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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原亮     我在汉朝卖煎饼txt下载     我在汉朝卖煎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谋划

    杨纯随后细细阐述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并向他道出了自己的计划,阿玛缇恍然大悟,在他听来,杨纯的这个办法虽说有点冒险,但却不失为一个出其不意的妙计。

    就在二人合计着下一步计划的同时,常山后宅来了一位头曼城最尊贵的客人,没错,这个人就是匈奴的最高领袖——军臣。

    “大单于,下臣派去的人绝对不会看错,昨夜混进杨氏煎饼店的那个人就是左贤王。”

    地下密室内

    常山面向斜躺在椅子上的军臣禀道,军臣锐利的目光直射在他那张战战兢兢的脸上,极力克制住胸中的怒火,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常山啊常山,不是孤信不过你,而是孤当初就说过,你的这种做法实在太危险,伊稚斜死了倒还好说,可你的人也不小心了,居然还让他活着,如今杨纯又知道了这件事,他这个人的本事你应该见识过吧,万一被他发现了什么,你该如何收场?”

    常山满不在乎地说道:“大单于,您尽管放心,就算杨纯知道些什么也于事无补,没有人会信他的,再说,他拿什么证明我们手上的左贤王是假的。”

    “话虽如此,可是你别忘了,窝扩墩也知道这件事,孤听说左大将现在和杨纯走的很近,估计这会儿他也知道了这件事。”

    就算常山把话说的天花乱坠,军臣心里还是很不踏实,当初常山擅自主张找了一个假的伊稚斜,他就特别反对,然而木已成舟,他也只能将计就计假戏真唱。

    有道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一个冒牌货怎能不露出马脚,这是军臣最担心的问题,好在那些大臣们并没有发现如今的左贤王有什么不同,他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如果说,真正的伊稚斜已经死了,那么,他这个大单于倒是可以高枕无忧了,可现在的问题是伊稚斜还活着,如果让他知道是自己的亲哥哥在算计他,他定会反戈一击,要知道,如今的匈奴有一半的兵力都掌握在伊稚斜的手上。

    “大单于,下臣斗胆请您下一道手令。”

    “什么手令?”

    “查封杨氏煎饼店,抓捕杨纯、窝扩墩还有阿玛缇三人,必要的时候……”常山面露一丝狰狞,抬手打出一个“杀”的手势。

    军臣猛地直起身子,不假思索地摇头表示,不行,这三个人不能杀,且不说没有一个好的理由定他们的罪,就算有,那也太仓促了,三个大臣同时被杀,这可不是小事,你让其它大臣以及匈奴所有百姓怎么去想。

    尤其是那个杨纯,他现在在匈奴百姓中声望很高,很多时候,军臣也很欣赏他独特的个性和一些奇怪的想法。

    “套用汉人的一句话,单于切不可再妇人之仁了,您就是咱们匈奴的天,是神的儿子,您必须要扫平身边一切威胁和障碍,才可以永远拥有这片广阔的天,请恕下臣斗胆,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了咱们匈奴,为了王子单着想。”

    “这……”军臣很明显有些动摇,也许常山说的是对的,孤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于单打开一条光明大道,但对于处理三个大臣的事儿,他没有同意,只是道:“擅杀大臣恐怕会引起动乱,还是从长计议吧。”

    “大单于……”

    “不必再说,孤已经决定了,没有孤的允许,你不可再擅自行动。”

    “唯……”

    “还有,王庭里的那个伊稚斜你怎么安排?不会打算以后都让他当左贤王吧?”

    “大单于您大可放心,此人不过就是一个摆设而已,掀不起什么大浪来,等到合适的时候下臣自会处理干净。”

    军臣点点头,不由得深呼了一口气,两人走出密室后在客厅里小坐了一会儿,简单寒暄了几句,军臣便要起身返回王庭。

    一名仆人匆匆地跑进来禀报,左大将阿玛缇在外面求见单于。

    军臣眉头微皱,看了看常山,常山也是一头雾水,心说阿玛缇不是在带兵巡城吗?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让他进来吧。”

    “唯——”

    话落,很快便看到阿玛缇右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上,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院子,直奔大厅。

    “下臣见过大单于。”

    “起来。”

    “谢大单于。”

    “阿玛缇,你不在巡城,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下臣确实有件十万火急的大事需要面见单于。”

    阿玛缇话刚说完,军臣和常山不禁对视了一眼,阿玛缇想到杨纯对他的一番交代,忙道:“事关匈奴安危,还请大单于屏退左右。”

    “常山不是外人,你有话就直说吧。”

    “下臣只对单于一人说,如有旁人在场,请恕下臣无法如实禀报。”

    “你,你大胆,孤让你说,你不说,你眼里还有孤这个大单于吗?”

    “大单于,既然如此,下臣先行告退。”

    常山非常识趣的退出了大厅,然后迅速绕到房子后面,从小门进去,悄悄回到了客厅的正墙后面,与军臣他们只隔了一堵墙,里面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当听到阿玛缇说抓到了一名自称是伊稚斜的刺客时,他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这么说来,阿玛缇现在已经知道王庭里的伊稚斜是假的,他这次来莫非是试探大单于?还是别有用意?

    然而令常山没想到的是,阿玛缇居然提出要将那名假冒左贤王的人交给单于亲自审理。

    军臣也很吃惊,怪不得常山的人屡次失手,原来这个伊稚斜是被阿玛缇给藏起来了,只是他不太明白,阿玛缇多半已经知道王庭里的那个伊稚斜是假的了,却为何还要将真的伊稚斜送入虎口呢,他就不怕孤真的杀了他吗?

    “单于一定会怀疑,到时你就这么说……”

    心里想到杨纯嘱咐的原话,阿玛缇说道:“单于,下臣抓到的那个人的确和左贤王很像,不过却是一个疯子,满嘴胡话,说什么有人要害他,他要报仇什么的,他还仇视任何人,见人便打,逢人便骂,大单于请看。”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两排牙印,还有被指甲破的伤口。

    军臣看过后,心里踏实了不少,看来左贤王真的疯了,要真是这样,杨纯那些人应该也没发现什么。

    “这个疯子实在是太过分了,左大将你辛苦了,这样吧,将那个疯子先关入大牢,孤亲自来审。”

    “唯——”

    阿玛缇心里窃喜,忙施礼告退。

    常山这才从后面走出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单于,伊稚斜果真在他们手里,您打算怎么做?”

    “孤还没想好,不过不管这个伊稚斜是真疯还是假疯,都不能留了。”

    “那,下臣这就去安排吧。”

    “安排什么?在半路上痛下杀手吗?”军臣一猜便猜到了,冷冷一笑:“孤答应要亲审,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再说,即便是要杀,那也是光明正大的,孤要给孤的子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

    “单于英明。”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上白猿山

    隔日,阿玛缇带兵将伊稚斜送到了头曼城的大牢里面,之前在杨纯的精心调理下,伊稚斜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毕竟伤了元气,若要完全康复恐怕还得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阿玛缇还不是很理解杨纯的做法,他说左贤王好不容易逃出杀手的魔爪,却为何又要羊入虎口。

    杨纯告诉他,与其让伊稚斜提心吊胆地躲在外面,随时都担着被人刺杀的风险,倒不如待在大牢里好好养伤,都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在未来的半个月里,单于和常山都不会对他怎么样,因为在他们眼里,伊稚斜现在就是一个“疯子”。

    事实上,伊稚斜没让杨纯等人失望,他的演技不仅骗过了几次三番过来探视的常山,就连他亲哥哥军臣都被瞒了过去。

    剩下的事说来也简单,那就是想办法将王庭里的那个冒牌货弄出来,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将两人做个对换,如此,大功便告成了。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王庭里的那个伊稚斜基本上不出王庭半步,偶尔出去一次,身边都会有重兵保护着,杨纯等人根本无法下手。

    窝扩墩建议让王子单想办法将“伊稚斜”带出宫外,杨纯表示反对,理由是:“伊稚斜”与于单的关系一般,他现在就听常山和军臣的话,不可能会因为孩子的一句话走出王庭,再者,杨纯不希望于单卷入这是非当中。

    这也不行,那也不是,阿玛缇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他当即表示,如果那个冒牌货还不出来,他就带兵进王庭将他给杀了,一了百了。

    窝扩墩嗤之以鼻地说,你这么做与造反又有什么区别,不仅帮不上忙,还要搭上数千条无辜的性命,甚至到时候整个头曼城都将会血流成河,死的人还会更多。

    杨纯觉得老窝分析得很有道理,没错,伊稚斜在头曼城乃至整个匈奴的影响力远远盖过了军臣,阿玛缇这么一闹,势必会挑起两派势力的正面交锋,到最后受苦的还是匈奴的老百姓。

    杨纯也是凭着这一点,才大胆放心地将真正的伊稚斜送进大牢,因为他断定,军臣在没有彻底瓦解吞并伊稚斜的势力之前,是绝对不敢冒这个险的,除非他已经放弃了大单于这个宝座,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转眼就到了匈奴的火把节,杨纯从阿狸那里了解到,火把节在匈奴是一个很大的节日,一年只有一次,相当于后世的春节,届时头曼城乃至周边所有小城的百姓都会自发地来到草原上,跟随着萨满巫师一起祭天,祭地,祭太阳,祭月亮。

    这几日,头曼城家家户户都忙着将家里好吃好玩的东西捐献出来,然后打包一起运到清河草原,因为火把节要连续进行三天三夜,他们还得提前在清河草原搭起帐篷,至少在未来的三天里,他们一家人都要住在那儿,因此头曼城很快就变成了一座空城。

    杨纯心说这下可有的亚当大叔忙了,只是如今人都去了草原,他这个店继续开着也没什么意思,便决定关门放假三天,带着阿狸和蒙哥、虎子他们去清河草原过节去了。

    亚当亲自为杨纯支起了两顶帐篷,但就是位置有点偏,离祭祀的地方倒是隔了不少路,他有些惭愧地对杨纯说,由于他们来的晚,好的位置已经被人给占了,只能将就一下了。

    看着一望无际密密麻麻的“蒙古包”,杨纯笑着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多走点路嘛,年轻人不怕。

    亚当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等过了火把节,你先别急着走,我要和你好好喝几杯,说着便去其它地方帮忙张罗去了。

    他现在是个大忙人,杨纯也不好挽留他在帐篷内多待一会儿。

    亚当走后,阿玛缇和窝扩墩相继赶了过来,杨纯让阿狸、蒙哥和虎子三人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可疑的人靠近帐篷。

    “杨侯,你确定那个冒牌货会过来吗?”阿玛缇单刀直入,什么火把节,他从来就不去关注这些,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尽快除去王庭里的那个冒牌货,让左贤王归位。

    “这么大的节日,怎么能少得了他这个角色。”杨纯话锋一转,苦笑道:“我说左大将啊,貌似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吧,你可是地地道道的当地人啊,往年是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

    阿玛缇脸色微红,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哪管那么多,再说,往年左贤王这个时候要么就在前线打仗,要么就在漠南部,从未来过王庭。”

    杨纯哈哈笑了起来,“和你开玩笑呢,放心吧,他肯定会来,一切就按原计划进行吧。”

    阿玛缇欣然一笑:“那就好,”

    杨纯转头问一旁的窝扩墩:“老窝,单于什么时候过来?”

    窝扩墩道:“我刚从王庭回来,听大单于说,他明天会带着大臣们一起过来。”

    “明天?”

    “杨侯,可是有什么不妥?”阿玛缇问。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明天就是火把节了,他不是应该提前过来的吗?”不知道为什么,杨纯心里突然有种特别不安的感觉,这么隆重的盛会,军臣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啊,这可不是他的性格。

    转而面向阿玛缇问道:“对了,左大将,最近常山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常?”

    阿玛缇摇头,“没有,我让祁列和翰哥轮流不分昼夜盯着他,发现这个家伙每天从王庭回来,都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索特在大牢那边也没什么发现。”

    杨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常山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很有可能他已经发现有人在监视着他,所以,左大将,你让祁列和翰哥他们都撤回来吧。”

    “撤回来?”阿玛缇一愣。

    窝扩墩也赞成杨纯的做法,说道:“杨侯说的对,咱们跟得越紧,他越是小心,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空子让我们钻。”

    “没错,不过,既然他这么小心,那我们就不妨给他打一针强心剂吧。”

    “何为强心剂?”阿玛缇、窝扩墩不由得面面相觑。

    当杨纯将所谓的“强心剂”解释给他们听了之后,二人无不惊慌失色,这个杨纯,胆子也忒大了,玩命啊,这是。

    杨纯简单划分了一下任务,窝扩墩和阿玛缇如今都以他为核心,对于他下达的指令,自然不会抱有任何的异议,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杨纯是眼下唯一一个能帮助左贤王的人。

    二人离开后,阿狸他们相继进了帐篷,杨纯刚好有事吩咐蒙哥去办,而他则要去趟白猿山去取样东西,阿狸担心他的安危,一再表示要与他一同前往。

    杨纯终究拗不过这丫头的坚持,只好从亚当那里借了两匹快马。

    天色已近黄昏,落日的余晖覆盖了整座白猿山,漫山遍野的生物都被涂染上了一层红色,两人沿着小路上山,却发现原先的小路上都长满了荆棘,无法顺利通过,杨纯拿着佩刀去砍,一不小心被荆棘划到了手指,阿狸心疼不已,赶忙用嘴替他吸出残留的鲜血。

    杨纯笑着说只是破了点皮而已,不用大惊小怪,阿狸非得用布替他绑上伤口才肯放心。

    弄得杨纯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种待遇也只有在穿越之后能享受到,无论是已经去长安的卫子君还是如今守在自己身边的阿狸,都特别的在意自己,想当年在山上放牛被蛇咬了也没见有人这么关心自己。

    要说封建社会也不是一点都不好吧,至少这个时代的男人在女人心中的地位是很高的,他暗暗发誓,将来一定不能让身边的女人跟着自己吃苦。

    冲破了荆棘登到山顶,两人身上的衣服都被不同程度给划了几道口子,站在光秃秃的小山坡上,远远便看到白猿坐在洞口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给一只看上去刚死去不久的秃鹰拔毛。

    杨纯兴奋地喊了一声猿兄,谁知白猿竟扔掉手里的秃鹰,跑回洞内关上了石闸,无论两人怎么喊,愣是不肯把门打开。

    “猿兄,你要是再不开门,我们可就把这只鹰给分着吃了。”

    以为这样就能让白猿开门,里面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阿狸柔声说道:“白猿大叔,上次多亏了您,阿狸才能站在这里和您说话,阿狸知道您是个好人,一定不会放任侯爷有危险而坐视不理的,只要您能帮助侯爷,您让阿狸做什么,阿狸都愿意。”

    猿洞内依旧没有动静。

    杨纯很纳闷,上次走的时候,它还好好的,如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算了,既然猿兄你不想见我,那就当我没来吧,哦,对了,阿狸,你饿不饿?”

    “我……”阿狸还没反应过来,杨纯嘿嘿一笑:“刚好我也饿了,我们先填饱肚子再下山吧,来,搭把手。”

    “哦。”

    两人很快将那只秃鹰的毛拔了干净,像上次一样用树枝将那只没毛的秃鹰穿起来,加上随身携带的香料,放在火堆上来回翻烤,不一会儿便闻到了一股诱人的肉香。

    “香不香?”

    “嗯,很香,味道一定很好吧?”

    “那是必须滴,你夫君我是谁啊,就算是蛤蟆肉,我都能给它烤出个外焦里嫩,我跟你说,这肉呢要这么咬才好吃。”说着,杨纯撕下一块鹰腿,一口咬了上去,满嘴都是油。

    阿狸被尝到了,便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两个人边吃边继续探讨着美食的话题。

    白猿一直躲在门边偷听他们的对话,不觉间口水已经流到了下巴,打湿了胸前的大片猴毛。

    外面这两个人实在太坏了,吃了他的鹰不说,居然还拿出一壶酒在那里喝了起来,杨纯那货一边喝着一边吟起了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里面猿兄,此刻在作甚?……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猿兄嘴馋,错过美食空悲切……”

    “哎,只可惜啊,这么好的东西不能和猿重共饮一杯,实在是有些遗憾啊,阿狸,赶紧吃吧,吃完下山。”

    “可是,还剩那么多肉呢,留给白猿大叔吗?”

