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棋盘
戚晚当年在栖月观跟着元禾道长学医时年纪尚小,也未曾彻底长开。
因此虽与观中的师兄弟们也算相熟,但这么些年过去,怕是能记得她样貌的人并不多。
眼前这小道童看着也不过十来岁,更不可能记得她。
那……
眼见青槡疑惑,小道童笑的露出两颗小虎牙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青槡:“十一师姐,我俗名叫虎子,家就在山脚下的村里,因为村里日子过不下去,道长才接了我来观中做些杂活,你可能没见过我。这是道长留给你的信,师兄跟我说,若是有朝一日,那个当初带着大老虎来观中的女子来找道长,那人便是十一师姐,让我把这封信交给您。”
青槡这才听懂他的意思,将信接过来,也明白师父他们应当是离开了,不过还是问了句:“那道长跟师兄们是都离开了吗?观中现在都还有些什么人?”
若是还有长辈在,应当不会把信交给这么个孩子。
虎子挠了挠头,回道:“道长离开有段时间了,师兄们则是安顿好了以后才走的,另有些家在这附近的师兄弟们,都下山去帮忙了,如今战乱,最是需要他们出山,行医济世。现在观里便只剩了我跟几个年迈的杂役,还收留了一些逃到这里的难民。不过如今这边也不算安全了,刚才那位将军便是来告诉我,让我们早做准备,若是来不及逃走,便先往山里躲一躲。”
青槡这才知道方才连瑾辰来这里做什么。
至于为什么要亲自来,怕是也想亲自看看,元禾道长是否是真的已经离开,想要跟他问一卦吧。
“我知道了,多谢你了,你便听他的,但不用着急着走,先组织附近的村民和流民,往山里躲一躲,避免家中被洗劫,造成伤亡。这一战若能退敌,定能换来许久的安稳。”
青槡不懂打仗的事,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墨玄凌之所以这么一路南下片刻不停歇,便是他的粮草有限,撑不起他慢慢来。北方自来是苦寒之地,粮产不多,北玄这些年说是因为内斗,实际上还是在悄悄的休养生息,并且趁机在笼络东秦和南越的部分权贵,试图囤积粮草。
墨玄凌的粮草,也只够他这一次的远征。
所以他破釜沉舟,只能胜不能败。
若是正常情况下,他这一路烧杀过来,怎么都能抢到充足的粮草支撑他下一步的计划,但偏偏一开始,宁凤许就冒着风险下令百姓迁移,留下了一座座空城。
这样一路下去,百姓遭难,十室九空,但墨玄凌着实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所以玉京城这一战,便决定着西凉的生死。
若赢了,墨玄凌就只能退回去。
若输了,过了玉京城往南,剩下的半个西凉,差不多都是一马平川,再无抵抗之力。
想到这儿,青槡叹了口气,对着虎子说道:“快些去准备吧。”
虎子点点头,急忙转身去招呼人安排了。
青槡拿着手中的信,没着急拆开,而是去了元禾道长的院子。
元禾道长身为栖月观的观主,西凉实际上的国师,但住处却着实很简朴。此时深冬,院子里的树木都已经光秃秃的了,那些从前开的旺盛的花木,如今也只剩干枯的藤条缠绕在墙上。
青槡推开门走进房间,许是一直有人打扫,里面倒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只是空荡荡的,从前那些摆放了一层一层的书只剩了一小半,想必是那些不能流落在这里的,都被师父给带走了。
青槡目光扫了一圈,走到窗前的榻上坐下,小桌案上,还摆放着一盘棋。
棋子落在棋盘之上,均匀错落,仿佛是昨天,还有人在这里下棋。
青槡托着下巴盯着棋盘,想看看是不是又是师父自己下着玩的,可是等她目光落在棋盘上,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却越看越觉得奇怪。
这不像是一盘未下完的棋,而更像是摆了什么方位。
青槡盯着边缘位置看了半天,觉得这个位置看上去好像是有点突兀,可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莫非师父信上有交代?
青槡将信拆开,里面却赫然是一张白纸。
青槡:“……”
顿了下,她灵感乍现,将灵力注入信纸,果然,下一秒,终于有字浮现在了纸张之上。
青槡急忙看去。
“槡槡,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为师已经回到中洲,保重。”
青槡愣住,就这么一句话?
她不信邪的再次注入灵力,可信纸上竟是真的就这么一句话,只是告诉她,他已经回到了中洲,便再无其他。
真是奇怪。
为何不多留一点信息?难不成,还有其他什么顾虑不成?
青槡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将信收起来,又在几个房间转了一圈,将师父留下的那些书也都翻了一遍,依然是一无所获,最后,她只得又来到了棋盘之前。
她不相信师父离开之前就只给她留了这么一句话,但现在也只有这个棋局看上去有些特别了。
到底是什么呢?
青槡左看右看,看的眼睛都快抽筋了,也没有看出来到底暗藏了什么玄机。
难不成是她想错了吗?
青槡叹口气,站起来正打算放弃的时候,突然目光再次落到了那个边缘突兀的地方。
她又将棋盘整体看了一遍。
若是,若是这个方位,正好是四灵洲呢?
那剩下的地方,是不是就是沧渊云极的十二大洲?
沧渊云极是凡人的地盘,据说是上古时期的大战之后,空间便被分成了几块,人类生存的地方,便是沧渊云极。
最早的沧渊云极并没有什么划分,但是随着时间的轮转,妖兽肆虐,人跟妖兽之间的战争愈演愈烈,为了生存,打败肆虐的妖兽,有人开始创造出功法,开始一步步的突破人类自己的极限,从天生有灵根的一批人开始,出现了修士,后来又经历了一次次的大战之后,又有人创造出没有灵根也能修炼的方法。
修士的队伍由此慢慢壮大,只不过人跟妖兽的战争也从未结束过。
数万年来,伴随着沧渊云极的慢慢发展,玄境天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种变化,但玄境天并不能直接干预沧渊云极,于是便抛出飞升的诱饵,在部分的引导干预之下,沧渊云极才发展成为现在的十三个大洲。
四灵洲是最早被驱逐出核心的凡人,但也因此受到玄境天的庇佑。
降下四灵的法旨,形成四灵阵法,守护着四灵洲不被沧渊云极的修士们祸害。
这些,是在路上的时候,青槡从青洛嘴里撬出来的。
有了方才的灵感之后,青槡再去看这盘棋局,目光所触,便完全不同了。
呈现在她眼前的,仿佛不是一个个黑白棋子,而是一副波澜壮阔的地图。
界限分明。
将这副场景尽收眼底之后,青槡眼前出现了片刻的眩晕,她忙伸手在棋盘上胡乱将棋盘扒拉了一下,弄乱了棋局,那种眩晕感才彻底褪去。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然后眼睛一亮。
对了,四灵阵法?
这岂不是说,四灵洲从始至终,都是有后台的吗?
四灵都是神物,也是维系四灵洲安稳的本相,那,她若想要让四灵洲战乱平息,是不是只要请出四灵的本相来,它们选择的人,就是她要找的那个,能够结束战乱,给四灵洲带来安稳的人?
