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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辉荣珍     江海潮txt下载     江海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一章 春梦欲圆(1)

    江海平原的早春,已是桃红柳绿。熟睡的人们沐浴在那春夜的气息里,分别做着各自的春梦。

    县委陈书记吓出了一身冷汗,一屁股坐起来,揪住老婆的衣领大声斥责:“老洪,你是什么东西?有这样办事的吗?”

    “老公,你不好好睡觉揪住我做什呢,还大呼小叫的?”他老婆埋怨道。

    “对不起,做了个恶梦,你继续睡吧。”陈书记立马松手,向老婆打招呼的说。

    他定了定神,用手背揉揉惺忪的眼,晦气!怎么会做出这样倒霉的梦……

    江浪县的书记和县长正在四海楼饭店宴请老洪和刘智,席罢,在古色古香的会议室里庄重的签订资产移交和人员安置协议。二二〇厂把拥有昆仑山公司的四百万元股权无偿移交给江浪县政府,并另外给其补偿四百万元人民币,用于安置一百名科技人员。还当场宣布对江浪县空调机厂进行兼并重组,成立昆仑山空调集团。

    陈书记像发了疯似的冲上签字台,把协议撕得粉碎,嘴里还大声嚷嚷:“昆仑山公司是海潮县的!老洪、刘智你们要干什么?怎么与江浪县搞到一起的?”

    两名警察立即把他逮住,上了镣铐。陈书记被警察威严的吼声和冰冷的手铐惊醒。哎,原来是一场恶梦。

    大梦初醒,他已没有了睡意,就悄悄的起了床。他在想,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别看他是书记,对鬼呀神呀幻觉呀什么的还挺迷信。是不是什么仙人托梦,昆仑山公司真的会出现问题吗?

    “铃铃铃,铃铃铃……”

    陈书记正在如厕,电话铃急切的响着,他嘴里喃喃道:“深更半夜的,叫什么叫。”他就没想接这个电话,也难怪,他总不能提着裤子脏兮兮的去接电话吧。

    弯弯的月牙把皎洁柔和的光洒满阳台,微风轻轻的拂面而过,他一扫恶梦的阴霾,把晨练的活儿提前到后半夜。

    “铃铃铃……”

    他的一组俯卧撑尚未做完,又来了扫兴的电话。当他做完这一组俯卧撑拿起话筒时,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他转身又去锻炼,还没到阳台,电话铃声又响了。

    “喂,大老晚上的,干什么?”陈书记没好气的说。

    “我是工商局陈杰。”

    “陈杰,你烦不烦,不睡觉呀,有事不能到办公室说?”陈书记给他一阵训斥,就把电话挂了。

    陈书记训得对,陈杰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原来,老板请他喝酒,喝得醉呼呼的就随老板进了舞厅。洋酒、啤酒、红酒、香烟、骰子,还有服务生应有尽有,等到后半夜回到家,他老婆把门反锁了。

    无奈之下,陈杰只好到办公室凑合一宿,当然这也不是第一次。打开灯,办公室像白昼一般明亮,办公桌中央,镇纸压着一张粉色的纸头,他坐到转椅上,翘起二郎腿,拿起纸头仔细端详。

    这是昆仑山公司董事长刘智签名落款的召开董事会的会议通知,一周前他就收到了。当时因为距会议的时间还早,就把通知压在了办公桌上。后来,什么会议讲话、什么检查指导、什么宴请招待,一周就没有拢办公室,把这事压根忘记了。

    他当年是以计划委员会副主任的名义出任董事的,现在已是工商局长,这会议还参加不?他也没有看时间,拿起话筒就拨打陈书记家里的电话,没早没晚没大没小的,被陈书记训一顿也是活该。

    昆仑山公司已经划归县机械局了,乡村有意见这是全县都知道的事,中间还夹着个二二〇厂,问题就更复杂。这个董事会两年多没有召开,现在突然开会有点蹊跷,陈书记对昆仑山公司十分关心,这是非同小可的事,天亮后八点钟就要开会了。此会还能不能参加?陈书记究竟懂不懂?

    陈杰似乎没有了酒意,开始急躁起来,他在办公室绕来转去。他咬了咬牙想,就是再被陈书记骂,这个电话也得打。他又拔通了陈书记家的电话。

    陈书记在阳台上运动后,恶梦的阴影已经退去,正准备上床睡觉,他听到电话铃声后,嘴里喃喃道:“谁这么绝德不让我睡觉。”

    “喂,不睡觉啊你!”陈书记直接给对方难堪。

    “陈书记,我是陈杰,紧急报告,八点钟董事会。”

    “你啥时候参加什么会议,向我请示过?你喝酒了吗?还紧急报告!”陈书记不耐烦的说。

    “刘智召开昆仑山公司董事会。”陈杰抓住要害说。

    “再说一遍!”陈书记一下子就急起来。

    “二二〇厂刘智签发通知,叫我参加昆仑山公司董事会。”陈杰具体的说。

    “什么时间?”陈书记迫不及待的问。

    “天亮后八点。”陈杰答。

    “混蛋,你为什么才汇报,你知道是多大的事吗?现在就赶紧到我办公室,看我怎么收拾你!”陈书记像发了疯似的训斥陈杰。

    这个老洪为什么要同意召开董事会呢?本来是想让乡村逼逼他的,他反而被乡村俘虏了?难道他不想和县里合作,不想要奖励的两套房了?昆仑山公司重启董事会这么大的事,核工业部军用局懂不懂?他们两年前就表态不再召开董事会,不分红,不插手地方事务的,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召开董事会到底想干什么?是想分红?自途是总经理,没有他的一支笔签字怎么能拿到钱?

    陈书记在仔细回忆老洪给他写信的內容,难道不是以私信的形式暗示想索要更多的奖励,而是给县里最后通牒?他彻底蒙了,一时理不出头绪。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觉得清醒多了,又用双手捧抔冷水激一激脑门,似乎开了窍,这才意识到:“这个老狐狸,我上了他的当,这封私信一定是最后通牒,他们要另辟蹊径。”

    如果这个分析成立的话,他们一定会赶自途下台,更换总经理,重新控制二二〇厂投资的四百万元股权。

    想到这里陈书记更急了,必须马上赶到办公室紧急部署,阻止这即将召开的非法董事会。

    司机早晨七点半才能来接他,他是在想,黑不溜秋的怎么去办公室。他妻子早已被他吵醒,她看他急得额头上都沁出汗水的样子也为他着急。她学摩托车驾驶刚领了本子,虽然技术不是很好,但是夜里路上没有什么人,用木兰小摩托车送丈夫去单位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陈书记跨上小木兰车的后座,他右手拿着公文包放在他的前襟与老婆后背之间,左手臂紧紧搂住妻子的腰。他是第一次坐这样的车,虽有些紧张,但由老婆驾驶着车在夜深人静没有行人的路面上奔驰,也别有一番情趣。

第二百零二章 春梦欲圆(2)

    陈书记的司机回乡下老家正巧回城路过,看着前面木兰小摩托车上两人与陈书记夫妇非常相像,出于好奇便打开小轿车大灯。

    啊,真是陈书记!司机就放缓车速轻轻的按响喇叭,想让陈书记老婆停车。

    从后方传来的“笃笃笃”的鸣笛声,和直射过来的强光,使陈书记的妻子慌了手脚,摩托车呈S型行驶。

    陈书记正在回忆恶梦情景,移交四百万产权,补偿四百万现金,成立昆仑山空调集团,这应该是我们海潮县的事,梦境怎么在江浪县呢?

    汽车喇叭声吓了陈书记一跳,他本来踩着摩托车踏脚的右脚,突然不自觉的离开踏脚在马路上拖动,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他老婆听到这种奇怪的声响更加紧张,加之小汽车已经逼近摩托车。她手一松,惨叫一声,摩托车摔倒了,陈书记夫妻俩都被甩到路上嘴啃泥。

    他老婆一会儿就爬起来了,而陈书记发出疼痛的惨叫声。司机立即下车去搀扶他,可他的右腿已经不能动弹了。

    司机把陈书记迅速送到县人民医院,医院內立即紧张起来,很快组织了以值班院长为组长的临时治疗小组,并派专人连夜通知院长和骨科专家组成正式专家组。

    因骨折,陈书记很快住进了特护病房,他忍着痛指示司机,一是立即通知相关人员到医院开会,二是通知电话局立即在病房安装电话。

    织织部长、纪检书记、县委办主任、公安局长、工商局长集聚到陈书记病房。

    陈书记说:“在我们海潮县地界上,昆仑山公司将要召开非法董事会。二二〇厂老洪和刘智与县里在谈判桌上未达到目的,想背着县里偷偷摸摸召开非法董事会,更换县政府任命的总经理、副总经理,重新拥有核工业部军用局已口头明确移交给县政府的四百万元股权,这是对海潮县委、县政府的挑衅,我们绝不能等闲视之,而让他们夺走昆仑山公司。情况紧急,天亮后八点钟是他们会议的开始时间。县委七个常委,这里已有四个,今天就作为在特殊情况下召开的常委扩大会。”

    “我们马上查阅核实昆仑山公司的董事名单,以县委的名义通知本人不得出席会议。”组织部长说。

    “组织部把名单交给纪委,由纪委依纪依规通知并找本人谈话,交待政治纪律。”陈书记插话说。

    陈杰说:“陈书记您放心,即使更换了总经理,我们工商局也不让他们进行法人代表变更,这样从法律上讲法人代表仍然是原来顾自途。”

    “陈局长你这是马后炮,不能让他们得逞,必须坚决制止董事会召开。”公安局长说。

    “说得对,必须坚决制止。这关系到县委、县政府的权威和海潮县稳定发展的大局。首先要找到人,还要找到会议材料和会议地址。另外,二二〇厂的老洪和县机械局的洪广志虽然不是董事,也要一并找到。请公安局马上部署,我在这里等待你们的消息。”陈书记说。

    公安局内部向各派出所发出警情通报的同时,由治安大队紧急抽调警力,组成重要人员查找组和会议地址侦查组,一场坚决制止昆仑山公司召开董事会的行动,在海潮县悄悄的展开。

    老洪和刘智所下榻的宾馆,应声、广志和言骏的家都成了严密监视和查找重要人员的地方。白龙港村会议室是董事会会议通知上明确的会议地点,这是重中之中重。为了防止会议地点转移,慎修乡机关、巩固村、韩桥绣品城也成为会议地址侦查的重点场所。公安干警很快控制了这些重要部位。

    一芳从平桥回到韩桥后,正光和兰芝就为应声和一芳举办了婚礼,不久就抱上了孙子。应声和一芳带着儿子居住在新盖的瓦房,正光和兰芝住老宅,二老还专门为广志布置了一间卧室。全家人吃饭都在一起,其乐融融。

    应声作为昆仑山公司的董事,是公安局重点查找的对象。对应声和正光的住处分别派了警察把守,大门和后门各有专人值守。

    天还没有亮,孩子啼哭起来,一芳起来给婴儿喂奶。

    外边的警察听到屋里的动静,就踮着脚尖,从窗户的上半截平板玻璃上窥视里屋动静。一芳亮着灯,敞着胸正给儿子哺乳。她隐约看到窗户上有个头影在一上一下的晃动。她下意识的整了整上衣,想着有人真没出息偷窥婴儿吃奶,她担心惊吓了儿子,便轻轻的却又很严肃的说:“谁呀,真没出息!”

    按理说这个偷视者,闻声应该脚底一抹油溜之大吉才对。可是一芳只见头影从上向下慢慢移动,直至消失,一点声响也没有。她感到奇怪,真是活见鬼。

    她熄了灯,透过门缝,只见月光洒满门庭,大门外左右各站一人,像门神一样挺立,稍远处也有人在走来走去。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一芳梳理了一下她经营的兰芝绣品公司的情况,既无欠款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啊,于是,她断定这些人与应声有关。

    她利索的把孩子的尿布洗了,想趁着倒脏水的机会,弄清楚这帮人的目的。她伺机突然开门,把一盆脏水泼向外边的人。

    外边的人被泼了一身脏水,估计脸上也溅了不少。一位男子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责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倒要问问你们,夜头夜晚的,鬼鬼祟祟的在我家门口要做什呢坏事?赶紧滚!”一芳不客气的说。

    奇怪的是那几个人被一芳斥责后,并不离开。这就让一芳纳闷起来,大吼一声:“你们倒底要做什呢杲昃?”

