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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辉荣珍     江海潮txt下载     江海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九章 水旱纠纷

    应声听了丽艳的介绍,觉得慎修乡不只是经济落后,而且政治生态也很不健康,这让他感觉到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受责任心驱使,他想尽快熟悉乡情,争取早些进入角色谋划发展。

    “我还没有到慎修乡报到,也不方便以乡书记的名义搞调研。丽艳对乡里的情况熟悉,带我到处转转,厚强就为我当一回司机,怎么样?”应声说。

    “好的,好的。”厚强和丽艳异口同声的说。

    丽艳边走边介绍,对应声和厚强的提问对答如流,可见她对全乡的情况已然了如指掌,看得出来这几年她在农村没有虚度。

    应声指着一大片稻田问:“这一片地在农业学大寨时应该平整过吧,怎么会高低不平,落差有两尺多?而且高一块低一块没有什么规则。”

    丽艳回答道:“那是土窑为了制砖,向农户买土给挖的。土地承包后,有的农户怕影响土质,不让土窑挖土;有的图点蝇头小利,就把承包地里二层土卖给了土窑。所以,就形成了高一块低一块的状况。如果种植的农作物一样还好说,如若不一致麻烦就来了。走,去看看‘水包旱’的那块地,它就带来了不少麻烦。”

    丽艳边走边说:“这里大片土地的农户多数种植水稻,但是这块低洼地的主人杨疯子家偏要种植蔬菜,说挣钱多。”

    杨疯子的真名叫杨凤志,此人遇事容易冲动,轻则大呼小叫,重则两目怒圆,脖子爆出青筋,像疯子似的大打出手。慎修乡这个地方“凤志”和“疯子”同音,所以人们都叫他杨疯子。村组的人都领教过疯子的野蛮,尽量不去招惹他。他去镇上卖菜,也总是挑最好的市口设点摆摊,其他摊主都不愿意和他挨在一起,担心惹出什么祸端。

    “水不能旱种,旱不能水植”,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水稻田包围着蔬菜地,村组干部担心“水包旱”会带来群众纠纷,多次劝说杨疯子不要种植蔬菜。他哪里肯听?谁劝说他就和谁急,还说少挣了钱村里会补贴吗?

    话说回来,在承包地里种什么不种什么,当然由群众自己说了算,这也是承包合同中规定的。再说种蔬菜确实收入要比种水稻高出很多,杨疯子硬是要种蔬菜,村组干部也就没有理由阻拦了。

    本来水田包住旱地,势必旱地湿度太大,这蔬菜就很难长好。而杨疯子家的地被挖了窑泥,比人家水稻田低很多,水往低处渗漏的问题肯定会很严重。结果,菜根全烂了,一熟就这么荒掉了,什么钱也没有挣到。

    杨疯子夫妻俩急疯了,就找种水稻的农户算账,要求赔偿,人家自然不会答应。杨疯子明知是水包旱而硬要种蔬菜,烂了菜根凭什么让种水稻的人家赔?

    两口子发疯似的大打出手,见人就打。种水稻的人多势众,大家围上来,把杨疯子夫妻俩摁在地上。俗话说骂无好言打无好拳,就这样你一拳头他一脚跟,两口子受了重伤住进了乡卫生医院。

    杨疯子并未吸取教训,出院后又到种水稻的农户家动手动脚的大闹起来。村干部出面调解矛盾,可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不肯让步。越调解矛盾越深,群众情绪越发激动。村里怕闹出人命,只好紧急向乡里汇报。

    乡书记指示政府处理,乡长就要求副乡长姚关全权负责。姚关自己不到现场不说,也不指派司法民调部门的干部出面,只是安排农技员丽艳来处理,也许是想难为丽艳吧?

    丽艳一到现场,群众就不吵了。只有杨疯子手舞足道的喋喋不休。经丽艳百般劝说,种植水稻的农户总算给丽艳面子,分摊了杨疯子夫妇的全部医药费。第二天杨疯子当着村组干部的面,拿到了医药费赔款,这事就算平息了。

    然而过了几天,杨疯子又得寸进尺的对村组干部说,他们赔医药费就是承认了错误,既然错了,就得赔偿一茬蔬菜的钱。村组干部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杨疯子却说:

    “你们不同意他们赔钱,是吧?田是村里承包给我的,那就村里赔。”杨疯子觉得,再找种植水稻的农户赔钱是出尔反尔,弄得不好还要被他们毒打一顿。村干部可不一样,不敢打群众,死缠烂打也要让村里赔这茬的钱。杨疯子是在打如意算盘,不要说村里穷兮兮的没有钱赔,就是有钱肯定也不会赔。

    杨疯子经常到镇上卖菜,认识的人多。听说到北京上访,把事情闹大了,村里自然会赔钱。他到了北京,学着人家的做法,跳金水河,在天安门广场喝农药,乡村只好派人把他当宝贝接回来。他认为上访有了效果,村里领导都怕他。就想再给村里施加压力,回来没几天,他又去了北京。国家信访局的工作人员很认真,让杨疯子从接访大厅去他们的办公室,想详细听听情况。

    杨疯子听懂了国家信访局干部的意思,感到赔钱无望,就想搞点动静。只见他右手拿着打火机,左手拿着汽油瓶。工作人员还未反映过来,他猛的拔掉瓶塞,向他们泼洒汽油。两名工作人员很机灵,一个一把把他抱住,一个从他手中夺过打火机,避免了一场不幸。

    杨疯子被公安部门刑事拘留,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海通市和海潮县对这起恶性事件进行了通报,慎修乡大会小会被上级批评。在县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的考核评先中被一票否决,乡机关工作人员的奖金也受到影响。

    姚关借此事大做文章,说这起恶性上访事件是丽艳造成的,她在处理纠纷中明显偏袒种植水稻的农户,逼着杨疯子上访,既影响了乡政府评先,也影响了机关人员的奖金,弄得大家迁怒于她。

    种植水稻的群众听说乡领导批评丽艳偏袒他们,担心乡里要求他们赔偿杨疯子家烂蔬菜的钱,就一起去乡政府反映,姚关被围在办公室出不来。他把两只手掌合成土喇叭的样子凑到嘴边大声喊:

    “村民同志们,你们不要听人挑拨,我没有让你们赔杨疯子的钱,也不应该你们赔。”

    姚关话音刚落,村民们就高兴的嚷着:“噢,不要我们赔钱,家去啦家去啦。”

    对群众集体上访围攻自己,姚关很生气,他认为是丽艳使的坏。

    “为了这块低洼地惹出这么多麻烦,为什么不进行土地调整,搞连片种植呢?”厚强不解的问。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应声说。

    “县里乡里没有具体意见,村里怕麻烦,小组长已有名无实,谁来协商调整的事,距离连片种植远着呢。”丽艳手指指远处的稻田,把话题转过去,激动的说:

    “你们请看,那是我们慎修乡唯一的连片种植的田块,有一百多亩地唻。”

    “哈哈哈,看样子你丽艳在那里还有故事吧?去看看。”应声略带调侃的说。

第一百四十章 转包示范

    丽艳领着应声和厚强跨过水渠,踏上田埂,一大片水稻让应声眼睛一亮。秋风习习,那沉甸甸的稻穗起伏,金浪翻滚,好一派丰收的喜人景象。这里,虽然没有一望无际的壮观,但是与东一块西一块高一块低一块的农田相比,上百亩连片种植的水稻也堪称慎修乡一道美丽的风景。

    原来这里是千亩丰产方的一部分,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胡子家分得五亩责任田,他还承包了集体的手扶拖拉机等机械。他相信科学种田,丽艳是他经常请教的老师,他长的庄稼都比别人家收成好。每到收种大忙季节,他家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收种完毕,剩余时间他就用手扶拖拉机等机械为农户收割、脱粒、耕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农户们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在一大片承包地里的种植品种五花八门,相互之间的矛盾渐渐的多了起来,这成了常态。

    但是,丽艳到胡子的庄稼地里给他指导种植技术时,发现了另一个“懒种”的怪现象:有一些地块只种不管,禾苗瘦黄,杂草随处可见。丽艳纳闷的问:

    “胡子,这些田块怎么没人管?”

    “施领导,这几户就剩老人在家,做不了活计。年轻人外出打工挣钱,有的几年都不回来。”胡子告诉她。

    “你既有机械又重视科学种田,什呢门儿不帮帮他们。”丽艳不解的问。

    “我也不是不帮,他们只要请了我我就帮忙,主动做是会吃力不讨好的。”胡子解释道。

    “给你报酬吗?”丽艳问。

    “收种时我用机械,按标准收费,平时帮忙不要钱,乡里乡亲的。”胡子回答。

    “你有没有想过,把那些地转包给你种?”丽艳试探着问。

    “这………上面没有政策,违法的事不能做。”胡子心有余悸的说。

    “看来你是个讲法守法的人。只要两家自愿,签好合同,明确双方的责权利,这个不违法。”丽艳解释说。

    “还能这样做?”胡子既兴奋又惊讶的说。

    “当然能。”

    其实胡子早就希望把那些“懒种”的地转包到自己手里耕种,但是联产承包责任制是大政策,每户一份合同三十年不变,他哪里敢想去改变这个三十年不变的合同?

    丽艳知道胡子的想法后,就走家串户的访问群众,谁知道,这些没有劳动力的承包户求之不得,老人们抓着丽艳的手请她帮忙。丽艳看着老人们求助的目光,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件好事做好。

    村民小组长是老队长继任的,农业学大寨时,种什么怎么种,何时施肥何时治虫防病,都由他说了算。现在看了这“懒种”的黄不拉几的田禾真心痛,当丽艳提出土地转包的事,亦非常赞同。他立即找村书记汇报,可是书记却说,上面开会只说联产承包,没有让联产转包,宁可土地荒掉也不能冒政治风险。组长听书记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但是他转念一想,这件事是乡干部丽艳提出的,哪有政治风险?于是,又和书记磨了半天嘴皮,但是仍未有什么结果。

    村书记想,丽艳为何提出转包?肯定是有人给她送了好处。自己一点好处没有捞到,还要承担政治风险,谁愿意干这种傻事?

    丽艳对这位既想贪点便宜又怕承担责任的村书记的为人早有耳闻。土地转包的事村里不同意还是有麻烦的,万一闹到乡里也许就搞不成了。土地承包后,分管副乡长姚关就不愿意管群众的这些闲事。

    作为农技员的丽艳心中就像点燃了一团火,她就是想搞出一大块像模像样的科学种植的样板田,以此为示范,提高农户科学种田水平。于是,她从自已皮夹子里掏出五斤粮票,让组长以他个人的名义送给村书记。组长既为丽艳的行为而感动,又为她自掏腰包而不舍,唉,为了几户人家值得吗?

    村书记从组长手上接过粮票,心想:能给我送五斤粮票,组长也一定捞到好处,得让他多承担些责任。“关于土地转包的事,由农户双方签份合同,你们组里和乡里的丽艳做个鉴证,报一份村里备案。”村书记能把转包的事想得这么周全,也确实费了一番苦心。既收了好处,又撇清了责任,倒也老道!

    就这样十户人家四十多亩土地,顺利转包给了胡子。可是问题又来了,这十户人家的地都不挨在一起,不便于统一连片种植,示范效应很难显现。丽艳和组长商量出一个土地调整方案,涉及二十多户,她们就挨家挨户做工作。群众虽然有些想法,看在丽艳平时风里来雨里去,不辞劳苦精心指导农民种植的份上,也就给了她的面子。胡子知道丽艳做工作很艰难,也就放了个响爆竹说,这一熟稻坂田免收拖拉机耕地费。

    丽艳十分开心,转包的加胡子家的共有五十亩,这么一大块地作为全乡的科学种田基地,估计全县也很难找到了。

    由于丽艳的精心指导,胡子家的悉心管理,小麦大丰收,产量比其他农户高出两成,而且由于机械化集约化耕种,用工和农药化肥等单位成本还比其他农户低得多。

    土地转包出去的农户虽然不种地,但是收益比种地的少不了多少。这让辛辛苦苦自己耕种的农户眼红了,他们纷纷找丽艳找村民小组长,有的还找到村书记,要求把土地转包给胡子。

    本来以为有政治责任的,转包后上面没有疑异,群众还很拥护,这是件好事啊。村书记又打起了主意,他规定土地转包都要经过村里批准,于是他成了香饽饽,门庭若市。就这样,整个村民小组的一百五十亩土地都转包到了胡子手中。

    丽艳手指着百亩示范田尽头的房子说:“那里原来是生产队的晒场、仓库和猪牛舍,田分到户后就闲置了。胡子在我的启发下,建养猪场,筑沼气池,开洗澡堂,事业红红火火。”

    应声问:“怎么想起来搞洗澡堂呢?”