这个想法让青槡瞬间呼吸急促,她还记得当初在襄阳长公主寿宴之时,她跟着几个小姑娘在花园里聊天,说起大王有可能是白虎战神转世的时候,说过他们西凉在西方位,所以供奉的是神兽白虎。
而东秦在东方位,供奉的是青龙。
然后是北方的玄武,跟南方的朱雀。
若说之前,让她请出四灵本相,她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但现在,岂不是轻而易举,父王前世是东泽帝君,即便他如今只是一介凡人,但青洛那小子,可是带着青龙本相的。
还有宁凤许,他的真身可是凤凰,百鸟之王,请来朱雀本相也不难吧?
如此,就只剩下了白虎跟玄武了。
若是大王在就好了。
但四灵之间应当是有感应的吧?若是青龙跟朱雀的本相现身,还怕白虎跟玄武的本相不现身吗?
届时,四灵一定能指引出能带着四灵洲走向安稳的人。
只不过……若是那人当真是墨玄凌呢?
青槡摇摇头,可真是烦人。
她看着已经被她搅合的乱七八糟的棋盘,将棋子都收好,本来是想留在这里的,想了想,还是将棋子都带走了。
师父摆出这么一个大阵仗的地图,这棋子上指不定也沾染了点什么,方才她那么盯着看都有点缓不过来,还是不留着祸害别人了。
青槡走出小院,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四神庙在哪儿呢?”
四灵洲的人,从小都知道,四灵洲供奉着四灵,就在神庙之中。但是神庙在哪儿,却好像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贵妃娘娘?”
第422章 神庙
青槡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名年轻女子正诧异的望着她。
青槡也不由愣了一下。
是徐蔓锦。
从前戚国公府世子的未婚妻,后来被戚明悦设计,做了连瑾辰的侧妃,再后来连瑾辰王位被废,她就没再听过徐蔓锦的消息。
说来徐蔓锦也是命运多舛,原本应该风风光的嫁进国公府,却赶上守孝未能出嫁,好不容易出了孝期,未婚夫也没有悔婚,原本无论如何也算是件好事,结果因为戚明悦横生枝节,但她也算是果决,一直在努力的跟命运抗争。
青槡讨厌连瑾辰,但对徐蔓锦并没有什么恶感。
她冲着徐蔓锦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如今这观中已经没什么人了,现在出城危险,你最好还是不要出来走动。”
话说完,青槡想起来的时候碰见连瑾辰的事情,突然问道:“你是来找连瑾辰的?那你来晚了一步,他已经走了。”
徐蔓锦摇了摇头。
“我已经向长公主请旨,与他和离了,所以我现在还是徐家的姑娘,与辰……与连将军并无关联,我来这里,也不是来找他的。”
徐蔓锦从前非要嫁给连瑾辰当侧妃,是为了给自己和徐家谋一条生路,但是自从戚国公府倒了,连瑾辰王位被废,京中局势急速发生变故,现如今西凉做主的人是长公主。
她自幼也算饱读诗书,从前身为闺阁女子,她所学的那些东西,将来充其量也不过用在内宅管家这种小事儿上,这也是连瑾辰当初答应她当侧妃,并且还把王府交给她来管的原因。
但是京城变故之后,她已经不需要连瑾辰的身份地位来给她撑腰,她主动请缨给长公主殿下做事,不仅成功的跟连瑾辰和离,回到徐家,还利用自己的本事在长公主那里得到了一份职位。
从那时候起,她便不再是只能依赖夫家如何的贵族千金,一辈子只能沦陷在后宅之中。
她能养活自己,她能够靠着自己的能力给自己带来地位和安稳。
她当初跟戚容轩也算是两情相悦,所以那时,即便是在长公主府的寿宴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戚容轩还是愿意接受她,当时她便想,即便他接受了她,又能如何呢?这份施舍来的情感,能维持多久呢?这份信任,夹在猜忌之下,又能维持几天?她赌不起,也消耗不起。
所以她拒绝了戚容轩,她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
她一直庆幸当初那个无奈之下的决定,才会有今日,时机来临之时,她可以无拘无束的走到台前,而不是只能拘困于后宅,指望什么夫妻情深。
“我是奉长公主之命,来京郊附近的寺院和道观,安排他们先行撤离的事情。不知贵妃娘娘来此……”徐蔓锦是带着任务来的,且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所以也没有瞒着青槡。
只是她倒是好奇,几个月不见的青槡,又怎么会出现在京城外的道观?
青槡点点头,看来长公主已经开始安排了,那她也就不用再操心这些人的安危了。
这里距离现在两军对峙的地方只有几十里,一旦战线往城外推移,首先遭殃的就是这附近未能撤走的村庄城镇,以及这些坐落在京郊附近的道观寺庙。
青槡想起自己刚刚困惑的事情,便问徐蔓锦:“不知徐姑娘有没有听说过神庙?就是四国用来供奉四灵的神庙,我从前倒是听说过,但并不知道神庙在何处,徐姑娘久居京城,见多识广,可有听过?”
“这个……”徐蔓锦不解的望着她:“贵妃娘娘不知道?”
第423章 你要求神?
青槡迷茫的摇摇头。
她确实不知道。
徐蔓锦了然,微笑着说道:“都是些民间传说,贵妃娘娘不知道也正常,神庙确实存在,但却不是我们看得到的神庙,而是百姓们的信仰之力。母亲曾与我说过,四灵洲之所以叫四灵洲,就是因为四灵便是四灵洲百姓心目中的神,每年家中祭祀,敬天地神灵之时,所敬之神,便是四灵神。”
“所以所谓神庙,其实就存在于每个人心中,只要虔诚祈祷,便能得神灵庇佑。”
“原来是这样……”青槡确实没想到是这样。
她从前在国公府的时候,祭祀之时没有女子什么事,她每次去祠堂,都是被郑夫人罚跪时去的,郑夫人教她打理家事,祭祀之事虽然也说过,但都是如何安排,从未提过什么求神拜佛之事。
想来也是,郑夫人自己都心虚,又怎会求神呢?
而她后来在摄政王府,一直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更没什么机会拜佛求神了。
“我知道了,多谢。”
青槡得了指示,便立即告辞了徐蔓锦,离开了栖月山。
回到蘅园,襄阳长公主不在,青槡便跟着管事的嬷嬷去了襄阳长公主给她准备好的院子,梳洗过后,先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时,太阳已经落了山。
她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便听到一声嘲讽,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睡觉,可见也没有多在乎什么西凉。”
青槡转过头,瞥见青洛那个臭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客厅里,仍旧是一副她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的臭表情,倒是收拾的人模人样,一身青色流光的锦衣,头顶的玉冠上还镶嵌着东珠。
“啧,”青槡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果子咬了一口,懒懒的往椅子上一坐,“我本来就没用心,哪儿来的心思?”
“哼,”青洛哼了一声,别过脸,一副不想跟她说话的模样。
这时小回蹦蹦跳跳的进来,一脸惊喜的跑到青槡跟前,十分谄媚的给她锤起了腿:“师父你醒啦,这个花园真的好大好漂亮啊,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地方,这里就是你家吗?他们说你是贵妃,那这里是皇宫吗?”
“土包子。”青洛怼了一句,然后坐到了椅子上,视线朝向外面,像是没眼看这师徒二人。
青槡懒得搭理她,问小回:“宁凤许回来了?”