    “找应声书记。”高个说。

    “有什呢事吗?”一芳问。

    “不能说,他自己知道。”高个回答。

    一芳观察,应声这几天心思重重,问他有什么烦恼的事也不肯说。大早出去时说,今晚不回来,夜里果真没有回。这些人夜里蹲守找他,这与应声今夜不回来有关吗?不管怎么说,不能把应声不在家的情况说漏了嘴。

    “哦,找应声,他在睡觉呢,明天到办公室找他吧。你们请回吧。”一芳说着关上了大门。她又从门缝里观察了一阵,这几个人仍然各就各位。

    一芳睡不着了,为应声的处境担起心来,但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第二百零三章 隔墙有眼

    正光和兰芝有早起的习惯。在农业学大寨时期,他俩每天都要到生产队上早工。上工前,必须在家忙一阵家务活。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一个挑水一个浇园,一个做饭一个搓衣。含冤入狱十多年和平反后的这些日子里,他俩都没有改变早起的习惯。

    正光一起床就听到了外边有脚步声,开始他以为是大路上的行人,仔细一听,感觉声音就在自家门口。

    他给兰芝做了不要出声的手势,这类暗语早在敌营里就配合默契了。他俩一个去了大门一个去了后门,从门缝里一看果然有人。凭着他们多年斗争的经验,一眼就看出了门外的人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正光、兰芝分析,十有八九是警察。

    他俩的历史问题早已澄清,不光是老赵作了证,五年前老洪回乡时,江浪县公安局还专门找老洪,补充了那一段时间的细节材料。

    那么,这些公安是干什么的呢?莫非应声和广志有什么问题?二老对两个儿子是有信心的。应声被纪委立案调查过几次,不光是没查出问题,还查出了一个清政廉洁、开拓创新的好干部。再说广志,有洪母的言传身教,在部队冒着生命危险去剿匪,在地方为老百姓着想,也不会有问题。

    他们兄弟俩最纠结的事是昆仑山公司,屁股指挥脑袋,各持各的政见。应声认为昆仑山公司是白龙港村投资的,不应该划归县机械局。广志认为身为机械局长就得管好旗下的企业,不能对不起国家。兄弟俩虽然没有红过脸,在家里从来没有提一个字,但是他俩的感情让二老担忧啊。

    过去正光、兰芝虽在隐蔽战线工作有生命危险,但是敌我界限很清楚。可是现在两个儿子都是党的好干部,应声说是为了老百姓,广志说不能辜负了国家。到底谁对谁错?让二老感到迷茫。

    他们看着熟睡的广志,心中又忐忑不安,儿子能和自己朝夕相处,这是老人的心愿。广志在家的这几天,也让正光、兰芝常常回忆起广志三岁前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

    但是,这次为什么回来这么多天,为什么不上班,这也是为了国家吗?而应声忙忙碌碌,都不怎么着家。不过,两人在家也遇上过几次,从来没有谈工作的事,更没有谈昆仑山公司的事。两个儿子让正光、兰芝越来越看不懂了。

    正光捉摸来捉摸去,总觉得外边的警察,应该与应声和广志,与昆仑山公司都有关系。于是,他给兰芝做了两个手势,意思是把广志的房门关上,自己出去侦察一下。

    吱嘎一声,正光有意冷不防的快速出了门,门两侧的警察非常警觉的围了上来。

    “我是韩桥的村委会主任,你们这么大早的有什呢事?”正光泰然自若的问。

    “我,我们是在等步应声书记。”一位警察回答。

    “你们可到他办公室等啊,你们这样做合适吗?”正光反问道。

    “这是县里的要求。”警察说。

    “找他有什呢事吗?”正光问。

    “我们具体的也不知道。”警察说。

    正光装着若无其事而漫不经心的步入大路,越过韩桥。只见不远处停放着三辆海潮县公安警车,见此情景,他立刻回家,怕万一发生什么事情。

    “正光主任!”戴着管理员红袖套的厉大守喊。

    “大守,你这么早呀!”正光打招呼道。

    “年龄大睡不着,就起来转转。村里不计前嫌,照顾我和施步仁做管理员维持市场秩序,有了生活来源。我们发现,大早上市场进货出货的人很多,有的时候比较乱,我俩就商量着早点起来管理管理。”大守既有感激之意,又如实报告自己的真实想法。

    厉大守和施步仁劳改释放后没有生活来源,想自食其力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活儿干,就一直呆在家里吃闲饭。虽然他俩过去做了不少坏事,水波和正光觉得,经过政府的教育改造,人总是会变的,再说他们还有一定的管理能力,就聘请他们做了市场管理员。

    “你说得对,早晨也要有人管理。你们辛苦了,村里给你们加钱。”正光赞扬道。

    “不要,不要加钱,我们尽点义务。我现在来是向您汇报的,这条路上有来历不明的人在转来转去,还有人就在你家门口,我一直盯着呢。步仁也来说,叫我告诉你,南边那条路上也有可疑的人,应声和一芳住的那排房子门口也有人在转悠。”

    “谢谢你大守,我晓得了,你们两个警惕性很高啊,值得表扬。”正光说。

    正光从厉大守传来的信息中分析,这两批警察都是为了找应声的。公安局为什么兴师动众的找他呢?然而,广志为何不年不节的能在家住几天?正光百思不得其解。

    两名警察在大门口相对而站,正光也没有打招呼就进了家门。他悄悄的给兰芝发了个手势信号,告诉她警察是来抓应声的,兰芝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接着他又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广志可能也有情况。此时,他俩真想和广志探讨一下目前发生的一切,但是又担心隔墙有耳。

    广志起了床,和往常一样拿着嗽嘴杯到大门外刷牙,他见到门口站着两个人十分诧异,而对方见到他似乎也很惊讶。他在想,是不是爸爸与陈书记闹翻了,陈书记找自己回去算账?他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仍然刷起牙来。

    “发现洪广志,请指示。”边路巡逻的警察用对讲机在报告。广志瞄了他一眼,但由于距离较远,听不清在说什么。

    广志觉得不能再呆在家里了,免得让父母担惊受怕。他回屋陪二老吃完早饭后说:

    “父,娘,我也住几天了,工作上还有好多事,我得回去了,有时间了再来看二老。”广志若有所思的说。

    正光、兰芝含着泪,在这种情境下也不可能多讲啥。正光为广志拿来公文包,兰芝帮他把西装的钮扣扣上。一股暖流突然涌向广志的心头,顿时豆大的泪滴掉了下来。兰芝为他擦掉眼泪,想着广志跨出这个门槛也不知会发生什么情状。她轻声的说:“儿子,走吧!”

    广志提着包刚跨出大门,站在门口的两位警察挡住了他的去路。说:“洪局长和我们走一趟。”话音刚落,河东的警车就开了过来,现场的警力明显加强。

    大守知道有人要带走正光和兰芝的儿子,组织了不少群众来帮忙。这里的群众大多数人都认识广志。正光家盖新房上梁那天,为了答谢人们的关心,正光请了不少客人聚会。身为柳桥乡书记的广志作为应声的领导,也出席晚宴并讲了话。大家对广志印象不错。

    聚集的群众一个个义愤填膺的责问:“凭什么带走广志!”

    正光马上站出来大声说:“乡亲们,谢谢你们的好意,这事我来处理。散了吧,大守,领着大伙散了吧。”正光讲完,群众后退了一段距离。

    接着正光转过身面对警车里的人问:“谁是负责人?”

    半晌,也没有人站出来。“那好,今天洪广志你们不能带走!”正光严肃的说。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警察说:“我是。”

    “我想看一下您的证件,问一下为什么带走广志。”正光义正辞严的说。

    “在我们海潮县执法,从来没有人要看证件,更不会有人问为什么的。”警察高傲的说。

    “这是在江浪县,不是在海潮县!”正光平和的说。

    警察觉得自己出言有些傲气,内疚之余掏出了警官证,并解释说,是县里陈书记让带广志回县里的。

第二百零四章 运筹病房

    深夜陈书记在病房召开了常委扩大会,部署完阻止昆仑山公司非法召开董事会的工作,相关部门正在连夜落实会议精神,他感觉轻松许多。从在家做恶梦到现在就没有合过眼,他觉得疲乏困倦,浓浓的睡意使他哈欠连连。

    他老婆扶着他的后背,让他慢慢的躺下,并轻轻的把夹着石膏夹板的腿向床中心挪了挪,掖了掖被子。不一会他就睡着了。唉,县里的事也确实太多,压力太大,责任太重,她感叹丈夫的不容易。

    “笃笃笃……”

    县建筑公司的老总提着花篮进了特护病房。他放下花篮看了看陈书记熟睡的样子,就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说:“嫂子,这是一封慰问信,是我们公司的职工慰问陈书记的。本来还有件事找陈书记帮忙的,他睡着了就算了吧。”

    她感激的说:“谢谢。有什么事和我说一样的,可能和我说比和他说的效果更好,因为他忙老忘事,而我能一直叮嘱他的。”

    “也没啥大事,就是公司改制的事。”

    “知道了,具体有什么要求,你和我说,我来盯着老陈办。”

    “那就谢谢嫂子。”

    老板刚一出门,陈杰进来了。陈书记睁开眼说:“你怎么又过来了?”

    她老婆没等陈杰回答抢着说:“你不是睡着了吗?”

    陈书记笑着回答:“你不懂的。”

    “我来一是做检讨,昆仑山公司开董事会的事报告迟了,弄得书记连夜工作,摔伤了腿。二是代表工商局的员工来慰问陈书记。”陈杰说着把慰问信塞到陈书记枕头底下。

    陈书记叹了口气说:“做检讨就不用了,应声和言骏也是董事,只有你向我汇报了。如果不是你报告,也许刘智他们就得逞了,真是这样的话,县委、县政府就被动了。”

    “我汇报是应该的,不是陈书记我也不可能当工商局长,我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我虽然没有涌泉报答的能力,但愿为陈书记效犬马之劳。”

    陈书记嘴角微微一翘,感觉陈杰讲的是真心话,他心里感到很舒坦。

    “铃铃铃……”

    陈杰即刻把话筒递给陈书记,他兴奋的接过话筒,应该是公安局长的电话嘛,好消息来了?

    “什么?怎么搞的?”陈书记急得就差骂娘。

    公安干警从凌晨四点多钟开始,折腾到上午八点收网,出动了大批警力,却一无所获。

    老洪和刘智已从原来的宾馆搬出,去向不明;作为昆仑山公司董事的应声和言骏夜里就没有在家睡觉,也不知去了哪里。白龙港村会议室是通知上写的会议地点,可是只见会议桌上摆着席位卡而不见人影,在海潮县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召开非法董事会的地点。

    陈书记听了公安局的汇报,肺都快气炸了,心中骂道:“一群废物!”

    “陈杰,你在这儿正好,赶紧回局里紧急部署,千万千万不能让昆仑山公司变更法人代表。切记!另外,昆仑山公司凡是需在工商局办理的事项一律停止办理。”陈书记命令式的说。

    “请陈书记放心,深夜您召开紧急会议后,我在局里已作了安排。根据您的指示,现在我马上回去进一步落实,确保万无一失。”陈杰表忠心的说。

    公安局长刚刚向陈书记电话汇报,阻止昆仑山公司召开董事会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被陈书记狠狠批评一通,正闷闷不乐之时,下面汇报说广志被带到了县公安局。广志也是陈书记要查找的要人之一,赶紧报告也许能挽回点面子。

    果不其然,陈书记听说找到了广志,似乎看到了一些希望,找到广志就能找到老洪和刘智,就能知道董事会的内容。于是,他又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表扬了公安局。

    警察把广志送到陈书记的特护病房时,陈书记正在如厕,病房内外站着七八个帮忙的医生、护士。

    “出去,你们在这里我怎么拉得出来。”陈书记吆喝道。

    只见两个男护工灰溜溜的从卫生间出来,但是又不敢走远,担心万一领导出什么事而被炒了鱿鱼。于是就在卫生间门外附近等候,随时听从里面的领导和领导夫人发出指令。

    广志尴尬的等着陈书记训话,这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既有准备那就无所谓了。

    他在农村住了几天,突然走进这个总统套房一般的特护病房,真有天上人间的感觉。

    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户,洒满整个房间。电视机、沙发、桌椅、健身器材一应俱全,如果不是自动升降调节的病床,根本就不会知道这是病房。

    推开病床旁边的一扇门,里边是一个宽阔的空间,一侧是房间,供家属陪护之用。另一侧一边是淋浴房一边是桑拿房。

    病床对面的房间,设计也很合理,一侧是棋牌室,一侧是会议室。

    陈书记坐在轮椅上,被两名护工从卫生间推出来。广志礼貌的喊:“陈书记您好!”而陈书记把脸拉得老长的说:“好个屁!”

    广志忍受着领导的无礼,站在病床边,微躬着腰,等待陈书记狂风骤雨般的怒吼。

    出乎广志意料,陈书记并未发火,而是低声的问:“广志,和你爸爸的事谈得怎么样了?”陈书记知道,广志成了他了解老洪和刘智的唯一线索,岂能对他发火?

