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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辉荣珍     江海潮txt下载     江海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五章 重磅证据

    县委陈书记叫自途把老洪和刘智下榻的宾馆信息透露出去,想让乡里村里逼一逼老洪,以达到与县里合作的目的。

    自途是一百个不愿意,他担心应声和白龙港村与他们接上了关系,万一被死缠烂打,真的召开董事会把自己总经理职务免了,那可怎么办?虽然陈书记和县委、县政府不会认可,但毕竟难堪的是自己,这与把自己放在火上烤有什么两样,以后还怎么混呢?

    不过,陈书记的指令自途也不敢不从。他想,向外透露信息就是落实了领导指示,至于透多大范围,这就无所谓了,领导总不会过问那么细吧?他决定把消息透露到机械局机关内就可以了,让它慢慢的向下属厂传导,至于何时能传到村里和应声耳朵里,当然是越慢越好,最好是传不到位,这样就不存在接触二二〇厂方的人,更谈不上召开昆仑山公司董事会了。

    做这种传话的事,与散布谣言差不多,自途还是有办法的,但是他也不曾想到有这么快,半天时间机械系统就传开了。

    也难怪,市场竞争激烈,机械局旗下没有几家开工正常的企业。县里提出由昆仑山公司兼并重组部分企业,建立空调集团的要求,县机械系统的企业翘首以盼,都想挤上这艘航空母舰。

    从局机关传出二二〇厂来了厂领导的消息,人们当然很关注了。不少人把它当成小道消息津津乐道的传来传去,中间经过传话人的想象和加工,最后弄得面目全非,自途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明明透露的是老洪和刘智下榻的时间和宾馆名称,而机械系统却传成:二二〇厂来了大领导住在县城豪华宾馆,要从昆仑山公司撤资,昆仑山空调集团建不成了。

    陈书记打电话责问自途是怎么回事,要求查清谣言来源,自途被弄得莫名其妙。陈书记还询问白龙港村有没有知道老洪住宿的地址,自途只能欺骗领导说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但是欺骗只是权宜之际,他也只有乖乖的通过村里的耳目把信息快速传递出去。

    自途听耳目说,柏青听到消息后非常兴奋,立即找应声汇报。

    村里行动真快啊!自途坐立不安,担心祸事临头。他对应声的能力太了解了,他有一股韧劲和钻劲,又聪明睿智,想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他苦思冥想,试图找到切断应声与二二〇厂人的联系。

    自途忽然想起了他表妹何花的绝招,一封实名举报信把昆仑山公司北方销售组的人员弄到县纪委接受审查。若能找到应声的破绽,亦可效仿何花的做法。

    他立即找财务科长商量,了解应声当昆仑山公司总经理时违反财务制度的事儿,只要有一点影子就能大做文章,向县纪委实名举报,就是不立案也得把应声找去谈话,到那时他哪还有心思去考虑昆仑山公司的事?

    这位财务科长原来是辅助会计,因为她听话,才被自途提拔为科长的。不管是工作还是两人的关系,她对自途都是百依百顺。

    自途交待的这件事本不是难事,可是应声在财务问题上总是很严谨,很难钻到他的空子。财务科长搜肠刮肚的想,也没有找到应声本人违反规定的事例。

    自途急了,放出狠话,如果找不出问题,就把财务科长的职务免了。他还诱导性的提示,如果个人没有,工作上有没有?弄得她一宿没睡,把应声当总经理期间的凭证一张一张过目。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找到了应声的破绽。

    那时是凌晨四点,她激动得不行,马上打电话把好消息告诉自途。他也很兴奋,立即奔到公司看个究竟。

    应声在领款凭证上写道:今领到特殊业务费人民币两万元整。

    这张没有证明人和审批人,只有应声签名的领款凭证,早就作为会计凭证入了账,谁看了这张凭证都会有疑问的。

    自途喜形于色,这是一枚重磅炮弹啊,纪委一定会对应声立案调查。此刻,东方已拉上了粉红色的天幕,为霞满天,霞光射进了财务科,映在了自途和财务科长的脸颊。自途不仅把应声的这张领款凭证当成宝贝,还情不自禁的把发现宝贝的这位女科长当成了宝贝,真是好事成双啊!

    纪术上班后,自途把他叫到办公室,他把自己早已起草好的实名举报信草稿递给他看。

    “你要举报应声?”纪术诧异的问。

    “不是我,是你。总不能什么事都一把手冲在前面吧。这件小事就请你代劳了,纪副总。”自途说这话时,特意在最后突出一下“纪副总”,分明是提醒他,是我顾自途器重推荐你的,别忘了这一点。

    “顾总,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但应声是我内弟呀!”纪术为难的说。

    “内弟怎么样,就不讲原则了?应声又不是销售员,他凭什么领两万元业务费,明显是中饱私囊。”自途不客气的说。

    “顾总,我看不一定,这两万元支出总有他的道理,对于应声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我总不能昧着良心写这样的举报信吧。”纪术说。

    “你的意思是不想写了,是我昧着良心?”自途生气的反问道。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纪术知道自途不高兴,拒绝了他是什么后果?以后的日子难熬了。于是,纪术就苍白无力的解释道。

    “不什么不,县委陈书记对公司的事也很重视,你懂吗?”自途把“你懂吗”说得特别重,他是想告诉纪术,他和陈书记的关系。同时又用模棱两可的话吓唬纪术,陈书记重视的事还能不干?

    “我……我……再想想。”纪术非常矛盾,他既不想昧着良心做事,而陷害自己心上人应梅的弟弟,又不想放弃来之不易的副总和机械局总工程师的位置,而将自己多年的努力和牺牲付诸东流。得罪了自途和陈书记,后果还用想吗?

    自途很生气,养条狗还会向主人摇尾巴呢,纪术是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自途根本就没有想到是这样的谈话结果。但是,在关键时期,也不能把纪术往应声那边推,如果他倒向应声后果将很严重。自途一改不开心的样子,微笑着说:

    “你也不要太为难,不是因为应声和村里要派总经理和副总经理,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这既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你想通了就告诉我,不急,啊。”

    纪术点点头,又似乎对自途有了感激之意。

    在善与恶面前,当影响到一个人的切身利益而需要作出选择时,看起来思考的时间很长,但真正作出决定往往就在一霎那,也就是这一霎那,决定了人生的走向,也决定着一个人是从善还是向恶。纪术会如何选择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担纲入狱

    是否写实名举报信诬陷应声?纪术一直在犹豫。自途本意不是一定要为难纪术,只是感到以副总经理的名义写举报信更有份量。不过也好,纪术的犹豫态度,让自途重新认识了过去俯首帖耳的纪术,心中多了一份警惕。

    自途已经等不及纪术的犹豫不决了,必须立即举报应声,时间不等人,要让他没有回旋余地。

    他把他起草的举报信让财务科女科长抄写了一遍,并落款上她的名字,在信后附上了一张由应声签名的两万元领款凭证。为了争取时间,他让她把举报信直接送到县纪委,坐等处理结果。

    应声是一位被县纪委立案调查后确认的好干部,怎么有人坐告他贪污公款?这回县纪委很谨慎,并未仓促立案,而是把应声找到纪委了解情况。

    应声知道,在关键时期又有人搞陷害,他身正不怕影子斜。纪委实在问不出名堂,只有亮出底牌,把两万元的领款凭证复印件放在应声面前。

    应声看到了自己签名的领款凭证,沉思片刻,向县纪委承认了犯罪事实。案件轻而易举的突破了。

    应声虽然是企业总经理,但他的编制性质属行政,而且还是乡宣传委员,按规定纪委把这一案件移交给了检察院反贪局继续审理。

    应声被送进了看守所。

    老赵听说应声为两万元的事被关起来了,心急如焚。他知道应声不肯说出实情而宁愿蹲班房自有他的道理,但是昆仑山公司的事还要等他拿大主意呢。

    他觉得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坐几年牢何妨?千万不能耽误了应声的前程,他可要为老百姓干事业的。老赵便找检察院投案自首,想救出应声。

    昆仑山公司新产品刚刚生产上市,由于未经鉴定,产品销路不畅。老赵依靠老战友的关系找到了销售渠道。他从上海打电话向应声汇报说:

    “……随身携带的两万元现金在宾馆被盗,合同签不了。”

    听了老赵的汇报应声很着急,丢了这么一大笔钱,签不了合同怎么办?公司正愁没有生产任务呢。他想,合同肯定要签,但这两万元岂能叫老赵赔?他离休后为家乡为老百姓发挥余热,分文不取,图个啥?应声爽快的答应说:

    “这份合同利润丰厚,一定要签下来,两万元回扣不多,你回来取吧,公司作特殊处理。”

    “谢谢应声,我立即买船票回来,明天直接到公司取钱,然后连夜乘船去上海,争取星期一把合同签了。”老赵汇报说。

    明天是星期天,财务科没有人,怎么取到钱?再说这笔钱不能摆在明面上支出,让职工知道老赵丢了钱还能在单位报销,既影响财务制度的执行,也有损这位老革命的形象。应声想了想,这两万元就放在总经理特殊业务费中支出吧。于是,他就填写了一张领款凭证,直接从财务科支取了两万元特殊业务费。

    老赵自首说:“其实并没有失窃,我知道应声对自己离休后做的贡献挺感激,就利用他的这种心理骗取了两万元。”

    老赵被关进了看守所,按理说,检察院就应该放应声出来。因为老赵属企业人员,该案件移交公安局经侦部门就完事了。可是,检察院迟迟不肯放人,说应声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谁真谁假有待甄别。

    纪术从追求事业到追求升官,使人生的轨迹渐渐偏离了方向。此次自途逼迫他实名举报应声,倒给了他思考人生的机会。他不愿意伤害亲人,更不愿意昧着良心做事,这体现了他人性的善良,但当自途和县委陈书记对自己职务有威胁时,他又徘徊犹豫,不过最终还是择善而从。

    当应声被查,老赵挺身自首,他俩双双入狱,纪术既痛心又仿佛看到了他们形象的高大。而自途的形象却在一向唯命是从的纪术心目中一落千丈,对他暗器伤人的行为感到不耻。纪术恨自己为了个人的前途疏远师父而顺从自途,他庆幸自己没有投自途所好而举报应声。

    想当年应声和老赵为了空调事业走南闯北,吃尽了苦头,作出了巨大奉献,而今却锒铛入狱,这让他怎么也不相信他们会贪污这两万元。

    应声是由乡里发工资的,在公司不拿一分钱。那个时期,机关干部在企业兼职的人很多,当时有个通行的做法就是“就高不就低,两头拿一头”,如果按照这个原则,应声每年要少拿几千块。

    再说老赵,他的离休费是二二○厂发的,在公司完全是尽义务。广志和应声多次提出要给他发奖金和补贴,那也不是小数目,他坚决不肯接受。他说,作为老党员到哪儿都要发光发热,不是到哪儿都伸手拿钱。

    他俩为何合情合规的钱不拿,而去贪污呢?纪术坚信这两万块绝对不是他们贪污,而是有不可言说的原因而宁愿入狱的。

    纪术在脑海中梳理,他想找到营救应声和老赵的办法。

    从测绘设计图纸到与二二○厂合作,从开发生产第一台样机售出,到新产品技术鉴定,从产销两旺后逐渐滞销到六能改革,他都始终和应声、老赵、言骏在一起。他在公司发生的大事小事中苦苦的搜索。

    有一回,也就是第一台样机生产出来不久,纪术去找言骏请假。

    “笃笃笃……”纪术敲门许久,言骏也未开门。平时他与师父比较随便,就又继续敲门。只见言骏急匆匆的开了门,难怪慢慢不开门的,应声和老赵还有财务科长也在里边。

    言骏没好气的说:“敲什么敲,有事去。”说完“咚”的一声把门关上。师父火气太大,纪术只能扫兴的离开。后来听说,四人关在房间里半天没有出门。

    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好奇怪,但更让他奇怪的是他师父的一番话。

    昆仑山公司生产第一台样机后,与海通市色织厂签订了试用合同,公司上下无不高兴。然而,言骏却心思重重,这让纪术感到很困惑。一天下班,言骏对纪术说:

    “走,今天到我家吃晚饭。”

    纪术不解其意,就跟师父去了他家。

    四仙桌上已摆满了菜,师母还在厨房忙乎。

    “张凤,别忙了,来陪纪术喝一杯。”言骏说。

    “快了,快了,烧个汤就好了。”张凤边忙边说。

    张凤做完汤说:“言骏拿酒。”

    严骏从房间里提了一只箱子出来,他不紧不慢的把它打开,里边装着他一生获奖的证书,而四项成果的获奖证书尤为醒目。奇怪的是,箱内藏着一瓶茅台酒。

    言骏拿出茅台,交给张凤说:“夫人买的酒还是你自己打开吧。”

    言骏一生从事空调净化技术研究,他之所以离开二机部而到天津大学任教,为的就是空调事业。在这里他认真教学潜心研究,取得了令人振奋的成果。他的中央空调洁净四项技术是国际领先的科研成果,获得国家科技成果多个奖项。

    为了庆祝丈夫的成功,张凤特地买回一瓶茅台酒。张凤兴致勃勃的炒了几道菜,准备和老马共饮庆功酒。言骏握着茅台酒瓶说:

    “夫人,谢谢你,这瓶酒今天不喝,先把它收藏起来,等我国运用这四项技术实现中央空调国产化时再打开它,为国家干杯。”

    言骏激动的说着,张凤眼中噙着泪花,两人相视一笑。

    纪术十分激动,他没有想到昆仑山公司生产的空调样机有这么重要的意义。言骏兴奋的举起杯说:

    “来,让我们共同举杯,为中央空调国产化,为国家干杯!”