小回点头:“宁公子去见那个……长公主了。”
青槡盯着小回看了片刻,冲她招招手,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小回拍拍胸口:“师父放心,这点小事儿,包在我身上。”
说完都不等青槡再开口,就起身“蹭”的一下跑了出去。
风风火火跟只兔子一样。
青洛转头盯着她:“你要求神?”
青槡眨眨眼。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青洛冷笑:“求神要是有用的话,四灵洲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境地。”
青槡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这话倒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且不说从前多少战乱,那些困苦挣扎的百姓又求过多少神佛,就单单是之前陵州三年大旱,百姓走投无路,求一场雨,倾尽全力都得不来一滴甘霖。
最后还是连雪印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用一身的伤,才换了那一场雨。
求神若是有用的话,天下还哪儿有什么战乱天灾。
“你还是放弃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吧,你不如求我去宰了那个墨玄凌,更快一点。”青洛冰冷的说道。
“若你这个法子有用,我自己就能宰了他,还需要你吗?”青槡翻了个白眼。
“你也别忘了,你现在是在四灵洲,先不提你的实力大打折扣,你现在能在世间自由行走,是受那什么天道约束的,若墨玄凌才是那个天命之人,你杀了他,天雷第一个劈的就是你。”
“那又如何?”青洛一脸不屑。
青槡“啧”了一声,这中二少年就是中二。
满脑子的毁天灭地。
一点都不叫人安生。
这时宁凤许走进来,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问青槡:“发生什么事了吗?”
青槡看了宁凤许一眼,又看向青洛,摇摇头:“话说,当初我在幻境之中,看到某人呢,还有几分稳重,这万万没想到,这什么几万年过去,反而越来越幼稚了。果真是没什么长进的。”
那时青洛还年长离光一些,结果这时光流转,反倒是转世的离光更成熟稳重了。
“你!”
青洛“蹭”的站了起来。
宁凤许转头看了他一眼,无奈的说道:“你坐下吧。”
青洛不爽的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她的事便是我的事。”宁凤许回道。
“哼!”青洛拎着他的棍子出去了。
他出去之后,青槡把自己今天去栖月观的事情跟宁凤许说了:“其实青洛说的也没错,我也觉得求神没什么用,但四灵洲受四灵庇佑,既然陛下已经离开,没有了从前既定的命运,那终归会有新的天命之人出现,给四灵洲带来安宁和繁荣。如今这种时期,也正是百姓需要信仰的时候,届时,就算四灵不会选出天命之人,那我们只要利用幻象,让他们相信,最终不也是一样的吗?”
其实青槡也不知道什么四灵神管不管用,但是管不管用也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让人相信,四灵神真的存在,而四灵神选出来的人,就是能够带领他们走向安宁繁荣的人,届时,四灵洲自然能够迎来一个安稳的时期。
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是她在听完徐蔓锦跟她说的神庙之后产生的想法。
有信仰才会有神庙,若当真能够用这种方法选出那个人,那便是天命所归,天道自己都要承认。若是选不出,那依靠信仰之力,依然能够让天道认可这个人。
青槡眼睛盯着宁凤许,宁凤许瞬间明了。
微笑着点头:“我明白了。”
倘若没有请出什么神庙神灵的,届时让他跟青洛用幻象骗骗人,便是墨玄凌,也得认栽。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狡黠。
第424章 就是为了证明你的魅力?
短短一日之后,整个玉京城便传遍了一个消息,他们的贵妃娘娘回京,带回了陛下的圣意。
陛下虽身体不适不能再带领他们抵御外敌,却请来四灵神的庇佑,只要他们虔诚祈祷,守护他们的西凉的白虎战神,就会降临,帮助他们守住家园。
这个消息一传开,那一日,整个西凉的上空都是袅袅的青烟。
几乎还留在玉京城里的每一户人家,都在院中摆上了供桌,虔诚祈祷。
军中听到消息之后,更是一瞬间军心大阵,竟是生生抗住了节节后退的攻击,没有让墨玄凌的大军再往前一步。
这场小小的胜利,无疑是这段时间以来,西凉大军最强的定心丸。
城中百姓得到消息,祈祷越发虔诚起来。
到入夜之后,整个京城上空的青烟,都还袅袅不绝。
青槡让人搬了把躺椅,裹着厚厚的狐裘,仰头看着夜空上方,那层薄薄的青烟。.z
一道黑影落在院中。
“小槡儿可是在等我?”来人惊讶的问青槡。
青槡挑起眉眼,看向冲着她走来的墨玄凌:“太子殿下莫不是忘了,此时两军大战,太子殿下夜闯本宫住处,若是传出去……”
“若是传出去,那便是西凉的皇贵妃,将是孤占领西凉之后的战利品!”墨玄凌在距离青槡靠着的躺椅前站定,低头望着她的眼眸,势在必得。
青槡唇角轻翘了下。
墨玄凌朝着青槡伸出手:“孤说过,若郡主愿意嫁孤为妻,孤可整个天下,拱手相送。”
“哦?怎么送?”青槡坐起身,仰头懒洋洋的望着他。
“自然是让你做孤的皇后。”墨玄凌回道。
青槡“噗嗤”一声笑了。
“你若让本宫当着四灵洲的女帝,本宫倒是不介意考虑考虑。”青槡说道。
“倒也不是不行,只一点,郡主若愿意只要孤一个皇夫的话,孤倒也愿意委身于郡主。”墨玄凌脸不红心不跳,还双目灼灼的盯着青槡。
仿佛只要青槡肯答应,他就当真能将整个天下,送到她手中。
青槡又笑了一声。
墨玄凌没说话,只是盯着她。
“你觉得我会信?”青槡有点好奇,这种笑话,怕是三岁小孩都不可能相信吧。
“小槡儿,你试上一试,不就信了?”墨玄凌往前一步,微微倾身,靠近青槡。
青槡双眸清凌无波,对上墨玄凌那双幽深的眸子,双眼含笑的望着他。
“我真好奇,”墨玄凌又往前近了几分,鼻尖都快要碰上青槡的鼻尖,呼吸浅浅的落在她脸上:“倘若我就这么吻下去,你会不会有一丝丝触动?”
青槡对着他翻了个大白眼。
墨玄凌低笑一声,稍稍起身,拉开了距离,轻叹了一声。
“我自认也算有几分魅力,也不比连雪印差什么,可自我第一次见你,你便对我没有半分情愫,甚至连女子的娇羞都没有。小槡儿,我当真是很难过的。”
“所以,你到处扬言乱说要娶我,就是为了证明你对女人的魅力?”
第425章 父王有钱
“不。”
墨玄凌微笑,“我对郡主,始终都是真心的。”
青槡:“……”
“你是想看一看,你来,我会不会杀你吧?”青槡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目的。
她回来的时候算不上秘密,现在双方交战,连瑾辰都会叫人盯着墨玄凌那边的动静,墨玄凌又怎么可能对玉京城的情况一无所知?
