那颗药丸丢进瓶子里,目光扫过连瑾辰的黑脸,又落在跪在地上,情绪激动愤怒的乞丐身上,抬手按住了乞丐的肩膀,
“不过今天本宫一点也没有尽兴,辰王,你既然答应给本宫做一天的下人,那你现在就替本宫办一件事。”
连瑾辰黑沉着脸,压低了声音问:“你到底想怎样?”
“也不想怎样,本来呢,本宫被那些不长眼的人冲撞了,不找回场子本宫是很不舒服的,不过本宫这个人最讲诚信,说话算话。”
她拍拍乞丐的肩膀:“但是能在本宫手底下活命的,没名没姓怎么可以呢?”
“这样,本宫给你一天的时间,你去给本宫查清楚这个人的来历,谁弄瞎了他的眼,毒哑了他的嗓子,你要是查得到,本宫就算你这一天的下人任务完成。”
“你要是查不到,本宫可是要惩罚你的无能的。”
“如何?”
不如何。
连瑾辰沉着脸,他头一次知道一个人还能这么花样百出的找事儿。
看来东秦皇室果然是废了,不然也养不出青槡这种疯子。
但他已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应了她,若不照办,还不知道她又要想出什么整治人的馊主意!
陛下敬重元禾道长,一直待他以国师之礼。
让他今日负责栖月观的秩序安危,就是摆明了也在纵容青槡胡闹,否则就不会一大早的让季掌印过来给青槡安排。
再让他来,分明就是让他看着青槡,来给她收拾烂摊子的。
他若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要去跟陛下告状,那就是他无能。
陛下最讨厌无能之人。
眼下她提出的这个要求,已经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只要她别再作妖就行。
连瑾辰忍着突突泛疼的眉心,说道:“可以,但你必须保证,接下来的空谷盛会,你不会再随便伤人。”
青槡顿时一脸无辜,还冲着他眨了眨眼,调皮的问,
“我伤了谁呀?辰王殿下?你吗?嗯?”
少女容颜明媚,眼眸清澈,灵动纯净的像是一只顽皮的小狐狸。
让连瑾辰有那么一瞬的心悸。
她不是戚晚。
她不是。
连瑾辰在心底一再的念过这几个字,才收敛了目光,看向被她按着肩膀的乞丐,“本王需要把他带走。”
“好呀。”青槡十分意外的好说话。
连瑾辰被她各种荒唐的行为给折腾怕了,这会儿见她这么快就答应了,迟疑了一瞬,抬手让自己的下属过来,将乞丐带走了。
青槡转头,目光落在靠在戚容羽怀里,像是一副随时要厥过去的戚明悦身上,冲着她微微翘了唇角。
戚明悦心跳咚咚咚的响起来,有种心脏仿佛要飞出胸腔的恐惧。
戚容羽一直在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突然惊慌,忍不住问:“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他皱着眉,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转头看见了青槡对着连瑾辰微笑的画面。
他蓦地一愣。
想起有一年,连瑾辰来府里做客时被母亲养的猫挠伤了,戚晚去给他处理伤口,他去找他们,真好看见两人站在廊下,不知道连瑾辰说了什么,戚晚站在一旁冲着他笑。
两幅画面跨过时光,诡异的重叠在了一起。
第23章 仿佛一场闹剧谢了幕
连瑾辰让人将乞丐带走之后,青槡也如她所说,转身带着她的大老虎离开了比武台。
仿佛一场闹剧谢了幕。
众人一面小声议论着新来的皇贵妃到底有多荒唐,一面又松了口气仿佛逃过一劫。
大概是因为他们西凉的皇帝陛下就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所以青槡这种出格他们也只是跟着惊讶,并不敢真的谴责她什么。
连瑾辰等看到青槡的背影消失在月中阁,才离开比武台。
一天的时间,查一个被毒哑了乞丐,这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他头疼的去安排人手,也忘记了在看台上的戚明悦。
戚明悦眼睁睁的看着连瑾辰站在那里等着青槡离开了才走,甚至都没看她一眼,她终于彻底绷不住,落下了眼泪。
“明悦,怎么哭了?”戚容羽从失了神的回忆中醒过神,还没消化完那种冲击,就瞧见戚明悦落了泪,急忙担忧的看着她:“是不是不舒服?我都跟你说了,别逞强,我先带你去休息。”
“二哥,”戚明悦抓住戚容羽的袖子,“怎么办?她让辰哥哥去调查那个人,怎么办?为什么,她为什么会这么做?若是辰哥哥查出他真的跟我有关,我,我怎么面对他……”
她这话让戚容羽皱了皱眉,“我先带你去休息,然后去问问怎么回事。你别想太多,那件事也不是你的错,他落成这样更不是你害的,反而是他们纠缠不休,就算辰王查到了,也不能怪你。你最重要的事情是养好身体,其他的都不重要!”