    “留给它?算了,带回去给蒙哥他们吧,让他们也尝一尝这野味。”

    “唯——”

    两人抱起酒壶,背起那半只烤鹰,正准备扭头下山,却听吱啦一声,石门开了,一道白光像闪电似地从里面飞了出来,抢走了杨纯肩膀上的那只鹰。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计策

    杨纯笑了,阿狸也笑了,白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咧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

    月朗星稀,清河草原上此刻已是篝火连天,人山人海,歌声、笛声,鼓声、声声不绝于耳。

    数不清的帐篷占据了整片草原,绵延数里,亚当让牧民们将牛羊等牲畜暂时转移至别处,留出的空地很快便搭建起一座雄伟壮观的火把台,此时此刻,火把台上的干柴早已高高堆起,台前也已备齐了牛头、马头、羊头等各种祭祀用的东西,万事俱备,就等着明天单于亲自来点火了。

    杨纯和阿狸还有虎子三人想出去转转,却因人太多而无法顺利通行,只得就近绕道去亚当的住处小坐了一会儿。

    亚当说,去年的火把节也安排在这里,然而就目前的盛况来看,今年显然要比去年热闹许多,至少人数上就比去年增加了近一倍之多。

    杨纯心里感慨万端,没想到他这辈子竟然会有那么一天在古代过年,而且还是在匈奴这个神奇的部落,过一个这么隆重欢快的春节,倘若将来有一天能回到现代,只怕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后世过年,除了烟花就是鞭炮,除了扑克就是麻将,近几年鞭炮也被禁了,已经越来越没有年味了,哪像现在一样,当地百姓如同兄弟亲姐妹一般聚集在一起,载歌载舞,把酒言欢。

    一想到这里,杨纯的心里就有点难受,看着雾茫茫的人群,听着那人声鼎沸的嬉笑怒骂声,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家中两鬓斑白的父母。

    自己的突然“消失”,他们一定伤心欲绝,此刻说不定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等待着自己的突然出现,亲切的喊上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爸,妈,过年好。

    不知不觉间,眼眶竟然有些湿了。

    “侯爷,您怎么了?”阿狸就坐在杨纯的旁边,一眼便看到他脸上忧伤的表情,还有眼中晶莹的泪花。

    亚当也觉得杨纯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忙问道:“杨兄弟,可是觉得身体哪里不适?”

    杨纯用手抹去眼角不争气的眼泪,爽朗一笑:“没事,大概是刚刚出来的时候,被风沙迷了眼睛。”

    “时候也不早了,侯爷,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外面确实起风了,而且风力还不小,吹得帐篷上的布哗哗作响,阿狸担心杨纯的身体不适应这边的气候,她哪里知道杨纯是因为想家才变得脸色不好。

    “嗯,也好。”杨纯点了点头,便向亚当辞行。

    ……

    从亚当的大帐出来,三人并没有去火把场,而是直接回到了住处,杨纯掐着时间,估摸着这个时候蒙哥也快回来了,果不其然,就在他们刚进大帐没多久,蒙哥便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跑进来,杨纯问他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蒙哥拍拍胸脯笑着说,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

    杨纯松了口气,走到帐外,眼睛却瞟向了头曼城的方向……

    偌大的头曼城除了单于庭以及王公大臣的宅院里还亮着灯外,再也看不到一户亮光的屋子,俨然就是一座空城,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寂静无声。

    常山一筹莫展地坐在自家屋子的客厅里,寻思着,酝酿着,不时起身围绕着偌大的客厅走了一圈又一圈。

    明天单于就要带着大家去参加火把节了,大牢里关着的伊稚斜该怎么处置,总不能将那个疯子一起带去吧,单于自然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一个烫手的山芋带到身边,可若是将那个疯子留在头曼城,貌似风险还要大,杨纯和阿玛缇那些人随时都会趁虚而入将他救出。

    为此他今天还特地去找过大单于,然而大单于当时吞吞吐吐,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在他看来,单于似乎并没有要立即处死伊稚斜的意思。

    斩草不除根,遗害大无穷。

    这个道理单于为何就是不明白呢?

    为了单于的长久基业,更为了自己的将来,他不惜出卖昔日的旧主,他明明知道,伊稚斜将来做了单于,其一生的丰功伟绩必定会超过军臣,但军臣更许诺他只要搬倒了伊稚斜,将来的左贤王非他莫属,所以他义不容辞地踏上了这条不归之路。

    如今他把身家性命都压上去了,决不允许在这个时候出一点纰漏,要不然他这颗脑袋就得搬家,美梦随之破灭。

    “侯爷,侯爷,不好了。”

    等了这么久,派出去探视伊稚斜的两个下人终于回来了,一个个满头大汗,神情慌张,常山听到“不好了”三个字,立马起身,冲过去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肩膀晃了晃,“快说,是不是那个疯子逃了?”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伊稚斜逃走,便意味着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部功亏一篑。

    但现实总是让他始料未及,那人摇摇头,说:“不是,是,是……”

    “慌什么?慢慢说。”

    “他……他死了。”

    常山脑袋嗡的一声,不过很快便清醒过来,难道,莫非,是单于提前动手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他问。

    “就在刚刚,属下赶到的时候就听那里的守卫说,大牢里出了人命,属下前去看了,那个疯子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尸体都已经发凉了。”

    “可曾找人验过,他是怎么死的?”过程不重要,常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最终的结果。

    “国医来看过了,说是风寒至死。”

    “何为风寒至死?”

    “听国医的意思是被冻死的。”

    “这就冻死了?”为了除掉这个隐患,常山故意让人用单薄的破棉被换掉牢里的破被褥,不过他后来听过去探视的人说,伊稚斜睡得比任何时候还要香,怎么可能说冻死就冻死了?

    “是的。”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唯——”

    下人们离开后,常山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好,这样的结果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他当然不会相信伊稚斜是被冻死的,他宁愿相信是单于指使手下这么干的,要知道在这头曼城乃至整个匈奴帝国,没有他军臣办不到的事情。

    想到这儿,常山不得不佩服大单于的城府之深,就连他这个近臣都被蒙骗过去了,虽说心里多少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但不管怎么样,伊稚斜一死,以后整个匈奴除了大单于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至于那个冒牌货,根本不足为患。

    “侯爷,左贤王来了。”门外下人来报。

    他来做什么?

    常山起身,捋一捋身上的衣服,理直气壮地说道:“让他进来吧。”

    对于一个冒牌货,他不需要摆出那么隆重的欢迎仪式,反之,他还要让对方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主人,当初要不是他费尽心思从月氏国境内找到这个和伊稚斜一模一样的拓达,他能有今天的荣耀吗?

    “常山侯,出,出大事了。”拓达一进门便神色慌张的拉着常山的胳膊,常山厌恶地推开他的手,拓达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忙向他施礼:“小人见过常山侯。”

    “可别这么说,你现在是匈奴的左贤王,哪有向下臣行礼的道理?说吧,什么事让你如此慌张?”

    “左贤王死了,您听说了吗?”

    “听说了。”

    “您都知道了?那,那我以后该怎么办?”

    “废话,真的已经死了,你这个假的才能名正言顺的上位。”

    “可我毕竟是假的,假的他真不了啊。”

    “混账,真正的左贤王岂是你这般胆小如鼠,你尽管继续做你的左贤王,记住,别和杨纯那些人走的太近,一旦你身份暴露,我也帮不了你。”

    “这个小人知道,可是您也知道,小人什么都不会,就拿那晚投壶的事情来说,王子单和杨纯他们都已经起疑了。”

    “那就让他们起疑吧,只要不是你亲口供出你自己,没人会拿你怎么样。”

    “可……”

    “没有那么多‘可是’,你要是害怕,我现在就让人送你回月氏。”

    “不,不,小人不是这个意思。”拓达心说自己好不容易当上匈奴的左贤王,哪能再回去当个小偷。

    “那就行了,你只管做你自己该做的,其它的事情有我呢。”

    “唯——”

    “还有,明天一早,我会让我的部下先护送你去清河,记住,路上不得逗留,即便是给马匹补充给养都不行,你绕道白猿山,从白登山这边走,听清楚了没有?”

    “小人明白。”

    ……

    天亮之后,拓达在三十多名侯府护卫的护送下向清河草原进发。

    途径乌兰山、长峡山、赤水湖、回河屯……,比走白猿山的那条路要多出一半的路程,加之今天太阳很大,大伙儿一路马不停蹄,早已是口干舌燥,拓达皱着眉头,心里头不由得埋怨起常山来,这个常山是不是太小心了,左贤王都已经死了,他还怕什么,难不成半路上还有人敢刺杀我不成?

    明明走白猿山可以节省时间,偏偏要绕这么大一圈子,他一张嘴倒是随便说说,本王……我却累个半死。

    就在大队人马刚出了回河屯,眼看就要进入白登山,远远便看见前面的空旷地上临时搭了一个草棚,一看就是个卖茶水歇脚的地方,一个年长的茶主带着三个伙计在忙碌地招呼着几个路过的客人。

    士兵们看的直咽口水,拓达也口渴得紧,便下令让大家下马休息,一名亲随忙道:“左贤王,侯爷一再叮嘱,不可在半路上休息。”

    “我……,本王不过是想喝口茶,难道这也不行?”拓达没好气地盯着那名士兵,他岂能不知,身边的这些士兵说得好听是亲随,实际上是常山派来监督他的眼线。

    “左贤王请息怒,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我等还是速速赶路,早点与大单于他们会合为好。”亲随心里冷冷哼了一声,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左贤王了,要不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管你这个冒牌货的死活呢。

    “也罢,绕过去,继续走。”

    拓达到底还是不敢违背常山的意愿,队伍经过茶棚的时候,茶主忙不迭地带着三个伙计跑出来恭迎,“小人们见过左贤王,左贤王若是不嫌弃,可在此处歇息片刻,尝一尝小店新到的茶,都是刚从长安运过来的新茶。”

    “小店?你是开茶楼的?”拓达一愣,身边亲随说道:“回禀左贤王,此人正是南城茶楼的店主元封。”介绍完毕,他瞪着元封道:“元店主怎么知道左贤王要在此处路过?莫不是有什么企图不成?”

    “这位兄弟说笑了,有道是商人无利不起早,这几日不是赶上火把节嘛,小人想着会有许多周边百姓赶去清河草原参加火把节,所以特地在此处设了茶棚,赚点小钱而已,没想到能在此处遇上左贤王,实在是荣幸之至。”

    “荣幸个屁,谁准你们在此处设棚的,马上给我拆了。”亲随恼羞成怒,他一声令下,身后那些士兵立即拔刀冲过去强行拆棚。

    拓达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开了口,那些士兵也未必会听他的。

    打吧打吧,打死一个少一个,本王还乐得个耳根清净。

    元封一看情势不对,赶紧低声下气地去求那些士兵手下留情,奈何他们手上都有刀,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茶棚拆得七零八落。

    “你们这些人也太欺负人了,店主都说了只是赚点小钱,你们却要赶尽杀绝,我和你们拼了。”

    化装成伙计的索特突然挺身而出,祁列也撸起了袖子,一拳打倒了一名士兵。

    “反了,反了,都给我抓起来。”

    那名亲随勃然大怒,拔刀冲向索特和祁列二人,那些正在拆棚的士兵也急忙回过头,将二人团团围住。

    拓达身边一个亲兵都没有,他有些慌了,一双手死死的拉住缰绳,就在这时,翰哥悄悄来到他的马后面,拔出匕首,对准马的屁股狠狠扎了下去。

    那匹战马像发了疯似地向前冲去,当场便有两名士兵被踩踏在地。

    拓达吓得哇哇大叫,那名亲随大汉喊一声,“王爷快跳下来。”

    由于马跑的太快,拓达根本不敢松手。

    “追——”

    亲随带兵追了过去。

    看着已成废墟的茶棚,元封深深叹了口气,索特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道:“好了,老家伙,你也别叹气了,你今天帮了左贤王那么大的忙,就等着领赏吧。”

    元封苦笑地摇摇头:“我可不要什么领赏,能帮杨侯做点事,我这心里踏实。”

    “那你叹什么气啊?”祁列笑嘻嘻地走过来,一把搂着他的脖子。

    “我只是心疼那么多好茶,白白就这么浪费了。”

    “谁说浪费了,我们哥几个可不嫌弃。”翰哥将手里带血的匕首在衣服上擦了擦,别在腰上,兀自坐在凳子上喝起了所谓的长安新茶。

    索特和祁列相视一笑,捡起倒在地上的板凳,一同坐下,拎起茶壶开始倒茶,元封一下子慌了起来,赶紧跑过去,不过他再也不敢惹这些兵油子了,他只是和他们说明白,喝茶可以,但要记账,祁列说,要钱可以,你呀,去找左大将吧,或者,杨侯也行。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

    常山的那些士兵追击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在白登山下的那片小树林追到了拓达,拓达浑身像散了架似地趴在了马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左贤王,您没事吧?”

    “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没事吗?”拓达懊恼地瞥了那名亲随一眼,亲随撇了撇嘴,只好说道:“既然没事了,那我们继续赶路吧。”

    “本王渴了,要喝水。”

    “左贤王,过了白登山,很快就到清河草原了,您再忍忍吧。”亲随不理会骂骂咧咧的拓达,向众人打了一个出发的手势……

    点火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军臣领着匈奴贵族以及王庭的文武大臣们,在百姓众星捧月的欢呼声中登上了火把台,尾随其后的便是常山、拓达、窝扩墩、阿玛缇等人。

    杨纯和阿狸他们早早地守候在台下,“拓达”脚踩着楼梯随着众人的脚步缓缓走上台去,并悄悄地向杨纯递了一个眼色,杨纯不禁释然,心说看来他精心布置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

    军臣和常山他们哪里知道,此时的拓达早已换成了伊稚斜。

    而那位来自月氏国的市井小偷拓达已经被阿玛缇一箭射杀。(推荐一首老歌,佛说,何晟铭唱的,还不错。)

第一百一十四章 殉人

    “吉时到,有请萨满法师。”

    一声中年男子的长音拉开了火把节的开幕仪式,须臾,在众人的欢呼呐喊声中,两名所谓的萨满法师由台下登上了火把台对面那处最高的瞭望台上,他们身上穿着由鸡毛鸭毛编制出来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类似于羚羊角一样的头冠,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走起路来显得特别的笨重,活像两只体型庞大的大雕。

    萨满法师围绕着瞭望台,一边念着咒语,一边甩着手里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们走着,跳着,嘴里不停地叨叨着。

    “阿狸,他们念的都是什么呀,你能听懂吗?”

    杨纯把脸凑到阿狸的耳边问,阿狸面带微笑地摇摇头:“阿狸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阿狸只知道他们这是在向神祷告,祈求神灵的庇佑。”

    这个杨纯当然知道,汉人皇帝每逢祭祖也是如此,先由什么巫师,法师,大仙,还有和尚、道长等一些道行高深的高人叨叨一阵,然后再由皇帝率领文武百官以及老百姓跪拜,紧接着皇帝发言表态,百姓再次叩拜。

    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无神论者,杨纯对于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他只是很好奇,那两个萨满法师嘴里都在叨叨一些什么玩意儿呢,为何连阿狸这个本地通都听不懂?

    不过他也只是觉得无聊,随口开开玩笑罢了,迷信也好,恶作剧也罢,怎么说也是一个地方上的民族风情以及宗教信仰,人有信仰才能过得充实。

    “轰——”

    那名胖胖的萨满法师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嘴里吐出一味火气,火舌伸得很长,随着他的呼气和吸气,忽大忽小,忽长忽短,可谓收放自如,这一神奇的表演,立刻赢来了底下围观百姓的一片惊叹,就连阿狸都忍不住拍手叫绝。

    杨纯心里想笑,其实这不过就是魔术当中最常见的一种,先用细木未塞口中,然后口中慢慢燃烧,吐出来便让人产生一种喷火的错觉,事实上,为了表演更加真实,很多魔术师会在木末上加入少量的黄磷粉,如此一来,不仅加快了木末燃烧的速度,还大大避免了中间衔接的环节,可以说是一气呵成,令人叹为观止。

    萨满法师张开双臂,抬头冲天呐喊:“神哪,请您驾临我们草原吧。”接着又开始不停地念咒,一通咒语念了将近半个小时。

    太无聊了,杨纯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萨满法师突然哇的一声尖叫起来,杨纯差一点咬到了舌头,只见那萨满法师像鬼上身似的,一张长满横肉的脸立马变得苍白如纸,表情木讷无神,像个死人一般,现场瞬间一片死寂。

    “我最亲最爱的子民们,你们受苦了。”

    萨满法师的声音完全变了一个人。

    “天神驾到,众人跪拜!”

    那名小萨满走到台前扯着嗓子吆喝起来,军臣率文武大臣以及所有百姓赶紧跪了下来,杨纯无动于衷,阿狸拉了拉他的衣角,阿狸知道他不信这个,但大家都跪了,你不跪,势必会引起萨满法师的不满,往年就有人因为“亵渎神灵”之罪被活活给烧死。

    入乡就得随俗嘛,杨纯只好勉为其难地将膝盖磕在地上。

    “大单于何在?”胖萨满代替神灵发话了。

    军臣忙起身上前一步,面向“天神”毕恭毕敬地打了一个托肩礼:“匈奴单于军臣请天神示下。”

    “军臣虽有爱民之心,却无敬神之意啊。”

    “还请天神明示。”军臣身躯微微一震,身后的大臣和百姓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却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你口口声声说要为子民们祈福,乞求神灵庇佑,可是你的诚意在哪呢?只是拿些牲畜来敬奉神灵,诚意何在呢?罢了,既然你等如此没有诚意,那本天神也没必要赐福于你们了。”

    胖法师的声音洪亮,回音很重,在杨纯听来,有点像西游记里如来佛祖的声音,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是真的天神下凡了。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啊。

    胖法师说完话后,整个身体就像尿得太急抖了抖,往后倾倒而去,幸好被身后的小法师扶了一把,才得以站立在原地,像打了鸡血似地耸了耸肩,却是一脸的懵逼道状:“我,我这是怎么了?”