    餐毕,言骏把纪术叫到房间说:

    “你是我的关门弟子,我将把我掌握的中央空调核心技术全部传授给你。我们是在国营二二○厂和白龙港村合作的昆仑山公司,生产出我国自行设计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中央空调样机。假如我有什么不测,希望你能上对得起国家下不辜负百姓。”

    纪术把这番话和他们四人关在屋子里的事联系起来一想,觉得这里边大有文章,是不是与这莫名其妙的两万元有关?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回归初心

    纪术带着疑问准备去找言骏,弄清这两万块其中的秘密。但是自途当总经理后,纪术为了自己的前途而给自途抬轿子,一起架空了言骏,他十分担心言骏不肯出山。不管怎样还是得闯一闯碰一碰。

    言骏自从被任命为县机械局调研员后就不怎么上班,因为他心中清楚,县里之所以让他退二线,是因为自途不喜欢他而要启用言听计从的纪术。他对重用年轻人倒是挺赞成,就是看不惯自途和纪术的那种做派。他俩在局里都有任职,言骏就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他就向广志请了假,平时在家搞研究,局里有事就通知他去。

    纪术心有余悸的走进昆仑山公司专家公寓。

    “咚咚咚。”纪术轻轻的敲门。

    “谁呀!”张凤开了门。

    “师母!”纪术亲切的喊。

    “谁是你的师母?敲错门儿了。”张凤说着叮咚一声把门关上。

    纪术吃了闭门羹。师母生他的气他能理解,毕竟是自己做得不对,伤害了师父师母。但是进不了门也就没法与师父沟通,他在门外徘徊许久,没有敢再敲门。

    纪术闷闷不乐的回家,刚走到家门口,红烧肉香味扑鼻而来。他轻轻的推开门,桌上摆放的都是他爱吃的菜。应梅系着围裙还在厨房忙呢。这不年不节的做这么多菜,难道应梅有什么好事?

    应梅端着热气腾腾的奶白色鲫鱼汤说:“老公,吃饭了。”应梅放下鱼汤就从房间拿出一瓶五粮液,说:“老公,来,我们今天喝几杯,这是应声前天特地给你送的。”

    “你们看,应声舅舅给我送的大汽车。”

    “儿子快来吃饭。”应梅喊。

    “我要和爸爸坐。”

    “为什么今天要和爸爸坐?”小家庭的温馨氛围让纪术一扫脸上的愁云,他笑哈哈的对儿子说。然而,纪术仍然不知道为什么整得像过年似的,应声又为何特地给自己送酒。

    “因为今天是爸爸的生日。”

    “儿子说得对,来,和爸爸碰杯,祝爸爸三十岁生日快乐。”应梅说。

    “生日快乐!”应梅母子俩和纪术碰杯。纪术咕咚一声把玻璃茶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足足有二两啊。

    应梅目不转睛的盯着纪术而不解何意,只见他面颊上滚落下两颗豆大的泪珠。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应梅接着儿子的话说,“亲爱的,有什么说出来,我和儿子一起为你分担。”

    “咚咚咚,咚咚咚……”

    “谁呀,这么急!”应梅自言语的说着打开了门。

    “二哥怎么是你?”应梅惊讶的问。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二哥,一起喝点。”纪术原来称应石为大哥,自从与应梅结婚后就改口称二哥。在应石面前,纪术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烦恼,于是就强装笑脸说。

    “不喝,应声进了看守所,赵老为了救应声去自首也进去了。我来是看看应梅在市里有没有什么关系,救救应声。我都没有敢告诉父和娘,他们受不了的。”应石担忧的说。

    “二哥,你不要担心,我知道应声,肯定误会他了,不会有问题的。”应梅肯定的说。

    “我也相信应声,不过还是要尽快想办法把他和赵老捞出来,不能让他们在里边吃苦。”纪术说。

    “你得了吧,你。装什么好人?”应石的话音刚落,应梅吃惊的看着纪术,他显得十分尴尬。

    应石与纪术原来相处得像亲兄弟一样,应石把他当小弟看。自途当昆仑山公司总经理后,应石对纪术的趋炎附势和对言骏的无情无义,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他看到了应梅迷离的眼神和纪术又羞又愧的窘态,突然想起了应声对他的叮嘱,“这些情况千万不要告诉应梅,不能影响他们的家庭关系”。

    应石后悔不已,不该当着应梅的面戳穿纪术。于是,他马上笑着说:

    “应梅你干嘛这样看着纪术,我是叫纪术也想想办法。”

    “二哥,你不用说了,我的事我会找个时间和应梅说清楚的。不过不是现在,你帮我个忙,做做我师父和师母的工作,让我见一见师父。我理了理应声和赵老的事,师父可能知道内幕。下午我已经去师父家了,师母没让我进门。”

    “纪术,你知道这事?听说是顾自途相好的那位女科长在县纪委坐告应声。”应石气愤的说。

    “本来是让我实名举报的,后来自途不得已才换了人。”纪术说。

    应梅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她指着纪术说:“我来联系陈麟老师,请他们和马工说让他见你。等办完这件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纪术难为情的连连说:“好,好。”

    陈麟老师给言骏家打了电话,他媳妇张凤说,言骏到乡下陪老母亲了,联系不上。

    言骏的老家在距海潮县城不太远的农村,纪术曾经陪师父下乡看过老人家。纪术执意连夜骑着自行车去找师父,应梅和应石目送着纪术消失在黑夜之中……

    大约离言骏家还有十几里路的地方,天降大雨。这本是一场“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春夜喜雨,却把纪术淋成了落汤鸡。纪术风雨兼程,午夜过后终于找到了师父的家。

    “咚咚咚,咚咚咚……”纪术急切的敲门。

    言骏有夜读的习惯,才刚刚躺下,就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外边还下着大雨,夜这么深了,莫非有人要躲雨?他迅速爬起来,拉开白炽灯的开关,去打开了大门。

    啊,是纪术,浑身透湿,还不停的有雨水顺着裤管向下流淌。言骏顿声怜悯之心,但一想起过去的那些事又气不打一处来。

    “师父!”纪术大声的喊。

    “你认错人了。”言骏说着把门关得紧紧的。

    “师父,我有急事!”纪术央求的大喊。

    外边春雷滚滚,斜风泼雨发出哗哗哗的响声。屋内,言骏心潮翻涌,他站在窗前看着不停的被雨淋着的纪术。

    他总不会路过为了躲雨而这样没有骨气吧?有什么急事连夜找上门?闪电把屋内屋外照得锃光透亮,雨水顺着头发从纪术的面庞像一条条小溪不停流淌。

    言骏心软了,他打开大门让纪术进屋避雨。而纪术扑通一声在雨水中跪下,央求说:“师父,我错了,我不求您老原谅,只求您救救应声和赵老。”

    言骏像被雷劈了似的傻愣着,片刻,他一把抓住纪术,死命的把他拽进了屋。

    雨过天晴,旭日从东方地平线上喷薄而出,言骏乘着纪术的自行车,沐浴着朝阳直奔海潮县人民检察院。

第一百八十八章 心念旧恩

    言骏主动上门,这是县检察院反贪局的办案人员所没有想到的。因为他们通过机械局和昆仑山公司多次联系家人,都说言骏到外地见老同学去了,不知到了哪里。

    办案人员把应声签名的两万元领款凭证的复印件递给言骏说:“应声和老赵都说自己拿了这两万块,但又是驴头不对马嘴。”

    言骏并不清楚当时财务上是怎么处理的,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的签字,应声这样做就是想与任何人撇清关系,万一有事他一人承担,让谁也帮不上忙。

    本来言骏在来的途中也编好了故事,拟向检察院自首,救出应声和老赵。可是老赵自首自己进去了,却没有救出应声。如果再来个“羊头”,与“驴头马嘴”更对不上号了,自己被关进去事小,岂能救他们出狱?看来,只能实话实说。

    当年昆仑山公司的空调样机试制生产成功后,样机销到哪里,由谁家试用?成了应声必须解决的难题。当得知海通市色织厂需进口中央空调机时,应声带领老赵和言骏厚着脸皮主动登门拜访,求见厂长。

    让人又惊又喜的是,应声想求见的厂长竟然是他上高中时的数学老师许年良。而年良等色织厂的领导和技术人员并不知晓国内有个生产中央空调机的昆仑山公司,他们已经决定并经主管部门批准从德国进口中央空调机组,由主管局的领导和色织厂分管生产和设备的副厂长组成了考察组正报批去德国考察。

    年良心中十分希望使用国产空调机,这倒不完是因为应声是他学生的原因。因为这样既不用外汇又便于维护,还节约很多费用。

    经过对昆仑山公司和样机的考察,让年良怦然心动,主要技术性能指标超过德国,产品填补国内空白,即将进行由机械工业部组织的技术鉴定。

    年良心底里很想使用昆仑山公司的产品,他虽然是厂长但觉得这样做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一方面样机未经鉴定,谁都可以用这条理由否定。另一方面主管局已经批准进口,厂里相关人员即将赴德考察,突然改用国产货,挡住了人家出国的机会。

    年良思考再三,还是把使用昆仑山公司空调样机的议题拿到厂务会上讨论,让他料想不到的是,分管生产和设备即将出国考察的副厂长老仇第一个发言,力主使用国产中央空调机组,由于老仇的引导性发言,厂务会成了昆仑山公司空调机的歌颂会。

    这对于昆仑山公司是件大好事,然而让人闹心的事出现了。色织厂的主管部门轻工局总工程师谈德恒为了出国考察,而不同意使用国产空调机,理由是产品未经鉴定。

    应声的老冤家,又是抓着谈德恒尾巴的食堂司务长彭步德从中涡旋,迫使谈德恒改变了主意,但昆仑山公司必须支付两万块好处费。

    两万块在当时可算是巨款,应声、老赵、言骏和财务科长四人关在办公室半天举棋未定。

    言骏说,样机的技术性能确实优于德国产品,这必须由用户来证明,所以用户意见报告非常关键。有了它才能召开鉴定会,有了机械部的鉴定和填补国内空白的结论,昆仑山公司才会兴旺。两万元的好处费是多了些,做这件事确实有风险。但是,从小的方面说,这关乎昆仑山公司的发展和未来。从大的方面讲,是为了取代进口,发展我国空调事业。如果因为两万块而放弃用户,影响了国产化的进程,这将抱恨终身!

    言骏强调;“我们不能被两万块的好处费卡住脖子,我愿意为此而承担一切后果。”

    老赵说,同意马工的意见,豁出去了。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这个雷子就让他来顶。

    应声说,两位副总的风范令人敬佩,他也豁出去了。

    于是老赵从财务科借了钱,与应声一个经手一个证明分批送完了两万块。昆仑山公司与色织厂顺利签订了使用样机的合同,很快就进行了安装调试。

    不久,海通市纪委通知应声去协助调查,纪委办案人员告诉他,市色织厂厂长许年良因使用未经鉴定的中央空调机组等问题被立案调查,希望昆仑山公司实事求是的交待对许年良的行贿问题。同时交待政策说,作为企业销售产品开展公关,给了一些好处费是可以理解的,只要积极配合组织调查如实反映问题,是不会追究行贿方的责任的。

    凭心而论,除许年良带着厂里的一班人来昆仑山公司考察,公司招待了一顿饭外,没有给年良一分钱好处,倒是厂司务长彭步德和轻工局总工程师谈德恒捞了大钱。

    彭步德和谈德恒的事能说吗?纪委知道这一情况后对年良有什么影响?

    应声咬紧牙关没有节外生枝说这些,经过很长时间的配合调查,纪委什么也没有得到。放应声走的时候,交待了一句话:“不要嘴硬,还会找你的。”

    应声回到公司首先到财务科以个人名义,领取了特殊业务费两万块,把这笔钱给了老赵,让他到财务科偿还分批送给彭步德和谈德恒的全部借款。

    接着,他约老赵和言骏碰头,通报了许年良的处境,并强调彭步德和谈德恒索要两万块的事就此消化了结,虽然他俩不是什么好鸟,但是问题捅出去后,会给年良带来很大压力和不良影响,他作为昆仑山公司的恩人,我们丝毫都不能损坏他的形象。

    当年许年良调到色织厂当副厂长时,在厂领导班子中排最后一位,人家戏称他为细瘪子厂长,也有人私下里就称他细瘪子。

    过了一些时日人们对许年良刮目相看,说细瘪子为人谦和,办事公道,业务能力强。这就引起了在领导班子中排名第二的副厂长老仇的忌妒,因为厂长快到龄了,谁接任厂长还是未知数。

    老仇暗中和年良较劲,按照干部四化的要求,老仇和年良相比,年龄差不多。从学历看,老仇是中专明显不可与年良这个复旦大学的高材生相比。老仇心想,学历硬杠杠明显低于年良,专业水平不相上下,就看对革命化的评价了。

    年良在职工中的口碑较好,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老仇从工艺美术研究院朋友那里打听到了年良的过去,他就在职工中放出小道新闻,说许年良虽然没有结婚,但是他外边有女人,这个女人沈秀珍在韩桥是有夫之妇。当时人们对《第二次握手》中主人翁的爱情故事十分推崇。虽然秀珍已经结婚生子,但是年良还深深的爱着她而不婚娶,这反而增强了职工对年良的祟敬感。

    老仇失算了。厂长退二线,须物色新厂长。轻工局政治处组织民主推荐和测评,年良得票率很高。考察后,经局党组研究决定并报市委组织部备案,许年良任厂长。

    在工作中年良注意团结老仇,并充分发挥他的作用,两人配合还算协调。就拿使用昆仑山公司的空调样机来说,老仇放弃出国的机会,支持年良国产化的意见。

    然而,此次向市纪委实名举报年良,老仇主要就是拿这件事说事。

    人们不解,年良被查的事已时过境迁,应声却宁愿蹲大牢而不肯说出两万块的用途。难道彭步德、谈德恒这样的人值得保护吗?原来,年良已是市轻工局局长,省委组织部正把他作为副市长的人选进行考察,在这节骨眼上捅出两万块的事,彭步德肯定得坐牢,但是时任色织厂厂长的年良最起码要负用人失察和疏于教育管理的责任。

第一百八十九章 触摸心声

    老洪、刘智与海潮县的谈判形成了僵局,老洪虽然已给陈书记去了一封有礼有节有理有据的信,估计县里会采取遥遥无期拖下去的办法,逼着二二〇厂作出让步。是的,二二〇撤点销号是有时间规定的,拖不起啊!

