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一定有苦衷
云及也不在乎周围的嘲笑,转身将画作放到讲经先生面前。
只见纸上画着一女子,从轮廓上可见那女子面带笑容,正摆弄着钓鱼竿,远处有两个小孩手上捧着一尾鲤鱼。
只用线条勾勒,无色彩搭配,这画只能算启蒙书中插画的水准。
但是仔细看来,又能看到画中的意境。
云及绘画水平虽然赶不上大师级别,但也有自己对画的一番理解。
这画上除了一首诗之外,下面还有一行解释的文字:“母钓锦鲤儿欢喜”。
再看云及诗作中所表达的正是母子天伦之乐。
又再仔细看了画作,竟然也有栩栩如生之感。
这诗中含义与画中含义如此交辉相应,不能算劣质作品。
几个老师小声交流过后,给了云及一个良的评价。毕竟这画不算好,不是主流,走的野路子过关罢了。
“这诗画留下,你且下去。”讲经先生对云及道。
樗夫子心中有惑,前天早上云及还和他说过,自己画作的是他的母亲钓鱼图,还和他讨论了配色与构图,怎么到了今日竟然变成了这般烂造?
这其中一定有缘由。
且私下里再问问。
“老师,我不服,为什么姜云及的画作可以过关?他哪里好了?是不是先生偏袒他?”
有学生站起来质问道。
在场的面色皆是一凝,还真的有人敢起身质疑先生的判断呀。
“我们并没有说它好啊,只是勉强过关罢了。”讲经先生抬眸凝视着那学生,毫不生气的解释道。
他眼神里尽是安抚,希望这书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鸡蛋里挑骨头。
“可姜云及是书院学生中看得见的天赋异禀,为何今日却拿出如此画作,难道平日里显露的都是假象吗?若是不给个说法,岂不是难以服众?”那书生依旧不依不饶。
还未等云及开口,管尚轩站起来说道:“当然不是假象,只是有人……”
“轩哥!”云及高喊一声,阻止了他。
管尚轩看着云及,眸光里全是不解。
“怎么,是有见不得人的事情说不出来吗?”谢方恒不痛不痒的说道。
陆饮卓差点就冲进来了,但是在看到云及那一刻,他的脚仿似灌了铅,抬也抬不起来。
他们一定是知道了,却依旧维护我……
陆饮卓在那一刻恨不得将谢方恒碎尸万段。
大错已成,纵有万张利嘴也说不清楚了。
“我就是不善于绘画呀。”云及怂了怂肩膀,毫不在乎的说道:“我与轩哥都未曾学过画,能够描绘轮廓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天才也不是全能的,我在你们口中天赋异禀,不代表我画画的技能就能是天生的吧?你说是不是,谢师兄?”
云及仔细回想,他和管尚轩确实都没有在书院展露过绘画技能,如此也能混过去。只要他不承认,谁敢欲加之罪。
管尚轩领会到云及的意思,拿了竹筒走上去,打开自己的画纸。上面是和云及同样的法子画的,只是在技巧上稍微拙劣了些,能够让人看出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我们的确没学过画,之前不也有人和我们一样吗?只是我们的采用的技法不同罢了。”
管尚轩说着将画纸摆放到老师面前,等待着上头三位的评价。
安默喜看了看之后说道:“这诗画皆随心而起,不论画成何样,诗抒何情,都不应该定事定论,所以你们反对的,又是从哪种角度出发的呢?”
此话一出,便封住了底下书生的嘴巴。讲经先生示意两人回去,私下再议。
接下来是其它学生的展示。
一直到最后。
“第一百九十九位,陆饮卓。”
究竟还是逃不过,他必须走上前去,面对众人的目光,不知情的为多数,痛的是他的心。
在背后笑的,是逼迫他的卑鄙者。
“这是学生的画作。”陆饮卓半低着头,从竹筒里拿出画纸,展示给众人看。
底下一片静默。
怎么回事?
陆饮卓朝画纸一看,上面竟然什么也没有。
本来就内心紧张的他现在背脊发凉,他瞪大了眼睛盯着谢方恒一团,只见谢方恒面上带着笑,看着他在众人的目光底下出丑。
好狠毒的计划。
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果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划。
“好好享受。”谢方恒笑着给陆饮卓传了个口型。
伏广德眼底流过一抹暗流。
“陆师兄有难,替他解围。”云及一边站起来一边小声地对管尚轩说道。
管尚轩一把拉住云及的手腕儿道:“如果是他偷拿了我们的……”
“那他一定有苦衷。”云及拉起管尚轩奔出大门,留下黄竹予等面面相觑。
“为什么要帮他?”管尚轩从云及手下挣脱开,很是不高兴的问道。
云及抬眸,对上管尚轩的脸,“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所有人都是无辜的。”云及拿出怀里的纸和笔,在四角亭子的石桌上铺开。
他见管尚轩木然的站着,出声儿道:“赶紧磨墨啊!”
“……你啊!”
管尚轩心不甘情不愿的从一旁的小池子里舀了一碰水,找了个破瓦片做砚台,将怀中包裹的小块儿墨打湿研磨。
这是他们为了以防万一带在身上的。
来不及了,只能随便画。于是云及画了一座山,山上长着一棵树。随后两笔勾勒出江河。再在河面上勾出一叶小舟,在舟上点了点,便成了人的形状。
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写了一首平日里作的还算不错的小诗,署了陆饮卓的名字。
“快扇风,早些干了拿进去。”
两人在外面忙碌,里边的却是一片声讨。
“老师,上次姜云及和管尚轩好歹还有东西拿得出来,这陆饮卓交一张白纸,这恐怕就不能轻饶了吧!”
“是啊,是啊,这公然违抗书院的规定,一定要按院规严惩不贷。”
陆饮卓看着底下的同窗们一个接着一个起哄,恨不得立刻将他逐出院去,心中的火光一点一点的熄灭。
他做错了什么,竟然让他们如此痛恨?
“安静!”安默喜揉了揉耳朵,这么明显的针对,当他们这些眼睛都瞎了吗?
第210章一石二鸟
痛恨又如何?总有一天他会将耻辱还回去,全部!
陆饮卓双眼泛红,他转过身去,抱手道:“老师,请相信我,我是完成了的,并非一张白纸,可能是昨日装进去的时候拿错了!”
“忘记带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忘记,你一定是在说谎。”驳斥陆饮卓的就是方才谢方恒身后那个人。
这下子,意味就越发的明显了。
“他确实忘记带了,我们是在一块写的,我可以证明他是做了的。”云及拿着一张画纸走进来,他身后跟着管尚轩。
云及将画纸放到陆饮卓手上,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转身对众人说道:“陆师兄昨日走的匆忙,竟然将书桌上的白纸放进了竹筒,也幸亏今日我们发现了,急忙回去取来。”
陆饮卓呆呆地展开画纸,盯着上面的江水远山,那一刻竟呆愣了。
“师兄,和大家解释一下你这画得,写得吧。”云及笑道。
他眼角滑出一滴泪。
以后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这诗写的就是图中之景,‘远山立斜阳,孤舟寄远扬,由来一樽酒,还酹与周郎’,不过是有感而发,抒写心中之情罢了。”陆饮卓说完将手中的画纸铺开到讲经先生面前。
远处的人看不清上面的墨迹是新的,安默喜与樗夫子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讲经先生看了一眼旁边的云及,又快速的收回眸光。
今天这三人都不正常,下来一定要严加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未出声的樗夫子在这个时候开口说道:“今日的考核到此结束,大家都用心准备了的,回去吧,沐休半月,回家过个好年。”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就算再不服气也只能忍着。
“躲过一劫,算他们走运。”谢方恒狠道。
魏程峰肥胖的身子一颤一颤的走出门外,对谢方恒翻了个白眼,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废物!”
“你……”谢方恒作势就要上前理论,被伏广德拉着,“别和他起冲突,他是魏家的人。”
谢方恒冷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迟早要被别人杀了。”
“那也不能死在你手上。”
学舍里还剩下讲经先生、安默喜以及云及三人。
“你们今日为何这样?”讲经先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人虽老,却不糊涂。
“今早,我们发现昨日写好的诗画不见了,所以今天的全是因为来不及而搪塞的,请先生宽恕我们。”
管尚轩抢在云及开口说话之前说道。
他怕云及一开口就将此事掩藏过去了,然后他们就活该吃个哑巴亏。什么都能忍,唯独这件事不行。
“竟有此事?岂有此理。”讲经先生气愤的说道。
本来这几人的水平就不该是现在看到的这样。
如此说来,书院之不良风气依然存在,只是在暗地里进行。
这毒瘤不拔,恶气便不除。
安默喜心中迅速扫过今日考核时的刺头,似乎都在一团。
这就有意思了。
“云及,这是真的?”讲经先生又问云及,管尚轩他教的时间不长。
相比之下,云及的话更有可信度,至于陆饮卓则在之外,另当别论了。
“是真的,还请先生不要声张,我们暗中解决吧,现在已经有眉目了。”云及诚恳的说道。
“哦?”讲经先生颇为惊讶。
陆饮卓站在一旁,脑袋垂得越来越低。师弟们此时还帮他,要是出了这个门……出了这个门,他们就不再是以前那样的朋友了。
“放心吧先生,分寸我们懂得的。”管尚轩抱手道。
“那好,既然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也就不管了。”讲经先生深深地看了一眼陆饮卓。
这件事之后,云及这孩子大概可以看清楚很多人的真面目。
“多谢先生。”三人一起说道。
安默喜道:“你们可在书院逗留三日,之后便必须离开了,不然赶不及回家过年。”
“是,会长。”
从学舍出来,夜间下的雪已经全部消散殆尽。书院在这半山腰上,天冷之后,总是要下点小雪。若是遇到寒风迸发之年,还能大雪笼罩整个书院,届时银装素裹,万物净白。
“师兄,你可有事与我们言?”
陆饮卓跟着云及和管尚轩到宿舍,见陆饮卓不走,云及问道。
其实他心里已经清楚陆饮卓将要做什么了,只不过没有听到他亲口说出来,依旧心存侥幸罢了。
“师弟,对不起。”
陆饮卓说罢,双膝跪地,对云及和管尚轩磕了个头,道:“是我做的,他们用我目前来威胁我,我是迫不得已的。”陆饮卓涕泪具下。
“我不奢求你们的原谅,只求你们知道是我做的,而我也因此付出代价,我有错,我有愧于你们。”
云及和管尚轩扶起陆饮卓,云及道:“我们从怀疑到知道是你,不过是片刻罢了,和师兄相处了几个月,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清楚得很,所以师兄只需要说出幕后之人,我们便不计较得失。”
管尚轩黑着脸看着云及,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做烂好人。
“我料定陆师兄做不出这等事来的,一定是有难言的苦衷,所以对方以你母亲威胁,你可曾见过你母亲?”