戚明悦摇头:“不,不可以的,我不能让辰哥哥知道我那些不堪的过去,我曾经跟那家定过亲,我被卖给了一个脾气暴躁会打人的瘸子,我好害怕,二哥,我真的好害怕,辰哥哥至今都不曾娶我过门……”
她被接回玉京那一日,是连瑾辰跟戚晚的大婚之夜。
那之后所有人都说她是连瑾辰的白月光,是戚晚鸠占鹊巢,她才是连瑾辰真正心爱的人,真正的未婚妻。
可是戚晚死了三年,连瑾辰都没有娶她过门。
“明悦,你别想那么多,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就别胡思乱想了,好吗?我先带你去休息,然后……”戚容羽垂眸看着戚明悦苍白的脸色,通红的眼睛,柔弱的仿佛随时会碎掉,他眼底沉了沉,低声说,“我去解决这件事,不会让辰王误会你的。”
“二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再失去辰哥哥,我,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戚明悦捂住心口,身体摇摇欲坠。
像是彻底撑不住了。
戚容羽急忙弯身将她抱了起来,快步离开了月中阁。
找了厢房安顿好戚明悦,他急忙去找人问了连瑾辰的去处,得知连瑾辰把那个乞丐安置在了月中阁后边的厢房里,他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连瑾辰不在,安置乞丐的那个厢房的院子外面把守着很多人。
他看见连瑾辰的侍卫凌霄也在。
他走过去,跟凌霄打了个招呼:“王爷让我过来看看,那个人怎么样了?”
凌霄倒是知道这个乞丐跟戚国公府的七小姐戚明悦有点关系,便以为是让戚容羽过来了解情况的,回道:“一直在闹腾,不光眼瞎了一只,说不了话,就连手都被废了,根本拿不住笔。所以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东西,王爷安排人去查京城乞丐经常出没的地方了。”
“我进去看看他。”戚容羽说道。
“二公子小心着些,那乞丐的精神不正常。”凌霄指了指房间,又说:“还是卑职陪您过去吧!”
“不用,我就看看,问他几句话,你忙你的。”戚容羽拒绝了他。
凌霄负责守着那乞丐,然后看着有没有可疑的人靠近,确实不敢大意,便点了头,“那二公子当心些。”
戚容羽应了一声,朝着厢房走了过去。
他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被链子绑在柱子边的乞丐。
看见他,乞丐似乎很激动,想要冲着他扑过来,奈何铁链只有那么长,以至于他像只要咬人的疯狗,却怎么也扑不到人。
戚容羽将门关上,厌恶的看着像狗一样的乞丐。
“你们一家子可真是够贪心的,明悦已经跟陈家早就没关系了,她也不姓陈,你凭什么来找她,还给她找麻烦?都沦落成这样,还不放弃吗?”戚容羽不知道这家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第一次见他时,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只不过那会儿衣着尚且整齐,也还没有沦落成乞丐。
他给了几两银子,叫人将他们丢出了京城,没想到他们竟然不死心的又跑回来。
还那么好死不死的撞上了和亲的车驾。
简直是作死!
乞丐张牙舞爪的朝着他扑过来,疯狂的啊啊着,目光愤恨的像是要将他撕碎。
“我当初饶你一命,可不是让你回来找麻烦的,既然你这么不珍惜,那就去死吧。”戚容羽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是他不能让戚明悦再为了这件事伤神了。
这对她心脏不好。
他吐了口气,一步一步走近乞丐,捏住了他的下巴。
然后抬起掌心,冲着他的头顶拍去——
第24章 你那个小舅子
“砰!”
身后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道劲力打在戚容羽的手腕上,打断了他的动作。
戚容羽抖着手腕,震惊的转过身,只见连瑾辰跟青槡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连瑾辰脸色十分难看,“你在做什么?”
戚容羽愣住。
跟着连瑾辰进来的青槡“呀”了一声,“辰王的眼睛也不好使了吗?很明显呀,你这个……小舅子是吧?你这个小舅子想杀人灭口呢。”
眼睛也不好使。
小舅子。
杀人灭口。
三句话三个词都仿佛是明晃晃的嘲讽。
让连瑾辰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戚容羽更是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他来之前明明问过,连瑾辰不在的,他到底是怎么会突然回来,还是跟这个……跟这个妖女一起回来的!
他倒不是怕事后被怀疑是他杀了这个乞丐,一个乞丐而已,杀了就杀了,但是杀人灭口的时候被撞见,就真的很难看。
戚容羽松开乞丐,对上连瑾辰难看到不行的脸,低声说了句,
“抱歉。”
“哈哈哈~”青槡坐到椅子上,乐不可支的用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着他们:“抱歉呀,好好笑啊~”
连瑾辰跟戚容羽齐齐沉默,脸色都很难看。
下一秒,刚刚还在笑的乐不可支的青槡,指尖不知何时甩出了一片红色树叶,宛如暗器一般划过戚容羽的脸颊,略向他高高束起的马尾。
戚容羽直觉脑袋一轻,猛地回神,只见到地上飘落了一地的头发。
他脑子一空,下意识的抬手往背后一摸,摸了个空。
他及腰的头发直接被她一片树叶沿着脖子削断了。
他慢动作的转头看向青槡,双目呆滞。
他丝毫不怀疑,刚刚那片叶子,不光是削断他的头发,还能削断他的脑袋。
关键是,眼前这个人,她真的敢。
疯子,又一个疯子。
一个顶着他熟悉的容颜的疯子。
他彻底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反应。
连瑾辰愣了一瞬,急忙上前挡到戚容羽面前,冲着青槡质问,“你做什么?”
青槡葱白的指尖还捏着那片叶子,红白分明,不知为何给人一种艳丽到极致的视觉冲击,晃得连瑾辰心里没由来的轻颤了一下。
青槡一脸困惑的看着他,半晌,她拉长语调“哦”了一声,好像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一样,“你说他的头发呀,抱——歉哦。”
“抱、歉”两个字被她刻意的咬着,任谁都能听出来这两个字里明晃晃的嘲讽。
比之刚刚那几句,更叫人脸上火辣。
“你们两个为什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青槡好奇的问:“本宫只是手滑,削断了他几根头发,又不是削了他的脑袋?干嘛这副表情?不开心呀?”