    广志知道,陈书记是向他了解做老洪的工作,让他在离休前为海潮县争取四百万安置补偿款的事。广志压根就没有做这个说客,于是就编了一段谎言。

    接到陈书记交办的说服老洪的任务后,广志就到宾馆找爸爸。由于老洪大多时间在刘智房间商量事情,单独接触他的时间很少。为了争取单独和爸爸接触的机会,广志索性陪老洪住在宾馆,爷儿俩第一次睡一张床,这让老洪感到特别甜蜜,一直甜到心底。

    “爸爸,孙子聪明吧。”广志问。

    “我见了他都不想走,如果不是因为昆仑山公司的事,我真不想离开他,太懂事,太讨人喜欢了。”老洪兴奋的说。

    “唉,龙首岩乡没有好学校,如果宝宝能到海通城上学就好了。”广志操心的说。

    “说的是啊,不能耽误了宝宝,这是做父母做爷爷的责任啊。”老洪说。

    “如果在海通城有一套房子就好了,宝宝在城里上学的事就不用操心了。”广志说。

    “在海通市区买一个中套要多少钱?”老洪问。

    “大概三四万块钱吧。”广志回答。

    “这么多,哪里买得起?”老洪吃惊的说。

    “我们海潮县有招商引资的奖励政策,陈书记说,如果你能从二二〇厂为海潮县争取到四百万元安置补偿费,奖励你一套海通城的住房。”广志趁机说。

    “这怎么行?我怎么能拿国家的钱为自己谋私利呢?你让陈书记别做梦了,你也不要做梦!”老洪严肃的说。

    “爸爸,陈书记说了,都改革开放了,让你思想要解放点,为家乡做贡献也是爱国。你快离休告老还乡了,为家乡做点事难道不应该吗?”广志劝说道。

    这天夜里,老洪翻来覆去,一夜没有合眼,他矛盾极了。早餐后他对广志说,让他好好想想,广志觉得有了希望,总得给老人家一点思想转弯的时间吧。

    陈书记听了广志的汇报,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哪后来呢?”

    广志回答:“后来我就到宾馆找爸爸,可是他和刘智都搬走了,从此再也没有见到他们。”

    陈书记想,刚刚公安局也汇报老洪和刘智搬走了,不知去向。看来,广志讲的这些都是真的。也罢,他已经尽力了,只是老洪这个老东西不识抬举,装什么老革命!他看着广志毕恭毕敬的站在面前的样子笑着说:

    “坐下说吧。我问你,找不到你爸爸为什么既不向我报告,也不上班呢?”

    “报告书记,当时我说尽力,您说不是尽力是一定,我没有完成任务怎么向领导报告呢?同时也就没有脸去上班了呀。”广志委屈的说。

    “你没有完成任务,这个账我记着,你赶紧去局里上班,把工作都抓起来。自途让他坐镇昆仑山公司,生产销售不能耽搁,公司不能乱。另外,不管与二二〇厂谈判的结果如何,昆仑山公司与机械局相关企业的兼并重组工作要加快步伐。”

    此时的陈书记心中很乱很乱,他不知道刘智主持召开董事会的内容,不知道昆仑山公司将要发生什么,只能让广志和自途各司其职来稳定局势。

第二百零五章 暗度陈仓

    以董事长刘智落款签名的昆仑山公司董事会会议通知已经发出。会议时间是上午八点,地点为白龙港村部会议室。会务工作由老赵负责,村里给他安排了几名工作人员,还配备了一辆会议专用车。

    虽然是一个规模很小的会议,老赵却极为重视。夜已经很深了,他脑子中还在盘算着会务工作的细微末节,唯恐哪儿出现什么纰漏。

    为革命出生入死几十年,什么复杂危险的情况没有遇见过?为这么个小小的会议反倒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在问自己,是不是老了,什么事都得谨小慎微?想那多干什么?还是小心为上!

    他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四点多钟。稍稍洗漱了一下,他就换了一身褪色的旧衣服,戴上一顶破草帽,提着一只装着青菜的竹篮子出了门。

    老赵在村部绕了一圈,只见会议室附近有几个人在慢悠悠的走动。从他们张东望西的神态和走路的架姿看,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老赵断定这些人是警察。他一夜没有合眼,为之担心的事真的来了。

    老赵佯装卖菜的老头儿,不紧不慢的走向大路,然后直接朝白龙港桥的方向走去。在桥的两侧有几辆警车,看样子警力蛮强大的。他避开警察的目光,抄小路踅回了家。

    清晨,天上布满了乌云,黑压压的让人简直透不过气来。村里的高音喇叭里正播放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人们都知道已是早晨六点半钟了,这个正是约好的布置会场的时间。

    会议室里悬挂起了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董事会会议的会标。长方形的会议桌面上换上了崭新的红色台布,增添了几份喜庆气氛。离门稍远处,桌子短边的桌面上摆放着董事长刘智的席位卡,两个宽边桌面上依次摆放的席位卡上分别写着应声、言骏、陈杰等六位董事的名字。

    会议室外,两只色彩明艳的气球升空,醒目的标语跳入人们的眼帘:

    热烈祝贺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董会会议成功召开!

    锐意改革不断开创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崭新局面!

    “紧急报告,会议室已悬挂会标,摆放席位卡,室外有两幅巨幅气球标语,气氛热烈。请指示。”

    “收到收到。按兵不动,继续观察,等待会议开始就收网。”

    老赵去小解途中,清晰的听到了警察在对讲机里的对话。他捏了一把汗,心头一紧,来头不小,气势汹汹。“哎……”他长叹一口气,这样对待基干部和老百姓,难道是革命先烈们的初心吗?

    “开董事会啦!开董事会啦!”

    “有分红啦,有分红啦!”

    白龙港村的老百姓看到气球标语后奔走相告,人们纷纷来到村部庆祝董事会的召开。

    进入村部的大道两侧站满了笑逐颜开的群众,他们自发的敲锣打鼓鸣放鞭炮。这与当年村里组织群众,在这里欢迎二二〇厂刘智一行,来村洽谈投资项目的情景没有两样。

    群众自发的有秩序的热烈场面,让巡逻的警察看傻了眼,他们立即请求警力增援。

    董事会会议通知上的地点是村部会议室,这里自然成了公安部门重点布控的部位,治安大队长亲自坐镇指挥。

    他坐在停放在白龙港桥附近的警车內,听到前方警察的呼叫,他没有回复,“咔嚓”一声关掉对讲机,随即下了车。

    巨幅气球标语有着明显的视觉冲击力,锣鼓声欢呼声震耳欲聋。他不紧不慢的从人群的夹道中经过,他在想,如果群众知道他们是警察,如果老百姓明白他们是来制止董事会会议召开的,又将会是怎样的结果?受伤,流血,抓人?

    白龙港人盼望昆仑山公司召开董事会,盼望公司分红,已经望眼欲穿两年多了。召开董事会给入股的群众分红有什么错?想到这里,大队长下达了一道命令,把在现场一线的警察全部撤到了外围。

    自途去昆仑山公司上班途经村部,透过汽车玻璃,他看到了召开董事会的气球标语,看到自己熟悉的兴高采烈的父老乡亲,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像傻子一样嘴里嘀嘀咕咕:“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开董事会了。”

    自途一进办公室就拎起话筒给陈书记家中打电话,一声声慢不经心的“嘀……”的长音,让他焦急得满头大汗,他气急败坏的“啪嗒啪嗒”掐断电话,又给陈书记办公室拨号,仍然无人接听。后来他打通了县委办公室内勤的电话,对方告诉他,陈书记摔伤住院了。自途傻眼了,他周身像没了骨头一样,瘫在座椅上……

    老赵瞅了一下手表,上午八点是会议通知上明确的董事会开会时间,钟点已过,他难道不来了吗?老赵虽然这样想,但是他仍然站在路口等待着陈杰董事的到来。

    从七点半开始,老赵就站在这个去村部会议室必经的路口,一秒钟也没有离开过。他又看了看手表,离九点不足十分钟,他迅速离开路口去村部打起电话来。

    “喂,快九点钟啦,我判断陈杰不会来了。”老赵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他似乎轻松了许多,那饱经沧桑的脸上绽出了微笑。

    时针指向了九点,南天大饭店的海潮厅,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董事会会议在这里准时举行。应到董事七名实到五名,符合公司章程规定。会议通过如下决议:

    任命柏青同志为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总经理;

    任命言骏、董纪术同志为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副总经理;

    免去顾自途同志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总经理职务。

    会议一致通过二二〇厂拥有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四百万元股份以原始价转让给白龙港村。

    考虑到此次董事会会议事关重大,应声估计县里和机械局对会议的干预力度会很大,为了防止县里采取组织措施,对昆仑山公司的董事进行约谈等手段阻止参加会议,遂决定除捉摸不定的陈杰外,其他董事均于第一天傍晚前下榻了南天大饭店。

    为了避免对会议现场的干扰,只能出此下策,用村部会议室这个假会议地点掩人耳目。

    陈杰接到的会议通知的地点正是白龙港村部会议室。分析认为,陈杰拿到会议通知后会立即向陈书记报告,如果县里想要阻止董事会议召开,一定会加强对白龙港村部会议室的布控。

    陈杰作为昆仑山公司的董事,不出席会议是他的自由,参加会议是他的权利。倘若他准时前来如何安排?应声派黄忠老将赵雄在村部会议室现场,一方面是为稳定群众情绪,防止与警察发生冲突,授人以话柄;另一方面是为了安排好陈杰,不来则罢,来了必须让他参加会议,那辆派给老赵的会议专用车,就是专门为陈杰准备的。只要他准时到达村部,就立即送他去南天大饭店参加董事会会议。

    九点前老赵在村部打的那个电话,就是给已经在南天大饭店的应声打的,告诉他陈杰没有来,董事会会议可以按既定时间准时召开。

第二百零六章 办照截照

    对于昆仑山空调工业公司来说,上午召开的董事会会议具有历史意义。从此,该公司成为白龙村的全资企业,这对于企业的管理和未来发展都十分有利。

    按照应声的安排,下午柏青和刘智代表甲、乙双方,去海潮县公证处找金诚主任办理股份转让合同公证。老赵和老范去海潮县工商局办理企业法人代表变更登记。

    企业登记注册股人满为患,有提着资料袋办理企业登记的,有拿着通知单领取营业执照的,有带着问题进行登记咨询的,各色人等把工作人员的办公桌子围得水泄不通。

    为了帮助昆仑山公司办理法人代表变更登记手续,老范的外甥女小龚产假后第一天上班,才选择了这个时间到局里来的。她没有直接进入办公室,而是在大门外等候她舅舅的到来。

    老赵携带着董事会的文件跟随老范来到工商局。小龚喊了老范一声舅舅,又向老赵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老赵和老范随她来到企业登记注册股。

    小龚刚在办公坐椅上坐下,围在另外工作人员桌边等着办事的人立即围了过来。

    忙碌点也好,同事就没有时间问这问那了。不然产假第一天上班,大家有说不完的话。更重的是,万一陈杰局长有交待,说昆仑山公司的变更登记不准办理。同事为了关心她,把领导的意见及时传达到位了,小龚还能为昆仑山公司办理法人代表变更登记吗?这不是明知故犯?庆幸啊,大哥大姐们忙得水都没时间喝上一口,哪有时间来和她唠嗑儿。

    小龚温和的对前来办事的人们说:“不要着急,一个个来,都能办。”说着,她从老赵手中接过昆仑山公司董事会关于柏青的任命文件等资料,仔细审查后,夹进了她早已审核过的文件里。

    她业务娴熟,不长时间就办完了变更登记手续。这个后门开大了,她当场就制作了营业执照正、副本,并加盖了钢印,而正常情况,起码得三至五个工作日才能办到。

    老赵从小龚手中接过已经将法人代表由顾自途变更为柏青的营业执照正、副本。老范兴奋的瞅着老赵,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竟然双手有些颤抖,抑制不住的激动心情溢于形喜于色。

    老赵把营业执照当宝贝疙瘩小心翼翼的放进包里。他平时都喜欢一只手提着,手包随着人行走的节奏前后晃动。自从包里装进了营业执照的那一秒起,完全改变了拿包的姿势,他把手包的一半夹在右侧腋下,右手紧抓包带,左手护着露在胸前的手包的另一半。

    老赵和老范刚出工商局大门,就遇上了冤家陈杰。这让他俩紧张起来,公司法人代表变更的事让他知道了怎么办?这小子心狠,肯定会收回营业执照的。陈杰素来傲慢,他似乎没有把老赵和老范当回事,彼此连寒暄都没有,仅是点了点头就各奔了东西。

    陈杰到办公室屁股尚未坐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今天昆仑山公司召开董事会,弄得陈书记为这件事急得摔断腿住进了院,他反复交待不能让昆仑山公司进行法人代表变更。老范和老赵来工商局干什么?难不成是办理变更登记的?根本办不了的,陈杰向每个工作人员都下了命令谁敢办理?小心使得万年船,还是问一问情况吧。他把企业登记注册股股长找到办公室,问道:

    “刚才慎修乡的范乡长和那个老赵去你们股了吗?”

    “我在办公室没有看到,我去问一问,看看他俩有没有到我隔壁办理企业登记业务的房间。”

    “好,快去吧,赶紧把情况告诉我。”陈杰有点着急的说。

    “不好了,我有责任,她……她……产假刚上班,就……就办变更……”这位股长吓得脸色铁青语无伦次。

    陈杰手臂一甩站了起来,咣当一声把茶杯碰倒,重重的摔到坚硬的水泥地上,玻璃碎片和茶水洒满一地。他顾不得满地狼藉,拽着股长冲到办理企业登记业务的房间问过究竟。

    生米煮成熟饭,大错已经铸成,他急得头上直冒青烟。在陈书记病房他作过保证,决不让昆仑山公司在县工商局办理任何登记,确保万无一失。现在连法人代表都变更了,他还有什么颜面见陈书记?他指着老范的外甥女小龚发疯似的咆哮着:

    “你这个蠢货,我要开除你!”