    众人都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生怕天神降罪,常山出人意料的把头抬起来,说道:“法师,方才天神附在了你的身上,你可还记得天神说的那些话?”

    被他这么一提醒,胖法师顿时如梦初醒:“哦,多些谢常山侯提醒,本座想起来了,方才天神上了本座的身,天神还告诉本座,要让大单于找些妙龄姑娘祭神,方可护佑匈奴长治久安,切记,这些祭奠神灵的姑娘必须是处子之身。”

    “噗——”

    杨纯实在是忍不住了,多么默契的配合,多么精湛的演技啊。

    他这一声痴笑顿时引起常山的不满,“长命侯你笑什么,莫非你对天神抱有异议?”

    胖法师一愣,面带鄙夷地看着台下已经起身的青年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长命侯,曾经匈奴百姓口中的杨天神?”

    “杨纯不才,很久以前,我也算是半个天神,当然,我这个杨天神是兄弟姐妹们因为信任我杨纯才这么叫的,不过我可没有附体发号施令的本事,但我很好奇,既然你们心目中的天神如此神通广大,为什么连盐和铁的问题都不能解决呢,而今还要什么女孩来祭奠他,口味不小啊,如此残害生灵,他是污神吧?”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虽有部分人认为杨纯出言不逊亵渎神灵,但大多数百姓都非常认可他的观点。

    用人祭神,还得要美貌漂亮的处子,这些女孩从哪里来?还不是从这些平民百姓中挑选,挑中的女孩无一例外地被绑在木桩上活活烧死,试问,谁家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大胆,小小儿郎竟敢藐视神灵,你该当何罪?”胖法师怒不可遏,常山添油加醋道:“法师休要为这等乡野小子置气,他向来无法无天惯了。”

    军臣岂能不知,常山的这句话就是冲他来的,目的就是想通过他的手除掉杨纯。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个杨纯也太胆大妄为了,平日里耍些性子,使些脾气倒也罢了,他居然在这种场合大放厥词,眼里还有他这个大单于吗?

    不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如何让百姓臣服,“来人,将长命侯拖下去,棍棒伺候。”

    所谓棍棒伺候,一般都是三十板起步,最多不超过一百。

    阿狸闻言色变,急忙张开双臂将杨纯揽在身后,不让士兵靠近。

    阿玛缇和窝扩墩要为杨纯求情,伊稚斜用眼神制止了他们,他相信杨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必然为自己留了后路。

    “大单于不可惩罚师父。”军臣身后的于单不顾凡多的阻拦,跑到台上指着两个萨满法师骂道:“师父说的没错,他们两个就是两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什么天神附体,什么祭拜神灵,根本就是在妖言惑众,大单于难道忘了当年大汉阏氏杨云儿就是被他们给害死的吗?”

    军臣听到“杨云儿”三个字时,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住嘴,凡多,快将王子带下去。”

    “唯——”凡多和两名士兵一起上去将于单拉了下来。

    杨纯问阿狸:“杨云儿是谁?怎么以前从未听于单说过这个名字,单于以前就和大汉和过亲?”

    阿狸摇摇头:“并非和亲公主,听说是当年大单于在草原救下的一名汉人女子,后来收入王庭做了大单于的阏氏,没多久这位汉阏氏生了一场大病,久治不愈,单于只好听从旁人的建议,请来了这两位法师做法,法师说阏氏的病情是中邪所致,便建议单于断了阏氏的药,结果……”

    “她还是走了对吧?”

    “嗯,是的。”阿狸侧目望了一眼周围,然后小心翼翼地和杨纯说道:“单于一生最为宠爱这名汉阏氏,自从这位汉阏氏离世后,他从此远离草原,一直住在了王庭,军国大事都交由左右二位贤王打理,大家害怕提起单于的伤心事,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及杨云儿的名字。”

    懂了,难怪军臣那么生气,难怪刚来的时候,他老是记不住我的姓,原来不是他记不住,而是他在逃避这个“杨”字,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华丽丽的故事。

    正感慨着,四名士兵走过来要绑他,被他给推开了,他堂而皇之地跑到台上,对着正在气头上的军臣说道:“大单于如果觉得下臣冲撞了神灵,下臣受罚无可厚非,但请容下臣把话说完。”

    军臣虽然余怒未消,但还是挥挥手,示意那些追到台上的士兵先行退下。

    “下臣斗胆,希望大单于能从此取缔殉人的习俗,不管是逢年过节还是祭天拜祖。”

    “你放肆,殉人乃是顺应天命,是神的安排,岂能因为你的一句话说取缔就取缔,杨侯,你最好不要忘记你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长命侯,单于与法师对话,岂有你插嘴的份?难道你要凌驾于单于之上吗?”

    “常山侯,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是一个小小的长命侯没错,那你呢,你不也是一只猴……一个侯爵吗?为什么你能说,我却不能说呢?还有,你既然支持法师用人祭祀,那么,我就想问一句,假如法师选中了你的女儿,你是该哭呢,还是该笑呢?”

    噗——

    窝扩墩差点就笑了出来,心说,这个杨侯,他明知道常山生不出小孩,还故意拿这话来气他,太解气了。

    “你,你强词夺理!”常山气的面红耳赤,他不敢和杨纯再继续做口舌之争,因为不管怎么争,他都讨不到一丁点好处,便要求单于遵照法师说的去做。

    胖法师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为自己开脱,军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将目光移至伊稚斜的身上,“左贤王,你怎么看?”

    伊稚斜微微吃惊,不过既然单于都这么问了,他也不想再继续藏着掖着,掸了掸身上的灰,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要开口回答,却听常山有意无意地干咳了几声。

    此时的常山并不知道他身边的傀儡已经换成了真正的伊稚斜。

    哪知道伊稚斜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常山气的咬牙切齿,心道,你这个臭小子,翅膀长硬了?看我回去如何收拾于你。

    “杨侯见解独到,实在令小王佩服,大单于,小王也认为殉人之举实在过于惨无人道,而且还丝毫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小王与杨侯一样,不赞同用人祭祀。”

    话落,全场一阵欢呼雀跃,尤其是那些膝下有女儿的当地百姓,在他们看来,左贤王在匈奴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如今他都同意了杨侯的观点,单于和法师那些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军臣吃惊。

    常山震惊。

    杨纯想笑。

    “大单于,小王认为火把节既是咱们匈奴一年一度的民俗大节,就应该免去这些祭祀的风气。”

    一口一个小王,哪里是那个市井小徒能说出来的,这语气,这气势,分明就是伊稚斜本人嘛,军臣心中狐疑,面色沉重,再看一旁的常山,也是一副我不知道,你别看我的表情。

    常山随后悄悄唤来了那名一直负责监视拓达的亲随,亲随只得唯唯诺诺地将半路上发生的一切告诉他,常山大惊失色,他明白了,一定是杨纯在半路上做了手脚,这小子太狡猾了,先是让伊稚斜假死,然后在半路上制造混乱,好一招声东击西,李代桃僵啊。

    他害怕被当众揭穿,忙向军臣打了一个礼借故离开,刚迈出脚步就听伊稚斜冷冷地笑道:“怎么,常山侯就这么讨厌小王吗?”

    常人扭过头,讪讪一笑:“左贤王,下臣不敢。”

    “哦?难得看到常山侯如此谦恭,那么,小王倒是想听听常山侯对祭祀一事是如何看的呢?”

    “这个,这个……”常山不敢直视他那张威严的面孔,只得将这个问题踢给了萨满法师:“下臣以为,还是听听法师怎么说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义结金兰

    伊稚斜侧目而视,“萨满法师,你说呢?”

    萨满法师并不知道他们在暗中较着劲儿,便仗着自己是神权最高执掌者,冷声冷气地说道:“左贤王您就不要问了,几百年来的规矩哪能说改就改,自然是要按着神的意思来。”

    伊稚斜心里很清楚,这个萨满法师眼里除了所谓的天神,怕是只有军臣单于才能入他的“法眼”了,他也不与其置气,只是笑盈盈地点点头:“说得好,既然如此,杨天神,就按你说的去办,从今往后,取消殉人。”

    杨纯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右手搭于左肩,躬身答道:“唯——”

    萨满法师慌了,忙问:“左贤王您这是何意?”

    伊稚斜爽朗一笑:“方才法师你说要按着神的意思来,这不刚好杨天神在这儿吗,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可是,他……”萨满法师一时情急都不知该怎么辩驳了,不过他好歹“从业”了二十多年的法师生涯,很快便转过神来,冲杨纯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小小儿郎有什么资格代替天神发号施令?”

    “我有没有资格也不是你说了算。”杨纯箭步上前,不由分说便夺走了他手里的那个法器——铃铛,拿在手里摇了摇,将手指伸到里面,果然掏出了一大把木末,上面还有一股磷粉的味道。

    这小子要做什么?

    他怎么知道这里面有东西?

    两名萨满法师心虚地对视了一眼,便要伸手去夺回杨纯手中的法器,杨纯毫不客气地抬起一脚将冲上前来的小法师踹飞了出去。

    嗡——

    全场一时间炸开了锅。

    胖法师急忙转身跑去向军臣求助,却被阿玛缇挡在了外面,军臣也觉得杨纯太过分了,正要开口训斥,伊稚斜却抢在他前面,问道:“杨侯,你手中的东西是何物?”

    “回左贤王的话,是锯末。”

    “锯末?”

    “是的。”

    “法器中藏着这些东西做何用呢?”伊稚斜饶有兴致地问,说话时,眼角的余光暼向了胖法师和常山,见他们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便清了清嗓子,补充了一句:“杨侯,烦劳你向大家解释一下吧。”

    杨纯答了声“唯”,然后走到台前,当着台上台下所有人的面将手上的木末洒在了地上,说道:“大家刚才看到法师会喷火,一定很奇怪,很羡慕吧?其实我也是,一个能喷火的人,怎么可能是凡人呢?但我还是很遗憾地告诉大家,你们都被骗了。”

    台下再次热闹起来,无论是那些王孙贵族、文武大臣,还是平民百姓,一个个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叹的呼声。

    常山向军臣使了一个眼色,他的小动作被伊稚斜尽收眼底,愤愤不平地说道:“果然是两个妖言惑众的巫师,当年此二人害死了汉阏氏,着实可恶。”

    一句话间接地堵住了军臣的嘴巴,军臣一直对杨云儿的死耿耿于怀,所以他更想知道这两个萨满法师的骗人伎俩,故而不予理会。

    “其实所谓的口中喷火,在我们并不稀奇,一般的杂技班子都会,我手上的这些东西看起来不过是一些很普通的锯末,但是里面加了黄磷粉就不一样了,大家请看。”

    杨纯让蒙哥去拿来一个火把,他将火把伸到地上,当火苗碰到锯末的一刹那,只听轰的一声,地面瞬间被点燃。

    在场人目瞪口呆,军臣也觉得匪夷所思,急忙让人去将火扑灭,转过头,狠狠地瞪着那两名萨满法师。

    “这种黄磷粉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如果把它们装在一个地方不停的挤压,不停的摩擦,它也会自燃,比如说我手上这个铃铛,大家请看里面的结构。”杨纯将那个铃铛倒置过来展现给台下所有人看。

    伊稚斜、军臣、窝扩墩以及阿玛缇等人怀着强烈的好奇心,跑到杨纯的跟前观摩了一番,还别说,铃铛内部的构造的确很特别,最里面是一个装黄磷粉的暗格,暗格整体上是密封的,只留着一个筷子粗的口子,暗格旁边有两个像珠子一样的东西。

    “杨侯,这两颗珠子是做何用的?”窝扩墩的问题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杨纯点点头,“问的不错,我不知道萨满法师是如何给它们定义的,但在我们那边有个通俗的叫法,火石,没错,就和大家平日里用来取火的火石差不多的概念,唯一的区别就是,它的材质不仅要比一般的火石要硬,而且两石相撞还能发出丁丁当当的声音,在发出声音的同时,它会不断地产生热量,最终点燃从里面漏出来的磷粉,法师只需在合适的时机张张嘴就行了,萨满法师,我说的对吗?”

    悠悠地转过身,众人的目光也一齐向后面望去,却发现那两个萨满法师已经像一堆摊烂泥似的瘫坐在了地上。

    “精彩,实在太精彩了。”伊稚斜眼中尽是欣赏和赞许。

    窝扩墩出于一时的好奇,二话不说便抢了杨纯手中的铃铛不停地摇了摇,没过多久就看到铃铛里面开始冒烟,手心也感觉到有些发烫,他吓得将铃铛扔在了地上,众人哈哈大笑。

    “你们两个还有什么好说的?孤再最后问你们一遍,孤的阏氏是不是被你们害死的?”军臣走到两个法师跟前,杀气腾腾地问。

    “大单于,冤枉。”

    “冤枉?孤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军臣气急败坏,抬起腿照着他们身上就是一顿猛踢猛踹,两个家伙被打的哭爹喊娘,只好一五一十地供出当年害死汉阏氏的事实。

    军臣气的咬牙切齿,立即让阿玛缇将二人押下去处死。

    假巫师被当场处决,可谓皆大欢喜,军臣在众人的颂扬声中,登上火把台,亲手点上了那堆柴火。

    伊稚斜回过头冲着杨纯竖起了大拇指,杨纯也朝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两人相视而笑。

    到了夜晚,整个清河草原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当中,杨纯看了几场舞会后便依依不舍地回到了住处,他倒是想和阿狸他们熬个通宵达旦来着,毕竟一年一度的火把节只有这么一次,也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看到这么盛大的宴会。

    他和阿狸看的正尽兴,伊稚斜突然派人过来请他回去,说是有要事与他商议,没办法,左贤王的命令,他岂敢违背,只好扔下了阿狸和蒙哥他们,孤零零地一个人往住处走去。

    “杨兄弟,请受小王一拜。”

    刚进到帐篷里面,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的伊稚斜猛地起身,走到他跟前跪下,杨纯吓了一大跳,“左贤王,你这是?”

    “小王要与杨兄弟义结金兰,从此兄弟相称,肝胆相照,永不背弃。”

    你妹的。

    贤王跪侯爵。

    什么情况啊这是?

    杨纯马上打了个哈哈,“那个,左贤王,你起来说话。”

    伊稚斜拉着杨纯的胳膊,态度非常诚恳地说道:“杨兄弟救了小王,说你是小王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小王此生只跪过两个人,父亲老上单于和你杨兄弟,所以,今日无论如何,还请杨兄弟答应小王的请求。”

    杨纯哭笑不得,心说哪有人跪着要和人家结拜的,但是看伊稚斜这架势,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也罢,身边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只是这幸福是不是来的太快了一点?我竟然和大名鼎鼎匈奴左贤王成了兄弟?

    “好,我答应你,快起来吧,左贤王。”

    “你真答应了?太好了,日后你是兄长,我是贤弟。”

    “不不不,还是我做贤弟吧。”

    “那如何使得,小王跪的是兄长,哪有兄长跪贤弟的道理。”

    “大不了我再跪你一个,咱们就算扯平了不是。”

    “哈哈,杨兄弟说话可真是风趣,就这么定了,日后你便是伊稚斜的兄长。”

    “真的不行,论年纪,你长我几岁,论地位,你是贤王,我是侯爵,论本事,你可要比我厉害多了,所以,你这个兄长才是当仁不让的。”

    “都说匈奴的长命侯性子直爽,怎么如今也变得婆婆妈妈的,像个汉家娘们一样。”

    “左贤王,你若是真当我是兄弟就听我的,如若不然,以后下臣与您见面还是得称您一声左贤王。”杨纯忽然觉得有些口渴,倒了杯水喝着,两只眼睛贼溜溜地看着伊稚斜,不晓得这小子会做出什么反应。

    “别,别。”伊稚斜急了,叹了口气,笑眯眯地说道:“就听你的,以后见面你就称我一声哥哥便是,我叫你什么好呢,贤弟?太俗气了,兄弟?也不好,我看我就叫你老二吧。”

    “噗——,咳咳——”

    杨纯刚喝进去的水全喷了出来,这个伟大的称呼他实在是无法适应,“哥哥还是叫我贤弟吧,又或者直接喊我的名字也行。”

    “贤弟就贤弟吧。”

    “哥哥。”

    “贤弟。”

    我去,怎么感觉有点水浒传的节奏?