    丽艳回答:“是这样,一百五十亩土地流转到胡子手中后,他可操心了,这么多地有机肥哪里来?秸秆又哪里去?这也成了我应该回答的问题。”

    过去千家万户收割脱粒后,把秸杆卖给土窑烧砖制瓦,胡子也就想沿袭这一做法。可是土窑改用砻糠烧火后,就再也不用桔杆了。无奈之下,他没有选择,只有把秸秆焚烧还田做肥料。

    丽艳为了把胡子的一百五十亩地搞成示范田,她觉得产量再高,秸秆焚烧破坏环境,这还能叫示范?她向老同学请教,向书本学习,终于找到了良性发展的路径。

    秸杆粉碎后做猪粗饲料,猪粪进入沼气池发酵后是农作物很好的有机肥。这既解决了秸秆焚烧问题,庄稼又有了有机肥。

    产了很多沼气干什么用呢?除了照明和煮猪食外还剩余不少。胡子说,我现在富起来了,全托的土地转包的福。但是,他一想起群众过年洗澡的事就揪心。

    春秋冬三季大多群众平时不洗澡,脏了就用一盆热水擦擦身子,只有到过年才洗一次热水澡。过大年前家家户户都有蒸馒头的习惯,谁家晒的馒头干多,就说明谁家境况殷实。蒸馒头的开水可舍不得浪费,正好用作一家老小洗澡。

    地上放一只缸,把被褥中间揪个小球,用绳子扎紧吊挂在屋梁上,然后像降落伞一样把它打开,罩在缸口防止散热。将蒸馒头的开水倒入缸中,兑些凉水后,一家老小就依次进入缸中洗澡。

    胡子自费将三间仓库改成了男女澡堂子,用沼气烧水,春秋冬三季开放供村民们洗澡。

    丽艳介绍得眉飞色舞,应声和厚强听得入神。胡子为村民办澡堂子的事,感动了他俩,他们很想见见这位胡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胡子回头

    “丽艳,这胡子是谁呀,你能介绍介绍他的情况吗?”应声问。

    “对呀,胡子是什呢人?我也很想知道。”厚强迫不及待的说。

    “噢,这个胡子,我只知道他是招女婿倒插门的,老婆只有一条腿,上有岳父岳母,因为是单传,按计划生育政策,育有一儿一女。为人老实本分,寡言少语,不爱和人交谈家长里短。我也试图和他聊聊家常,他要么王顾左右而言他,要么不语,我也就没有勉强他。”丽艳回答说。

    应声想起了赌钱被捕的胡子,这可是老同学胡进炎的外号。难道有这么巧的事吗?

    还真巧了,这个胡子就是胡进炎,他因为赌博和诈骗被判刑。

    服刑期间,他接受教育,服从监管,还掌握了开拖拉机的技术。由于改造表现突出,被减刑提前释放。

    出狱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名字,把“胡进炎”改成了“胡子”。因为“胡子”是他在东北打工赌钱时,初中同学朱胖子的哥哥朱黑子为他取的江湖诨号。自从有了“胡子”这个名号,他就赌博成性,贪图享乐,偏离了人生正确的轨道而误入歧途。

    “胡子”给他带来耻辱,他更没有忘记“胡子”滋长的过程。上小学时,他无中生有报告老师,说应声推倒了一芳,害得应声被罚面壁,而自己得到厉老师的表扬;正光、兰芝坦然自首后,他组织同学群殴“敌特”的儿子应声,差点送了应声的命,厉老师却悄悄的奖励给他一支铅笔;他揭发应声坟场搭椁侮辱领袖,已当上群众组织头头的厉大守称呼他为“战友”……和厚强一起学瓦工后,改不了惯宝儿好吃懒做的习气,受不了师傅的管教和繁重的体力劳动,弃师别友跟着朱胖子兄弟俩赌博,梦想天上掉馅儿饼而沦为“胡子”,最终锒铛入狱。

    他决定终身使用“胡子”这个名号,当人们喊他一声“胡子”时,他就会想起过去的耻辱,用长鸣的警钟拨正自己人生的轨迹。

    他不想纠缠过去的人和事,也不想接触旧友,只想彻底告别过去的自己,在他的空间里堂堂正正做人,凭自己的劳动养家糊口。

    进炎劳改释放后,对父母不像以前那样蛮横,开始有了孝心。服刑后的儿子像换了个人似的,让他父母十分感谢政府对儿子的教育改造之恩。

    婚姻问题一直是他父母操心的大事,托了很多亲戚朋友做媒,相亲过很多次,当人家知道他是劳改释放犯后,就一一告吹。面对社会的不公和人们背后的指指戳戳,他变得沉默寡言,不爱交往。父母的开导和无微不至的关怀,使他抛弃了对社会的埋怨,他想打光棍就打光棍,这是犯罪应该付出的代价。

    过了一些时日,有人到进炎家做媒,说有一女子有文化,人也长得漂亮,就是有一条腿高位截肢。女方对男子没有什么过高要求,只要人走正道、身体健康就可以入赘。

    进炎父母担心儿子会打光棍,降低了娶儿媳的标准,只要能为胡家传宗接代,不管是瘸子瞎子哪怕瘫子,肯嫁就行。现在是要倒插门,仅一个儿子如何舍得?但是舍不得归舍不得,总不能让儿子一辈子打光棍吧?最后还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进炎舍不得离开父母,说宁可打光棍也不倒插门。他父母忍痛割爱的硬是做工作,逼进炎“出嫁”。后来进炎也想通了,树挪死人挪活,换个地方也好,现在已经改革开放了,在一个不知道自己过去的环境中生活,也许不像现在这样压抑,也许能闯出一番天地!

    结婚成亲当天,进炎才知道他与新婚妻子一年之前就相识了。

    原来,慎修乡徐桥村有一个三口之家,女儿叫徐姐。父母盼望多生几个孩子,改变徐氏家族单传的境况,于是为大女儿取名为“姐”。可是美好的愿望并未实现,徐姐成了独女。

    徐姐高中毕业没有考取大学,那时候很多新开办的企业集资招工,她就出资三千块进了海通市新开的商城当了营业员。

    徐姐才貌出众,追她的男孩很多,工作时间不长她就有了男友。一次她领男友回家见父母,二人骑自行车至通柳公路,一辆飞快的货车把她撞倒在血泊之中。

    徐姐男友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是血的她,面对开货车撞人的舅舅,他被吓懵了。肇事司机左顾右盼,见无人看见他撞人的事实,便把外甥的自行车扔到车厢内,拉着外甥上了货车迅速逃逸。

    进炎去海通市卖鸡回家正巧路过,面对生命垂危的姑娘,他没有思考,就把她抱上自行车后座,可是伤者处于昏迷状态,怎么坐得了自行车呢?进炎立马将她背起赶往柳桥医院……

    进炎掏光卖鸡的全款抢救伤者,医院也从徐姐身上发现了工作证而联系上了她的工作单位。

    当进炎再到出事地点时,他的自行车已经不见了。无奈之下,只能步行二十多里路回家。

    后来虽然徐姐的男友再也没有露面,肇事司机也没有找到,但是,她们全家一定要找到救命恩人。然而,没有姓名、住址等任何信息,只有医生提供的大概模样,到哪里找救命恩人呢?后来就在海通日报上登了一则寻人启事。找上门来的“救命恩人”有十几个,唉,都是冒充想领赏的人啊。

    进炎养的一圈鸡还没有卖完,他又像往常一样去海通市卖鸡。街头巷尾都在议论通柳公路上发生的交通事故,人们都在唾骂那肇事逃逸的司机,而对救人的无名英雄赞不绝口。进炎心中顿时荡起了涟漪,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人生中的星火光亮……

    “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你竟然成了我的丈夫。不不,你不能娶我这个瘸子,这对你不公平。”徐姐抓住进炎的手眼泪不停的流淌。

    “你不要这样说,是我对不起你。我是劳改释放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我。是我家让媒人向你们隐瞒了事实,对不起。”进炎打招呼的说。

    “我不管你过去怎样,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徐姐感激的说。

    从此,进炎和徐姐互敬互爱,生活很幸福。

    “你们看,那远处开手扶拖拉机的人就是胡子,他现在肯定是回家去。”丽艳说。

    应声看着厚强说:“我们去他家看看?”

    “好啊,走吧。”厚强回答。

    进炎黑黝黝的脸颊显得消瘦,额头添上了几道皱纹,完全没有了当年那种花花公子的影子。他见到应声和厚强十分惊讶,他想避而不见的老同学怎么突然造访,让他手足无措,非常尴尬。

    应声和厚强主动去拉住进炎的手,而他情不自禁的流下了既激动又惭愧的泪。三人紧紧的抱在一起,这是告别过去走向未来的拥抱!

    站在一旁的丽艳和拄着拐杖的徐姐都看傻了眼。

第一百四十二章 应声格局

    应声、厚强见到了进炎百感交集,对于他脱胎换骨走向崭新的人生,让他俩高兴万分。临别时,应声紧紧握住进炎的手,深情的说:

    “转包一百五十亩只是起步,我相信你能做大做强,这是农村的未来。”

    进炎似懂非懂的看着应声,他只觉得有应声、厚强和丽艳的精神支撑周身就有了更大的力量。

    “丽艳,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进炎和百亩示范田的事?”离开进炎后厚强诧异的问。

    “是呀,没想到当年一心想留城的丽艳同学,竟然在广阔天地成就了胡进炎这样的生产能手。”应声赞扬的说。

    “我可不知道胡子原来叫胡进炎,在家里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过胡子和土地转包的事?这里是我调到慎修乡工作最有成就感的地方,我内心计划把这里扩大到一千亩,等千亩良田形成后,让你们来参观,给你们个惊喜。没想到自己快要调走了,说实在话,没有搞成千亩良田心有不甘啊!”丽艳不无遗憾的说。

    “那就等搞成后再调走呗。”应声说。

    “应声,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丽艳说。

    “我是当真的,我想厚强也会支持你的。”应声说。

    “丽艳,我是支持你调走的,不过,不管到哪里都有不顺心的事和不顺心的人。你想干自己喜欢干的事就留下来,我支持你。”厚强说。

    “开始可以以村民小组为单位,把地集中到少数种植能手手里,就像进炎这样,形成一定的种植规模,再逐渐扩大。先按照丽艳的想法搞千亩丰产方,再发展到万亩良田,甚至把全乡的土地都集中起来。可以种粮食也可以长经济作物,总之,跟着市场走。申请建房的老百姓都上规划点,渐渐的万亩良田就形成了。”应声简单的描述了一下设想。

    “厚强,你是不是可以成立个房地产公司,这里的最大效益就是能腾出很多土地。”应声接着说。

    “应声,你的想法真好,到那时候,我骑着摩托穿梭在万亩良田指导种植,高兴的时候放声一曲《知音》,那多带劲。”丽艳高兴的说。

    “站在田埂上唱《在希望的田野上》更带劲儿。”厚强话音未落,丽艳就一展歌喉,应声和厚强也跟着她和来起,“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小合唱的优美歌声在百亩示范田上空盘旋。

    厚强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他本来是临时被应声拉夫当司机的,没想到为总公司寻找了一条新的发展之路,他想把触角伸向农村,参与新农村建设。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请新调来的步应声书记听到广播后赶紧到乡政府来。”高音喇叭里连续播放着通知。

    “应声,还没有报到上班,怎么就紧急找你呢?”丽艳问。

    “我不知道。”应声也疑惑。

    “还是给乡里打个电话吧。”厚强把大哥大交给应声。

    “我是步应声,哦,知道了。请范乡长陪同陈书记和耿县长到徐桥村来,我在这里等他们。”应声在电话里说。

    原来,应声在县委接受调动谈话离开县城后,陈书记就安排和耿会民一起送应声去慎修乡报到。组织部急得团团转到处找应声,把电话打到白龙港村、空调公司,甚至他老家韩桥村,都不知道应声的去向。

    “陈书记,直接去慎修乡,应声这小子性子急,他呀,是去搞调研准备烧三把火唻。”耿会民说。

    “好吧,那就出发吧。”书记爽快的接受了县长的意见。

    陈书记和会民来到慎修乡找应声,而范乡长压根就没见到应声的影子,他一边张罗着接待领导,一边张罗着发紧急通知。

    “应声,你好大的胆,竟然指挥陈书记。”会民调侃着应声说。

    “耿县长可别这样说,应声同志肯定是发现什么宝贝,让我们来取宝的啊。”陈书记风趣的说。

    “陈书记英明,我真找到两件宝贝啦!”应声说。

    陈书记和会民视察了百亩示范田以及养猪场、秸杆粉碎间、沼气池、浴室后,都非常感慨。陈书记肯定的说:“这是全县的样板!”

    “应声,你把陈书记和我找来,不只是看一看百亩示范田这么简单吧?”会民说。

    “是的,我想提拔一个人,和我一起宣布任命。”应声说。

    “哦,说来听听。”陈书记感到既诧异又新鲜,哪有用这种方式说情的?