“你……”连瑾辰太阳穴再次突突的跳起来。
脑子嗡嗡的。
他此时已经不用想,青槡就是在故意整他们。
但是戚容羽差点杀了她的人,姑且算是吧,甭管这乞丐是个什么人,过了她的手,也不是谁都能动的。
他此时甚至都庆幸还好这乞丐没死,还好她可能还有点玩游戏的成分在,不然他都不知道刚刚那一瞬,他要是没反应过来,她直接割了戚容羽的脖子,他要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那一瞬,连瑾辰觉得自己是疯了。
疯了才会竟然觉得她刚刚已经手下留情了。
他明明今天才算是见她的第二面,竟然都已经开始琢磨起她的性情,他大约真的是疯了吧。
连瑾辰抓住戚容羽的手腕,将他往外推了一把,
“你先出去!”
戚容羽恍恍惚惚的走了出去。
连瑾辰忍着怒气,他真的是少有遇见能让他情绪这么不稳定的人,她简直就像是个天生的大麻烦,沾上就没有让人能平静一刻钟的。
“本王希望郡主,希望贵妃明白,这里是西凉皇城,这里的任何人,都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也可能关系到朝局安稳,不是你看谁不顺眼就能直接动手的,若是你依然这么没分寸的话,本王只能求陛下做主了。”
戚国公府的二公子,她刚刚竟然差点要说杀就杀了。
东秦摄政王到底怎么养的女儿?
她眼里到底有没有一点人性跟约束??
青槡眨眨眼,再次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
“真是笑死本宫了,活生生的生命?”
“辰王殿下,你看看这个乞丐,本宫确实没把他放在眼里,你呢?你的那个小舅子呢?”
“本宫让你查他的来历,让你小舅子来灭口了吗?”
“是谁那么没有分寸,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你、说。”
第25章 分寸
连瑾辰哑口无言。
这两日,他也找人了解了一些有关青槡的消息。
说的最多的,就是她自幼有脑疾,换句话说,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但是偏偏摄政王宠的厉害,把唯一的女儿看的跟眼珠子一样。
有很多人都猜测,这么多年东秦的摄政王,手里换了五任皇帝,都没有篡位,就是因为他后继无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可见青槡对他有多重要。
这么重要的人,按理说不可能来西凉和亲。
能让她来,一来定然是暗中有护卫,能保证她的安危,二来应该跟陛下有协议,可以足够的纵容她。
她有足够的依仗能让她在这里无法无天。
但她行事虽然荒唐,印证了传说中她脑子有问题,可并非真的完全没有分寸。
来到西凉这几日,她揪着不放的都是小事,有人冲撞了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像是当街遇刺这种大事,她提都没有提一句。
而刺客的事,他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是针对他来的。
这件事若她追究起来,小了是影响他,是他办事不利,往大了,就是破坏两国和亲,就凭借她在东秦的地位,这事就没完。
所以不是她没有分寸,是他没有分寸。
是他办事不利,是他一开始就盲目自大,没把她放在眼里,没有认真去办她交待的事情,所以即便是她今天真的杀了戚容羽,最后背锅的也一定是他。
他小瞧了眼前这个人。
“是本王没有看好人,本王跟你道歉。”连瑾辰拱手,规规矩矩的冲着青槡道了歉。
他是自负了一点,但他不是没脑子。
他被这张太像戚晚的脸迷惑,被冲昏了头脑,忘记了眼前人的真实身份。
也忘记了自己职责所在,没有谨慎对待。
真不是他做事的风格。
“本宫向来说话算话,说了给你一天时间,自然不会食言。”青槡拍拍手,“来人。”
从门外进来两个暗卫。
“把这个人带走,送去给元禾道长医治他的哑疾,本宫现在倒是被勾起了一点兴趣,真的挺想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了。”
暗卫将乞丐带了出去。
青槡也跟着站了起来,“既然你看不好人,本宫就带走了,听好了,给本宫认真的查,查出来他到底是谁,才会引得有人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等到青槡出去,连瑾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离开厢房。
院子里,凌霄让人看着戚容羽。
戚容羽见他出来,拱手冲他行了一礼,“殿下,是我失了分寸,让你为难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不想节外生枝。万一闹到陛下那里,牵连到明悦,我……”
“没错,就是个乞丐而已,杀也就杀了,在进门之前,本王也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连瑾辰自嘲了一声,朝他看过去,“但你觉得,这样引起她的注意,让她非要好奇的把事情查下去,是好事吗?”
戚容羽愣住。
“不要被她的脸迷惑,她不是……她不是戚晚。是东秦摄政王的独女,她能来西凉,陛下定然有所承诺,失了分寸,本王也保不住你,陛下的性情,你当心里有数。”
戚容羽彻底白了脸色。
他下意识的想到刚刚那些断掉的头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升起一抹恐惧,刚刚,他确实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青槡的身份,往小了说才是西凉的皇贵妃,往大了,是两国的邦交同盟。
他没有这样的分量,在她面前论生死。
戚容羽嘴唇微微抖动,再次冲着连瑾辰抱拳,“是我冲动了,给殿下添麻烦了。”
连瑾辰轻闭了下眼睛,提醒道:“明悦那里,你同她说明白,不要乱了方寸,这个人,避着就好。本王不知道她来西凉的目的是什么,但她应该待不长久。”
戚容羽皱眉,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院子门口走去。
在他走到门口时,连瑾辰想到什么,叫住了他,
“等等,你当真不知道他的身份吗?若不知道,他一个哑巴,为何要杀他灭口?”