    来局办理业务的人看着陈杰对着一个姑娘狂吼,都出来打抱不平,弄得陈杰只能尴尬的离开,他边走边咕囔:“等着瞧。”

    陈杰反剪着手在自己的办公室踱来踱去,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想,老赵和老范回去必经通柳公路的柳桥,现在就在柳桥桥头设卡拦截还来得及。于是他立即给柳桥工商所打电话,命令全所工作人员停止一切工作,迅速赶到柳桥拦截老赵和老范,动用一切手段夺回刚刚办理变更登记的营业执照正副本。

    如果柳桥拦截万一失败怎么办?他又想出了补救措施。立即停止了全局工作,把汽车和摩托车都集中使用,分成五个组每组四人,立即出发去慎修乡政府、昆仑山公司、白龙港村部,以及老赵和老范的家进行蹲守。

    “铃铃铃……”是柳桥工商所的电话,陈杰急不可耐的提起话筒。

    “报告局长,没有发现老赵和老范的踪迹。”

    “死守桥头,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撤离!”

    陈杰接完电话慌了手脚,按照时间和路程估计,老赵和老范应该到达了柳桥,这两个混蛋不经过柳桥怎么过运河?莫非他们舍近求远绕道平桥?

    他觉得这个局面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便很不情愿的拎起话筒给陈书记打电话。陈书记闹肚子又在如厕,他听到急促的电话铃声,以为是公安局侦查到昆仑山公司上午召开的董事会的内容,赶紧让护工抱着他到病床前接听电话。

    陈杰的电话,让陈书记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昆仑山公司果然更换了法人代表!那四百万元的股份如何处置的?他内心还抱着一线希望呢。于是,立即给公安局长打电话,命令他不管采取何种措施,必须收回老赵、老范手中的营业执照正副本。

    公安局调动警力,封锁路口,前堵后追,让老赵、老范无处遁形。

    他俩在县工商局与陈杰分别后,迅速上了汽车。在车内后座上,老赵和老范开心的相视一笑,为顺利拿到新营业执照而高兴。老范看着老赵仍像在外面行走时保护手包的样子,不禁噗嗤一笑说:

    “赵老,您是担心我抢您老人家的包吗?”

    老赵顿时哈哈大笑,轻松的把手包放在后坐上。说:

    “范乡长,你知道吗?这营业执照就是企业的身份证,没有它企业寸步难行啊!”

    老范知道,对于昆仑山公司,老赵与应声、言骏一样,倾注的心血可想而知。看得出来,老人家视老百姓和昆仑山公司的利益,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汽车行驶至柳桥还有两三公里的地方,突然自动熄火。过一会又能打着火起步,行进一百来米又停了下来。如此反反复复开开停停,最终汽车还是趴在了路上。有什么办法?老赵、老范只能下车步行。

    陈杰带着一帮人从后面追了过来,他们下车后把老赵和老范团团围住,刚刚变更登记的昆仑山公司的营业执照正、副本被县工商局强行收缴了。

第二百零七章 风暴来临

    自途的小轿车和往常一样停在了公司的办公楼下,他猫着腰下了车,漫不经心的朝自己办公室方向走去。奇怪,怎么会这么安静,一点点声音都没有?他好奇的检查了几层楼的科室,空无一人。他很生气的下楼去看看究竟出现了什么状况,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的说:

    “不坚守岗位,才下午四点钟,人魂都跑到哪里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同志们,在今天的全体职工大会上,将宣布两项重要决定”的声音顺着微风飘进他的耳朵,他寻声而去,在公司大礼堂里,刘智正激昂的宣布:二二○厂拥有昆仑山公司四百万元股份已于今天上午成功转让给了白龙港村,从今天起,昆仑山公司就是白龙港村的全资企业,村党支部书记柏青就任公司法人代表兼总经理。

    上千人的会场静得连针掉到地上恐怕都能听到声音,人们屏住呼吸正在侧耳倾听宣布重要决定。因为资产结构发生这样重大变化谁也没有想到,让人们一点思想准备都有。

    其实公司里大部分员工对自途早已不满,担心让他这样搞下去公司会垮掉,他们非常怀念应声当总经理时村里和公司的和谐关系。这下可好了,公司职工的利益和村里老百姓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这对推动公司的发展是极为有利的。

    刘智宣布结束,柏青已经开始讲话,会场突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掌声说明了一切,职工的支持是企业发展的动力和源泉,昆仑山公司在后来面临政府和市场的双重压力下,由于职工和管理者同心,昆仑山公司终于挺住而走向了辉煌。

    自途怒不可遏,失去控制的冲向主席台欲抢话筒讲话。两名保安架着他的左右胳膊,强行拉出了大礼堂,自途力竭声嘶:“你们转让是非法的,我要告你们。”对自途的失态,台下发出一阵阵讽刺的嘲笑声,职工不欢迎,他还有什么脸面呆在公司?

    自途灰头土脸的来找陈书记,没有敲门就冲进了病房。陈书记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瞪着他,自途哪里顾得上看书记的脸色,便带着哭腔说:

    “陈书记,把我赶下台了,救救我。”

    “铃铃铃。”是陈杰的电话。

    自途闯进门时,陈书记正焦急的等待公安局和工商局的电话,所以他满脸愁思,自途的失礼更让他不悦。

    当听到电话铃声后,本能驱使他快速拿起了话筒。陈杰激动的向陈书记报告,已强行收缴了昆仑山公司新办理的工商营业执照。这让陈书记松了口气,他满脸的愁云顿时消失,情不自禁的赞扬陈杰说:“好,好,好,干得漂亮!”

    陈书记挂断电话,忽然一反常态的说:“哭丧着脸干什么?赶你下台是意料之中的事嘛,你仍然是合法的总经理、法人代表,有县委、县政府给你撑腰,这些我早就和你说过,你担心什么?你看你现在这个熊样,还像个总经理,还像个男人吗?”

    “可……可是白龙港村已经把……四百万元股份买下来了。”自途心中明白,这回不一样,陈书记撑腰也没有用,因为昆仑山公司成了白龙港村的全资企业,这个总经理真的当不成了。他难受极了,在说话时眼泪差点掉下来。

    陈书记正坐在病床上,后背依着病床后面的床栏,自途的话若晴天霹雳,使他不由自主的想下床,可是腿上绑着沉重的石膏夹着夹板,让他动弹不得。他身体前倾后又仰向身后的墙壁,后脑勺被撞击得叮咚响,顿时大脑一片空白。他脱口而出:

    “什么?反了!”

    懵懂空白的大脑倾刻间又化成一团浆糊,他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鼻孔喘着粗气,嘴唇微微翕动,前额蹦出汗珠。

    他老婆大叫:“快喊医生!”护工立马按了呼叫器。

    陈书记有气无力的摇摇手,意思是不要叫医生。但是护士站已听到呼叫声,一会儿五六个医护人员赶到了病房。

    护工给递上了茶杯,他咕噜一声咽下一口水,感觉舒服了一点。他向医护人员挥挥手,说:“我挺好,你们出去吧。”

    此时,陈书记已经开始冷静下来,他为自己刚刚的失态而自惭,作为全县的一把手遇事不能举止从容、沉着淡定怎么行?他想起了他就任海潮县书记前,市书记找他谈话时,送给他清代三朝帝师翁同龢的一副对联:

    每临大事有静气,

    不信今时无古贤。

    这是他到海潮县任书记的几年中第一次想起这副对联,他赞叹市书记高见,早已把准了自己的脉啊。他深深的吸了口冷气,感觉舒坦多了。大脑思考问题也理智起来,他觉得处理这么重大的突发事件,必须依靠领导班子集体的力量。于是,他给县委办打电话,通知县委常委和相关部门负责人立即到病房参加紧急会议。

    病床对面隔壁的会议室坐无座席,会场内笼罩着紧张的气氛,悄无声息,一个个等待陈书记讲话。

    “耿县长怎么没有来?”陈书记问。

    “他去市里参加企业产权制度改革座谈会去了。”县委办主任回答。

    “同志们,大家可能听说了,今天上午昆仑山公司召开了董事会,将本应移交给县里的股份进行转让,撤换了县委决定任用的总经理,下午又召开了职工大会,宣布了董事会的决定。情况紧急,请大家开动脑筋,对事件的性质和处理发表高见。”

    陈书记刚讲完开场白,常委们义愤填膺争先恐后的发言,大家意见高度一致,半个小时的会议就形成了决定:

    昆仑山公司的此次董事会会议是非法的,其作出的股份转让和撤换总经理的决定也是非法的。这一严重非法事件,干扰了海潮县的改革开放,破坏了县委、县政府企业兼并重组的改革方案和发展空调产业组建大集团的计划。敦促当事人立即纠正错误,并向县委、县政府讲清问题,争取宽大处理。具体措如下:

    一、立即冻结白龙港村的所有账户,任何银行不得将海潮县境内的四百万元资金汇给二二〇厂。

    二、工商局不得对昆仑山公司的法人代表进行变更登记。

    三、县公安局和县纪委分别对二二〇厂刘智的违法行为和慎修乡党政一把手的违纪违规行为进行调查。对擅自为转让合同办理公证和违规办理法代表变更的当事人停职检查。

    暴风骤雨来了,昆仑山公司正面临着一场严峻的考验。

第二百零八章 刘智失踪

    昆仑山公司全体员工大会开得很成功,职工经久不息的掌声让刘智很兴奋。

    当年群众夹道欢迎他来白龙港村签订投资合作协议,办起了昆仑山公司。而今,又是他亲手签订转让合同,把当年的投资股份卖给了村里,而且还是由他把这项重大决定在全体员工大会上宣布,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职工的灿烂笑容和热烈掌声仿佛在告诉他,发展才是硬道理。

    当年的自己还算年富力强,现在的自己却鬓见白霜。二二〇厂即将撤点销号退出历史舞台,而自己在昆仑山公司的使命也已结束。

    他即将起程,告别这既让他留恋又是非横生的地方,此情此景,他的心头是五味杂陈。

    应声、柏青、言骏等和刘智刚开完职工大会,从大礼堂谈笑风生的出来。送刘智去海通港码头的小轿车已经停在了他的身旁,大家正依依不舍的和他握手、拥抱,刚刚共同经历过重大事件后的分别,让人有一种不同寻常的伤感。

    老赵和老范愁眉苦脸的来到昆仑山公司,大家一扫与刘智的惜别之情,目不转睛的盯着二位,从他俩的面容表情中,应声就已猜出了个大概。

    新办的营业执照被强行收缴,这让应声慌了手脚,心绪乱了起来。他原想,县里怎么处理自己都行,只要公司能正常合法运转,天就不会塌下来。现在企业没了“身份证”,麻烦可大了。

    “他们来头不小,陈杰领的头,都着了制服,有工商局的,也有警察。”老范介绍说。

    “在回来的路上,听路人在议论,乡政府门口也有便衣在巡逻。”老赵补充说。

    “看来,我们的压力来了,我看这样,柏青、马工和赵老,还有纪术,你们坐镇昆仑山公司,保证正常的生产经营,一点都不能乱。外边我和范乡长顶着。另外有一个不情之请,刘处长,”刘智插话说:“应声书记,你终于不喊我董事长啦,也对,柏青成了老板,哈哈哈。”

    刘智的调侃,让大家暂时调整了一下低落的情绪。

    应声继续说:“刘处长,是否可以今天就不走了。我分析,现在县里已经知道了昆仑山公司发生的一切,会立即开会研究,估计明天要找我们。合同双方的人都在,加之您了解背景和县里的底细,他们还能说什么?这样有利于问题的解决。”

    “好吧,我向厂里打电话请个假,也只能推迟两三天。”刘智爽快的答应了应声的请求。

    “刘智,你就不要进城了,到我家住,正好可以唠唠。”老赵盛情的说。

    过去有纪律老赵也不便多问,二二〇厂与县里以前究意发生了什么,股份转让后这对于二二〇厂来说,再保密已无实质性意义。他让刘智住到自己家里就是要向他打听打听,好为解决昆仑山公司的问题找到突破口。

    与自己的老领导住在一起,刘智当然很乐意。应声也觉得合适,这样刘智就不需要城里和农村两头奔波,万一遇上什么事沟通起来也方便。

    县公安局按照县委常委会的决定,正在查找刘智的下落。可是,查遍了全县的旅馆,都没有刘智的影子。县里追得很紧很急,找不着刘智,公安局压力很大。

    县委常委会已下达了海潮县境内不得向二二〇厂汇款的禁令,只要钱汇不出去,二二〇厂与白龙港村签订的股份转让合同就成一张废纸,连公证都是徒劳的。然而,无情的事实让陈书记目瞪口呆。

    昆仑山公司董事会刚结束,二二〇厂刘智和白龙港村柏青在南天大饭店签订了股份转让正式合同,旋即刘智的手下携带白龙港村的四百万元汇款单乘专车去了上海,当天下午下班前夕四百万元巨款就汇入了二二〇厂驻上海办事处账户。这标志着厂、村之间的股份转让已成功交割。