    老洪失眠了,二二〇厂拥有昆仑山公司四百万元股权的处置和一百名科技人员的安置,是他离休前必须完成的工作任务之一。

    如果与县里一直这样耗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看来,只有另辟蹊径,找到打开通道大门的金钥匙才能争取主动。

    “刘智,我来海潮县也这么长间了,我想去拜访一下老赵。”老洪说。

    “应该和他见见面,我陪你去。”刘智应答说。

    “那就马上动身吧。”老洪说。

    刘智没想到老洪这么急,他本想给县机械局打电话,侧面问问广志的情况的,他不是谈判组长吗?说不定就能意外听到陈书记对老洪去信的看法。刘智明白,老洪其实内心也在企盼着广志的消息,只是没有流露而已。既然老洪这么急着见老赵,也许有这方面的缘故吧。于是刘智就爽快的答应说:“好吧,我到楼下打辆车,您先歇着。”

    过了很长时间,老洪和刘智终于打上了出租车。

    不料走了一半路程的样子,汽车抛锚。维修了很长时间,发动机还是发动不起来,司机苦着脸叫救援帮忙而同时向客人打招呼致歉。

    这里是农村砂石公路,汽车经过时卷起一条黄龙,让行人睁不开眼。路边既没有公交车站点,也没有卖茶鬻面的小店。走路累了连歇歇脚喝口水的地方都没有。

    距老赵家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程,只能在这砂石路上艰难步行。老洪虽然是六十出头的人,毕竟经过革命战争岁月的洗礼,这点困难他不在话下。而刘智就不一样了,他大学毕业直接分配进了二二〇厂,虽然条件艰苦,但他从来没有步行过这么远的路。

    还没有走多少路,刘智的脚底就磨起了几个水泡,泡泡被磨破后走路一瘸一拐不说,还疼痛难忍。

    “铃铃铃……”

    一位和老洪差不多年龄的老头儿骑着自行车,突然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这让刘智喜上眉梢,像遇上了救星似的。他第一次去白龙港洽谈空调机项目合作时,汽车抛锚后他就是坐的自行车。转念一想,他自己都笑了,就一辆车何以带两人走呢?更何况还是位老头儿。

    那人一见刘智似曾相识才下车的,然而面对刘智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便找出话题说:

    “是脚崴了吗?”

    “没有,脚底磨破了。”刘智说。

    “你们这是去哪里,找什呢人?”

    “去白龙港村,找老赵。”刘智答。

    “没魂的远,用脚跑,太厉害了!你说的是赵雄吧,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好兄弟,他当了官没得架子。”

    “大哥,怎么称呼您?”刘智问。

    “姚林,人家都喊我光摇铃。”

    “兄弟,光摇铃啥意思?”老洪奇怪的问。

    光摇铃手做着摇响铃的样子,又指指刘智的胯下,说:“男人不就是摇铃儿?我这个名字不好。”

    老洪和刘智眨了两下眼便哈哈大笑起来。老洪开心的说:“农村土语丰富,形象生动。”

    “怎么叫光摇铃的呢?这个光啥意思。”刘智开心得一点没有了脚疼的感觉,笑着问。

    “那个年代啊,老婆为了长几颗黄芽菜喝农药死了,四个儿子加上我五条光棍,人家就叫光摇铃了呗。”

    虽然是个笑话,老洪听到这里沉默不语,心里在问:“在这片肥沃的平原上,怎么会这么穷呢?”

    “兄弟,你不要陪我们步行了,先走吧。”老洪体谅的说。

    “那怎么行,还有不到二十里路呢,你们坐我的脚踏车走吧。”光摇铃热情的说。

    老洪和刘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辆自行车就一个后座怎么能坐两个人呢?

    光摇铃知道他们的意思,便解释说:“我把你们中的一个人先往前送一段路,再回来接另一个,像拉锯一样的来回接人,不就行了?”

    老洪和刘智很感激的说:“太辛苦您啦!”

    光摇铃背着老洪疾驰向前。

    老洪问:“老姚,现在生活条件怎么样!”

    “好好好!当年乡里来了广志,村里来了应声,白龙港光棍村的帽子一年就摘掉了。整个村家家户户搞活起来了,我家的四个儿子到市里打工,四个新妇绣花,我养鸡子,这个钱来得蛮快的。”光摇铃骄傲的说。

    老洪见他在夸奖自己的儿子和正光、兰芝的儿子,心里挺高兴。两个小子干得不错,千好万好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好啊。

    “群众富裕起来了,村集体怎么样?”老洪问。

    “发展蛮快的,是全县最富的村。不过应声调走后,不知道以后的光景什呢样子?村里的那个昆仑山公司倒是不错,年年都有分红,我也投了三千块唻。”光摇铃说。

    老洪兴趣来了,他真想听听群众对昆仑山公司的看法。

    “好景不长,广志调到机械局当局长,自途当副局长,把昆仑山公司也拿走了。老兄你评评理,天下哪有这个道理的?”光摇铃气愤的说。

    老洪知道这是县里的问题,群众有意见又不知内情,只能广志背黑锅了。唉,背黑锅倒不要紧,就是不能损害老百姓的利益啊,也不知道广志今后如何对待村里的投资,真想和他好好唠唠。

    “光摇铃!”弹花匠骑着自行车迎面过来。

    “弹花匠,你车子掉头,帮我把这个兄弟送到老赵家,我到后头接个人也马上到。”光摇铃吩咐说。

    “好的呀。”弹花匠爽快的说着,就让老洪上了他的车。

    老洪又和弹花匠攀谈起来。

    “老乡,家里光景过得怎么样?”老洪问。

    “我家的条件倒不错,有吃有喝有余钱。唉,就是那些儿女少的身体不太灵光的老人以后可能有问题。”弹花匠回答说。

    “噢,说说呗。”老洪说。

    “他们中有不少人就靠昆仑山公司的分红。这个造原子弹的厂也不是杲昃,哪有当董事长的几年不来开董事会的?也不分红了。你厂大不在乎这点儿分红,可是我呢老百姓要吃饭啊。现在好在村里有不少存款,能补上这个缺。万一村里没得钱了,老百姓的分红哪里来?”弹花匠埋怨的说。

    老洪从内心感到二二〇厂不履行董事长方的职责,确实对不起合作方白龙港村,也伤害了老百姓的感情。军用局要求不插手地方的事务没有错,但不开董事会、不分红、不通报股权处置情况是欠妥的。

    县里好大喜功想搞昆仑山大集团,而老百姓希望公司兴旺有分红呢。二二〇厂为了撤点销号安置好一百个人,助推了县里的这种做法而损害了白龙港群众的利益。仅管如此,天还不遂人愿,厂方和县里的谈判僵局很难破解。

    听了两位老农民的话,老洪感到了切肤之痛,心头的疑云也随之渐渐消散,解决问题的思路慢慢的清晰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章 弄巧成拙

    老洪大胆设想,如果把四百万股权转让给白龙港村可行吗?这是既违反核工业部的意见,又会遭到海潮县强烈反对和责难的方案啊。厂领导班子又会是什么意见,村里又将是什么态度?此时的老洪对上头下头哪一端他心中都没谱儿。行还是不行,不试怎会知道呢?

    老赵既了解二二〇厂,又熟悉白龙港村,对乡村干部的想法也应该清楚,这件事还是要听听他的意见。

    弹花匠把老洪送到老赵家门口,可老赵不在家,老洪正犹豫之际,光摇铃骑着自行车背着刘智来了。

    邻居见老赵家来了客人,一个个出来看热闹,其实这也是白龙港人的热情好客之风。

    “董事长,是刘董事长。”

    “对对对,是刘董事长,我见过。”

    “刘董事长,终于把你等来了。”

    光摇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刘智呀,怪不得似曾相识的。

    群众认出了刘智,一会儿就来了很多人,把老洪和刘智围得水泄不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责问刘智。

    “今后昆仑山公司怎么办?还分不分红?”

    “广志和自途把昆仑山公司弄到县机械局了,你管不管?”

    “你们厂撤销了,不能让我们受害。”

    现场闹哄哄的,乱成一团,还有人指手划脚脸红脖子粗的。

    刘智紧张起来,他觉得太可怕了,这样闹下去要出人命的。也难怪,他身居大厂要职,就像坐大机关一样,何时见过这等可怕的场面。

    老洪听到群众的嚷嚷,深感内疚,他恨自己没有做通厂领导班子成员的工作,而违背合作协议、背着白龙港村与县里谈判。他很想作出说明,更想向群众道歉。但是,在群众情绪激动之时,这样说有用吗?

    金山和爱梓也在人群中,爱梓推了推金山,意思叫他站出来说话。他从人群中挤出来,和老洪、刘智站在一起。金山高高举起双手,做了数次合拢后再分开的手势,意思叫大家不要吵闹。不知道他是应声父亲的原因,还是曾经当过小队长的缘故,现场竟然安静了下来。他说:

    “你唻这样吵吵闹闹的像什呢话?当时求人家来投资办公司,在村部敲锣打鼓欢迎刘董事长的场面还记得吧?凭良心说,从昆仑山公司分了不少红。几年不曾开董事会不分红是他不对,但是钱还在公司,人家没有拿一分钱走。公司被县里收去了,与人家不搭界呀,有本事到县里要钱,围着客人闹算什呢回事。”

    光摇铃说:“金山说得对,大家要听话。这两位兄弟是老赵的客人,我们对人家要客气点儿,老赵不在家,我把客人带到我家吃饭去。大家散了吧。”

    光摇铃话音未落,辣子头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把刘智打得鼻青眼肿。

    “辣子头,你这个混账东西,敢打老赵的客人?”金山吼着就死抱住辣子头,光摇铃和弹花匠立即上前帮忙,三个老汉把辣子头摁在地上。

    “书记来啦!”爱梓见柏青回来了高兴的大喊。

    村里的人一见书记回来了,就像有了主心骨。一个个主动闪开,将人群打开一个缺口,柏青迅速进入人群中间和老洪、刘智站在一起。

    “赶紧找医生给刘董长处理伤口,把辣子头带到村部问话,谁指使他干的。”柏青果断的说。

    柏青陪着老洪和刘智来到村部会议室,刘智是第三次来到这里了。在这里签订了厂、村联营合作协议办起了昆仑山公司;与县里谈判进行不下去后到公司受到自途冷遇,被柏青作为贵宾邀请到这里;这次是被打伤到这里的。他似乎感觉事情发展越来越坏,这让他有不祥之感。

    柏青仿佛看透了刘智的想法,他知道,不把今天的事件处理好,下一步是没法与二二〇厂交涉的。他想抓住机遇,把坏事转化为好事。于是他打招呼的说:

    “洪书记、刘董事长,真对不起,我来晚了,让董事长受苦了。”

    刘智没有吭气,洪书记面无表情的叹了一口气。他们心中也许在嘀咕,这里民风彪悍,刁民当道。

    “嘀。”轻轻的鸣笛声,柏青知道汽车到了,说:“董事长,村里的医生陪你去趟乡医院治疗,还要拍片子。”柏青说完就搀扶刘智上车。

    他又回到会议室与老洪相对而坐,柏青是第一次见洪书记,面对这么大的官让他有些拘谨甚至胆怯。但是,问题已经发生,作为这里的一把手必须面对,容不得他患得患失。还是律师兄弟于春说得对,白龙港村与二二〇厂是合作关系,地位是平等的。

    他大脑在飞速运转,谈话的突破口在哪儿呢?出了什么问题就得谈什么问题,不能回避。他想好了,还是从殴打刘智的辣子头说起。

    从辣子头小时候长秃疤讲到他怎样成为小混混,从照顾他进昆仑山公司讲到如何搞图纸调包打伤应石,这些事柏青说得头头是道。

    “图纸调包,就是那个牛闯干的事?”老洪问。

    老洪开了口,这让柏青松了口气,他为老洪边倒茶边回答说:

    “是的呀,图纸调包就是牛闯和辣子头干的。”