戚容羽脊背微微僵住。
“你若提前告诉本王,本王还来得及布置。”连瑾辰又说。
戚容羽手指缓缓握紧,想了想,还是说,
“我不知道。”
然后快步离开了。
连瑾辰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戚明悦在的厢房,戚容羽也不敢继续耽搁,直接说道:“明悦,收拾下,我们立刻下山,回府。”
“二哥,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戚明悦惊讶的看着戚容羽的头发,抓住他的胳膊,“发生什么事了?谁对你动手了?是不是那个……”
“有辰王在,不会让他牵连到你。”
戚容羽不容置疑的说:“现在我们立刻离开这里,不要再跟她碰面,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为什么?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戚明悦不解的看着他。
“明悦,”戚容羽低头,看向戚明悦的眼睛,说道,
“她是东秦郡主,不是戚晚。”
“招惹她,我们全家都要跟着陪葬,辰王护不住你,他现在,还不是皇上,不会为了你动摇两国的结盟。”
“这样说,你懂了吗?”
第26章 少年如玉
戚明悦往后退了一步。
惊慌不定的按住了桌角,撑住身体。
二哥是什么样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
自从戚晚死后,二哥就对她无限纵容,只要是她说的,他一定会为她去做。
他不会跟她说这样的话。
除非是有人让他说的,是辰王。
是连瑾辰。
连瑾辰让他来跟她说这些,就像是那天在戚国公府外面的巷子里,明明是青槡仗势欺人,故意找茬,害死兰儿,伤了她,明明错的是青槡,可结果所有人都让她避着青槡,不要招惹她,可她什么时候招惹她了?
明明是青槡主动找茬,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可连瑾辰却让二哥来跟她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
就因为青槡长得像戚晚吗?
三年了,戚晚都已经死了三年了。
明明当初,他说过他对戚晚没有感情,明明当初,也是他从须弥山为她请来神僧救命。
可戚晚死了三年,他都没有如约娶她过门。
从前她以为他只是顾及她的身体,想让她好好休养,不让她为了婚事操劳,所以才拖延了婚期。
可真的只是这样吗?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到了,还需要他开口让二哥来劝她的地步?
不行,不可以,她那么努力才走到今天,戚晚挡不住她,青槡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行,是她的东西,谁也不能抢走。
戚明悦身体晃了晃,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明悦!”眼看她站不稳快要跌倒,戚容羽急忙上前扶住了她,“你还好吗?”
看着戚明悦的脸色,戚容羽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跟她道歉:“对不起,是我说话太重了,你不要想那么多了好不好,凡事有我,有戚国公府,有辰王在,你就安安心心的养好身体,辰王那么喜欢你,他只是担心你受伤害。”
戚明悦垂着眸子,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二哥,是我的身体不好,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对我们来说,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戚容羽想了想,也顾不得其他,弯身把她抱了起来,“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两人急匆匆的离开了院子,谁也没看见院子外面枝叶繁茂的树上躺着一个人。
金铃对于自家郡主这个癖好有点心累,她利落的跳上了树,这才发现,这不算很长的树杈上,不光躺着一个青槡,还卧着一只白色大老虎。
真是挺会找地方的。
也不看看这树杈能撑得住几个人?
她体贴的没有再给柔弱的小树枝增加负重,而是扒住了树干,
“郡主,那个乞丐已经安置好了,元禾道长在给他用药。”
青槡连眼睛都没睁开,“哦”了一声。
金铃看着她悠闲的模样,忍不住有点好奇:“您都没打算让辰王把他带走,干嘛还要兜个圈子,让他把人给关起来,差点误了用药的时辰、”
“我不把他给辰王关着,怎么能引人过去杀他呢?不做贼心虚的人,为什么要灭口?”青槡打了个哈欠,“不去灭口,怎么内讧呢?种子这东西,埋下去,才会生根发芽。”
她现在直接杀了连瑾辰或者是戚家人,又有什么意思?
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戳破隐藏在表象下的真面具才好玩不是吗?
她也很好奇,很好奇戚明悦究竟是有多么的柔弱善良,才能引得连瑾辰那么疯狂的要逼着娶进门的妻子给她换心。
她还有一年的时间慢慢跟他们玩呢,现在才过去三天,瞧瞧,都坐不住了呢!
……
入夜,辰王府里还灯火通明。
凌霄敲了敲连瑾辰书房的门。
“进来。”
凌霄带着一沓纸进了书房的门,把那沓纸放到了连瑾辰的桌子上。
靠在桌子上浅眠的连瑾辰睁开了眼睛,伸手翻开那沓纸:“查清楚那人的身份了吗?跟戚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基本上确定了。这个人姓季,叫季从山,崇州人氏,是个举人,他还有个儿子叫季献宁,是夷光十六年的秀才,还是解元。”
凌霄偷偷抬眼看了连瑾辰一眼,说:“这位季公子,是明悦小姐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低头正在看调查结果的连瑾辰“霍”的抬头朝他看过来。
凌厉的目光让凌霄有些头皮发麻。
他小声找补着说:“是,是陈家小姐的未婚夫,跟,跟明悦小姐也没多大关系。”
“啪”的一声,一个砚台在他脚边四分五裂。
凌霄额头的汗都滴了下来。
恨不得给刚刚多嘴的自己一巴掌,顺便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满玉京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戚晚跳云光台时将名字还给戚家,自称陈氏女,那陈家小姐可不就是说戚晚吗?
他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他还敢提陈家小姐?