陆饮卓摇摇头,接着说道:“幕后的人叫谢方恒,我是受了他的威胁才对两位师弟做出小人行径的。”
早点说出来,也许还能挽回一些东西来。
管尚轩在一旁摇摇头,这样会出卖自己顶头上司的人是守不住秘密的。这样的道理云及也应该明白。
“如此说来这件事不简单咯。”云及伸出一根食指,摇手笑说道。
谢方恒是伏广德身边的人,这其中要说没有伏广德的暗箱操作,亦或者是没有伏广德在旁推波助澜,陆饮卓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他们以为这样的法子可以让作为猎物的蛮力之人臣服,如果不是演技太过于拙劣,很难发现这一石二鸟的计划。他们将一切路口都堵上了,万万没想到云及找到了度过难关的方法。
第211章好自为之
云及将陆饮卓扶起来站着,然后道:“所以师兄你自己的作业也是被他们暗中调换了?”云及指着陆饮卓腰带上挂的竹筒,每个人的画作都上交了,他们只带了个竹筒回来。
一抹痛色在陆饮卓的眸色中晕染开来。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这是要将我们一起赶出去。”云及转身看着远方的天空,他活到现在不过短短十一年,这些黑暗中的东西倒是看了不少。
陆饮卓恨不得将自己剁成肉酱重新组装一遍,这样才能洗刷他所犯的罪孽。
“是,当初我是被他们的威胁急了眼,才犯下了大错。”
“师兄,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的能力对你的母亲造成什么威胁,如果再想威胁你,也寻不到机会了,此事以后,师兄便好自为之吧。”
云及能不痛心?当初在他深陷囹圄的时候拉了他一把,倾心相待之后呢?终究还是违背了最初的信念。
“只有身在光明,邪恶才不敢侵犯,陆师兄以后还是将界限摆正了,免得再次邪祟压身。”
管尚轩不忍云及胡思乱想,对陆饮卓说道。
陆饮卓此人以后与他们也仅限于点头之交,想要交心,不可能了。
“云及……对不起,还有谢谢你。”陆饮卓的身子徒然垂下,抓着云及的肩膀。
他知晓这段友谊尽于此了。
“无碍,师兄以后行事小心些。”云及从陆饮卓的手上挣脱开,将他送了出去。
见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在小道上,转身回来,只见管尚轩已经抱着剑等着他了。
“心中的不痛快可以练剑消除。”管尚轩伸手一抛,剑已出现在云及手中。
两人在院子里舞动起来,不一会便两剑相交。
一场比斗下来,两人酣畅淋漓。
心中的气总算是消了。
“不能就这样算了,如果放任自流,恐怕他们还会再度动手。”云及道。
管尚轩收了剑,去屋里端了茶出来,两人不管这天气寒冷,就在院子中牛饮。
“可是现在他们就要离开了,又能怎么惩戒呢?”
“他们既然布下天罗地网,我们为什么不能以彼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云及又道。
“怎么个还法?”
管尚轩一听便来了兴趣,他可没忘记云及是个小魔王啊。
“跟我来。”
云及带着管尚轩来到后门处。
两人来到道观,云及掏出一个哨子一吹,尖锐的声音从哨口飞出来,传到远方。
“你这是……不对。”管尚轩先是疑惑,紧接着恍然大悟。
“是猴子!你什么时候……”
“嘘!”云及伸出食指凑到嘴边,示意管尚轩安静。
“它们是后山的猕猴,你去考试的时候驯服的。”云及想,要是他以后在学界混不下去了,他还可以回家养猴子,然后表演杂耍。
好玩的很!而且很赚钱。
管尚轩对云及竖起了大拇指,连连道:“厉害!”
只来了两只猴子,长着棕色的毛,猴脸上带着灵性的表情。
云及给了它们一人一只苹果,然后摸了摸两只猴子的脑袋,摸出一手的毛,云及笑微微笑着拍掉了手中的毛,然后说道:“就用它们,今日天色不早,他们一定会选择明日出发,所以今晚就是最佳时机。”
“那就看我们两个小帮手的了,竟然敢在我们面前耍花招,那就报复回去,狠狠的报复回去。”
管尚轩的手就要摸上猴子的脑袋。
“吱吱!”不许碰!猴子一爪子打过管尚轩的手。
“啊!”管尚轩惊叫一声,收回手,吹了吹,委屈道:“臭猴子,我差点破皮,云及弟弟,罚它三天不准吃果子。”
“吱吱吱吱吱!”不要,不要啊。猴子抓着云及的袖子不撒手,不停的叫唤。
“放心,不会少你的。”云及安抚着猴子。猴子这才安静下来。
“好你个云及,要猴子也不要我。”管尚轩愤愤不平。云及知道他不是真心生气的,笑着说道:“取个名字吧,就等你来取名字了。”
“哦?好啊!就叫他们毛大和毛二吧。”
云及点点头,“这只耳边有一小撮红毛,就它叫毛大,这只没有就叫毛二。”
两只猴子似乎听懂了云及与管尚轩的对话,兴奋的手舞足蹈。
“毛大,毛二。”
“吱吱吱吱!”好听。
“看来他们很喜欢。”两人这会忘记了之前的仇恨,在道观门口哈哈大笑。
“笑什么?”
道观的大门突然打开,里面传来威严的老者之声。毛大和毛二立刻瑟瑟发抖的躲到云及身后。
无名道长挺拔的身姿站在门口,他低头瞧着两个小子,还有两只兢兢战战的猴子。
“道长……道长,我们只是……”
“只是路过,路过,嘿嘿。”云及和管尚轩两个笑的像个傻子似得。
“进来。”
无名道长给云及和管尚轩留了个门,自己先进去了。
“道长……”两人望着无名道长,露出无奈的面容。
管尚轩惊恐的对云及道,“难道道长是要将我们炼制成丹药?”
“吱吱!”两只猴子捂着嘴,露出难以置信的猴面。
“不会吧!上次娘亲不是还带我们进去过吗?里面没有丹炉的痕迹。”
“还愣着做什么?”门口许久没有人影,无名道长在里面喊道。
“走走走,进去看看,估计我们是第一个被道长邀请进去的人,要是我们失踪了,我娘一定会天涯海角报仇到底。”
“吱吱。”别进去。毛大死命的拉着云及,不让他进去,毛二则是推着管尚轩走前面。
管尚轩:???
挖槽,死猴子,居然!!!
气死人了!
“都乖,我们去去就来啊。”云及将两只猴子留在外面,和管尚轩走进道观。
“吱吱吱。”毛大毛二悉悉索索的跑到道观的后墙旁边躲着。
“就要走?回去过年?”无名道长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他拿着一把剪刀修剪着花草,头也不抬。
“呃……嗯是的。”云及愣了几秒,回答道。
“你家几口人?”
嗯(oo)?
啥情况?我家几口人?是想杀人灭口吗?清楚的知道我家几个人,才好动手。
第212章暗夜行窃
云及此时是逃也不是,回答也不是。就怕这个古怪的无名道长痛下杀手,对他们不利。
无名道长见云及不回答,便不再追问下去,“这地方荒山野岭的,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太寂寞了。”他咂了咂嘴巴自言自语的说道,语气中似乎带着点杀气。
啥?
荒山野岭,太寂寞了???
云及和管尚轩相互靠拢取暖,无名道长太可怕了,居然想吃小孩儿。
“请问道长叫我们来是想做什么?”管尚轩逐渐挪动到云及的身前,抱手战战兢兢的问道。
无名道长并不回答,他手一挥,手中的剪刀便落进了道观屋檐下的竹筐里。
嘤嘤婴!
娘亲,救我们……
无名道长要吃小孩儿了。
“能带我走么?”无名道长突然微微一笑,用期待的目光盯着云及和管尚轩。
云及:“……”
管尚轩:“……”
“难道不可以?你们书院现在时常来人打扰我清修,难道不该赔偿?”无名道长从背后取出一把短剑,看着两人惊恐的小眼神,准备开鞘。
“可以可以,道长想出世看看,那是道长的自由,我们家里的长辈不会拒绝的。”云及与管尚轩的止不住的点头。
“明日我与你们一同去乐旭。”无名道长收起短剑说道。
“道长怎么知道我们是乐旭县的?”云及疑惑。
无名道长转过身去,傲娇道:“咳咳,本道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岂是你等小辈能猜的?”
“是,道长最厉害。”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原来无名道长这么逗。
“方才我听你们在外面嘀咕着报仇,有人在书院欺负你们?”
是有人欺负,还是计谋连环那种。
“真是愚蠢,在小小的书院也能被人欺负,报复还只能请山上的猴子,要是有你们母亲的一半智慧也不会被人算计成这样。”无名道长一改之前的了无生趣,还颇有些调皮。
“我们是没什么出息,等等,我母亲一半的智慧,道长您在说什么?”
