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如愿以偿
有同学检举高岸小学校长郑严的问题,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竟然没有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这让厉大守有些郁闷。
他与郑严素来不和,在钱家园时,对老郑就有成见。放晚学后他喜欢家访,这本来是件好事,但他都凑着吃晚饭前到学生家,家长自然留他吃饭,这是韩桥人的好客之风。偶尔为之也就罢了,可是他却经常这样瞅准饭点的搞。滑稽的是,大守的要求也不算高,无论人家吃的是干饭稀饭还是面条馄饨,他都说成是他的最爱,混人家饭吃了不算,还要经常盯住女主人看,看得人家心里直发毛,弄得学生家长们很有意见。韩桥大队都传开了说钱家园有个好吃又好色的老师。后来,有不少家长都躲着他说没时间而不让他去家访。郑严老师为他感到难为情,出于一片好心,善意的婉转的提醒他注意一点,而他却认为郑老师和他过不去。
有一天,厉大守又去一位学生家家访,巧了,家里就剩母女俩。
家长是个少妇,到了晚饭时间,她并没有留他吃饭的意思,也许是因为男人不在家的缘故吧。他就和人家海阔天空的拉家常,弄得人家不好吃晚饭,也无法做事。
少妇并没有往坏处想,只是觉得晚饭时间赶人家走不太礼貌,人家毕竟教自家女儿学识字呢。于是叫女儿到代销点打二斤黄酒,准备留厉老师吃晚饭。在韩桥这个地方,家里来了重要客人,就是不吃饭也得炒点花生给客人端碗酒,而客人都是知趣的起身要离开,要相互客气好多回合才能最后敲定是去是留。
厉大守却不客气,就像是主人似的,和少妇一起忙起晚饭来。
“娘,黄酒打回来了。”
“好的,赶紧摆碗摆筷儿准备吃饭。”少妇吩咐说。
俗话说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赌钱。厉老师对少妇说,你男人不在家你就是当家的,怎么着也得陪老师喝点吧!少妇也不好推辞便喝了起来。少妇一碗黄汤下肚就飘飘然起来倒在了床上。
孩子打着哈欠做作业。厉老师关心的说:“今天的作业不做了,明天我不检查你,早点睡吧。”
“赶紧从汤罐里舀点水用汤。”少妇迷迷糊糊的喊,孩子感觉太困了不太愿意洗脚,厉老师打圆场说,不早了让孩子睡吧。
咚咚咚有人敲门,外边的人见屋里没有反应,就一脚踢开了门。
原来是她家男人回来了。男人见厉大守这么晚了还在自己家里,火冒三丈。厉大守怎么解释都没有用,要求学校领导到场处理。厉大守心想,虽然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假如中心校长真来的话,代课老师就保不住了。结果还是郑严老师来帮他解了危。后来此事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厉大守固执的以为是郑严使的坏。
应声被厉老师提耳面壁后,郑严老师还向胡进炎了解应声到底有没有推一芳。郑严又出来做了很多工作。这些厉大守都是从胡进炎口中得知的,老怨未消又添新恨。他想,应声的父母解放前是国民党的情报员,群众举报他家有电台,这次虽然未找到,但是问题还是存在的。而郑严对应声很关心,这是为什么?
胡进炎与应声接触颇多,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哪怕是一句可疑的话或一件可疑的事。他趁着胡进炎被蛇咬的机会而专程去他家看望,想从他嘴里套点有价值的话来。
胡进炎见厉老师来看他,似乎有了点精神。什么师生情战友情,厉大守的一席话让胡进炎感激涕零。他昏昏沉沉的脑海中映出了乱坟场的情景。厉大守兴奋起来,诱导他说,这是不是郑严老师指使的?厉大守称赞胡进炎立了大功,胡进炎昏昏然的按照厉大守的要求在笔录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厉大守立即召集施步仁、柳梢等人开紧急会议。兵分两路,一路由施步仁带着一干人为召开群众大会做准备,这是重中之重!而厉大守带着柳梢等人在仓库找应声谈话,了解坟场搭椁的问题。
“你们赶紧去把步应声找来。”厉大守对留下来的人交待任务。此时仓库里只剩下他和柳梢两个人。
这边的大守老师春风得意,那边的进炎同学病得厉害。他的伤口红肿发亮还渗着血水,剧烈灼痛,如刀割火燎。头昏眼花,吐血便血,全身有了血水疱和淤斑,四支无力的瘫在床上。是蛇毒进入了血液,如再不看医生会有生命危险。
应声去看他,胡进炎一见应声,眼泪就流了下来,抓住应声的手说:“对不起,对不起……”
“过去的事不要想它,赶紧看病。”应声安慰说。
“公社医院说了,他们没办法,要看蛇医,附近的都找了,都说没办法。”胡进炎娘一边说一边哭。
“应声,我……我不想死……”胡进炎已处于半昏半醒状态。
“我知道哪里有蛇医,但是很远。”应声说。
“不管多远,你说在哪里?”胡进炎父母抢着说。
胡进炎两眼直直的盯着应声,一脸求生的欲望。
那时,耿会民水土不服,正光带着应声去找老中医开药,正巧来了个蛇伤患者。老中医看了一下摇摇头说没办法,他写了个地址说有五六十里路程赶紧去找,幸许能救命。
“应声,求求你救救进炎的命吧!”胡进炎父母央求道。
应声点点头。
他在前面带路,生命垂危的胡进炎被父母轮流背着,连夜去找蛇医……
厉大守派的人赶到应声家找应声,而他家是铁将军把门,人去哪儿啦?来人一脚踢开锁着的门,冲进屋里找应声,屋内屋前屋后都找遍了,不见人影。
厉大守接到报告紧张起来,应声怎么会失踪呢?他立即与施步仁会合,迅速组织人员在全韩桥大队范围内寻找应声的下落。
“在……在韩桥附近河面发现应声尸体,已打捞上来。”一个人气喘吁吁的赶来报告。
厉大守等人赶到现场查看,男童尸体浸泡时间较长,已很难辨认,从年龄和体貌特征看像是应声。厉大守认为,应声肯定是因为坟场搭椁的问题而自杀的。
一芳得知应声淹死,尸体被送往乱坟场埋葬的消息,眼泪刷刷流淌,在会场上又不敢发出哭声。朱众辉和鲁厚强坐在一起,手心都冒着汗,担心乱坟场搭椁的事被追究。
突然,宣布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让整过会场鸦雀无声。大队党支部书记朱学童、高岸小学校长郑严,经公社批准进行立案调查。
第十九章 悲喜夜祭
应声背着进炎并领着他的父母,极速走到白龙港桥,可桥年久失修,被台风刮塌。老中医就在白龙港的对岸,眼看着病危的进炎而过不了河,真要急死人!
传说,当年白龙爱上了长江北岸的绣女,就从东海奔游至江滨,想与心爱的人厮守一生。为了躲避海龙王的追兵,只能带着绣女一路北上,游到那儿那儿就白浪滔天,形成长江支流,故称白龙港。应声四下打量,寻找渡河的办法。它的宽度和深度都远远超过了江海河,显然带着进炎游水过河是不可能的。他们看着奄奄一息的进炎焦急万分,只能望着白浪滔天的白龙港而发出天不助人的感叹!
白龙港大队安排张老爹撑罱泥船在这里摆渡,已是深夜他早已把船锁上回家休息了。应声四处敲门找住户打听,终于摸到了张老爹的住处。应声“咚咚咚”敲门,张老爹打着哈欠说着“还没天亮吧”便来打开门。
“张爹爹,我见过你!”应声一见觉得面熟就高兴的说。
“不会吧?”
“在白龙港对河的老中医家见过。”应声解释说。
“哦,对对,我带孙女看蛇伤的,老中医介绍我去找名医。”应声哪里知道张老爹说的孙女就是他的比他大一岁的亲姐姐,张老爹做梦也不会想到眼前的应声就是郝爱梓寻找多年的小儿子。
经张老爹指点,艰难徒步五六十里路终于找到了蛇伤治疗专家季德胜,老先生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两天时间胡进炎又活蹦乱跳起来。
“应声你不要回家了吧!”进炎满脸愁容的说。
“你这伢儿,不是应声你就没命了,你不让他回家他去哪里?”进炎母亲说。
“要多听郑老师的话,跟厉老师跑没得什呢好事的!你对应声那么不好,可他还陪你看病,对应声你要感恩,儿子啊!”进炎父亲说。
“父,娘,我以前错了,对不起应声!可厉老师说,是郑严老师把应声教坏了。厉大守老师肯定会对应声和郑严老师……”进炎哭着都说不下去了。
三个人都抱着应声哭成一团,不知道应声的路该怎么走……
应声想到他家草菑里藏着放有红五星的坛子和会民叔叔给的书,这是他的宝贝,他决定还是回去与红五星和书在一起。
进炎治好蛇伤给大家带来的开心情绪全然消失,长途跋涉,身心疲惫,没有一点点回家的动力,任凭狂风肆虐尘土扑面,一声不吭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夜已经很深了,整个韩桥大队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脚下的路模模糊糊只有个大概。
忽然前方燃起了一堆火,照亮了韩桥大队的一片天。火光旁有几十号人,他们的脸被映得通红。
应声他们顺着火光走过去,啊,是乱坟场!他们在干什么呢?
只见一芳他们几十号人围着一座新坟烧纸钱。
进炎冲过去问:“你们在做什呢?”
“你还好意思问,都是你……他跳河自杀了!”一芳愤怒的说着就“呜呜呜”的大哭起来。
进炎父母携着应声走了过来,人们先是一惊,啊!应声没有死,大家横抱起应声向上方抛起,激动不已,乱坟场的上空回荡起一阵阵轻轻的欢呼声……虽然十分兴奋,但是人们的声音几乎都压在嗓子眼里,谁也不会放声欢呼……
原来,应声的“尸体”被直接送到乱坟场埋了。得知消息后,一芳哭着直奔乱坟场,厚强紧跟其后。而众辉去安慰了一下父亲朱学童后,也速去与一芳回合。
天阴沉沉黑压压的,轰隆隆的闷雷声就像在天的深处不知道何时爆炸,让人感到恐惧!乌鸦从乱坟场上空飞来飞去,发出呱呱的惨叫声。天空的小雨打在坟场乱草杂树上发出低婉的仿佛在抽泣的沙沙声。
一芳他们在坟场找到了一块稍稍有点隆起的新土,确认是安葬应声的地方。要为应声做一个坟成了他们的共同心愿。到处是长满杂草的坟头,哪里有取土的地方?不管多远都要取土堆起一个坟,这是他们唯一能为应声做的。
在乱坟场的边缘发现了一块空地,他们用挖猪草的小锹在草根缠连十分板结的泥土上一锹一锹的挖,用打猪草的竹篮盛,土太沉,每次只能盛小半篮,就这样不停的挖不停的运,也不知道运了多少趟,一个锥体的坟矗立在眼前。他们默默的站在新坟边,六行泪水怎么也抑制不住,默默祈祷着,步应声安息吧!