    陈书记想,只要找到刘智,就可以逼迫他解除与白龙港村的股份转让合同,从二二〇厂驻上海办事处退回四百万元巨款。

    海潮县公安局遂以白龙港村四百万元巨款被骗的理由,发出了抓捕刘智的协查通报。四百万,令人瞠目结舌的天文数字!海通市以及所属各县开展了旅馆酒店大排查,对机场、车站、码头实施了封锁。

    刘智是位执行保密制度非常认真的人,对于老赵毫无忌讳的打破“不该问的不问”的铁律,直接了当打听二二〇厂与县里在昆仑山公司问题上的瓜葛,刘智犯难了,但是转念一想,四百万元巨款已经进账,昆仑山公司对于二二〇厂来说已成过去,在厂史里仅是一笔带过而已,没有什么保密价值。再说老赵是二二〇厂的老领导,又不是外人,他就将事实真相和盘托出。刘智一吐为快,放下了压在心头的石头,一会就呼呼睡着了。

    老赵听了刘智的介绍,又是一夜未眠,本应安度晚年的,他却为村里百姓的事操碎了心。

    老赵叹息,由原来的厂、村合作的昆仑山公司,因二二〇厂撤点销号把股份移交给县里,进而转为县、村联营,这是多好的事啊。由于陈书记欲望膨胀,才把昆仑山公司的事搞得如此糟糕。他想以一个老党员的身份向上级党委反映这件事。

    东方已透出光亮,老赵想留刘智在家多住几天。客人来了应备些好菜嘛,他便起床,到集市上买些新鲜土产招呼刘智。

    鸡鸭鱼虾蟹买了一大堆,足足能开两桌。其实,他想让应声、柏青和言骏来坐坐聊聊,老赵知道,他们太不容易了。

    还不到六点半钟,老赵就到了家。他担心吵醒刘智,蹑手蹑脚的推着自行进了门。但是车没有停稳,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网袋里的鸡鸭叫个不停。

    老赵纳闷,这么大的声音,不还是要把刘智吵醒了吗?他就到房间向刘智打声招呼,可刘智不见了!莫非不辞而别?不会,行李特别是他存放秘密的手包都在呢。

    应声着急的请来明所长,让他分析分析。现场没有打斗搏击的痕迹,加之行李都在,刘智是顺从着被人带走的。估计下来,多半是被警察抓了,因为县公安局已发协查通报。为了证实这个判断,明所长找到了局内上层朋友打听,这才知道县公安局也在急不可耐的抓捕刘智,但未见踪迹。

第二百零九章 蟹棚被捕

    自途很自责,要不是追求机械局局长位置,而主动放弃了村支部书记职务和疏远白龙港村的老百姓,也不会落得被人家赶下台的狼狈境地。

    他现在回不了昆仑山公司,连回家走在路上村里的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他在机械局也很尴尬,广志又回来掌起了舵。自途心中空落落的,是驼背跌跟头两头着不了实处。

    他本有个好帮手牛闯,可是二二〇厂把他召回了。他越想越懊悔,回想起来,牛闯被召回就是不祥之兆,为什么自己没有重视?只怪自己没有把心思放在昆仑山公司上,总希望广志永远不出现而取而代之,弄得现在众叛亲离。

    唉,人情浇薄啊!真气人,连百依百顺的财务科长都离他而去,一点不念过去给她那么多好处的情份。

    辣子头虽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在昆仑山公司也只有他还可以为我所用。那次自途表妹何花相好的那个男人要敲他五万块,就是辣子头帮忙搞定的。

    自途从愤懑和丧魂落魄的情绪中慢慢平静下来,他被免掉昆仑山公司总经理职务,固然与应声、柏青有着直接关系,但根子出在二二〇厂,关键人物是刘智,他的这个分析无疑是有道理的。

    自途还想搏一搏,也许事情会有转机。就是不能转机,他也得报一箭之仇,七尺男儿不能就这么让人家欺负了。

    他悄悄的找到辣子头,先给他塞了五千块,并告诉他,只要事情办得好钱有的是。辣子头可不管他当不当总经理,只要有钱,他就办事。

    “刘智这么大的人物可不好找?”辣子头为难的说。

    “好找还要你干什么?”自途说。

    辣子头听了这话心中乐滋滋的,觉得自己有能耐。他说:“顾总,你现在在公司也不能照顾我了,为你办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说法子,要给个数吧。”

    “找到人一万,办成事两万,怎么样?”自途财大气粗的说。

    “行,办什呢事?”辣子头问。

    “就是让他和村里解除合同。”自途脱口而出,他也知道解决这个问题非常困难,但也许有希望呢,不可放弃。就是不能解决,揍刘智一顿,让他吃些苦头,也解心头之恨。

    “明白了,尽量吧。”辣子头点点头答应。

    刘智在海通城或者县城住宿的可能性很大,但是那么大的地方可不好找。辣子头对城里不熟悉,他想没有必要大海捞针累坏自己,再说自途已不是总经理了,又帮不了自己什么忙,不到城里找他又能对自己怎样?何苦自找苦吃?如果刘智就在附近,看在钱的份上,就再帮自途一回忙,但找不着人也没办法,五千块也够本了。

    知道刘智去向的人,应该是与昆仑山公司有关的乡村干部,公司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在家里也得议论几句吧。

    辣子头想用听壁脚的办法打听消息,他先后去了应声和柏青家,可是家人说话都没有提到昆仑山公司的一个字,就更不可能谈论刘智的去向了。在家中不议论公事,防止隔墙有耳,也许是他们的纪律吧。

    他又去了金山家,因为金山是应声的父亲,也许知道点啥。巧了,应梅回娘家了,纪术在哄孩子。他一定知情,辣子头就蹲在后窗下,细听人家小夫妻俩说话。

    “你能丢掉县机械局总工程师的职务,而再度和师父牵手,研究开发中央空调新技术新产品,我真的很高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看好你。”应梅说。

    辣子头窃喜,他们肯定会提起刘智。

    “谢谢老婆鼓励,我一定好好干。刘智也说我和师父一定会干出点名堂来的。”纪术激动的说。

    辣子头屏住气把耳朵贴紧窗户,可是纪术说完就再也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了,只有吱嘎吱嘎的响声和喘息声让辣子头想入非非。

    他经过老赵家时,压根就不想停下脚步,老赵就一个人和谁说话?自然自语也透露不出秘密呀,除非说梦话。也真奇了怪了,辣子头隐隐约约听到说话的声音,他好奇的来到老赵卧室后窗下。他又惊又喜,是刘智和老赵在说话。

    辣子头欣喜若狂的找到自途家,自途一个人在喝闷酒,除了炒蚕豆、炒玉米花,其它也没有菜,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自途一听找到刘智二字立马站了起来,说:“赶紧逮住他,重重有赏。你们先把他关起来审一审,有了结果立即告诉我。”

    “那钱怎么办?”辣子头问。

    “你就是钱钱钱,还能办什呢大事儿。”自途仍然像过去一样盛气凌人的说。

    “你以为自己还是总经理吗?我是在帮你,兄弟们看不到钱不会出手的。”辣子头说。

    “先拿一万去让兄弟们分分,余下的分文不会少你的,不过事情必须办好。”自途真是恨透刘智了,他手头竟然准备了这么多现金,真肯花血本。

    自途出手阔绰让辣子头很开心,他满口答应自途说:“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辣子头知道老赵有早起跑步的习惯,他找了几个酒肉哥们,在拂晓前蹲守在老赵家附近,等他跑步时动手。

    也真巧,天还没有亮老赵就骑着自行车出去了。辣子头暗中指使哥们冲进屋里,将刘智捆绑起来,用毛巾塞住嘴,用黑布蒙上眼,推搡着来到辣子头家,刘智被固定在了磨房的磨盘上。

    刘智深感在劫难逃,上次在老赵家门口被辣子头一顿毒打,这次睡在老赵家床上不知何人绑架了自己,这个白龙港村真不是个吉祥之地!

    抓到了刘智,辣子头虽然高兴,但心中像有细蟹抓挠的感觉,让他坐立不安。他让小兄弟看住刘智,自己出去看看风向。

    自途下台后,白龙港村多了不少便衣。这让他紧张起来,万一便衣跑到自家磨坊不就暴露了吗?自途让他把刘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审,辣子头趁着夜色,把刘智弄到江浪县他哥们家在运河中的一个蟹棚里。

    刘智是北方人,哪里见过四边环水由木棍搭成的小房子,裤管里不停的有水顺着淌下,流在运河里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不知道是小便失禁还是上蟹棚时趟水时浸泡的水。

    克信公社夜巡的民兵饥肠辘辘,夜深人静到哪里能搞到吃的?他们发现蟹棚的灯光,便有人出主意说买点螃蟹到食堂蒸蒸下酒。

    趟水去蟹棚买蟹的人大叫:“有情况!”

    五六个身强力壮的民兵,哗啦哗啦的趟水去围住了蟹棚。刘智和辣子头及他的两个同伙被带到了派出所。

    原来克信乡派出所收到县公安局抓捕涉嫌诈骗四百万犯罪嫌疑人刘智的协查通报,遂组织了一些民兵在克信大桥附近设卡夜巡。

    海潮县公安局连夜派警车把刘智等人接走……

第二百一十章 保留意见

    当夜,县公安局把刘智落网的消息向陈书记做了汇报,这也是所谓非法董事会召开以来公安局做得最鲜亮的一件事。

    “干得漂亮,连夜提审,争取追回四百万。”陈书记在电话里激动的与公安局长说。

    当汇报三个绑架刘智的人怎么处理时,陈书记却说,他们做法上是有点过火,但对于抓住刘智还是有功的。公安局长心领神会的把辣子头等三个绑架犯罪分子放了。

    辣子头被公安局放出来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找自途,索要剩下的两万块。没有达到目的不说,自途连刘智的面都没有见上,他怎么可能再给钱?

    辣子头揪住自途的领口说:“转移刘智是你交待的吧,不认账,不想给钱是吗?不给你就去坐牢。”

    “什么?你发了昏!”自途吼道。他也是农民出身,还是有点力气的,自途两只手把他的脖子卡住,辣子头喘不过气来,只好乖乖的松了手。

    “你敢卡我,是你让我绑架的,我让你去坐牢。”辣子头威胁说。

    自途不知道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心中害怕起来。他想昆仑山公司总经理职务没了,但还有机械局副局长的头衔在,现在虽不招机械系统的人待见,但这个位置可不能搞丢了。钱是身外之物,花钱可以免灾。再说自从当上了总经理,通过少开销售发票少记收入的手段,已经从用户那里拿了不少的钱。这点钱就不计较了,权当辣子头得了绝症给的赞助。

    会民由于出席市里的座谈会议而未能参加陈书记在病房主持召开的紧急常委会。第二天一上班,他就看到了县委常委会关于处理昆仑山公司股份非法转让事件的会议纪要,他对县委的做法十分震惊。

    “咚咚咚。”会民秘书敲门。

    “耿县长,昨天夜里二二〇厂刘智已被关进看守所。”会民听了秘书的汇报,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说:“胡闹!”过了一会儿,他冷静下来挥挥手说:“你先回去,有情况及时报告。”

    会民时刻在提醒自己要冷静克制,要顾全大局妥善处理好党政关系。事实上,在处理昆仑山公司问题上会民一直保持着克制的态度……

    刘智代表二二〇厂悄悄来到海潮县,与县里洽谈移交股份和安置人员的问题。陈书记会见刘智以后,知道了二二〇厂的底牌。于是,专题召开了一次县委常委会。

    “今天常委会主要研究与二二〇厂的谈判策略和昆仑山公司的归属问题。”陈书记讲明会议主题后,对第一个问题做了引导性发言:

    “最近,我会见了刘智处长,他说二二〇厂撤点销号,将拥有昆仑山公司的四百万元股份无偿移交给县里,要求我们帮助安置好一百名科技人员。我个人的意见是,安置人员会给县里带来负担,要求二二〇厂另外按照每人四万的标准,给县里再补偿四百万元。”

    常委们纷纷发言,赞同陈书记的意见,各自还充分阐述了理由。

    会民迟迟没有发言,陈书记问:“老耿你意下如何?”

    “陈书记,我有点不同看法,不知当讲不当讲。”会民礼貌的说。

    “知无不言,党内会议嘛,有不同意见照讲无妨。”陈书记显得很大度的说。他在想,常委们都支持,县长一个人也是改变不了讨论结果的。

    会民说:“二二〇厂投资的四百万股份,增值已接近二十倍。同时一百名科技人员已经在昆仑山公司工作,还住进了村里盖的专家公寓,没有什么安置工作可做。我的意见是,另外不要再向人家提出四百万的补偿要求。同时,这也是为了营造我们海潮县招商引资的宽松环境嘛。”

    常委们都不赞同会民的意见,大家议论纷纷的讲了一大堆理由,比如户口,走路、喝水、用气,医疗、孩子入学等等。一百名科技人员的后代以后都生活在海潮县,这些问题都得县里解决,另外再收四百万真不算多。

    会民孤掌难鸣,又好再说什么呢?