“要不是你母亲,我也不会观门大开,让你们进来了。”
原来如此,云及心中对自家娘亲的崇拜又提升了一层。
实在是太惊喜了,有木有?娘亲轻轻松松的就搞定了无名道观的道长耶。
“进来,偷偷摸摸的像什么话?”无名道长朝院墙喊道。
“吱吱。”来了来了。两只猴子上蹿下跳,来到云及身边。
“毛大毛二。”
“你们两个小鬼头以为这猴子是驯服的?没有我的允许,它们谁的话也不会听。”无名道长指着毛大毛二说道。
“哦,可是它们现在听我的。”云及摸着两只猴子的头。
“吱吱。”系滴系滴!毛大毛二高兴的回复着。
“好了,两个滑头,早点解决,明日日上三竿,我在山下渡口等你们。”
好多年没有出去云游了,自从二十几年前的那场瘟疫,家人都死光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过年。
这次好死赖死也要和姜云及去乐旭县过年。
他作为修道之人,修的是灵气,修的是心性。灵气稀薄,已经没办法成仙了,只能修长寿。
而长生之法已经在唐时湮没殆尽。
修仙,不成现实。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身具大运的人,得好好抱着。
“好的道长,届时恭迎大驾。”
管尚轩让云及走在前面,他断后。明明之前还是个古怪老头,现在居然表现出这般和蔼可亲的一面,这其中一定有诈。
或许是他们身上有值得被挖掘的东西。
不光是管尚轩,就连云及也是这样想的。眼下还有事情要做,他们也来不及多加思索。
两个娃子一人抱着只猴子,悄悄溜进门内。
“看清楚没,就是这里,我们晚上行动,去将里面搅的天翻地覆,让他们噩梦不断,不得安宁。”管尚轩和云及扒拉在伏广德等人所居住的宿舍后墙旁边,悄悄对猴子嘱咐道。
这两只猴子被无名道长用灵气灌养长大,其早已经脱离了普通猴子的范畴,能够听懂人语,并且按照吩咐去做。
云及身上虽然没有黎清那种自生的灵气,但他毕竟是黎清的身边人,身上沾染了些,足以让猴子亲近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
“吱吱。”
“既然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云及补充道:“咱们这样……”
“吱吱吱!”赞同,赞同。
夜间的凉风比白天来的更猛烈些,两个黑影儿徘徊在伏广德与谢方恒屋子的窗户旁。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睡觉的呼吸声之外,听不到一点儿别的响动。
“嘎吱~”窗户从低部被掀开了,一阵冷风灌了进去,熄灭了屋子里仅剩的微弱的油灯。
“吱吱~”
黑影如同流水从裂缝中流了进去,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
云及和管尚轩屏气凝神分别站在窗子的两旁朝外面观望。
毛大用爪中的火折子点燃了书桌旁的油灯,没有挑亮灯芯的油灯只有粗浅的光晕。
不过这对猴子来说足够了。
毛二看着睡梦中的两人,毛大则在不停的翻找。
既然敢偷作业,那他们也敢拿走书院考核成绩册。
每年书院都会在年末休沐的时候发一个小册子,里面记录了这一年来书院夫子对学生的评价。
对于大家族的人来说,此物极其重要,因为家族长辈会翻看,然后给自己的晚辈制定来年的计划。
没此物,他们一定会受到责罚。
既然对做出此等违背道德的事,那么也不要怕反击了。
云及将自己的给毛大毛二看过了,只等它们的结果。
书桌上没找到,毛大注意到桌子旁放置着一大木箱子,没有上锁。
毛大用力一掀,木盖发出“啪”的一声儿,吓得毛大毛二赶紧蜷缩在了书桌底下。
“谁啊?”谢方恒在睡梦中大喊,然后吧了吧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然而,伏广德却醒了。
“怎么油灯换了个位置?”伏广德不嫌麻烦的起身将灯熄灭了,继续躺回床上。
窗外人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呼!还好没被发现。”大呼了一口气之后,两人皆放松了下。
第213章兽的痕迹
不一会,床上便又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毛大毛二确保自己不再抖动之后,迅速拿了箱子里的两本小册子,踹进腹部的布包里,用同样的方式出了窗,正好落在云及和管尚轩的怀里。
取到了小册子之后,云及扯了里面的纸,换上空白的纸。接下来由毛二一个钻进屋子里,将小册子原封不动的放回去,然后在伏广德的书桌上扔了个纸团。
那是云及模仿谢方恒的笔迹写的一首谩骂伏广德的诗文。
这件事从头至尾的罪魁祸首都是伏广德。谢方恒只不过是伏广德养的一条狗罢了,旁人看不出来,不代表他是瞎子。
“走,回去睡觉,今晚我们什么也没做。”云及抱着一只猴子扯了扯管尚轩的衣袖,示意他抱起另一只。
管尚轩不情不愿的抱着毛二,两人两猴在书院中穿梭。就算是寒冷的夜,也吞噬不了他们心中的舒爽。
“哼,看他们还敢嚣张,下次杀他们个屁滚尿流。”管尚轩躺在被窝里,凶狠狠的说道。
屋子里被炭火熏的暖烘烘的,正适合休眠入睡。毛大毛二进来之后,便给自己寻了个温暖的地儿,抱成团子闭了眼。
“这法子只会让他们怀疑,不会起到真正的惩戒效果,要想真正的摆脱,还另下功夫才行。”
云及此举意在告诉管尚轩莫要因为眼前的事情而蒙蔽了双眼。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前提是对方所做的在大前提之下是合理的。
报复这种小人的行径,作为君子,应该用君子的处理手段。而不是像他们今日这般冲动。
要是娘亲知道了,定要发他跪香火。
黎清要是知道了,确实会罚他。她一直在云及面前谨言慎行,为的就是言传身教。并且从不在云及面前展露粗浅鄙陋的一面。
古人最重的就是君子之德风。
要耍手段,也要耍的光明磊落,这般暗地里的小动作只能图一时之快,却使得敌人防备逾加森严,不利于日后。
倘有一日东窗事发,失去的可就多了。
这世间没有谁能够犯罪而不留下蛛丝马迹。
“好吧,听你的。”管尚轩将脑袋埋在被窝里,他们明日还要大包小包的回家呢。
不一会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吱吱~”睡觉觉(@ ̄ ̄@)。
毛大毛二见管尚轩在被窝里比它们更暖和,悄悄咪咪爬到他床上,压在他身上睡了。
睡梦中的管尚轩老觉得有东西掉下来砸他,偏生他推也推不开。
云及恰好与管尚轩相反,离开家太久,他早已经对家中的一切想念的紧。他想念奶奶,想念家里门前的小河,想念院子水缸里面的锦鲤。
明日就要归家,他今夜睡得格外的好,只为了给家里带去最好的气息。
两个娃子早早的起来,将自己的存货干粮送了一部分给不回家的师兄们,收获了一堆感激的眼神。
那些不回去的,基本是因为族家太远,或者是太穷。
还有些尽管家在上京,依旧要乘船归家的,他们书院是给了特批的,可以有两个半月。
像云及这样家就在锦州的,占了多数。基本只有半月假期。但是由于路上来回将会失去十来天,所以实际上有一个月的假。洛阳书院在锦州之最东,再过去就要到益州了。而乐旭县则在锦州之最西边。
可以乘船,先从山下的静河入宁河,再往宁河上游走,到蕙崇县就只能停下来走陆路,接着再乘船到乐旭,然后一直可以这样到十里塘。不过他们只需要停在乐旭的芋头渡口就行了。听娘亲说,现在他们家已经搬到了西郊西水村住。
收拾好了一切,果然已经日上三竿。两个娃子背着沉重的包袱辞别了老师和师兄们走下山去。
与此同时,书院的另一处宿舍内的两名男子却久久不能平静。
“昨晚一定是进了贼人,明德,你看这抓痕。”谢方恒瞧着窗户上的抓痕,以及这地上的类似于动物的脚印。“是山上的兽,这爪印你可知道是什么畜生的?”
谢方恒看向伏广德,只见伏广德正拿着一张揉皱了的纸认真的看着,不理会他。谢方恒走向伏广德,还没有近身伏广德就已经将纸揉成了团子收进袖子里了。
伏广德将昨日收拾好的箱子盖上,才面对着谢方恒,道:“长恒是发现了什么吗?”
谢方恒总觉的刚才那张纸上有什么东西,只觉是关系到他的,既然伏广德不给他看,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撬开伏广德的嘴巴。
只能找个机会一探究竟了。
于是他微微一笑道:“我在窗户旁边发现了野兽的抓痕,可能是什么野兽昨夜打开窗户进来寻吃的了。”
伏广德扫视了四周,没见到损失什么东西,就连装着干粮的篓子也没有移动半分。
这就奇怪了。
到底是什么野兽能够悄无声息的进来,却什么也没有动就跑了呢?
而且窗户只能向外开,这恐怕只有人才可以做到,但是现场却留下的是兽的足迹。
“难不成是这山上的魅?”谢方恒大胆猜测,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野兽这么聪明。
“别胡说,那东西早在几百年前就灭绝了,而且没有听说个那个魅有爪子。”伏广德呵斥道。
要说这魅,没有人见过魅的真面目,只知道那东西可以悄无声息的潜入人的住宅,将房子里的一切搅得天翻地覆,而且抓不住它。
于是这世上就传出来了魅的说法,天知道是不是某种畜生。
伏广德对此事也是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反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损失。”谢方恒还想再说什么,被伏广德的眼神给杀回去了。
看来明德是怕的,谢方恒在心中说道。
魅这个东西只是一个传说,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两人今日也要启程回家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是将昨夜的遭遇上报给了书院,然后请人将行礼搬上船,急匆匆的下了山。
第214章给他们一条活路
昨天晚上那东西对两人打击颇深,再留着难保今晚那东西不会找来。
还不如将此事交给书院解决。
“明德,你看那船上是不是无名道观的那道士?”谢方恒站在渡口指着远去的船。
无名道长很久没有出来过,船行至水上,他忍不住站在船头欣赏这山水。
结果入了两个小子眼。
“昨天你们忙活半宿就是为了惩戒这两个小子?”无名道长走进船舱,云及与管尚轩已经拿出了琴箫准备唱和一曲了。这样高雅之事,在水上最为美妙。
“嗯?”两人朝岸上看去,隐隐约约间还能看清是谢方恒与伏广德二个。
“吱吱吱~”
毛大与毛二抓着云及的袖子,兴奋的吱吱叫。意思是夸我,快夸我。
云及抱起毛大,传送给管尚轩,自己又抱起毛二。
“还得多亏了毛毛们呢。”
“哼,也就这两只蠢物可以帮得上你们了。”无名道长冷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寻了个位置坐下。
此后几天他们吃喝拉撒都得在这船上度过。
“那道士居然出来了?这可是多少年未见之奇观。”谢方恒忍不住感叹道。
“少爷,我们来了。”桃绿拉着倩儿,后面还跟着几个衣裳相似的女子。
只见倩儿提了袖子半掩着面容。
“倩儿。”伏广德见到倩儿郁结的面容徒然放松下来,上前拉了她的手,将她扯进了怀里,倩儿羞得满面绯红。
桃绿也自动钻到谢方恒的怀里,几人拥簇着进了船舱。
“这次回去要和父亲商量一下,把你留在屋里。”伏广德深情款款的看着怀中的温柔的女子。
倩儿伸出俩根手指将伏广德的嘴巴挡住,让他不要说下去。
“嗯?”伏广德将怀里的女子往自己的身体靠拢了些。
“倩儿出身卑微,配不上少爷,而且大娘子不是个能容人的……”倩儿说着说着眸中泛出水渍,她见伏广德面色越发的阴沉,急忙挽回道:“倩儿不在乎名分,只求能够陪伴在少爷身边,长长久久。”听了这话,伏广德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哎呀,桃绿啊,少爷我不能给你名分呢,你在乎吗?”
桃绿坐在谢方恒身边,她是伏广德的人,没有主人的允许,她可不敢和别的男人做什么卿卿我我的事情,搂搂抱抱是可以的。
“我可是少爷的人,谢少爷想给名分得先将我讨要了去。”桃绿在谈笑间瞧了伏广德一眼,只见他正认真的端详着倩儿的脸头也不抬,她不由的跺了跺脚。
谢方恒调笑道:“桃绿,你就放弃吧,你家少爷心思不在你这里,你就从了本公子,挣扎也无用。”谢方恒说着就要往桃绿的脸上摸去。
“长恒!”伏广德突然坐直了身子,倩儿不得不从他怀里起身,拉着桃绿出了门,去了另一个船舱。
倩儿之所以能够获得伏广德的喜爱,除了长相和气质与他本人相似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她很能看颜色行事。
“明德,这是作何?”
伏广德一句话不说,翻手从袖子里拿出纸团,扔到谢方恒身上。
“这是?”谢方恒打开纸团,这一看,简直没把他的眼睛瞪出来。
“这……是谁干的?明德一定要相信我,我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谢方恒情绪一激动,抓着伏广德的手不放。
“我自然知道不是你。”伏广德不耐烦的抽开手道。
“多谢明德相信我,既如此,那么这人也太可怕了,竟然能够模仿我的字迹,连我都差点被骗过了。”
“还能有谁?”伏广德一把扯下谢方恒手中的纸,拍在案几上。
谢方恒凑过头去,压低了声音说道:“明德可是说的姜云及?”
“不无可能,我早就说过不要去招惹他了,可你不听。”伏广德撇过头去,这样的表现在谢方恒眼中却变成了伏广德在担忧他。
“可是姜云及哪里来的那通天本事?”
谢方恒说出了他的疑惑,姜云及再厉害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娃子,怎么可能昨夜像个魅一般的进了他们的屋子,还做了这种恶作剧?