    “这里的土地转包和良性循环发展,也是有故事的,它凝聚着施丽艳同志的汗水和智慧。”应声汇报说。

    陈书记已经完全领会应声的意图了,他捉摸着应声心中应该有个发展蓝图了,从心底里希望应声上任后尽快点燃新农村建设这把火,为全县树立个样板。于是他立即借用厚强的大哥大给县委组织部打电话,要求立即对施丽艳进行考察,提交明天上午的常委会讨论。

    接着,应声又领着陈书记和耿县长考察了巩固村以及与巩固村相邻的柳桥乡白龙港村。

    会民是故地重游,搞社教时,他经常穿越韩桥,来回于巩固和韩桥两个大队之间,尤其是对于韩桥村的发展变化他更为赞叹。

    这个两县交界的地方,陈书记是第一次来,他看到江海河对岸江浪县地界上的混凝土结构的建筑,与本县巩固村的棚披摊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感到脸上发烫,恨自己来晚了,发展滞后了。

    “二位领导,我们这里市场发展虽然远远不及对岸的江浪县克信乡韩桥村,但是韩桥绣品市场的市场意识和商品意识,在巩固村和白龙港村都已深入人心。巩固村村民加工的绣品纺织品,都是在这不起眼的棚披里卖给经纪人,然后销往全国各地甚至出口,而白龙港村加工的产品则是和韩桥村的绣品一起,通过海通市纺织品进出口公司出口国外。韩桥绣品市场沿江海河已形成一定规模,正对着巩固村和白龙港村。”应声指着地图说,“我们目前好似一张白纸,可以按照时代要求规划设计一座现代化的绣品市场。这就是我要向领导汇报的第二件宝贝。”

    陈书记连连点头,手指着江海河对岸的韩桥市场,说:“走,去对岸看看。”

    “欢迎陈书记、耿县长!”一群人边拍手边喊。

    会民一见正光和兰芝,激动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他是多么想去拥抱一下这二十多年未见的饱经沧桑的老朋友,但是县委陈书记在,他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当年市场的开拓者学童和克信乡书记心民以及韩桥村支部书记水波都来迎接。正光和兰芝张罗着客人到家里落座喝茶。

    心民、学童和水波介绍了市场发展前景和绣品市场规划建设的打算。克信乡的规划与应声的设想完全吻合。一个以江海河为中轴线,西岸韩桥村与东岸巩固、白龙港村相对称的新的绣品市场的蓝图就这样勾勒出来了。

    陈书记临别前带走了慎修乡、柳桥乡和江浪县克信乡的地图,他是在想做一篇大文章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新良来信

    “一芳姐,您的信。”新贤告诉她说。

    “哦,哪来的?”一芳问。

    “是东北来的。”新贤说。

    一芳:您好。

    “贫穷”剥夺了我们追求爱情的权利,“贫穷”又让我们愚昧的做了换亲。

    人在贫穷时也许变得愚蠢、自私。成亲那天,当在您家第一次见到当年被我撞伤的您时,我为自己肇事逃逸有过片刻的羞愧,接着还是把秘密藏在心里,依然把您接上了迎娶您的彩船。

    要不是您的恋人应声的舍命相救,我们彩船上的多数人也许被淹死在运河里,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我也有自己的刻骨铭心的爱,由于她家庭的变故而未能走到一起,成为终身遗憾。

    在洞房里,我看到您痛苦的泪水,仿佛听到我的恋人在新房里面对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瘸子时发出的凄婉哭声。

    这不是让您和应声重演了我和恋人的悲剧吗?我想摆脱愚昧,可是面对祖母和父母,又没有勇气挣脱愚昧的绑架而还您自由,所以选择了逃避,一走就是五六年。让您美好的青春消磨在我的家庭困境之中,是您为我送走了祖母,为我孝敬父母,是您让弟弟们成长和成家立业,让我们家富裕起来。是我的软弱,让您和应声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煎熬,每当想起这些,心中就万分愧疚。

    让我更为感动并自觉羞愧的是,作为军人远走他乡,忘记了自己的本色和责任;而您不仅让咱家富裕起来,还带领村民们走上了共同富裕的大道。一想起来,真让我汗颜。

    不管父母怎么想,我不能再等了,必须还您自由。附上离婚协议书,我已签字盖了手印,您去乡里办手续吧。

    任新良

    x年x月x日

    新良的家书仿佛把一芳又带进了五六年前的新婚之夜。

    她被婆婆送进了洞房,新良扶她在床边坐下。婆婆关上房门离开后,新良迅速去插上门栓,又回到床边,一把把她抱住,那种本能的生理需求让他变得粗鲁。

    此时的一芳多么想用尽全身气力挣脱这个陌生人的亲昵。已为人妻又有什么理由暴力反抗?是换亲啊,更没有反抗的道理!她只有顺从。然而控制不住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抽泣,控制不住的哆嗦,强烈的刺激着新良的大脑神经,迫使他从冲动中平静下来。

    新良松开手,去挤了把热毛巾递给一芳说:“不要怕,有话慢慢的说,有什么苦水就倒出来,我是你男人啊。”

    一芳接过毛巾,捂住脸,“我……我……应声……哦哦……”那哭声非常凄惋,让人撕心裂肺。

    “喝口水吧,不哭,慢慢说,啊。”新良又给一芳递了杯热茶。

    新良全神贯注的听完了一芳的哭诉,不禁掉下了眼泪,他这才知道救命恩人应声就是一芳的恋人。想想自己比一芳大十多岁,为了传宗接代而硬生生的拆散了这一对情侣,其个中滋味委实叫人难以言说。

    应声的英雄气概,一芳的痛苦泪水,自己的情感经历和肇事逃逸的忏悔……这一桩桩一件件,使新良陷入于深深的沉思和绵绵无尽的痛苦之中。

    他坐在床边,抽完了一包烟,没有说一句话。

    突然,他站起来整理被子,“一芳,睡吧。”她不知所措,只有无声的泪水和浑身的哆嗦。新良认真的说,“你睡床上,我睡踏板。我明天早上就出发,到外地打工。”

    “谢……谢……任……大哥,哦哦……”她凄不成声,边说边哭。

    新良走后的几年中,一芳一边忘不了对应声的思念,一边也觉得对新良心怀愧疚。因而使出全部的力气肩负起新良的重担,带领小叔子们建设家庭。新良的家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挤进了富裕家庭的行列。今天读了新良的来信,也为新良的隐忍和其想成全自己的高尚人格深深感动,恍惚之间甚至产生了一丝假如应声已经成家她就和新良过下去的意念。而应声虽然事业干得风生水起,追求他的优秀女生也不是一个两个,可他不为所动,痴迷的守望着对自己的一份真情,一芳又如何能辜负这个始终如一和多次用生命捍卫的人间最珍贵的炽热的爱呢?

    一切都是因为贫穷,贫穷会使一部分人丧失底线,会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甚至违背人伦道德的丑事。可应声不是,新良也不是这样的人。新良出去的这几年,一定是因为换亲的缘故而不断感受到良心遣责使之心怀不安。他也和自己一样是为了父母为了兄弟姐妹出于无奈而换亲的,他的来信既是成全自己和应声,也是实现自我救赎,我也应该成全他祝福他早日找到自己应有的归属和幸福。

    成全自己也成全他人应该是人类的大爱。这些年来一芳秉持着这种大爱精神,对新良和平桥乡的百姓付出很多。她首先帮助小叔子组建了股份合作制的海潮县平桥运输公司,全乡一百多条农用水泥船都加入了运输的行列,办起了堆场,还在着手建立汽车运输队,把运河和国道的交通便利充分的利用起来,形成水陆并进的运营格局。同时,在她的影响和带动下,乡村妇女都绣起了绣品,手头也有了活钱。

    一芳的目标就是要让零星的松散的绣品加工户和运输户像石榴籽一样抱成团,运输格局初见端倪,但是绣品加工和销售尚未形成龙头,这让一芳操碎了心。

    群众推荐,平桥乡党委也充分肯定了一芳为带领群众脱贫致富所作出的贡献,决定提名她为村委会主任人选。她毅然放弃了参加村主任选举的机会,而是成立了海通一芳绣品公司,在秀珍的支持下,直接接受外贸公司的订单。

    新贤农专毕业后主动要求分配到平桥乡当农技员,不久她辞职来到一芳公司工作,新贤的加入使公司插上了飞出国门的翅膀。直接与外商交易,使公司的经济效益显著提高,农民得到更多实惠。

    一芳流着泪看完了新良的家信,她非常感谢新良的成全,终于可以与一直深深爱着自己而不肯婚娶的应声走到一起了。转瞬之间她破涕为笑,笑得一塌糊涂灿烂无比。

    “姐姐,什么事这么又哭又笑的?”新贤不解的问。

    “你自己看。”一芳指着办公桌上的信和离婚协议书说。

    “新良哥还算是个男人,早该这样。”新贤直率的说。

    “不能怪新良,他有他的难处,他是条汉子。”一芳动情的赞扬他说。

    “我打电话给应声哥哥,让他激动得今晚睡不着觉。”新贤兴奋的说。

    “死丫头,不要疯疯癫癫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与应声说这件事。”一芳吩咐道。

    “是,吴总。”新贤调皮的说。

    “什么事这么高兴?”纪英敲门进来。

    “娘,新良哥同意离婚了。”新贤说。

    “这下可好了,我憋了几年都不敢提救命恩人的事,怕一芳难过。”纪英高兴的说。

    “还有更奇的事,婶婶,我没有敢和你说,应声是吃的你的奶长大的。”一芳隐瞒了多年的秘密终于憋不住了。

    “什呢,你怎么今天才说?”纪英非常惊讶。

    “我敢说吗?看你对救命之事那么在意,再加上你是应声的奶妈,如果你不顾一切的去找他怎么办,他不是更痛苦吗?”一芳解释道。

    “应声一直在找奶妈,但又不敢到平桥乡来,担心碰巧遇上一芳姐而打扰了她的生活。他就委托我帮助寻找,我可不能把实情告诉他。”新贤说。

    “你个死杲昃早懂了,也不和娘说实话,枉为生了你。”纪英有点生气的嗔怪新贤。

    “婶婶,新贤也是为应声好。”一芳打圆场的说。

    “说正经事,一芳你赶紧回家拿户口本,我和新贤陪你去乡政府,马上就把离婚办了,这是大事。”纪英着急的说。

    “不要这么急,我们三个人虽不是公众人物,但是全乡做绣品的人都认识,只要一去乡政府,全乡的人都知道了。我想还是要和三个小叔子和公婆先商量一下。”一芳说。

    “和三个小叔子说说我同意,你和公婆就不要商量了,他们老思想。”纪英说。

    新贤打了电话,一芳的三个小叔子就火急火燎的赶来了,“婶婶和你们说啊,一芳尊重你们,”小叔子们感到很茫然,婶婶这话啥意思。“你们可不能辜负了她,这样吧,还是先看看新良的来信再说。”

    任家老二仔细看完哥哥的家信后说:“嫂子您嫁到我们家委屈了那么多年,您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无论您怎样决定,我们仨都支持您。不过,父和娘那边就不要多说了,事后我来做工作。”

    “今天请大家下馆子,庆贺一芳重生。明天一早我和新贤就陪一芳去乡政府办理离婚手续。老二,你要把家里的户口本找出来给一芳。”纪英说着领着大伙进平桥最好的饭店。

    你一杯他一杯敬一芳的酒,她高兴得来者不拒,心中想着,这酒是为应声喝的,不知不觉喝得酩酊大醉,嘴里不停的喊着“应声”。

第一百四十四章 离婚风波

    一芳在纪英和新贤的陪同下来到乡政府办理离婚手续,新良远在他乡不能来到现场,这让一芳忐忑不安,非常担心审核不能通过。没想到审查并不严格,民政助理看了看离婚协议和户口簿就批准一芳和新良离婚,这让她喜出望外。

    “嫂子,不好了,不好了,娘撞墙了。”老二上气不接下气的喊。

    “什呢?娘怎么样?”一芳着急的问。

    “晕过去了,老三、老四抬她去了医院,我就赶紧来叫你。”老二气喘吁吁的回答说。

    “快去医院!”一芳手一挥,大家都迅速往医院赶去。

    “喂喂,离婚还办不办了?”民政助理大喊着问。

    “不办了,以后再说。”一芳边溜边大声回答。

    婆婆仍在手术室抢救,一芳在门外踱来踱去。婆婆撞墙一定与自己离婚有关,她非常后悔,没有好好与公婆商量,就这么去乡政府办离婚,估计是老人家承受不住这种打击啊!她越发感到自己太自私,觉得对不起新良的一片好心,对不起昏迷中的婆婆,也对不起母亲临终前“感恩任家”的嘱咐。

    婆婆被从手术室推到病房,一芳见了昏迷不醒的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她轻轻的握住婆婆的手说:“娘,刚过上几天好日子,你不能丢下我们,你要好好活下去。还疼吗?”只见她嘴唇在不停翕动,一芳把耳朵凑到婆婆的嘴边,可是连一丝微弱的声音也没有,一芳猜想婆婆肯定是在说:“不……能……离……”

    一芳流着泪说:“娘,我不离了,你放心,不会和新良离婚,你快醒醒好不好?”