    杨纯心里想道。

    两人这边称兄道弟,好不快活。

    杨纯哪里知道,更快活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伊稚斜忽然冲外面拍了拍手掌,“啪啪”两声,一名士兵领来了两个如花似玉的汉人女子。

    这名士兵名叫孛(bei)孛尔,很奇怪的一个名字,据说是当时拼死保护伊稚斜,力战到最后的一名亲随,后因重伤昏迷,被路人所救。

    不过,杨纯的注意力并不在孛孛尔身上,而是他领进来的那两名含羞带涩的姑娘身上,他还在纳闷老伊找来两个汉人姑娘做什么。

    谁知伊稚斜在他愣神的时候,随手将一名女子推在了他身上,杨纯吓得一哆嗦。

    伊稚斜哈哈大笑:“贤弟,我知道你喜欢汉人姑娘,为兄特地从汉人那里找来了两个,你那个要是不满意,我这个也给你。”

    我去,你把我当着什么了,种马吗?

    杨纯心说我可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便轻轻推开已经“粘”在自己身上的那名女子,讪讪一笑:“那个,哥哥啊,你的好意,做兄弟的我心领了,我身边有子君和阿狸就够了。”

    “那不行,阿狸是我的女人,你得还给我。”

    “啥?”杨纯见他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不过他也毫不示弱,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两个还是给你吧,我不要,我只要阿狸,还有,阿狸已经是我的女人,哥哥不是想和弟弟抢女人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们是兄弟

    伊稚斜面色一窘,神色间竟是尴尬、愤怒、怀疑等错综复杂的表情,这种表情瞬间转化为肃杀之气。

    孛孛尔也明显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变化,一双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杨纯,虽未有只言片语,但那种死气腾腾的眼神其实已经间接地向杨纯发出最后的警告,你敢和我主子叫板,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刀杀了你。

    封闭的帐篷里原本空气就不好,而今却因为杨纯的一句话变得更加的肃穆、清冷。

    那两名女子也感受到了那股强烈到几乎可以令人瞬间窒息的气息,她们心下一骇,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寻求庇护,于是像两只柔弱的小绵羊一般躲在了杨纯的身后,因为她们都知道,这里除了杨纯,其它那两个人随时都有可能会大开杀戒,杨侯才是她们唯一的保护伞。

    “哈哈哈……”伊稚斜的笑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也不管那一对对质疑的目光,挥挥手,让孛孛尔领着两个汉人女子先出去,然后拉着杨纯坐下,满脸带着笑意地在杨纯肩膀上狠狠敲了一下,说道:“我说贤弟啊,瞧把你给急的,既是你的女人,做哥哥的怎能夺兄弟所爱呢?”

    杨纯有点蒙,但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其实在伊稚斜态度转变之前,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伊稚斜给他施加压力,强行从他身边抢走阿狸,他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女人让给别人。

    这是原则问题。

    女人不是衣服,更不是一件物品,不是说让就能让的。

    见他没有说话,伊稚斜喝了口茶,叹了口气道:“我和阿狸从小青梅竹马,当时我们也是在这里认识的,那时候我年长她几岁,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像我们这么大的伙伴比较少吧,她就喜欢和我在一起戏耍,我那时认她做妹妹,他喊我一声大哥。

    后来长大了,我去了漠南,她则继续留在了清河草原,一年到头难得见一回面,渐渐的,我们之间就越发的生疏了,直到这次见到她,我才明白,我对她有情,而她对我不过是妹妹对兄长的那份情意罢了,她真正喜欢的人是你杨纯,说实话,起初我也很不理解,想我伊稚斜好歹也是匈奴的左贤王,要地位有地位,要权势有权势,而你杨纯不过是一个汉人店主,即便被单于封了侯爵,也只是一个虚衔,你除了有一张比我好看的皮囊,到底哪一点比我强?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钟情于你,论智谋和胆识,你杨纯远在我之上,你制盐救了匈奴的百姓,你造了暖气站,造福了匈奴子民,你救了于单,救了阿玛缇,还救过本王,今日你又救了这么多匈奴的姑娘,这么能干的一个男人,岂会不讨人喜欢?

    说句玩笑话,如果我是女人,说不定我也会喜欢上你。”

    杨纯被他一番滔滔不绝说得无地自容,虽说是事实,但被他这么一总结吧,还真让他有些吃惊,他也没想到在这短短的两个多月来自己竟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或许在他自己看来,这些都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像伊稚斜这类有良知的匈奴人来说,每一桩每一件可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哥哥过奖了,这都是小弟的分内之事。”

    “你呀,就是谦恭,哎,可惜啊,过了火把节之后,我就要离开王庭去漠南了,真舍不得你这个兄弟啊。”

    “这么快就要走?莫不是又要打仗了?”杨纯不由得联想到了战争,毕竟伊稚斜身上的使命只有一件,那就是打仗。

    伊稚斜咯咯笑了起来:“你倒是希望匈奴和大汉永无止境的开战?尔后趁这个机会偷偷溜回大汉?我可是听说你现在连走出头曼城都有点困难。”

    “哪里哪里,我只是觉得哥哥这么着急回去,说不定就是为了军事上的事。”

    事实上,杨纯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他想等过了年就回长安去看看,然而军臣现在防他就和防贼似的,他根本不可能顺利地回到长安,他都规划好了,窝扩墩不是说匈奴士兵都很喜欢吃他做的煎饼吗?只有等到战事一起,他便可以借着为军中士兵送煎饼的名头出去,只要越过了那几道防御线,剩下的路就好走了。

    如今被伊稚斜一针见血地点穿,他当然不能承认。

    “哈哈,你小子怎么想的,我能不知道?这样吧,有机会我去和单于说说,让他放你回长安去接你的夫人,不过你可别一去就不回来了,你可是匈奴的长命侯啊,而且你现在还是左贤王的弟弟。”

    “回,必须回,那就多谢哥哥了。”杨纯心里很高兴,有伊稚斜出面,相信军臣多少会给点面子,他笑嘻嘻地看着伊稚斜,却发现对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代之而来的竟是无尽的忧伤,他忙问道:“哥哥有心事不妨和小弟说说。”

    “还不是和亲的事,大汉有意与我匈奴止戈休战,为表示诚意,他们的皇帝还派出了和亲公主和我们联姻。”

    “和亲?”杨纯对于这个字眼并不陌生,汉朝历时几百年,与周边国家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为了缓和和北部匈奴以及乌孙等国的关系,汉帝不知道派出了多少的和亲公主,除了汉元帝时期的昭君出塞让汉匈两国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友好关系外,其它那些和亲公主带来的政治效果并不是很理想。

    这不仅大汉的悲哀,更是和亲公主的悲哀,她们嫁到遥远的异国他乡,语言不通,水土不服,文化、风俗的差异更是天壤之别,别说是过日子,就是正常的生活都有点困难。

    “是啊,按照规矩,这次大汉公主的和亲对象应该是单于,可是单于却推给了我,他说了,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娶汉朝公主。”

    “为什么会这样?如果大汉知道他们的公主嫁的不是单于,而是左贤王,他们肯定会误认为匈奴是有意藐视他们大汉,势必会再次挑起两国的战争,这样的和亲还有意义吗?”

    “说的不错,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贤弟,你的点子最多,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该如何处理此事?”

    “我?我还没想过。”这个消息太意外了,杨纯哪有时间往这上面去想,虽然他打心里反对和亲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国策,可是规矩是人汉高祖刘邦定的,延续了那么多年,岂能说改就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军臣把这件事推给伊稚斜就有点太不道义了,这不明摆打大汉的脸,然后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伊稚斜的身上吗?

    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段他可是运用得如鱼得水啊。

    两人说着话,孛孛尔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常山带着两个萨满法师跑了。

    “不急,意料中的事。”伊稚斜显得很淡定,他好像早就料到这家伙会有这么一招。不慌不忙地抿了口热茶,目光转向杨纯:“贤弟,随我去打猎,看看谁打的猎物多。”

    “好啊,哥哥,就怕到时你会耍赖哦。”

    “笑话,我看耍赖的该是你才对吧。”

    “哈哈,彼此彼此。”

    孛孛尔一头雾水,心说刚刚这两个人还为一个女人争得面红耳赤,怎么转眼间的功夫竟以兄弟相称了?

    不过他作为伊稚斜的心腹,自然明白主子这么做一定自有他的道理,况且这个杨侯还是挺不错的。

    伊稚斜让孛孛尔取来两张弓,丢给杨纯一张,三人正准备出发,蒙哥满头大汗地跑进来说:“杨侯,左贤王,大事不好,阿狸和虎子被常山他们抓走了。”

    (今天身体状况不好,呕吐,头晕,今天就这么多了,抱歉。)

第一百一十七章 嫌隙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看着她们的吗?”杨纯一时着急,所以语气上难免有些激动。

    蒙哥被他一顿训斥,顿时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伊稚斜看到杨纯如此在乎阿狸,心里倒是欣慰了不少,他轻轻拍了一下杨纯的肩膀,“贤弟不用着急,常山他们跑不远,孛尔,速去找左大将,切记,这件事不要惊动单于。”

    “唯——”孛尔立即走出帐篷。

    虽说伊稚斜没有把话挑明,但杨纯能听出来他话中有话,说不定这件事就是军臣授意的,常山谋杀左贤王,罪名一旦成立,那么,毫无疑问,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然而军臣偏偏不想让常山死,却又没办法改变他犯罪的事实,或许一走了之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要这么想来,杨纯倒觉得是自己太大意了,如果是军臣授意常山这么做的,蒙哥再怎么小心也会让他们钻了空子,所以,怪不得他。

    来到蒙哥跟前,带着几分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蒙哥,刚才是我态度不好。”

    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蒙哥反倒觉得更加羞愧难当,突地一声跪在地上,热泪滚滚地说:“蒙哥有罪,请侯爷从重发落。”

    杨纯用手推了一下他的脑袋瓜,说道:“发落你个头,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抓人。”

    蒙哥一听,赶忙直起身子,毫不犹豫地向左贤王讨要兵器,伊稚斜点头同意。

    很快,阿玛缇来了,他遵照伊稚斜的意思,没有惊动手下卫队,只带了索特、祁列和翰哥三个心腹。

    大伙儿在杨纯的帐篷内商议着抓捕常山的计划,伊稚斜推测,常山这次出逃,只有两个地方可去,漠北右贤王部和儿郎国大月氏,他的建议是,他和杨纯、孛孛尔还有蒙哥四人前往大月氏方向,阿玛缇则带着自己的三个心腹前往漠北。

    杨纯没有意见,毕竟他对匈奴的地形不熟,不敢妄下结论。

    众人领了弓弩和佩刀后骑上快马轻装出发,过了清河草原以北的巴郎山,便是一道开阔的分叉口,继续往北是漠北方向,东北方向则是通往乌孙,过了乌孙才是大月氏,也就是说,常山等人要去大月氏,必须会经过乌孙国的国城。

    阿玛缇向杨纯和伊稚斜道别后,带着心腹三人径直向北,看到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伊稚斜指着东北地面上的那一排排马蹄印说道:“贤弟,你看,常山走的是大月氏这条路,看来这次他是要彻底叛逃匈奴了。”

    杨纯确实看到了地面上的马蹄印,孛孛尔突然指着北边的地面说道:“大王,那边也有不少马蹄印。”

    蒙哥纳闷道:“这两个方向都有脚印,常山这老鬼到底走了哪边呢,大王既然断言他去了儿郎国,可为什么还要左大将去漠北?”

    伊稚斜的表情显得很淡定,微微转头富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杨纯。

    杨纯知道他是在借机考验自己呢,便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常山这个人做事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管走到哪里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一定会派人去漠北的右贤王那里先来个恶人先告状,听说右贤王与单于还有常山的关系十分交好,再加上常山那张三寸不烂之舌的挑拨,右贤王耳根子一软,必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咱们的大王要左大将抢在那些人前面见到右贤王,有道是,先入为主。”

    蒙哥懂了,孛孛尔还是有些不解,问道:“常山大可直接去投奔漠北右贤王,为何要不远千里去月氏呢?”

    “常山当然是想去漠北,可他怕节外生枝,要知道左贤王的影响力在匈奴三部都是很大的,他不敢保证右贤王敢冒这个险收留他,所以他还是决定先去月氏国,等到漠北部有好消息传来,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回来,而这个所谓的好消息指的就是左贤王被王庭和漠北部合力消灭。”

    “厉害啊贤弟。”伊稚斜对杨纯如此精彩的分析赞叹不已,老实说,他只猜到了前半句,却没想到杨纯会抛砖引玉直接引出了下文,尤其是当他听到“消灭”两个字的时候,身体本能地抽搐了一下,一颗小心脏更是扑腾扑腾地往上跳。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啊,他和右贤王还有单于三人同是一母同出的亲兄弟,单于为大,右贤王为二,他最小,排老三,但是当年老上单于在三个儿子里面最喜欢的就是能文善武的伊稚斜,临终前一再交代军臣,将来务必要将单于之位让给伊稚斜。

    军臣上去后,为了堵住王庭那帮大臣的悠悠众口,确实遵照老上的遗愿,让伊稚斜做了左贤王,让乌拉圭做了右贤王,也正因为这样,兄弟三人的关系大不如前。

    乌拉圭心想着自己是老二,论资排辈他应该是左贤王,未来单于的首选,你伊稚斜算老几,竟敢爬到了老子的头上?

    比起一言不合就动用武力的乌拉圭,军臣显得要城府许多了,他表面上对待自己的兄弟温和宽容,即便是乌拉圭多次在他面前出言不逊,他也只是笑笑,实际上呢,他背地里一直都在提防着这两个兄弟,他不仅清除了王庭里那些倒向两位贤王的文武大臣,还绞尽脑汁地将漠北漠南部能干的大臣一一调回王庭,间接地剪除他们身边的势力。

    伊稚斜此刻终于明白,这并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叛逃事件,而是一个连环的阴谋,大哥,你好狠啊。

    “大王,单于如此不信任我们,我们还何苦给他卖命,不如反了王庭,大王做单于得了,省的受这鸟气,只要大王的一句话,属下这就回漠南清点人马。”

    孛孛尔并非是一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他听了杨纯的话后,心里非常着急,生怕主子会再次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才会一时失言。

    “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打在孛孛尔的脸上,他身体晃了晃,扑腾一声从马背上滚下来,伊稚斜一跃下马,拔出腰间佩刀向他脑袋上砍去,却被杨纯及时用刀给挡了回去,“哥哥,孛孛尔心直口快才会这么说,足以说明他对你的忠心。”

    “可是他都说了些什么,贤弟,你别拦着我,与其让他死在单于手里,还不如让我一刀砍了他。”伊稚斜是真的生气了,手下人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他的左贤王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单于砍的。

    杨纯说道:“你可以杀了他,甚至可以杀掉所有与他抱有同样想法的手下,可你却永远都欺骗不了自己,兄弟间既然已经有了嫌隙,就应当想办法化解,而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速之客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说到了伊稚斜的心坎里,他收回了佩刀,一只手去拉起坐在地上的孛孛尔,但他毕竟不是杨纯,让他放下尊严去与下属说些道歉的话,他说不出口,也做不到。

    四人趁着明亮的月色向乌孙进发……

    与此同时,常山率着亲随以及那两个萨满法师一共二十多人已经越过了勃兰山,进入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此处还是匈奴的境内,再走个二十多里路便是乌孙的地界了,常山让大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虽说近年来乌孙国和匈奴的关系比较融洽,但贸然进入乌孙地界,而且又是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很容易会引起乌孙军方的怀疑,若是双方一言不合发生摩擦,他首先考虑到的是自身的安全。

    当然,他既然敢闯入乌孙的地界,必定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比如说马车上被绑着的那个女人和小孩,就是他进献给乌孙昆弥(昆弥即国王的意思)的两份大礼。

    阿狸怎么说也是清河草原乃至整个匈奴帝国的第一美女,将她送个乌孙的昆弥难兜靡,凭他难兜靡好色的本性,一定会非常高兴。

    至于那个小男孩,他可是霍恩那个老鬼的孙子,当年霍恩以汉使的身份出使乌孙的时候,曾错手杀了难兜靡最宠爱的小儿子,都说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如今霍恩已死,但却无法消除难兜靡心中的怨气,一气之下必定会用霍恩孙子的人头来祭奠亡灵。

    有仇必报,这是乌孙人的本性。

    他常山也算是了了难兜靡的心愿,难兜靡龙颜大悦之下,封赏倒是其次,说不定还会封他个一官半职。

    不过常山在乎的并不是这些,他的胃口可不是像乌孙这种随时都有可能被匈奴吞并的小国所能满足得了的。

    他的志向是月氏,因为他知道,如今在这西域几十个小国里面,能和匈奴正面抗衡的也只有大月氏了。

    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他不是不知道,当初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他可不只一次将匈奴的军事机密出卖给月氏,间接导致匈奴对月氏的几次作战中屡战屡败,月氏国的实力也因此越做越大。

    想着自己帮了他们那么大的忙,儿郎国的国王怎么着也会接纳于自己吧。

    心里这么想着,常山越发的得意起来。

    抬头仰望天边的那轮明亮的皓月以及周边点点璀璨的星光,不禁狡黠一笑。

    马车车厢里面,虎子趴在阿狸的身上已经睡着,一开始他和阿狸一样,努力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睡着,等待着杨纯来救自己,然而随着马车一路上不停的颠簸,杨纯迟迟也没出现,他实在困意难挡,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不时还会发出美美的打鼾声。

    阿狸从昏睡中醒来后便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在此之前马车在半路上停过几次,当士兵们挑开帘子来检查时,她也是象征性地闭上眼睛装睡。

    窗外寒风涌入,熟睡中的虎子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嘴里喃喃地说着:“好冷,好冷,小姨父,快救我。”

    阿狸让他的脑袋倒在自己的腿上,佝偻着身子,用自己的身体来给虎子御寒,这孩子的身体本来就比较虚弱,如今吹着冷风,脸色愈发的变得憔悴起来,她的心中充满了自责,都怪自己太大意了才让歹人有可乘之机。

    半个时辰之前,她和虎子在火把场津津有味地看着表演,突然被人从后面用放过迷药的布条捂着嘴巴,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绑了绳子,虎子醒来后的一通哭闹很快引来了常山那张可怕的嘴脸。

    常山威胁她们说,你们要是敢乱喊乱叫,一会儿就让杨纯过来替你们收尸,虎子天生胆小,吓得赶紧闭上嘴巴,阿狸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心里则一直想着该如何逃出去,这一路上她都在计算着时间,根据马车行进的方向来看,她断定常山一行人所走的路是通往乌孙的。

    通过萨满法师和常山的对话,她才知道,这些人去乌孙只是路过,最终目的是要绕道乌孙去投靠匈奴的敌对国——月氏,可是他们途径乌孙国,又怕不安全,所以才带上她和虎子,以此作为两份厚礼进献给乌孙的昆弥,在确定杨纯和伊稚斜肯定会穷追不舍的同时,还可以借机挑起匈奴和乌孙两国的关系。

    常山的阴谋实在是太可怕了。

    阿狸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虎子,卫子君临走时让她照顾好杨纯和虎子,因此,不管如何,她都不能让常山将虎子送到乌孙的断头台,更不能让杨纯铤而走险,难兜靡生性好色残暴,落在他手里必死无疑。

    “虎子,虎子。”轻轻敢了两声,摇了摇他身体,虎子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睛,他还以为是杨纯来了,激动地道:“小姨父,小姨父来了?”