有不少的大人心里也不是滋味,对应声的投河自尽很伤心。这么好的孩子,一定是被逼无奈才寻此短见,可怜的应声,连一身新衣服都没有就这么埋了。
像他这样连买路钱都付不起还怎么过得了奈何桥走上黄泉路呢?他不就成了飘忽不定的孤魂野鬼吗?朱学童为了避嫌而让众辉的母亲关心应声的后事,她与一芳、厚强的父母商定,每家出五角钱请扎库匠扎库,再做些冥衣冥钱搁在库里一起烧给应声。在刚安葬死者的新坟边上化库,这是韩桥的风俗。库是用芦苇杆扎成骨架后糊上纸的小房子,里边放置一些供死者在阴间使用的物品。当然,在坟边化库焚烧时,嘴里还要说着死者的名字,让其查收。
扎库化库都得秘密进行。扎库匠为了这一块五角钱其实也只能挣五角钱工钱而费了不少心思,他不敢在自家房屋里更不敢在宽敞的场地扎库。只能在家里准备好搭骨架的取好长短的芦苇杆和扎结的麻丝、裁剪好的纸张等等,全部就绪后到现场“组装”好直接在坟前焚烧。
深夜一片漆黑,乱坟场上方稀疏的飘动着蓝色的火焰,老人说这是鬼火,让人毛骨悚然。一芳和众辉、厚强跟着家长和扎库匠来到了应声坟前,家长们从篮子中拿出供品祭奠应声。扎库匠在围灯下迅速组装,很快库就扎好了。
乱坟场的那头有一条长长的黑影在向这里移动。一芳这边所有人都蹲下来屏住气,盯着移动的黑影……
黑影已经很近了,第一位是应声的邻居伯伯何水波!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站起来。跟着来的有三十多人,手上都捧着袋子,水波说:
“应声的事,大家很悲伤,趁黑夜来给伢儿打个袋子!”
第二十章 人妖颠倒
应声看到坟场夜祭的悲壮情景,对乡亲们对他的真挚的情意感慨万千,他感到有一种无穷的力量在支撑着他,他哪儿也不肯去,不管是荆棘还是坎坷,他一定要回家,回家保护好藏有红五星的坛子和会民叔留下的书籍。
天显得特别昏暗,也许快天亮了吧!他来到他家的草菑旁,高大的草菑被红袖套们推塌了顶,剩下的半截散发着新草的香气,现在的草菑虽然很矮但显得稳实,谁也无法把它推倒。他查看了藏坛子和书籍的地方,做的记号犹在,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他踏实了。
家里的门没有锁,奇怪!他记得当天他去看进炎离家时把门锁上的,锁怎么没了。他轻轻的推门,门栓子栓着,莫非里边有人?他悄悄的来到房间的后窗,把耳朵贴紧窗户纸听听里边有没有动静。似乎听到男人的呼噜声,又好像听到有人在床上翻身的声音。
“快来呀!”是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有点累!”是男人的声音。
“真没用!还不如施步仁呢!”是柳梢埋怨的声音。
“我厉大守哪点比他差?”他不服气的坐起来说。
接着,只听到两人的喘息和床板发出的吱嘎吱嘎的声响……
应声知道他家后门只要从外边轻轻的抖几下门栓就可以打开,于是他挪步来到后门,把门栓抖开。餐桌上一片狼藉,看样子昨晚用餐的有六七个人,菜肴挺丰盛,还剩了不少红烧肉。屋梁上垂下来的木钩子上挂了不少猪肉,切猪草的木盆不见了,而取代它的是一只缸,里边盛满了米。没有了切猪草的盆,以后怎么拌猪食?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箭步走出灶房,只见茅房山头的墙角有一堆猪毛,而猪圈里的猪不见了。辛辛苦苦养肥的猪,凭什么被人家宰了,还有公理吗?
他气呼呼的来到堂屋,墙角上那张临时搭的床铺还在,上面睡着顺狗子,看样子他睡得很沉,呼噜声震耳欲聋。顺狗子和应声是一个生产队的,他是二十个红袖套中的一个。谁给他好处,他就忠诚于谁,主人做什么他都维护,主人辱骂他都忍受。曾经是施步仁的一条狗,每次在柳梢家过夜都让顺狗子放哨。
应声不小心踢倒了竖在地上的空酒瓶,顺狗子虽然呼噜打得响但很醒睡,他立马蹦下了床责问道:
“谁?做什呢的?”
“啊,啊……鬼……有鬼……”顺狗子见了应声惊恐的嚎叫起来,身体软瘫在床边的地上。
房间里正坐在马桶上小解的柳梢闻声吓得半死,她嘴里喊着“厉……鬼……”,右手正准备去抓床帮,可屁股一用力把马桶弄翻了。马桶倒在踏板上,又从踏板上滚到地上,撞着前窗下的梳桌的一条腿发出扑嗒扑塔的响声。尿屎从踏板上流到了地上,渗透的面积慢慢的扩大,房间里臭气熏天。
厉大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床上跳下来抱住柳梢,像拍小孩似的哄她说:“乖乖不怕怕,有我在!”柳捎躲在他怀里直哆嗦。
应声推开房门,大摇大摆的来到房间,站在厉大守面前说:
“厉老师好!柳梢阿姨好!”
厉大守惊恐吼叫:“鬼,鬼……顺狗子,快抓鬼!”他用力推开柳梢自己一屁坐在床帮上,而柳梢被推倒耷拉在踏板上,两手紧紧抱住厉大守的小腿。
顺狗子听到厉大守的命令,抖抖嗦嗦的来到房间对应声说:
“你是人是鬼,我没得什呢对不起你的!”
厉大守声嘶力竭:“顺狗子,快,快抓住鬼!”
顺狗子心里也很害怕,但是主子的命令他必须服从,于是铆足了胆子,死劲的揪住应声的领子,应声被提起踮起了脚尖。
厉大守等三人在万分惊恐中开始了对应声的审讯……
胡进炎和他的父母被红袖套拉过来对证,看着被吊在屋梁上屁股还滴着鲜血的应声,进炎心里在骂:厉大守你太狠毒了,不是人,我上了你的当,我再也不做你的狗了。只见厉大守手里拿着锥子对准应声的屁股嚎叫着:“你说还是不说?”
厉大守的吼声就像他手上的尖锥扎向进炎的耳朵和心脏,使进炎全身颤抖起来,失禁了的小便随着他的大小腿流到地面,两只脚都泡在尿里。他真的很害怕把自己也吊起来用锥子刺他的屁股。他是想不再伤害应声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扛得过厉大守的逼供!
厉大守手里拿着进炎蛇伤后口述“坟场搭椁”的笔录,板着让人发悚的脸,要求他再复述一遍。进炎哆嗦着说:“
“厉老师,抄家时我被毒蛇咬了,当时晕乎乎的,记不得和你说了什呢!”
“什呢?你敢耍我!”
厉大守露出了狰狞面目,这似乎让进炎坚强起来。进炎记得他半昏半醒时厉大守去看他,诱骗他说“坟场搭椁”与郑严老师的关系时,什么师生情战友情呀,可现在却变成“敢耍我”!这种人格的极大反差使进炎开始厌恶和憎恨厉大守。他挪了挪步,抖擞抖擞身子,胆子像大了起来……
进炎父母跪下向厉大守磕头央求放过进炎,胡母哭着说:“厉大人,进炎最听你的话,蛇毒伤了他的脑子,蛇医说要养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好,求求你放过他吧!”
“我说,你放过胡进炎我就说。”应声想,进炎蛇伤刚愈,经不起厉大守折磨,便大声说。
“还挺讲义气,胡进炎你们走吧,我来收拾这个死杲昃!”厉大守狡黠的说。
应声陈述了“坟场搭椁”的全过程,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一人身上。他想,自己已经躲不过了,何苦还要让众辉和厚强受害呢?应声想得简单了,厉大守要的可不是这些。他要的是朱众辉是“坟场搭椁”的主谋,因为众辉是大队书记朱学童的儿子。同时他还要郑严校长教唆“坟场搭椁”的证据。
应声被一直吊在屋梁上,厉大守为了拿到证据,对应声一个孩子进行惨无人道的摧残,用尖锥连续刺屁股,用灯盏火苗烧伤口,用细麻绳扎脚指骨节……
柳梢把大守拉到旁边叽咕着:有胡进炎揭发笔录,有应声“坟场搭椁”的交待,还不够啊?我唻韩桥大队揪出了走资派、教唆犯、现行反革命和变天大地主,在全公社红得发紫。你马上就要当革委会主任了,如果把应声弄死了就难说了,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厉大守笑笑,娘们儿说得挺在理,和这个女人相好还真值!于是就命令顺狗子:“把应声放下来,把他赶出家去,看管起来!”
应声全身到处是伤,剧烈疼痛,但他觉得忍得住,而他厌恶的柳梢阿姨两次救他的性命,这使他的心头抑制不住的泛起阵阵酸楚,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
第二十一章 不忘读书
生产队经常在车篷拉车汲水的黄牛老死了,而它晚上栖身的牛棚还空着。说是牛棚,其实是一间房子,是原来看更的人睡觉休息的地方。后来不看更,房子就空出来了。队里又买回来一头水牛没地方住,大家说,老黄牛辛辛苦苦和社员们感情好,让它住看更的房子吧,也该让它享享福。这样老黄牛原来住的地方就腾给了新买回来的水牛。现在老黄牛走了,队里对它住的房子进行了清理整修,又恢复了原来的功能,但是人们还习惯称它为牛棚,也许是大家还记着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吧。
应声父母向公安局自首后,家里只有他一人居住。大队需征用他家房屋,供群众组织使用,应声因坟场搭椁问题,被临时安排在这间房子里居住,接受调查。
它的左侧是磨房,右侧是水牛棚;后边是猪圈。每天凌晨就有人来牵牛去拉磨,磨已经浸泡透的蚕豆。用非常密的布筛筛滤刚磨出的蚕豆浆,渣子用来喂猪,而沉淀在水里的精华滤水后韩桥人叫它坨粉,可以用它来做凉粉,特别是夏天,应声最喜欢吃这种透明而发青的亮晶晶的捣蒜瓣儿拌凉粉了,这对于他来说现在只能是一种奢望了!早晨养牛的依旧去给牛喂精饲料,养猪的正常给猪喂食。隔壁的水牛满足的吃着豆饼屑,嘴里发出咂咂的声音;后面猪舍不时地发出猪抢食的叫声和吃得开心而两只肥耳朵扇动的啪啪响。
前面是条小河。应声想起了在火麦场里打麦的那天,他在小河对面蚕豆稭子堆的阴背面,坐在他娘兰芝给他的小矮凳上捡蚕豆时,看到水牛打汪的情景。牛泡在水里洗澡,既能避免牛虻虻和蚊虫叮咬,又可以散热避暑。偶尔浮出水面,牛虻虻就赶来叮咬,而水牛以迅雷还及掩耳之势潜入水中,来不及逃跑的牛虻虻被淹水后又挣扎着浮出水面,两只翅膀沾水后根本飞不了而只能在水面漂动。水牛尾巴轻轻的一甩,漂在水面的牛虻虻一个个沉入水底。想到这里,应声突然噗嗤一笑。也就在这个季节,他五岁那年和一芳在车篷玩,看着老黄牛拉水车时,尾巴拍不着嚣张的叮咬并吸着它的血的牛虻虻,而两只耳朵直直竖起抵抗被叮咬的情景,他很想为它拍打那该死的牛虻虻,但是老黄牛被蒙着眼睛,又担心它踩踏自己。
小河对面是仓库和晒场,生产队里的所有粮食都存储在这里。刚刚开始,这里也是厉大守为首的群众组织办公活动的场所。
小河中有个高出水面一点点的土坝,它连接着仓库和磨坊,来去很方便。常常有人从这儿下水捞鱼摸虾。大夏天在火麦场打麦休息时,也有不少人从土坝下水去凉快凉快,相互之间像小孩儿一样打水嬉闹,好不开心。
应声虽然不能回家,但和生产队里的所有家当在一起也算值了。以前听人说,这个地方经常有贼出入,他倒要看看这贼是什么人,后来还真让他发现了问题。
应声住的地方为了防火而不能烧煮,他常常枵肠辘辘,饥不可堪。好心的饲养员爷爷悄悄的给他送一些粯子饭和豆饼,应声一点也舍不得浪费,能吃上饱饭他已经很满足了。
看管应声的叔叔原来对他呼来喝去,后来看他老实可怜,也就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他想,出去溜达和在房间里呆着无啥区别,何苦让看管的叔叔为难或者不快,而自己遭到没有任何价值的斥责呢?