    陈书记见大多数常委支持自己的意见,就笑哈哈的发表了对第二个议题的看法:

    “二二〇厂把四百万股份移交后,昆仑山公司就成了海潮县的全资企业了,自途搞了个五年发展规划,文件已发给大家了,你们好好看一看,这个规划很振奋人心啊!昆仑山公司于其由村里小打小闹的折腾,还不如收到县里来组建大集团,求得更大发展,十个亿不是梦。我看就趁着行政区划调整的机会,把昆仑山公司划归县机械局管理。”

    会民觉得这样做不妥,如果让其他常委先发言,他的意见又十有八九被否定,吸取第一个议题讨论时的教训,他紧接着陈书记的讲话马上发言:

    “陈书记描绘的蓝图很美好,我也赞成。我的想法,昆仑山公司的这个愿景乡村同样可以实现,不一定把企业划到县机械局来。在管理上仍然可以延用公司章程规定的办法,由原来的厂、村联营改成县、村联营即可。”

    让会民没有想到的是,常委们又是七嘴八舌的反对他的意见。

    “哪有县里和村里联营的?这不是爷爷和孙子平辈了吗?”办公室主任的发言,逗得哄堂大笑,可会民笑不出来,脸胀得通红。

    “耿县长,你有所不知,机械局的企业大多数是乡镇企上升为全民大集体的,哪有联营一说。”组织部长说。

    接着,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了。

    “昆仑山公司本身就是大集体性质,划归县机械局管理再正常不过了。”

    “小小的村管一个上千人的大集体企业,这是典型的小马拉大车啊,其结果不是马累死就是翻车,我们真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陈书记说:“常委们都发表意见了,英雄所见略同。至于耿县长讲的,也有一定道理,但是不太适合本县的实际。昆仑山公司划归机械局的事就这么定了。会后,对机械局和昆仑山公司的领导班子配备问题,组织部尽快拿出方案。哦,与乡里讲一讲,昆仑山公司总经理不要再兼任白龙港村的支部书记了,这样村里与公司的关系就自然剥离开了。”

    在会议即将结束前,会民站起发言:

    “尊敬的陈书记、尊敬的各位常委,作为党员我个人服从组织,作为常委我少数服从多数,不过对今天讨论的议题,我仍然保留自己的意见。关于要求二二〇厂再补偿四百万安置费的问题,我不赞同,这有狮子大开口之嫌,也影响本县的投资环境,更担心会鸡飞蛋打。也许我说得有些重,但是发自肺腑的。关于昆仑山公司划归县机械局的问题,我也不赞同。当然,实在要这样做,必须理清资产关系,让老百姓吃定心丸。”

    “党内讨论问题允许有不同意见,也允许保留意见。耿县长的态度很端正,给我们做了个人服从组织,少数服从多数的表率,精神可佳。散会。”陈书记最后说。

第二百一十一章 县长家宴

    会民反省自己,在昆仑山公司问题上,他的这种保留意见在组织上服从的做法对不对?他觉得在一般程序上并无不妥,但是让他自责的是,没有积极向上级组织反映而争取领导的支持。如果那样的话,也许不会造成现在的被动局面。往小里说,自己是不是有明哲保身的嫌疑;往大处讲,是不是把群众利益和党的利益对立起来了呢?会民的心里是忐忑不安的。

    他当时确实想去找市书记和市长的,把狮子大口要求二二〇厂再出四百万安置科技人员,以及平调村集体资产把昆仑山公划归机械局的问题,向市领导汇报。但是他又想,任何事情的发展都有双重性,目前县委常委所做出的决定,尚未形成最终结果,双重分析都可以。比如这样理解:

    是不是要求二二〇厂再出四百万,只是个谈判艺术问题,开价先高一点,在谈判中双方的观点会逐渐聚于统一的。

    二二〇厂在昆仑山公司的股权退出前,按照公司章程运行的模式谁也改变不了,现在股份尚未移交,常委讨论的意见仅仅是一种超前研究。

    如果市领导这样看问题,似乎也合乎逻辑。但是,对向上反映问题的会民来说是很尴尬的。是不是会让人感到,他心胸不够开阔,相融性欠佳,作为县长,对书记的工作配合支持不够。

    这冤枉了会民不说,还让组织上产生了海潮县党政主要领导不团结的错觉。再说,让陈书记知道了耿县长在向上面反映常委会决定的问题,以后书记和县长还怎么配合工作?

    想到这些,会民只能放弃了向上级反映问题的想法。他很懊悔,恨当时没有勇敢的站出来,去找市领导汇报,详尽陈述自已的想法。唉,世上只有马后炮,哪有后悔药呢?

    二二〇厂已将股份转让给了白龙港村,昆仑山公司成为村里的全资企业,这已经既成事实。如果想用行政甚至司法手段干预,不但改变不了股份转让的事实,反而会伤害基层干部和群众的感情,影响企业的生存发展。

    特别严重的是,部属单位的处长刘智,因为股份转让问题被作为诈骗犯罪嫌疑人关进了看守所。这种目无法纪的做法,只会损害海潮县甚至海通市的形象,影响投资环境。

    会民已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干预这件事。他想找一个既能解决问题,又不影响和陈书记工作关系的两全齐美的办法。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县看守所包所长。

    通潮大道拆迁时,老包是海潮县公安局长。规划道路途经一个占地七八亩地的土丘,这里是五十年代开挖运河时垒起来的。运河通航后,生产队就在土坡上种植庄稼直至此次拆迁。

    县土管局认定这个土丘是国有土地,而农民却认为是集体土地,这个区别可大了。若属国有土地,老百姓什么补偿都没有,如为集体土地,不光是有青苗费、补偿费等等,还可按每亩地三人安排土地工。

    那天,召开拆迁动员大会,土管局长到会讲话,对这个土丘属国有土地的理由进行讲解。可老百姓不干了,这块地一直是农民种植的,怎么开运河堆上土就成国有了。

    土管局长被群众围困,这样吵吵闹闹有道理也说不清。于是就让群众派代表在附近的小学教室里进行磋商。而其他群众就围着左右大门和前后窗户,观看群众代表和土管局长如何对话说理。一方说是国有土地,有当年的规划红线图,另一方说自解放到现在一直是农民耕种,除了开挖运河那段时间,其它没有少种一熟。争也好吵也罢,这样下去都不会有结果的。

    眼看天要黑下来,土管局长担心自己的安危,就想离开现场,但是群众不答应。也不知道谁叫唤了一声:“书记来了!”群众就一窝蜂离开了教室。土管局的两位年轻小伙架起局长就跑,群众认为上当受骗了,于是,把学校大门锁上了,谁也出不去。

    县书记下令抓人,可公安局长老包只是虚装声势,宣传警车在学校大门口开来开去巡回宣传法律法规。

    老包认为这块土地不能简单的定性为国有或集体土地,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开挖运河时,该块土地确实在规划红线中,是用于堆土的,当年也没有拆迁补偿一说。但是,这个土丘的四周土坡上农民一直在种植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实,群众反映的问题是有一些道理的。

    再说,群众围着官员说理,又没有打砸抢行为,怎么能动辄抓人呢?

    由于老包没有按照书记的指示抓人,彼此僵持了一夜。后来双方都作了让步,终于达成了拆迁补偿协议。

    不久,老包被免去了公安局长职务,当上了看守所所长。

    会民查阅了老包的一些个人资料,给他的评价是既讲原则又有群众观念。

    他让秘书通知包所长到自家吃晚饭,老包诚惶诚恐,他提了一串香蕉,敲响了会民家的门。

    会民和白医生正在忙菜,他听到敲门声立去开门。

    “耿县长。”老包客气的喊了声,他刚进门好奇的目光扫了一下县长的家,脑子中突然蹦出两个字:“陋室”。

    很小的客厅摆放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放满了菜肴,这肯定是为老包准备的,他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但是他和耿县长从未有过交往,不知何故要请自己吃饭,肯定有什么大事,他的心总是七上八下的。

    “包所长请坐。”会民指着靠墙壁的两张并排放着的单人沙发说。

    红底黑格子人造革的沙发进入老包的眼帘,沙发上有一些小孔和裂痕,有的小孔里挤出发黄的棉絮。镀镍的钢管扶手已经锈蚀,若用手抓捏一下有可能会刺手。两张沙发之间没有茶几,一堆文件叠在靠里边的一张沙发上。

    老包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因为他手上提的那一串香蕉不知放那儿好。

    “哈哈哈,让你破费了。”会民说着,从桌子底下拉出一张方凳,把老包手中的香蕉放上。

    “包所长,沙发上的文件你先熟悉一下,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吃饭,到时边吃边谈。”会民说着又去厨房为白医生打下手。

    包所长把一叠文件拿起,大略的翻了一下,都是关于昆山公司的。他从县委常委会关于处理昆仑山公司股份非法转让事件的会议纪要中看到了刘智的名字,才恍然大悟,原来耿县长请吃饭是为了刘智啊。难道是打个招呼让看守所对他安排好点儿?这点小事,其实耿县长没有必要把自己约到家里吃饭,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了。

    “包所长,吃饭了。”会民边说边打开茅台,“我听说包所长酒量不小,我们今天只喝三两怎么样?清醒好谈事嘛。”

    “听耿县长的。领导您太客气了,打个电话吩咐我一声就行了,刘智的事您放心,我会安排好的。”老包说。

    “唉,岂有那么简单?来,先喝起来再说。”会民说。

    老包举起杯与会民碰杯,先干为敬。他脑子中在翻腾,耿县长究竟要自己做什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 果断放人

    应声和范乡长同时接受县纪委的调查,办案人员从案情中详细弄清楚了昆仑山公司的现状和股份转让的来龙去脉,对于事件的性质,当然有他们自己的判断。办案人员非常客气的对他们交待,近期不要出差,做到随叫随到。谈了一天一夜,就让他们回家了。

    刘智莫名其妙的失踪,应声非常担心他的安全。从纪委一出来,他就去乡派出所找明所长,商量查找刘智的对策。

    明所长告诉应声,老赵刚刚来电话说,在他家屋后窗户下发现一个过滤烟嘴。

    于是,应声和明所长很快来到老赵家。从烟嘴所在的位置看,估计与刘智失踪有关。

    应声把过滤烟嘴看了一遍又一遍,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老赵也说见过这样的烟嘴,就是想不起来了。老赵的话激活了应声的大脑,既然他和老赵都见到过,那十有八九是在昆仑山公司共事的那段时间里。

    应声和老赵终于都想起来了,这样的烟嘴牛闯用过。但是,牛闯远在二二〇厂,怎么可能带走刘智呢?这让应声自然想起了牛闯和辣子头沆瀣一气搞图纸调包的事,这过滤烟嘴很可能是牛闯送给辣子头的。

    经应石证明,辣子头确实经常使用这种过滤烟嘴,说是牛闯送给他的。

    辣子头被传唤到派出所,他像倒蛤蜊壳似的哗哗哗全交待了。

    绑架刘智的始作俑者是顾自途,他对警察的传唤拒不配合,并声称要找县委陈书记。警察把他强行带到派出所,在人证物证面前,他只好交待了策划指挥绑架刘智的全过程。至此,绑架刘智的案犯全部落网。

    应声这才知道刘智以及辣子头等人,在蟹棚被克信乡派出所抓走后,又连夜移交给了海潮县公安局。

    明所长打电话向县公安局求证,得知刘智已被作为诈骗犯罪嫌疑人关进了看守所。

    让应声不能理解的是,绑架犯罪分子辣子头等人都被海潮县公安局放了出来,而受害者刘智却被关进了看守所,这还有公理吗?

    应声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见到刘智,哪怕给他送点生活用品也好。可是,按规定在审查期间是不让亲友会见的。

    应声很后悔不该挽留刘智,不然他早已在数千里之外的二二〇厂上班了。捆绑、殴打、塞嘴、蒙面,蟹棚里受折磨,看守所里遭虐待……刘智遭罪的情景在应声脑海里翻涌,他悔不当初,本想让他为昆仑山公司分摊点压力的,那知道深深的伤害了他的身心啊!亲爱的刘处长,您还好吗?应声向您陪罪!

    “应声书记,您不要太自责难过,县看守所包所长我熟悉,请他帮帮忙,看看能否让你见刘智一面。”明所长说着就给看守所打电话,可是无人接听。

    应声急不可耐,在老赵和明所长的陪同下来到包所长家楼下蹲守,等不到包所长决不撤离。

    白医生一边为包所长夹菜,一边说:“这瓶茅台是我为会民买的,一直收藏到现在。”

    会民从江浪县农业局长位置上被提拔为海潮县副县长,白医生也随之调到海潮县人民医院。

    白医生特地买了一瓶茅台酒,做了几道菜,想庆祝一下会民升职。会民却说,这酒留着以后喝,不就是个副县长嘛。白医生心里在嘲笑,老公真有鸿鹄之志,副县长的官还嫌小唻。

    老县长被陈书记挤走后,陈书记看中了会民忠厚老实和蔼包容的性格,遂向市委和省委组织部举荐,经民主推荐和测评考察,会民当上了县长。

    白医生做了一桌好菜,从柜子里拿出那瓶茅台酒。

    “媳妇,我当上了县长就应该喝茅台酒?你还记得我们谈恋爱,第一次互赠纪念品,那书的扉页上写的什么吗?”会民问。

    “怎么会不记得,你从社教工作队回来前,把那一箱书送给了孤独一人的应声,点亮了他的人生道路。他知道这些书里边深藏着我俩的感情,后来他和一芳到医院找我,把书还了回来,那时你还在干校呢。”白医生说着,就拿出了那两本书。

    一本是《实用大外科手册》,是会民赠送给白送生的,他在扉页上写道:我是学农的,只为黎民而生。

    另一本是《农业实用技术》,是白医生回赠给会民的,她在扉页上写道:我是学医的,只为患者而生。

    不同的目标,共同的理想,让他们走到一起,即便在那个年代他们都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

    会民亲切的对白医生说:“媳妇,把这瓶茅台酒收好,我们要在最值得喝的时候喝。”

    白医生讲完这瓶酒的来历后说:“包所长,这瓶酒我一直收藏着,今天会民突然和我说,把那瓶茅台拿出来招待包所长。我知道你们有重要的事情要谈,我回房间看书了,你们慢用。”

    包所长站起来说:“谢谢白医生、感谢耿县长!”