他这是提谁都不对啊。
凌霄紧闭着嘴巴,再也不敢吭声了。
连瑾辰飞快的翻阅着记录,这里面一部分是从那些乞丐那里得到的,一些是问了季丛山父子俩的同年,基本上可以确定,大概四年前,季献宁在考乡试的中途出了意外,下落不明,季家夫妻是为了找儿子,一路来的京城。据说是好像路上遇见了劫匪,夫妻二人残的残,伤的伤,季丛山的妻子更是受刺激得了疯病,一直疯疯傻傻。
而季丛山会缠上戚明悦,为的也是找儿子,只是他哑了不会说话,季夫人又疯了,所以大概被戚明悦误解了。
大概是这么一个情况。
季丛山虽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但是他好歹曾经是个举人,有功名在身,找出他的户籍资料,再筛选一下跟他同年科考的人,找出几个认识他的人不难。
所以他的身份应该是无疑的。
连瑾辰想起下午他问戚容羽的话,戚容羽说不认识也不知道这个人。
可这上面查到的消息是,季献宁跟戚明悦,是指腹为婚,也就是两家关系极好。
戚明悦根本不可能不认识季丛山,即便是季丛山现在如此狼狈。
戚容羽是不想让他查这个人,所以要去杀人灭口。
那戚明悦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人的身份过往,有什么是值得她隐藏的?
连瑾辰手指握紧了手心的纸,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季献宁,是个什么样的人?”连瑾辰突然问。
“啊,”凌霄反应过来这话是在问他,脑子迅速找出他亲自去问过的消息,“听说是个温润君子,脾气极好,才学也好,长相也十分出众,若非出了事,应该是有状元之才,少年如玉,品貌极佳,……”
“滚出去。”
凌霄陡然卡壳。
他不敢去看连瑾辰的脸色,“嗖”的转身跑出了书房,走出去好几步才想起来门没关,又转身体贴的帮连瑾辰关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彻底安静下来,连瑾辰扫了一眼桌面,抄起玉镇纸又砸了个粉碎。
砸完之后他才起身,从侧门走向了隔壁的小房间。
小房间里供着一块牌位。
吾妻戚晚之灵位。
他曾想过,要是没有抱错的事情,没有戚晚嫁给他的事情,如果一开始没有错位,戚晚会嫁给谁?
原来那人也是少年如玉。
第27章 带路啊!
连瑾辰对着那沓纸,在书房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金铃把昨天晚上收到的消息告诉了她。
青槡坐在床上,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呆坐了好一会儿,“原来不是啊。”
“幸好不是吧。”
她有想过会不会是陈家父母,可也确实不希望是他们。
要多可怜,才会沦落至此。
“您嘀咕什么呢?”金铃看她一脸木然的样子,还以为她又犯病了,拿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郡主?”
青槡冲着她翻了个白眼,证明自己没事儿。
然后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床,“我大王呢?”
她那么大的一只老虎呢?
自从有了大老虎暖床,她每天都像是睡在棉花里,舒服的快冒泡了。
虽然大老虎的毛毛不够软,但是他身体很柔软啊,谁能拒绝这么漂亮柔软的大猫猫呢?谁都不能。
“郡主,你看看天色,已经辰时了,你不要吃饭,大王也是要吃饭的啊!”金铃无奈的回道。
“哦~”青槡这几年浑浑噩噩的,睡觉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长,神魂融合,冲破封印之后,她可以吸收灵力滋养自身,吃饭这种事,差不多都快随缘了。
“我还没看过它住的地方呢!”青槡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兴冲冲的跑去收拾了一下,然后拉着金铃就要往外走:“走,咱们去看看大王住的地方!”
青槡现在住的地方是玉宸宫,西凉皇帝历代宠妃的住所。
无论是距离皇帝的寝宫还是前朝的正殿,都不算太远。
她前脚刚踏出玉宸宫的宫门,就瞧见了冲着这边走来的连瑾辰。
青槡顿住脚步,等着他过来。
连瑾辰有些意外刚好会在她的宫门口碰上,不过正好,也省得他进去了,他将一个信封掏出来递过去,“你要查的人的身份,本王已经查到了,那日冲撞一事,可以就此了结了吧。”
金铃接过信封将里面的纸拿出来展开给青槡看了一眼。
青槡略略一扫,还有点意外,竟然没趁机给她编故事。
她初来玉京,她的人手都是从东秦带过来的,查刚刚发生的事情容易,但是要查一个人的过往身份,就有点困难了,所以她故意带着那乞丐在空谷盛会兜一圈刺激戚明悦,一是确定戚明悦跟这对乞丐夫妇有关系,二是挑拨戚明悦跟连瑾辰的关系,还有就是借着连瑾辰的手查这人的身份,会更容易。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的人摸不着头绪,不代表连瑾辰的人摸不着头绪。
她昨天叫人跟着连瑾辰的人,顺藤摸瓜,很快就确定了那个乞丐的身份,是从前陈氏夫妇的世交好友,季丛山。
她本来以为照着连瑾辰跟戚明悦的关系,连瑾辰应该会想办法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毕竟站在连瑾辰的角度看,她其实并不会真的在意那个乞丐是什么身份。
但连瑾辰并没有帮戚明悦隐瞒,给她的结果上,明明白白写了戚明悦跟季丛山的纠葛。
有意思。
“本宫会叫人帮忙查辩真伪的,要是辰王你没有糊弄本宫,本宫自然说话算话,若是糊弄了,本宫也不是吃素的。”
青槡拨开金铃伸在自己面前的纸,“本宫要去一趟奇兽园,辰王要一起来吗?”