所以在得知她的动向之后,墨玄凌来找她,只能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试探她。
有关她半妖的秘密,说是秘密,但也不算的上什么绝对隐秘到无人知晓,加上鬼州就在墨玄凌的北玄境内,同靖州差不多,都是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才成了管辖之外的地方。但自从鬼州恢复正常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墨玄凌必然已经收到了消息。
须弥山的动静,鬼州的动静,不出所料,早就传到了墨玄凌的耳中。
墨玄凌是个聪明人,而恰巧的是,那段时间,她去靖州的事情也不是秘密,所以也不难想到,这些动静或许跟她有关,也或许跟连雪印有关。
但无论是谁,都会让墨玄凌不安。
担心青槡会不会干脆一了百了的杀了他。
这才会有他深夜只身前来的试探。
见了鬼的对她一往情深。
真心个屁。
“太子殿下,我这个人向来不守规则,太子殿下也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出现在我面前的好,你的美色还迷惑不了我,所以我也不保证我什么时候,就真的给你下点毒什么的,让你彻底功亏一篑!”青槡不耐烦的说道。
她特地守在院子里,可不是专门等他的,而是发现,百姓的信仰,其实是可以形成信仰之力的。
虽然这种力量此时看起来十分的微薄,但这只是京城之内,那若是整个西凉,整个四灵洲呢?
当百姓的信仰之力足够强大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
所以青槡刚才,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被墨玄凌这个自恋狂给打断了。
真是晦气。
“小槡儿,我实在是不明白,连雪印都已经死了,你还惦记他什么?你如此年轻貌美,难不成,还要为他守寡不成?还是你觉得,孤满足不你呢?”墨玄凌却是半点都不在意青槡的威胁,仍旧笑意吟吟的望着她。
“滚!”
一根长棍凭空横在墨玄凌身前,带着一股玄异的束缚之力,生生逼得墨玄凌后退了两步。
青洛面色不善的瞪着墨玄凌。
墨玄凌的脸色倒是没变,只是目光在青槡跟青洛身上转了一圈,不大确定的开玩笑:“郡主,这位的年龄,似乎是小了点儿吧?你若想招面首,不妨考虑一下我?”
青槡:“……这是我弟弟。”
倒不是她想解释,实在是……就青洛这炸毛的狗脾气,她怕不解释,他一棍子下去,直接闷死墨玄凌。
那祸可能就闯大了。
身为姐姐,她还是有点看顾弟弟的责任的。
这下墨玄凌惊了:“摄政王竟然还有个儿子?”
若有所思的看向青洛。
青槡眼神一扫,便知道墨玄凌在琢磨什么了。
东秦在四国的战争中,没有什么竞争力的两个原因,一是东秦兵力一般,不算强盛,二是父王无子,只有她这么一个传言脑子有问题的独女。
因此四灵洲争霸也不会带他玩。
但若父王有个儿子,那怕是不太好说了。
毕竟,父王有钱。
实在打不过还能暗中蛰伏,招兵买马,就算是折腾个十年二十年都不是没可能。
如此一来,那便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以墨玄凌的野心,不可能不重视这件事。
青槡想到这一层,突然间灵机一动,冲着墨玄凌灿烂一笑,
“太子殿下,我弟弟刚刚学艺归来,脾气可不大好,他这番回来可是要继承东秦皇位的,太子殿下是想现在就打,还是日后战场,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第426章 你做梦
墨玄凌打量着青洛,忽而笑了一声。
“郡主这招,倒是当真叫孤为难了,也罢,既然郡主不愿意,孤也并非那么着急着强人所难,待孤拿下玉京城的时候,再来光明正大的迎娶郡主。”
墨玄凌冲着青槡微微一拱手,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一走,那些跟随他前来的暗卫便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他没安好心。”青洛黑着一张脸,冲着青槡说道。
“你担心我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青槡好奇的问青洛,“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根本不会管我的事儿。”
以青槡现在的五感,从墨玄凌带着人进蘅园的时候,她就知道有人来了,只不过蘅园现在是襄阳长公主处理公事的地方,日常来往的都是些朝中重要的官员,还有宗室和勋贵,有人半夜出门带暗卫也再正常不过,她就没有在意。
所以青洛藏在暗中,偷听他们说话,她也知道。
她就是好奇,青洛竟然会出来护着她。
“若不是你无心无情,你以为我会管你?”青洛毫不客气的嘲讽了一句。
青槡抬手摸摸鼻子:“这话怎么说?”
她无心无情,不是正好,不容易被骗吗?墨玄凌一直对自己的魅力耿耿于怀,那可能倒不是真的不是他没有什么魅力,而是他的魅力在她这里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
像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她对着再动听的情话,都没办法感受到情意,自然不可能有所触动。
她喜欢陛下,是因为长久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下意识的信任和想要亲近他。
她跟墨玄凌之间,那寥寥几面,可没有让她喜爱的条件。
“怎么说?”青洛冷哼一声:“你分得清真情假意吗?若听他几句花言巧语就上了当,你说会如何?”
青槡摸着下巴,顺着他的话往后想了想,若她当真因为一点花言巧语就上了当,那大约可能真的会信了墨玄凌所言,跟他联手。
墨玄凌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但是,他最缺的是钱。
当初墨玄凌往东秦求娶,为的是什么?是当时那个脑子不清醒的傻女吗?自然不是,为的是东秦的钱财。
有了东秦钱粮支持,墨玄凌称霸天下的路程能缩短一半。
墨玄凌当然对她势在必得。
青槡看着青洛那紧绷的模样,忽然起了逗弄他的想法:“我顺着你说的想了想,若当真我从了墨玄凌,以东秦为嫁妆嫁给他,那想必也过不了多久,整个四灵洲就能安稳了,若是如此话,似乎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左右殊途同归,我要的,也不过是四灵洲的安稳罢了。”
“哼!你做梦!你刚不还说,我要回东秦继承皇位,怎么,这么快你就想变卦?”青洛刺了回去。
“哈哈哈,”青槡大笑出声:“我骗你的,你也信?别说父王根本不可能让你继承皇位,就算让你去,你行吗?赶着送死?”
青洛别过脸去。
他当然知道他不能。
他能够离开鬼墟,已经是君上为他偷天换日的结果,若他再掺和到四灵洲的争霸之中,怕是分分钟就被天道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好不容易活下来,他必须要查清楚当年的真相,他必须要给自己,也给整个东泽的子民一个交待。
就算是天,也不能挡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骗他有了我这个威胁,他若是不傻,只会选择速战速决,只要快速拿下西凉,他总有一战之力,且为了这一战之力,他只会把战火烧的更旺、”青洛拧眉。
他确实不了解四灵洲的情况,但是他年少时最是崇拜君上,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知道墨玄凌该如何破局。
破釜沉舟。
只要快速拿下西凉,墨玄凌所面临的困境,都会迎难而解。
“宁凤许跟我说过,硬碰硬的话,这场仗,我们一成的胜算都没有。”青槡说道。
青洛:“废物。”
“现在整个西凉的兵马,包含了留守玉京城的,加起来,也就十五万左右。墨玄凌围守在玉京城外的,十二万大军。其中有一万,是墨玄凌的黑甲铁骑,以一敌十。”
“单单那一万铁骑,玉京城就挡不住。”
“这才是他当初权衡之下,让人先行撤走的原因。”
“也是连瑾辰这一路节节败退的原因。”
虽然她嘴上骂连瑾辰无能,但连瑾辰能够坚持到今日,已经是他竭尽所能了,墨玄凌为了这一战,已经暗中准备了数年,之前若非是连雪印压着,他绝不会等到今日才动手。
第427章 你当初为何要去呢?