一芳家非常挂念应声,她家凑了六角九分钱买了一斤猪肉,烧熟后自家谁都没有舍得吃一块而全部带给了应声。
唉,应声像小绵羊一样呆在房间里,屁股坐在地上,光着脚。头发蓬乱还沾着草,满脸污垢,两手像乌龟爪。
一芳一见应声此状就呜呜呜哭着说:“你为什呢像小绵羊一样,为什呢这么没用,为什呢不出去洗一洗?”一芳哭着说着,拽着应声欲向河边走,准备让他去清洗清洗。
应声抓住一芳的手说:“看我的叔叔说了,只能在房间内活动,如若有事,必须请示报告。他大多时间放心的回家做家务,而让我自己管理自己。我答应他不出去的,说话要算数。我这样服个软不走,又不是出卖朋友!耿会民叔叔临走前被社员围攻就是这样服软说了软话才解危的。”
一芳点点头,觉得应声说得有些道理,没有必要硬碰硬的顶牛。但是在她的心底又不忍心看到应声这个脏兮兮的样子,于是她向饲养员借了一只给牛喂精料用的木制牛料盆,从小河里舀了些水,给应声洗脸洗手洗脚,两人边洗边哭。
“不哭了,不哭了,我和我父说我要坚强,耿叔叔临走前也说男子汉要坚强,我没事。你帮我办件事好吗?”应声擦擦眼泪说。
“好的,什呢事?”一芳带着哭声说。
“帮我到草菑里拿几本书来。”在这种环境中应声还想着读书,真是难能可贵。
“好的。”她眼泪汪汪的离开了应声。
一芳哭着和她父母讲述了应声的遭遇,她父母拉着一芳就走,“找厉大守说理去!”
他们和应声的邻居伯伯何水波一起去找厉大守,而厉大守板着脸不愿意见他们,顺狗子把他们拦在门外不让进。何水波吼道:
“我们都是贫农,你连贫农都不愿意见吗?”
“顺狗子,谁让你拦的,让他们进来。”厉大守自己下台阶的说。
何水波说:“厉主任,你们征用了应声家房子不说,为什么他在住的地方不让他出来活动?”
“我唻贫下中农看不下去!”他们几乎同时嚷起来。
“这……不要急,我和贫下中农一条心,我不懂情况。他还在接受调查,不过也没有不让他出来活动啊。这件事我来处理!请放心。”厉大守像个做官的样子解释说。但是他想不明白,应声一个小屁孩儿,非亲非故的,怎么有这么多人为他说情庇护呢?
一芳偷偷从草菑中取了两本书给应声送去,此时应声正在小河坝上洗脸。厉大守已经指示给应声撤掉看守。一芳看应声刚洗完的干干净的的脸开心的笑了。
第二十二章 硕鼠硕鼠
应声回到生产队参加劳动,他仍然被集体安排在看更的房子里居住,与之前不同的是,每月能分到口粮并可以自炊。至于按人头应该分得的油票肉票糖票布票等,他从来没有领到过,也不知道原本就没有还是被谁黑了。
夜,住宿的地方又黑又暗,即便是初一熬到十五满月,那皎洁的月光也很难光顾。因看更房原本是供看更的人休息之用,俗称更棚,与普通的房子在建造上有很大的差别。它三面无窗,而无墙的一面又为阴向,这给应声夜读带来困难。
古人能凿壁偷光,可这一点他都无法做到,因为隔壁的水牛和石磨它们不需要光,即使隔壁有光可借,他也不会凿集体的墙壁。
在韩桥,人们都习惯用灯盏照明,可这是需要油的,他从未见过油票,哪来的油?
他发现杀猪时,杀猪匠翻大肠小肠去便垢的水里漂了一层白花花的东西,那是从猪肠子上掉下来的油。杀猪匠翻好洗净猪肠后就把那脏水倒进河坎。
他就在倒水的地方一点一点的将那白色的肠油捡起来,这与他爷爷布福来在镇上粮站从石缝砖缝里用竹蔑子剔出米粒来有些相似。凡是生产队里谁家杀猪,他都要去捞这个油水。
他把捡回的肠油挤干水晾一晾捏成团,用粗棉线裹嵌在里边当灯芯。开始不着火,等肠油受热有了一些液体油后灯芯会蹿出小小火苗,但总是发出哧哧哧的声音,有时还会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使小油星蹦到他的脸上,那烧焦脂肪的臭味慢慢的踅进他的鼻孔。
杀猪匠非常同情和佩服应声,后来干脆在倒掉脏水之前把浮在水面的一层肠油捞起来送给他,还偷偷的在里边夹一小块板脂油。有了它,应声在夜间就可以借着微微的亮光读书了。
社员们开始以为应声舍不得用食油点灯,当知道他没有油票时都很气愤,在一次社员会上,有人为此责问施步仁,他当时还兼任队长。施步仁哼哼哈哈没法解释,下面的人在悄悄的议论说队长吃了黑。他怕自己背黑锅不得不说了实情,原来应声的计划都存在大队,厉大守不同意发放。
夜已经很深了,应声仍然在读书,他有很多字不认识,只有借助字典才能读下去。虽然艰难,但他仍然坚持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读,他相信只要不懈努力总会有收获。
深夜的微小火苗,人们已经忽略了它的存在。小河对岸的脚步声吸引了应声,他吹灭火苗,走出住处。他向仓库望去,那不大的窗户里隐约闪烁着手电筒的光亮,他好奇的越过小坝,悄悄的走到仓库的后窗下看个究竟。他轻轻的推开挂在窗外的草帘,从窄窄的缝里清楚的看到了里边手电筒晃眼的光束,还看到有三个人用箩筐在盛小麦、稻谷还有黄豆。他们接着就清理现场,还用一块约一尺多长五六寸宽的木板在粮囤子上像按戳似的依次按过去。他后来才知道这是粮戳,在粮囤子表面的粮食上盖戳是为了防偷盗,只要动过粮食,戳印就被破坏,人们就会发现被偷盗了。他们哪来的粮戳儿,是仿制的还是和管戳的人沆瀣一气?
三个人各挑了两箩筐粮食出门,关门和锁门的声音很清晰,怎么还有仓库钥匙呢?
看了这些,应声不敢喊捉贼,这也许是队里要干什么公事吧?不对,如果是队里的公事,管钥匙的仓库保管员和管粮戳的人都得到现场才对!他便悄悄的走到路边隐藏起来。只听见他们在轻轻的说话:
“到黑市能卖不少的钱唻!”
“对啊,多买点好酒好菜孝敬头儿。”
官仓老鼠大如斗,谁遣朝朝入君口。这是应声从爱不释手的耿会民叔叔赠送的《唐诗选编》中读到的诗句。他恍然大悟,这是厉大守派来的硕鼠啊,竟然猖狂偷盗集体的粮食!他没有能力阻止这些行为,就算去举报又有谁相信一个孩子的话呢?他愤愤的回到住处。
奇怪,又听到屋后猪圈边有轻轻的脚步声,他悄悄的绕到屋山头躲着偷看:
有两人鬼鬼祟祟的在喂猪,猪吃得很香,吃着吃着,猪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只见两人共同扛着一头猪匆匆的走了。应声觉得很奇怪,喂的什么东西,怎么猪吃了都没声音啦?他走近猪圈,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而猪圈里的两头猪已经醉醺醺呼呼睡了。
饲养员发现少了一头猪,仓库保管员发现粮囤子浅了。集体失窃这么多东西这在全公社都是大案,厉大守、施步仁都到现场过问了此事。
“哪里被偷了?”厉大守板着面孔大声责问。
“我好像觉得囤子浅了……”保管员指着粮囤子说。
“原来盖的粮戳被动过吗?”厉大守又责问。
管粮戳的人感觉粮囤子上的戳印与自己盖的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儿不一样,他怕说错话,就违心的说:“粮戳好好的,没……没人动过。”
厉大守指着保管员的鼻子:“粮食哪里少了。是你偷的?”
“是我……我眼花看错了。”火都烧到自己身上了,保管员全身哆嗦,只字不敢提失窃的事了。
厉大守他们来到猪舍察看现场,他责问:
“猪真的少了吗?”
“真的少了一头,原来这个圈里三头猪,都快出圈卖钱了。”饲养员实话实说。
“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呀,是你监守自盗吧?”厉大守反问。
“什呢意思?”饲养员不解的问。
“还不懂,我说是你偷的!”厉大守一口咬定的说。
饲养员被领到到应声家。他直喊冤枉,说自己没有偷。饲养员闻到了宰过猪的臊腥味,还看到地上零星的散落着一些猪毛,莫非是厉大守的手下偷了猪?