    当时,辣子头和牛闯策划图纸调包陷害应石被派出所立案。按照假图纸生产出的机器在规格、性能等方面不符合原来用户的要求,损失巨大。但是,产品的质量是好的,正巧符合新用户的要求,所以公司的实际经济损失并不大。应声到派出所说情,把辣子头和牛闯捞了出来。

    自途当总经理后,离间辣子头、牛闯与应声、应石和老赵、言骏的关系,牛闯被任命为技术科副科长,辣子头被调到保卫科工作。自途这样做的目的,想在关键时刻把他俩当枪使。

    自途在江浪县空调机厂工作的表妹何花的相好,通过跟踪等手段发现何花与自途有染,就经常敲诈他。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只能花钱免灾。前不久要敲自途五万块,他忍无可忍,就启用了辣子头。

    辣子头有一帮酒肉朋友,真是无法无天,把自途表妹何花的相好抓到辣子头家磨房,把他反绑后固定在磨盘上,面朝石磨。先是饿了他两天,然后把水和饭粥放在他头伸出去勉强能够着的地方。为了能舔上水舐上饭,那人下巴在石磨上磨得鲜血淋漓。从此,他再也不敢敲诈自途了,辣子头也就成了自途的保镖。

    “咚咚咚。”刘智在村里医生的陪同下进了屋。

    “报告洪副书记,本人只是皮外伤,未伤及筋骨,特向首长报到。”刘智笑兮兮的调侃式的说。

    “那就好,那就好,让你受苦了。”老洪安慰道。

    柏青有意毕恭毕敬的给刘智递了杯茶,会议室的气氛和谐了。

    “咚咚咚。”村里治保主任提着辣子头的领口进了会议室,说:“辣子头,你现在是自己说,还是送到公安局再说。”

    “我说,不要送我去公安局。”辣子头说着交待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自途的耳目看到刘智在老赵家门口被群众围住,溜着去昆仑山公司向自途报告。

    自途又惊又喜,让他坐立不安的是,刘智不是不想与村里谈吗?怎么会主动找到村里,到底想干什么?让他高兴的是,送上门老百姓也不欢迎,群众只是为了分红,你不给他好处,他能听你的吗?

    他更庆幸的是应声和老赵都进了看守所,不然就麻烦了。

    群众围攻刘智是件大好事,闹得越乱越好越大越好,要再加点油,把他搞伤,看他怎么开董事会?

    自途就指使辣子头乔装一番钻进人群,借机起哄,浑水摸鱼,趁乱狠狠揍刘智一顿。

    谁知金山的一席话,群众就不闹了,辣子头一看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不打伤刘智到顾总那里怎么领得到赏钱?于是他就赤膊上阵,被抓了个现行。

    刘智知道实情后,对自途简直是恨之入骨,恨不能飞过去宰了他!

第一百九十一章 从长计议

    自途为什么要指使辣子头殴打刘智?就因为刘智是二二〇厂的谈判代表,这不应该是理由啊。刘智作为昆仑山公司的董事长,就没有干预过公司的事,对县政府任命自途为总经理,也没有提出疑议。到底他对刘智哪来的深仇大恨?老洪不解的问柏青:

    “你说为什么自途要对刘智下手?”

    “很显然,自途不欢迎刘董事长,是担心与村里合谋召开董事会拿掉他的职务。”柏青借机道出了问题的关键。

    老洪沉默,刘智说:“这样的人就不配当总经理。”

    “二位有所不知,应声和老赵被自途整进了看守所,自途更害怕他们和你们接触,就先下手为强。我刚从县城回来,亲眼所见。”柏青眼睛湿润了。

    “怎么回事?”老洪、刘智不约而同的问,等着柏青细说。

    自途不得不按照陈书记的指示,在白龙港村通过耳目传出了老洪和刘智来海潮县以及下榻何宾馆的消息。柏青如获至宝,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董事长。

    他立即打电话向应声报告,双方约定了去见老洪和刘智的具体时间。

    其实应声和老赵已从张祥口中得知老洪和刘智来海潮县的消息,当时老赵还埋怨过老洪,回来了也不通报一声。只是不知道具体下榻哪家宾馆,当然想打听通过张祥还是能打听到的。

    应声很想找他们聊一聊,似乎有很多疑问只有他们能解答,但心中还未考虑成熟从何说起。后来听了于春的分析倒是受到不小启发,作为合作的另一方与二二〇厂应该平等的坐下来认真的谈一谈。

    清早,白龙港桥披上了浓浓的晨雾,低头看不见路,向前望不着树。在外边行走,头发和眉毛都会沾满雾气形成的微细白色结晶,如果用手去抹一下头发,手掌会湿漉漉的滴水。

    应声和柏青按照电话中约定的时间,就在这里汇合。

    应声对柏青说:“很遗憾我今天不能和你去找老洪和刘智。”柏青以为应声改变了主意,心想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家店,失去了这个机会,以后再想找他们就更难了。

    应声接着说:“昨晚接到县纪委老朋友的电话,说有件事需向我了解,你就叫老赵陪你去吧,他是二二〇厂的老人,交流起来方便。”柏青虽然很失望,但也只能如此。

    老赵倒是挺乐意陪柏青去拜见老洪,他觉得老洪突然来海潮县,连战友都不相见,肯定有什么要紧事,他估计应该与撤点销号和昆仑山公司有关。

    柏青和老赵来到老洪和刘智下榻的宾馆,老赵手指着里边很惊讶的告诉柏青:“那天应声请张祥吃饭,就在那里头的包厢,真巧啊。”

    “咚咚咚。”柏青轻轻的敲门,可是里边没有任何反应。

    “咚咚咚,咚咚咚。”老赵又敲另一个房间的门。

    “先生,不要敲了。客人下了楼,可能吃早饭去了。”服务员说。

    老赵和柏青边说“谢谢”边下楼。他们找遍了餐厅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老洪和刘智。也许出去转悠一会儿就会回来用餐的,他们仍然在餐厅死守。已是上午十点,餐厅早餐到点结束,老洪和刘智一直没有露面。他们又跑到楼上房间敲门,还是没有人。

    柏青脑子一转,他们是不是不住这个宾馆,或者那传出来的消息不准确?他就到前台询问,服务员翻阅了入住登记,老洪和刘智确实住在这里,而且刘智已住了快一个月了。也许刘智是为老洪打前站的,也许是刘智遇上了什么难题,请老洪来压阵的?柏青在捉摸,二二〇厂到底与县里谈什么事,与昆仑山公司有关吗?

    “柏青!”老赵发现他若有所思便喊了一声。柏青连忙答应说:“唉唉,我们去县纪委找应声吧,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只见一辆警车停在了纪委楼下,几名检察官下车后快速的上了楼。

    “同志,抽支烟。”柏青对警车司机说。

    “不抽不抽,谢谢谢谢!”那司机转过头,边说边把手伸出窗外接上了烟。

    柏青掏出打火机,边给那司机点火边问:

    “你们办案怎么办到纪委来啦?”

    “噢,纪委要把个贪污犯移交给检察院,让我们马上到,纪委的话哪能不听。手头上还有事呢,只能把犯人先送到看守所去。”

    不一会儿,应声神情自若的从楼里走出来,但是,双手被铐着,接着被押上了警车。他双眼若无其事的扫视了一下柏青,然后目光转向老赵而且停留了许久,直至汽车开走。那平和的目光仿佛在告诉老赵,不要冲动。

    柏青和老赵看傻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老赵毕竟老道,他拉着柏青就往楼上走,说:“找办案的人去。”

    案情哪里是什么人都可以打听的?纪委办案人员当然不会把实情告诉他们。

    老赵掏出离休证说:“我们书记犯了什么罪,这么短的时间就送进了看守所?你们不说清楚,我们老百姓是不答应的。”

    纪委的同志早就知道白龙港村有位地市级的离休老干部,不拿报酬带领群众致富。面对这样一位老革命,两位办案人窃窃私语,老赵从他们低得像蚊子叫的声音中听到了汇报二字。

    老赵并不着急,等候他们答复。不一会儿,来了一位像领导的干部,他把为什么要把应声移交给检察院的实情告诉了老赵。

    老赵当即说了两个字:“冤案!”

    老赵和柏青赶到检察院。他对柏青说:“我去检察院了解一下,你先回去。”

    柏青哪里肯走,他要等老赵出来一同商量呢。

    已到晌午,老赵还是没有出来。柏青急着往检察院里边走,谁知道,老赵戴着手铐被押着下楼,警官在说,赶紧送看守所,回来正好吃饭。

    柏青懵了,为什么应声和老赵都被关进去了?主心骨没了,与二二〇厂还怎么往下谈呢?

    柏青一时没了主意,只能回村再作打算。

    “真是祸不单行,一回到村就遇上了辣子头打董事长的事。”柏青不好意思的对老洪和刘智说。

    “你接下来怎么考虑?”老洪问。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们二位的安全。自途在村里的耳目,为什么要传出话来,说出了你们住宿的地方?不就是想通过我们把二位钓出来吗?”柏青分析说。

    “有些道理,继续说。”刘智插话。

    “我看你们还是要从长计议。二位不要去县城了,我派人去退房。你们暂时悄无声息的住到应声家里去,有正光、兰芝二老照顾您们我也放心。”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另辟蹊径

    “咚咚咚……”柏青敲门。

    “来啦,来啦,等会儿。”广志说。

    “吱嘎……”门打开了。

    “爸爸,怎么是你呀!刘处长,柏青,快进屋坐。”广志说着像做梦似的激动得拥抱老洪。

    这些天他就是吃饭睡觉看书,从未有过的清闲。他在想,柏青领着爸爸和刘处长造访,这是什么组合?他有些看不懂了。二二〇厂不是承诺不与村里谈昆仑山公司的事吗?前段时间县、厂谈判虽然形成僵局,但厂方也没有与村里接触的意图啊。今天难道是专门来和自己谈昆仑山公司的事的?真可笑耶,一个停职干部还能当谈判组长吗?

    “广志,上班时间你怎么在家?”老洪不解的问。

    “爸爸,我……”广志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他不能告诉他是陈书记让他停职,他更不想提起陈书记奖励两套住房让爸爸为县里争取四百万补偿费的事。

    “不要吞吞吐吐的,是陈书记让你停职做我工作的吧?”老洪直截了当的说,但这只是猜想而已。

    “爸爸,你都知道了?”广志诧异的问。

    “说说吧,陈书记给我什么好处?”老洪询问道。

    “爸爸,你就不要问了,我说不出口。”广志为难的说。

    “好儿子,我不问了,你没有被利诱我就很高兴。但是,你应该去上班,而不应该躲在家里。”老洪说。

    “爸爸呀,我完不成任务不说,陈书记的话都没有转达到位,怎么去上班?再说,陈书记明确由自途负责机械局的全面工作,组织上不通知我,自己凑过去碍手碍脚的不好。”广志解释说。

    老洪是想通过这种听起来没头没脑的对话,向柏青传递一种信息,让他若明若暗的感觉到二二〇厂与县里在谈什么交易。

    柏青听了老洪父子的对话,简直是丈二尺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他从中听得出来,是县里在与老洪洽谈项目,县里还准备给不少好处,而广志不愿出来做他爸爸的工作,所以闲居在家里。这些正是老洪想让柏青知道的内容。

    柏青脑瓜还是机灵,他想试一试这些内容与昆仑山公司是否有联系。如果有,在老洪与县里交易不顺利的情况下,村里就可以乘虚而入。否则,不管他们的交易成功与否,与村里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于是,他试探着说:

    “刘董事长,过去广志是柳桥乡书记,你这个董事长与书记配合得很默契,应声都很羡慕你们的关系。现在广志书记到机械局当局长了,你们如何配合啊?哈哈哈。”

    刘智还是老办法,遇到不方便回答的问题,只是嗯啊哈啊不回答,像狐狸尾巴一样抓不住。

    广志却说:“请刘处长多多关照,今后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呢。我还没好意思问,刘处长脸上怎么青了。”

    刘智在思忖能否说实话告诉他受伤的原因,如果广志官复原职那就仍然是谈判组长,他还是谨慎的搪塞了一下,说:

    “没事,没事,不小心被撞了一下。”

    柏青纳闷,刘智真狡猾,滴水不漏。而广志仍然把自己放在机械局长的位置上,听得出来,他已经把昆仑山公司当成县机械局的旗下企业了。但是,老洪和县里的交易究竟与昆仑山公司有无关系,半个字的信息都没有啊。

    老洪对儿子的人品和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他本想透露一些他对昆仑山公司的想法,听听广志的意见的。一个细节让他放弃了这种念头。

    也就是,今天广志对刘智的称呼,都是使用的刘处长。

    听说广志在乡里工作时,对昆仑山公司很重视,刘智每次来公司他都要以乡党委、乡政府的名义请刘智吃饭,以此联络感情交流工作。在对刘智的称呼上,都习惯的喊他刘董事长,从来没有称呼他刘处长。自从昆仑山公司被划到县机械局后,他就改口称刘智为刘处长。言下之意,二二〇厂在昆仑山公司的股份都成了县里的,既然没有了股权,自然董事长也就不存在了。当然这只是县里一厢情愿的意思,但是广志是不是这样认为的,应该打个问号,最起码是屁股指挥脑袋呗。

    于是,老洪决定不能和广志住在一起,他不是不相信儿子,而是儿子有儿子的工作,爸爸有爸爸的任务。不过,老洪相信两股道上跑的车,终将会走到一起的。

    “广志,我本想看一看正光和兰芝的,见到了你,爸爸我当然很高兴。时间差不多了,爸爸要回二二〇厂去了。”

    “爸爸!”