    “嘘。”阿狸冲他使了一个眼色,一看自己的双手仍旧被绑着,坐在这封闭动荡的马车里,虎子失望地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说:“阿狸姐姐,他们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啊?”

    阿狸说道:“外面这些人都是坏人,他们想用我们来对付侯爷,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如愿。”

    “嗯。”虎子虽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他知道,如今小姨父是他身边的唯一亲人,他绝不能让小姨父中了坏人的奸计,便道:“阿狸姐姐,我都听你的。”

    “一会儿你就说肚子疼,我把那些人喊来,你下车后一直往南跑,这里还是匈奴的地界,说不定附近就有我们匈奴的牧民和巡逻兵。”

    “那我跑了,你呢,你怎么办?”

    “别管我,我会武功,还能帮你拖延一下时间。”

    “可是,可是你我身上都被绑了绳子。”

    “所以,当务之急,我们要先把身上的绳子解开呀。”说着,阿狸让他用嘴去含起自己腰间的那把短匕首,虎子愣是反应不过来了,阿狸好不容易和他说明白,就在虎子刚把头低下去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两人赶紧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继续装睡。

    “侯爷,有情况!”

    朦胧的月色之下,四周忽然冲出十几个手持弯刀的匈奴牧民,不消片刻便将马车团团包围,但对方没有靠的很近,而是与常山的队伍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

    常山勒紧缰绳,随从们立即拔出兵器戒备。

    “常山侯,奉劝你立即放了车上的阿狸和那个男孩,饶你不死!”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马车里面,阿狸娇躯微微一颤,“父,父亲?”

    没错,是父亲的声音。

    父亲他不是已经被……

    怎么会……

    阿狸惊魂未定,却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便向马车的窗子边上,侧耳倾听着常山这边的反应。

    月色忽暗忽明,照亮了方才说话那人的脸庞,马背上的常山顿时吃惊不已:“盛葵?你,你是人是鬼?”

    “侯爷您说呢?”盛葵玩味地笑笑。

    常山不信鬼神,况且他身边有法师,就算是厉鬼,他也不怕,他向后招招手,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回头一看,那两个萨满法师早就吓得躲在了马车边上。

    “没用的东西!”大骂了一句,再次扭过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来人一眼,模样未变,脸色也未见异常,不像是阴魂不散的鬼魂,不禁唏嘘了口气,淡淡道:“你居然没死?”

    “常山侯一定很失望吧,我当初为您鞍前马后,没想到到了最后,侯爷居然为了给您的侄儿保命,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在我的头上,您真是好狠的心啊。”

    盛葵身着一身黑色夜行衣,胯下是一匹黑色战马,一人一马迎风而立,看上去非常精神,事实上,盛葵他们已经在这里受候多时了,就等着常山他们到来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常山心中充满了怀疑,目光清冷地道:“想必这一切都是杨纯那小子搞的鬼吧,你倒是找了一个好女婿啊。”

    盛葵冷笑:“这个你无需知道,看在你我曾共事过一场,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放了车上那两个人,你想去哪里,我绝不阻拦。”

    “哈哈哈,有意思,你以为就凭你这点人也能挡住本侯的脚步吗?不自量力。”常山不想在此拖延时间,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杨纯和伊稚斜他们说不定很快就会追过来,他抬起右手掌,随从们立即还刀入鞘,迅速取下背上弓弩,张弓搭箭瞄准盛葵等人。

    盛葵带来的那些人一下子骚乱起来,毕竟都只是一些没经过专业训练的牧民,面对那些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别乱!冲!”

    盛葵喊了一声,抽出腰间佩刀身先士卒向这边冲了过来,牧民们纷纷催马奔腾尾随其后。

    “放箭!”

    常山一声令下,箭矢如雨般向盛葵这边射来,早有防备的盛葵迅速滑到马背的一侧,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双腿落地跟着马的冲力快速前进,牧民们虽不会用箭,但马上功夫都很不错,飞来的流星箭矢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只是可怜了那些战马,无一例外地成了活靶子。

    短兵相接,刀光剑影,兵器交融在一起发出兵兵乓乓的声音。

    这时,马车上的阿狸和虎子也已经解开了身上的绳索,相继从车上跳了下来,不料却被一直躲在后面的两名萨满发现,还未来得及禀告常山,就被阿狸飞出的匕首给要了其中一人的性命,另一个见状,急忙驱马逃命,阿狸腾空而起,灵活的身子在落下的一刹那,一脚踹飞了那名法师,后者徒步便逃,被阿狸胯下的战马活活踩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杀常山

    双方经过一番酣战,彼此都有人员伤亡,盛葵带来的牧民因为毫无战斗经验,大部分人被砍下马,身边就只剩下六个人。

    反观常山这边的死亡率也上升到了三分之一,二十多人只剩下十几人,常山一看形势不对,赶紧调转马头,只带着四名随从向乌孙方向逃命而去。

    阿狸立即策马去追,盛葵怕她有危险,赶紧驱马追了上去。

    那些负责给常山断后的亲随们越战越勇,即使主帅不在,他们也是斗志昂扬,反之,盛葵带来的牧民因为失去了统一指挥,顿时乱作了一团,最后无一例外地成了对方的刀下亡魂。

    士兵们重新回到马背上,准备向乌孙进发,忽然远处飞来密密麻麻的流星箭矢,他们在毫无防备之下,纷纷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一、二、三、四,贤弟,我射中了四个,你呢?”

    伊稚斜不停地加快速度,生怕让杨纯抢了“头筹”,每命中一个目标都会报一个数,然后笑眯眯地朝杨纯投去一个胜利者的目光。

    杨纯拉了一个满弓,射中了一名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士兵,神采飞扬地说:“加上这个,一共是五个。”

    “你怕是记错了吧?你怎么会比我还多一个呢?”伊稚斜嘴上不服气,心里却对杨纯的箭法感到十分的满意,起初他对杨纯的箭法表示怀疑,心想一个卖煎饼的汉人怎么可能会是自己的对手?

    但是,杨纯没有令他失望,每次开弓都是例不虚发,他心里赞叹不已,心说这小子不仅脑子聪明,骑射功夫居然也这么厉害,的确是个人才。

    杨纯暗道,说来这一切都归功于白猿,要不是它强逼着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箭术,我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剩下最后一名士兵被伊稚斜亲手射杀,一共命中五人,也就是说,他和杨纯打了一个平手。

    “大王好箭法。”孛孛尔喝彩道。

    蒙哥却也扬眉吐气地说:“我家侯爷可不比大王差哦。”

    伊稚斜哈哈大笑。

    杨纯没有说话,他的心思并未放在比赛的成绩上面,只是当他看到地上那些牧民的尸体时,脑子里顿时冒出许多问号,“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牧民?”

    伊稚斜也觉得奇怪,这些人是草原牧民毋庸置疑,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在这儿拦截常山,难道也是来救阿狸她们的?

    现场除了尸体就只有十几匹马外加一辆马车,杨纯急忙跑到马车车厢后面,拉开帘子一看,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浑身上下瑟瑟发抖。

    “虎子?”

    “小,小姨父。”

    虎子欢天喜地地扑了过来,杨纯立即将他从车上抱下来,这孩子全身冻得瑟瑟发抖,杨纯赶紧脱去身上的外套包在他的身上。

    蒙哥看到虎子安然无恙,心里特别高兴,杨纯忙问:“阿狸呢?”

    虎子说道:“阿狸姐姐去追常山去了,还有……”

    “还有什么?”伊稚斜问。

    “阿狸姐姐的父亲也来了。”

    “什么,盛葵还活着,他不是被砍了吗?”蒙哥大吃一惊。

    杨纯却显得非常淡定,因为整件事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当初在刑场上被砍的只是一名其它死囚,由于匈奴这边斩首时头上都蒙着黑布,所以当地官员和百姓都没有发现。

    伊稚斜见他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便已猜到了一个大概,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贤弟当初刀下留人,想必已经料到了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蒙哥恍然大悟,原来这一都是侯爷安排的。

    杨纯摇摇头:“盛葵确实该死,但我还是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我想这段时间,他应该都在暗中跟着常山,只是可惜,他这种以卵击石的办法并不可取。”

    本来杨纯打算过了火把节后再给阿狸一个惊喜,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伊稚斜看着地上那些牧民的尸体,叹了口气说:“有勇无谋,白白丢了那么多条性命,不过,贤弟,我还是觉得你这么做有点过于冒险了,你救了盛葵一命,万一他不思感恩,反过头来咬你一口怎么办?”

    杨纯摇摇头,“他不会,因为这次将他送到断头台的不是别人,而是常山,所以,他绝对不会再傻到跑去常山身边替他卖命。”说到这儿,他转头交代蒙哥带着虎子先回清河草原,还有伊稚斜和孛孛尔也必须早点回去。

    得知他要一个人前去搭救阿狸,大伙儿都有点不乐意了,伊稚斜说什么也要与他一起去救人。

    杨纯告诉他说,首先,你是匈奴的左贤王,火把节这么盛大的节日你必须在场,要不然单于和那些王孙贵族以及文武大臣又要挑出事端了。

    其次,常山是往乌孙跑的,毕竟是在他国境地,人太多了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伊稚斜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好将所有箭矢都留给了他,带着蒙哥和孛孛尔他们依依不舍地先回去了,但在临走时,他拍着杨纯的肩膀信誓旦旦地说:“倘若乌孙敢伤贤弟半根毫毛,哥哥就算是倾尽漠南所有兵力也会灭了他乌孙老巢。”

    杨纯感激一笑,背着弓,换骑了伊稚斜的那匹快马,径直向东北方向飞奔而去。

    常山等人一路疲于奔命,身后的箭矢呼呼的在他耳边飞过,眼见身边的随从逐个从马背上摔下来,他吓得满头大汗,不停地折腾着胯下战马,然而仍是没能躲过飞来的箭矢,扑通一声滚在了地上。

    眼看盛葵父女二人马上就要撵上自己,情急之下,他撸起袖子,按下袖箭开关,飞出的两支袖箭向阿狸的身上射了过去。

    阿狸躲闪不及,盛葵大呼一声小心,他从马背上纵身一跃,身体在半空中往阿狸的正前方倾斜过去,用自己的胸膛接住了那两支袖箭。

    盛葵应声倒地,阿狸立即飞身下马,扶起倒在地上的父亲,“父亲,父亲。”

    殊不知盛葵所中之箭都带着剧毒,神色立马变得苍白如纸,只觉胸口疼痛难忍,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孩子,父亲对不起你,父亲这一生做了太多的蠢事,今后,今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去找杨纯吧,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咳咳……”

    嘴里吐出一口浓浓的鲜血,阿狸数堵哽咽,“父亲,你先别说话,我马上带你回匈奴,侯爷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伤。”

    “别管我了,孩子,快走……”盛葵用劲最后的力气推开了她,这时,常山已经从草地上爬起来,手上拎着一把钢刀,举过头顶快速向阿狸冲过来。

    “噗呲——”

    常山忽然停在原地,睁大双眼,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插在自己胸前的那根利箭,伴随着远处一声清脆的马蹄声传来,他猛然抬头,目光正对着杨纯的那双愤怒的眼睛。

    他扔掉手里的刀,去按下左手的袖箭开关,可惜杨纯并没有给他一丝喘气的机会,连发两箭射在他的胸前。

    常山面色煞白地跪在了地上,杨纯扔掉手里的弓弩,提着大刀策马杨鞭冲到他跟前,大刀在空中呈弧形落下,常山的脑袋像个皮球似地飞了出去,只剩下一具无头尸身跪在原地,片刻往前栽去。

    “父亲……”

    阿狸抱着一直吐血的盛葵嚎啕大哭,杨纯扔掉手里钢刀,跑过去将盛葵胸前的袖箭拔掉,然后为他止血疗伤,盛葵紧紧抓住他的那只手,微微一笑:“杨纯,谢谢你让我多活了这么多天,能亲眼看到常山死在我前面,值了。”

    杨纯说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你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常山用的毒无人可以解,我是活不成了。”盛葵将他的手和阿狸的手放在一起,脸上满是欣慰,“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处处针对你们汉人,阿狸说的没错,你是个好人,不管我之前做了什么,请你看在阿狸真心待你的份上,替我好好照顾她,希望你能答应我。”

    “可以,我答应你。”

    “我要走了,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孩子们,你们保,保重……”

    话没说完,盛葵闭上了眼睛。

    “父亲……”

    阿狸抱着他的尸体失声痛哭……

    埋葬了盛葵后,阿狸跪在坟前一直不肯离开,杨纯拉着她的手骑上了马,阿狸突然从马上跳下来,扑通一声跪在杨纯的马前,“阿狸谢过侯爷。”

    杨纯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忙下马将她搀扶起来,说道:“不用谢我,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你父亲不还是……,哎,算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嗯。”

    阿狸擦掉眼泪,最后再看一眼父亲的坟头,跃上马背。

    两人并肩齐行,还没走几步,四周突然冒出许多身着灰色盔衣盔甲的士兵,二人急忙拔刀,士兵中走出一个一身红色盔甲的少年,冲着杨纯冷冷地问道:“你们是匈奴人?”

    杨纯心想他们应该都是乌孙国的巡逻兵,想不到为了追击常山,不知不觉闯到了乌孙的地界。

    “喂,你还没回答本王子的话呢?”那少年气哄哄地看着杨纯吼道。

    乌孙王子?

    杨纯、阿狸不由得面面相觑,谁会想到会在两国边界遇到乌孙王子。

    既然瞒不住,索性就不瞒了,杨纯拱手道:“在下杨纯,见过乌孙王子。”

    “杨纯?你就是那个会制盐的杨纯?”猎娇靡眼前一亮,但还是不太敢相信,嘲笑道:“堂堂的长命侯怎么会跑到我们乌孙来,你骗谁呢?”

    杨纯指着不远处草地上的几具尸体,微微一笑:“王子不信可以去问他们。”

第一百二十章 难兜靡

    看着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猎娇靡感觉到自己好像被羞辱了一顿,怒目圆瞪地说:“胡说,死人如何张口?”

    “死人张不了口,活人的话,您又不信,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杨纯淡然一笑。

    见这家伙跑到乌孙的地界,杀了人,还如此般的谈笑风生,猎娇靡越发的觉得怀疑,心烦道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这年头还真有不怕死的?猎娇靡定了定神,问:“如何证明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长命侯杨纯?”

    大名鼎鼎?

    嗬,这词用得不错。

    还别说,这个乌孙王子倒还真有点天真浪漫,看他的年纪不大,最多也就十七八的样子,杨纯熟知的那段历史中,犹记得乌孙有两个王子在历史上比较出名,一个是军须靡,一个是翁归靡,两人最后都当了昆弥,都和大汉和了亲。

    想到这儿,他随口问道:“不知阁下是军须殿下还是翁归殿下呢?”