饲养员心想,如果说猪没有少,也许不会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他便央求的说:“冤枉啊,我没有偷!我是猪脑子记错了,猪没有少!真的没有少。”
第二十三章 借人风波
在厉大守、施步仁的努力下,韩桥大队一跃成了全公社大红大紫的典型。他俩分别成为大队革委会的主任、副主任,实现了梦寐以求的华丽转身。厉大守经常到公社、县里介绍经验,成了红极一时的先进人物。而大队被检举出来的人犯也跟着沾光,高频率的被其它大队借用。支持兄弟单位工作,组织调配外借人员,成了韩桥大队革委会的一项重要任务,施步仁成了这项工作的负责人和具体执行者。
施步仁虽然当上了革委会副主任,但心中感到空落落的,认为自己被免去了有实权的五队队长职务而被架空了,过去呼风唤雨,而如今却成了管理十几个人的小头目。
为了深入学习韩桥大队的经验,公社里的头儿们都有自己的蹲点单位,都想在点上有所作为。一时间,群众大会频繁召开,到韩桥大队借人的事亦经常发生。竟然出现了在同一时间里,有不少单位要向韩桥大队借人的奇特景观。施步仁感到很为难,他想,出风头的事掌权的事都让厉大守沾了,这些得罪人的事也得让他尝一尝。
施步仁鼓动大家说:“同志们,不要急,我们厉主任对你们借人的事很重视,他会支持你们的。”
“走,找厉主任去!”大家嘴里嚷嚷着,一窝风去找厉大守。
厉大守很纳闷,怎么几乎在同一时间开会呢?他问哪个单位已经发了会议通知,大家都说群众都进会场了。一个个把公社的蹲点头儿给厉大守写的打招呼的条子递给他,厉大守一看都是公社革委会的要员,谁也不能得罪,他一筹莫展。
自从韩桥大队在县上介绍经验后,公社革委会认为不能墙内开花墙外红,为了在全公社推广韩桥大队的经验,革委会成员和骨干人物分别到二十个大队蹲点指导工作。他们下到大队成了太上皇,说一谁都不敢说二。对一些工作不深入的大队,蹲点干部求胜心切,上午下到大队就通知下午开大会。于是,就出现了一边让人通知群众开会,一边写打招呼借人的条子,同时派人去韩桥大队借人的整齐划一的怪现象。
厉大守心里明白,这是公社部署工作不细致造成的,但是矛盾既然集中到了韩桥就必须想出解决的办法啊!苦思冥想,他觉得用抓阄的办法来确定谁先谁后,这样也算公平。大家说,这是四旧,坚决反对厉主任的做法。厉大守一看情况不对劲,怎么把矛头指向了自己?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唻?他大声喊:
“顺狗子,来客人啦,上酒上肉!”他想,刚杀猪刚买的酒,暂时笼络一下人心,先把他们稳住拖延拖延时间再做打算吧。
大家一听有酒肉,劲就上来了,似乎忘记了借人的事。觥筹交错尽虚妄,兄弟单位的革命友谊仿佛在酒精的作用下升腾起来……
青蒲公社的紫瘢男和泪痣女带着五六个人来找厉大守,他看了看他们递的纸条,情绪骤然严肃起来。这可怎么办?这里借人的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可青蒲公社又来借人,愁煞人啊!厉大守转念一想,这是公社主任交办的事不能马虎!
他责成施步仁把有关人员立即借给青蒲公社,施步仁爽快的答应照办。施步仁心想,一个人不留赶紧借出去,让厉大守与喝酒的人唱对台戏啦。他便立即与紫瘢男办理了交接手续。应声、大队书记朱学童和校长郑严等人全部被借走。施步仁如释重负,他想逃之夭夭,让厉大守应付那一帮人。又想不行,得让来者都知道,要借的人全部被别人借走了,而他们只能两手空空的回去。他佯装又回去喝酒的样子,在门外遇见一个东倒西歪的汉子站在屋檐下小解,嘴里还咕囔着一定要把人借回去。
施步仁挑唆的说:“你们被耍了,要借的人全部被别人借走啦!”
“什呢杲昃,太欺人了!”那汉子气鼓鼓的冲向酒桌大声吼,其他人个个要问个究竟。
厉大守详细解释说:“别,别急,是这么回事,啊……”
厉大守在县上介绍过经验,全县都知道韩桥大队。青蒲公社要在青蒲中学召开大会,公社革委会主任遂向克信公社求援,派紫瘢男和泪痣女领着一帮人携介绍信前来借人。克信公社为支持兄弟单位的工作,非常重视此事,以革委会名义向韩桥大队出具了同意借人的介绍信。为显示重视,公社主任还在介绍信上落款签字:请厉大守同志立即无条件办理借人手续。
厉大守还没说完,大家就嚷嚷起来了。
“我们大队的社员都集中起了,等从这边借人回去开会!”
“我们也是!”大家几乎异口同声的说。
“请听我说,这边有公社主任亲笔签的字。”厉大守手持公社的介绍信解释道。
“我们也有公社革委会蹲点干部写的条子,不能凭官大官小,要看哪个的工作劲头足!”
“别跟他啰嗦,赶紧追人去!”
十几个人放下酒碗一下子冲到门外,可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施步仁使坏的往韩桥的这边和那边都歪歪嘴巴,于是他们兵分两路向韩桥的两个方向奔去。真是闹腾,让人烦心啊,该走的都走人了,厉大守松了口气,似乎压在心头的石头落地了,他翘起大拇指赞扬施步仁做得好,而施步仁回以狡黠的一笑。
桥这边的人很快追上了紫瘢男他们。追的人气喘吁吁又喝了酒摇摇晃晃,哪里是紫瘢男一伙人的对手?路边来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可有人惊慌失措的议论,海通城里的轰派和拥派都搞到农村来啦!
往韩桥另一个方向追的人就更有意思了,跑了半天根本没见到要找的人都泄了气。忽然眼睛一亮,前面有两个年轻男人夹着一个中老年男人的胳膊慢慢的朝前走着,后边还有一个女的提着装有瓷盆、衣服的网袋。
追的人很郁闷,怎么只有一个要找的人?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拉过来再说。两个年轻男子感到莫名其妙,陪自己的父亲去看病与这些醉汉有什么关系?就与他们理论,双方争执不清,弄得脸红脖子粗。在田里劳动的社员有人过来打抱不平,“人家去医院看病管你们什呢事?”“你们江浪县跑到我们海潮县发什呢疯?”追的人一听不是一个县的,才知道是搞错了。
两路人马都无功而返,回去怎么交待呢?就想去找厉大守说理。谁知道又来了不少人到韩桥大队借人。因为群众都进入了会场,在各自大队等候了几个小时也不见借人回来,就产生了抵触情绪,会议的组织者束手无策,造成了又有一些群众来韩桥大队借人的局面。
第二十四章 威风扫地
厉大守受了重伤,伤筋痛骨一百天,像他这种状况,一百天哪能康复,没有个一年半载的还能出来管事儿?施步仁偷着乐,运气要来挡都挡不住,天助我也。这下可好,韩桥大队的盘子不就由自己掌控了吗?
“顺狗子,过来!”施步仁骄横的大喊。
“来啦,来啦!施主任有什呢吩咐?”顺狗子认真的问。
“是副主任不是主任!”施步仁故意纠正道。
顺狗子就是个顺权顺势顺利的人,他明白厉大守一时半会儿管不了事儿,所以又顺着施步仁了,他像摇尾乞怜的狗讨好的说:“老厉不行了,主任的宝座不就是你的?”
施步仁心想,趋炎附势的狗东西,原来跟着我,还以为他是个忠诚的老实人,哪里知道厉大守一得势就弃我而去,攀上了厉大守这个高枝。而现在厉大守受了伤,就来傍我的大腿了,哼,得好好用用他!其实现在施步仁最想做的事还不是怎样捉摸顺狗子,而是想好好对付一下柳梢,他想着她和厉大守走得那么近,就怒火中烧。
“去把柳梢叫来!我得教训她一顿!”施步仁急红了眼疯狂的吼着。
柳梢来到应声家,施步仁歪歪嘴示意顺狗子出去,顺狗子心领神会的离开并顺便把大门关上。
“来啦,还记得我俩在后边草菑旁的那光景啊?”
“你不懂草菑里有竹叶青毒蛇?进炎被咬伤成什呢样子了,还说这个吓唬我!”柳梢非常生气的说。
“哦,对对,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施步仁硬憋着火佯装笑脸道。
“装什么装,你施步仁是什呢杲昃,以为我不懂!”
“别生气,啊!”施步仁说着就抓住柳梢的手。“畜牲,放开我!”柳梢边骂边用力抽出手。
“昏了头的杲昃!还敢骂我。”他在骂她的同时给她狠狠的抽了两记耳光。真下得了手,柳梢被打得脸上隆起手指印,嘴角流着血。
“顺狗子,通知马上开社员会!”施步仁下达命令。
应声虽只有一个人但也算一户,所以也通知他参加了会议。施步仁带了几个亲信跟在左右,威风凛凛的来到生产队晒场。
“何水波包庇小坏蛋步应声,罢免他的队长职务,这个队长还是由我亲自担任。他住的房子由革委会征用,他和应声住一起。”施步仁大声说。
应声看着教自己学游泳,跳进茅缸救自家的猪,带领群众坟场夜祭的邻居伯伯被自己牵连,心里难受极了,但又无力改变境况,眼泪哗哗流淌。
水波上无老下无小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听说他祖祖辈辈都居住在韩桥,但是谁也说不清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只知道他人很好,乐于帮助别人,还喜欢打抱不平。四七年正光和兰芝租了钱家园地主的两亩地,他俩按组织的命令在韩桥隐蔽定居。盖房子时遇到了麻烦,当地群众说他们租的两亩地上不能盖房子,影响整个韩桥的风水。四面八方来了好多农民围上来阻止匠人盖房,都上正梁啦,硬是把屋梁从屋顶撬下来,好好的土墙被推倒,损失挺大的。水波跳出来大声说:“我家世世代代在韩桥,你们有几个像我这样的,多数是外来户吧!我明天请风水先生来,风水先生说行就不准你们再闹,风水先生说不行就和你们换地方,房子是要让人家盖的!”闹事的人也就散了。第二天水波果然请来风水先生,只见那先生身着青色长褂,头戴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下巴上长着长长的白须。先生前后左右一看就说了句:“开门就见桥灾祸不用瞧。”韩桥一带的人家大多开门见桥,如若正光盖了房正好挡住韩桥,按照风水先生的说法正光盖房是好事。后来农民们不但不阻拦反而家家户户派壮劳力帮忙,正光很快就把房子盖起来了。
后来才知道,水波是韩桥地区地下党的负责人,他分析正光、兰芝是到韩桥隐藏身份的地下党。所以,水波就派一名地下党员装扮风水先生,使正光、兰芝顺利盖了房。
“正光和兰芝的自留地已经奖励给柳梢家了,群众有意见,现在全部收回到队里,她男的二身子看仓库群众反映多记了工分,从今天起不让他看了。”在场的群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悄悄的说施步仁出尔反尔。
现在的施步仁在韩桥大队是老大,一扫在厉大守手下的压抑感,天马行空,自由自在,为所欲为。
顺狗子到处找施步仁,找了一大圈才找到小寡妇家。小寡妇沈秀珍刚过门就死了男人,她很忠烈,既不嫁人也不与任何男人有染。顺狗子虽然跟着施步仁摇尾乞怜,但是看着小寡妇悲惨痛哭的样子,亦生同情之心。
后来,施步仁因强奸罪被判刑。
“主任,人家找上门了,不得了啦,你答应送人去的,人家等你带坏人去开群众大会唻。”顺狗子急着说。
施步仁忘乎所以,而把工作上的大事忘了,懊悔不已!他明白上级的事、兄弟单位的事不能马虎,这是从厉大守那儿学来的。他问道:“他们人在哪里?”
“在应声家!”