连瑾辰前一秒还在被她威胁,后一秒就被邀请去奇兽园,有点让他无语。
但是想到陛下的奇兽园,里面全是从各处搜罗来的危险猛兽,甚至很多都没有关笼子,她竟然就这么带着一个小丫头就要去?
她是胆大,还是有恃无恐?
还有,她为何会邀请他一起?
她看了调查结果之后的反应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她确实看上去并不在意结果如何,更不会在意季丛山的身份。
那她此时这种类似示好的行为是在做什么?有何企图?
连瑾辰有点忍不住好奇她的目的,也挺好奇,陛下会对她纵容到什么程度。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好。”
青槡见他答应了,冲着他说道:“愣着做什么,带路啊!”
连瑾辰眼皮轻轻一跳。
他略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冲着奇兽园的方向走去。
他想了半天还是忘记了,她刚来宫中,还没有去过奇兽园,她之所以邀请他一起,纯粹是因为不认路。
若是没有碰巧遇见他的话,她可能就随便抓个太监宫女带她去了。
连瑾辰被这个过分真实的认知搞得有点气结。
他怕是真的昏头了,才胡思乱想。
奇兽园并不太远,走了大概一刻钟就到了。
但是奇兽园是真的大。
据说连雪印为了建造这座奇兽园,是拆了几个花园和宫室,然后恰好让奇兽园能够连接到皇宫后面的山。
因此这座奇兽园中的奇兽,可是真正的猛兽。
青槡一进去,就感受到了一股比外边要浓郁的灵气。
园子里的花草也开的格外漂亮。
她才刚进门,就瞧见了几只正在开屏的白孔雀。
很有种人间仙境的错觉。
“这里好漂亮啊!”金铃扯扯她的袖子,凑过来小声说,“比咱们家的小峡谷好看多了。”
为了让宝贝闺女住的舒服,摄政王直接在一处峡谷的地方建造了一座行宫,可那地方好归好,大归大,就是寂寞啊。
尤其青槡精神不正常,哪天要是不高兴了,可能整个峡谷瞬间就寸草不生了。
哪有这里奇花异草异兽的美轮美奂。
青槡认可的点点头,正要跟金铃咬耳朵,以后等连雪印死了她怎么继承这里给他一窝端走,就瞧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冲着他们猛扑了过来——
“小心!”
连瑾辰一个闪身挡到了青槡面前。
第28章 寡人也想尝尝
一只身形足有三米多的黑熊,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赤红着双眼,锋利厚实的熊掌,冲着青槡的脑袋就拍了下来。
连瑾辰本就处在戒备的转态,只是连他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意外,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人就已经挡到了青槡的面前。
但想象中能将人撕碎的袭击却并没有来临。
世界甚至静逸了片刻。
连瑾辰下意识的抬头,就见原本要落下的熊掌,被一根鞭子缠住,高高提起。
而缠住它的鞭子的主人,此时高高站在黑熊的头上,一只脚踩着它的脑袋,手里拎着鞭子拽着它的熊掌,一脸不耐烦的用另一只脚踢了踢它的脸:“谁给你的胆子敢跟老娘嘚瑟!金铃,给我剁了它的爪子,一只清蒸一只红烧!剩下两只做烧烤!”
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她居高临下站在光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金色的纱。
连瑾辰的心脏没由来的狠狠跳动了一下。
整个人如同石化般忘记了反应。
直到地面传来震动,三人同时扭头朝着震动的方向看去。
一身墨色锦衣戴着面具的连雪印,身旁跟着几只神色懒洋洋的各色大老虎,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地震一样,引得周边的鸟兽都四散着飞远了。
“参见陛下。”连瑾辰率先反应过来,急忙冲着连雪印行礼。
青槡还踩在黑熊脑袋上,好奇的往连雪印身旁的大老虎身上看了又看,问道:“我大王呢?他不是一大早来吃饭了吗?”
连雪印抬眸看了她一眼,淡声回道:“还在吃。”
“吃这么久?”青槡有点不信,想去看看,用脚踢了踢脚下的黑熊,“大笨熊滚远点儿,再不长眼现在就烤了你!”
话落,她松开了缠着熊掌的鞭子,看向连雪印身侧那只体型略显小巧的白虎,虽然没有大王那么威风,但是也十分漂亮,她开心的直接从上往下以扑倒的姿势扑向那只小白虎:“这只也好可爱呀——”
然而她精准的动作的却没扑到小白虎的身上,而是扑到了连雪印的怀里。
连雪印捏着她的后劲将她从怀里拉开了一点。
青槡摸着再次被撞疼的鼻子,眼泪汪汪的仰起头:“陛下,你能不能不要挡路?我鼻子要磕坏了,你赔吗?”
连雪印捏着她的后颈没有松开,大掌几乎将她整个脖子罩住,让青槡有种被扼住了命运的赶脚。
她不满的伸手去推他,却被他半揽进了怀里,然后目光扫了一眼呆滞在原地,似乎有点瑟瑟发抖的黑熊,黑熊被他眼神一扫,以比来时还快的速度“嗖”的一下,极度灵活的蹿远了。
连雪印目光落在连瑾辰身上,“刚下早朝,你来这儿做什么?”
连瑾辰心脏已经被刚刚青槡那一连串的动作狠狠敲了好几下,此时看着他们之间“亲密无间”的动作,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情酸涩。
他微垂着眸子恭敬的回道:“臣给……贵妃带路。”
连雪印低头问被他扣在怀里不老实的青槡:“枝枝不认路?”