    猎娇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是把脸一横,说道:“军须靡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叫猎娇靡。”

    猎娇靡?

    他是猎娇靡?

    杨纯赫然一惊,他脑子转的飞快,认真核对了一下历史,却发现时间对不上,历史记载当年月氏国攻进乌孙国都,杀了昆弥难兜靡,乌孙灭亡,难兜靡的儿子猎娇靡一路逃到匈奴,被冒顿单于收为义子并抚养成人,后亲率匈奴大军赶走了月氏人,夺回赤谷城,重建乌孙。

    如果非要按照历史记载来推算,猎娇靡现在应该还生活在匈奴,而乌孙还是月氏人的殖民地才对。

    不过史学上的东西有时候也说不准,历史怎么说也是人写出来的,有所出入也正常,只是这个时间段错得有点太离谱了。

    难道是人为的改变了这段历史?

    其实杨纯只是随便那么一想,却没想到他的这个天方夜谭的想法在后来一一得到了印证,的确有人早在他穿越之前刻意改动了这段历史。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他是猎娇靡,那么也就是说如今赤谷城里的昆弥是难兜靡?杨纯如是想到。

    “军须靡这个名字听着不错,将来本王子生了儿子也叫这个名字,弟兄们觉得如何?”

    “好。”这些乌孙士兵都是猎娇靡带过来的亲信,自然是随声附和。

    猎娇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杨纯,说道:“且先不管你是谁,本王子既然负责边境的安全,自然不敢有负昆弥天恩,你们在我乌孙地界杀了那么多人就想一走了之,你也太不仗义了吧,跟我们走一趟吧。”

    杨纯与阿狸对视了一眼,无奈一笑,阿狸明白他的意思,眼下这种局势,反抗也是徒劳,而且还会引来更多的乌孙兵,加之天色又不好,两个人就算冲出了包围圈,走散的可能性会很大,将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危险,与其这样,还不如顺其自然吧,即便是死,身边有杨纯陪着,她也无憾了。

    ……

    天亮后,猎娇靡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在几个女仆的伺候下,他将自己精心装扮了一番,让随从德牧抱着昨夜准备好的一个木盒子,两人一同来到王庭。

    昨晚抓到了两个混进乌孙的可疑之人,那可是大功一件呢,其中一个不是还声称自己是杨纯吗,昆弥可是仰慕此人许久了呢,不管是真是假,将此事告知昆弥,他一非常高兴,说不定今后不再让我去戍边了,岂不美哉?

    这么想着,猎娇靡这心里就跟灌了蜜似一样甜。

    主仆二人进了王庭便直奔昆弥的卧房,却被昆弥的近侍阿灯给挡在了门外,阿灯说,昆弥昨夜日理万机,还未起身,让他在外面小侯着。

    日理万机是冠冕堂皇的托词,猎娇靡还能不了解自己的父亲,此刻一定还泡在右夫人的温柔乡里没起来呢。

    每每想到这件事,猎娇靡心里就来气,父亲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一个妩媚窈窕的女人,每天晚上都在她这里过夜,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眼里除了女人就是女人,连国事都交给了大禄(官名:相当于中原的宰相)多纶来打理,他自个儿呢,一天到晚就想着让人四处猎艳美色,照这么下去,乌孙迟早要完。

    好,你不出来是吧,那就别怪儿子无礼了。

    猎娇靡决定用强硬的手段来唤醒里面那头沉睡的狮子。

    “王子,您要做什么?您不可这样啊。”

    阿灯见猎娇靡撸起了袖子,一副要揍人的架势,他吓得面色苍白,整个赤谷城谁不知道乌孙王子猎娇靡是个有名的刺头,任谁见了他都要提心吊胆。

    “你怕什么?本王子又不会吃了你,这么着,你来叫门,只要你叫醒了昆弥,本王子保证不揍你。”

    “小人不敢,昆弥说过,他不想起的时候,谁也不准打扰,否则就要砍谁的脑袋,您就是借小人十个胆儿,小人也不敢啊。”

    “那你啰嗦什么,让开!”猎娇靡火大,一脚将他踢开,阿灯不是第一次挨揍,但这次绝对是最轻的一次,他明显感觉到了王子踢自己的力度并不大,于是赶紧爬起来抱着猎娇靡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请王子在书房等候,等昆弥出来,小人一定会第一时间向他禀报。”

    “禀你个头,快把你的手拿开,要不然把你手给砍喽。”猎娇靡一声怒喝,阿灯吓得赶紧撒开手。

    “谁呀?谁在外面?”

    屋里传来难兜靡软绵绵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昨夜大战消耗了不少体力。

    “昆弥,是我,猎娇靡。”猎娇靡兴奋地答道,边说边轻轻踢了阿灯一脚,阿灯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身子回到门边站好。

    “又是你这混小子,孤不是让你去戍边了吗?你怎么跑回来了,你就真不怕孤军法处置于你?”

    “怕,当然怕,不过儿子这次是事出有因的……”

    “你哪一次不是事出有因?”房间里的难兜靡打断了猎娇靡的话,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孤这次不追究你的擅离职守,快些回去吧。”

    猎娇靡急了,本来还想和父亲卖个关子,看来还是得直接开门见山,“父亲,儿子昨夜抓到两个匈奴人,哦,不对,是两个汉人,也不对,是一个汉人和一个匈奴人。”

    “边境一带出现几个匈奴人和汉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大半夜的出现在咱们的地界,确实有些可疑,抓回去审一审,只要不是探子就放了吧,这两家的人我们都得罪不起,好了,没什么事,赶紧下去吧。”

    “不是的,我抓的那个人就是您之前一直念叨的杨纯。”

    “杨纯!”

    屋里的声音一下子变的高分贝,紧接着便是稀稀拉拉穿衣服和穿鞋子的动静。

    吱呀一声。

    房门打开,一个黑脸白发老头从里面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他一边整理身上的衣服,一边问猎娇靡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猎娇靡点头。

    难兜靡无意中看到他身后德牧手里捧着的一个木盒,顿时又急又气,“孤不是和你说过,这个杨纯对咱们乌孙有大有用处吗?你怎么把他给杀了?”

    猎娇靡咧着嘴咯咯笑了起来,难兜靡横眉冷目,抬手要打他,他忙笑着说道:“杨纯被我关起来了,至于这个木盒,还请昆弥移驾书房,待儿子慢慢与您细说?”

    ……

    “你是说,常山是被杨纯所杀?”

    书房内的仆人都被支开了,只剩下昆弥父子俩,当猎娇靡将昨夜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难兜靡后,难兜靡的老脸上瞬间阴沉下来。

    盒中的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三番五次想和他做交易的匈奴常山侯,当时乌孙和匈奴在边境上起了点摩擦,难兜靡不敢和匈奴抗衡,只好主动要求和谈,军臣单于也不想为点小事大动干戈,便让伊稚斜出面谈判,伊稚斜则委任常山做为代表出使乌孙,谁想到常山提出了很多无礼的要求,差点导致谈判破裂。

    后来常山多次私下里表示愿意和难兜靡做交易,由他出卖匈奴军事情报来换取一些利益,难兜靡看出他的那副小人嘴脸,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没想到这才时隔半年,这家伙就落到这步田地。

    “我听我们安插在匈奴的探子说,这个常山日前设计陷害左贤王伊稚斜,后来还是败给了杨纯,这个常山失势后便绑了杨纯的妻子准备去投靠月氏,谁知道还是让杨纯给砍了。”

    “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个常山,该杀。”对于常山的死,难兜靡一开始还有种兔死狐悲的心理,现在想想,这个常山坏事做得太多,有此下场也算是报应吧,不过通过这件事,倒是让他对那位匈奴的长命侯更加感兴趣了。

    “杨纯现在何处?”

    “回昆弥,我已让人将他关押在赤谷城的大牢里面,您放心,他就插上翅膀也难逃出去。”

    “谁在外面?”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难兜靡的余光忽然发现窗外有道黑影,听到屋里的声音后,黑影闪动了一下,难兜靡二话不说,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碗往外面扔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鸿门宴

    “你这人太放肆了。”德牧忙不迭地用袖子替猎娇靡擦脸。

    猎娇靡闻到他袖子上有股怪怪的味道,一把将他推开,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别大惊小怪,说吧,什么事?”

    德牧这才想到了正事,侧目看了看一旁的杨纯,说道:“昆弥要见他。”

    “真的吗?太好了,杨纯,你听到了吗?杨纯。”猎娇靡发现杨纯在发呆,用手推了推他的胳膊才让他缓过神来。

    “哦哦。”意料中的事,杨纯并不感到意外,他刚才确实有点走神了,话说少数民族部落的名字真是千奇百怪啊,肾亏?德牧?

    阿狸刚好也醒了,杨纯便带她一起进了乌孙的王庭,从大牢到王庭需要走一里多的路,一路上能看到沿街商铺和一些路边摊,这里的风情和匈奴大同小异,比如说,匈奴的摊贩喜欢兜售一些兽皮玛瑙之类的,商铺里面卖些高价的丝绸布匹,乌孙这边也是一样,很少看到有卖小吃的。

    最早的时候,杨纯会认为这是一种潜在的商机,物以稀为贵嘛,然而事实上这种想法是一种误区,没有人肯卖,就说明没有市场,看来乌孙和匈奴一样,都不是吃货的天地。

    市场这东西有时说来也很邪乎,一下子想打开是很难的,当然了,一旦打开了,行业就活了,就比如说后世的互联网、快递、电商等行业,哪一件起步的时候没经过挫折和失败?而今风靡全国。

    猎娇靡可不知道杨纯心里这些奇怪的想法,边走边向他介绍着赤谷城的民俗风情和历史文化,杨纯只想一个专心的游客和听众,并不做任何评论。

    没多久,王庭到了。

    杨纯顿时眼前一亮,乌孙的王庭很别致啊,房子不是常见那种有棱有角的四方形,而是圆形,有点像后世发电站见到的水塔一样,一幢挨着一幢,由外向里,一幢高于一幢,大致数了一下,一共有七八幢这样的房子,清一色的圆石堆砌而成,高低不平,层次却很分明。

    真的是魔幻城堡啊。

    论占地面积和全国人口,乌孙比不上匈奴,但论宫廷建筑,绝对远胜于匈奴。

    跨进王庭的大门,一股怡人的花香扑鼻而来,抬眼望去,原来是别院中央的圆亭后面栽种几棵不知名的树,枝头结满了鲜花,如绽放的红玫瑰一样鲜艳美丽,院落的布景既有着东方复古的氛围,又有着一股西方的魔幻味道,就拿亭台下面水池边矗立的一座座宏伟的石像来说,它们或蹲或站,或仰望蓝天,或俯视池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全都没穿衣服,男男女女,不在乎如此。

    这些景象放在现代并不稀奇,但在这遥远的封建社会,就有点过于开放了。

    见杨纯的眼睛一直盯在亭子下面,阿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当看到那一座座赤条条的石像时,不由得满脸通红,羞涩地低着头。

    内殿到了,偌大的豪华宫殿却空无一人,猎娇靡让他们在此等候,他去请昆弥出来。

    趁着这个时间,阿狸悄悄拉了拉杨纯的衣襟,杨纯回过头,看着一脸紧张的阿狸,微微一笑:“怎么了,是不是紧张?”

    阿狸点点头,轻声说道:“侯爷,阿狸听说乌孙的昆弥生性残暴,我怕……”

    “别怕,有我呢,他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当然了,如果他真要难为我们,我也有办法应付,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阿狸自然知道侯爷的本事,可是……”

    “放宽心,没事的。”杨纯抱着她,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她的后背,阿狸心里这才踏实了许多,话说回来了,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想过了,倘若昆弥真的要拿杨纯开刀,她就和他们拼命,大不了和杨纯一起上断头台。

    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猎娇靡他们过来,杨纯站着腿酸,便拉着阿狸找了个位置坐下,阿狸不敢坐,杨纯笑着说,怕什么,凳子不就是拿来坐的吗?她方才肯坐下。

    “昆弥到!”

    阿灯中气十足,内殿全是他的回音。

    杨纯夫妇站了起来,按照礼节,只能低着头,右手搭在左肩上,一齐说道:“杨纯/阿狸见过昆弥。”

    猎娇靡扶着难兜靡在王座上坐好后,笑嘻嘻地跑到杨纯身边站好,悄悄地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免礼吧,都把头抬起来。”难兜靡打了一个哈欠,昨夜用力过猛,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如果不是因为有杨纯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他才懒得出来呢。

    杨纯、阿狸抬起头,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头发花白,一张大黑脸上满是皱纹的糟老头,他的衣服穿的比较随意,头发有些乱,头顶上也没有任何象征性的装饰物。

    难兜靡天生对女人敏感,他的目光最先注意到的并不是杨纯,而是他身边的那位漂亮的匈奴姑娘,顿时惊为天人,心说这女子美得太不像话了,她是从天上来的吗?

    相比之下,他的那位堪称国色天香的右夫人胡姬在此女面前也要逊色几分,难兜靡心里那个痒啊,他恨不得现在就把眼前的美人揽到怀里温存一番。

    杨纯看到他的那双狼眼,心里有点不舒服,尼玛,果然是一个老色鬼啊,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活跃”,吃羊鞭长大的吧?

    难兜靡就这么看着美女发呆,大伙都很尴尬,猎娇靡向阿灯使了个眼神,示意他提醒一下昆弥,阿灯却把头往上一扬,压根不给他半点面子,猎娇靡气的咬牙切齿,他后悔早上没有下狠手。

    这个奴才,长本事了,是该找个时间好好修理修理了。

    “昆弥,昆弥。”猎娇靡喊了两声,难兜靡仿佛没有听见似的。

    阿狸被他那灼热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一只手悄悄地探到腰间去拿匕首,心想着这个人如果对自己心生邪念,她宁愿一死也不会让他如愿。

    杨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灵机一动,突然一把将阿狸抱在怀里,埋头,深情地给她一个热吻,“夫人,别紧张了,伟大的昆弥英明神武,他是不会伤害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

    阿狸心里扑腾一跳,一张美丽的脸庞瞬间爬满了红霞,被他吻过的嘴唇也变得娇艳欲滴,小姑娘的初吻就这么被人夺走了,但是她真的很开心,因为她也亲到了杨纯的嘴唇,那感觉,很好。

    猎娇靡惊呆了,阿灯也不停的揉着眼睛,这是什么情况哦,他们竟然当殿亲嘴?