“你是说,那船上的道士……”谢方恒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那他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来书院那么多年,后山无名道观那道士都闭门不见,这姜云及又是用什么打动了无名道士,让他出面做了昨夜那事儿呢?”
伏广德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后山的无名道士就不是传闻中的清修道士,而是妖道了。
姜云及与妖道有染,必定一同论罪。
“是啊!”谢方恒大腿一拍,道:“必定是妖道,待我们除了他。”
“写信,今年锦州有事,来不及归去,待来年六月。”伏广德对谢方恒说道。
谢方恒狠厉劲儿是有,但是脑子不太够用,迫不得已,才自己上场。
他是从什么时候讨厌姜云及的呢?姜云及还是个十一二岁的童子啊!
可能是既生瑜,何生亮吧!
要不是姜云及异军突起……洛鸿运本有意收他为亲传弟子的,却被姜云及截了胡,这让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神童就该被掐死在摇篮里,姜云及怎么不学学方仲永呢?给他们这些天赋不太够一点的人一条活路吧。
“明德是想跟上去一举拿下?”霎时间,谢方恒满脑子都是妖道和姜云及一起被烧死的画面,想一想蛮激动的。
伏广德双手抱胸沉思,片刻之后,道:“为今还未确认,等我们再细心观察之后方可下定论,污蔑构陷可是重罪。”
谢方恒嘿嘿笑道:“但是一旦抓到了证据,他们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派几个机灵点的坐小船跟着,我们就在锦州蕙崇县过年。”随着船只改道,换了方向,伏广德一张苦相的脸满满映照满了阳光,在光的作用下竟然显得熠熠生辉了。
“云及弟弟,咱这样钓的到鱼吗?”管尚轩和云及分别拿了鱼竿坐在船头。
这鱼竿是船家的。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后面有人盯上了。
第215章在船上
“不试试怎么知道。”云及傲娇的拿起竹竿儿敲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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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公在另一头笑喊道:“小相公这样很难钓得到鱼的,这是河流,要是在东方陆地尽头的海上,就能够钓到了。”
“听听。”管尚轩收起鱼竿,也嘲笑云及,道:“异想天开了吧!”
“我哪里知道钓不到的上来,在这船上呆上三四天,不找点事情做,你无不无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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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你们两个是嫌弃对着我无话可说吗?”
正在打坐的无名道长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吓得管尚轩差点把鱼竿落进水里去。
“啊?怎么会呢?”云及将手中的竹竿扔到管尚轩手上转身对无名道长嘻嘻笑着说道。自从无名道长上了船,就在一个地方打坐,白天也不见他出恭。要不是他晚上睡得不太安宁,不小心看到某人起身去外面的草丛里。他真的就以为无名道长不是凡人了。
夜晚睡在水上不安全,船公都是靠了岸的。就是这样,他们还能煮点东西吃,所以他们也没有带干粮。
反正粮食多给点钱,船公就奉上来了。
有时候船公会捕鱼,然后用船家煮鱼的方式让他们一饱口福。
就这样坚持了三天,今天是第四天了,再过大半日就要上岸了。
“那你们为何避着我?”无名道长不介打破这层隔膜,这两娃子毕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脑子里有些思想还不成熟,怕他也是应该的。
他长得又不吓人,甚至有些和蔼,浑身还有灵气萦绕,也不应该不吸引人啊?
无名道长从这个角度想,又觉得很疑惑。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让这两个娃子见他像见到自家爷爷一样,而不是像见到牛鬼蛇神一般,避之不及。
“没有呀?道长,船就这么点儿大,我们就在你身边,怎么能说是避着你呢?而且我与轩哥这不是怕打扰了您清修嘛。”
“哼!”
无名道长发出了他这些天来第七声冷哼,接着说道:“本道长早就修炼到一种境界,这么可能还有人扰得动,不过是想多与你们这些小辈亲近罢了,怎么?还有错?”
云及偏过头看了看管尚轩,只见他正“认真”的“钓鱼”,丝毫没有分心的样子。暗道这是没有法之拉个垫背的了,于是对无名道长说道:“道长,您是我们崇拜的人,道长能教我们道法吗?”
“不能。”无名道长无情的拒绝道。
“可是道长不是说要和我们亲近吗?除了这一点还有什么可以表达亲近呢?”云及做出满面的不知所以,但是他微微颤抖的小手指却出卖了他。
无名道长略微扫过那微微颤抖的小手指,无奈的笑道:“小小年纪小心思不是一般多啊,和你娘一样。”
“我娘一定是那天之后来找过您吧?”云及笃定道。除了那天,娘亲就没有和他们分开过,所以一定是了。
无名道长鼻孔里吐出一个“嗯”字。
“嘿嘿,我不怕您了,我娘都敢闯了道观,我为何还要畏畏缩缩的呢。”云及干脆上前几步,走到无名道长的跟前,伸手扯了扯他的胡须。
“嘶!”无名道长轻轻拍开云及的小手,差点就翻了白眼,“好你个小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不可。”
云及作势跑到船的另一头,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别跑,给我站住。”无名道长气的吹胡子瞪眼,一旁的管尚轩看的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也太玄幻了吧!
无名道长,想不到您是这样的人?
云及站在船的另一头夹板上,他身后便是船公,这船公是个十分亲和的老头,见到这一幕,一边撑船一边肆意的笑着。
“道长,这下如何?”云及趁机问道。
无名道长冷着的脸突然像裂开的石榴一般,笑了起来,露出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
二十几年前他在玉清观中带发修行的时候,锦州突发瘟疫,全家除了他,全都死在疫病的爪牙下。
要是他的孙子还活着,那么他的重孙也该这么大了吧。
可惜苍天弄人,现在他已经彻底入了道门,清修了二十几年,至今他似乎又感受到了当初那种感觉。师父说得对,他心中所蕴含的情感并没有消散,所以就算避世不出也无法达到修者的高境界。
于是他将玉清观改为无名观,自称无名道人。
如果最近经历的能够解了他的惑,那么他就这样出世,是对的。这样了却了他尘世的一切,倒也是美事一桩。
“坐好了,这段是激流。”船公似乎看到了什么标记,赶紧让几人回到船舱里。这激流在他的轻车熟路下很快行驶过。
管尚轩指着后头不远的那小船,对云及道:“云及快看,我怀疑这船一直跟着我们,从我们上了船,这船就跟着我们走了。”
“你说那船啊,是我对门阿三的船,他应该也是接了客了。”刚出了激流,船公呼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对船舱内说道。
“哦。”尽管怀疑,但是管尚轩还是选择了相信船公的话。
“没事,他们要跟着就跟着吧,反正我们会武功,不怕他们。”云及拍了拍管尚轩的肩膀安抚道。
轩哥的感觉向来很准的,云及看了看那船,又看了看身旁的无名道长。
这一看是吓了一跳,无名道长盯着他,并且还一脸猥琐的笑。云及稍微挪动了下屁股,他想离无名道长远些,避免被这个不太靠谱的道长传染了。
管尚轩看着诡异的无名道长,后背又开始冒冷汗了,不知怎么的,无名道长就是给他一种诡异的感觉。
他都怀疑这无名道长被人掉包了,压根儿就和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嘛。
半日后,船公将船靠在了蕙崇县县的渡口。
“道长,两位小相公,河流不相通,我便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啦,几位慢走哈。”
“多谢船公载我们这程了。”管尚轩从腰带上挂着的荷包里取出半两银子放进船公的手中,船公捏着手上的银子,忙道:“小相公给多了,若是有铜钱,我收铜钱。”
第216章嘴炮怼怼
“没有,就是这个价,我们路上不是吃了您做的鱼吗?回味无穷呢,下次还想吃,就请船公多注意了。”
“好嘞!小相公想吃,老夫我下次再煮。”船公嘿嘿笑着,他煮的鱼可是这河中一绝,吃过的人都像小相公这般还想吃第二次呢。
这船公是个朴实人家,儿子瘫痪在床,女儿双十未嫁,他若不是个乐观旷达之人,早已经被生活压垮。
管尚轩不过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帮助一二。
在船公感激的眼神中,三人离开码头在县城寻了家旅店,准备休整一晚,明日再寻马车去。
“你们两个小子,照你们这般不积极,恐怕得在路上多留他一晚。”
无名道长又开启吐槽模式,当即出了旅店,寻了车夫,说好了价钱。
“呃……道长说的对诶。”云及扶着路边的柳树道。
管尚轩道:“别相信这个糟老头子,天知道他要干啥。”无名道长在管尚轩心目中变成了个糟老头子,这几天的相处之后,他觉得无名道长身上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越发的弱,倒是沾染了一股子世俗之气。
越来越像个糟老头子了。
云及扯了扯嘴角,小声说道:“咱还是对道长好点吧。”尽管他觉得道长和当初有不同,总归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恶意嘛。
云及放任这样的道长了,现在还能在他身上感受到高人的气息,估计到十里塘的时候只能够通过道袍知道他是个清修道士了。
这世上的道士有好几种,一种是像之前的无名道长那样的,山林隐士的清修道士,一种是世俗的会管白事的普通道士,一种是名观中修炼道士,还有一种便是炼丹士。
云及不知道其他道士是不是和这个一样,反正云及觉得无名道长已经脱离了以上所有,自成了另一派,逗比嘴炮道士。
“站在这里作甚?”
无名道长做好了一切,刚到旅店门口便看到云及与管尚轩二个在倚在旅馆拴马桩子旁的柳树上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没啥,我们与云及在商量今晚吃啥呢。”管尚轩打了个哈哈,说道。
“呵,吃,长得这般配胖,还有脸吃夕食。”无名道长的毒舌功能见了管尚轩便打开了,紧接着面上晕开了红晕,模模糊糊说道:“……记得给我两道素菜,不沾荤油。”
“咳咳咳。”管尚轩差点被口水呛到。他看向云及,给了他一个“懂了吧”的眼神。
“好滴,道长先休息,我与轩哥去后厨吩咐下。”
无名道长广袖一甩,拂尘一拂,大踏步走进店中。
“呼!走。”管尚轩习惯性的拉着云及走,却被云及扯开。正当管尚轩疑惑时,云及将管尚轩扯到了一旁的墙角边,伸手示意道:“嘘,看。”
“少爷,是县里最好的一家旅店了,方才我们定了四个房间,已经派人去采购过年物资了。”一小厮低着头抱手对伏广德汇报道。
“他们怎么在这里?不是上京人吗?应该走另一条路啊。”管尚轩缩到后头悄悄说。
“倩儿,带着人先进去,我去逛逛。”伏广德偏头拍拍对身旁的女子背。
“是,少爷。”
倩儿扭着柔软的腰肢,招呼着她的那些小姐妹们往旅店走去。
伏广德则与谢方恒转了方向去往蕙崇县的主街道,那里有大大小小的商铺林立。
蕙崇县没有乐旭发达,只有一条大街,走不久就到尽头了。
“真是扫兴,明德我们今年真的要在此处过年吗?这也太难以令人接受了。”整个街都不是青砖铺地,而是泥巴地,甚至还有动物的粪便。
要不是天气阴凉,这污秽早就臭不可闻了。
“何必为了个小子让自己过得不舒坦,实在不行,找江洋大盗去杀了就是。”谢方恒捂着鼻子,伸手扫了扫周围的空气。
“要是能这么简单,你怕是早已经动用了,何须等我?”伏广德无情的拆穿谢方恒道。
江洋大盗,说难听点就是一群不入流的乌合之众,杀人必定留下痕迹。等到以后官府顺着线索查到他们头上吗?