“哼,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干脆直接从了他,不是更快吗?”
青洛毫不留情的嘲讽出声。
“如果他真能给天下安稳的话,我从了他又何妨?”青槡“啧”了一声:“若当真让墨玄凌掌权,四灵洲必然血流成河。”
“何以见得?”青洛这会儿倒是有点好奇了。
“父王说的呀。”青槡理所当然的回道。
青洛:“……”
“就因为这个?”
他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他还以为青槡能说出墨玄凌不行的诸多理由,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句话。
青槡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一个个传的我好像真的跟墨玄凌有什么旧情一样,实际上我是真的不记得他,从前在东秦的时候,也只是跟他见过一面罢了,我对他能有什么了解?父王当时诸多考虑,虽说是有意答应亲事,但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就是因为,他觉得墨玄凌很危险。”
“父王当时是这么说的,说墨玄凌有陛下铁血的手段,却没有大开大合的魄力,即便他坐上那个位置,他依旧不会满足,权势不足的时候追逐权势,不惜以天下为棋盘,若得到足够的权势,他追逐的便是长生,若他当真为天下之主,那天下太平,也不过昙花一现。”
“所以这才是他当时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定下亲事的原因。”
“后来陛下一求亲,他便答应了,正好借此回绝了墨玄凌。”
所以倒不是青槡对墨玄凌有什么其他的看法,非要跟他作对,若墨玄凌真的是个能够执掌天下的帝王,能够给百姓带来安稳,她其实并不希望血流成河,说不定还会推他一把,成全他的野心。
可他的野心却不止于此。
这样一来,这野心就又成了灾难。
她其实现在多少有些明白,为何同属于沧渊云极,四灵洲偏偏要跟另外十二大洲给区分开,还有什么修士不得随意踏入四灵洲的规矩,因为若是没了这道规矩,四灵洲的凡人在那群修士的眼中,恐怕就如同蝼蚁,永无宁日。
她听闻沧渊云极十二大洲的凡人生活的极其困难,只能依附一方宗门或者世家生存,像是那些隐藏在山间野地的小村落,指不定什么时候一个大妖兽路过,或者某个剑客的一指剑气划过,就成了飞灰。
天道是偏爱凡人不假,但也并未真正怜惜过谁。
大道无情,可能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她也不能杀了墨玄凌,不能干涉四灵洲的局势,她能想到利用信仰来做文章,一是投机,二是也希望当真有什么神灵庇佑,给这方土地的百姓带来安宁。
青洛虽然没有在凡间待过,但是青槡这么一说,他也明白了青槡的意思。
只是他仍旧有些不解:“你为何要管这些?你若一个不小心,牵扯其中,后果难料。”
她一个无心之人,他可不信,她真有什么割舍不掉的情感,非要让她为此奔波。
天下大势,自来都是顺势而为。
“当初你也能安安稳稳的做你的东泽少君,若是你没有逞能一定要去长渊,你总有机会活下来,如今三万年过去,你指不定也能成一方神君。”
“所以,你当初为何要去呢?”
第428章 神女驾到
青洛被她给堵的说不出话来。
别过脸,冷冷的哼了一声。
青槡看他这副样子,愉悦的“啧”了一声。
青洛忍不住又问:“那你折腾了半天,看出点什么名堂了吗?”
青洛知道她这几天都在搞什么求神的事情,他对此十分的不屑一顾,神也会死,神也会被坑,也会连自己的家园和子民都守不住,又怎么去守护这些他们可能压根都不知道的凡人?
若是求神有用的话,长渊那一战,几十万的生灵,又怎么会湮灭在长渊,东泽也随之毁于一旦。
青槡指了指上方,“等着他们自然没有用。”
“但是信仰之力可能不是你我能够想象的。”
青槡指尖捏着一片树叶,树叶飞入夜晚的云霄,青洛随之抬头看,只见萦绕在玉京城上空那层薄薄的青烟之中,隐隐有金光流转。
青洛隐隐有种感觉,那是一种陌生而强大的力量,是他从前都无法想象跟企及的。
他听说过,在上古时期,信仰是能够成神的。
只不过那大概都是百万年以前的事情了,谁都不知道真假,也没人信这个玩意儿。
他狐疑的看着青槡,总觉得不太靠谱,但是看着隐隐流动的金光,又好像确实是超出了他从前的认知。
“你看我干什么?我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既然都已经来了人间,那就好好看看,凡人究竟能做成什么,也许你就没那么执着了。”青槡想想青洛这几万年过得也够苦逼的,孩子被逼疯了也实属正常,多看看人间美好,可能就没那么执着了。
他执着于寻求一个真相这没错,但若为此把自己给逼疯了,父王想必会很难过。
青洛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但没回她的话。
她说了跟君上差不多的话。
君上也同他说,从人间走一趟,或许他就能够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青洛觉得有点别扭,好像他也不得不承认,青槡确实是有点特别。
点到为止,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开口。
三天后,墨玄凌终于是坐不住了,大概是怕夜长梦多,他直接号令他的黑甲铁骑,步步紧逼,一路将西凉大军给逼到了玉京城的城门外。
玉京城的城墙外还有一条护城河,过了护城河,便是玉京城的城墙了。
现在墨玄凌的大军,已经将西凉军逼到了护城河这里。
一旦城破,玉京城里数十万的百姓,都会沦为奴隶。
正午时分,攻城开始。
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
火把,弓箭,投石车,不断地砸向城楼的方向。
城外一片震天动地的厮杀。
城内则是安静的落针可闻。
家家户户都闭着门,原本喧嚣热闹的街道,如今只有风卷落的枯叶。
内城距离外城墙还有很远,可即便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藏在各家小院中的人,依旧能够清晰的听见那一声声嘶吼,甚至能够看见阴沉的天空上,飘过的烟尘和火星。
玉京城的命运,就像是架在了弓弩上的最后一支箭。
谁也不知道这一箭是定乾坤,还是粉身碎骨。
不知哪家的小女孩,在这懵懂压抑的氛围里,忍不住哭出了声,很快就被父亲死死捂住了嘴。
寂静,让人恐慌。
忽而,大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道嘹亮的声音划破寂静,响彻大街小巷。
“皇贵妃娘娘驾到,神女降临,战神庇佑,盛世太平!”