    “儿子!”

    父子俩拥抱在一起,老洪有些哽咽的说:“儿子,好好工作,记住我给你写的那幅字,想问题办事情心中要有咱老百姓。”

    柏青把老洪和刘智送到海通港码头,他一头雾水,好不易找到的人物灯儿,就这样走了,昆仑山公司的事怎么办?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样吧,我今天就回二二〇厂了,以后有什么事刘智会联系你们的。应声和老赵我相信不会有事,他们出狱后,对昆仑山公司的事,你们好好商量商量,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你先回去,谢谢你,我和刘智还要谈点事。”老洪诚恳的对柏青说。

    柏青激动的点点头,告别老洪和刘智时他深深的躹了一躬。

    “刘智,你说广志为什么不上班?”老洪有意问。

    “他的任务没有完成,他也不想完成。但是,您写了信给陈书记,已亮明了二二〇厂的观点,他应该知道广志私下做您工作已经起不了作用了,这时还不让广志上班就让人费解了。我看,他们以为你写信是为了讨价还价,还指望着广志做你的工作唻。把我们的住宿信息传递到村里,想让我们尝尝老百姓的厉害,逼我们就范。我主张不要再与县里谈了。”刘智分析道。

    “你分析得有一定道理,不与县里谈,和谁谈呢?人家可以不谈,我们必须谈,不然怎么能撤点销号呢?看来,我们只有另辟蹊径了。”老洪忧心忡忡的说。

    “这确实是个难题,我也想过让村里买我们的股份,但操作难度太大。”刘智说。

    “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再拿出四百万,和县里成交,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二是把拥有的四百万股份卖掉,把一百个人带回去。”

    “唉,确实没别的出路。”刘智说。

    “你留下,等老赵和应声出狱,先探探他们的口气,有没有买股权的可能。若有就深化往下谈。具体想法是:白龙港村原价购买二二〇厂拥有昆仑山公司的四百万元股份,厂方撤回一百名科技人,若其中有人愿意留下的,厂方按每人四万元向村方支付补偿费。我与孙厂长已经通了电话,他也赞成这样做。我先回去和孙厂长一起统一厂领导成员的思想,然后争取部里的支持。其实部里会尊重厂里的意见的,估计这个方案能成。我现在心中最没有底的是,乡、村会不会按照我们的思路走。”

    “好的,我留下与村方协商,如村方同意购买,就立即带他们到厂里来洽谈。”刘智心领神会说。

    刘智目送老洪登船,而他又从人群中走出来,转过身深情的望着刘智,那目光显然充满着期待。

第一百九十三章 喜忧参半

    刘智从海通市给柏青打电话,告知了他的联系方式和住址,随时欢迎乡村领导造访。这让柏青的心情好了许多,作为合作方最起码有了平等说话的机会。

    然而,应声和老赵还在看守所,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他决定去县检察院找办案人员,先把情况弄清楚再作打算。

    柏青透过汽车玻璃,看见从检察院大楼走出来两个熟悉的身影,他们是谁?为应声的事来的吗?他顿时想会会这两个人。

    此时的柏青真是病急乱投医,这几天,他到处找人帮助与县纪委、县检察院打招呼,却不见什么效果。

    他下了汽车,跑步追赶过去找那两个人。竟然是老相识,他好不开心,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声喊:

    “马工,救救……”

    “柏青书记,不要急,慢慢的说。”言骏停下脚步说。

    “应声和老赵被关进看守所……”柏青说。

    言骏哈哈大笑,柏青满脸愁容的看着他。

    “柏书记,问题都解决了,他们二位马上就可以自由了。”站在一旁的纪术笑呵呵的说。

    柏青顿时笑容满面的说:“请二位上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我还是坐纪术的自行车,你去看守所接应声和老赵吧。”言骏说着,就与柏青握手道别。

    一条笔直的大道一览无余通向看守所,路上既没有行人也不见车辆,安静得令人崩溃。高耸的铁门紧闲,岗亭上的武警犹如青松般挺立,更增添了几份威严。

    不一会儿,大门徐徐打开,应声和老赵被警察送出了大门。

    “应声书记,赵老……”柏青站在警戒线外兴奋的挥手大喊。

    应声见到柏青的第一句话就是“遇到老洪和刘智了吗”,连寒暄的话都没有。可见,应声在局子里想得最多的应该是昆仑山公司。

    让应声这么一问,柏青也就没有了伤感。应声从柏青的描述中,似乎看到了希望。

    老洪叫乡里村里就昆仑山公司的事好好商量商量,刘智又主动打电话告知他在海通城的住址,还随时恭候造访。这让应声非常意外,从找不着人到主动请上门,从避而不见到热情邀请,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蕴藏着什么内容?他们原来想干什么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想干什么,作为二二〇厂不可能为了村里的利益而如此主动积极吧。

    “走,到海通城会会刘董事长去。”应声说。

    “咚咚咚。”柏青轻轻的敲门,等了一会儿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也许人在卫生间没有听到?柏青自言语的说着又咚咚咚的继续敲门,里边仍然没有反应。

    “奇怪,怎么会没有人?刘董事长在电话中说他呆在房间不走,随时恭候的。”柏青纳闷的说,“难不成他骗我们?”

    “不要这样想,他有什么必要骗我们?既然主动打来电话,说明是有诚意的。还是到前台问一问吧。”应声说。

    服务员很认真的查阅了住客登记,刘智确实没有退房。

    “客人有没有可能出去了?”老赵问。服务员说,在她班上没有看到,当然也难说,早上就一人当班,万一上厕所什么的没有看见,这就不好说了。

    “麻烦小姑娘开一下客人的房间,好吗?”应声请求服务员帮忙。

    朋务员打开了锁,房门还未完全推开便尖叫起来。

    地上、床单上有好多血……

    警察迅速赶到,对现场进行了侦查取证。

    警察告诉应声,经鉴定和分析,现场只有一个人的血迹和指纹,没有其他人进出房间的痕迹,客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不明。目前,他们将在宾馆内开展调查,请亲朋协助查找失踪人员的下落。

    应声心急如焚,此时他把昆仑山公司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刘智去哪儿了?这些血是怎么回事?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既然房间没有别人的痕迹,那他就不可能遇害。他是生病了吗?什么病出这么多血?对,一定是外伤!

    “刘智可能受伤去了医院,人民医院离宾馆最近,他去那里的可能性最大,我去找,赵老和柏青你俩分别去海通医院和城区医院,重点是外科。”应声交待任务。

    “那怎么汇合?”柏青问。

    “我在人民医院如果找到了刘智,就与传达室说一声,如果找不着就在传达室等你们的消息。”应声吩咐联系汇合的方法。

    应声从急诊室找到外科门诊,从消化科找到呼吸科,只要与外出血有可能联系的科室都找遍了,哪里有刘智的影子?老赵和柏青也无功而返。

    他们汇合在人民医院传达室门外,正焦急的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传达员听进应声他们在说病人严重失血的话,就问道:

    “你们找的是不是那个男伢儿送来的病人,满脸是血。进大门不远,还没有到门诊楼病人就晕倒了,那伢儿大喊救人,我还去找了医生。”

    “他只有一个人,没有伢儿!”柏青抢着说。

    “那我就不知道了,那伢儿还背着书包戴着红领巾呢。”传达员说。

    “大爷,你说的这个病人在哪个科?”应声想,既然背着书包就该去上学呀,那个戴红领巾的一定是做好事的孩子。他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先在急诊室,后来转到耳鼻喉科,鼻子里喷血,很吓人!”传达员回答说。

    应声他们立即去耳鼻喉科病房,果不其然,刘智正躺在病床上输液。

    “刘董事长。”刘智隐隐约约听到喊声,微微睁开了眼。应声、柏青、老赵三人犹如从天而降,让他感动不已。他突然觉得海通人善良,一幕幕动人情景在他眼前闪现,那胸前飘动着红领巾的搀扶他的男孩儿,那只顾救人的医生……

    珍珠大小的泪滴从刘智两边眼角同时滚落下来,应声掏出手帕伸出手准备帮他擦拭,他抓住应声的手说:

    “亏你们能找到这里,我没有大碍,就是出血多了点,医生说观察几天就能出院。”刘智向应声他们介绍病情。

    早晨刘智刚起床,他下意识的抹了抹鼻子,手掌竟然沾满了血,他立即到卫生间冲洗后用棉花塞进鼻孔。随后他就躺到床上,用手指压住鼻子止血。他是沙鼻子,经常出现出血现象,对此他已习以为常。

    他咕咚的咽了一下口水,不一会儿又咽下去一大口,血腥味很浓,他意识到鼻子还在出血且出血量较大。他立马坐起,血流得更厉害,塞鼻子的棉花球和用手指按压已完全不顶用,被子被染红了一片。他下床去卫生间用冷水猛激额头,这是他常用的止血方法之一,可一点用都没有。他所到之处,都滴洒了很多鲜血。

    他意识到这与往常出血不一样,好在海通市人民医院就在附近,他拉着拉杆箱就迅速去了医院。

    宾馆和医院之间虽只有人民路一路之隔,但来往穿梭的车辆和旭日的光茫让他眼花缭乱,背着书包的红领巾正在等公交车,看到刘智满脸是血就急忙为他拉行李,扶着他去医院。尚未到达门诊大楼,刘智就晕倒了。红领巾大喊救人,旁边也有不少人帮忙,医院很快来了担架把他抬走了。

    医生诊断,他鼻腔的动脉破裂,严重失血。这与第一天辣子头的重拳一击有无关系,也说不清楚。医生对病人进行了输血和鼻内镜下电凝止血处理。

    刘智接着说:“光顾着说话了,拉杆箱里有个手包,里边有钱,帮我把住院费交了吧。”

    “好的,我来办。”柏青一边答应一边从刘智的拉杆箱里找手包,可是不见手包的影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找包有术

    应声和老赵也连忙帮助刘智找手包,拉杆箱内的东西已经翻了个遍,可是他的手包确实失踪了。

    刘智十分着急,他立马坐起来说要自己找。柏青把拉杆箱搬过来搭在床沿上,刘智把里边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又一一放进去,像找绣花针似的认真仔细。手包那么大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到,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刘智额头上蹦出汗来,嘴里喃喃道:

    “完了完了,会出大事的,怎么向组织交待。”

    他这手包里除了有钱、证件和三张盖着单位公章的空白介绍信外,更重要的还有一本记录着秘密的笔记本。

    啥时候丢了包他也不知道,只记得在宾馆住宿登记时打开过它,至于是在宾馆还是在医院丢失的,他根本就说不清楚。

    他知道那本笔记本上既记录着二二〇厂撤点销号的机密,也记录着部、厂领导对昆仑山公司的处置意见和与海潮县的谈判情况。

    更为严重的是,老洪提出将厂方拥有昆仑山公司四百万元股份按原始价转让给白龙港村,这如不能保密而让海潮县知晓,那后果让他十分担心。

    倘若老洪回厂后既说服了厂领导班子成员,又做通了部里的工作,而海潮县竭力抵制,使这桩厂、村间的买卖无法进行,迫使厂里再倒过来与海潮县谈判,其结局是可想而知的。

    处置股份和安置人,这两件事如果被海潮县无限期拖下去,干扰了撤点销号的大局,他刘智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想到这里,刘智的手在瑟瑟发抖,连吊着的输液瓶也随着他的手臂在不停摇晃。

    他的这些苦衷又无法与外人言说,只能苦苦的闷在心里。

    于是,他就拿介绍信说事,阐明找包的重要性,当然介绍信丢失问题也很严重,但毕竟可以提前预防。他说这三张介绍信非同小可,过去就有人伪造厂里的介绍信到国家部委行骗。现在是真介绍信丢了三张,后果不堪设想啊!

    刘智央求应声,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帮助找到手包。

    听刘智这么一说,应声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就迅速行动起来。把老赵留在医院陪伴刘智,让柏青去宾馆查找,他自己到派出所报案。

    警察认真的向应声询问丢包的详细经过并做了记录。这位警察皱起眉头说:“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下手?留个联系方式吧,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应声心急的问:“我在这儿等行吗?”