    为了让一芳去办理离婚手续,她的三个小叔子回老宅取户口簿,但担心父母怀疑,就事先商量好分工,老三、老四与老人家拉家常,老二到房间找户口簿。

    老二翻箱倒柜到处找,也不见户口簿的下落。他急得满头大汗,嫂子在等着呢,怎么办?还是问问父母吧,不,不能,万一他们不同意,哥哥、嫂子的婚不就离不成了?这可对不起嫂子啊。

    儿子毕竟是儿子,父母的秘密也能略知一二。过去家里穷,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有了一两块钱就偷偷的藏到枕头底下。莫非父母也把户口簿当宝贝藏起来了。老二摸了摸娘的枕头,户口簿果然在里边。于是,他取出户口簿,赶紧给一芳送去。

    老任家的户口簿原来随便放,根本没有谁把它当回事。自从新良新婚离家后,老两口子似乎意识到有点蹊跷,就开始把户口簿当宝贝一直藏在枕头底下。

    老二在房间折腾了半天,也没有和父母说上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而老三、老四像没事的人一样和父母东拉西扯,这让老人家有些疑惑。

    一芳婆婆就去了房间,在枕头底下摸了摸,发现户口簿没有了。她急着问老三、老四发生了什么事,而他俩吱吱唔唔。老头子就勒令两个儿子跪下说清楚,于是他们只好实话实说。

    一芳与新良离婚,这可急坏了二老。公公掀翻了桌子吼道:“这是换亲,你们圈里圈套里套来骗我们,新良离了,你妹子怎么办?是不是也要离?我老任家丢不起这个人,祖祖辈辈没有离婚的,怎么对祖上交待啊?”

    婆婆急得脸色铁青,“这个日子没法过,我不要过了!”一边喊一边捶胸顿足,两眼盯着墙壁,霎那间,就一头重重的撞了过去……

    老二给一芳送完户口簿就迅速往回赶,准备好好做做父母工作,没想到父母反应如此强烈,母亲竟然自寻短见。他赶紧把娘抱上门板,由老三、老四抬着飞奔去医院抢救,他自己立马去找嫂子。

    一芳一直守在婆婆身边,为她洗屎洗尿,可是还没有醒来。医生告诉家属,老人的生命没有问题,出院后要好好护理,多陪她说话聊天,促进她康复。如果三个月患者意识还没有恢复,就可能出现植物人状态。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任家的事在全乡传开了,说一芳外边有野男人,逼新良外出打工,经常和相好的鬼混。偷户口簿办离婚,逼残婆婆,是扫帚星下凡,和她共事要倒霉的,还有人闹着从公司撤股。

    面对社会的误解和指责,纪英奔走相告,想澄清事实,可是一张嘴怎么也堵不住万人传。对于别人的谩骂一芳虽然伤心,但是照顾婆婆是大事,公司的经营涉及千家万户亦不可懈怠,她只能顶着社会的压力,艰难的向前挺,好在有纪英和新贤陪伴在左右。

    一芳绣品公司为千家万户绣品出口服务,与外商签完合同,就把生产任务下达到绣户。严重的问题是,绣户宁可赔钱,也不肯如期向公司交货。眼看着公司就要与外商违约,这让一芳心急如焚。

    新贤觉得这件事应声会有解决的办法,于是就背着一芳去找应声。一踏上慎修乡的土壤,醒目的大幅标语跳入她的眼帘,“户户参与新农村建设,家家融入绣品市场”。高音喇叭里不停的播放着新农村建设和市场建设的生动故事。新贤被这些搅得心烦意乱,她无意去欣赏应声的发展蓝图和取得的成就,火急火燎的向乡政府奔去。

    “同志,应声在哪个办公室?”新贤问。

    “你是?”丽艳反问。

    “我叫任新贤,是应声妹妹应梅的学生。”新贤回答。

    “这么说我们是校友呀,你找应声有什呢事吗?”丽艳在捉摸,应声交了女朋友难道还保密?

    新贤看着丽艳的异样目光,估计她误会了,便解释说:“我和应声只是一般朋友,今天有非常紧急的事要找他。”

    丽艳也不多问,“来,上车吧,我带你去见他。”她骑着摩托车把新贤带到工地。

    这里正在兴建慎修乡农民公寓,由厚强的克信建总房地产公司开发建设,为了摸索出经验,厚强亲自抓这个项目。

    一期工程建造二百幢别墅和一座十层高楼,由农民自愿选房。一期建成后,这里就会形成碧水环绕,绿树成荫的优美环境,并且水电气通讯和商业网点等一应俱全。可以想象,不久这里将崛起一座新城。

    徐桥村已有二百多户签订了拆迁合同,他们是首批乔迁农民公寓的农户。这里的土地正在加速向胡进炎手中流转,千亩种植经营规划业已完成。厚强别出心裁,和进炎合作,拟保留部分老村庄老住宅,翻建后作为田园休闲中心对外营业,让客人们领略田园风光,并设有钓鱼、采摘、体验农耕等休闲项目供游客娱乐。

    “新贤,你怎么来了?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应声见到新贤非常高兴,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他梦中的“小深圳”。

    新贤哪有心思听应声唠叨,“应声,一芳出事了。”

    “出什呢事了?”应声一听到“一芳出事了”,就像受到猛烈电击一般,提包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人祸天灾

    新贤向应声详细介绍了一芳最近的境况,他明白了,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和一芳。他既为新良的明智选择而感动,又为他母亲的不幸而难过,更为一芳的处境而担忧。

    应声觉得秀珍能化解一芳的危机,便立马带着新贤去找她。

    新贤侧着身坐在应声的自行车后座上,应声大喊:“靠紧我,坐稳了,我要加速啦。”说着,他使尽全身力气向韩桥方向全速行驶。

    路边的水杉快速向后倒去,灌溉渠里的水流虽然湍急却被应声甩在脑后。新贤内心还是很倾慕应声的,要不是他是一芳姐的恋人,也许她会追他。现在两人挨这么近,已经感觉到了他的体温,男女授受不亲啊。她不好意思紧紧挨着应声,更没有用双臂搂住他的腰,而是保持着她尽量能做到的一点点距离。为了防止被摔下车,新贤只好用两只手死死抓住车座的钢管。

    这里的土是粘性的,大雨过后,泥泞的路被太阳晒干,形成了凸凹不平的路面。

    这辆破车,还是应声高中毕业后想当兵去的那一阵子买的。那年应声在民中操场目测,当兵的梦想被所谓的扁平脚的理由扑灭。就在他郁闷之时,一芳告诉他,年良老师托人为他从上海买一辆自行车,一晃快十年了。

    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其它哪里都响。车轮在凸凹不平的土路上滚动,不停的发出霍啦霍啦叮叮当当的响声,新贤的屁股被车后座震得生疼。

    前方有个老太太蹲在路边拔草,应声快速刹车,但是前轮还是蹭到了人家的屁股,“眼睛瞎的,我在拔草看不见?”老太太哪里知道这位蹭他的年轻人就是乡里的书记呀,要不然也许会积点口德。

    “啊……”老太太骂声未落,新贤大叫,她被应声的急刹车摔到了灌溉渠里,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应声不顾一切的把她拉上岸。她的两只皮鞋灌满了泥浆,走动时发出“哗嚓哗嚓”的响声。

    好在新贤是在农村出生农村长大,对于这样的境遇也不会大惊小怪,更不会丧魂落魄。但是一个女孩,上下穿着湿透的衣服,对身体不太好,更何况还在生理期呢?

    “姑娘,你不能穿这样湿透的衣服,要得病的。”老太太大声说。

    “没事,奶奶。”新贤回答。

    “什呢没事?”应声傻愣着不知所措,想脱衣服给新贤换上又觉得不妥。“我说,你枉为是她的男人,还不快点脱干衣服给女娘,她得了病你还能做那个门儿经快活吧?”

    “奶奶,不……是的。”新贤涨红了脸向老太太解释她不是他的妻子。

    “什呢不?快点脱!”老太太冲着应声说。

    应声在犹豫,如果是一芳他早就把干衣服脱下来给她换了,可新贤一个小姑娘家的,更何况应梅还介绍他和她相过亲,怎么好意思呢?

    不过,他觉得老太太说得也对,自己顾虑太多了。他迅速脱下衬衫和外裤递给新贤,而自己身上只剩下背心和三角裤了。这在城里似乎不雅观,然而在农村就无所谓了,你瞧,在田里劳动的就有不少男人只穿一条裤头。

    “姑娘,快点换上干衣服,时间长了要得病的。”老太太催促新贤。

    旁边站着应声,田里有那么多大男人看着,她怎么好意思脱掉衣服,露出肌肤?

    “有什呢不好意思?我唻农村人不讲究,要撒尿,不就是裤子一拉蹲在田角上就尿起来了,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吧。哪个想看就看,自家的杲昃反正旁头人拿不走。”老太太边喋喋不休边帮助新贤解扣子脱衣服。“大家看呦,好白好嫩哟!”田里有男人像看到西洋镜似的兴奋的喊叫,一阵阵羡慕的笑声在田野里回荡,新贤的脸羞得像猪肝一样。

    应声心中着急,他想尽快找到秀珍,商量为一芳解危的办法。“谢谢老人家,我们走啦!”他说着就蹬上了自行车,新贤跟在车后溜着跳着上了自行车后座。

    “应声,你看前面……”新贤惊叫。

    应声抬头一看,前方江海河上空鲜红的火焰中蹿出滚滚浓烟,“不好,韩桥市场失火了!”

    “新贤坐稳了,搂住我的腰,不要摔下来。”他大喊着,使命的向韩桥奔去。

    韩桥东侧的慎修乡巩固村当年模仿韩桥村五组,盖起了棚披市场。棚顶都是易燃的麦穰草,摊位上摆满了易燃的绣品针纺织品,消防措施不力,防火制度不严才酿成这场火灾。应声扔掉自行车,拉着新贤去救火。

    现场一片混乱,人们从河边到岸上,自发形成一排排长队,在江海河里取水,盛满一瓢瓢一盆盆一桶桶的水不停的像击鼓传花似的向岸上传送,对于这大片的干草烈焰,可以说是杯水车薪,但是人们并未放弃。

    应声忽听有小孩哭叫,难道孩子烧伤了?他顺着哭声搜索,新贤紧跟其后。孩子的哭声是从小房子里发出的,奇怪!棚披摊位四边无墙,为啥这个摊位要围成小房子?不多想了,救人要紧。

    小房子用毛竹作梁茅草盖顶,四周围着木板墙。小房子就像一堆浇了汽油的干柴在熊熊燃烧,小孩的哭声就是命令,使应声没有丝毫犹豫,他破门而入。“不能进,危险!”新贤尖叫。

    瞬间,应声从火堆中抱出惨叫的孩子,而孩子的父母和爷爷刚刚赶到,连连道谢。

    “步书记!”孩子的爷爷老周惊讶的喊。

    “赶紧带孩子去找医生治伤吧。”应声说。

    孩子的爷爷老周是巩固村支部书记,姚关当副乡长后这个位置就一直是他。儿媳把绣品拿到市场去卖,由于棚披市场无法关锁,她觉得天天把绣品搬来搬去很不方便,就缠着公公用几个摊位的地方盖了个小屋,叫卖时就把墙板卸掉,打烊了再把墙板安装好。前后左右的摊主都有意见,反映到乡里,他就请姚关出来打招呼,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这场火不仅烧毁了棚披,摊主还损失了不少绣品。应声站在废墟上,眼泪汪汪。难受归难受,不过,棚披市场也该改造了。

    正光、兰芝和水波、秀珍等克信乡韩桥村救火的干部群众把应声团团围住,“应声,你怎么在这儿?”众人很诧异。

    正光、兰芝看到儿子被烧伤起泡的手臂和大腿,心疼得掉下了眼泪,他俩搀扶着应声回家。水波嚷道:“快叫医生。”

    “伤不要紧,我找秀珍阿姨有急事。”应声焦急的说。

第一百四十六章 众辉收购

    一芳与新良离婚的事在平桥乡掀起轩然大波,一芳一时间被视为坏女人。有的人甚至指着她的脊梁骨,骂她“草狗”、“讨汉”。那些人全然忘记了一芳带领他们脱贫,走上致富道路的辛劳。一个女人被人谩骂为发情的狗,在外偷男人,不难想象,一芳心中是什么滋味?打掉的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咽啊。

    面对可能成为植物人的婆婆,面对绣户不愿交货使外商订单不能履约的困局,她根本顾不上别人的唾骂和指责。一芳一边为婆婆擦洗身子,一边流着泪说:

    “娘,你醒醒,你可不能离开我们,你得帮帮我啊!呜呜呜……”

    “一芳,我挨家挨户做工作,愿意交货的并不多。群众说得不好听,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们误会了。等有朝一日他们知道了真相,还会回来跟着你挣钱的。你婆婆的事有我和你的几个妯娌管,你得多想想与外商签订的合同的事,外国人可不是好惹的,得小心点儿。”纪英说。

    一芳觉得婶婶说得有道理,必须要尽快化解僵局才行。她思来想去,这件事也只有秀珍能帮上忙,如果她帮助在韩桥绣品市场加工或者收购绣品,也许能补上这个缺。

    “好吧,婶婶,辛苦你们啦,我去趟秀珍家,幸许她能想出办法来。”

    “去吧,天快黑了,路上骑车子当心点儿。”纪英吩咐道。

    水波和秀珍都不在家,这让一芳很纳闷,水波是村书记也许开会什么的,秀珍怎么会不在家管孩子呢?她思忖着,他们是不是去应声家了?

    目前自己面临的这种困境,一芳并不想让应声知道,怕给他添乱。可是,找不到秀珍,不就白跑一趟了吗?