姜云及家里背景再白,那他也是身负官家名头的人。
要是上京宫里那位知道姜云及是死于非命,还不得派大内侦查过来,到时候什么都完了。
“这……”谢方恒一时无话可说。
依照他的脾气,失败一次之后决计不会再起阴谋,直接找人杀了便是,可他何尝不是不愿意引火烧身。
于是他自然而然的就想到正主伏广德。
反正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伏广德。
伏家与谢家一直是一强一弱,他依附着伏广德,谢家亦是如此。
当一条走狗,暗地里称兄道弟,表面上是主仆相随的模样。
谢方恒将这样的思想早就融入了骨髓,他愿意为了伏广德做事情,前提是不殃及谢家。
“回吧,蕙崇县确实不怎么样,我们可以去乐旭县。”
伏广德打心底里瞧不起姜云及的出身的,在他的认知里,姜云及平日的诸般行为举止就算已经挑不出任何毛病,那也是小家子气的。
像他这样的大家族之人身上的涵养,随便一点就可以压过一个农村寒门出身的小子。
只不过他不屑于展露自己罢了。
云及此时正在和管尚轩以及无名道长在屋子里吃晚饭。
无名道长是修道之人,他虽辟谷,却依旧要吃东西。
没有修得长生之体,一切都是空谈。无名道长身前摆着两盘青菜,一碗素汤。云及好说歹说,还加了钱才让旅店客栈的后厨拿了只新锅子烧菜。只因为其它锅子都过了荤,不能食用。
在船上的时候,他都是吃干饼子和蜜饯果子的。
云及知道,那是娘亲送给无名道长的。想不到道长居然留着没吃,怕是故意吃给他看的吧,云及如是想。
“云及弟弟,这烧鸡肉质爽滑,嫩不可言,你尝尝。”
管尚轩将一只鸡腿夹进云及的碗中,然后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看无名道长,只见他认真吃着青菜,岿然不动。
“是挺不错的。”云及吃了肉,赞道。
既然轩哥想……那他可帮,虽然对道长似乎不太好的丫子。
第217章吃垃圾长大的吧
“芋头绵软鲜香,染上浓浓的肉汁,在嘴里别有一番滋味,快尝尝。”云及拿公筷给管尚轩夹了个圆滚滚的芋头。
只见无名道长依旧不为所动。
“这土豆片很入味呢,用油炸炒的。”管尚轩的企图最终走向破灭。他无论如何也激不起无名道长对荤菜的一点儿兴趣。
无名道长甚至连头也没抬过。他吃完盘子里最后一点儿青菜,擦了擦嘴巴。
“雕虫小技,本道长既然已经入了道门,自然也就不在贪图这人世私欲,口腹之欲便算其一,你们啊,费再多的心思也没用。”
无名道长说完,起身出门散步去了。
“这两娃子,一点儿也不尊老!”
“以后我们不要这样,道长是高人。”云及扒了口饭,咽下去之后说道。
管尚轩低下了头,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于是说道:“知道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试试他是否为假道士,看来他是真的了。”
“伏广德竟然已经恨我们到这地步了吗?家也不回,只为干掉我们两个。”管尚轩忽然想起今日见到的人。
这伏广德与谢方恒两个人是沆瀣一气,臭味相投。
所以才会才会狼狈为奸。
“去上京不止一条路,他们走水路确实要在蕙崇辗转,不过他们说采买物资,有在此长久的意味吗?”
云及询问过旅店的伙计,要是走陆路确实不是和他们一路的,若是走水路则需要蕙崇这个中转站了。
“反正我觉得他们不安好心,要是走水路能通,何必留在此处过夜,不应该直接北上,一刻也不停歇吗?”
云及觉得有理,只是尚未真正的确认伏广德他们的意图,不好下定论。
“咱们静观其变,反正有道长在,他们对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明日天不亮我们便离开此地。”
两人在房里商量了许久之后,陷入了睡眠。
夜已深,无名道长盘腿坐在床上,闭着双眼感受着夜晚的气息。
有人的地方人气很重,灵气自然而然的溃散,小小的蕙崇县就如此了,不知道鼎鼎有名的乐旭县会是怎样的状况。
黎明的第一束光还没有照耀这方天空,旅店的油灯就已经高照了。
一阵响动之后,三个穿袄的人将行礼搬上了马车,车夫在前方吆喝着,马儿的蹄子不紧不慢的行走在结了霜的大地上。
“还好叫店家烧了锅汤,一会儿在路上吃。”管尚轩拿帕子抹掉头发上的露水,就这一会儿,外面的浓雾就已经接到他眉毛上了。
见无名道长盯着马车车厢木板上搁着的还散发着热气的瓮子许久未动,云及赶忙解释道:“昨日做素菜那锅烧的素汤,我们还买了馒头,店家老板娘见我可爱,送了她家新泡的小咸菜。”
“没有肉吗?”管尚轩收起帕子说道。
“当然……”云及嘿嘿一笑,“有烧鸡。”
“吱吱吱……”我们的呢?
为了不引起恐慌,大毛二毛被关进了笼子里,由无名道长带着。
云及打算将这两只小宠留给她家娘亲,他不在的时候,娘亲还可以睹物思人。
哈哈哈(w)hiahiahia。
他指着瓮子旁边的篮子,里面放了他采购了很多种食物,也包括毛大和毛二的。
出门在外,一定要好好对待自己,首先就不能亏了吃。
要是娘亲带着他,一定会就地煮汤烧烤的。云及在这一点上将黎清的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
“嘿嘿嘿,就知道云及弟弟不会忘记我的。”管尚轩伸手环住云及的肩膀,略带暧昧的说道。
他就是个无肉不欢的人,不吃肉不能活的那种。云及与他恰恰相反,每天吃肉定量绝不超食。
还要保持每天吃什么水果,要是没有,想方设法还得吃点草。
这活的也太累了。
人生在世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嘛,干嘛要守着不干呢?
就这件事,管尚轩没少嫌弃过云及。
云及也不在乎,在吃上面得管得住自己的嘴巴。这样不会因为暴饮暴食长胖了。这可怕的自制力,已经控制他很多年了。
每日吃餐饭,吃饱也吃好。
“有人跟着我们。”管尚轩从马车后箱开的口子里看到有马车在他们后面,他们走哪条路,后面的人也走哪条路。这不是跟踪是什么?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光明正大的跟踪。
所以应该用一句话来表达:我怀疑你跟踪我,但我找不到证据。
云及拉开管尚轩,从小洞里望去,只见那赶马车的人穿的一身小厮衣袍。
这时候天才刚刚亮,还不能看清楚后面的人长什么样。
“你们两个,都坐好,天不早了,赶紧把饭吃了才有力气。”无名道长发话了,两娃子赶紧将马车车厢壁上的木板拉下来,将碗筷摆了,然后舀了素菜汤进碗里。
“小小年纪担心那么多作甚,一切的不怀好意都是徒劳无功,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这点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这点小阵仗就自乱了阵脚,以后的大风大雨可怎么办?”
无名道长不管俩个娃子现在是什么脸色,他只把自己的话说完便罢了。
然后成功的收获了管尚轩想打人的眼神。
道长您……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嘤嘤婴。
三人吃了饭,将东西都收起来后之后。两个娃子昏昏欲睡,然后相互依偎着,睡香了。
无名道长坐在一旁,花白了的眉毛一挑,小声说道:“还真是小孩子呢。”
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另一个码头。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食肆,云及将瓮子等多余的东西卖掉,换了些干粮。
接着上了船,上了船之后,果然见后面马车上的也租了船。
呵!这些人是跟定他们了。
管尚轩撇了撇嘴,就这种垃圾,还敢派过来。伏广德怕不是吃垃圾长大的吧?
真是沉不住气。
要是他,他要打压一个人,一定会安定里派人做手脚。
“别管了,我们拿他们也没办法。”云及拉了拉管尚轩,接着对无名道长说道:“道长,如果不能让他们跟着我们回乐旭,我们该怎么办呢?”
第218章姜氏都哭了
“将此物置于水中,他们自然就跟不上来了。”无名道长将纸船递给云及,云及双手捧了。
“纸船?”管尚轩拿起这小小的船儿一看,“这不过就是普通货色,难不成还有神通?”
无名道长不语,云及戳了戳管尚轩道:“道长所言哪能有假?且放下水去。”
纸船入了河水,浮在水上随波逐流,逐渐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中。
“真的有效吗?”
管尚轩还不相信,趴在船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结果什么也没看见。
“呵呵,你们没有看到小船,难道就看到了那尾随的大船吗?”无名道长看管尚轩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人忍不住吐槽道。
“好像是啊!”管尚轩一下子撑起来,却被突然的船身抖动给跌了一跤。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船公在那头笑道:“小相公可要站稳了,宁河的水可不浅呢?”管尚轩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道长真厉害。”云及夸赞道。
“本道长又不是第一天如此,不需要你顷刻的赞美。”
“……“
道长你飘了昂!
“怎么回事?船家,我们让你跟着的那艘船呢?”身穿蓝黑色衣裳的小厮醒来却只看到白茫茫的水面,顿时火冒三丈。
“这……咦!我方才还看到的。”船公擦了擦眼睛,结果面前除了水就是两岸的山,哪里还有什么船。
真是见鬼了!
“怎么办?跟丢了。”
“不管,空手回去只会被罚,反正知道人在乐旭县,届时一打听不就知道了吗?”蓝衣小厮接着说道。
终于在第二日的上午,云及三人到了芋头嘴。
黎清不确定他们今日会到,所以也就没有去接人,反而悠闲的在店里巡视了一下,然后去了西郊。
上岸之后,无名道长跟着云及走,管尚轩则是回了管家,先见家中长辈,随后再来拜访姜氏以及黎清。
入了乐旭县,便可以对比出乐旭与蕙崇的不同。
快要过年了,乐旭县城已经到处张灯结彩,街上行人也比以往要多,年味儿十足。
“姜小相公回来啦!”