“你把他们缠住,说我已经亲自把人送过去了。”
施步仁也来不及喊人帮忙,就自己一个人拽着应声去了。
会场有很多人,群众情绪激动,尤其是“坏人”迟迟未带到,很难平抑他们的这种情绪。
施步仁匆匆忙忙的把应声带到前台,下面“追查,追查”的整齐声音经久不息。会议的组织者为了逃避责任,好对群众有所交待,便调高扩音器声音,拉开嗓门:“广大社员群众同志们,请静一静,今天的事情一定要追查到底。一手造成今天结局的是韩桥大队的施步仁,我们不能放过他。”
施步仁被从领导席弄到前台,与应声并排而立。
群众大会一结束,施步仁又恢复了正常的身份,他自己都感到十分滑稽。
他已经精疲力尽,看了前面有一家小面馆,就想去吃碗面歇歇脚。应声说:“施队长,你去吧,人家认为我是坏人,集体单位不让进,我在外边等你,不会逃跑你放心。”他帮应声把牌子摘下,一只手提着牌子,一只手携应声进了面馆。
“小朋友,你真勇敢,一个人拽着个老坏蛋不容易!奖励你一碗面。”服务员赞扬的说。应声欲想解释,服务员一转身去厨房了。一会儿一位年轻的服务员阿姨端着一碗面,声音像银铃似的说:“面来啦!小弟弟吃面条。”
应声把一碗面二一添作五后,把半碗面端给施步仁,还给他递了双筷子。
第二十五章 红色传承
何水波离开了自家世居的房屋,被安排和应声住在一起。
他发现墙角边有一块瓦爿,上面放着裹着灯草的猪油小团,这应该是应声当灯盏用的吧!
水波觉得脚下有些松软摇动,便蹲下身子,抷开稻草,挪开松动的砖块,他顿时心头一亮,好家伙,是书,还偷偷读书呢!应声在艰难的环境中坚持学习的精神让他感动不已,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水波觉得太压抑了,于是就走出来透透气。徐徐的清风吸引了他,眼前的一条小河清澈见底,矮矮的土坝和土坝旁边用四块残砖搭着的煨罐清晰的倒映在水里。为防止烧煮引起火灾,水波蹲到小河的土坝旁用煨罐煮他和应声的夜饭,那柴火熊熊燃烧的光焰把河水映得通红,堪比那如血的残阳。
透过水面能清晰的看到螺蛳探出来的肉肉的身躯,非常缓慢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向前蠕动,两个小小的触角在不停的搜索,也许是为了赶路,也许是在自得其乐,也许是在觅食……小鱼小虾悠然的从它的上方游来游去,都互不相扰,各忙各的活儿。总之,让你会感到它们非常的自由自在,好像这个世界只有它们是最幸福似的。
“何伯伯,何伯伯,我回来啦!”应声高兴的喊着。
水波的遐想被应声的喊声打断,忙问:“为啥这么高兴?”
应声笑着把施步仁被别的大队的群众和面店服务员,当成大坏蛋的笑话,绘声绘色的讲给何伯伯听,逗得水波捧腹大笑。
“活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看看,把我们的红色土地给搞成什么样子了?”水波愤愤的说。
“唉,何伯伯!土地不是黄黑的,怎么变成红色啦!”应声天真的问。
“哦,是打个比方。我们江浪县包括克信公社的土地上都浸染了烈士的鲜血,都有好多感人的故事。”
“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以前耿会民叔叔经常给我讲。我父也给我讲了老布夫妇的故事呢。说啊,有位老赵为了不出卖同志壮烈牺牲了。”应声抢着说,接着央求着说,“何伯伯给我讲个故事吧!你知道那个老赵吗?”
“好的,我先问你,你知道我们公社为什呢叫克信公社吗?”水波问,应声摇摇头。
“在我们县有个大英雄,是红军某军的军长叫和乾,他的字也就是另外一个名字叫克信,他在指挥攻打老虎庄县保安团团部时壮烈牺牲,解放后为了纪念他的英雄事迹,就把我们公社定名为克信公社。”水波深情的说,应声听得很入神。
水波接着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和乾被拘禁,他乘晚间看守不备,顺着水沟涵洞逃走,几经辗转找到了党组织。广州起义失败后,和乾被捕,他使尽全身力气撬断了椽子,从屋顶上扒了个洞,率领难友成功越狱。后来他受党的派遣,以红军某军军长的身份来到我们这里。他仿照江西红军的建制对部队进行整训。同时以当地地下党员为基础选拔精干人员组成赤卫队,配合主力红军,机动灵活的打击敌人。你说的老赵就是赤卫队的领导人之一。”
应声目不转睛的瞅着水波,非常认真的聆听着他讲述的感人故事。
“当年我才十三四岁,爷爷被保安团的人无辜打死,在我小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我就背着家人帮助地下党老赵传送情报。当时我根本就不知道什呢是情报,做什呢用的,只想帮助老赵把信件按时送达就是了。有一次老赵拍拍我的肩膀兴奋的告诉我,由于我及时送出了情报,挽救了一大批共产党人的性命,组织上说我立了功,要好好培养我。他经常给我讲述共产党人不屈不挠的故事,使我懂得了不少的革命道理,我觉得自己长大了,一心想成为像老赵那样的地下党员。”
一老一小,一个讲得兴奋,一个听得入神,竟然忘记了饥肠辘辘。一煨罐的粯子粥也凉得差不多了,水波端起煨罐,打开盖子,一股元麦粯子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他噘起嘴巴吹了吹,深深的喝了一大口。然后双手捧着煨罐交给应声,又滔滔不绝的讲起老赵他们的故事……
有一天老赵匆忙来找他,说红军准备攻打老虎庄保安团团部,要找水性好的人,问他敢不敢参加?他不加思索的说敢!就带着把切菜用的薄刀从家里偷偷溜出来跟老赵走了,这是他真正走上革命道路的开始。
老虎庄驻扎着县保安团以及省保安队的一个中队。该庄四边环水,水宽有六七十米,河沿很陡,水很深。河对面是壁陡的约有两人多高的护庄围墙,四角有哨楼,发现目标随时可以机枪扫射。其它地方有流动哨巡逻,不时有人探出头来查看河里的动静。整个老虎庄仅有南面一条进出通道,庭院深深,戒备森严,易守难攻,和军长计划从三面涉水过河偷袭。
红军组织了涉水先遣队,拟率先游过河做接应。老赵是先遣队队长,成员都是由他精心挑选的水性好的地下党员,水波因水性好老赵信得过而作为非党员特例吸收进入了先遣队。
老赵率先遣队成员和红军们一起隐蔽在护庄河外围,不敢发出一点点声响,等待首长的过河命令。天虽然很黑,水波看着手握钢枪、身着红军军服的红军战士,和红军战士身上依稀可见的红五星的帽徽和好似两面小红旗的领章,让他羡慕不已!心想,自己也能成为红军拿起枪打土豪打保安团多带劲儿!
“喵儿,喵儿!”随着两声猫叫声的暗号命令的发出,先遣队成员迅速蹑手蹑脚的进入水中,全力向对岸游去。已游过半河多了,有位队员突然腿脚抽筋,老赵伸手去搭救,也许是动静大了点,护庄墙上传来“嗖嗖”的声音,一颗子弹从老赵耳边擦过,“快闷水!”老赵低声的喊。虚惊一场,敌人并没有发现偷袭意图。
“喵儿,喵儿,喵儿”三声猫叫暗号,大部队开始渡河。红军战士们悄悄的挪到河里。河沿下的水有一人多深,稍不小心水就淹过头顶。好多战士似乎水性不佳,在水里翻腾挣扎,游不向前。
老赵带着先遣队很快游到对面护庄墙下。墙下的水有两米多深,根本无法立足,只有水性好的人才能浮着抓住墙壁,攀壁就更难了。老赵一筹莫展,怎么接应大部队翻墙?
红军一个人也没有游过来,即使都游过来了,可是没有梯子或吊钩如何能攀墙进庄?老赵发现红军战士都上岸走了,是改变了作战计划?老赵想,带着大家游过去追赶大部队肯定来不及了,既然来到护庄墙下,还不如对老虎庄四周侦察一下,再回军部报告,为下次攻打提供条件。于是他把队员分成两组,围着护庄墙背向而行,侦察墙头的火力布置和巡逻情况,侦察完毕立即回原地汇合。
两组人马侦察快结束的时侯,突然老虎庄大门外响起了激烈的枪声,还清晰的听到机关枪“嘟嘟,嘟嘟嘟”的扫射声音。老赵判断,红军由偷袭改为正面强攻了。他想赶紧翻墙去做内应,不行,不能丢下另外一个组。而另一组也听到枪声,就按照老赵的命令迅速回到原地。两组汇合后,欲翻墙去做内应,几次试验都因抓不住墙壁或体力不支而落入水中,没有梯子或吊钩确实翻不过去,老赵只好放弃越墙的计划。
原来,部署作战任务时没想到护庄河水如此之深,红军战士大多不会游泳,还身背武器弹药,岂能过河?和乾军长马上调整作战计划,由偷袭改为正面强攻。红二大队当前锋,红一、三大队殿后,前锋犹如猛虎一般,迅速占领了老虎庄的晒谷场。
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已渐渐的变为粉红色的天幕,老虎庄笼罩在淡淡的晨曦之中,晒谷场上已经彻底撕掉了隐身的夜幕,前锋二大队的将士们完全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碉堡中猛烈扫射的机枪封锁了向老虎庄冲锋的路口,红军伤亡惨重。
眼看战士们一个个倒在敌人的枪口之下,和军长痛心不已焦急万分,他命令自已必须迅速把碉堡拿下!他端起机枪,对章大队长大声吼道:“快蹲下!”
章大队长欲去夺机枪:“军长,让我上!”
“服从命令,蹲下蹲下!”