    一芳悄悄的来到应声家附近打探,她多么期待尽快找到秀珍啊。

    一芳躲在当年和应声藏书的草菑山头,若有所思的望着应声的家,虽然当年的草屋已经翻建成瓦房,但是在这里发生的许许多多事情在她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查抄电台的闹腾,审讯应声的残酷,放飞风筝的欢乐……这些往事交替着在她的眼前闪过,她竭力克制自己,然而,越是强忍着控制情绪,越会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喷涌。

    换亲的第一天夜里,她穿着嫁衣,想把自己的第一次奉还给应声,而他摇摇头,哭着把她送回了家。

    第二天出嫁,她从应声家舀水踏子蹬船。一芳途经应声家门口时,她情不自禁的在门外驻足,应声挥泪在门内张望,灼热的目光闪电般的穿过狭窄的门缝,刺痛着彼此的心。

    “咚咚咚……”有人敲门。

    “医生来了!”

    啊,是秀珍的声音,一芳大喜,终于找着她了。于是,一芳赶紧移步到窗户下,想看个究竟。

    窗户的下半截是花玻璃,看不清室内情况,而上半截是透明的平板玻璃能一目了然。对了,室内亮堂室外昏暗,里边的人是看不见外边的一芳的。

    她就垫了几块砖站上去,双手抓住窗棂的金属护栏。透过玻璃,清晰的看到医生正在检查应声的烧伤,其他人都盯着应声的伤口看。

    “我听说对河的棚披市场失了火,估计会有人烧伤,就赶过来了,没想到应声书记受了伤。”乡村医生边说边为应声清理伤处,“我只能简单处理,还是要尽快到大医院治疗,防止感染。”

    应声伤成这样,让一芳的心如刀绞火燎,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恨不得让她跳出来为应声分担痛苦。

    “这点伤不碍事,秀珍阿姨,你得帮帮一芳。”应声央求的说。

    “是啊,秀珍,你得拉一芳一把,这孩子不容易。”兰芝说。

    水波与正光商量后说:“我们可以以村党支部和村委会的名义,动员加工户加班加点,把一芳公司的任务赶紧生产出来,也不懂时间上果来得及。”

    “本来我想收购一部分,但是根据新贤提供的样品,还没有现成的产品收购。新贤,是否可以与外商商量商量,宽松一些时间,我这里来下单加班生产。”秀珍说。

    “我已经与外商沟通了,交货时间没有余地。”新贤回答说。

    “这还真是问题,按照咱们韩桥的加工能力,在一周时间里就是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不睡,也完不成任务。唉,这可怎么办呢?”秀珍既为难又着急的说。

    房间里一片寂静,静得一芳在窗外都能听进应声焦虑而急促的喘息声。

    “完了完了。”一芳不由自主的说着,顿时急火攻心。“啪嗒……”添在脚底的砖块塌了,一芳晕倒在窗户下。

    “有声音,谁?是一芳?”应声闻声脱口而出。

    大家很快涌到后窗旁,“一芳,你怎么啦?快醒醒!”自从一芳换亲出嫁后,应声是第一次见到心上人。他不顾一切的把她抱起,流着泪深情的喊着。

    “嘀嘀嘀……”刚好,厚强开着车带着众辉来找应声。

    “厚强哥,一芳晕过去了。”新贤大喊。

    “快上车去医院。”厚强边说边和众辉把一芳搀上车,应声和新贤陪伴在一芳的左右。

    医生说,不要紧张,患者属疲劳性晕厥,主要是由于压力过大和过度疲劳,引起了心脑供血异常。

    这让应声松了口气,但是,外贸合同履行的问题就像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头,一芳醒来操心的肯定就是这件事,他简直懵了,不知如何是好。

    “应声,你看看这个。”众辉说着给他递了张字条。

    在慎修乡农民公寓工地上,厚强和丽艳听到新贤所说的一芳遭遇后,亦很焦急。厚强知道,众辉尽知生意之道,处理交货合同违约问题应该很有经验。应声和新贤去韩桥找秀珍后,厚强就告别丽艳直接去找众辉商量对策,以解一芳公司的燃眉之急。

    应声茫然的接过字条,上面是众辉写的字。

    广播通知:海通新星服装厂因外贸需要,大量收购绣品,厂长朱众辉承诺:价格公道,当场兑现。从明天起在平桥乡政府东首设点收购,有绣品销售者从速,过时不候。

    “书记大人,烦请与平桥乡的书记联系,开个后门广播一下。”一向不苟言笑的厚强诙谐的说着,并递给应声大哥大。

    第二天一早平桥乡东首排起了长龙,人们肩挑背扛,从四面八方把绣品运到这里。本来不少人宁愿折钱哪怕再穷下去,也不愿与一芳这个扫帚星为伍。没想到时来运转,突然冒出个朱(众辉)老板收购,这让平桥的绣户喜上眉梢。

    一芳出了院,看着仓库里装满了绣品,可以按时给外商发货了,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眼泪情不自禁的流淌。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芳离任

    在众辉、厚强等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的帮助下,一芳公司如期履行了与外商的交货合同,这让一芳兴奋不已。

    新贤和纪英接到通知后迅速来到一芳办公室,只见室内比平时整洁多了。电话机旁整齐的摆放着一叠文件,办公桌中央是几个文件夹,更令人奇怪的是,保险箱和橱柜的门都打开着。

    一芳给二位倒茶。

    “一芳姐,我来倒。”新贤想接过水瓶。

    一芳摇摇头说:“你请坐,应该喊我吴总。”

    新贤觉得一芳有点怪怪的,便庄重的站起来,接过一芳递的茶杯说:“谢谢吴总!”

    一芳点点头笑了,其实一芳要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新贤的不是威严而是责任,她要让她感到总经理肩上的压力。

    一芳指着办公桌、橱柜和保险箱说:“我都逐一写了移交清单和说明,新贤你认真看看,有清楚的地方随时问我。”

    新贤和纪英疑惑的看着一芳,“吴总,您这是?”新贤按耐不住的说。

    “新贤,这个总经理的职务由你来接任。”新贤瞪大眼睛,心想一芳姐不会搞错了在说糊话吧。“没有错,我不再担任总经理职务了,这个担子由你新贤来承担,今后请婶婶多帮帮新贤。经营中有什么困难,我会和你们一起商量对策,不用太担心。”

    “这可不行!”新贤和她母亲纪英异口同声的说。

    “怎么就不行?我心中有数,新贤能够胜任。现在因为我和新良离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都说我不是个好女人。群众宁可不挣钱也不愿接受公司的加工订单,这可了得。老百姓才刚刚富裕起一点来,不能因为我而赌气停止绣品加工,断了赚钱的路。我不当总经理后,婶婶要多做些群众工作,动员他们尽快接受加工任务,抓住商机,多加工绣品多挣钱。”一芳语重心长的说。

    “一芳姐,他们骂你骂得那样难听,你还为他们着想,真让人无话可说。”新贤不解的说。

    “群众不了解情况,再说农村对离婚的事非常讨厌,他们骂我,我不恨他们。我怪他们不珍惜来之不易的致富路,竟然不肯加工绣品,宁可不挣钱也不与我合作。”一芳解释道。

    一芳受到莫大的委屈,心中还装着百姓挣钱的事,这种情怀让新贤和纪英佩服不已,她俩似乎也受到一芳这种精神的感染。

    “一芳姐,这个总经理我当了,而且还要努力把它当好,让群众多挣钱。”新贤眼中噙满了泪花。

    “一芳,你放心,婶婶向你学习,也多为群众想。”纪英激动的说。

    “哈哈哈,有了你们这样的态度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我不当总经理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能全身心的照顾婆婆。她是因为我而撞墙才成为植物人的,我要精心护理让她醒过来,要不然这辈子我对不起婆婆,对不起新良,也辜负了在九泉之下我母亲的临终嘱咐。”

    从此,一芳日夜守护在婆婆身边,为她搓捏按摩、翻身擦洗、倒屎倒尿,还不停的和她拉家常聊天,有时老人家被感动得流出了眼泪。因此,一芳坚信婆婆能够醒过来。

    “一芳,你也和妯娌们轮换轮换,这样一直守着人要拖跨的。离婚的事我原谅你了,再说是我家新良不好,是他离家出走,是他写信要离的婚。你要保重,我们老任家全靠你呀。”一芳公公既谅解又心疼的说。

    “父,谢谢你,我身体吃得消,我不和娘在一起不放心,她一定会醒过来的。”一芳说着,就为婆婆擦手洗脸。她看着婆婆泛着红晕的脸,赶紧用手去摸摸她的额头,“不好,怎么这么烫,是发热了吗?”她马上用体温计给婆婆量体温,“天呐,三九度五!”

    一芳着急了,“父,你在家好好呆着,哪儿都不要去,有什么事回家找你。我得赶紧把娘送医院看病,拖不得。”公公看着一芳忙碌的样子老泪纵横,这样的儿媳妇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这么高的体温,多危险啊,等找到汽车开过来接病人需要很长时间呢,小叔子们又不在家,怎么办?一芳急得满头大汗。附近堆场上搬运货物的号子声启发了她,那里不是有不少壮劳力吗?于是她出高价请了八个大男人,把他们分成四组,轮流替换抬着婆婆直奔医院,那速度真快,一芳骑着自行车在后面追赶呢。

    很快,一芳把婆婆送进了急诊重症监护室。她在室外搓着手踱来踱去,担心婆婆有什么不测。她又忏悔起来,离婚的事真不该瞒着二老,不然婆婆也不会这样。如果婆婆走了,这辈子让她怎能安身啊?

    “嫂子,娘怎么祥?”三个小叔子很快赶到医院不约而同的问。

    “病人家属。”一芳和小叔子们闻声一拥而上。医生说:“经检查确诊患者得了肺炎,因患者是植物人免疫力差,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这是病危通知,请签字吧。”

    一芳接过病危通知书,又迅速从包里掏出笔正准备签字。

    “嫂子,我来签。”老二从一芳手中抢过病危通知书,迅速签上了字。

    一芳傻傻的不解的看着老二,这个小叔子怎么回事?嫂子难道就不能签字吗?

    老二担心母亲病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如果亲朋和乡亲们再找出什么荐儿来,这个责任不能让嫂子承担,她为了老任家已操碎了心,为了与大哥离婚的事备受社会唾骂,不能让她再受半点委屈。一芳从老二利索的签字动作中,领会到了老二的用意,她从心底里感谢他有这份心意。

    “娘的病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还是通知新良回来吧。”一芳对小叔子们说。

    三个小叔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新良离家后就从来没有与父母和三个弟弟联系过。“我们联系不上他。”老二为难的说。

    “这个好办,让新贤与新良联系吧。”一芳说着,老二立马用大哥大给新贤打了电话。

    谢天谢地,病人已由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经过治疗,高烧已退了下来。但是肺炎这种病不是一下子就能治好的,正常人没有个半月二十天的哪能痊愈,更何况免疫力低下的植物人呢?

    一芳心想,自己不当总经理了,能踏踏实实的陪着婆婆,和她多聊聊天,也许会出现奇迹。高烧也会刺激脑神经吧?她是多么希望婆婆快点醒来啊!

    一芳为了让群众继续加工绣品挣钱,而宁可自己不当总经理的消息在平桥乡传开了。那些宁愿不挣钱也不愿跟着一芳加工绣品的人,那些不分青红皂白谩骂一芳的人,感到自己太过份,太对不起一芳了。不少人自发的要去医院向一芳陪礼道歉。有人簇拥着新贤和纪英,要求她俩领大伙去见一芳。纪英说,乡亲们的心意她一定带到,病房地方小,大家涌过去也没办法交流。纪英还没有说完,大家就推出了十个代表,纪英和新贤只好带着他们一同去见一芳。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千里探母

    新贤打电话找新良,而对方说新良在工地,不方便叫他。她只能恳求传达员转告。新良得知母亲病危的消息,心急如焚。

    “军妹,我娘病危我得赶紧回老家一趟。”新良急切的说。

    “我陪你去。”军妹爽快的说。

    “不用了,你也走家里就没有人啦。”新良说。

    “家里锁上门就是了,又没有什么金银财宝,丑媳妇迟早也要见公婆的。你准备准备,我到银行取钱带回去。”军妹的一番话让新良挺感动,他说:“好吧,咱俩一起回家。”

    新良带着军妹提着大包小包马不停蹄的直奔母亲所住的医院。

    快到医院时,只见新贤、纪英和一群乡亲们在前面走。新良的心扑扑直跳,眼皮也跳动起来,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难道是娘不行了?他不敢往下想。

    “婶婶,婶婶。”新良大喊。

    纪英、新贤和一群人猛回头,看着新良带着个女人,个个面面相觑。

    “是新良!她是谁?”纪英指着新良旁边的女人问。

    “哦……我娘怎样?”新良急切的问。

    “你娘没大碍了。”纪英的话让压在新良心中的石头落地了,心里嘀咕道:“娘没事就放心啦。”

    “我是问你你身边的女人是谁?”纪英拉开嗓门道。

    “哦,婶婶,乡亲们,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娘军妹,东北人,是我在部队当兵时认识的。”新良带着几份自豪向大家介绍说。