    警察哈哈笑道:“你等,等到猴年马月?我们不可能立案来找这只无头的苍蝇的,只有在查办其它盗窃案件时顺带问问,也许冷不防就抓到盗包的窃贼。”

    应声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派出所,他也觉得找不到这三张介绍信后果很严重,假如有人利用空白介绍信干坏事怎么办?他刘智就是受个处分,可蒙受损失的是国家呀。他恨不能把海通城翻个底朝天,但冷静一想,没有恰当的方法,冲天的热情也解决不了问题。他在苦苦寻求找到手包的思路,对于偌大的海通城他能有什么办法?思来想去,他只有搬救兵,请明所长来海通一趟。

    刘智住的宾馆和医院同属一个派出所管理,明所长从部队转业后一直在这个所当社区民警,因妻子在老家慎修乡当农民,他就申请调回慎修乡派出所了。

    明所长与辖区派出所进行了协商,人家告诉他,这只包不好找,像这样不翼而飞式的失窃案件很多,没法破。

    这番话对明所长启发很大,既然是蹊跷的案子,就一定有蹊跷的人在作案。他在这里当社区民警十多年,哪里有一扇门,何处有一扇窗他都知道。

    明所长脑子中像过电影似的,梳理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他买了两瓶白酒,和应声一起去了猴屁股家。只见他哼着通剧,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的喝着小酒。他本来脸就红,不然外号也不会叫猴屁股,这喝了酒后脸比猴屁股还要红。

    一九六七年猴屁股作为轰派成员,在东方红运输站看管给父母送棉被的陈麟老师的女儿,企图强奸她,两人厮打时她被他用扳手砸死。当时,他通过传达员的证明瞒天过海未受到任何追究。

    后来,在清算“四人帮”的爪牙时,有人揭发他是通城轰派组织的骨干分子,打死了陈麟老师的女儿,他虽矢口否认但公安局仍在调查取证。

    他重病缠身的母亲拉着他的手说:“儿子,你经常做恶梦喊那个女伢的名字,娘知道她是你害的,你心里怕得没得浑。娘是快埋黄土的人了,没有什呢牵挂,想想你害了人家女伢没有了结,娘就闭不上眼睛。”

    “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娘说得对。”明所长正巧走街串巷的走访住户来到猴屁股家,便接着猴屁股母亲的话说。

    猴屁股连忙跪下说:“请明警官饶命。”

    “你明天到派出所投案自首,会从宽处理的。你娘的事你放心,由我来照顾。”明所长劝说道。

    后来,猴屁股被判刑十五年,他母亲病重期间的护理和死后安葬都是明所长张罗的。

    猴屁股被减刑提前释放,可是他回到社会后,没有他的位置,生活没有着落。渐渐的与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到一起混口饭吃,由于他有杀人坐牢的经历,小兄弟们挺尊重他,还称呼他为猴哥。

    明所长知道他本性向善,想为他找份工作,从泥淖里拉他一把。但由于工作调动,就没有办成这件事。

    “明警官,是你,来喝口酒。”猴屁股马上站起来迎上前去,热情的说。

    明所长找包心切,他那有时间喝酒闲聊,便直来直去的说:“我兄弟的手包在人民医院病房失踪了,能找到吗?”

    “只要是兄弟们干的就一定能找到。”猴屁股蛮有信心的说。

    “好,不要喝酒了,赶紧帮找去。我们就在你家等。”明所长急不可耐的说。

    “明警官这么急,饭都不让我吃完。”猴屁股埋怨的说。

    “快去吧,急着呢。”明所长催促说。

    原来,在人民医院有一个专门偷盗病人财物的团伙,且专挑外地人作案。他们一般都打扮成护工、保洁员进入病房,屡屡得手。

    刘智刚进医院的大门就被盯上了,因为他的拉竿箱是真皮的,一看就像有钱人。

    刘智在做鼻内镜下电凝止血处理时,盗贼潜入病房从拉竿箱中偷走了手包。

    大约两个小时的样子,猴屁股提着一只湿漉漉臭哄哄的手包回来了。

    “明警官,包是找回来了,可不是我干的,账不能记在我头上。他们把钱拿走后就把包塞在阴沟洞里,其他东西估计不会少。”猴屁股既为自己撇清关系,又有点得意的说。

    包里的东西都浸透了水,应声和明所长一件件的进行整理。应声拿着被水浸泡过的笔记本,一页一页的打开用干布擦熨。纸头上的字虽然模模糊糊,但有一些内容还是能辨认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柳暗花明(1)

    应声经过艰难的抉择,终于横下心来,同意白龙港村受让二二〇厂拥有昆仑山公司的四百万原始股份。

    他秘密召集范乡长、老赵和柏青商量细节。范乡长表示坚决支持应声的意见,并愿意为此冲锋陷阵,承担一切后果。柏青非常感谢乡党委、乡政府的鼎力支持,愿意赴汤蹈火为村里的百姓维护权益。老赵只是长叹,恨自己年迈恐怕想担责也担不了了。

    应声说,大家不要这样悲观,目前也不是谈担责的时候,最关键的是保密,消息一旦走漏让县里知道,股份转让就会成为泡影。所以要坚决做到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

    “铃铃铃……”应声拿起话筒说:“喂,是刘董事长啊!身体怎么样?”

    明所长通过猴屁股找到刘智手包后,应声在擦熨笔记本时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对二二〇厂和县里在昆仑山公司问题上的做法委实感到费解和失望,为什么要伤害老百姓的感情呢?

    他让柏青和明所长把手包还给刘智,此后应声再也没有与刘智见过面。刘智出院后主动约见应声,而应声知道刘智花花肠子多,就借故让柏青和老赵出面会谈,目的是争取回旋的空间。

    “身体恢复不错,就是想老弟。关于去咱们厂签约的事,柏青告诉我他和一个姓于的人去。”刘智既客套又试探的挑明主题,他想到了厂里,面对的都是地市级和处级干部,柏青只是个村支部书记,洽谈和签约在级别上落差太大,他心中是想应声出马。

    “对呀,我知道的。”应声若无其事的回答。

    “我是说级别能否再提高点儿。”刘智商量的说,其实也是在向乡里提要求。

    “柏青已是村里的最高级别了。”应声装傻的说。

    “我是说,你或者范乡中能否去一个人。”刘智直截了当的说。

    “你的要求我理解,但是我和范乡长出差是要向县里请假的,出于保密的原因,还是不去为妥。”应声心想,做事还得留有余地,别昏昏然被人家耍了,就委婉的拒绝了刘智的要求。

    柏青和村里的法律顾问于春带着白龙港人的愿望,在刘智的陪同下,登上了去西宁的航班。

    应声虽然没有直接去二二〇厂,心里却牵挂着洽谈的进展,这些天他尽量不下基层,而是在办公室焦急的等待着柏青的电话。

    “铃铃铃。”应声立即拿起了话筒,说:“喂,是柏青啊,什么情况?”

    柏青和于春到达西宁机场后,二二〇厂接待处派专人到机场迎接,经过两个多小时崎岖的山路后,汽车驶进二二〇厂,又行驶半个多小时到达了下榻的厂招待所。

    刘智侃侃而谈介绍招待所的历史,说柏青住的,曾经是上将住过的房间。室内一张大床,若躺上去动一动,你会听到弹簧发出的“嘣嘣”的声音;一台黑白电视,如果打开它屏幕上会飘起很多雪花;一张三人沙发,从一个个磨破的小孔里可以看到绽出的海绵和棉絮。平滑的水泥地上到处有破损的痕迹,涂料粉刷过的墙面随处可见像梧桐树皮般的斑纹。这里既能展示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为发展核弹事业的创业精神,又尽显撤点销号工作接近尾声的潦倒之状。

    刘智放了一桶水,哗啦啦的倒在地上,一片汪洋,让柏青和于春不解。高原地区干燥,水挥发特别快,不长时间地面就干燥如初。刘智告诉他们,要随时给地面补水保持房间湿润,不然鼻子的毛细血管会出血的;要少运动,高原上缺氧会让人头痛。

    尽管很注意,然而当晚柏青和于春还真犯了鼻孔出血和头痛的毛病。核弹人就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工作生活,谁身临其境不会赞叹他们的奉献精神?

    接待处考虑得很细致,知道客人有高原反应就没有急着安排洽谈,这也是厂领导的意思,而是乘车参观厂区。

    五月的二二〇厂,刚刚还是阳光灿烂,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顿时,鹅毛大雪笼罩了靶场。

    这是一个处在低山环抱中的爆轰试验厂,半地下掩体正面一块数平方米大小、约一百毫米厚坚硬钢板上有着令人触目惊心的累累弹痕。

    这里进行过数十次核试验。壮我国威、壮我军威的第一颗原子弹和第一颗氢弹诞生前的所有模拟爆炸和冷试验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这是让人既胆战心惊又灵魂震撼的地方!站在掩体前许久,柏青和于春热血沸腾,他们深知,这累累的弹痕记录着多少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啊。

    来厂的第三天,孙厂长和老洪会见了柏青和于春,彼此寒暄互致问候后,孙厂长说:“刘智是厂方的全权代表,你们进行磋商吧。”就这样厂、村进入了第一轮会谈。

    刘智说:“关于二二〇厂拥有的昆仑山公司的四百万股份转让问题,厂部非常重视,孙厂长专门召开了厂务会议,并已呈报部里审批。同意还是不同意厂里的意见,估计两到三周会有结果。安排你们去鸟岛等景区参观游览,太约两天吧,你们定个时间先回去。部里批示下来后,我就立即来白龙港和你们汇合。”

    刘智的一席话,让柏青和于春参观爆轰试验厂所产生灵魂震撼的热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柏青觉得不对劲,真要部里审批吗?审批时间需要那么长吗?在海通时刘智信誓旦旦,大有很快就要做成这笔交易的感觉,并说到厂里的目的是为了签订协议,现在怎么好像是下逐客令呢。

    柏青和于春使了个眼色,便说:“先参观吧,回程的时间等我们想一想再告诉你。”

    回到房间,柏青和于春商量下一步怎么办。于春说:“不管交易能否成功,得弄清楚为什么厂里变化这么快,是海潮县知道了,还是厂里变卦了?至于说部里的意见,我看只是托辞。一个独立的法人企业处理四百万资产还要部里审批不太符合常理,当然处于撤点销号阶段报备是必要。”

    柏青觉得于春说得对,他想把这里的情况向应声报告一下。

    招待所没有外线电话,柏青和于春借散步之机走到了厂部大门,就在门内有个邮局。

    “打长途电话。”柏青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一听是外地口音,一看是红润白净的肤色就知道他们不是本厂职工,先愣了一下,但还是接下了这单业务。

    柏青向应声滔滔不绝的汇报了厂方接待热情、服务周到和参观游览厂区的情况,他突然话题一转语调低沉的说:

    “但是,工作进展不顺利,第一次洽谈他们就说等待部里答复,让我们先回去。我觉得这里边有问题,是不是变卦了?吃不准。”

    “股份是人家的,卖不卖由人家说了算。但是作为合作双方应该履行联营协议,机会难得,就谈谈这件事呗,如果双方解决不了可以找主管部门嘛,这个于春最内行了。”应声说。

    柏青放下电话似乎感觉有了底气,他更觉得自己没有答应刘智购回程车票是正确的,下一步就让于春来唱主角啦。

第一百九十七章 柳暗花明(2)

    柏青刚回到房间,刘智急急忙忙的就过来了。说:“柏青书记,你们刚刚到邮局打电话了,不需要跑这么远,以后要打电话找我,到我办公室打。哦,回程的票可不好买,早点把时间定下来吧。”

    “暂时不走了,你帮传个话,我们要见孙厂长或者洪书记。”柏青说。

    “真不巧,孙厂长去了北京,正好追一追部里关于咱们两家的事。洪副书记出差到其它安置点上去了。”刘智解释说。

    其实,刘智的这番谎言,是与孙厂长和老洪窜通好的。

    “那我们和谁谈?”柏青问。

    “和我呀,孙厂长不是说了嘛,我是二二〇厂的全权代表。”刘智自信的说。

    “那我们为何要旅途劳顿,跑到这山沟沟里来,在海通谈不是一样吗?”柏青一针见血的说。

    “本想快刀斩乱麻的,没想到部里工作效率那么低。你们只能委屈一下先回去了。”刘智又解释说。

    “我们暂时不走,就在这儿等部里的消息。我分析部里十有八九是不同意转让的。那就和你们商量商量履行联营合作协议的事。”柏青指着于春说,“刘董事长,我介绍一下我的伙伴,他是上海诚信律师事务所知名律师、白龙港村的法律顾问,谈这些问题他最内行。”

    柏青向刘智亮出了一张好牌,看刘智如何接招。

    刘智突然一怔,不是说他是村里的干部嘛,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律师?这个应声真鬼!他自己不来,却找了个上海律师,厉害啊,看来应声志在必得!这件事得赶紧报告孙厂长,不能小视。

    刘智装着早就知情的样子说:“对呀对呀,我和于律师同行二千多公里,也算是老熟人了吧。”

    大家呵呵一笑。

    刘智走后,柏青和于春分析确认,厂方已经变卦,于是他们想把这个准确的消息告诉应声。

    他俩又去邮局打电话,可是邮局服务员竟然说,只为厂内职工服务。柏青弄不明白,邮局为何与厂方配合如此默契。

    于春哈哈大笑说:“你以为人家是你们昆仑山公司,从前面的围墙望得见后边的围墙,二二〇厂是一个社会,公检法齐全,当然也有邮局啦。”

    “乖乖隆的咚。”柏青很惊讶的说。

    “但是,随它有多大,它仍然是你们的合作方,不要小看你是村支部书记,你完全可以平起平坐的与孙厂长谈昆仑山公司的事。”于春鼓励他说。

    “现在打不了电话怎么办?”柏青问。

    “要么与应声断了联系,要么用刘智办公室的电话。不过,用刘智的电话,就等于告诉刘智与应声的通话内容。我们可以先不打电话,应声很聪明,他能分析出我们这边的情况,下一步做什么怎么做,应声在电话中也讲得很清楚。”于春分析说。

    “行嘛,有姨兄在,我心中很踏实。不过,和我出来这么多天,你的经济损失肯定不小啊。”柏青既开心又有点愧意的说。

    “经济损失倒是其次,就是一些客户的事被耽误了。不说这个,主要是看在白龙港村那么多老百姓与昆仑山公司有关系,要不然,你跪着求我也不会来。”于春坦率的说。

    过了一天,刘智通知柏青和于春,说厂领导约见。柏青立即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是准确的,厂方在和他们玩蘑菇战术。刘智不是说孙厂长和老洪不在家吗?奇怪啊,回来哪有这么快,怎么说约见就约见的?