和军长踩在章大队长的肩膀上,贴紧草菑,向敌人的碉堡猛烈扫射。哒哒哒,哒哒哒,军长把敌人的机枪打哑火了。
老虎庄上空回荡着“冲啊,杀……”的呐喊声,战士们群情激奋一往无前,勇猛的冲向敌人的封锁线。不料,我军的机枪声戛然而止,和乾军长不幸中弹。他艰难的把机枪递给章大队长:
“打!你快打啊……不要管我……”
和军长脸色惨白,为他的崇高理想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章大队长流着泪,操起机枪,嘴里发出“啊啊啊……”的怒吼声,向着敌人的碉堡猛烈扫射……
本来可以压制敌人的火力,快速占领老虎庄的,可是机枪的子弹打完了!而敌人碉堡里的机枪又开始疯狂扫射,一批批冲锋的战士倒在血泊之中……
整个老虎庄弥漫着浓浓的晨雾,一丝风都没有,四周的树木纹丝不动,似乎在肃穆致哀!老赵带着先遣队赶到老虎庄保安团的门外晒谷场时,红军战士已撤出了战斗。
老赵和队员们向英勇牺牲的红军战士行军礼致哀!接着他们赶到军部,而军部已是人去房空全部转移了。
一晃十六七年过去了,何水波已经是一位老地下党员了。一九四七年夏天,老赵突然找到他说,有几位同志被捕,担心情况突变,让他在韩桥附近打听有没有地主出租土地,为一对夫妇隐藏做准备。水波与钱家园地主谈妥后,向老赵作了汇报,老赵非常满意。
第二十六章 步仁不义
施步仁因押送“人犯”迟到被捆绑挂牌批斗后,心生怨恨,他觉得这一切都是缘于厉大守的混账。如果不是厉大守抢他的女人,她也不会和柳梢闹翻,也就不会出现去找小寡妇快活而耽误了押送“人犯”,弄得如此的狼狈不堪。
他非常后悔当初不该答应当什么副司令,给厉大守提供人力物力的支持。现在他是进不得退不得。进,有厉大守挡着道,他不甘心做厉守的打手和炮灰;退,在生产队经营多年的群众基础都在抄家抓人批斗中丧失殆尽。
他也后悔不该和柳梢闹翻,更不该当众批斗把她推到厉大守一边。其实他也清楚,柳梢是个气量小玻璃心眼中容不得沙子的醋坛子,即使不挨批斗,当她知道他和顺狗子老婆有染的话,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步仁审时度势,觉得必须面对现实,对厉大守一伙,他还不具备你若拳来我就脚往的与之对决的实力。他知道柳梢和大守反复云雨给他造成了多大伤害,对于这一点只能隐忍。当然他也不会系在柳梢一根绳子上,他找女人有的是办法。关键问题是她掌握了自己太多见不得阳光的证据,一旦告诉了厉大守,岂止批斗了得,坐牢都很有可能啊。
私分集体粮食是挖社会主义脚啊,虽然点子是柳梢出的,但他是队长主意是他自己拿的。更让他想起来就背脊发凉的是那二百块钱的事:
一年下来,生产队卖公粮卖棉花卖猪卖牛等等收入的钱,按规定留足集体积累后的部分就用于社员分配。一分工能值几分钱这是社员们望眼欲穿想知道的结果,这样就能算出自家能从集体分得多少钱。会计昏天黑地算了三天,终于算出结果,每分工四分钱。一个壮劳力每天最多只能挣十分工,也就是说从早忙到黑最多只能挣四角钱,剔除口粮钱后才是所挣的净钱。多数人家能从集体分钱,也有少数人家每年的劳动所得,还不足抵扣口粮款,还须倒找集体一些钱。不管怎样,社员们从年头忙到年尾就盼着年终分配的这一天。
“队长,分配方案算出来啦!”会计兴奋的说。
“好啊,送大队审批后就分配到户。”施步仁看了分配方案说。
会计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在队里什么都听队长的,在家里什么都听老婆的。他跑路的样子很有趣,像小脚女人那样蹒跚向前,大家叫他小会计。小会计按队长吩咐去大队审批年终分配方案,去信用社取钱。
柳梢站在路口等候小会计,虽然已近黄昏,但很远就能看见小会计提个包回来了。
“吆,会计回来了,走,到我家喝酒去!”柳梢娇滴滴的说。
“不了,我有要紧的事。”小会计道。
“有什呢要紧的事,队长已到了,就等你!”柳梢嗲声嗲气的说着。队长都到了,哪有不去的道理,小会计便答应了。
“来,我帮你拎包吧。”柳梢说着手伸过去欲帮小会计提包。
“不要,不要!”小会计本能的把包换到另一只手,他知道这是全队社员全年的血汗钱,岂能离开自己的手?然而,柳梢那热乎乎的手接触他的手背后,他就像触了电似的,全身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抽搐感,似乎迈不动步了。老实巴交的人也经不住情欲的刺激,这是他正常的生理反应。他骂自己:“一点出息都没有,女人一碰就腿软!她不是自己的那盆菜!再说了老百姓的命根子钱都在自己手里呢!”于是他佯装咳嗽向麦苗地吐了口痰,非分之想慢慢退去。
队长坐在柳梢家餐桌旁,翘着二郎腿,捧着黄铜水烟台吧嗒吧嗒的吸着烟。队长会计都来吃饭,柳梢公婆开心得在灶合上忙乎不停。接着,队长会计以及柳梢的公公和她男人入席落坐,两个女人张罗菜肴酒水。有重要的客人女人不上桌这是韩桥人不成文的规矩,其实就是重男轻女!
四个男人推杯换盏,喝得开心。柳梢公公因为是东道主不喝不行,已经伏案端不起酒碗了。她男人还当自己是酒仙,嘴里说着:
“我没醉,就一坛酒四十五斤,来……再来一碗。”而他口角不停的流着口水。
“队……长,你对我真好,我要柳梢……喝!”小会计像是说糊话。
施步仁向柳梢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喊:“娘,队长还没喝好,我遭架不住,你来啊!”
“好的,我不相信队长有多厉害,我来和他弄!”
柳梢为他们斟酒,她给她婆婆斟的是货真价实的酒,而给施步仁加的却是水。老太婆两碗酒下去也就差不多了……
这是柳梢亲手酿的黄酒,一坛大约四十五斤吧,别人家总是一斤米兑三斤水,酒味淡。而柳梢知道,这坛酒一斤米只兑一斤水,酒浓淳,劲儿足!几个人你一碗我一碗就这样把一坛酒喝光了。这么多酒下肚,尿憋得慌,酒鬼们川流不息去茅缸歪歪扭扭的小解。
小会计老婆在家如坐针毡,他去信用社提钱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这钱可不能出一点点问题,是社员的命!她忽然想起队长下午和她说晚上在柳梢家喝酒的事。
“咚咚咚……开门,是我!”是小会计老婆的声音,施步仁和柳梢立马装醉。
“咚咚咚,咚咚咚……”小会计老婆见没人开门,便一脚把门踢开。天那!一坛酒喝得精光,四个男人两个女人都醉得不省人事。她扑哧一笑,柳梢的婆婆这么大年纪了竟然倒在队长怀里打呼噜。
她打量着六个醉鬼,还只有他男人稍微清醒点,手臂挽着包,嘴里重复的说着“老婆,我没醉”的醉话。她摸了摸他的包,里边是方方的硬硬的东西!分配的钱还在,她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她拿起装着钱的包,背着小会计回家了……
施步仁捏了一下柳梢的屁股说:“别装了!”
“弄疼我啦!”柳捎撒娇的亲了一下他。
“拿到了?”施步仁问。
“十块一张,共二十张一张不多一张不少,还连号呢!”柳梢把施步仁拉到房间里,打开梳桌小抽屉把二百块钱交给他。
“这可是我唻两个人的钱,你把它收好!”施步仁吩咐说。
“太多了,我不敢,还是你保管吧!”柳梢担心的说。
“这样吧,在你家屋后找个隐蔽的地方把钱藏起来,果好的?”
“好,好的!”柳梢挺感动的,这钱施步仁确实是为她俩筹的啊!柳梢憧憬着挽着他的手臂,用这个钱去城里买新衣服新首饰呢。
她找来油纸把钱包了一层又一层,陪着他到茅缸后边河坎的树旁边挖了个坑把钱藏了起来,两人开心的拥抱在一起……
施步仁回到自己的家,喝了碗茶解解酒,又捧起水烟台吸了三台烟,心头热乎乎的。他笑骂柳梢是蠢货,和自己睡了觉,还帮着偷钱数钱。
他从家里拿了把铲锹,悄悄的来到柳梢家附近。那天,天黑风号,西北风吹得他瑟瑟发抖,好在还有些酒意尚能御寒。他踅进柳梢房间的窗外,右耳紧紧贴着窗棂,只听到柳梢微微的均匀的悦耳的鼾睡声,他知道这是她睡觉很沉的声音,忙碌操劳了一大晚上,也该实实美美睡个好觉啦!他又走近老两口子的房间窗下,那呼噜声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在比高低。
他操起铲锹,来到柳梢茅缸后边藏钱的地方。天真冷,他和柳梢覆盖的土都冻上了。很庆幸好在带了把铲锹,否则锹小了还挖不开呢!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挖到了钱包。然后,他覆土恢复原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二百块钱塞进自己的腰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小会计夫妇俩慌慌张张的来敲队长家门,队长两眼惺忪的问:
“这么早,做什呢呀?”
“队长,队长,钱……少了!”小会计急着说。
“什呢钱少了?”施步仁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队里年终分配的钱少了!”小会计无可奈何的说。
“啊!不得了的事,你怎么弄的,天那!这是社员从年头盼到年稍的钱!说没就没得了!”施步仁一边说一边急得直跺脚。
“少了两百块。”小会计补充说。
施步仁稍稍平静了点说:“你说说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我睡醒了就摸摸钱,后来睡不着了,就数钱,发现总数少了两百块。也没有发现被别人动过的痕迹。”小会什详细描述着说。
“在信用社有没有搞错?怎么正好少两百块唻!”施步仁问。
“在信用社我数了两遍,都是对的。”小会计答道。
“这不好说,是整钱又不是零头钱,容易错啊!”队长道。
小会计自己反而吃不准了,难不成信用社少给了两百块没有数出来?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呢?现在到信用社去理论人家认账吗?如果不认账又怎么赔得起呢?
“这钱少了不是小事,你得赔!年终分配不能推迟。”队长严肃的说。
小会计夫妻俩向他磕头,央求队长救救他们。
“怎么救?信用社肯定不会认账,你不赔有什呢办法?”队长无奈的说。
“有办法?小会计道。
“有办法?你找我做什呢?”队长反问道。
“得你同意才行!”小会计道。
“有屁快放,怎么能变出钱?”队长不耐烦的说。
“调账!”小会计道。
“我就不信唻,调账能多出两百块钱!如果真的,你就不要下地了,就坐在家里调账变钱!还成神仙了!”队长质疑道。
“就是账上少记两百块收入。”小会计解释道。
“这……老弟呀……”队长为难的说。
小会计见队长不爽快,又是磕头捣蒜醬又是捶胸抽嘴巴,一把鼻涕一把泪说:
“大哥只有你能救我,以后队里的事都听你的,我为你做牛做马都愿意!”
“起来吧,就帮你这一回,把账弄弄好,大队会计发现了我就帮不了你了。”队长顺水推舟做好人的说。
“大哥放心,账上的事他们不会发现。”小会计信誓旦旦的说。
施步仁想着想着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柳梢发现茅缸后边藏的钱没了,肯定到厉大守那里告状,几条罪状下来哪还有好日子过?他想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
第二十七章 检举步仁
厉大守虽然伤势不轻,但是并没有伤及内部主要脏器,外伤已经痊愈,再静养一段日子就可以出院了。他虽然人在医院可心里边一点没有闲着,是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有人会及时向他报告工作情况。韩桥大队和高岸小学的大事小事他都一清二楚。有时还在病房召开小型会议,分析形势布置任务。施步仁虽然有些发疯,可他又哪里有厉大守的能力和水平?对施步仁在代理大队革委会主任主持工作期间的一些说法做法,厉大守都刻写在板脂油上。
然而,厉大守脑海中像过电影似的想着一些与施步仁合作过的一些不光彩的事,私刻粮戳,私配仓库钥匙,偷盗集体的粮食卖高价;克扣计划物资,偷猪偷羊偷坨粉……虽说施步仁参与了策划,但自已有推卸不了的责任。真到了针尖对麦芒的地步,把这些事情全抖漏出来,谁都不得安生。当然,谅施步仁也不敢说,问题全出在他当队长的五生产队,他的责任也不小。但是,他擅自免掉何水波队长职务自封队长,这既是抢权也是对组织权威的挑战,这是不能容忍的。
小会计提着二斤红糖和二十只鸡蛋到医院看望厉大守,说是看望还不如说是担惊受怕的来汇报。
“厉主任,不好啦,队长要看账目,我先拖着没给他看。”小会计非常担心的说。
“你做得对,不给他看,这个队长是他自封的,不作数!”厉大守肯定的说。
“如果队长坚决要看账怎办呢?他最懂情况,肯定会看出问题的。”小会计担心的说。
“你咋这么没用,账坚决不给看,你要封住自己的口。谁能拿你怎么样?再说,你那三百块钱是为公家丢的,我给你承担责任就是了。”厉大守既硬又软的说。
“那还有一千呢?”