    “啊,新良,你这个混账杲昃,你又娶了个女娘?”纪英急得向前要抽他的耳光,新贤一把拉住纪英说:“娘,你不要发火。”

    “怪不得新婚第二天大早就出走的,是找女人去了。”纪英愤愤的说。

    “一芳真可怜,被这个陈世美晾在家里几年。”

    “我们都错怪一芳啦。”

    “要狠狠教训教训这个陈世美。”

    乡亲们先是嚷嚷,接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又似乎在商量什么对策。

    新良和军妹不知所措,傻愣的站在那里。从军妹的目光中,仿佛可以看出她有一种受欺骗的感觉。

    忽然,乡亲们把新良和军妹围在圈子里,使他俩无法逃身。一个人大声呵斥道:“给我打这一对臭男女!狠狠的打,不打对不起一芳。”还有一个人用手揪住新良的领口,拳打脚踢,军妹为了保护新良也挨了打。新良并不还手,任由乡亲们发落。其实他是明智的,此时还手对打,围着圈子的群众可不是吃素的。亲良连连哀求道:“不要伤了军妹,要打就打我吧。”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有话好好说。”新贤见势不对,赶紧出来劝阻。这里的乡亲们一贯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暴戾脾气,哪里是一个小姑娘能劝得住的。

    霎时间,来了不少围观群众,进出医院的通道被堵塞,救护车无法通行。

    “笃笃笃……”警察急促的哨声驱散了围观的人群,肇事者被带进了派出所。

    大打出手的群众愤愤不平的说:“任新良是陈世美,把原配女娘吴一芳晾在家里。可他倒好,在外面乱搞女人,还结了婚,这是犯了重婚罪啊。”

    新良理直气壮的说:“我和吴一芳是被逼换亲,两人都不情愿,已经离婚,我和军妹才是真正的夫妻。”

    警察说:“关于重婚的问题,不属于警察管,有理由可以向法院起诉。我们只管社会治安,考虑到你们打架斗殴事出有因,而伤者伤势并不严重,按照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这次就原谅你们一回,你们都可以走了。”

    就这样便宜了新良,群众当然不会服气,被抓进去的群众说:“既然把我们抓进来了,不处理任新良重婚罪我们绝对不走,就蹲在这里吃牢饭。”此时,外边又来了一些群众,围住了派出的大门,有人嚷嚷道:“不能放掉新良,他犯重婚罪!”顿时,“抓重婚,抓重婚”的齐刷刷的喊声,又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

    新良等一干人被警察带走后,新贤、纪英赶紧到病房找一芳。当她得知新良带着媳妇回来的消息后也十分诧异,虽然新良寄回来离婚协议,但因为婆婆撞墙住院没有能办成离婚手续,现在发生这样的乱局可怎么收拾啊?

    “他们说新良犯了重婚罪,不会轻饶了他。”纪英说。

    “可不是吗?新良也是的,带女娘回来也不先问问这里离婚有没有办好。”一芳埋怨的说。

    “一芳姐,不能怪新良,我告诉他,已经与你办完了离婚手续。”新贤解释道。

    “没有办就没有办,你也不能说谎啊,现在怎么收场?”纪英急得恨不能抽新贤一顿。

    “娘,我没有说谎。”新贤解释道。

    那天,纪英和新贤陪着一芳到乡政府办理离婚手续,当民政助理审查完一芳与新良的离婚材料后,正待发离婚证之际,任家老二急着跑来告诉嫂子,他娘因为离婚的事撞墙生命垂危,正送往医院。一芳直向医院狂奔。民政助理问:离婚还办不办了?一芳边跑边喊:“不办了,以后再说。”

    一芳等一干人都走了,而新贤却留了下来。新贤说:“吴一芳和任新良是被逼做的换亲,两人实际没有成婚,麻烦你把离婚证发了吧。”

    “这可怎么行?本人不在呀。”民政助理道。

    “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人命关天的事她才离开的。我原来不也是乡里的干部,这点面子还不给?”新贤说道。

    “在乡政府你可不是一般干部,是堂堂的大学生。好吧,给你面子,把他们的离婚办了。其实任新良和吴一芳的事我也听了不少,早该离了。”民政助理说。

    新贤把两本离婚证锁在自己的办公桌里,原本想找一个恰当的机会,给应声和一芳来个惊喜的,没想到弄巧成拙,让群众误会了新良。

    “还愣着做什呢?赶紧去派出所啊。”一芳手一挥,纪英和新贤都跟着她走了。

    “这几年,吴一芳为了老任家,为了乡亲们脱贫致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冤屈?”

    “你们不处理任新良这个陈世美,我们坚决不答应!”

    群众的情绪越来越激烈,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一芳挤进人群,大声的说:“乡亲们,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吴一芳何德何能,而乡亲们为我两肋插刀,我谢谢大家,谢谢平桥的乡亲们。”一芳说着深深向大家鞠了一躬。

    “我和新良的婚姻是无奈被逼做的换亲,实际上我们没有真正成为夫妻,这是新良尊重我。我到平桥这么多年,虽然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冤,与自己心爱的人不能走到一起,但是我不后悔。我和平桥人一起奋斗,向贫困宣战,找到了一条走向富裕的新路,我高兴我自豪!”

    派出所门前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从此,应声和一芳、新良和军妹的爱情故事在海潮县传成了美谈。

    一芳从派出所把新良和军妹领出来后,直接去医院去看望母亲。

    新良看着除了呼吸什么知觉也没有的娘,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他不停的喊:“娘,我是新良,我回来了,我对不起娘。娘,你醒醒看看我。”

    新良的哭诉,刺激了他娘的大脑神经,眼泪从眼角流淌。新良一边轻轻的帮她擦泪一边说:“娘,不哭,我懂你想儿子,我在外地也非常想你呀,娘。”

    新良一边说一边捏着他娘的手,“娘,你醒醒,是你送我去上一年级,你说老任家祖祖辈辈都不识字,让我争口气。是你握着我的手送我去当兵,你教我在部队要好好干,不能为老任家丢面子。是你挽住我的臂膀把我送进了与一芳的新婚洞房,你要我为老任家传宗接代……”

    “嘴唇动了,医生,动了。”一芳大叫。

    “娘,你想说什呢,儿子在听。”新良把耳朵凑到她娘嘴边。

    “儿……子……回……家了。”新良分明听到了娘的声音,“娘,儿子回家了。我离开家这么多年,没有孝敬你老人家,你骂我吧。”

    此时他娘半睁着眼,看着额头上布满皱纹的儿子,眼角又流淌着泪。新良轻轻的帮娘抺去眼泪,此时,老人家两眼渐渐睁开,盯着一芳和军妹看,嘴唇又翕动起来。

    新良知道娘是在问,这两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娘,你好好养病,关于我与一芳和军妹的事,让我我慢慢和你说。”

第一百四十九章 新婚出走

    新良握着娘的手,叙述着他与军妹不平凡的爱情故事。

    当初,一芳与新良换亲结婚的第二天早晨,新良提着行李漫无目标的离开了家。虽然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他却是两眼一抹黑,究竟路在何方?东北是他曾经当兵挥洒热血的地方,更是他的心上人出生成长的地方,他的刻骨铭心的爱就在那里,他不加思索的去了上海,满怀期待的踏上了开往东北的列车。

    火车徐徐到达了站台,旭日的光辉把新良的脸映得红彤彤的,而他的心早已飞翔到百里之外。

    离市区一百多公里的地方驻扎着一个团,其实是一个军垦农场,新良就是在这个团当兵的。他所在的连队种植几千亩的农田,并在连部附近发展了不少副业,比如养猪养鸡养鸭养鱼等等。新良当年是饲养班的副班长,他和班长像亲兄弟一般,共同带领全班战士钻研技术、精心饲养。这不仅改善了全团战士的生活,还为部队带来了不小的经济效益。

    连队离军妹家也只有十几公里的路程。不远处有个小镇,是附近百姓进城交易和部队战士购买生活用品的唯一地方。

    当年他去小镇途中,救了被马车撞成重伤的军生的性命,军妹到连队为弟弟找救命恩人,新良受到部队嘉奖,他也因此与军妹结为情侣,连队上下干部战士都认识军妹。

    军妹发誓非新良不嫁,然而,新良退伍回到了老家平桥,军妹正准备千里赴婚之际,军家发生了重大变故,使他痛失良妻。

    新良收起遐想,离开火车站后,他挤上了长途汽车,直奔原来的部队。他的老班长已当上了连长,这个地盘就是他说了算了。他想请老班长帮帮忙,在连队揽上个饲养牲口的活干干,每月还能拿到哗嚓响的票子该有多好啊!

    想当初,新良因为救了军生性命不留姓名的先进事迹受到嘉奖,上级决定把他直接从副班长提拔为副排长。

    新良可不答应了,他找了排长找连长,说什么他不想当这个副排长。当不当官岂能由他自己说了算?这还是部队吗?显然新良的口舌不能凑效。于是他就书面向团部首长报告,说自己救人是应该的,作为军人谁都会这样做。饲养班的工作班长贡献最大,这个提拔副排长的名额应该让给班长。就这样,班长当上了副排长。现在老班长当上了连长,还能不管自己,给安排个拿工资的活还成问题?

    新良满怀信心的去找部队,他在军营大门外徘徊许久,“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要准备打仗”的大幅标语映入眼帘。对呀,这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部队的使命,自己已经退伍,竟然想到部队当饲养员挣工资,这不是太可笑了吗?这不是为难老班长吗?他思来想去,找工作的事儿还是另想办法吧。

    他原本想在部队落脚后,再去打听军妹的消息,既然不能落脚,还是赶紧找到军生,问问军妹的境况吧。

    但是军妹已为人妻,自己这样冒冒失失的去打听,万一闹出点事来,特别是让她丈夫知道了,不是影响军妹的正常生活吗?于是他趁黑夜,悄悄的藏到军家屋后,他想偷听到点关于军妹的消息。

    军家老宅这个地方他太熟悉了,当年他与军妹定下终身后,只要有机会他就过来与军妹幽会。有次,他在军妹的床前坐着,两人挨得非常近,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那种甜蜜让他终身不能忘怀。

    “军妹,我马上要退伍回老家了。”新良凑在军妹耳边发愁的说。

    “那有啥?我就千里赴婚跟你一辈子。”军妹红着脸说着,就在新良腮帮子上亲了一口。一个当兵汉,从来没有被心上人亲过,这炙热的吻让新良心潮澎湃,他冲动的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她乖巧的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倾听着他紧张的心跳声。

    新良犯起狐疑,这么晚了怎么家里没有人。她爷爷去哪儿了?军生他们兄弟仨去哪儿了?难道都睡了?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把耳朵紧贴在后窗边,除了窗外的蟋蟀声和窗内的猫捉老鼠的声音,其它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轻手轻脚的从屋后转到屋前,墙脚的砖块滑滑的,也许长了青苔吧?一不小心他滑倒在地上,生怕室内人听到声音,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扶着墙缓缓的爬起来,蹑手蹑脚来到军家大门前。天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摸了摸门环,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大门紧锁着。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想得很多很多,于是他决定暂时不离开此地,就近找个僻静的地方凑合一宿,来个守株待兔。

    鸡的打鸣声把新良叫醒,天雾蒙蒙的,他又来到军生家附近隐藏起来,可是军家什么动静也没有,他按耐不住了,又来到大门前。门前的地面上长满了青苔,星星点点的鸟粪的斑迹分明可见,砖缝里还有小虫在爬行,此地应该很久没有人走过了。军生和他爷爷四个大男人能去哪儿呢?

    他迫切想找到他们,担心军妹有什么不测。对了,军妹的丈夫是个瘸子,只要在小镇上找到瘸子不就能找到军妹了吗?可是到哪里找瘸子呢?