    会议室很大,人却很少,厂方和村方各两人相对而坐。刘智开场介绍宾主后说:

    “柏青书记提出想见孙厂或洪书记的要求,我分别做了汇报,他们确实赶不回来。孙厂长专门给吴副厂长打了电话,安排了今天的会见。”

    “孙厂长从北京给我打了电话,表示了把昆仑山公司股份转让给贵村的诚意,我可以坦率的告诉你们,股份转让是我们目前的唯一选择。你们先回去,一旦部里批下来,我们立马派人到海通去,刘智处长肯定是首当其冲。”吴厂长说。

    “感谢吴厂长和刘董事长的会见,也感谢厂方在股份转让上的诚意。我代表村里向厂方表态,在购买厂方股份的问题上也有十足的诚意。我们的资金已经到位,只等与厂方签订合同。为了进一步表示村方的诚意,我们决定坐等部里的批复,签完股份转让合同后再回海通。”柏青说。

    双方都在打“诚意”牌。孙厂长让吴副厂长出面会见,并表示愿意转让股份给村方,这是向村方展示“诚意”,想通过这种“诚意”让村方客人赶紧离开,然后以部里不同意转让股份为由拒绝与村方的合作。

    对于厂方的意图,柏青他们已经看透,为了不揭开厂方的面纱,村方就用在厂里耐心等待的诚意,逼着厂方要么合作,要么露馅,别再伪装什么。

    其实厂方给柏青面子而安排这次会见,是因为上海知名律师于春出场的缘故。这让孙厂长心中打鼓,律师可不是省油的灯,万一捅到部里那就麻烦大了。他就想着让吴厂长出面,以“诚意”的好言相劝,谁知柏青和于春不吃这一套。

    孙厂长想了想与老洪商量股份转让处置方案的过程,试图从中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

    老洪与海潮县陈书记谈判形成僵局后,就试图把四百万元股份转让给白龙港村。通过电话联系,孙厂长完全赞同老洪的意见。

    于是,老洪急急忙忙赶回二二〇厂,策划拥有昆仑山公司四百万股份转让给白龙港村的方案。谁知道,孙厂长临时改变了主意。

    老孙想,昆仑山公司的事只能与海潮县谈,这是军用局定下来的调子,分管副部长也知道。如果把股份转让给村里,虽然部里不可能不同意,但也属于下级顶撞上级啊!二二〇厂撤点销号后自己是要到部里工作的,岂能不按上级意图运作?他很后悔,当时不应该同意老洪提出的股份转让的意见。

    孙厂长出尔反尔这让老洪很被动,老洪已安排刘智主动与村方接触,只要同意购买,就带领乡村干部到二二〇厂洽谈签订转让协议。如果对方到厂里来了,怎么向人家交待,自己都快离休了,没想到做了件忽悠家乡老百姓的事。

    孙厂长却说:“老洪,你别管了,此事好办。接待热情周到些,好酒好菜招待,安排他们游玩几天,就说等待部里批复,让他们先回去等消息,这事不就结了吗?”

    可是柏青他们不肯走,偏要呆在厂里等部里的消息。其实,哪来什么部里的消息,话都在二二〇厂领导嘴里。孙厂长犯难了,如果告诉他们部里不同意转让,他们就会与厂里谈如何履行联营合作议,厂方本身就理亏,再说谈法律法规问题哪里是上海律师的对手,弄得不好,律师跑到部里那多尴尬!

    孙厂长思考再三,被迫召集老洪和刘智商量,最后又回到了老洪提出的思路上来了。他们商定,二二〇厂拥有昆仑山公司四百万元股份以原始价出售给白龙港村。双方在二二〇厂签订意向书,并明确待昆仑山公司董事会确认后,双方在海通市签订正式协议。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情何以堪

    厂方和村方达成股份转让的一致意见后,召开昆仑山公司董事会成了当务之急。

    公司章程规定:董事会会议应有过三分之二的董事出席方可举行。董事会作出决议,必须经全体董事过三分之二的人数通过。按此规定,七名董事必须有五人出席才能召开董事会议,所作出的决定必须有五名董事同意才合法生效。

    公司七名董事中,二二〇厂四名,海潮县三名分别是应声、言骏、陈杰。

    二二〇厂四名董事中只有三人能够出席会议,另一名董事已经调离,由于两年多未开董事会,也就没有再增补新董事。

    据此海潮县的三名董事中必须有两人参加方可举行董事会。除应声出席外,在言骏和陈杰中间必须有一人参加会议,而且所持立场还必须与厂、村一致,这样才能保证转让股份的决议合法有效。

    如果陈杰接到召开董事会议的通知后,毫无疑问肯定在第一时间向陈书记报告,因为他一直把自己当成陈书记的人,陈书记对他的某些做法虽然感到不爽,但认为他对自己还是忠诚的,仍然属于可以信赖的人。

    言骏是县机械局调研员,虽然退了二线,但毕竟拿着县政府的工资,况且现在昆仑山公司已经划归县机械局管理。他接到召开董事会的通知后,向广志和自途报告再正常不过了。且不说广志怎么做,自途肯定和陈杰一样立马向陈书记报告。

    言骏和陈杰都属县机关中层干部,在昆仑山公司的问题上,其言行将要受到县里的制约。县里也许不会让他们参加,在县里看来,这次召开的董事会是非法的。当然,让他们参会的可能性还是有的,看看厂、村串通起来召开董事会想干什么,让言骏和陈杰两个人一唱一和,也能把会议搅黄,即便搅和不了,也可以中途退场向县里报告而迅速采取相应措施。他俩是不是参会,这就考验决策者的智商了。

    根据厂、村在二二〇厂签订的意向书,二二〇厂拥有的昆仑山公司的股份转让给白龙港村,须经董事会确认。出席董事会的人数达不到规定要求,何以开会,又何以作出这么重大的决策?

    在西宁至上海的列车上,柏青、刘智和于春,讨论非常热烈,分析细致入微。对于这样的状况让他们心灰意冷。柏青急了,一回来,就拉着老赵和刘智去见应声。

    刘智嗔怪的说:“我们不同意转让,柏青和于春赖在二二〇厂不走,现在我们同意了,贵方可出席董事会并能投赞成票的只有应声书记一人,如果董事会开不起来,或者即便开起来了,又不能作出股份转让的决定,那就不能怪二二〇厂了。”

    应声反唇相讥:“刘董事长此言差矣,如果昆仑山公司正常召开董事会,你们的董事空缺不就补上了吗?要不是你们嫌白龙港村级别低,总是与县里来来往往的,村方的三名董事怎么会形成今天这样不伦不类的结构呢?这些都已经翻篇了,现在我们在同一条船上,谁的动作不慎,船都有可能翻沉。”

    “老弟,你厉害,说不过你,按照你的意思同心同德拧成一股绳,但是现实摆在这儿呢,董事会怎么开?”刘智红着脸说。

    应声脑子中在盘算。陈杰是一个唯上欺下的人,如不是他把昆仑山公司第一次董事会讨论使用哪家建筑公司的过程全部透露出去,如果不是他加油添醋无中生有,哪会出现实名举报应声偷梁换柱使用没有资质的建筑公司而被县纪委立案调查的事儿;如果不是他在陈书记面前奏本,说应声故意不使用陈书记推荐的建筑公司,陈书记哪里能发现他陈杰的“忠心”而提拔他当工商局长?由此看来,争取陈杰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刘智说:“我看言骏可以争取一下,他言骏没有昆仑山公司,他的科研成果怎么可能转化为产品,他主持开发的十几个中央空调新产品获得国家大奖,都离不开白龙港村,离不开昆仑山公司啊。他如果有点良心的话,应该参加董事会投赞成票。”

    柏青和老赵也认为言骏对白龙港村和昆仑山公司是有感情的,可以争取一下。

    应声说:“言骏到昆仑山公司不是索取而为空调事业做贡献而来。他在天津好好的一个处级干部不做为什么要来到这穷乡僻壤,不是为了中央空调国产化,不是为了家乡的经济发展他能回来吗?现在言骏很憋屈,我感到着实对不起他,但又无力改变这种现伏,每当想起这些,心里就难受。这次,我被自途陷害,赵老去救我反而进了监狱,言骏却不顾一切的到检察院救我和赵老,你们说他图什么?”

    应声的一番话让刘智汗颜,让在座的动容。是呀,一个一心只图报国的科学家的胸怀,比常人想像的要博大和深邃得多啊!

    如果想让言骏再度出山,发挥他的聪明才智,为中国空调事业的辉煌再创佳绩,起步必须从这次董事会开始。然而,很可能出现对言骏更不公平的局面,这又让应声情何以堪?

    在县机关,在县机械系统言骏有可能会身败名裂。因为如果他在董事会上投下这一张赞成票,会把县属企业昆仑山公司送给白龙港村,县里的人会怎么看他?县领导心中打造全国知名空调集团的美好蓝图被这一票撕毁,机械系统那些停产半停产企业等待昆仑山公司去兼并重组输血注资的希望也被这一票所破灭,这能让人容忍吗?

    他将会遭到人们怎样的冷眼?这倒是其次,有没有人会大做文章,说他是反对企业兼并重组,破坏改革开放?那问题就更加复杂和严重了,他将会面临怎样的境遇?

    他上有九十高龄的老母需要赡养,今年下半年又面临着退休。在请他出山之前,是不是要深入的想一想这些问题?

    应声沉思良久,眼睛湿润了,他背过脸去,擦拭了一下尚未掉下来的泪水,咬了咬牙,又转过头来面朝大家说:

    “还是请言骏出山吧,到那时也许我不是慎修乡的书记,帮不了言骏。但是柏青,你一定要顶住,你顶住了白龙港的老百姓才有希望,我相信言骏就是没有了退休工资也会辅佐你将昆仑山公司重新走向辉煌的。对于言骏,要作为白龙港村引进的科技人员对待,要以村民大会决议的形式固定下来,我坚信全村的老百姓不会忘记言骏的!”

    老赵动情的说:“应声说得好,柏青加油!”刘智点点头。

    柏青站起来没有说话,他举起右手攥紧拳头,就像当年入党宣誓一般。他既是在表决心,又深感肩上担子的沉重。

第一百九十九章 扼住七寸

    柏青、老赵和刘智去找言骏,通报了二二〇厂拟将拥有昆仑山公司股份转让给白龙港村的消息。言骏很兴奋,正如应声所分析判断的那样,他抱弃荣辱得失,将以此次决定股份转让的董事会为起点,重返昆仑山公司,追寻振兴我国空调事业的梦想,大家为之感动得热泪盈眶,刘智紧紧握住言骏的手久久没有说得出话来。

    决定昆仑山公司命运的董事会会议的召开条件已经具备,就在这节骨眼上,二二〇厂在昆仑山公司工作的一百名科技人员,联名给县委、县政府写信,还有一些人到县政府反映问题,要求县、厂在二二〇厂撤点销号前,妥善解决好他们的安置问题。

    应声接到县信访局的电话后不禁担心起来,不好啊,这是后院起火。这些科技人员的思想是比较稳定的,他真想不明白,怎么会在即将召开董事会的关键时刻信访呢?

    原来,县、厂谈判形成僵局后,县委陈书记采取了吸引老洪动心的激励措施,开出了奖励两套住房的条件,让广志停职做他爸爸老洪的工作,让其为海潮县争取四百万元人员安置补偿费。广志不肯为两套住房折腰而做说客,便躲到韩桥陪伴生身父母正光、兰芝。老洪审时度势后给县委陈书记写了一封阐明二二〇厂观点的信,陈书记分析认为,老洪是为了个人利益而与县里讨价还价,就又采取了软拖的策略。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却没有老洪、刘智以及广志的消息。陈书记曾指令自途查找广志的下落,一无所获。这让陈书记有些坐不住了,他本以为牵住二二〇厂的绳子攥在自己手心的,现在他越来越感到手掌全是汗水,像油一样滑滑的,那根绳子快要从他手心滑走。

    “铃铃铃,铃铃铃……”自途伏案正做着取代广志的局长梦,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他惊醒,他慢条斯理的拿起话筒说:“喂。”

    “那么长时间不接我电话,干什么呢?”陈书记没好气的说。

    “陈书记!我……”自途犹如大梦初醒,紧张的喊。

    “赶紧到我办公室一趟。”陈书记语气平缓的说。

    “是是是,我……我马上就到。”陈书记的平和语气让自途有点激动。

    “陈书记!”自途亲切的喊。

    “自途,请坐。有广志的消息吗?”陈书记问。

    自途感到不好意思,领导交办的任务没有能完成,也不知广志躲到哪儿了。他自责的说:“我工作没有做好,还……还没有找到。”

    “不管他了。”陈书记的这话让自途心中甜蜜蜜的,看来领导也不一定看好广志,他希望广志永远不要出来,给自己腾出局长的位置多好。在书记面前怎能胡思乱想?他马上正襟危坐聆听陈书记的指示。

    “你有老洪和刘智的消息吗?”