第429章 显灵
自从前些日子传言陛下驾崩之后,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
即便是这几日伴随着城外北玄大军越来越靠近,几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即便是日日诚心祈祷神灵庇佑,仍旧无法消弭那种即将要面临国破家亡的恐慌。
青槡和亲嫁入玉京城的这半年,一直都被众人津津乐道。
倒不是青槡这个和亲的皇贵妃在玉京城又多少威望,相反,满京城日日都在传言青槡是百年难遇的妖妃,蛊惑一心为政的帝王夜夜笙歌。
甚至有人将玉京城面临如此劫难的事情怪到了青槡的头上,还有更荒谬的,说陛下之所以驾崩,都是因为皇贵妃的蛊惑。
但自从京城天灾之后,青槡便再未露过面。
有传言说她已经被送回了东秦,也有人说她触怒了陛下已经被秘密处死,种种传言皆有。
若是青槡在其他时间出现,那顶多不过一些茶余饭后的话题猜测,造不成任何波动。
此时却不一样。
青槡在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再次出现,又是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在满京城的百姓都在祈祷一个救世主的时刻,她的出现,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明,信仰的具象化。
即便这个时刻,没有人真正的信服她,在她从天而降的这一刻,她也会被当成是百姓心中真正的神女,当成他们信仰的寄托。
于是当这道声音出现的时候,众人先是心中一惊,随即迫不及待的推门出去,离得近的,立即朝着天元大街跑去。
只见宽阔平坦的天元大街上,身穿红衣的少女,立在威风凛凛的白虎背上,漫天的红叶在少女周围飞扬,红色纱绫长长的飘过,拂过少女的脸颊,露出那张精致艳丽的容颜。
黯淡阴沉的天空像是一下子明亮起来,她走过的地方,犹如光华照耀,光芒四射。
“天佑西凉,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神女万岁!”
不知道是谁高呼了一声,所有跑出来看情况的百姓齐齐伏地跪拜,呼喊声一叠高过一叠。
青槡缓缓的从天元大街走过,朝着城门口走去。
这一路上,跪拜呼喊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以至于后面震天动地的呼喊声,几乎要将城外震天动地的厮杀声给淹没掉。
一缕缕金色的信仰之力,如同青烟一般,缓缓浮上天空。
然后在天空之中凝聚,盘旋。
城门外的攻城之声越发响亮。青槡已经到了城门口。
她身影轻轻一晃,落在了城楼之上。
也就在同一时间,突然一道龙吼响起,只见一道青色的龙影在阴沉沉的天空中盘旋。
“天啊,快看!是青龙!!”
“青龙显灵了!”
这时,又一道赤红色的影子冲上了云霄。
“朱雀!是朱雀!”
又有人喊出了声。
紧接着,是一只仿佛能够踏破天际的白虎虚影奔腾而来。
“白虎!是我们西凉的守护神,白虎!”
“四象显灵!天佑西凉!天佑西凉!”
这惊奇的一幕盘旋在城楼的上空,仅仅如此,只那么一瞬间,原本已经开始颓然的西凉将士,一瞬间士气大振。
与此同时,宁凤许快速指挥隐藏在城楼的将士,将一支支带着火油的羽箭投射出去。
还有一袋袋炒熟的豆子,如同下雨一般,砸到了北玄神兵黑甲铁骑之中。
第430章 踏碎玉京
这个主意是殷暮商想到的。
这些日子,殷暮商帮着襄阳长公主跑腿,对宁王那边的粮草安排了如指掌,生怕囤积的粮草撑不了几日,又唯恐将士们粮草不足,吃的不好,撑不下去,所以这段时间几乎是把能凑的东西都给凑了。
其中就有很多豆子,豆子也是粮食。
玉京城里的百姓日子过得不差,倒是少有吃豆饭的,豆子多半都用来做豆腐或者混合了草料喂马的。
所以在宁王指挥人安排豆子送去喂马的时候,殷暮商突然间灵机一动,若是能用来喂马,那若是在战场上,丢下去,岂不是能够搅乱那些战马的步调吗?
北玄大军强悍,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黑甲铁骑,可以说是坚不可摧。
墨玄凌正是凭借着这一万铁骑,挥师南下,势如破竹。
若是能破了这一万铁骑,他们的胜算,岂不是又大了许多吗?
殷暮商当即找到了宁凤许,将这个主意告诉了他。
宁凤许一合计,便觉得可行。
他其实已经想到了该如何破解黑甲铁骑,但是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若是可以先搅乱对方的阵型,再来击破的话,把握就能更大一些。
于是他当机立断,在原本的战术之中,加入了熟豆子。
当炒熟的豆子投出去,散落的满地焦香,几乎是瞬间,就打乱了那些铁骑的节奏。
趁着这个时候,宁凤许指挥人快速趁机击破对方的阵型,接下来宛如真的神助一样,顺势而上,士气大振,竟是短短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将对方原本坚不可摧的铁骑给彻底击垮,逼得原本已经快要跨过护城河的北玄大军,生生后退了好几里。
青槡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不断往后退的北玄大军,又看向天空。
四灵之中有三灵显像的异像早已消失,但是天空之中金色的信仰之力,却越发浓厚。
从最开始浅浅的一层金色,到如今,几乎都快要形成金色的云。
此时正好是到了日落时分。
原本阴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云已经散去,霞光将整片天空都照耀成了金色,将那浓厚的信仰之力,给隐藏在了云层之中。
这是好兆头。
但是……
青槡远远看着交战的两军,谁胜谁负,却仍旧难以预料。
墨玄凌不可能这么轻易认输。
而与此同时,墨玄凌身穿黑色甲胄,手中握着长弓,羽箭不停地从弓弦之中飞出,而他的身后,跟着足足一小队的士兵,在不断给他补充羽箭。
前一秒空了,后一秒立刻便补上去。
墨玄凌也没有辜负他百发百中的神技,几乎是每一支飞出去的羽箭,都精准的从不落空。
连瑾辰身先士卒,带着亲兵一路追至阵前。
忽然,一支黑色的羽箭自远处飞来,连瑾辰来不及躲闪,被羽箭硬生生的穿过肩骨。
他闷哼一声,险些从马上栽下去。
墨玄凌高举手中长弓,喝道,“北玄的将士们,西凉有白虎战神庇佑,我们北玄,一样有玄武战神的庇佑,四灵洲的土地,是属于我们北玄的!”
“给孤往前冲,踏碎玉京——”
第431章 我不可能放下
墨玄凌身后,那些原本已经开始有些恍惚和退缩的将士们,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犹如一瞬间打满了鸡血一样,如潮水般反扑而来。
这场仗打的十分艰难。
而这之后,就不是青槡能够干涉的了。
青槡立在城楼之上,远远的看着漫天硝烟的战场,想起在幻境之中见到的长渊战场,其实那什么玄境天的战场,与人间的战场又有什么区别呢?
从立场而言,西凉要守住自己的城池,而对于北玄来说,征战天下也是为了生活的更好。
北玄多地苦寒,缺少粮食,历代北玄的帝王不断南下骚扰各国,除去统一天下的野心,也是想要获得更多的土地,来养活更多的百姓。
各自的立场不同,这场大战也在所难免。
青槡忍不住想,那长渊那场大战,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脸上罕见的露出几分迷茫。
青洛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问她:“你在想什么?”
“在想长渊战场,你为什么会觉得,这背后有什么阴谋?魔族入侵玄境天,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即便没有经历过,传说中也少不了什么仙魔大战,所以那场大战,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若只是当时的魔族入侵,以君上的实力,以我整个东泽之力,又怎么可能会全军覆没?”