“那是大队用的,还提它做什呢?”厉大守光火的说。从他这说话的口气中听,似乎这一千块钱与他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小会计嘴里“是是……嗯嗯……”的唯唯诺诺的答应,其实心里是波涛汹涌无法平静,一脸愤愤不平的神色。
原来,小会计丢了二百元钱后,经施步仁同意调了账,连大队会计也没看出来,这事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过去了。小会计觉得他会计业务娴熟,调账没有破绽,也就想着再从集体账上摸点钱。但是他有贼心没有贼胆,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老婆嗔怪他“有病“。白天他总是神神叨叨的,别人感觉他若有所思,老婆骂他“老卖呆,是花痴了”。他想着如果再找施步仁玩苦肉计说又丢钱了,他会同意他调账吗?卦多不灵话多不准,说谎话骗不了他,队长猴精猴精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小会计忽然想起了厉大守。他看出来了,厉大守也是个贪钱的家伙,经常偷偷的叫小会计帮他买这买那,爱揩集体的油,还叫不要和施步仁说。小会计就这样两边不得罪,两边不传话的穿梭在厉大守和施步仁之间。
有次厉大守要为孩子买本子铅笔等学习用品,便找他帮忙。他挺会办事,另外加买了一支钢笔、两瓶青蒲大曲。厉大守觉得小会计会办事,人也老实可靠,是个可造可用之人啊!
小会计突然跪在厉大守脚下说:“厉主任,你帮帮我,我犯了罪,把队里三百块钱弄没有了。”
“不要急,慢慢的说。”厉大守安慰的说。
“那天,我从信用社取了三百块钱回来,途经乱坟场旁边,巧了,前后左右都不见人影,虽说是白天可毕竟旁边就是荒冢地,心中总是有些害怕,加上听说乱坟场经常闹鬼,就更加害怕了。突然从乱草里蹿出一个头扎白布脸蒙黑纱的家伙,说丢下买路钱,就这样把三百块钱全部抢走了。”小会计边说边观察厉大守神态的变化。
“我吓得浑身是汗,连抢钱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说着他呜呜呜哭了起来,还真挤出了不少眼泪。厉大守虽然心硬,但见此可怜之状倒还生了些怜悯之心。
“你想怎么办?让施步仁知道了,还有你好日子过?最后,钱还得是你赔。”厉大守的话中带有同情又有离间之意。
“我家不吃不喝也赔不起啊!我真倒霉,厉大人救救我,救救我!”小会计边说边捶胸。
“起来说话,怎么救你?我又不会变戏法儿!”厉大守边扶他起来边说。
“只要你同意,我可以调账,少记三百块钱收入,别人看不出来,你的大恩大德我慢慢报答!今后我为你做牛做马都愿意。”小会计肉麻的说。
厉大守的大脑快速的旋转起来,哦,卖东西的钱不记账,这钱就可以据为己有。只要没有人查问卖了多少东西多少钱,这个猫腻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显得很兴奋,来钱这么快,这么方便!
“调账能调多少钱?”厉大守试探的问。
“千儿八百的没问题!”小会计觉得有戏了,看他这问的,不光是三百块可进自已腰包啦,弄得好还能多挣点儿,于是大胆的告诉他的最大调整数据。
“大队工作也需要钱,总是拿来拿去报销也不方便。这样,你的事我同意了,另外,为大队调一千块。”厉大守爽快的答应调账,又狮子大开口的说。
“啊,一千三百块?”小会计脸色都变了,惊讶的说。
“你觉得有难度的话,你的三百块先等一等以后再说。”厉大守逼迫小会计道。
“不不不,行行,能调能调!”小会计哪里肯放弃自己的好处,连忙答应道。
当时的猪肉价格六角九分钱一斤,韩桥大队干部平均每人每年的报酬收入才一百多块钱。而厉大守开口就是一千块,借大队之名中饱私囊,也算是在创贪腐记录!
一个生产队一年的收入要少记一千三百块,真是太难为小会计啦!利益驱动,有钱能使鬼推磨,毕竟自己能拿到三百块钱。他绞尽脑汁,把所有的收入项目都做了减法,等于把全年的收入账重新记了一遍。尽管这样可是痕迹还是非常明显,很容易被发现。小会计害怕了,这样做太危险了,不要说大队会计和队长一看就明白做了假账,连卖粮卖棉花卖猪的社员都能看出破绽,因为调整的数据太大。小会计又不甘心就此罢休,他又想在支出账目上做文章。即通过少记收入多记支出的办法,挤出一千三百块钱来。这虽然说工作量很大,但毕竟都是在自己手上,苦就苦点,也就是多花点时间而已。然而,最伤脑筋的是记账凭证的调整和更改,每个调整项目都涉及经办人,他采取请喝酒和施小恩小惠的方法一单一单的搞定。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觉得他花了一些小钱,费了很多时间,绞了不少脑汁,拿些报酬是应该的,所以他心安理得的把三百块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也不让他老婆知道这件事。
还有那一千块他亲手交给了厉大守,老厉啥都没说就把钱塞进了自己的提包,小会计心中明白他是一人独吞了,只是不敢说出而已。
厉大守想,队里的账目施步仁最清楚,卖了什么大概多少钱他心中最明白,他要查账就是个危险信号,这真让他查出来是要坐牢的!他立即设法通知柳梢和顺狗子到医院来。
柳梢站在厉大守面前,她觉得厉大守和施步仁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他又要使什么阴招?他主动说:
“你来了,施步仁责罚你,太过分了。你实事求是的捋一捋他的问题,我们要对组织负责,认真的向上级做个汇报。”
柳梢点点头,她这才知道厉大守叫她来的目的。
“厉主任我来了,听您吩咐,跟你干!”顺狗子讨好的说。
“现在施步人对你有戒心,你知道吗?今天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下他工作上的一些问题。”厉大守既有离间之意又开门见山的说。
顺狗子脸涨得通红道:
“您当主任后,他就防备我,认为我是您的人。施步仁问题很多,例如工作简单粗暴,品德恶劣等等。厉主任我听您吩咐。”
柳梢在群众会上被责罚后,从骨子里恨透了施步仁。她忽然想起了茅缸后面藏的两百块钱,得赶紧取出来,别让施步仁这个老东西拿走。柳梢在藏钱的地方往下挖,可坑里什么也没有!她急得直跺脚,她确定钱被施步仁偷走了。
这样一来,厉大守想解决施步仁的问题就简单了。当场就写了以柳梢和顺狗子落款的揭发施步仁的检举信,“私分集体粮食,抢盗年终分配款”这两大问题足够施步仁喝两碗的。
柳梢和顺狗子到公社去检举施步仁的问题,坐等处理结果。不用分说,公社对施步仁进行了立案调查。
第二十八章 一路风光
柳梢和顺狗子检举施步仁“私分集体粮食和盗窃年终分配款”的严重问题,公社革委会决定对其进行立案调查。为了不受影响韩桥大队的工作,决定让厉大守提前出院,由工作人员陪护出行工作,公社医院派一名医生跟随服务。这就势必构成一道滑稽而独特的景观。
厉大守想,已清除了施步仁这个异己分子,韩桥大队的大权在握。出院得气派风光点,不说衣锦还乡,总得让社员群众感受到自己的一点威严吧!他挑选了顺狗子等四个人陪他出院回大队。
小会计会拍马屁,为厉大守买了张长条藤椅,既可躺又可坐。大守一见开心极了,对一旁的几个人说:“看看人家多会办事,买的杲昃既实用又好看。”他又接着说:“不是怪你们,啊,如果人家小会计不送长条藤椅来,你们怎么把我接回去呀?”
“厉主任,我们来的时候就商量好了,四个人轮流背你,让你舒舒服服的趴在我们背上风风光光回大队。”顺狗子说,其他的人在一旁附和。
“风光个什呢杲昃,社员们会怎么看我?背着进医院也背着出医院,大家还以为我死了呢。”厉大守生气的说。
顺狗子等人被厉大守说得一楞一楞的不知如何是好,小会计在一旁开心的痴笑。
他们向医院借了两根毛竹绑在长条藤椅的两侧,顺狗子躺在藤椅上,让另外的人抬起来试试是否牢实。厉大守表扬道:“没白跟我,办事还蛮细心的,这样就好!只要你们用心为我办事,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出院手续一切就绪。厉大守在小会计的搀扶下慢慢的躺到长条藤椅上,他屁股起伏用力压了压,藤椅的弹性很好,他感觉挺舒服。小会计知道他在试藤椅的弹性,从他脸上露出的笑容看应该很满意。马屁没有拍到马背上,这让小会计也感到了满足。他又拍马屁的喊:“起轿!”
前面两人立马抬起,而后面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弄得厉大守平躺的身体向后倾斜四十五度,头顶撞到椅背上生疼。他急了:“果是吃的饭?”
抬的藤椅的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骂的前面两人还是后面两人。
小会计说:“我喊一二三,数到三就起轿。”小会计喊口令:“预备,一、二、三!”这下挺好,四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用力抬起。藤椅一上一下的弹跳,厉大守感到舒服极了,简直成了神仙。
“停下来,等等我……”跟随厉大守服务的白医生一边跑一边大喊。四个抬藤椅的人听到喊声不约而同的迅速放下,扑嗒一声藤椅的四条腿同时快速着地,把厉大守震疼得哇哇叫。他爬着坐起来,手指着他们欲想大骂。而白医生身着白大褂,斜挎医药箱,亭亭玉立的站在他的眼前。他立即收起怒态,笑嘻嘻的瞅着女医生。
白医生脸一沉说:“走不走,不走我回去啦!”
厉大守躺下身子,挥挥手说:“走,走!”随着抬藤椅人脚步的节奏,毛竹和藤椅摩擦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一路上,有些看稀奇的人,有三三两两边走边看边说边笑瞎议论的,也有三五一群四五一伙的人围上来找话荐的。这里就是这样,平时也没有什么文化生活,只要有稀奇异样的事总有不少人看热闹,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的都有。
“这个人的病肯定没魂的重,医生跟在后头都没得门儿,点儿小的医院没本事看,要弄到大医院!”
“做什呢大头梦,搬尸体弄一块门板两个人一抬不就好了,还要这么烦神?”
“快来看,这个死人好可怜,没得棺材不说,就一个穿白戴孝的子孙送葬!”
白医生觉得厉大守下来慢慢的走没有问题,再说这样活动活动对他身体也有好处,几次劝他下来,可他硬要装腔作势。一路上人们的说笑,逗得白医生捧腹大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厉大守很生气,什么素质管什么闲事,心里骂道,土里土气的,没文化的杲昃!他再也躺不住了,这一路给人家说得好晦气好倒霉,心里堵得慌,便一骨碌坐起来。此时重心全移到后边,前边两人还在正常用力,由于不吃重便顺势把毛竹抬得很高,厉大守被摔在地上。
大守被摔得不轻,满嘴脏话骂抬藤椅的人。
“老厉呀,你大小是个主任,这么脏的杲昃怎么得出你的嘴的?”白医生厉害,就这一句话,既讽刺挖苦又不经意的骂了他。
厉大守在美女面前总是示弱,他陪着笑脸说:“开玩笑,开个玩笑的!”