青槡:“……”
她老实不动了。
“你回去吧、”连雪印对连瑾辰说。
“臣告退。”连瑾辰心情复杂的转了身。
等到连瑾辰出了奇兽园,连雪印才松开青槡,捉住了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
“花蜜呢?”
青槡一脸无辜的眨眨眼,“陛下在说什么呢?”
他怎么知道她用灵花蜜勾引黑熊发狂的?狗鼻子吗他?
“寡人也想尝尝。”
第29章 你是良配吗?
青槡:??
她表情僵在脸上,茫然的看着连雪印。
他戴着面具,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但她此时真的很想问问他,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堂堂一个皇帝陛下,你这样跑来跟我讨吃的合适吗?
合着她刚刚的花蜜不光引来了那只馋的发癫的大黑熊,还引来……还引来了这么大个的皇帝陛下吗?
他要不要看看自己那一米九多差不多两米高的身形,他馋她手上的花蜜,这合适吗??
合适吗?
青槡真是感觉世界都玄幻了。
这让她对眼前这个曾经的暴君,世人眼中的疯批又加深了不可思议的见解。
甚至让她都不好意思继续跟他装傻。
她恍恍惚惚的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精致的,还不足小拇指高的圆溜溜的玉瓶,打开瓶塞,有点肉疼的想倒出来一点,想想算了,以后还得靠他罩着呢,不能太小气。她把瓶塞重新盖上,把整个瓶子塞他手里,
“你省着点啊,就只能给你这么多了,我还小,还不到开花的时候,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你别浪费啊,知道了吗?”
青槡念念叨叨的把他的手指拢上,像是生怕自己后悔一样。
她娘是万年灵木,作为她娘的崽,她起码也得长个两千年才成年,但是托了她爹的福,带着一半人类血脉,她有幸在如今十八岁成功成年了。
但是她仍然还是棵幼苗,不到开花的时候。
不开花当然没有花蜜。
真不是她抠门。
连雪印垂眸看着她肉疼的神情,很是配合的把手指拢的紧了些,然后在她心疼无比的眼神中,将手背到了身后。
青槡:……
“你想招惹辰王?”连雪印问道。
青槡脸色一滞,这事儿怎么还没过去?
他就不能当不知道吗?
“这里的奇兽都在阵法之中,不会轻易伤人,他第一次可能看不明白你的把戏,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连雪印提醒道。
青槡:??
他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好心提醒她,英雄救美这种把戏玩多了容易玩脱?
还是警告她不要在他的园子里找事儿?
青槡十分不确定这位陛下的真实心思。
但他看起来却并不像要责备她的样子。
只是他虽然对她还算宽和,可他有这么好说话吗?
还是说……
青槡狐疑的想,莫非他吃她的嘴短?
连雪印看她这短短片刻脸上换了好几种颜色,想着自己刚刚是不是说话有点重了,他自我反省了一下,尽量温和且直白的说道:“寡人是想同你说,辰王并非良配,你莫要把心思放在他身上,把自己搭进去。”
这话曾经他也想说,只是到底不合时宜。
青槡这次回了神。
他是在关心她吗?觉得连瑾辰不是好人,怕她喜欢上连瑾辰,把自己搭进去?
她幽幽的仰头看着连雪印,突然想起什么,抬手摸到他脸上的面具,手指一勾,将面具摘掉,冲着他扬起唇角,
“陛下,那你呢?”
“你是良配吗?”
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狡黠,虽没多少认真,却清澈干净十分动人心弦。
连雪印望着她的眼睛,默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寡人不是、”
“那巧了,陛下,我也不是良配。”
她指尖勾着他的面具晃了晃,“既然都不是良配,怎么可能搭进去呢?”
连雪印若有所思,目光从她的眼睛往下挪了挪,若非他眼神足够冷漠淡然,那个视线,还有点叫人不自在。
青槡往后挪了半步,拿起他的面具挡在了胸前。
莫不是他知道什么?
连雪印挪开眼,眼底划过了一抹不明的情绪,须臾,他轻轻点头,“你说的是。”
她确实不可能再为情沦陷。
“若有为难的地方,寡人可以帮忙。”
他说了这句话,然后伸手从青槡怀里将自己的面具抽走,转身要离开,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问她:“要逛逛吗?”
青槡没想到他会主动邀请她,忙快走两步跟在了他身侧,“好呀。”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话,连雪印默默地走在她身侧给她当向导。
奇兽园很大,尽管连雪印已经照顾青槡尽量放慢了脚步,但是青槡走在他身边还是有些费劲,忍不住小声嘀咕,
“没事儿长那么长的腿做什么?”
连雪印耳朵动了动,稍稍放缓了脚步,装作没听见似的问,
“你说什么?”
青槡眼珠子转了转,瞥见他手上一直拎着的面具,忙说道,
“我说,陛下您干嘛一直要戴着面具呢?”