“小相公好。”
“大叔好,大婶儿好。”云及很礼貌地回道。
“哎哟回来啦。”一大婶儿见到了云及赶紧把手中刚买的瓜子塞到云及手中的提篮里。
“阿旺婶儿,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您快收回去。”云及将瓜子袋拿出来退回给阿旺婶儿,略带责备的说道。
“哎呀,收下吧收下吧,婶儿也没什么好东西,不知道你提前回来,不然也不会送的这么寒颤了。”
阿旺婶儿是芋头食肆对面的酒家老板娘,人很热情,懂得报恩。
芋头食肆不卖酒,给阿旺叔的烤酒铺子增添了不少生意,所以他们家对姜家那是感激不尽。
逢年过节,总要送些谢礼。
偶尔看到云及了,一定要抓点吃的给他。
再过两三天就是除夕春节了,阿旺婶儿丢下繁忙的店铺出来采买东西,也让自家过个好年。
没想到见到了云及,这可把她高兴坏了。
她这辈子没生的个儿子,全是女儿,好在丈夫是个不嫌弃人的,待她们母女很好,还风风光光的把女儿嫁了人。
年老了,两口子守着酒铺,时常与街上的小朋友说些笑话,或者帮着女儿们看看孩子,日子倒也过的滋润。
云及这孩子懂事又能干,一下子就俘获了老两口的芳心。
几次推脱无果之后,云及将瓜子儿收下了。对于其他人送的东西,云及无论如何也要推掉。
无名道长很久没见过如此热闹的景象了,饶是他心底已经波澜不惊,仍被此处的人情味所感动。
“快回去,我要见你娘黎氏。”无名道长见云及半天都没能走多长的路,催促道。
“好的道长。”云及满面笑容。
终于回家了,要见到奶奶和娘亲了。
去芋头食肆的云及扑了个空,才知道自家娘亲已经将家搬到了西郊那边。
娘亲也真是的,搬家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儿,难道我是捡来的?
“娘亲/”云及一见到黎清,立刻扔下了手中的东西,飞似的奔跑到黎清身旁。
“小白。”
黎清见自家儿子像个小圆球似的,宠溺一笑。“终于回来了,两个多月不见,又长高了些。”
“嘿嘿”云及笑得像个小傻子。
“云及回来了!快让奶奶看看。”姜氏在屋里绣花,隐隐约约听到了云及的声音,赶忙出来,果真是自家孙子。
这可是大半年没见的孙子啊。
姜氏当即两眼泪汪汪的,紧紧拥抱着云及不想撒手。
“奶奶,我回来了,好想你。”云及在姜氏耳旁小声说道。
这一说,姜氏的眼泪就跟决堤似的,哗啦啦的爆发了出来。
“你这死孩子,这么久了也不晓得捎个信回来,报个平安也好哇。”姜氏一边哭一边责骂道。
黎清在旁看着……怎么感觉她不配做云及的母亲呢?居然没哭。
“奶奶不哭,奶奶乖,云及下次一定写信给你。”云及安慰着姜氏。
黎清抬眸看到了无名道长。
“道长,想不到道长竟然来了。”黎清显然是十分高兴的。
“嗯。”在黎清面前无名道长又开始装起了那一整套的高冷来。
放眼望去,田野里全是新绿,这在寒寒冬日确实是一片暖心之景。
无名道长又看到了正在忙碌着的人们,他们手中的动作恍若行云流水一般自然,就这么的在机子上拉拉扯扯,线团子就成了。
而另一边则是织布机的运转,就算他这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也没多少人关注。因为他们的身心都在手底下的事业里,仿佛那才是他们的全世界。
“这是棉?”无名道长端详了一会儿之后才问道。黎清道:“正是。”
“真是神奇,看来黎娘子是在做一件大事啊。”
“不敢,不过是赚点小钱钱,混口饭吃罢了。”黎清摆摆手道。
“不必自谦,这件事惠及者众,实属功德无量。”小小妇人这见识与做事丝毫不输于为政男子,实在是时间罕见啊。
“想不到道长修道也修佛。”功德无量不是佛家之言吗?
“此言差矣,这功德无量一词乃《汉书》有言,怎么能说成是僧侣之语呢?”
黎清尴尬的笑笑,道:“是我读书少了。”
所以我读书少,别骗我。
做这件事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赚钱嘛!哪里来的惠及百姓?多嘴。
第219章短命之人
“那么道长为而入世呢?”
“想出来看看,便随性而为了,大道天成,你说的也没错,大大隐于市,不管在何处都能够独善其身,才是更高境界,这段时间我可暂居于你家,待年后再行归去。”
无名道长说的轻轻巧巧,黎清却在心里开始盘算起了食宿费的问题。道长不会吃霸王餐吧?他们还没熟悉到那种程度呢。
“至于报酬……”无名道长早就洞悉了黎清的小心思。
这家人有意思的很,总是小算盘打的叮当响。
“我给你家指风水如何?”
“风水?”黎清转身看向不远处自家那瓦房,云及与他奶奶正进进出出的不知作甚。
“怎么?不愿意?”
“但请道长。”黎清礼道。
“我精于玄学,看点风水不算什么,姜家的命格极为特殊,要是没算错,阳气早断,你们家男子皆早逝。”
“不错。”黎清答道。
这有什么好算的,出去打听打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无名道长算着算着,竟露出惊异的表情来,“这……千百年来从未出现过这等奇命。”无名眸光盯向远处,不自觉的喃喃道。
“怎么了?”黎清虽不信命,但见无名道长这认真的眼神不由得信了三分。
“乙酉三月十八,大凶,你丈夫死于非命,恰好也是三月,生于大凶,死于大凶,你公爹亦是如此,皆为属岁皆五。”
“……”
“你子生于重阳,乃阳气最盛之时,身却背附祖上传下来的天煞,注定有生死劫,若是无法改命,就会和你丈夫、公爹一样死于非命。”
黎清心中咯噔一跳,像是漏了一拍,惊骇道:“什么?”
无名道长还想再算,可是接下来却一片空白,再也算不出来了。他转身看向黎清,掐指一算,恍然大悟道:“原来转机在此。”
“在何处?”黎清问。
“你只需顺其自然,吉人自有天相。”无名道长笑着说。
黎清听他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也无法猜测是什么,想要追问,无名道长却拒绝道:“转机惊现,耐心等待便是。”
“还请道长明示!”你不说我怎么耐心?老娘是最没有耐心的人了,这不是在要我老命吗?
“天机不可泄露。”
无名道长走路的风度颇有世外高人的模样,虽然黎清也认了他世外高人的身份。
但是,道长,你这样十分欠揍哦!
“奶奶,为何我们在短短半年就搬到了此处?而且屋子还是瓦房。”云及将自家房子走遍了,发现现在的家是原来的三四倍大。
这下巴都快惊掉了,有木有?
“哦,你娘亲嫌弃西郊之前的房子建造的不牢固,有风吹雨淋就报废的危险,所以将一个月的收入全部投入到了西郊建造当中,现在整个西郊都是这样的屋子。”姜氏笑呵呵的,凑近云及小声说道:“只是别人家没有咱们家大而已。”
“十里塘的家怎么办?”
“那地方交给你姜祖太爷了,地基是咱们的,有时间还可以回去,王奶奶家还在那里呢。”
姜氏解释道。
“哦。”
云及出去看了看,果然西郊都焕然一新了,屋子应该是才建好不久,整个看起来非常新鲜,房屋高低错落有致。
而自家正好在最高处,能够看到许多人家的屋顶,远望过去,那一排排的棚子下的还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啪啪”的织机运转声响。
“娘亲真厉害。”云及不禁感叹道。
“你娘为了你付出了太多,每天起早贪黑的,几乎没有休息,你以后要好好孝顺她,知道吗?”姜氏拉起云及的手,颇为语重心长的说道。
“嗯嗯,还有奶奶呢。”
“真乖,不愧是奶奶的乖孙子。”姜氏让云及自己去走走看,遇到危险就叫人,她自己则是去了厨房。
“三娘,我看家里来了个道长,道长一定是吃素的,得单独煮不带荤的东西。”姜氏对厨房正忙碌的女人说道。
“好嘞,老太太。”三娘是逃难到西水村的难民。家里着了大火,一家子除了她这个起夜的逃出来了,其余的都死了,黎清见她可怜便收了做仆妇。
她人比黎清小几岁,长相清秀,手脚灵活,做起事情来无需黎清多提醒,因此得到了黎清和姜氏的信任。
厨房的事情都交给她来做了。
“是小少爷回来了吗?”三娘时常听姜氏和黎清谈起家里的娃子,心里佩服的紧。
小小年纪已经是秀才,而且还是童子出生,妥妥的神童啊。
比起这些,她更佩服黎清。
黎娘子简直是她的偶像,仅凭一己之力就挣下了偌大的家业。就是如此,还能够亲自料理自己的贴身事情,比起她之前伺候过的一些个贵妇人厉害十倍百倍。
“是啊,大半年没见过了,可算回来了。”
姜氏将屋檐下的青菜拿进厨房,从锅里舀了热水洗了起来。
孙子回来了,得做顿好吃的。
把自家儿媳妇拉回来,让她亲自下厨去。
说干就干,姜氏将菜叶子洗好了之后,便出去寻找黎清。
“阿清啊,你看云及回来了,是不是应该吃点好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姜氏拉着黎清的手臂说道。
黎清正带着道长逛呢,却被姜氏逮个正着,只好无奈的说道:“娘,我回去做饭就是了。”
“道长,这天寒地冻的,不如去歇息歇息喝口热茶?”姜氏很少见到清修道士。
见得最多的不过是河对岸的观音庙,里面有几个和尚,时常听听他们诵经罢了。
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如此空灵气息的道人,当下便觉得这道士有真本事了。
“也好,老太太盛情邀请,贫道却之不恭。”无名道长拂尘一甩,答应了姜氏的邀请。
“黎娘子,今日我们做些什么菜色?这些都是处理好的食材。”三娘子见黎清进了厨房,立刻上前去领她看自己的成果。
“冬日最适合滋补,一荤汤一素汤,炒个三荤三素,再加个芋头饭,以及一冷盘。”
黎清扫了一眼食材之后,迅速给出了答案。
自从三娘来了之后,她每日做饭的时间便省去了,可以做其他事情。所以她逐渐也就冷了厨房事物,才有了姜氏方才央求她做饭一事。
第220章一起过年
云及回来了,姜氏是想让云及补一补呢。
真是操碎了奶奶的心。
一会儿悄悄的批评一下云及,哼!
“素汤用昨日送上来的萝卜,荤汤用才杀的猪脊梁骨炖萝卜,至于荤菜,就瘦肉花菜、青椒肉丝、烧鸭、酱猪蹄,素菜连白、土豆丝、青菜,冷盘就切猪耳朵吧。”黎清边说边拿起刀子切起菜来。
“好。”三娘从后院冰窟里拿了肉出来洗。为了保存猪肉的鲜度,黎清想方设法的弄了个冰窟窿来冷冻肉类,这可废了不少劲儿呢。
黎清的动作很快,土豆在她手上片刻便成了丝,萝卜成了片……“来了个道长,不吃荤,所以才做这么多素菜,从库房里弄只锅洗一洗,拿清油过了,一会我们单独炒素菜,以后都这样。”
“哦,好嘞。”三娘将骨头弄进锅里先炖着,才去弄锅来,放在炉子上。
怎么会来一道长呢?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认认真真的做事为妙。
“小相公回来啦?”
“小少爷长高了,还俊朗了哟,再过几年这模样就得引得女娃子们挪不开眼,哈哈哈。”
“是啊是啊,我闺女就被小相公小三四岁,可惜配不上。”
云及一路走,一路和人打招呼,这里的人都认识他,他也尽可能的认全。
为了不节外生枝,云及匆匆看了看娘亲亲力打造这西水庄园,便回了家去。
“回来了,看到了什么?”黎清笑问道。
“看到了改变。”云及回答道。“对了娘亲,大毛和二毛呢?”云及四处看了看,都不见它们。
适才回来时,他便将两只毛毛给放了,让奶奶看着呢,怎么不见了。
“猴子?”黎清端着一盘子猪耳朵放到桌案上。
“是啊。”
“后院儿吧。”黎清的下巴指了指后门处。
云及推开后门,立刻将门给关了。
大毛和二毛追着一只肥猫,云及推开门那一刻,大毛正好扑在肥猫身上,然后被猫爪子狠狠一爪……
好惨呐!