    他忽然眼前一亮,大街上有一位高位截肢的瘸子,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公文包,在前方一瘸一拐的行走,还不时的与路人点头微笑。就这么一个小镇,这瘸子应该就是军妹的丈夫吧。虽然瘸子年龄大了些,但看上去为人厚道,每月还挣着工资,唉,为了生计军妹能与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也就罢了。想到这里,新良揪着的心似乎松驰了下来。心中暗念:军妹呀军妹,好好生活,祝你幸福。

    转眼间,瘸子进入了镇机关大院,传达室的人喊他“书记”。原来新良搞错了,这个瘸子可不是军妹的丈夫,而是镇高官。

    新良知道认错人了,便放快脚步,东张西望的满镇子找瘸子找军妹。说来也怪,他没见着军妹的身影,却又遇上了几个瘸子。小小的镇子哪来那么多瘸子?真让他纳闷。

第一百五十章 军家变故

    新良又跟踪了三个瘸子,可是与军妹一点关联都没有。

    他心想,这样见瘸子就跟踪,也不是找到军妹的办法,万一被人家发现也许会节外生枝惹出麻烦,倒不如到镇机关去打听打听再说。

    新良正准备去传达室打听,院子里出来一位解放军首长,与新良正面撞上。

    “任新良!”那位解放军首长喊。

    “老班长!”新良显得十分激动,他在军营大门口徘徊许久都没有去找他,竟然在小镇上遇上了,战友就是战友,老天爷都帮忙让他们相见。

    这位当年的饲养班班长,现在已经是连长。他告诉新良:“自从你退伍后,军家的事我就特别关注。军妹嫁给瘸子的事,我出面找她爷爷做工作也没有任何效果。那个瘸子吧,信誓旦旦,承诺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家。外人就更没法劝说了。”

    见到老班长,新良这才弄清楚了军家变故的来龙去脉。

    军妹娘生有一女三男,她为长女。她出生后,母亲多年未孕,这成了军家的烦恼。千等万盼,军生出生了,军家欢天喜地,他成了宝贝疙瘩。她娘后来又怀了三胎,生最后一胎时,由于难产母子双亡,是他父亲一人撑着上有老父亲下有四个孩子的家。

    一天,军妹和她父亲去镇上赶集,忽然天下大雨,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父女俩只能在路边树下避雨。

    新良原来所在的连队,应附近村子的请求,用卡车为因抢救集体财产而罹难的村民拉一口厚葬的棺材。

    对于新棺材,这里的村民把这个叫做“福禄寿喜财”中的“寿财”,并不忌讳。军妹她一边挥手一边大喊:“兵哥哥,我是任新良的未婚妻。”

    “是军妹啊,快上车。”解放军驾驶员大喊。

    军妹拉着她父亲翻上了军车后车厢,依车栏而坐面朝“寿财”。风止雨停,汽车快速行驶,在剧烈的颠簸中军妹睡着了。

    忽然,棺材盖子慢慢的腾空向上,棺材里探出了一个人头。“有鬼!有鬼!”军妹父亲吓得狂叫着一跃跳下了汽车。

    原来,有四位步行的村民请求解放军帮忙带一程,其中两位长者坐在副驾驶位,两个年轻人坐在货厢内。天突然下雨,越下越大。坐在货厢内的两个人一合计,就躲到棺材里避雨。过了很长时间,棺材内的人想看看雨有没有停止。于是,两人顶起棺材盖,有一人探出头来。

    军妹被父亲的叫声惊醒,她发现父亲被吓得跳下了卡车,就把头伸出车厢外,右手紧抓车拦,左手向着驾驶室不停的挥舞,声嘶力竭的喊停车。

    她父亲摔成重伤,被立马送往医院,经抢救无效而离世。军妹带着弟弟们哭天抢地送走父亲,从此她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一日,有媒婆为镇上一位比军妹大二十多岁的瘸子工人提亲,经与军妹祖父协商,瘸子答应供她三个弟弟上学。

    军妹心中只有新良,她宁愿自己挑起家庭的重担,说什么也不肯嫁给瘸子。爷爷说:“女大当嫁,等到三个小子长大成人,你军妹都成老姑娘了,怎么嫁得出去,到那时我早已骨头打鼓,你让我和你的父母在九泉之下如何安身?”老态龙钟的爷爷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就跪在军妹面前。

    心如刀绞的军妹立刻抱住爷爷,让他起来说话。可是,只要军妹不答应嫁给瘸子,他死也不肯起来。军妹泪流满面,只能答应爷爷的请求,新良和军妹的姻缘就这样被无情的拆散了。

    军妹与瘸子刚结婚那段时间,瘸子经常让军妹到军家送生活费。日子虽然艰苦,但还凑合,军生兄弟三人能正常上学。这也是给军妹嫁给瘸子的一种慰藉吧。

    日子久了,瘸子不愿提供生活费,理由是军妹没有为他生一男半女。可是,这又怎么能怨得了军妹呢?

    早年,瘸子是一个四肢健全的青年,但小偷小摸的毛病就是改不了。一天他嗅到了食堂煮红烧肉的香味,就在深夜用私配的钥匙偷偷打开厂子的后门进入食堂,从大锅里盛了一钢筋锅红烧肉,得意的来到厂子后门,准备逃之夭夭。

    然而,厂保卫科夜巡人员突然出现,他立马躲开夜巡的目光,逃到了锅炉房背后隐藏。他惊喜的发现墙角上有一个竹梯,他把它挪到了围墙边。于是一只手夹着盛满红烧肉的钢筋锅,一只手扶着竹梯横档,像猴子一样迅速向上攀越,准备翻围墙逃走。

    夜巡人员的手电筒光束直射过来,像一根棍子击中了他。咣当一声,他从竹梯高处摔下来。小腿粉碎性骨折,血管神经被严重破坏。更惨的是,地上杂乱的电焊条,像穿糖葫芦似的刺进了他的胯裆宝贝。他的一条小腿被截肢成了瘸子,两只睪丸被手术切除而废了功夫。

    厂里领导考虑到他人生的不幸,并未追究他偷红烧肉的丑事,反而还报支了医药费。从此他改掉了小偷小摸的毛病,从事厂里安排的残疾人的工作。

    失去传宗接代的能力使他非常痛苦,天长日久,他的情绪慢慢的平静下来。这对调理身心健康很有好处,渐渐的开始有了那种感觉,有了做男人的渴望。瘸子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开始燃起了找老婆传宗接代的希望。可是他哪里知道,成年人睪丸全部切除后根本就不可能生育,所谓有了男人的欲望,是因为肾上腺素替代了其分泌雄性激素的功能。

    他到处托人,在小镇上找媳妇。镇子就这么大,谁不知道他废了功夫?哪会有女人嫁给他呢?

    城里找不着,他就放下城市户口的身段,凭着自已有工资收入,想在农村找个媳妇。这才出现了军妹被逼嫁给瘸子的事。

    为了索要生活费,军生陪着年事已高的爷爷来到瘸子家。

    瘸子家门虚掩着,军生搀着爷爷推开了门,只见瘸子揪住军妹的头发,把她的头按在桌子上,骂道:“婊子,养不出伢儿,还催我给龟孙子送生活费!”

    “求求你,我弟弟他们要吃饭要上学。”军妹并不反抗,哭着说。

    “干什么,放开我姐姐,不给钱我就带姐姐回家。”军生年龄虽不大,但是那吼声让瘸子吓了一跳,他立即松开了手。接着又嚎叫起来:“龟孙子,军妹是我的老婆,法律保护,你懂个屁?没得法律让我出钱养你们这帮龟孙子。”

    瘸子的话惹急了军生,军生用力一推,瘸子跌倒在地上,“细畜牲敢打人,我告你去!”瘸子躺在地上大喊大叫。

    军妹扶起瘸子说:“爷爷,军生,你们先回去,钱的事我跟他慢慢说。”

    军生怒不可遏,还想与瘸子理论。气得急火攻心的爷爷正想拉军生走,可是瘸子被军妹扶起后像疯子一样,爷爷被他撞倒在地半昏半醒,嘴里喃喃道:“不要……闹了,军生……家……全靠你……”

    “爷爷,你醒醒!”军妹大喊。

    “爷爷……”军生不知哪来的力气,背起爷爷就去了镇医院……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手足情深

    军妹带着三个弟弟哭着像泪人似的送走了过世的爷爷,今后的日子怎么过?这成了大问题。

    军生记住了爷爷“不要闹了,这个家全靠你”的临终嘱咐,他不想去向瘸子要钱而委屈姐姐,只想让姐姐好好生活。自己决定辍学,放弃去城里读高中的机会,挑起军家大梁,供两个弟弟上学。

    军妹知道军生想辍学,急得回乡下找他做工作。

    “军生,你是咱军家的未来,今后得靠你支撑。你必须去读高中考大学,姐姐有办法挣钱供你们兄弟读书。”军妹苦口婆心的说。

    “我不读书了,爷爷和爸爸都不在了,我是军家长子,应该当家了。爷爷临终前嘱咐说这家全靠我,我们都必须听爷爷的吧。”军生振振有词的说。

    “你不要倔了,你姐夫为爷爷去世的事十分自责,他答应供你们上学。”军妹又说。

    “你不要再提那个瘸子,爷爷是他害死的。我不稀罕他的臭钱,我们不想吃软饭。”军生非常生气的说。

    军妹急了,狠狠掀了军生一记耳光,便大哭起来,“我也不想嫁给他,都是为了你们,你还这样说我,喔喔喔……”她越哭越伤心,越说越激动,跪在父母和爷爷遗像前撞地叩响头。

    军生一把抱住军妹说:“姐姐,姐姐,我错了,真对不起,我没良心,我不该这样说你。”两个小弟边哭边说:“姐姐,我听话,上学。”

    可是军妹不肯起来,“军生,你翅膀硬会飞了,你想当家你就当吧,要我有什呢用?我不活了……”她说着就去撞墙。军生死死抱住她,哭着说:“姐姐,我错了,我去城里上学……”

    姐弟四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那凄惨的哭声真能惊天动地。

    爷爷是因为瘸子而死,军妹不再像以前那样软弱可欺委屈求全,她明确提出离婚,回娘家照顾三个弟弟上学。

    瘸子娶了像仙女一般的小媳妇,他哪里肯撒手,见军妹当真要离婚,他就服了软。他同意提供三个弟弟的生活费,但不准军妹回娘家照顾弟弟。军妹不从,不管离不离婚她都要回娘家,瘸子拿军妹没有办法。军生寄宿住校后,瘸子同意把两个小弟弟接到镇上与他们同住。

    在后来的的日子里,军妹和瘸子虽未有肢体冲突,但口角不断,军妹为了保护好弟弟,又过上了忍气吞声的日子。

    新良听了老班长的叙述,眼眶中泪水打转,军家的不幸、军妹的遭遇让他撕心裂肺的疼痛。

    军生刚到城里读书的头两个月,瘸子都按月给生活费。由于把两个弟弟接到瘸子家居住后,开支大了。瘸子又与军妹翻了脸,坚决不给军生生活费。而军妹打临工每月十几元工资全部贴补了家用,根本没有办法给军生寄钱。

    有一天军妹突然到学校找军生,她拉着他的手说:“军生,这十五块钱是你这学期的生活费,省着点用,啊……”说着说着,军妹额头上蹦出豆大的汗珠。军生觉得不对劲,赶紧扶着坐在他床边的姐姐躺下。“我没事,喝口水就好了。”军妹喘着粗气说。军生端着白开水一口一口的喂姐姐。

    正巧有位同学进宿舍,看了军妹虚脱的样子说,她一定是饿了,也可能是低血糖。他说着就从自己的糖罐子中盛了一勺红糖给军生冲糖水。

    军妹喝了糖水,顿时有了点精神,她从床上爬起来,向军生和他的同学告别。军生突然发现姐姐手臂上的紫斑,便抓住她的手问个究竟。她淡淡一笑,“没事的,在来的路上被行人扁担剐蹭了一下。”军生也就没当回事。

    寒假到了,军生没有办法,只得回那个不愿去的瘸子家。

    “你卖血的钱哪里去了?”军生在门外听到瘸子在嚷嚷。

    “军生上学要不要生活费?我警告你,不要打卖血的钱的主意。你再过分,我立马带两个弟弟到乡下去,和你一刀两断。”军妹理直气壮的说。

    姐姐不像过去那么弱软,说话有了骨气,这让军生放心了许多,但是一想到姐姐卖血供自己上学,就心如刀割火燎。他没有踏进瘸子家门半步,立刻转过身又回到了城里。

    老班长说:“军妹和军生都来找过我,这些都是他们告诉我的。军生说,他姐姐靠卖血供他上学,他心里滴血,让我告诉她,他假期打工能挣生活费,以后不要姐姐再卖血了。军妹和我说,军生寒假都没有回来,她到学校去问过,不知去向。我告诉她,军生去打工了,她泪流满面。”

    新良泣不成声。心爱的人卖血供弟弟上学,这让他的心像刀割似的疼痛难忍。他只有一个希望,尽快找到工作挣上工资,为不能成为眷属的爱人分忧。

    “我去镇上找书记,就是为他们家的事,镇上答应出来找瘸子谈谈,交待政策,同时民政部门给些救济。”老班长又说。

    “太谢谢你了,老班长。”新良十分感激的说。

    “和我还客气?要不是当年你把提拔副排长的名额让给我,也许你现在就是连长。”老班长真诚的说。

    “我怎么好和你比,我哪有能力当什么连长。”新良谦虚的说。

    “话可不能这样说,即使你当不上连长,当排长、副连长总可以吧。如果这样,你和军妹怎么会分开?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我就心痛不已,这辈子是我亏欠你的。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就是死我也不会当那个本属于你的副排长。”老班长动情的说。

    “老班长,咱俩像亲兄弟一样,过去的事不提了好不好。”新良说。

    “那你这次来有什么打算?”老班长问。

    “找工作挣钱,接济军妹、军生。”新良坦率的说。

    “外地户口在本地城里找工作不容易,更何况你是农村户口呢。我看这样,我们饲养班现在力量不够,你去帮忙充实力量,我们按照排长的标准给你发工资。你什么时候找到工作什么时候离开。”老班长认真的说。

    “这绝对不行,你不能把部队当工厂,千万不能感情用事。”新良拒绝老班长的好意。

    “好好好,我马上就向营部报告,首长批准了,你可不准耍赖呦。再说,市区我们熟,你的工作你就不用操心了。”老班长很有信心的说。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好事多磨

    现在,由于有了老班长,新良能及时得到军妹的消息,心也就不像从前那样悬着了。但是,军妹的生活现状仍然让他揪心。

    瘸子依然把钱捏得紧紧的,他只肯掏军生三兄弟上学的学费。至于军生寄宿读高中的生活费和家庭的日常开支,他一分钱都不肯花。这些支出全靠军妹打临工、拾破烂、卖血维系。瘸子还经常发火,嫌家里的伙食差,常常自己悄悄的去下馆子。

    军生不忍姐姐卖血挣钱,就利用节假日,到建筑工地打工,免强能挣够生活费。

    军妹的累就是新良的苦,军妹的忧就是新良的愁。如果自己有了稳定的工作,就能为她分忧解愁了。也就再也不让她拾破烂和卖血,军生也可以不去打工而好好学习了。

    老班长真是上心,在他的努力下,新良很快找到了稳定的工作,并且有了不菲的工资收入。新良把工资分成三份,一份接济军妹,一份寄给新贤,让她转交一芳持家,一份自己留用。

    如何让军妹接受自己的接济,这成了新良的一大心病。他不想打扰军妹的正常生活,更不忍搅动她交瘁的心力。如果自己出头露面直接去送钱,她肯定不会接受,即便是免强接受,万一被瘸子发现,那不要搅翻了整个小镇,军妹还有日子过吗?