她以前就十分好奇这个问题,还问过一回,他说是习惯了,很明显就是敷衍她。
所以她也没打算真听到什么答案,却听他说,
“大概是不想让人记得这张脸吧。”
第30章 她要尽快嫁给他
…
连瑾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皇宫,又是怎么回府的。
他跌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额头冒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唇色也微微泛起白。
紫苏捧了茶水进来,见他这副模样,吃了一惊,急忙走到他身旁蹲下,仰头关切的问:“殿下,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连瑾辰没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连瑾辰才像是回神一样,伸了伸手。
紫苏立即反应过来,将一杯茶放在了他手中。
连瑾辰仰头喝了一口,紫苏又忙给他添上。
一连喝了三杯,他干涩的唇才像是终于有了血色,他接过紫苏手里的帕子,随意的擦了下额角,紫苏体贴的起身,握着帕子又仔仔细细的给他擦干了额角的汗。
“你以前,是这么照顾她的吗?”连瑾辰突然问。
紫苏手指一顿。
她抓着帕子的手指慢慢缩紧,咬着唇好一会儿才低声回道:“小……王妃她自幼就十分独立,不喜欢下人贴身伺候,她……她不耐烦梳头,所以我们做的最多的,就是帮她盘发跟摆弄衣服首饰,她总是嫌这些麻烦。”
这些话,其实她已经说过很多很多次。
可往日,殿下只会在喝多了的时候问她,问她戚晚平时都会做些什么,喜欢什么,问有关戚晚的一切。
但这几日,他好像想起戚晚的次数更多了些。
说完之后,紫苏见连瑾辰脸色好了许多,只是神情有些恍惚,她忍不住问,“殿下今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不用,”连瑾辰抬手让她退开:“没什么事,就是好像被人救了一命。”
“哦?是什么人?要不要请人来府中做客?”紫苏提议道。
连瑾辰摇了摇头,想起奇兽园那一幕。
那一瞬间生死就在眼前,那种即将要被撕裂的感觉也十分惊心动魄。
他本来是逞英雄的要救人,却不想成了被救的那个。
他不喜欢欠人命。
真的不喜欢。
曾经他欠过一条命。
他被人在生死间救过一次。
后来他无力偿还,却赔上了别人的命。
一开始他也不在乎。
不就是死了一个人。
他身为西凉的亲王,上过战场,掌过刑狱,如今负责整个玉京的治安,他手底下见过经历过的生死无数,他不过是牺牲一个人来成全自己,他以为自己给的够多了。
可原来不是啊,他毁了她,自己也什么都没有得到。
“殿下,今日戚国公府又来了人,说七小姐病得很重,问您什么时候过去一趟。”紫苏见他神色恢复的差不多了,小声提醒道。
“改天吧。”连瑾辰像是没听到她说什么一样,随口回了一句,又说:“时候不早了,摆膳吧,本王有些累。”
“是。”紫苏应声退下。
戚国公府里,戚明悦再次收到连瑾辰在忙的消息,受不住吐了一口血。
直接吓坏了郑夫人。
抱着她一阵心肝的哭,“悦儿,你万万不可伤了自己的身体啊,你是要吓死娘吗?殿下这几日忙了些,他没时间来,你也可以去看他,殿下这几日辛苦,娘叫人准备些滋补的汤药,你正好给送过去,下午就去,好不好?”
这不合规矩。
若是从前,郑夫人万万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但是戚明悦打从回府那天,就柔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为了留住她,她不惜把戚晚逼死。
付出了那样的代价才留住她,她已经魔怔了。
见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为此可以什么都不顾了。
“不了,娘,我没事,”戚明悦虚弱的说:“我就是昨天不小心吹了风,身体不舒服,没有别的事儿,娘别担心,辰哥哥他忙我知道的,我不会去打搅他的。”
“我可怜的儿啊——”郑夫人心疼的有些喘不上气。
“母亲,明悦,这是怎么了?明悦身体又不舒服了吗?请过太医没有?”
一道温和的男声传来,郑夫人擦擦眼泪,看向走进来的长子戚容轩。
戚明悦红着眼问,“大哥这几日做什么去了?好几日都没见到大哥。”
“咳,”戚容轩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回道:“锦娘这几日出孝期,家中事多,我去帮些忙。说起这个,倒还有事想劳烦母亲和妹妹,锦娘久不在京中交际,过两日的襄阳长公主过寿,届时还请母亲和妹妹多照顾些锦娘。”
戚明悦看着他微红的脸,轻声问,“大哥要娶妻了吗?”
锦娘是他的未婚妻徐蔓锦,两人自幼定亲,徐蔓锦曾经也是侯府千金,只是徐家运道不好,这几年徐侯跟徐家老夫人先后过世,徐家世子年幼,又降了爵位,如今只是个伯爵府。徐蔓锦这个曾经的侯府嫡长女,地位如今也十分尴尬,家中只剩一个病弱的母亲跟还未成年的弟弟,要不是戚容轩不肯退亲,戚家是不乐意娶她进门的。
但戚容轩坚持,郑夫人这几年也因为戚明悦有些顾不上他,便默认了这件事。
“我知道了,你妹妹身体不好,就让她在家中休息吧,你既然认定了她,娘自会照看几分的。”郑夫人疲惫的说。
“多谢母亲。”戚容轩急忙道谢。
“大哥一心扑在嫂嫂身上,都不关心我了。”戚明悦一副吃醋的样子,晃了晃郑夫人的胳膊。
郑夫人见她神情好了许多,也跟着笑了:“他敢!你才是咱们家最重要的!”
戚容轩也跟着赔笑:“母亲说的是,明悦,大哥就算娶妻,最在意的人也是你。”
“这还差不多,那我就不吃嫂嫂的醋了,我叫人给嫂嫂准备礼物,娘,我也跟你一起去,我好奇嫂嫂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才能叫大哥这么惦念呢,你就带我一起去吧!”戚明悦撒娇。
“好好好,那你好好吃药,养好身体娘就带你去。”郑夫人搂着她哄道。
“我知道了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戚明悦弯着眉眼,蜷在袖中的手指却握在一起,指甲刺进掌心。
襄阳长公主是连瑾辰的亲姑姑,所以辰哥哥也会去的吧?
她不能再等了,她要尽快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