云及想了想,又打开门,只见三只小崽子排成一排乖乖的坐在石板地面上,六只眼睛鼓得跟铜铃似得大盯着他。
那肥猫坚持了两息,便摊在石板上抬起腿来用舌头梳着。
“吱吱吱~”大毛也立刻现出原形,伸出爪子来捂着自己的脸。
太特喵痛了,这个肥仔和它们不是同类,从现在开始它们是天敌了。
“喵呜!”滚,滚粗老子的家。
“吱吱~”现在这里是本大爷的地盘儿。
“喵!”肥猫立刻蹿起来,背部拱的老高的,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发出凄厉的叫喊,威胁的意味十足。
“吱吱!”
云及又将门给关上了。话说娘亲啥时候养了只猫,这猫长得不大,却肥成了个球球。
等云及再打开后院大门时,只见肥猫坐在大毛身上,二毛则趴在地上,他背上伸着一双白白的肥腿。
云及扶额,这也太特喵丢脸了。
他还指望着两只毛展示它们的聪明让娘亲开心呢。结果回来遇到一只猫就怂成了这样。
“这猫是是几个月之前你奶奶找人要的,平时也没给什么好东西吃,不知道怎么滴就这么胖了,对了它叫肥仔。”黎清给云及解释道。
“娘亲,大毛二毛被欺负了。”云及趁机告状道。
“昂?”这怕不是说笑?“肥仔。”黎清在前院喊道。
“喵!”只见一胖猫以异常诡异的身姿,不正常的速度翻过墙面,来到黎清面前。
肥仔优雅抬起爪子在地上擦了擦,仰着头盯着黎清。
“喵呜~”干啥?
“听说你欺负猴子了?”黎清蹲下身子在肥仔头上摸了摸。
“娘亲,它和大毛二毛一样能听懂人话?”
“嗯,训练的。”黎清道。
“哇哦。”云及兴奋的拍了拍手,眼眶里的星星都快溢出来了。
“喵呜~”是他们蠢。肥仔不屑的眨了眨眼睛,亮出了尖尖的爪子。
“记住我的话,和平共处,不然不许出现在我床下。”黎清威胁道。
“嗷呜~”嘤嘤婴,你的威胁又奏效了。
不知怎么的,就感觉这个人类气息令人感觉到很舒服,想多亲近亲近。它每天把自己梳洗打扮的光鲜着呢,这个人类还是不许它睡在身旁,只能睡在床边的窝里。
肥仔又以同样的方式跳进了后院的墙内。
黎清起身对云及笑道:“好了,它很乖很听话的,去吃饭吧。”
几人坐在桌旁,无名道长因为吃素,所以是在另一个房间单独一个人吃。
姜氏自己吃了几筷子之后,便使劲儿给云及夹菜,云及的碗都快堆成小山了。
一顿饭吃的温馨极了。
乐旭今年整体的生活水平都提升了,家家户户过年都能吃得起肉,走的起亲戚。
所以年味也是比以往更甚,除夕那天云及拉着无名道长去钓鱼。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就在西郊河边钓鱼。黎清现在已经拥有了这段河边的土地,以及西郊的那一整片山林。
过年这段时间黎清将西郊开放了,让乐旭县的百姓不用走远到另一边钓鱼。
黎清则是和整个西水庄的人准备一起过年,一大早的便搭起了大灶,放置了几大口锅,蒸笼也蒸上了几大碗。
妇女们将家里的碗筷拿出来,男人们摆桌子,大家就在晒谷场上风风火火的进行着。
梁山显与文钦也在这天赶了回来。
“黎娘子!”肖红儿脸上布满红晕,远远地就在喊了黎清一声。
“黎娘子,我们回来了。”梁山显身后的几个伙计将货物给卸载下来。
“辛苦你们了,天气冷,文钦快把肖红儿扶进去,都是有几个月身子的人了,得多注意着,一会儿吃饭了再出来哈。”
“多谢黎娘子。”文钦温柔的盯着肖红儿的肚子,将她缓缓的扶进了屋子。
房间早就有人替他们打扫干净了,东西都是新洗过的。
“今年的生意比以往好太多了,自从官家推广了棉花种植后之后,到处都见到白色,苏、扬两州的文人皆赞颂,我们起了点小小的心思,用黎娘子的事迹感动了一大批人,大家都争相意愿来我们这里进货。”
第221章这世上有仙人?
“此法不可一劳永逸,切记以后不要再用。”黎清倒是没生气,而是觉得梁山显考虑不周。
首先他就没有考虑过出名这件事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其次谁又能够一辈子靠着虚名度日呢。
“属下以后必不再犯。”梁山显抱拳道。
“不过你的做法倒是启发了我,在行商之时有好的名头才能让人们记住。”黎清道。
梁山显行走这几年,见识过不少东西,在商场上已经愈发的运筹帷幄了。“我看南北商人皆有自己商队之名,我们也应该有,一直以来我都是无名行商而走,以后怕为不妥。”
“你说得对,名字代表着我们的颜面,还有商队秉承的宗旨,都要一并想好。”黎清道。
“因此,还请黎娘子用心斟酌一下。”梁山显道。
“明日我告诉你吧,春节正是大运上门之时,万象更新,我们也可正式更名宣布于众。”黎清让梁山显和父老乡亲们说说话,叙叙旧。自己则趁着机会回去翻阅典籍,查找典故,这东西一旦出来,便是要名留史册,永垂后世的。
黎清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字书,在上面找着字。
依照地势,他们的老巢处于锦州,所以商队的名字应该用地域的名字来取,当然不能直接以锦商为名。
这“宏”是个不错的名字,宏图愿景,可以用“宏锦”为行走商队之名。黎清又发现了一个“盛”字,不若就以“盛景宏”作为商号的名字。
现在的梁山显还是行走的散商,未来发展成体系的商队是有必要的。
如此便可以从现在开始规划。
预计从去年开始,一共十年的时间,发展成为一个完成的商业体系。
黎清本来没有想到这茬的,今日梁山显给她带来了个信号。
云及以后是从政的,自己以后一定要适当的和他划清界限,以免影响到他的事业。
自古虽然商依附于官,官商勾结历代有之,但明面上当政是禁止此事的。若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揪着不放,就得不偿失了。
“东家,全部都准备完毕,就差你啦。”西水庄管事在外许久都找不到黎清,正寻思着黎清去哪里了,便去姜府找,没想到人就在屋里。
“哎,来了。”
黎清放下书,满面笑容的走出来,在管事的带领下找到了他们给自己留下的位置。
整个西水庄现在有人口接近三百人,大部分都是前些年梁山显带回来的。
黎清把物资放的很足,他们生活都过得去。
为了能够获得更多,大家都很卖力的干活。
黎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对他们进行“洗脑”。
哦!不对,是演讲。
声情并茂下,每个人都对未来生活充满希望,同时把黎清也是当做供奉一般的人物对待。
也是,没有黎清,哪里来的他们的幸福生活?
“娘亲,今日钓的大鱼在此处了。”云及笑指着桌上的一整条鱼说道。
“小白现在也能钓起鱼来了,有进步哟。”黎清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嘿嘿嘿。”云及摸了摸后脑勺笑着给黎清拉开了板凳。
桌旁一共八个人,姜家三口,梁山显那边三口,管事的两口子,皆面带笑容看着云及。
肖红儿摸着自己的肚子,也许未来她也会有个和云及一样聪明的娃子,肖红儿的周围仿佛升起了幸福的泡泡。
“道长呢?”黎清环视四周并没有看到无名道长的身影。
云及道:“道长不吃荤,也就没办法和我们一起了,他现在还在河边钓鱼呢,大家都走了,就剩他了。”
“好。”黎清应了一声之后便坐下,让大家动筷,别拘着。
现在还可以这般快乐的吃饭呢,等以后去了上京就没机会吃坝坝宴了。
“东家、东家娘,我代表西水庄全体敬你一杯。”管事吃了会菜,看到大家殷切的眼神之后,起身对黎清举杯道。
“祝东家以及东家娘万寿无疆,祝愿我们西水庄越来越好,大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好。”
黎清与姜氏也举杯站起来,黎清道:“多谢大家的祝福,也希望大家越来越好。”
西水庄的男女老少都站起来举杯相互祝愿,晒谷场上笑声不断。
相比之下,无名道长这里就太冷清了。只有冷风和河里的鱼陪伴着他。
“道长,收获如何?”黎清看了看渔网,结果里面一条鱼也没有,“这……”
“放了。”无名道长收起鱼竿儿,轻飘飘的说道。
“……”你开心就好。
去年云及钓上来的那尾红鲤鱼还在缸子里呢,吃好喝好的伺候着,体型也比去年大了一倍。就是云及取名字的能力令人堪忧,那鲤鱼有个大名叫小红。
自家那肥猫听了这个名字之后,嫌弃的连缸子都不瞧一眼的。
“给你做了全素宴,一起回去吃吧。”黎清收了网子,拿了鱼竿说道。
“好啊!老道本来辟谷的,下了山反而管不住自己了。”无名道长默默的在黎清看不到的地方吞了吞口水,人间美食实在是令人太难以忘怀了,忍不住吞口水。
听说黎娘子是个开饭馆儿的,这饭馆儿不火天理难容。
……
“不知道长接下来有何安排?”
黎清给自己倒了茶水,搁置一盘点心,坐在一旁陪着无名道长吃饭。
“去故地游走几日,接着回道观清修,这次出来只为了却几十年前的凡尘俗事。”
“旧事不问,道长请自宽勉。”
人家的旧事,还是不要挑起的好。
“你可知修炼之人都喜欢和大运之人呆在一起?”无名道长突然冒出一句黎清听不懂的话来。见黎清许久不回答,无名道长叹了口气道:“这世界并不是普通人看到的那么简单,几百年前还曾有过仙人,只是现在……没落了,所以也就没有仙人的存在了,我辈毕生追求不过成仙二字,所以大多入了山林。”
“噗!”黎清半口水喷出,好在她及时偏头,只吐到一旁的地上。
“仙人?请恕妇人无知,我虽然修道,却指向的是老子《道德经》之道,乃顺其自然与天地有无之道,不是后来的道教之道,不知道长所修的可是和我一样?”