    新良只能央求老班长帮忙,他免为其难的接受了新良的托付。是呀,这件事除了老班长又有谁能办到呢?

    也不知老班长耍了什么魔法,军妹竟然乐意接受了接济。从此,军生不再去打工了,而是一门心思用在学习上;军妹也不再捡破烂更不去卖血了,家庭生活得到了改善,两个小弟弟也能穿上新衣服了。这让新良稍稍的宽心了一些,他就把主要精力用在工作和挣钱上了。

    人无枉财不发,家庭生活的改善,让瘸子犯起了狐疑。他偷偷的去做了了解,发现军妹不卖血,军生也不打工了。他本来就是个生性多疑的人,更何况做过睪丸切除术呢?这样的事实摆在面前,他能不怀疑军妹的钱来路不正?能不怀疑她外边有野男人吗?抓贼抓脏捉奸拿双,没有证据也不能发飙呀。

    他就想用男人的方法来征服军妹,让她吐出实情。他想征服女人的心情越迫切,那种睪丸切除术后引起的抑郁症越加重,使他完全丧失了男人的功夫。每每此时,他总是狂躁、吼叫,把军妹全身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有时把军妹折磨得鲜血顺着大腿流淌。

    军妹忍受不了瘸子的摧残,再次提出离婚。这更让他觉得军妹外面有男人,天天是拳脚相加。军妹念他是残疾人,不和他你一拳头我一脚跟的礼尚往来。越是忍让,他越是来劲,有次竟然抡起拐杖,向军妹劈头盖脸打去。

    军妹万般无奈,只好带着弟弟回娘家居住。瘸子来闹过几回,后来也就平静了下来。

    光阴似箭,日月穿梭,一晃三四年过去了。军生已经考取了大学,两个小弟一个在城里读高中,一个外出打工,日子越过越好。

    军妹与瘸子数年分居,新良又是孤身一人。老班长极力搓合新良和军妹结合到一起。

    不过新良顾虑重重,他虽然一直在接济军妹,但彼此没有任何交往,军妹心中怎么想他并不知晓;再说自己与一芳的关系也是问题,虽然已写信与她离婚,但真要与军妹结婚,在老家那种社会压力可想而知。更不可乐观的是,军妹与瘸子离婚岂有那么简单?

    老班长通过镇领导找瘸子做工作,让他与军妹协议离婚,而瘸子软硬不吃,坚持不肯离婚。无奈之下,军妹只得向法院起诉。

    瘸子收到法院传票后勃然大怒,把传票撕得粉碎。他来到军妹家大吵大闹,甩碗砸灶。这种野蛮行为军妹曾经和他一起生活时已经见得多了。军妹铁了心,爱闹不闹,就是不吃他这一套。

    瘸子觉得来硬的没有效果,就来软的耍无赖。军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当着众人的面摸胸亲脸捏屁股的,嘴里还嘀咕道:“我的女娘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这让军妹很难堪。

    军妹外出不让瘸子知道自己的去向,如果万一粘上来,军妹就溜之大吉,一拐一拐的瘸子如何能赶上?追上不上没关系,总得回来吃饭睡觉吧,他就守株待兔等军妹回家。

    军妹如厕,他就蹲在她的旁边。嘴里喃喃道:“你拉屎我闻臭,这样的男人哪里找?”军妹睡觉,他就脱光衣服钻进她的被窝,军妹只能把床让给他。他自己大便小便故意不入厕,像鸡狗一样在军妹家到处乱拉。

    军妹实在忍受不了了,对着瘸子大吼:“你闹够了没有?”

    “终于开口说话了。”瘸子以胜利者的恣态说,“我还没有闹够,死猪不怕开水烫,只要你一天不撤诉我就一天死缠着你。”

    “你休想!”军妹怒不可遏的说。

    “好啊,咱走着瞧,看看谁怕谁?”瘸子威胁道。

    军妹哭着去找老班长说:“再这样,我真活不下去了。”

    “你要坚强,等法院判了你就自由了。瘸子这样做是违法的,我会找法院找镇政府制止他的行为。”老班长劝说道。

    “可是瘸子没完没了的闹,我真的生不如死,不是看在三个弟弟的份儿上,我真的去死了。”

    “你不能这样想,在你的生活里除了你的弟弟,还有更坚强的后盾。”老班长鼓励她说。

    “后盾?谁?那不就是你老班长嘛!”军妹疑惑的说。

    “不对,还有更重要的人物,他为了不打扰你的生活,一直没有露面,但是他一直默默帮助着你,爱着你。”老班长深情的说。

    “你说的是新良,怎么可能?”军妹眼神中充满着希望但又很疑惑的说。

    “正是新良。每月的钱都是新良给的,他担心你不肯接受,我才编造谎话骗你的。”老班长实话实说。

    “新良啊,是军妹对不起你啊……”军妹情不自禁的边说边哭。

    “你就别回家了,这个瘸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暂时住在部队招待所,我让新良来见你。等法院判离了,我主持你们俩结婚。你身边有了新良,看还有谁敢欺负你。”

    老班长的话就像温暖的春风吹进了军妹的心田,她噙着泪花带着微笑,充满着期待的点点头。

第一百五十三章 平桥再见

    新良讲完了他和军妹的爱情故事,他娘先是嘴角微微一翘,这是她自残后的第一次微笑。可是微笑刚刚露出,那张老脸就阴沉了下来,眼角扫了一下一芳后就眯上了。大家不停的喊叫,但是她也没有睁开眼,这让大家惊惶万状。

    “娘,亲娘啊,我和军妹走到一起难道你不高兴吗?你不是要我负起为老任家传宗接代的责任吗?军妹已怀上老任家的伢儿了,你醒醒,摸摸孙子。”新良流着泪对母亲说。而母亲紧闭的双眼流出了豆大的泪珠,顺着面颊滚到了枕头上。

    一芳用自已的手帕为老人家轻轻的擦拭泪水,“娘,你醒醒,你是因为我才不欢喜的,果是的?”一芳话音刚落,老人家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一芳在老人家的心目中就是老任家的天,说的也是,如果不是一芳,老任家哪有现在的富裕日子?新良有了军妹,可是一芳今后怎么办?老任家怎么对得起她?老人家一着急,又回到了植物人状态。

    一芳知道老人家的想法,亦为老人家的情重义深所感动。她边哭边说:“娘,不哭,我懂你是担心我以后怎么办,对不对?”

    一芳话音未落,老人家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此刻,新贤拉着应声进了病房,大声的说:“大妈,”在平桥,侄辈对伯父的妻子都是这样称呼的,“你不要为一芳姐担心,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位帅小伙步应声,是当年救了新娘彩船上所有人性命的英雄,他就是一芳姐的男朋友。他来看你了啦,就站在你的床边。”

    只见老人家眼晴慢慢的睁开,应声轻轻的抓住她的手喊:“大妈,我是应声。”

    “一芳的……”老人家睁开眼,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应声点点头说:“是的,大妈,我是一芳的男朋友,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一芳好。”

    老人家把目光转向了新良和军妹,嘴唇在翕动,“老任家……不能对不起……一芳。”

    “娘,你好好养病,我会一辈子感激一芳恩情的。”新良发自内心的说。

    “哥哥,嫂子,你们好好照顾大妈,我要请应声哥和一芳姐吃顿饭。”新贤对新良和军妹说着,右手拉着应声,左手牵着一芳准备朝门外走。

    老人家两眼盯着一芳和应声,右手微微抬起,这手势的意思大概是:“去吧,一芳,跟他去吧。”

    门外停着一辆轿车,新贤让应声和一芳坐在后排,而自己到副驾驶位与众辉并行而坐,她的左手轻轻的拍了一下众辉的右手,“开车吧。”“尊命!”众辉风趣的答应。

    “好啊,新贤,你什么时候与众辉?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一芳又惊又喜。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众辉边开车边说。

    众辉早就从应声口中知道新贤其人,新贤也知道众辉是应声和一芳从小的哥们儿,就是未曾谋面。

    新贤从平桥乡政府辞职到了一芳绣品公司后,主要工作就是与外商洽谈,争取出口订单。

    一天,外商约新贤在海通城南天大饭店见面,这是新贤见的第一个外商,也是第一次洽谈业务。

    咖啡厅八号桌,这是外商约定的桌号。新贤提前来到这里忐忑的等待着外商。不一会儿,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也在这里落座。新贤先是眼睛一亮,心中念道:“真帅啊!”转念一想,这位客人真有趣,这么多空位置,怎么坐到自己这里?还得小心点,有的小混混专打漂亮女孩的主意。

    “Hello,MrZhu!”一位欧洲人与这位男子打招呼,男子礼貌的站起来,做了个手势让老外坐下。

    老外并未入座,而是用英语与新贤交流起来。外商约新贤来的目的是要了解一芳绣品公司的情况,同时以此告诉即将签订合同的合作方,他在中国在海通熟悉的不是一家公司。

    那男子看了看手表,又向窗外探望,似乎在焦急的等什么人。老外用英语和他说了几句,见他只是笑笑而没有回答,估计他不懂英语,就又与新贤攀谈起来。

    说着说着,老外从包里拿出了一份合同看了看后,又塞进了包里。接着,老外做着手势,讲着绣品的规格要求和报价。新贤没有谈判经验,觉得加工简单,而且利润丰厚,就爽朗的接受了外商的条件。

    外商大喜,同样的产品,新贤要的价钱,比正准备签订合同的价格要低很多,于是决定不与这位男子签订合同,而是与新贤继续洽谈。

    一位女子急匆匆的来到八号桌说:“对不起,送儿子去医院看病,来晚了。”那男子说:“请坐吧,外商早来了。”原来她是他的翻译,他们是来与外商签订绣品合同的。而老外以迟到为借口,暂不予他们签订合同,那位男子和翻译扫兴而归。

    新贤为一芳公司签订了第一份出口合同,殊不知这份合同,外商原本是与那位男子签订的,因为新贤出价低而老外临时改变了主意。

    一芳为公司不能履行外贸出口合同心急如焚,那天晚上,晕倒在应声家后窗下。

    正巧,众辉和厚强开着车过来,便立即送一芳去医院。新贤这才知道那位男子就是朱众辉。两人相见后都有些尴尬,众辉知道是新贤抢走了订单,可是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份订单的合同竟然是与一芳公司签订的。

    第二天,众辉在平桥为一芳公司向群众收购绣品,这就与新贤有了频繁接触的机会。新贤这才知道,她签订的第一份外贸合同,是无意中从众辉手中抢过来的。

    平桥饭店张灯结彩,大门外美丽的迎宾小姐相对而立,大红的地毯从大门伸向远方。厚强、丽艳和进炎、徐姐两对夫妇在大门外迎接宾客。

    一芳感到莫名其妙,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嘛?”

    “娘子,走吧,先吃饭,边吃边谈。”应声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俏皮的说。

    一芳挽着应声的手臂,大家簇拥着他俩进入了饭店。八人依次坐下,一芳见到小时候在一起的五个哥们,各有所爱,各有所成,经历了波波折折,竟然能成双成对的坐在一起,她百感文集,泪如泉水一样涌出。

    餐毕,新贤陪应声和一芳上了众辉的车,厚强的车载着丽艳和进炎、徐姐紧跟其后。一芳这才知道,这是从小的哥们儿来接自己重返韩桥。

    三〇四国道平桥路段两侧,站满了欢送的群众,他们既是来感谢一芳,也是来为她祝福的。汽车徐徐驶进三〇四国道,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芳迅速下车,向乡亲们深深的三鞠躬,接着,与纪英、新良夫妇和三个小叔子一一拥别。

    从此,应声和一芳开启了人生的新生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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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潮介绍:
步应声经历很多苦难,与青梅竹马的吴一芳定下终身,但吴家突遭变故,她不得不出嫁做换亲,为哥哥换回媳妇,传承吴家香火。步应声在痛苦的煎熬中考入大学,后与同学张应梅恋爱,而她竟然是比他大一岁的亲姐姐……应声虽然事业有成,但心中对一芳的爱情之火并未泯灭……江海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海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海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