“死在长渊的,不止是仙族,还有数不清的妖族,灵族和魔族……那就是一场大混战,或者,更像是一场大屠杀。在那一场大屠杀之后,整个玄境天都元气大伤,别说千年百年,是几万年都难以恢复生机。”
青洛攥紧了拳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守在鬼墟之中,三万多年的时间,一遍又一遍的听着那些亡魂的低诉,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怨灵被困在鬼墟之中,他们想回家,但是四处都是深渊。
“有人放出了封印在长渊之中的上古魔神,所有人都在最后,被魔气侵蚀之后失去了理智,从而变成了一场大屠杀,我们也许并非是死于敌人之手,有可能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长渊原本就是上古战场,却极少有人知道,长渊封印着上古魔神,而封印上古魔神的,据说是一样上古留下的至宝。这些在玄境天,原本也只是传说,长渊在东泽的交界,我幼时贪玩也去过几次,除了荒凉之外,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父君确实叮嘱过,不得轻易靠近长渊。”
“所以根本没人想过,会真的有人解开了封印,长渊那场大战,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谋划。我一定要揪出幕后之人,我要为长渊那数百万的冤魂,为我东泽数百万的生灵伸冤。”
“我不可能放下,即便再被关上三万年,三十万年,哪怕是灰飞烟灭,只要我还有一缕魂魄留存在天地之间,我都不可能放下。”
“我一定要回到玄境天去,无论是用什么方式。”
青槡侧着头看他,少年的脸庞依然稚嫩,但是眼底的坚定,却宛如神箭,可碎虚空。
第432章 义无反顾
天色渐晚,城墙之下的厮杀声还在继续。
青洛皱了皱眉头,忍不住说:“你真的不再想想办法了吗?照这样下去,快要扛不住了。”
纵使西凉士气大振,那个出奇不意的战术也已经破了北玄最难打的骑兵,但即便如此,以西凉现如今的兵马,也很难抵抗北玄的大军。
况且如今,不止是西凉破釜沉舟,北玄也一样。
一旦退了,这一路兵马粮草的耗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补回来。
况且因为先前宁凤许那一出空城计,导致北玄这一路能够搜刮到的补给寥寥无几。
他们的粮草本身就坚持不了多久,所以这场仗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样,只许胜,不许败。
如果败退,再想卷土重来,就不是这短短几年的功夫能够实现的了。
青槡也蹙紧了眉心,不是她不想办法,是她不能再继续插手了。
她利用百姓的信仰之力,还制造出幻象,让百姓和将士们相信真的神明显灵,就已经是在钻空子了。如果她现在再继续插手,那跟她出手伤及无辜有什么区别?
她若是仗着自己现在能力超越了普通人,就用这种力量来对付普通人,那跟当初戚明悦还有长鸣道长那些人,有什么区别?都是在伤天害理。
所以今日这场战局,结局究竟如何,她根本无从得知。
“原来如此。”青槡轻声呢喃道。
刚刚襄阳长公主来她身边,求她帮个忙,知道她有奇异之力,就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的声音扩散出去,所以她给了她那片红叶。
“本宫楚蘅,与西凉生死与共!”
她猜到四灵洲得四灵庇佑,或许能给为他们指明未来的方向。
“什么?”青洛不解。
“长公主万岁!”
“长公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身为一个局外人,什么都改变不了,也没有任何破局的办法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方才,在墨玄凌的大军开始反扑之后,西凉已经开始出现弱势,若是这弱势继续下去,她之前凝造的那些声势,也势必会很快就散去。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襄阳长公主竟然能够在这样的时刻,毅然的冲入战场,与将士们同生共死。
“四灵洲已经选择了未来的主人,只是我没想到,竟然会是襄阳长公主。”青槡是真的有点意外,当初陛下将政务交给襄阳长公主的时候,她还以为,只是因为襄阳长公主自身能力卓绝,能够稳住局势。
但是怎么指明,她一点线索都没有。她之前盘算的再怎么好,但战场之上,局势也是瞬息万变,尤其是,墨玄凌也是个可敬的对手,若没有足够的实力,他也走不到今日。
她确实是利用了百姓的虔诚,引来了信仰之力,但是她根本不知道这信仰之力该如何使用。
那一瞬间,青槡微愣了下,仰起头,清晰的看见天空之中那团纯金色的信仰之力从天空降下,灌入到襄阳长公主的身上,浓郁的金光将她包裹起来,宛如神临。
排山倒海一样的高呼涌起,“与西凉生死与共!”
“为了我们的亲人,为了这道墙后,西凉千千万万的百姓,我们一步都不能让,哪怕到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能让!”
现在的这场战争,是双方的立场相对,而不是他们各自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她没想到的是,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陛下就在赌今日了。
襄阳长公主勒紧缰绳,提着长枪,毅然冲进了敌军之中。
她做不到,也不能那么做。
她又不能插手战局,所以到刚刚,她确实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青槡轻轻的叹了口气。
“长公主千岁!”
下一刻,只见一道身穿银色甲胄,披着红色披风,手持长枪的女子从高高的城楼之上一跃而下,落在一匹黑红色的马上,高呼道,
“西凉的将士们,你们的亲人,都在这道城墙之后,若今日守不住这道墙,我们所有人,都将埋骨于此。”
就在这时,有个人走过来,凑到青槡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青槡将一片红叶递给了她。
这场仗打了这么些日子,所有人都知道,如今京城的主事人是襄阳长公主,她在这个时候不顾生死的站出来,那个威慑力,丝毫不比看到神灵显灵要差多少。
而从她以那样一种决然的方式冲入敌军的那一刻,她也已然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选择了同她的家,她的国,她的将士们一同进退。
她选择了她的子民,她的子民也选择了她。
义无反顾。
第433章 西凉女帝
双方都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这场仗打的异常的艰难。
足足三天三夜,前赴后继,除了倒下的人,几乎没有人合过眼。
在第四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北玄不断前扑的队伍终于开始渐渐撤退。
墨玄凌的双眸满是血丝。
他立在马上,手中还握着那枚重弓,遥遥的望着几乎已经看不见的城楼上。
他没想过他会输。
他的黑甲铁骑所向披靡,除了连雪印那个疯子,他不可能输给任何人。
他年少时随父皇上战场,亲眼看着连雪印怎么大败北玄的军队,亲眼看着连雪印怎么就地屠杀北玄的将士,他那时感受到的不是悲壮,而是兴奋。
他想成为那样的人,他有一天要将西凉,也那样踩在脚下。
彻底踩碎,踩烂。
他要征服天下,征服整个四灵洲,他要彻底的打破四灵洲只是凡人属地的格局。
沧渊云极十三洲,凭什么只有四灵洲是凡人呢?他不服气,他偏要斩开这道天堑,他要让四灵洲也如同沧渊云极其他十二个大洲一样,可以修炼,可以成仙!