    如果是在大汉,甚至是在匈奴,杨纯可不敢这么做,但他看到别院的那些石像后,他深受启发,乌孙是个开放的国度,至少乌孙的现任君王是个不拘一格的人。

    果然,难兜靡非但没有因此动怒,反倒显得特别高兴,哈哈大笑起来,“之前孤还在想,猎娇靡那孩子找到的人真是赫赫有名的杨天神杨侯吗?如今,孤信了,都说杨侯为人处事向来与众不同,今日一见,孤算是领教了。”

    阿灯有点泄气,他刚从后殿出来时遇到了右夫人胡姬,胡姬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匈奴来的杨纯,还嘱咐他在合适的时候挑拨离间,让昆弥杀了杨纯。

    也不知道右夫人和这个杨纯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看在右夫人送给自己的那对金镯子的份上,他非常高兴地应允了这份“差事”。

    方才他还以为昆弥会为此砍掉他们的脑袋呢,没想到还这么高兴。

    “多谢昆弥缪赞,杨纯不才,只是说话行事不喜欢拐弯抹角,昆弥有所不知,杨纯娶妻后,一直将家庭放在首位,只想尽到夫君的那份责任,适才夫人因为太紧张,所以杨纯才……”杨纯看了一眼娇羞的阿狸,便留住了后半句话。

    难兜靡笑得合不拢嘴:“不愧是杨天神啊,你是孤见过的最风趣的人,阿灯,吩咐下去,传召所有大臣,孤要将这位长命侯引荐给大家。”

    阿狸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她满怀崇拜地看着杨纯,杨纯冲她嘿嘿一笑,她的俏脸没来由地再次红了起来。

    中午的宴会请来了四十多位大臣,把个内殿挤得满满的,杨纯夫妇作为贵宾被安排在首席,席间,难兜靡当着大家的面对杨纯好一通赞扬,大臣们自然是随声附和。

    杨纯成了众星捧月的焦点人物,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他心里更清楚,这场宴会表面上是接风洗尘,实际上是一场“鸿门宴”,果不其然,两场歌舞结束后,难兜靡带着淡淡的醉意直奔主题,“杨侯,说说你的条件吧,只要你能留在我们乌孙,孤可以允诺你任何条件,不过孤的昆弥位置可不能留给你,那可是猎娇靡的。”

    在场大臣哈哈大笑,猎娇靡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杨纯离席走到大殿中央,毕恭毕敬地说道:“昆弥,小人尚未考虑过这么多,况且小人在头曼城那边还有个店。”

    “这个孤听猎娇靡说过了,好办,孤这就命人去给你把店搬过来,军臣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孤和他父亲老上关系好着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阿朵靡

    “是啊,杨侯,难得昆弥如此高兴,你既是中原人,中原有句话说的好,恭敬不如从命,你就从了便是。”

    说话的是坐在杨纯对面席位上的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大臣,国字脸,慈眉善目,他的服饰简单、朴素,耳朵上没有像其它大臣一样挂着一对打耳环,但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

    此人便是乌孙国的大禄多纶,也是猎娇靡的老师,难兜靡非常信任他,以往避居内殿的时候,大事小事都交由他来打理,可以说是乌孙国的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事实上以多纶的能力和忠诚,出任乌孙国的宰相也是再合适不过,难兜靡不在理朝政的这些日子,他将朝中大事小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事无巨细。

    难能可贵的是,多纶不专权,不结党营私,待人接物从不摆出法禄的架子,而且在整个乌孙,他以及他的家眷那可是出了名的简朴。

    不得不说,这个难兜靡虽然好色,但他身上有一点是历代很多帝王所不具备的,那就是任人唯贤。

    在良相面前,杨纯也不想藏着掖着,直白地说道:“能留在乌孙,是小人莫大的荣幸,只是小人刚来的时候就在头曼城,一下子还真舍不得那个地方。”

    多纶眉开眼笑,说道:“我听说杨侯是从长安来的,刚来匈奴那边多少也会有些不适应吧?只不过日子住久了,慢慢习惯了那里的生活,才会觉得舍不得,同样的道理,你在乌孙这边住惯了,也会慢慢喜欢上这里,而且我敢保证,咱们这赤谷城绝对不比头曼城差。”

    其它那些大臣劝说杨纯留下,多少出于恭维的心态,但多纶不一样,他是诚心实意地要挽留杨纯,之前杨纯在匈奴所做的一切,他也略有耳闻,这样的人才,如果能留在乌孙,那将是乌孙无上的荣耀,况且乌孙和汉朝的关系一直都比较融洽,只因中间夹了一个匈奴,才两国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然而,无论是难兜靡也好,多纶也罢,他们都不想得罪这两个常年征战的大国,要是能让一个汉人做乌孙的官,汉朝的当权者会认为乌孙有意和他们修好关系,对今后的外交以及通商互利大大有利。

    至于军臣那边倒也不用去太担心,只要不是违背杨纯自己本人的意愿,他也无话可说,杨纯虽是匈奴的长命侯没错,但他始终是汉人,何况他这个长命侯不过是一个挂名的虚职,只要乌孙这边开出更高的利益,留住杨纯应该不是问题。

    “大禄说的没错,孤也是这个意思,还有一点,孤必须要纠正一下,你呀,也别一口一个小人的自称了,你是咱们乌孙的贵客,怎么可能是小人呢,这样,孤现在就封你一个官……”难兜靡笑容满面,在座大臣们纷纷点头称是。

    杨纯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氛围比起匈奴确实要好很多,至少没有歧视他的汉人身份,这一点着实让他感到欣慰。

    “多谢昆弥抬爱,所谓无功不受禄,请恕杨纯不能从命。”杨纯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答应,不是他不想留在乌孙,而是他一旦留下来,会引发很多问题,军臣不会答应,老哥伊稚斜也不会同意,还有亚当大叔肯定也会很失望。

    如果是回到大汉,他们这些人自然不会有太多的意见,毕竟,他是汉人,回到自己的家乡也是理所应当。

    可要是留在乌孙,那么,性质完全就不一样了。

    一旁的猎娇靡很是着急,他就不明白了,这个杨纯在匈奴那边几次三番被人设计,差一点丢了性命,他怎么还是忘不了那边呢?他到底在想什么?

    阿狸静静地看着杨纯,她心里没有别的念头,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不管杨纯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会默默地支持,这一辈子她都不会离开他半步。

    难兜靡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那些大臣们一个个都在私底下交头接耳,有人觉得杨纯那句无功不受禄说的很有道理,一个初来乍到的汉人小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封了官,你让那些为了谋求功名而发愤图强的后生怎么看,这样的先例一旦打开,今后还有谁甘心情愿地为乌孙卖命?

    当然,还有一种最普遍的说法就是,杨纯公然拒绝昆弥的封赏,那就是抗命,理当押到断头台处死。

    难兜靡皱着眉头不说话,一个劲儿地坐在那里喝闷酒,多纶知道他心里非常生气,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圆这个尴尬的场面。

    都说帝王的心思难测,杨纯算是领教了,他想把刚才的那句话再细说一遍,让昆弥明白自己有不得不离开的苦衷,就在这时,猎娇靡悄悄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惹恼昆弥。

    杨纯只好做罢。

    “阿朵靡公主到!”

    正当现场气氛陷入无比尴尬的时候,一个美丽端庄的小女孩从外面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她的年纪大概在十五六岁左右,头上扎着许多麻花辫子,一对格外耀眼的大耳环,随着她的身体而来回摆动,不时散发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她生的一张鹅蛋脸,柳叶眉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显得非常机灵,身上是一件羊毛制作而成的袄子,脚底穿着猪皮靴子,走起路来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昆弥,女儿来了,您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呀,是谁惹您不高兴了?”阿朵靡瞪着一双大眼珠子,扫视着周边坐着的那些大臣,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两个人的身上,一个是她跟前的杨纯,另一个则是坐在贵宾席的阿狸。

    她走到猎娇靡身边,指着他们两个问:“哥,他们是谁?”

    “杨纯见过公主。”杨纯抢在猎娇靡前面,向她毕恭毕敬地打了一个礼,阿狸也急忙离席走到杨纯身边向阿朵行礼。

    阿朵靡看着眼前这对俊男靓女,眼神很快从狐疑转变为欣赏,说道:“果然是男才女貌,你叫阿狸,你叫杨纯,杨……”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夸张起来,兴奋地冲着猎娇靡问道:“哥,他就是昆弥要找的那个杨纯吗?”

    我去。

    杨纯感觉自己来到乌孙后就变成了一块国宝,尤其是这父子女三人,一个比一个浮夸,实在是太令他震撼了。

    “好了,阿朵,你的病刚好,国医不是让你不要走动吗?你怎么出来了?”

    难兜靡终于开口了,只是脸色比之前严肃了严肃。

    阿朵靡笑嘻嘻地说:“女儿已经好了,不信昆弥您看。”捶了捶自己的胳膊,原地跳跃了几步。

    在大家看来,阿朵靡的身上的确看不出一点毛病,杨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离得近,相对来说,他看得比在座任何一个人都仔细,阿朵靡每完成一个跳跃动作的时候,就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似的,呼吸不畅,气喘得非常厉害,但这小丫头很坚强,硬是用满脸的笑容给掩饰过去。

    所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她是在硬撑。

    偏就杨纯的眼睛太毒,一眼便看穿了这一细节。

    “公主,你有病。”

    杨纯说道,声音很大。

    全场哗然……

第一百二十四章 挑拨是非

    大臣们谁能心里没个数,他们的阿朵靡公主性情古怪,而且得的这种病也是一种罕见的顽疾,平日里她最忌讳别人说她有病了,就连她的父亲难兜靡和哥哥猎娇靡都不敢轻易说出那个“病”字。

    这个杨侯竟然大言不惭地喊出这个字,他是嫌自己的命活得太长了吗?

    杨纯也注意到了众人那扼腕叹息之声,他还在纳闷呢,我只不过是说了句真话而已,有错吗?

    阿朵靡突然狠狠地瞪了一眼:“你才有病呢。”

    “公主,你真应该听你父亲的话,好好在床上躺着,因为你的病不轻。”如果说说真话也有错,那么杨纯只能将错就错了,何况这个阿朵靡确实已经病入膏肓,尤其是像她像这样剧烈的运动下去,随时都会没命。

    他可不是在开玩笑,这种病在后世也很罕见,记得他们隔壁村就有几个人得过这种怪病,症状有点像心脏病,又有点哮喘,去了医院也是久治不愈,那些患病的人除了一个人被民间土方治好了,

    “多管闲事。”阿朵靡方才对杨纯还有那么点好感,却没想到这个家伙竟如此不知好歹,亏得父亲和哥哥还这般器重他,冷哼一声,撒娇地跑到难兜靡身边,央求父亲处死这个出言不逊的汉人。

    杨纯心里苦笑,说来的确是自己太多管闲事了,人家生病关你什么事?

    猎娇靡看到父亲默不作声,担心他真的因此迁怒于杨纯,便故意打岔道:“莫非杨侯也懂医术?”

    多纶正愁不知该如何替杨纯圆这个场,忙接过猎娇靡的话柄,说道:“没想到杨侯对医术颇有造诣,昆弥,您不是一直要找个汉医来为公主瞧病吗?依下臣看,不如就让杨侯试试?”

    难兜靡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看着杨纯道:“杨侯你若果真能医好公主的……,咳咳,孤的意思是说,公主最近确实身体出了些问题,你若能找出其中的病症,治除根源的话,孤重重有赏。”

    得,又把自己给套进去了,杨纯心里那个恨啊,治病救人可不是什么好差事,风险太大,万一瞧不好,死路一条。

    但事已至此,他没有别的选择,只好拱手说道:“杨纯愿意一试。”

    “好,好,来人,带公主去偏殿,让杨侯为公主……,去吧。”

    “唯——”

    两个宫婢来到阿朵靡跟前,阿朵靡怨毒地瞪了一眼杨纯,再次和父亲撒娇起来:“昆弥,女儿都说没病了,您为何就是不肯相信呢?他一个只会做煎饼的汉人,您放心将女儿交给他吗?万一……”

    “公主放心,夫君不只会做煎饼,他会的东西很多,阿狸相信他一定能治好您。”

    阿狸心里是不太赞同杨纯冒这么大的风险接下这门差事的,但她更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夫君被人家怀疑和数落,于是离席走到杨纯身边,并悄悄给他投去一个夫君我信你的眼神。

    这让杨纯感到很温馨,有家室的感觉就是好啊。

    “那也不行,公主身份何其珍贵,万一出点什么闪失,谁来担这个责任?昆弥,妾认为让杨纯给公主瞧病,万万不妥。”

    话音刚落,胡姬从大殿旁边的小门走了进来,众臣忙起身行礼:“参见右夫人。”

    她就是传说中美若天仙倾国倾城的乌孙国右夫人?感觉很一般嘛,比起我家的子君和阿狸差远了。

    杨纯心里想道。

    阿朵靡比右夫人才小几岁,平时关系很好,没人的时候还以姐妹相称呢,她忙去拉着胡姬在昆弥身边坐下。

    难兜靡一向宠幸胡姬,对她的话一般都会采纳,挥挥手让那两个宫婢退下。

    胡姬一双狐媚的眼睛紧紧盯着杨纯,见他一身简朴,不由得冷冷一笑:“妾还以为咱们赤谷城来一个什么大人物呢,昆弥摆出了如此大的排场,原来只是一个招摇撞骗的汉人。”

    阿狸听着她话中带刺,很是不悦,便想据理力争,为自家夫君洗白这不白之冤,杨纯冲她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嘴长在她脸上,说就让她说吧,又不会少块肉。

    不过杨纯现在终于明白当初猎娇靡说的那句话的含义了,在乌孙国有两个人不要去招惹,一个是难兜靡最亲近的右夫人胡姬,一个就是刚刚那位阿朵靡公主。

    如果说阿朵靡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冒犯了她,才会这么记恨自己,杨纯也认了。

    可是这个右夫人一来就是出言挖苦,杨纯实在是想不通,无仇无怨的,这是要强行制造冲突啊。

    “右夫人,杨侯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他在匈奴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令人折服的壮举,您怎能说他是招摇撞骗呢?汉人又怎么样,汉朝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有许多像杨侯一样的汉人。”

    说话的是猎娇靡,和阿朵靡不一样,他从始至终就不喜欢这个胡姬,如果不是她,母亲就不会被冷落,如果不是她,父亲也不会放任国事而不顾。

    而今她又出来挑破离间,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胡姬被猎娇靡的一句话给堵得面红耳赤,她的眼中顿时热泪盈眶,惺惺作态地向昆弥哭诉道:“昆弥,妾只是关心公主,看来是妾多嘴了。”

    难兜靡赶紧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怀里,呵护备至地安慰了一番,直到她的眼泪不再往下流了,难兜靡冲着猎娇靡喝道:“猎娇靡,你太过份了,她是孤的右夫人,也是你的母亲。”

    “她的年纪最多也就是我的姐姐,我的母亲叫伊索。”

    “你——,来人,将猎娇靡给我拉下去关起来。”难兜靡唤来了侍卫,两名侍卫要去按着猎娇靡的胳膊,被猎娇靡狠狠推到了一边。

    “逆子,你要做什么,造反吗?”难兜靡看到猎娇靡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顿时气急败坏,拿着刀要去走下去砍他。

    没想到一场欢天喜地的宴会竟然演化为父子反目,杨纯终于明白胡姬为何会那样说落自己了。

    后世看多了宫斗剧,他发觉这种老套的桥段都是一个套路,胡姬表面上是在讽刺挖苦他杨纯,实际上就是想挑起猎娇靡对她的不满,然后便用所谓的苦肉计来博取昆弥的同情心了,那个好色的老头肯定会信以为真,而猎娇靡生性鲁莽冲动,势必会继续反弹,导致事态会越来越严重。

    为了一个女人抛弃自己的骨肉,这种事,不新鲜。

    “昆弥息怒。”杨纯箭步上前,挥手拦住了气势汹汹的难兜靡,难兜靡余怒未消,气道:“养了这么一个逆子,你让孤如何息怒?”

    多纶也急忙跑过来劝说,难兜靡正在气头上,根本就听不进去,坚持要将猎娇靡拿下治罪。

    “左夫人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治病不是玩笑

    左夫人,古云特,猎娇靡的母亲。

    她的到来着实让难兜靡以及所有大臣都感到震惊,古云特性格温婉贤淑,为人也比较低调,自从嫁给难兜靡后便一直在后宫内院住着,很少抛头露面,即便是一年一度的火把节,也很少看到她的身影。

    然而正是她的这种与世无争的态度,间接将自己的丈夫难兜靡推向了右夫人胡姬。

    “拜见左夫人。”大臣们再度起身准备离席,乌孙和匈奴都以左为大,有左夫人在,胡姬这个左夫人自然不再是大家的焦点,她非常怨毒地看着那古云特,心说这个讨厌的女人,她不在内宫好好待着,跑到这里出什么风头。

    古云特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而是轻轻地挥了挥手说:“大家不必拘礼,都坐吧。”

    “唯——”大臣回到位置上继续坐好。

    猎娇靡轻唤了一声母亲,云古特微微地点了一下头,阿朵靡急忙跑过来挽着她的胳膊,撒娇地将小脑袋倚靠在母亲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说:“母亲。”

    云古特用手指顶了一下她的额头,薄斥道:“你这丫头,又不听话了不是?”

    “才没有呢,我早就康复了,您别听那些国医的话,他们吓唬您和昆弥呢。”

    云古特轻叹了口气,然后向难兜靡打了一个礼,难兜靡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孤听说左夫人最近身体不适,怎么不在内宫好好休息,跑到这儿来了?”

    云古特温柔地说:“妾听说昆弥在宴请一位从大汉过来的能人异士,方才在殿外,妾也听到了一些,作为阿朵靡的母亲,妾希望昆弥能恩准让那位杨大人试上一试。”

    难兜靡没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胡姬,胡姬阴阳怪气地说道:“左夫人心可真大呀,阿朵靡是您的女儿,按说妹妹我确实没资格说这话,但谁让妹妹我特别喜欢阿朵靡呢,我听说这位杨大人只是一个煎饼店的店主,他在匈奴所做的那些事说不定只是一时侥幸也未可知,再说了,治病救人非同儿戏,万一出点岔子,谁能负得起这个责呢?”