    “老包你请坐,来,咱们喝一个。”会民一饮而尽后说,“昆仑山公司的文件你都看了吧?谈谈你的看法。”

    “二二〇厂转让四百万元股份属被逼无奈,村里受让他们的股份是为了保护原来三百万元的投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既然既成事实,就得按合同办,把人家刘智作为诈骗犯罪嫌疑人关押在看守所是很不确当的。”包所长分析说。

    “你一下子就抓住了要害,二二〇厂是核工业部的直属单位,我们有什么证据抓人家的人?这个问题处理不好,会影响市里甚至省里与部里的关系,影响县里、市里的投资环境,谁敢到一个乱抓人的地方投资?”会民激动的说。

    “刘智身上的伤还不少。”包所长说。

    “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逼着刘智解除合同,退回四百万,可他只是厂里的一个执行者,这件事他根本无法办到。你知道你们公安局长的脾气的,陈书记讲一,他不会说二,但是在执行的力度上他会加码再加码,不达目的不罢休。这非常危险,把人审死了会惊动中央的。”

    “耿县长,您的意思?”包所长问。

    “把人放了!”会民斩钉截铁的说。

    “这……”包所长很惊讶。

    “这就是难题。这个命令是我下的,但是目前我还不能站出来,因为我只有在幕后,才能协调好与陈书记等诸多方面的关系,这样对解决昆仑山公司棘手问题有帮助。等这些问题解决好了,我会出来就放刘智的问题讲清楚的。”会民解释说。

    包所长端起酒杯咕咚一声喝完了杯中酒,说:“耿县长,我干!”

    “好,好。整个营救方案由你考虑,你与应声联系,让他配合你。你主内他主外,但你要向他交待在外面对刘智的保护措施,千万不能出问题。我下命令的事不要告诉应声,他年轻容易冲动。”会民详细布置工作任务。

    包所长已经没有心思喝酒吃饭了,他立即起身立正,向会民敬礼,铿锵的说:“请耿县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包所长想回趟家打声招呼,免得家人惦记。他刚走到自家门洞口就碰见了明所长。老明给他分别介绍了应声和老赵,并说明了来意。

    包所长把应声拉到旁边耳语了一阵子,应声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说谢谢。

    营救刘智的事是有风险的,应声觉得不能连累明所长,于是他说:“明所长,你打车先回去吧,自途和辣子头等还在所里呢,千万不能出事。包所长答应今天夜里可让我见刘智,具体时间等通知。”

    明所长拗不过应声,其实他也惦记着所里的犯罪嫌疑人呢,就打车回程了。

    凌晨四点钟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然而应声和老赵目不转睛的盯着海潮县看守所的大门。吱嘎一声大门开了条缝,包所长把刘智送出大门,他紧紧握着刘智的手说:“对不起,让您受苦了!”

    刘智被应声和老赵连夜送往上海,乘飞机回了二二〇厂。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有所不为

    海通日报报道:凌晨四点海潮县看守所发生一起在押人员逃跑事件。刘某伺机偷拿了狱警的衣服以及其口袋中的证件和钥匙,冒充狱警脱逃。目前,警方正在追捕之中。

    陈书记看了报道勃然大怒。公安局长诚惶诚恐的汇报了刘智逃跑的细节后,说:“这件事我有责任,任凭书记发落。对看守所所长和失职狱警,已勒令停职检查,听候处理。对刘智已加大追逃力度。我处理完这些事,就连忙赶过来向您汇报的。”

    看来,解除股份转让合同,追回四百万巨款,已无可能。现在就是把公安局长撤了也无济于事,关键是机械局要加强对昆仑山公司的领导力度,法人代表要坚守岗位,不能让村里的农民来折腾企业,那样会把一个好端端的空调公司搞垮的。陈书记想到这里就提起话筒,拨通了机械局的电话,让广志和自途马上来病房一趟。

    陈书记一提起自途,公安局长就慌了。自途已被关起来了,怎么办?只能实话实说。

    “陈书记,慎修乡派出所已经把自途等人办了,送进了看守所。”公安局长汇报说。

    “怎么回事?”陈书记问。

    “自途策划了绑架刘智的案件,他供认不讳。”公安局长说。

    听了这话,陈书记倒反赏识起自途来,干得漂亮,还真把刘智给抓住了。唉,本来是瓮中之鳖,还是让那些庸才给搞砸了。想到这里,陈书记就气不打一处来,嚷道:

    “你看,你们公安局干什么好事了,自途为你们抓到了刘智,你们又把刘智弄丢了,现在反而把自途关进了看守所,这是哪家的逻辑?”

    “陈书记,那顾自途怎么办?”公安局长问。

    “还用我说吗?”陈书记反问道。

    “我马上去安排,让自途立即来见您。”公安局长说着,急冲冲的出了门。

    广志和自途很快来到了陈书记病房。

    “陈书记您好!”广志打招呼道。

    “陈书记,我……”自途哽咽了。

    “县委、县政府把昆仑山公司划归机械局,可是你们把阵地搞丢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机械局要组成以广志为组长的工作组进驻昆仑山公司,全力支持法人代表、总经理顾自途的工作。自途也不要畏首畏尾,那里不是你的老根据地吗?要勇敢的挑起担子,不能让假冒伪劣者招摇过市,这将会影响海潮县的形象。为了配合你们工作,县委办马上也要通知下去,县里的相关部门要派检查组进驻,支持昆仑山公司的工作。”陈书记提出了明确的工作要求。

    自途从犯人摇身一变成了合法的总经理,他从内心感谢陈书记的救赎之恩。当然,他更不会忘记自己还是机械局的副局长,在这个时期,还得有广志的支持。于是他表忠心的说:

    “请陈书记放心,我一定配合好广志局长的工作,主动作为,占领好昆仑山公司这块阵地,让非法行为无处藏身。”

    “对对对,在局里你是广志的助手,在公司你是法人代表。广志,你掌好舵,让自途在前面冲,你们两人搭当我放心。”陈书记鼓励说。

    广志心头很痛,当年好不容易扶持发展起来的昆仑山公司,搞得如此糟糕!他既埋怨陈书记心贪,使县里失去了无偿接受股份的机遇;又埋怨弟弟应声支持白龙港村受让二二〇厂拥有昆仑山公司四百万元股份,使矛盾白热化。

    陈书记所谓的向昆仑山公司派驻工作组、检查组,支持自途履行法人代表职责,分明就是要与柏青、言骏和纪术等村里委派的一班人对着干,不惜把公司搞乱搞停,从而使机械局行使对昆仑山公司的领导权,确立其县属企业的地位。

    广志心中非常明白,“转让股份”能够成功,关键人物应该是他爸爸洪远为。不是他的说服力,二二〇厂和核工业部怎么会改变主意?白龙港村也就根本没有受让股份的机会。

    爸爸是为了国家的利益不受损失,弟弟是为了维护老百姓的投资权益,才促成双赢的“股份转让”。而现在陈书记因为县里没有拿到股份,让他跳出来干预昆仑山公司的工作。能这样做吗?于情于理于国家于集体于老百姓都说不过去啊。

    广志心想,当面顶撞陈书记只会适得其反,对解决昆仑山公司的问题一点帮助都没有。他便顺着陈书记勉励的话说:

    “领导,您的意图我都领会了,我和自途就先回去了。”

    陈书记正背依在床栏上,广志的回答,让他精神起来。立即坐直了腰,伸出右手与广志、自途握手,并说:

    “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回到机械局,广志对自途说:“我胃有点不舒服,咱们各自先酝酿酝酿,下午碰头,好吗?”

    “好的,你先休息调整一下,我先考虑个书面方案,下午向您报告。”自途客气的说。

    自途知道他在白龙港村在昆仑山公司已经威风扫地,他纵使有再多的办法破坏公司正常生产经营,也必须有广志的支持,不然恐怕连公司的门都进不了,又怎么能完成陈书记赋予的使命呢?

    广志知道自途满肚子坏水胆大妄为,连绑架刘智的事都干得出来,又有陈书记为其撑腰打气,他是无法左右自途的疯狂的。不能阻止就罢了,但总不应该助纣为虐。要是自己出来组建工作组进驻昆仑山公司,这不是正中自途下怀吗?现在自途像丧家之犬,在机械系统遭人白眼,局机关的人更不把他当碗菜,由自途来组建工作组并按照他的意图工作,几乎没有可能性。于是,广志就想用拖延战术,先施一计金蝉脱壳。

    他本来有十二指肠球部溃疡的疾病,胃出过血住过院。广志当柳桥乡书记时,他的老毛病自途都知道。广志洗了把脸,额头上的水故意没有擦,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堆胃药放在办公桌上,然后把自途叫了过来。

    “我的胃太疼了,担心出血。我老婆是医生,她知道怎么治。我先回家去,昆仑山公司的事,让你操心了。唉哟……”广志说着用手按住胃部直叫疼。

    “工作上的事有我,你就放心赶紧回去吧。”自途看广志额头上滴着汗水,认为他病得不轻,就劝他赶紧回家,心里想着也是天赐良机自己也要真的显一下身手。狂妄自大会使人变得愚蠢,他哪里能理解广志的用心?

    自途和秘书股长把广志扶上了车,自途心里开始踏实了。

    广志并未回家,他直接去了海通市人民医院,找朋友给他出了一份三个加号的大便出血报告,并请医生开了一个月的病假条。

    随后,司机送他来到他妻子所在的龙首岩医院。司机拿着化验报告,找广志媳妇开药,给他输液消炎止血。

    “你帮我把请假条交给耿县长,再和自途说一下我的病情,让你辛苦啦。”广志拉着驾驶员的手说。

    司机走后,广志下床把输液皮管上的卡子卡住了。他打开窗户,看着司机开着小车远去。他问自己,这是在逃避现实吗?其实,在特殊的时候,故意不作为比乱作为要好。

第二百一十四章 检查无趣

    广志按照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想法装病请假,自途没有与其他副局长商量,主动掌起了县机械局的舵。其实他对这个舵的吃水深度,应该使用多大力道并不很清楚。为了落实陈书记的指示,尽快组建工作组进驻昆仑山公司,就直接让秘书股通知召开股长以上干部会议。

    自途被二二〇厂和白龙港村赶下台,昆仑山公司兼并重组机械局的相关企业已成泡影,这令机械系统的员工十分失望。

    他策划雇佣社会黑恶势力绑架刘智,被关进看守所的丑闻不胫而走。自途毕竟是副局长,让机械局的干部感到很没有面子。

    机械局另外三名副局长根本就不买自途的账,一个都没有参加他通知的会议。十几个股室中只有团委和计划生育股来了一把手,其它业务科室有的派了代表,有的干脆就没有来人。

    自途原本想在每个部门各抽调一个人,组成十四五人的工作组。可是听从指挥的寥寥无几,他只能带着团委和计划生育股的两名女将前往昆仑山公司,他自嘲自己有女人缘。

    汽车开至白龙港桥附近抛锚了,离昆仑山公司尚有一段距离,他只能带着两位女士下车步行,让司机把车修好后去公司接他们。

    自途老婆迎面而来,他身边的两位女士嘲笑这位农妇又丑又黑。自途死要面子,他怎么可能告诉人家这是自己的老婆,更不可能说自己是以娶丑媳妇为条件才当上村主任的。他就与身边的女士们一唱一和的说:“她是这里农村最丑的女人。”

    自途老婆看着自途与两位漂亮女士说说笑笑,就醋意浓浓的大嚷起来:

    “你个没良心的杲昃,没得我你怎么能当村主任的,又怎么能当总经理,还有什呢鸟毛灰的局长的!你昨子夜头在哪里骚的,是和这两个骚货乱弄的吧?”