第222章无法长生
“我所修乃长生之道。”无名道长放下筷子抽出手帕擦了擦嘴巴。
“可是灵气没落,末法时代,已经没有人可以成仙,所以只能尽可能活的长远,我师尊活了一百三十二岁,据我所知,已经是修着最长寿了。”无名道长喟然叹气。黎清是虽是妇人,却是他这辈子见过的唯一一个身具大运之人,虽然没有修炼资质,但是若能引导,未尝不能有转机出现。
这种气运要是被有心人盯上了,必定是危险的,可惜了他也没有法子掩盖。
“也就是说连长生之道都行不通了?”黎清这句话无疑是在无名道长身上深深的扎了一刀。“那还修炼作甚?”黎清起身拿起帕子将茶杯擦了擦扣在方盘上。
“一生既尽,身前万般都成空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万载不变坐苦禅,直到最后才知长生是苦难,前缘忘却,再入尘寰,千古轮回风水轮流转,道长对我说这些难道是想引我入长生之道?可惜我不愿,只想在这尘世走一遭,看看人世繁华,下辈子重新开始罢了。”
黎清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在门口喊了三娘,让她将桌案上的残羹冷炙撤下去,端两盘点心上来。
“我并非想要引你入道,老道自知没戏,余生做个逍遥道人。”
“哦。”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啊。
她一度怀疑无名道长看她的眼神不怀好意,她也仔细检查过,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不知道这个无名道长为啥老是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眸光盯着她。
若不是对方是个清修之人,她都差点想歪了。
“老道明日便离去,顺着这条路一路北上,到普清县了却心愿,随后便回,你可别忘了当初的约定。”无名道长怕黎清忘记了,再次提醒道。
届时他还要让黎清给他种满院子的兰花,当初偷了她墙外的一株兰花,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黎清又道:“不如过了春节再走,过年都是喜庆的,道长只身单影,恐怕没有马车愿意脱了家人载一程,而我这里并没有车夫。”
无名道长拒绝了黎清的挽留,这里人气太重,就算有黎清这个行走的灵气源在他也克服不了,只等了却心愿之后,回山苦修,再不复出。
“出于好意,老道再提醒一句,远离炼丹士,那些人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上坏得很。”
???
黎清心头闪过一串问号。
难道这不是一个古代世界,而是玄幻世界?和当初拿到的剧本不一样啊!才建立起的世界观在这个道士的灌输下,完全崩塌了好吗?
“如果炼丹士对你不怀好意,那么你要想办法,最坏的打算便是除掉他,否则将后患无穷。”
“哦,那么道长,我想确认一个事儿,你们会法术吗?”黎清问道。
无名道长十分痛心的说道:“法术已经失传了,现在流传的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
“那就好。”黎清点了点头。
不会法术那还怕个球啊,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好伐?
“老道游于世俗之外,只修自己的长生之道,此生逍遥去也。”无名道长边说便走出门外,留下沉思的黎清。
今日的大地阳光格外照拂,远处的河中波浪翻滚着,一群人在流光中垂钓。无名道长坐在院子里享受着远处的风景。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二十几年了。
黎清站在屋子里看着眼前的景象,许久之后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末法时代,灵气稀薄,所以仙人不存,武功兴起,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不怕,自己还是这个世界的“最强王者”。什么长生,她才不要呢。
她只要守护好自己的小家,看着云及长大,姜氏变老,仅此而已。
谁要是敢破坏,就杀了谁。
拿老道的话推论来说,极有可能是自己身上有让人觊觎的东西,而这东西恰好是炼丹士需要的。炼丹士需要什么?需要炼丹的材料啊!
也就是她可能会成为炼丹材料。
所以:“……”
特喵的。
黎清忽然想起几年前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曾摔下山崖。
她当时感觉到被踢了一脚,而且那山崖那么深,下面光秃秃的,杂草都没几根儿,可她却毫发无损。
明明先前天还亮着,轮到她爬上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她获得了瞬移技能,所以她如何获得了瞬移的能力是个迷。
后来她又有了大力buff,这个能力是在云及失踪之后,顷刻间获得的,后来无论做什么,她都没能够获得更多能力。所以她也就歇了探究的心思,这辈子获得了这样的金手指已经足够守护姜家了。
但是现在无名道长的这番话,证明了这世界上有修仙者。末法时代的修仙者不得不走向灭亡,但是也不得不防着一些人修仙不成,魔障了,铤而走险。
黎清打开后门的门,坐在院子的石凳上,肥仔见黎清进来了,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黎清身旁,亲昵的蹭了蹭黎清的小腿。
“喵~”抱老子。
黎清双手提起它放大怀里抱着。
肥仔的毛又轻柔又细腻,撸起来非常爽。黎清一时烦躁,着猫,心中的烦躁度慢慢降低。
不管了,顺其自然就好,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谁能够给她设下什么陷阱去搞她。
神也好,仙也好,咱都当做不知道,只有明白人才会活的苦闷。
云及正和一群同年龄的小孩子玩着,虽然她文化程度比较高,但性子随和,不会让人产生隔离之心。
西水庄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私塾,请的先生是管家老爷子介绍的一学者,虽没考学,却学识不输于举子。
黎清不仅要孩子们读书,也勒令看村子里的大人一起学习。无论男女,要求至少掌握自己的名字,能够写得出来,哪怕写的十分丑陋。
“少爷,你会讲故事吗?”一六岁孩童站在云及身旁,裹着一生棉袄,扯着云及的衣裳问道。
云及跳上一块大石头,得意的说道:“当然会了。”
“好想听故事啊,东家也时常给我们讲故事,比夫子讲的好听多了。”
第223章北蛮冬天冷
“那我就讲一个黄帝战胜蚩尤的故事吧。”云及站在石头上,看着周围一群娃子,有比他大一两岁的,也有比他小很多岁的。
大家都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
“《史记,五帝本纪》中有这样的话,‘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逐鹿之野’故事就从这里讲起,那么这蚩尤是何人呢?”云及扫视着下面的一群小鬼头。
“不知道。”大家摇摇头。
好些孩子已经不顾天冷地寒,坐在地上了。几个大的则是搬来了板凳,将将小的抱上凳子坐着听。
“蚩尤啊,是九夷之君,当时阵营一分为二,分别是东夷和华夏,传说蚩尤有兄弟八十一人,兽身人语,铜头铁颜,食沙子石头,并且十分好兵伐,以刀枪剑戟威震天下……”
那边云及在石头上讲的滔滔不绝,底下的人听得津津有味。
这边黎清则是和众人准备今晚的饭食,他们好不容易在过年的时候能够一天吃三餐。平时为了省钱,还是一日两正餐,饿了打尖罢了。所以整个庄子里胖子还真看不到。
“东家,我们把烟花炮仗带回来啦。”李敖与武定分别推了个木板车,上面放着几个框子。
吃过饭之后,姜氏就吩咐他们去将定做的烟花爆竹弄回来。
这东西手做,工匠还不好找,整个乐旭县就一家。每到过年的时候,他们家的生意火爆的不得了。他们也是提前了三个月预定的,才让春节午夜与黎明之前有东西可爆。
“辛苦了,放进库房,就出来喝口热茶,和大家玩乐玩乐。”姜氏大大方方的招呼着。
“好嘞。”武定与李敖一前一后将木板车推到库房处。
现在日子越来越好,姜氏成天都面带微笑,说话也没有以前那么刺耳。岁月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那个时候她还年轻,浑身都是力气。
今年除夕,王氏和王洪氏没有在庄子,而是回了十里塘过年去了。现在王家依附着姜家生活,有活儿干有钱拿。王氏又是个有技术傍身的,在庄子里做了个小管事,专门负责出棉线出布。
王洪氏因为要带娃,则在庄子里做后勤,统领做饭。那孩子其实挺惨的,全家都坚信王礼越还活着,所以大名一定要礼越来取。
为了让他不被人嘲笑,王家找黎清取了个新的小名儿,叫卢生。
等到这娃子十六岁成了少男以后,如果王礼越还是没有消息,那么再请人取大名,及二十岁之后取字。
现在王家将这孩子看得紧,不许他有除了读书之外的别的想法。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小命儿无意外,一定可以活的长久。
北方的风早在八月就已经刺骨了,而今十二月末,人们恨不得钻进蜗牛壳中避寒。
“这该死的风,吹得我心慌,大雪已经连着下了一月,若是再无粮食,说不定我们就得死在这寒冬了。”耶律风将匕首插回鞘中,接过一旁耶律齐递来的酒囊。
“听闻今年天齐的岁贡来的格外晚,再忍忍,过几天就有马车拉了粮食到我们部落了。”
耶律齐用刀子划着烤羊腿,薄刀一削,切下一块儿肉来往嘴巴里塞。
“忍,怎么能忍?我北蛮冬季本就严寒难耐,天齐的还敢拖欠岁贡,这不明摆着在耍小动作吗?是想要我北蛮再次集结兵力,铁骑南下,杀他个屁滚尿流,才不忘记自己的处境。”耶律风狠狠地闷了一口酒。
完颜扎拉在坐在帐篷里,侍女暮萧正拨弄着炭盆里的火。
“公主,今年寒冬格外的冷,也不见可汗派人来问候,怕是帝都那边有小人谗言了。”
“暮萧去将礼越唤进来暖暖身子,他还还小,这天会冻坏他的身子,以后长不强健了。”完颜扎拉并没有将侍女的话放在心上,她只关心自己的子民。
帝都那边昨日才传来消息,说天齐的岁贡已经在运达完颜扎拉部的路上了。她的子民终于可以安然的度过这个寒冬了。
“公主,你为何对一个天齐奴隶那么好?他可是天齐人,是我们的敌人。”暮萧十分不情愿的起身,难道公主是看上了那天齐奴隶,准备培养起来做自己的夫婿?
天哪,这太可怕了,一定要阻止公主。
“因为他是个人,在我眼中没有奴隶,人生来就不是奴隶,我没有看轻任何人。”完颜扎拉已然将侍女的小心思了然于胸。
“公主应该小心为上,只有自己人才能够相信。”
暮萧说完,右手置于胸前礼而退。她轻轻的打开门布,从裂开的一条小缝儿中探出头去,对屋子外边儿的打着寒颤的礼越说道:“公主让你进来。”
语罢,立刻将头给收了回来,关上了门布。
礼越抬起头,他身上穿着狼皮做的袍子,束着牛皮腰带,脚上的马靴有些旧了。
这些都是屋子里头的北蛮公主赏赐给他的,他穿上了北蛮的袍子,心中依旧想的是天齐。
又是一年,不知道家里如何了。
天齐正在过年吧,若是没算错,天齐这会儿应该是除夕了。
以往都是热热闹闹的,而今他却在敌国公主的门前看门。
礼越扯开门帘进了屋子,他不知道他是如何活过来的,只知道这位北蛮的公主似乎不像其他人那般蛮不讲理。
完颜扎拉是个善良的人。
她让他读书,让他习武,还教他骑马。
她说他是神选的恩赐,是她的有缘人。
若是以后他有幸逃回了天齐,不幸与她正面交锋,他该用什么样的感情去面对?礼越想过,但他想不出答案来。
“天冷,在外面站久了,一定冻僵了,吃一碗酥油茶吧。”
完颜扎拉吩咐暮萧给礼越倒茶,自己亲自端上一盘考饼给礼越吃。
“多谢公主。”礼越作了个礼。
完颜扎拉笑着说:“不必客气,趁他们不在,你可悄悄进来暖暖身子,被发现了也无妨,我会保你。”完颜扎拉今年十六,长的一副好容颜,脸蛋儿白中透红,和一般草原女子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