    “没有,后来他们没有找过我,也没有给机械局和昆仑山公司打过电话。”自途对自己被一问三不知有点难为情,但也只能无奈的实话相告。

    “搞什么鬼,我就不信了,人间蒸发了不成?”陈书记站起来,挪了几步自言自语的说着,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坐椅坐下。

    陈书记的言谈举止自途看在眼里,他知道陈书记想找老洪和刘智的心情比较迫切。自途倒是有个办法把他们钓出来,但是有一定风险。他想主动请缨,在书记面前露一手,但转念一想,任何事都不是绝对的,万一找不到,丢了面子不说,领导对自己的能力会打上问号的。

    “你在想什么呢?”

    陈书记冷不防一问,自途猛一下抬起头,看着他那表情严肃的脸,心里一怔脱口而出:“有办法。”自途想控制自己但还是没有控制得住,既然有办法,陈书记肯定要追问。唉,该表现就表现吧,藏着掖着干什么?

    “你用什么办法我不管,只要找到老洪和刘智。我不一定见他们,但是必须知道他们的动向。知道吗?”陈书记说。

    自途心想,这更好办了,能把老洪和刘智钓出来最好,实在弄不出来,搪塞一下陈书记也未尝不可。

    自途离开陈书记后,就给昆仑山公司技术科打了个电话。

    “喂,谁呀!”牛闯粗声粗气的说。

    “顾自途。”

    “奥吆吆,得罪了得罪了,顾总请吩咐。”牛闯不无歉意的说。

    “今晚一起吃顿饭,有个重要消息告诉你。”自途说。

    “我请客,就在老地点吧。”牛闯高兴的说。

    牛闯策划了图纸调包事件使公司蒙受了损失,应声把他从派出所捞出来,他却没有说一声谢谢。自途给他安排了个技术科副科长职务,他却对自途感恩戴德。自途瞅准了他的弱点,不断的拉拢他,以备不时之需。

    二二〇厂在昆仑山公司工作的一百名科技人员,他们既是昆仑山公司的干部,更是二二〇厂的员工。双重身份使他们在昆仑山公司有着更多的优越感。他们对公司、对厂里有什么不满意,挑头的一定是牛闯。所以,牛闯在百名科技人员中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自途亲近他也许就是这个原因。

    牛闯早就点好了菜备好了酒,而自途姗姗来迟。牛闯肚子饿得咕咕叫,如果遇上其他人他的火爆皮气有可能就上来了,但对自途他可不敢,真是一物降一物。他恭恭敬敬的给自途斟上酒,憋不住的问:“顾总,有什么重要消息?”自途不语,只是碰杯喝酒吃菜。“也对,不能让肚皮受苦。”牛闯说着,给自己倒了足足有二两白酒,认认真真的敬了自途一杯。自途见他喝得也不少了,便凑过去和他耳语了一阵子。牛闯桌子一拍说:“我要申张正义!”

    第二天,牛闯在一百名科技人员中把自途告知的信息加油添醋的喧染了一番,影响切身利益的事,谁不着急?这就出现了给县委、县政府写信反映问题的事儿。

    应声在办公室踱步,董事会还能开吗?县里正好抓住“不安定因素”的把抦实施打压,即使董事会作出股份转让的决议,也会被搅黄的呀。

    整个公司的稳定才是压倒一切的,不解决好这个问题,召开董事会谈什么股份转让都是没有意义的。牵牛要牵牛鼻子,公司稳定的前提,就是一百名科技人员的稳定。

    想到这里,应声立即赶到刘智下榻的宾馆。

    刘智非常惊讶,他虽然精明干练,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一百人的问题,他感到无从下手。

    应声说:“你先不要急,办法总比困难多,打蛇要打七寸。”

    “这个七寸在哪里呢?”刘智不解的问。

    “这一百人中,牛闯肯定是挑唆挑头的人物灯儿,其他的人还是本本分分的,而且有军人的气质,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对工作从不马虎。”应声分析说。

    “你分析得有道理,到底是当过他们总经理的。”刘智称赞说。“依你看,怎么处理为妥?”刘智接着问道。

    “作为军管单位的干部,在地方信访,这是不能迁就的。我建议把牛闯召回厂里由纪委找其谈话,其他九十九人集中开个会晓其厉害。”应声建议说。

    刘智迅速向厂部作了汇报,孙厂长和老洪商量后采纳了应声的建议。

    牛闯被厂纪委立即召回谈话。对九十九位科技人员通过电话免提功能,分五批接听了老洪从二二〇厂打来的电话,也算是电话会吧。次日,刘智主持召开了学习贯彻洪远为副书记在电话中的讲话精神,大家对自己在地方上损害二二〇厂形象的问题进行了深刻反省,坚决拥护厂部对在昆仑山公司的股份处置和人员安置的决定,这就为昆仑山公司召开董事会会议奠定了基础。

第二百章 捍卫正义

    自从柏青从二二〇厂回来,大家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如何按照董事会的章程开好董事会会议。经过努力,召开董事会的条件已经具备。应声考虑得却更多,董事会任命总经理、确认股份转让后,还需要完善哪些法律手续?他真感到有些困惑,昆仑山公司的事,县里盯着呢,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和侥幸,必须认认真真的对待。他思来想去还是希望听听老同学于春的意见。

    他关上办公室的门,拨动了上海诚信律师事务所的电话。于春提醒说,董事会议的合法性固然重要,但会议后的细节要把握好。一是厂、村签订的股份转让合同,最好经过法定程序公证证明,如果今后发生诉讼,人民法院就可以作为认定事实的根据。二是新任法人代表必须到工商部门进行变更登记,更换新的营业执照,这样才能保证合法生产经营。

    “咚咚咚,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应声不想打开,他希望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静静的捋捋这些问题。

    “应声书记,我是老范。”

    “哦,范乡长,对不起。”应声打招呼的说。

    “为昆仑山公司的事压力大吧?我刚刚听你在电话里说公证和法人代表的事儿,有需要的话你吱一声,我说到做到,咱俩一起扛,你不要闷在一个人肚子里,那样会憋坏身体的。”老范善解人意的说。

    “压力是大,只要硬着头皮顶住,我看天塌不下来。但是我们如果不能把事情做圆满,落下漏洞,就是没有外来的压力,自己也会跨下来。”应声忧虑的说。

    “这话怎么讲?”老范不解的问。

    “你看啊,村里出了四百万,二二〇厂拍拍屁股走了,我们的脖子却都卡在县里。陈杰是工商局长,他怎么会同意法人代表变更?再说公证处他们谁愿意卷到县、村的资产争议之中,凭什么要得罪县领导,来为厂、村间的转让合同公证。”

    “应声书记,你的压力比我大得多,你多考虑考虑股份转让的大事,这两件具体事交给我试试。”老范主动请缨的说。

    “范乡长,这两件事更大更难,县里一道指令下来,哪个部门敢为昆仑山公司办事?”

    “应声书记,是这样的。”范乡长说。

    老范的外甥女儿小龚是县工商局企业登记注册股的干部,平时就是从事企业变更登记工作。企业登记股人手不足频繁加班,工作人员怨声载道,小龚产假也快到期了,陈杰多次催促她去上班。

    老范想让小龚预先做好昆仑山公司变更法人代表的材料审查工作。昆仑山公司董事会是上午召开,让她下午去工商局上班,老范和老赵带着董事会决议去工商局与她汇合,当场变更法人代表,更换营业执照。

    应声说:“这怎么行?你这不是坑了你外甥女小龚吗?再说,陈杰肯定会给企业登记股下死命令,不准为昆仑山公司办理变更登记。”

    “我这个外甥女从小到大都在我家长大,一直到考上了中专才离开我家,我把她当女儿。这件事不是坑她,是让她帮舅舅做一件为了老百姓的正义之事。当然,陈杰也可能下令不让变更,但是她刚刚上班不知道呀,我是想让她打个时间差。”范乡长认真的说。

    “范乡长,为了昆仑山公司的事,真要让你们家做牺牲了。”应声非常感激的说。

    “你不要这样说,作为书记承受的压力和责任我也分摊不了,具体的事就让我多做点。另外,关于合同公证的事,就直接找县公证处主任金诚,估计他能够帮上忙。”范乡长说。

    “合同公证可是件大事,县里知道了,追究下来,有可能他这个主任就保不住了。”应声担忧的说。

    “他这个人不唯上,把名利看得很淡,只追求公平正义。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还是须要找他谈一谈。”老范介绍说。

    “你安排时间,我也参加,这是求人家帮忙的事。”应声说。

    老范和金诚是县委党校中专班同学,党校地址就在教育路边。这条路虽然不长,也没有什么店面,平时冷冷清清,但是这里聚集了县城的四五所中等专业学校。

    一位三十来岁的少妇向县公安局报案,称星期天早晨六点左右,她途经纺织学校附近,有个二十四五岁的男子,手提一只帆布旅行包。先是突然紧紧搂住她,然后用力拽她去学校围墙附近僻静的地方,企图施暴。她竭力反抗呼救,亦无济于事。两人拼命拉扯间,恰巧前方有位骑自行车的行人,她大喊:“大哥,救命!”这才幸免于害。

    其时正值“严打”,也就是根据依法“从重从快,一网打尽”的精神,严厉打击严重刑事犯罪活动。

    这是一起严重的强奸未遂要案,公安部门极为重视,成立了专案组,限期破案。根据受害者的回忆,画出了犯罪嫌疑人的肖像,在教育路沿线单位张贴,可是没有任何举报线索。

    专案组分析,犯罪分子可能隐藏在中专学校,就让受害人到学校辨认,也无有进展。

    后来把触角伸向了县党校,老范组织中专班的全体同学到操场列队,接受专案组和受害人的辨认。

    当受害者走到金诚面前时停下了脚步,她对警察说:“有些像又不太像。”金诚立即被带上了警车,并对其宿舍进行了搜查。警察欣喜的发现了一只帆布旅行包,受害人确认,她当时看到,犯罪分子手上就是提着这只包。

    案发时,金诚说他在宿舍睡觉,但没有证人。因为周六下午同宿舍的其他同学都回了家,哪有人为他作证星期日早晨他在干什么呢?

    警察认为金诚的体貌特征与受害人描述的比较相像,受害者也说“有些像”。

    那只帆布旅行包金城供认是自己的,而受害者也说她见到的就是这只包,这成了受害人指认的铁证!

    虽然金城反复供述,此包已于周六下午借给了老范,次日下午才还回来的。然而,此时谁还能相信金诚的话呢?

    在严打行动期间,公、检、法三家是联合办案,共同审问,一次定刑,效率很高。金诚强奸未遂案很快被定案。

    老范断定金诚没有作案,他去找办案人员陈述包的来龙去脉。但办案人员说,他自己都招供认罪了,再谈论包的问题还有什么意义?

    据办案人员介绍,最重可判金诚死刑。老范心急如焚,怎样才能救金诚一命呢?

    七十年代初中期,他曾经搞过外调证明材料,公社公安特派员吩咐他,确定犯罪事实必须要有“五何三证”,缺一不可,办案的“五何三证”要素在他脑海中印像很深。可是当下,案发时,这只帆布旅行包明明在自己手里,怎么就成了金诚的犯罪物证呢?难道专案组的水平还不如七十年代的公安特派员?

    老范回到老家,想让见过他提那只包的人作证,写一份实事求是的证明材料。

    农村人没有见过帆布旅行包,当时他提着包回家,在田里劳动的人都像见到了西洋镜而围了上来看个究竟。他再回老家提起这件事时,邻里乡亲谁不知道?他写了一份证明材料,让大家签字盖上螺印,还让村组盖上了公章。

    他以班长的名义为金诚写了一份申诉信,附上群众证明材料,复印了二十来份,分别送达县四套班子有关领导和政法委、公检法司等有关部门,以及专案组相关人员。

    金城的案件,县里本来是作为严打典型案件进行公开宣判的,由于老范的执着,宣判被搁置下来。

    过了两个月,纺织学校保卫科报告,有一个刚回校的学生酷似所描述的犯罪分子。

    经审讯得知,该生因母亲生病请假回乡一周,于星期日大早提着帆布旅行包准备去长途车站乘车。走出学校大门进入教育路后,他看到附近有位少妇美丽动人,顿时产生歹念。回到老家后,他惶惶不可终日,又不敢去学校,便以母亲病危为由向学校去电话请了长假。后来,他打听到,已抓了个替罪羊,这才敢回学校的。在审问中,其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金城出狱后,抱住老范大哭了一场,其身心的疼痛难以言说……

    从此,他立志要当一名法律工作者,一生为避免冤案和捍卫公平正义而奋斗。全国律师资格开考,他就获得了司法部颁发的律师资格证书。后来,他一直在律师事务所当律师。司法局为了发挥他的更大作用,硬做工作他才同意当了公证处主任。

    应声为金诚的不幸而唏嘘,为他追求公平正义的精神而赞叹,他恨不能立马会会这位公证处的主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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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应声经历很多苦难,与青梅竹马的吴一芳定下终身,但吴家突遭变故,她不得不出嫁做换亲,为哥哥换回媳妇,传承吴家香火。步应声在痛苦的煎熬中考入大学,后与同学张应梅恋爱,而她竟然是比他大一岁的亲姐姐……应声虽然事业有成,但心中对一芳的爱情之火并未泯灭……江海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海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海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