    自途怎么可能当着局里人的面向老婆解释自己被关在看守所里的,但是他老婆急了,指着两位女士的鼻子骂道:

    “两个骚杲昃和我家男人在外头过夜困觉,耍流氓,我跟你们拼了。”

    自途见势不妙,连忙抱住老婆,对局里两位女士大声说:

    “快往回走,上车回城里去。”

    接着,自途把嘴巴贴紧老婆的耳朵,她就像触了电一般,结婚这么多年自途从来没有这样亲过自己,她顿时变得温顺了。自途在她耳边低声的说:

    “不要闹了,昨天夜里我坐牢了。”

    “自途,这是什呢回事?”自己的老公出这么大的事,她立刻关心起来。

    “现在没事了,你放心。你回家准备点菜,晚上可能有领导来喝酒。”自途吩咐说。

    出于无奈,他只能一个人去了昆仑山公司。大门紧闭,进出厂门必须进行登记,这是柏青当总经理后立的新规。

    “你看看我是谁?我是总经理、法人代表!”自途生气的对传达员说。

    “我们凭工作证进出,你既然是总经理,就一定有工作证吧。”传达员说。

    自途当总经理时高高在上,压根就没有办过工作证。他正和传达员理论时,戴着老汉护厂队红袖套的老赵和金山、光摇铃、弹花匠四人像军人一样步伐整齐的走了过来。自途从中感到了威严,他一见老赵脸色都变了……

    自途当昆仑山公司总经理时,狂忘自大,我行我素,在男女关系上不检点,还染上了赌钱的恶习。老赵多次以长者的身份提醒他,他却把好心当成驴肝肺,认为老赵和他过不去。

    有次,上班时间自途在赌钱,老赵有事急要向他报告,他就让应石去找他回来。自途却说催什么催,老东西都成催命鬼了。

    谁知赌友的老婆急了,给派出所报了案。被警察抓住是要拘留的,老赵为了昆仑山公司的形象,就赶紧赶到现场劝阻自途不要赌了。自途却目中无人的继续抓牌,眼看派出所抓赌的警察快到了,老赵情急之下把牌桌掀了。自途嘴里骂道:“老东西,要你多什呢事?”

    正在争执时,警察赶来了。他们见满地狼藉,无人赌钱,只好撤退。自途认为警察是老赵叫过来的,所以此后自途对老赵横挑鼻子竖挑眼,先是架空他,最后以年老为由把他赶出了昆仑山公司。

    老赵一见自途就火冒三丈,你是个什么东西?得志时利令智昏,赌博成性,还夜不归宿找女人。被免职后丧心病狂,竟然绑架刘智!老赵随即下逐客令:

    “请你出去,昆仑山公司不欢迎你。”

    自途哪有脸与老赵理论,再说,金山、光摇铃和弹花匠等老家伙都在,把话传到村里去多丢人,他只得灰溜溜的回家去。

    他老婆一边在灶台上忙菜一边和自途打招呼,他也不搭理,拎起话筒就给陈书记打电话。她也是个明世理的人,老公向领导汇报工作她从不打扰,她屏住气不敢出声,而且把炒菜的声响也压了下来。

    “陈书记,我在昆仑山公司,柏青、言骏他们很不配合,还成立了以老赵为首的老汉护厂队,对县里检查组的干部很不客气,是想搞独立王国。”自途胡扯着报告。

    “知道了,你辛苦了,在现场相机行事。”

    相机行事!好,有了陈书记的这把尚方宝剑总有办法的。他把老婆叫到跟前,她两只豆大的眼睛看着忧郁的老公,心里真为他难过。

    自途压低声音与老婆唠叨了一阵。老公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让她着实激动,就连连点点头说:“我一定办到,老公放心。”

    她想进昆仑山公司被传达员拦住,她嚷嚷说她是县上陈书记叫来的。越是这样说,传达员越是不让她进。这不是神经病吗?乡下丑女人还用县里陈书记来吓唬人?在相互推搡中,她一不做二休,躺在了传达室门口。

    县里各相关部门按照陈书记的要求,成立了检查组,到昆仑山公司吹毛求疵。柏青岂敢怠慢,组织了接待班子,他自己也只能点头哈腰的装孙子。

    以柏青为首的新班子依靠全体职工的力量,很快改变了自途当总经理期间企业管理混乱的局面。县里的多个检查组也只能从鸡蛋里挑骨头,搜了些鸡毛蒜皮的小毛小病,就打道回府。

    他们一批批的从大门经过,却没有一个人询问,躺在地上的人是谁,为什么会这样。像看稀奇一样瞅一瞅这个丑女人,都说她病得不轻便扬长而去。

    县安全生产委员会的孙股长曾经来公司检查过,发现了很多重大安全隐患,当时就想让昆仑山公司停产整改,自途再三求情后才同意边生产边整改的。

    此次检查的目的很明确,除了抓住过去已查找出来的隐患不放外,他还想在用电上做些文章,便拉上了供电局紫股长一同参加检查。孙股长本想找出昆仑山公司的硬伤,好让它停产整改的,没想到现在公司管理得如此到位,让人惊叹,他只能无功而返。

    柏青盛情留他们吃饭,可他俩岂敢留下,来的意图是想让公司停产的,目的没有达到这顿饭更不能吃,免得让领导怀疑被昆仑山公司俘虏了。

    “陈书记打电话,找工作组的人,有急事!”自途老婆躺在地上大喊,“你们敢拦我。”她叫着滚着,就挡住了公司大门。

    孙股长暗喜,安全生产上没有找到硬伤,却在大门口抓了条大鱼,也可以做做文章。他严肃的问柏青:

    “这是什呢回事?”

    “她是自途的老婆。”柏青如实回答。

    “就是被你们赶下台的那个自途?”孙股长好奇的问。

    “是的。”柏青答。

    自途虽然被村里人赶下了台,但是县里陈书记很看重他,不然也不会把他从看守所捞出来。县委办通知这么多部门到昆仑山公司搞所谓的检查,不就是为了他吗?

    孙股长蹲到地上说:“大嫂,起来说话。”

    “我找不到县里的人就不起来,陈书记找他们有急事。”

    “我就是县里的。”

    听了孙股长的话,她像找到了希望,急忙爬起来说:“陈书记找你们。”

    孙、紫二股长跟着自途老婆走了,柏青看着三人远去的渐渐的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满腹惆怅的在料想,又会有什么不祥之事发生呢?

第二百一十五章 义结金兰

    白龙港村百姓家的楼房多为青砖青瓦建造,有一点仿古的风格。而自途喜欢标新立异与众不同,他家简约欧式风格的建筑显得格外醒目,既具有些许西方古典的写意,又兼具现代的浪漫气息。亭院内,摆放着奇花异草,芳香四溢;亭院外,是一片可以垂钓的水面,波光粼粼。

    为了这一片水面,自途家可没少与邻居吵架,应声当村书记时出面调解过多次。自途认为人家挡了自家风水,就想逼迫邻居搬迁后开挖鱼塘。在公开场合应声还是给了自途的面子,但是在支委会上,应声严肃批评了自途这种损害群众利益的错误行为。

    自途当村书记兼昆仑山公司总经理后,邻居想原地翻建楼房,自途不予批准,哪有什么公理可言,人家只能搬迁,自途家顺理成章的开挖了鱼塘。

    公司来了客户或上级检查工作的人员,不管人家喜欢与否,自途都让公司办公室安排他们到这里垂钓取乐,然后公司按人头给他家支付垂钓费用。

    自途让他老婆去昆仑山公司后,他心中空落落的,不知能否请来检查组的人员。

    他漫无目的的在鱼塘边跑来跑去,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冷冷清清的鱼塘里,他停下脚步,顾影自怜。然而一群鱼儿簇拥着他的倒影,顿时他的心仿佛有一种被鱼儿撕咬的疼痛。

    他猛抬头望去,不远处就是昆仑山公司的办公楼,昔日他是那里的国王,而今连大门都踏不进半步,这让他的心刀割火燎般的疼痛,怒火冲冠般的上窜。他在搜肠刮肚的寻找整垮柏青和昆仑山公司的办法。

    “老公,你看来了两个县上的领导。”

    老婆的话让自途兴奋起来,他快步向前与客人握手,寒暄道:“孙股长,是你呀!老朋友了。”

    “顾局长,这位是供电局紫股长,以前没有少帮昆仑山公司的忙,人家厂用电避峰,你们工人却加班,还记得吗?是我找的他。”孙股长介绍说。

    “记得记得,紫股长,幸会幸会。巧了,看来都是老熟人了,今天一醉方休。来,二位请进屋坐。”自途说着在前面引路。

    他俩欣赏着这古朴豪华的客厅,看看身旁满脸络腮胡子但不失帅气的自途,再瞧瞧刚刚在昆仑山公司门外耍泼现在正倒着茶水的丑得出奇的女主人。孙、紫二股长相视一笑,这是多么不协调的画面啊!

    这里是自途在家会客的地方,地面上铺着大红的柔软的羊毛地毯,四壁是梨花木的橱柜,里边放着几本图书,更多的是陈列着古董。客厅中央是一张红木八仙桌,四周各有一把相同材质的雕花宝座椅。

    紫股长不无羡慕的说:“这桌椅真好,唉,就是送给我,我那四五十平米的房子也没地方搁。”

    孙股长起身去摸摸靠壁的橱柜,说:“我家倒是有地方,就是买不起这些宝贝。”

    “这些杲昃吧,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自途分明在胡诌八扯,他当村主任前家里住的还是草房,哪来的祖传红木家具?其实是江浪县空调机厂送给他的,当时自途还要求人家造新如旧。

    “看我扯哪儿去了,什么祖传不祖传的。你们两位大股长,对昆仑山公司帮过大忙,我当总经理的时候,也没有找我办过什呢事,当时像这种家具弄起来真的很方便的,江浪县红木家具厂我们和他们有关系。”自途摸准了二位股长的脉说。

    “顾局长有这个能耐为什呢不早点说,要不然肯定要劳驾你。现在你不是总经理了,牛过了河抓尾巴——晚了。”孙股长惋惜的说。

    “是呀,这件事顾局长已经帮不上忙了。”紫股长附和的说。

    “其实也不一定,我当时给用户弄了一套红木家具,昆仑山公司没有花一分钱。”自途吊胃口的说,“我把一个项目给江浪县空调机厂做,他们就把这件事搞定了。”

    “你应该回昆仑山公司当总经理,对县里对机械局对哥们兄弟都有好处。”孙股长说。

    “县委陈书记高瞻远瞩,要求各部门支持你回公司挑大梁。你顾局长是昆仑山公司的法人代表,凭什呢让柏青耍威风逞能。我看呀,我和老孙就能帮你搞定。”紫股长说。

    “不太理解。”自途疑感的说。

    “你说,公司如果有重大安全隐患行吗?假如没有电能开工吗?”孙股长用反问的语气解释说。

    “明白,明白。喝酒!”自途恍然大悟。

    自途老婆从厨房端来了好多菜,摆满了八仙桌。自途从柜子里拿出两瓶茅台,说:“够不够!”

    “太多了,真得一醉方休了。”紫股长说。

    “喝,喝醉了也得喝,每人六两六六……六六大顺,顾局长你好运来了!”孙股长别出心裁的说。

    “二位兄弟放开喝,还有两箱唻。喝高了今天就不回家了,我家房间多有地方睡。”自途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自途觉得孙、紫二股长有了点醉意,便步入正题说:

    “下午,县委陈书记打电找我,说各部门驻昆仑山公司的检查组归我统一指挥,并嘱咐我相机行事。”

    “一定服从顾局长指挥。”孙、紫二人几乎同时说。

    “我看,其它检查组都不需要了,有二位兄弟当我的左膀右臂足矣,咱们三人一定能完成陈书记布置的任务。当我回归昆仑山公司当总经理之时,也就是二位兄弟升任副局长之日,这个我有把握。陈书记对忠心耿耿能办大事的人都能破格提拔,加之有我的力荐,老板肯定会重用你们的。”自途鼓动着说。

    “我和紫股长共同敬大哥,今后就跟着顾局长您升官发财。”孙股长给自己和紫股长的杯中加满酒后提议。

    自途也把酒杯斟满酒,说:“既然大家情投意合想成就一番事业,这杯酒理当三人互敬。古时候有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今天有昆仑山顾孙紫三兄弟,怎么样?”

    三人同时起立,举酒结义,对天盟誓,啪的一声碰杯,大家一饮而尽。

    “既然是结义三兄弟了,我说话就不拐弯了。下一步昆仑山公司怎么办?”自途直截了当的问。

    “听大哥的。”孙紫二人异口同声的说。

    “我的意见,明天就让它停产,我倒要看看柏青怎么蹦跶。”自途牙齿咬着肉说。

    “我想给它来个釜底抽薪,断电!”孙股长斩钉截铁的说。

    “这个办法好是好,就是没有理由。就像孙股长你找不出重大安全隐患,没法让它停产整改一样。”紫股长说。

    “对呀,停电的理是什么呢?”三人既自言自语又若有所思的说。

    自途老婆端着一只红烧甲鱼过来,说:“三个大爷们,有什呢杲昃想的,活人还会让尿憋死?停电检修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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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应声经历很多苦难,与青梅竹马的吴一芳定下终身,但吴家突遭变故,她不得不出嫁做换亲,为哥哥换回媳妇,传承吴家香火。步应声在痛苦的煎熬中考入大学,后与同学张应梅恋爱,而她竟然是比他大一岁的亲姐姐……应声虽然事业有成,但心中对一芳的爱情之火并未泯灭……江海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海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海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