所以他的第一步,就是统治整个四灵洲。
连雪印是他生平最大的障碍,不过不重要,关于连雪印的谶言实在是太多了,连雪印早晚会应验在那些谶言之中,他活不了太久,而他可以等。
等到连雪印这个阻碍消失,就是他称霸天下之时。
他等了许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他从未想过他会失败。
还不是败给青槡这个本不属于四灵洲的半妖,而是败给了一个他想都没想过的女人,一个从前可能只在后宅之中吃喝享乐举办宴会的公主。
多讽刺啊。
“殿下,真的要撤退吗?”守在墨玄凌身边的亲卫上前,不甘心的问墨玄凌。
墨玄凌又往远处的城楼上看了一眼。
“撤。”
墨玄凌抬起手,示意众人撤退,然后拉紧缰绳,毅然的转了身。
他要做的事情,没有退缩的道理,但今日败了就是败了。
青槡想要四灵洲天下太平,但他偏不,他就是要让四灵洲跟沧渊云极的那十二个大洲平起平坐,他得活着,活着有朝一日,斩断须弥山。
……
北玄大军撤退,滚滚的硝烟却还未完全散尽。
玉京城的城墙之外,遍地都是尸体。
“你赢了。”青洛抱着自己的宝贝武器,转头看向青槡,这几天,她就一直站在这里,几乎没有挪过位置。
“不是我赢了,是西凉的百姓赢了。”
青槡朝着城楼下望去,襄阳长公主已经骑着马带着亲卫归来,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她仰头看了一眼,在朝霞之下,冲着青槡露出了一个笑脸。
青槡冲她挥了挥手。
然后走到城楼正中,摸出一卷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若天佑西凉,玉京犹在,着令襄阳长公主楚蘅,继承帝位,钦此。”
青槡念完圣旨,冲着襄阳长公主单膝跪地,扬声道,
“恭迎新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一声过后,满城幸存的将士,齐齐跪地,城墙之后的守卫和百姓们,一起打开城门,跪地高呼,
“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夷光二十三年末,西凉女帝楚蘅即位。
第434章 最好的时代
连蘅这个女帝,几乎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她自己。
襄阳长公主确实有些野心,但是她想到的是如果西凉能够安稳,她可以辅佐宁王上位,她来做摄政公主,仅此而已。所以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青槡能送她这么一份大礼。
青槡那道圣旨,简直是犹如天降,给了她一个泼天的机遇。
回到城中之中,安排完战后的工作,连蘅没有着急着回宫,而是回到蘅园,第一时间去见了青槡。
“郡主,”连蘅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陛下当真留下了圣旨?”
青槡眨眨眼,陛下当然没有留下圣旨啊!
那圣旨就是她回宫的时候顺手顺来的。
“陛下选择你的那一刻,就是圣旨。”青槡想了想,回道。
这倒也不算她胡说了,当时她也好奇的问过陛下为什么会放着那么多培养了多年的“继承人”不选,而选了襄阳长公主,陛下说襄阳长公主只是缺一个机会,但能不能抓住,还要看她自己。
所以是襄阳长公主自己抓住了机会。
因为同样的机会,不止是给了襄阳长公主,也给了宁王,给了连瑾辰,甚至给了整个玉京城的百姓。
在那个时候,守住西凉,力挽狂澜的人,就是陛下所选择的,也是百姓自己选择的下一任帝王。
连蘅微愣一瞬,也明白了青槡的意思,她冲青槡拱手致谢:“多谢郡主成全。”
连蘅很清楚,如果青槡没有回来,如果没有青槡让人调遣粮草前来支持,又想出神灵显像的法子,别说什么力挽狂澜,玉京城一开始就守不住。
若不然,当时她也不会想着让殷暮商离开。
至于她自己,她既然接下了这个担子,本就做好了跟玉京城共存亡的准备。
所以到最后,她也只是做了她自己该做的事情。
“以我对墨玄凌的了解,他短时间之内,至少是几年之内,不可能再大举用兵,至于南边,一向混乱,也不是短时间能够去彻底解决的。我父王那边,过几日我就回去,若他有安排,我会让人来通知你。我只能做到这里了,往后如何,就看四灵洲的命运了。”
现在的四灵洲虽然还在战乱之中,但是西凉一旦稳定,北玄又退出争霸,天下太平就指日可待。
连蘅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郑重的冲着青槡行了一礼。
这一礼,不是冲她自己,也不是冲着未来如何滔天的权势机遇,而是冲着即将可能到来的,他们共同的天下太平,百姓得以安稳的心愿。
青槡伸手将连蘅扶起来。
连蘅感慨道:“幼时我随几位皇兄皇帝读书,父皇常常夸我,我当时便想,若我也能够进入朝堂,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会做什么,又会怎样?但我知道不可能。”
“后来我也没想到的是,最后得到皇位的,不是我那几个打破了头的皇兄,却是尚且年幼的皇弟。”
“但是那之后的数年,我都无比庆幸,我亲眼见过了西凉最好的时代。”
“并且想要将其延续下去。”
第435章 没人能够忘记
“我希望你能得偿所愿。”青槡衷心的祝愿。
因为这也是她的愿望,是她当时见过了陵州的生灵涂炭之后,最为强烈的愿望。
不见众生苦时,她只能看到自己身边的方寸之地,困顿在辰王府的后院之中,自我怀疑,连曾经想要行医济世的梦想,都变得缥缈无趣。
后来她失去了那颗心,走过了许多地方,反而开始明白,人间千百种滋味,爱情也好亲情也好,都只不过是其中一部分罢了。
青槡又取出一枚红叶递给连蘅:“这枚树叶能够在关键时刻保你一命,或者危急时刻,捏碎它,我就会收到消息,或许来得及帮你一把。我希望你永远用不到它,它只是我对你的祝愿。”
连蘅也没有矫情,接了过来,微笑着说:“我也希望我永远用不到它。”
“那之后的事情就劳烦你了,我明天一早就会离开西凉,宁凤许也会跟我离开,玉京城后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处理,我就不同你告别了。”青槡说道。
连蘅点点头,她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怕也没有时间专门来送青槡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连蘅欲言又止的看了青槡一眼,还是问出了口:“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但又总觉得有些冒犯,想了许久,怕再不问的话,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郡主,你跟戚晚,当真是师姐妹的关系吗?”
问完之后,连蘅自己先笑了一声:“还请郡主见谅,其实我明白,这个问题其实没什么意义,只是从第一次见到郡主,就觉得分外熟悉,后来……”
连蘅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如果当真有奇迹的话,我是希望她能有机会的。”
“我记得她曾经说过,她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够光明正大的行医济世,那时我与惠亲王妃,都觉得她是个十分可爱的姑娘。若她能够活着,如今,或许能实现自己的心愿了。”
戚晚当初死的那样惨烈,亲眼见过的人,没人能够忘记。
若戚晚死后,随着时间消逝,这件事也不再被人提起,或许也只会成为偶尔想起来的一番感慨。
但是青槡的出现,将那桩陈年旧案重新翻出来,将罪魁祸首们的罪行一一罗列,就让人越发的遗憾。
遗憾曾经也那样耀眼的一个人,如若她还活着,能否实现曾经没有实现的心愿?在往后更好的时候里,她能不能如同自己曾经所期待的那样,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青槡有点惊讶连蘅会提起戚晚和惠亲王妃,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您可知道,惠亲王妃如今如何了?”
“前些日子,在玉京城还没有被围困的时候,我收到她的来信,送了许多东西过来。”连蘅笑了笑说:“她说这些年她过的很好,从前她一直被迫学着怎么去当一个世家贵女,当一个合格的王妃,但当真正的放下了一切之后,她终于能做回自己。她在封地办了学堂,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也教姑娘们读书,她说她从未觉得如此充实和快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