    “那就由我来一力承担呢。”云古特的语气很坚定,一句话就将胡姬堵得面红耳赤,云古特转过身微微一笑:“杨大人,拜托您了。”

    杨纯转目的瞬间,刚好迎对着那一张容貌俊美的脸庞,虽然已育有一对子女,但对方的皮肤保养得非常好,只是眉目间难掩一丝岁月留下的沧桑,她身上的衣服比不得胡姬那般华丽鲜艳,看上去很朴实。

    “谢左夫人信任,小人自当全力以赴。”

    “母亲……”阿朵靡急得直跺脚,冲着杨纯一咬牙,恨恨地走出了大殿,云古特冲着她的背影轻叹了口气,随即便让猎娇靡带着杨纯去阿朵靡的住所,阿狸也急忙跟了过来,云古特看到阿狸时,脸色微微一怔,她,她是……

    ……

    阿朵靡住在内殿最后的那幢屋子,而通到那里必须要经过三道门卡,主要是防止外人与宫人私通,猎娇靡告诉守卫说,这位杨候和杨夫人是来给公主治病的,守卫听后,立即向杨纯和阿狸鞠躬行礼,然后用手指着对门的那间小门,杨纯不明白他的意思。

    猎娇靡无奈一笑,他说这是昆弥定下的规矩,除了文武百官以及宫中仆人,外人进出内宫必须得先在外面浴室沐浴更衣,并换上由王庭提供的衣服方能入内。

    还有这样的规矩?真是够奇葩的,杨纯哑然失笑,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入乡随俗吧。

    于是,夫妇二人各自进了男女浴室……

    洗完了澡,换了一身散发着奇异味道的衣服,再由猎娇靡领着进去。

    通过内院,进入第一间屋子,一股熏鼻的药味扑鼻而来,几个老头提着药箱忙碌地走来走去,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十几个女仆围成一圈,正紧张有序地按着单子上的配方配制各种药材。

    那些老头都是乌孙国的国医,而这些女仆都是国医院的弟子,因为公主的病情加重,国医们忙不过来,只能让女弟子们都过来帮忙。

    猎娇靡从一名侍婢那里方才得知,阿朵靡刚回到屋子里就开始犯病了,而且病情比先前更加恶化。

    猎娇靡让杨纯和阿狸先在这里暂且等候,他得先进里面看看情况再说。

    他走后没多久,杨纯便听到内殿那边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地厮吼声,是阿朵靡的声音。

    都说了让你不要跳,偏就不信。

    杨纯摇摇头,于是走到那张大桌子前面,那些女仆们正专心致志地称量着已经磨制好的药粉,然后非常小心地将它们和在一起拌匀。

    他对医术没有研究,自然对这些药材也是一窍不通,但是他们这种方法在他看来都是徒劳。

    “急病当需急药治,这些药只能暂缓病人的病情,却不能从根本处治愈病人的病根。”

    正在忙碌的国医们听到这个声音后,四目望去,却并未看到说话之人,话音刚落,一个自称是赛神医的矮个子好不容易从人群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他的个子很矮,杨纯一眼便联想到了水浒传里面的武大郎,只是肩膀上少了一副煎饼担子罢了。

    国医院的那些国医们历来都看不起民间的土郎中,尤其还是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矮子,谁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赛神医只得叹道:“你们这些人哪都只知道做这些无用之功,再这么下去,公主的命都要给你们拖没了。”

    其中一个胖国医听不下去了,驳斥道:“你不要太狂妄,有本事你去医好公主。”

    “那是自然,等着瞧吧。”赛神医话刚说完,一名内侍女火急火燎地从内屋走了出来。

    杨纯心想应该是要通传自己进去了,整理了一下身上不是很合身的衣服,准备随她进殿,谁知那少女竟然跑到矮子跟前微微欠身道:“左夫人有请赛神医进内殿给公主看病。”

    赛神医腆了腆大肚子,冲着那些个目瞪口呆的皇医们冷哼了一声,背着药箱,神气十足地进了内殿。

    杨纯和阿狸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时,猎娇靡出来了,他一再向杨纯表示歉意,他说赛神医是乌孙有名的神医,而且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大半天了,左夫人的意思,先让他进去试试再说。

    杨纯笑笑说没有关系,既然是神医,那自然是首选,不料,十分钟不到,赛神医拎着药箱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那样子就像一个打了一场大败仗的士兵,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什么神医,我看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一个乡野村夫也跑来凑热闹,简直不自量力。”

    “赛神医,我看你还是回家当你的赤脚大夫吧。”

    “哈哈哈……”

    众人的嘲笑声不绝于耳,赛神医感觉很没面子。

    猎娇靡无奈地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道:“已经是第五十一个民间神医了,怕是昆弥都没耐心再等下去了。”

    “什么意思?”杨纯没听明白,猎娇靡说道:“你有所不知,我曾无意中偷听到昆弥和右夫人的对话,他的意思是,如果阿朵靡的病一直治不好,那就只能,只能……”

    “只能什么,你倒是一次性说完呀,尿不净啊?”

    “活埋,或者烧死。”猎娇靡神色暗淡下来。

    “什么?”杨纯和阿狸大惊夫色。

    “国医说这个病会感染,就像瘟疫一样,弄不好会死更多人。”

    “胡说八道,这怎么是传染病呢?”杨纯气急,恨不得将现场那些自命不凡的国医给狠狠臭骂一顿。

    不对呀,要是难兜靡真信了国医的话,刚刚他女儿楼着他的时候,怎么没看出他有一点嫌弃的感觉呢?

    “左夫人有令,召杨大人入内为公主治病。”

第一百二十六章 狂犬病

    寝舍不大,全是女仆晃动的身影,有端脸盆的,有拿毛巾的,有端茶送药的……

    古云特和一个美丽端庄的妇人在床边立着,只见那妇人身穿粉衣,头戴金钗,两只耳朵下面吊着两个大大的耳坠,这样独特的造型恰恰彰显出她的与众不同和雍容与华贵。

    她便是左夫人的妹妹木兰,乌孙国左大将华黎加的夫人。

    “母亲,小姨娘,杨侯来了。”猎娇靡进门后向姊妹二人行礼,杨侯一一拜见了她们。

    左夫人已经哭成个泪人儿,她拿着帕巾擦干眼泪,一脸期盼地看着杨纯,声音有些哽咽道:“杨大人拜托您了。”

    “左夫人不用客气,杨纯一定尽力而为。”

    杨纯走过去坐在榻旁开始为阿朵靡把脉,阿朵靡方才折腾了许久,兴许是太累了,此刻睡得正熟。

    中医的那套望闻问切杨纯一概不懂,所谓的把脉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阿朵靡得的症状和他村里的那几个年轻人是一样的。

    沉睡中的阿朵靡嘴唇发白,呼吸急促,嘴巴一张一合,口水不时从嘴角流出,她的眼睛红肿,干涩的嘴唇已经被撕裂,很难想像这丫头每次发病时的那种挣扎痛苦的滋味。

    见杨纯一直盯着阿朵靡的脸不说话,木兰心里略有些不安,问道:“杨大人可有法子?”

    先前听姐姐说,杨纯要来给阿朵靡看病,她是不太赞同的,毕竟外面那么多国医,甚至还有从民间请来的土神医都拿她没办法,杨纯他这么年轻人,他行吗?

    “敢问左夫人,公主得这种病有多久了?”杨纯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一旁的古云特。

    “大概有几个月了。”古云特在回答问题时,目光一直看着杨纯身后的阿狸,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她悄悄推了推木兰的胳膊,木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脸色大变,满怀激动地张了张嘴,这时,床上的阿朵靡突然一阵咳嗽起来。

    木兰欲言又止,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阿狸,阿狸也察觉到了她那双奇怪的眼神,一时尴尬,将身子往杨纯身后挪了挪。

    “不能说大概,具体多长时间?”杨纯的语气有些严肃。

    古云特的贴身女仆呵斥道:“杨大人,不得对夫人无礼。”

    “不打紧,杨大人也是为了番主的病情着想,杨大人,在这里并无主仆之分,你无需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便是。”

    “唯——”

    随后,古云特让猎娇靡去取来阿朵靡的饮食起居录,上面记录着她每天的日常生活和身体状况,杨纯拿起那本起居录,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类似梵文一样的文字,他只能认出其中个别字,想要从头翻到尾,实在是有点难为他了。

    猎娇靡看出他的为难,便从他手中接过那本小册子,念给他听。

    公主曾在一年前去野外狩猎,不料被一只恶犬咬伤小腿,当时皇医只是随便开了一些消炎去肿的药,公主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伤口愈合后的确没什么异常,直到半年后她渐渐变得食欲不振,浑身乏力。

    一日,她和哥哥猎娇靡在校场赛马,突然口吐白沫,全身抽搐,从马上摔下来后见人就咬,当时有不少大臣和仆人都被咬伤。

    杨纯问猎娇靡,那些被咬伤的大臣和仆人现在怎么样了?猎娇靡说,被阿朵靡咬伤的那些人都死了,而且距被咬伤只有短短的一个月时间。

    狂犬病!

    合着弄了半天,阿朵靡的心悸症全是因狂犬病所引起的。

    这倒是大大出乎了杨纯的意料之外,狂犬病有一个潜伏期,通常得了这种病的人,一旦发作起来根本就无药可救,阿朵靡之所以可以活那么长时间,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是草原上长大的姑娘,身体体质要比一般的汉人女子要好。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大的问题就出在她把体内的毒通过牙齿传播给了别人,至于那些被她咬伤的人,因为无处“发泄”,又得不到有效的医治,最后只能活活地被自己给折腾死。

    见杨纯沉吟不决,木兰问道:“公主可还有救?”

    “敢问二位夫人,那只咬伤公主的恶犬现在在何处?”杨纯问。

    姊妹二人相互一愣,摇摇头表示不知。

    “那只该死的畜生早就被打死埋起来了。”猎娇靡气哄哄地说。

    “可还能找到它的尸骨?”杨纯迫不及待地问,屋里的人一个个不禁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明白杨纯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杨纯没有解释,而是转头面向猎娇靡问道:“王子可知道那只恶犬被埋于何处?”

    他犹豫了一下,道:“想起来了,就在一棵大树下埋着。”

    “很好。”杨纯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对阿狸道:“阿狸,辛苦你跑一趟了,务必要带回那只恶犬的尸骨。”

    “侯爷放心,阿狸这就过去。”

    阿狸快步离开,猎娇靡要去给她带路,所以也跟着追了出去。

    木兰远远看着她的背影,走到杨纯跟前问道:“杨大人,这位阿狸姑娘可是住在清河草原?她的父亲可是叫盛葵?”

    一连串的两个问题令杨纯微微有些吃惊,不过他没有多想,回道:“是的,不过盛葵已经死了。”

    “死,死了?”木兰一愣,脸色瞬间暗淡下来,古云特担心她的身体,急忙扶着她在凳子上坐下,并有意绕开这个话题道:“先不说这些了,杨大人,我不太明白,你为何让阿狸姑娘去找恶犬的尸骨?”

    杨纯说道:“夫人恕罪,不是在下故意与您卖着关子,而是三言两语一下子很难和您说清楚,我们还是等治好了公主的狂犬病再吧。”

    “狂犬病?”姐妹二人异口同声,“莫非阿朵靡的病都是因那疯犬而起?”

    杨纯便将狂犬病的征兆以及发病时的一些特征告诉她们,二人听后连连称奇又觉得匪夷所思。

    消息很快传到了外面,那些号称乌孙国最得力的国医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狂犬病?这真是个奇怪的病名,我行医二十多年,却从未听说过有这种病症。”

    “谁说不是呢?没想到公主的癫狂症竟然是因为一条狗而引起的,看来咱们这些老家伙还是输给了一个年轻人。”

    “未必,听说那位杨夫人去找恶犬的尸骨去了,能否医治好公主的病还不知道呢,现在还不能过早下结论。”

    “依我看,这位阿展神医既然能查出番主的病情,说明他并非浪得虚名,或许他真的能医治好公主的病。”

    “不尽其然。”赛神医嗤之以鼻道,这货被赶出来后并未离去,说到底他心里还是不服气,他倒是想看一看杨纯会以一个什么样的狼狈姿态被赶出来。“大家莫要听那毛头小子胡说八道,什么狂犬病?简直是无稽之谈。”

    “我说赛神医,你这话说得可有点过分了,明明是你自己技不如人,却还质疑他人的不是?”一名同行忍不住站出来驳斥道。

    赛神医哈哈大笑:“我技不如人?我是不想抢这个风头,大家同为医者,其实你们心里比我还要清楚,公主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你们不敢说,怕丢了自己的饭碗,我呢,只是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所以才让左夫人早为公主准备后事,我可不像有些人一样,故弄玄虚,非得整出一个闻所未闻的病名来,这不是哗众取宠又是什么?”

    他这么一说,其中不少人愧疚地低下了头,作为一个合格的医者,敢说真话,敢为天下先才是医者最起码的医德。

    在这一点上,他们觉得自己站在还不到自己肩膀高的乡野郎中面前显得那么的渺小。

    不一会儿,随着一阵腐臭的味道从外面传来,所有人都赶紧捂着嘴巴和鼻子,阿狸将几截狗骨头放置在医台上,并对那些还在潜心磨制药粉的医女们道:“立刻将这些都磨制成粉末。”

    一名国医勃然大怒:“混账,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命令我们国医?”

    随后赶来的猎娇靡拿起一截狗骨头抵在他的脖子上,将他推到了墙边,说道:“这些可都是救公主的良药,你们只管照着本王子说的去做便是。”

    那名皇医吓得不敢说话,额头的汗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赛神医对着阿狸苦笑道:“杨夫人,这几位大人好歹也是番国的皇医,你让他们替你研磨狗骨,你这不是在侮辱他们是什么?”

    猎娇靡抓起一把药草塞进他的嘴里,赛神医一阵呕吐,猎娇靡冷声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赛矮子被苦口的药折腾地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忙说不敢了。

    那些国医和医女们吓得赶紧研碎那些骨头,赛矮子也不敢闲着,急忙过来一起帮忙。

    在大伙的努力之下,一盘散发着恶臭的药粉已经磨好,猎娇靡端着药粉看着那些捂着鼻子的皇医问:“有如此臭吗?”

    大家赶紧把手放下来,摇摇头说不臭。

    阿狸抿嘴偷笑,随着猎娇靡一同进到内殿……

    杨纯从国医那边找来几味安神的药混到骨粉里面,加热,待水沸腾之后不停地搅拌,直到水全部蒸干,一半用开水冲服,一半外敷在阿朵靡受伤的部位——小腿上。

    吃了药后的阿朵靡气色确实好了许多,古云特和木兰不禁喜出望外,随即让猎娇靡将杨纯和阿狸安排在偏殿休息,并说一旦阿朵靡醒来必会另行封赏。

    ……

    “侯爷何不趁这个机会向左夫人说明,让她放咱们回头曼城呢?”

    暖心阁内,杨纯坐在桌前喝着刚送来的热茶,顿时觉得全身舒坦了许多。

    阿狸却没他这般淡定了,绕着客厅走来走去,她担心夜长梦多,况且事事多变,有些事不得不提早说明为好。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先坐下,晃得我有些头晕。”

    阿狸只好在他旁边坐下,虽然她心急如焚,但她更相信杨纯的判断。

    “阿狸。”

    “嗯。”

    “你可知道这个木兰夫人也是匈奴人?”

    “好像是吧?”阿狸不敢确定,不过她始终忘不了木兰看自己的那个奇怪的眼神,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下文,她不禁诧异:“侯爷是不是有话想对阿狸说?”

    “那我就直说了,你对你自己的身世了解多少?”

    “侯爷为何会这么问?”阿狸很是吃惊。

    “我只是觉得你和那位木兰夫人长得很像。”杨纯今天在阿朵靡房间里偶然间察觉到古云特和木兰的反应,尤其是木兰看阿狸的那种眼神,很令他费解。

    阿狸匪夷所思地摇摇头说:“阿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木兰夫人好像认识阿狸一样。”

    杨纯也有这样的感觉,的确,这两姐妹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

    “嘭——”

    一声巨响。

    暖心阁的门被踢开,猎娇靡带着十几个金衣金甲的士兵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给我拿下!”

    杨纯和阿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士兵挥刀架在脖子上。

    阿狸一惊:“王子,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猎娇靡冷哼一声:“杨纯,枉我把你当成是知交,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带走!”

    没多久,两人被带到了内殿之外,那些国医们早已跪成了一片,仆人们哭成了一团。

    所有人看杨纯的眼神由原来的羡慕演变成仇恨,恨不得一口将他咬死。

    尤其是那个刚出门没多久又被抓回来的赛矮子,他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杨纯,心里恨恨说道,杨纯,你个混蛋,你自己找死,干嘛要拉上我呢?

    什么情况这是?

    杨纯彻底懵逼了。

    难道是公主服下那些狗骨灰不仅不见好,反而加速毒性发作,去世了?

    不科学呀,以前他村里的那个老人就是这么给人看病的。

    难不成阿朵靡得的不是狂犬病?

    还是那狗骨头有毒?

    之所以让阿狸去取狗骨,就是害怕节外生枝。

    然而,到底还是出了岔子。

    杨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细节出了问题。

    猎娇靡前去禀报,不久便见阿灯走出来传达了难兜靡的命令,一句话,杨纯要给阿朵靡陪葬。

    我去,陪你妹啊!

    “我要见昆弥!”杨纯推开拿着绳子上来绑自己的士兵,阿狸听说要拿杨纯陪葬,自然不会遂了他们的意,便要起身反抗,却被两个士兵死死的按住肩膀。

    阿灯面色冷漠地道:“杨侯,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昆弥是不会见你的。”

    赛矮子生怕自己受无端牵连,忙问:“阿灯大人,那我们呢?”

    阿灯目光扫了一眼众人,淡淡地说:“杨纯欺瞒昆弥和左夫人,医死公主,死不足惜,但若不是尔等医术不精,昆弥也无需广招民间术士,所以昆弥说了,国医院一干人等每人各领一百杖责。”

    “啊?”

    “昆弥饶命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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