快到韩桥应声的家了。柳梢带着一帮人和一些看热闹的群众,站在道路两侧欢迎厉主任回来领导他们的工作。大守从长条藤椅上爬下来,左右都有人搀扶着,他顿时觉得自己是个人物灯儿,这么多人在欢迎他,就装着是了不起的人物,举起右手向欢迎群众挥手致意!
一进屋白医生就命令大守卧床休息,这也是医生的职责。大守睡在应声的床上,一股臭气熏得他捂住鼻子,另外一只手做着手势,示意打开窗户。心想,这么臭怎么让白医生给自己做检查?
白医生提着药箱到房间,准备给厉大守做检查。臭气熏得她直恶心,她强忍着戴上口罩。原来,大家以为应声被淹死了,那天当应声突然出现在柳梢面前时,吓得她弄翻了马桶,房间里当然很臭了。
“老厉,你家什呢情况,比茅缸还臭!叫你女娘来!”白医生不客气的说。
“不是,你不知道,这不是我的家。”厉大守解释说。
“不是你的家你躺到人家床上做什呢?叫这个房子的主人来!太不讲卫生啦!哪有这样的?全县典型!”白医生生气的说。
“主人被弄走了。”一旁有人插话。
“我说唻,这么大的主任,家徒四壁,原来不是自己的家呀!你说你连困觉都要揩老百姓的油,在这么脏这么臭的房子里住,你不嫌晦气?滚回自己家去!哈哈哈!”她虽然边说边笑似乎是开玩笑,但厉大守被说得脸上发烫无地自容,一旁那么多人谁也不敢吭个气。
厉大守想,这确实是个晦气的地方,脏和臭不说,那天,就是在这里受伤住院的,怎么能又回到这里呢?多不吉利呀,这不是脑残吗?厉大守吩咐顺狗子说:
“听白医生的,搀我回家去。”
顺狗子他们又抬着厉大守吱嘎吱嘎的上路,可路边站着一些群众。韩桥大队革委会副主任被公社立案调查,主任受伤住院未痊愈就出院工作,对于一个大队来说是天大的事。社员群众听说厉主任被抬着回来,就赶来看个究竟,这就不奇怪了。奇怪的是一河之隔的海潮县也来了一些群众,这大概与到他们县里找错人的大笑话有关吧。群众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厉主任怎么搬走了?是不是要把房子还给应声?
“厉主任真的回来了,身体还行!”
“是啊,一个大队不能没有掌舵的人!”
厉大守听了乐滋滋的,群众还是拥护自已的。有些问题群众不理解以后慢慢解释,比如征用应声家房子的事。
“霸占人家的房子,果像句话?”
“人家伢儿好不容易养的猪子,把它杀掉下了头(吃了),是强盗!”
……
厉大守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心头泛起了怒潮,可是罚不责众啊!他也纳闷,自从掌权以后,大队里从来没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这是怎么啦,要变天?不对,都是生面孔。唉,人家海潮县的人怎么说也拿他没办法,管不着他们!
白医生盯着厉大守看,这个家伙竟然是这样一种人!厉大守还以为白医生对他有好感,不好意的说:“群众不了解情况,这是误会,你不要往心上去!”
“什呢?你是什呢杲昃?”
厉大守很没趣。他看到在场群众,而唏嘘、讽刺、嘲笑的声音不绝于耳,怎么办?本大队的人倒还好说,可是别的地方特别是海潮县的人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到这里,他害怕了。处理不好,主任就当不成了,公社主任就是前车之鉴。他想,千万不能让悲剧发生,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决定服软,不多说一句话,赶紧躲到应声家里去!
“躲起来了,害怕啊,不敢出来啦!”有群众说。
厉大守吓得直哆嗦,他看了白医生这么漂亮的女人站在面前,恨不得挖个洞钻到地下去,他从来没有在女性面前这么丢过面子。柳梢给厉大守递了碗茶,接着又给他挤了把热毛巾。白医生盯着柳梢看,弄得柳梢不知所措。
在场的人都觉得白医生不是一般人,一个个都怕她。
第二十九章 夜访应声
厉大守闷闷不乐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他跨进了青砖青瓦的宅子,从洋溢着文化气息的客厅,来到红木桌椅橱柜一应俱全的房间,直接爬上画梁雕栋式的大床,平躺着等待白医生检查。
“这才像主任的家嘛!”白医生带有讽刺意味的说。
“托福,都是祖上留下来的。”厉大守连忙解释说。
“看样子你家不是地主也是富农?”白医生挑衅的说。
“不不不,不能随便说,我家可是中农,是团结的对象啊!”厉大守紧张的解释说。
“呵呵!你紧张什呢?我又不会给你扣帽子。”白医生嘲笑他说。
厉大守想,白医生眼睛好毒好毒啊,他家本应是富农,土改登记土地时,他做了小动作,把自家的一些地登记到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叔名下,他小叔家就成了地主成份。后来小叔知道了要告发他。他对小叔说,多了我的地你成了地主,要不然你还是富农,我变为中农还能保护你,有什么不好呢?
白医生是县人民医院的外科医生,厉大守受了伤,县里的领导很关心。指派县人民医院派出医术精良的医生去克信公社医院为病人看病。白医生被指派下乡完成任务后又回到县城。克信公社革委会决定让厉大守提前出院时,协调县人民医院派一名医生为厉大守做一次检查,白医生又奉命下乡。她下乡前去看望了她丈夫耿会民,他嘱托她此次下乡一定要去看望应声,不知孩子怎样,他实在放心不下。今天送厉大守回家是她主动向公社医院要求的,她想趁此机会见见应声。
农村夏秋交替的夜晚,燥热稍稍退却。微风习习,快速行走的步伐使她的忧郁的长发向后飘动,一阵一阵嗡嗡嗡直叫的蚊群扑面而过,若手掌拍一下脸就能打到几只蚊子,有时呼吸还把蚊子吸进鼻孔。脚下的土路坑坑洼洼,大雨后被踩出的凸凹脚印分明可见。
她不知道应声在哪里,但她知道离韩桥不远。俗话说路在嘴旁边,她见人就问韩桥在哪里。
“小姑娘,去韩桥怎么走?”
“你是去韩桥还是去韩大队?”小姑娘反问。
“去韩桥!”
“我也去,跟我走吧!”小姑娘很爽快的说。
“小姑娘,你是韩桥大队的人吗?”
“是的。”
“你认识步应声吗?他在哪里?”
小姑娘看她穿着白大褂,背着药箱,知道她是医生。可为什么她要打听应声?而自已刚从应声那里出来,现在去他家帮他取书,应声没有病啊?听口音她不是本地人,她是不是乔装医生要对应声做什么不好的事?小姑娘警觉起来。
白医生看出了小姑娘的担心,就岔开话题说:“你知道你们大队的厉主任出院了吗?”
“知道,我恨他!”毕竟是孩子,刚刚还警惕性挺高,一下子就说漏了嘴。
“你是吴一芳?”白医生冷不防的问。
“你怎么知道?”一芳非常惊讶的问。
“你认识耿会民吧?”
一芳点点头。
白医生对她说:“都是会民告诉我的,我是他的女娘,你们过去发生的事我全知道。”
“阿姨……”一芳哭着扑向白医生。
“不哭,孩子。”白医生安慰道。
“那就是应声的家,耿叔叔当时一直住在他家。”一芳带着哭声指着应声的家道。
“能带我去看看吧?”虽然下午刚去过那里,但一听说是会民住过的地方,白医生心里突然升腾起再去一趟看看的强烈愿望。
一芳带她来到房间,房间虽然还很臭,但现在的白医生已全然不顾这些,主人把唯一的床让给会民,这让她感到对虽未谋面的主人深深的敬意。会民就是在这张床上由应声陪着度过了在农村的一个个夜晚。
她来到厨房,找到了那把盛汤盛粥的勺子,她仔细打量。一把直径约摸四五寸长的不足半球型的铁勺,装着不到两尺长的木柄。就是这把勺子让耿会民,也让白医生耿耿不能忘怀……
耿会民刚住应声家,正光和兰芝担心会民吃不惯粯子粥。由于每月从集体分的多为粗粮,而稻米很少。所以在煮粯子粥时,抓一小把米放在这把铁勺子里,然后把它沉入锅底,粥煮好了,铁勺里的米也熟了,这是给会民吃的。会民说什么都不肯吃这米粥,而应声两只眼睛就像猫盯老鼠似的看着会民的碗……
一芳陪着白医生来到应声住处,只见何水波在闭目养神,应声在发着嗤里巴拉爆裂声的猪油灯盏旁看书。
应声以为是一芳偷偷来送书,猛然看到了一位白衣阿姨让他十分诧异。水波也张开惺忪的睡眼打量她。
“别看了,她是白医生,是会民叔叔的女娘。”一芳直截了当的说。
一听耿叔叔,应声就像熬急了快哭的小孩子,哇哇的大哭起来……这哭声包合着对耿叔叔的信任、期待和思念……千言万语,都在这哭声之中。
白医生像妈妈一样抚摸着应声的头。
“阿姨,耿叔叔他好吗?”应声脸上挂着泪痕,两眼盯着白医生。这让她如何回答?
“还好,还好。”白医生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白医生自责,今天是来看应声的,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干什么,高兴点!她硬忍住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佯装着笑说:“好,好着呢,他不是每月都给你寄钱寄粮票吗?收到了吗?”
“耿叔叔回城个把月吧,我就收到了。还没有去邮政所取呢,就被厉大守拿走了。”应声回答说。
“后来呢?”白医生问。
“后来我就到这里来了。”
白医生全明白了,她代耿会民每月寄给应声的钱粮都被厉大守、施步仁黑了。
水波见到会民的妻子就像看到会民似的,而白医生见到水波也感到特别亲切,原来救丈夫性命的恩人竟然也和应声住在一起。
耿会民来农村的那年夏天,他去公社开会,必经克信大桥,由于大桥年久失修,加之“机器快”也就是装有机器行驶很快的船撞击桥桩,使大桥倒塌。而中学、医院、供销社、信用社、农具厂什么的都在公社附近。因此本来交通繁忙的大桥倒塌后使群众来去十分不便。公社立即从附近大队调来十几只罱泥船摆渡。河面有两三百米宽,水深自然不用说,涨潮和暴雨使水流十分湍急。
这种小船仅是在小河小沟里罱泥使用,载重也就只能千儿八百斤吧,最多载上五六个人就差不多了。会民踏上了小船,何水波正巧去供销买化肥,也上了这条船。由于船小颠簸得很厉害,谁的脚动一下船就会明显倾侧。会民从来没有乘过这种船,不停晃动的船使他站不稳,左右打晃摇摆。何水波发现不对劲大声喊:
“会民蹲下!”
话音未落耿会民扑通一声摔倒在水里,他在水里翻腾,一会被水浪淹没一会又浮出水面。撑船的试着慢慢向他靠近,把竹篙子的一端送过去。大喊:“抓住篙子,抓住篙子!”
耿会民就像没听见似的,仍在水里翻腾。水波捏紧了拳头,心里在焦急的说快抓快抓住篙子。原本想抓住篙子就可上船的,可会民不会游泳,根本不可能抓到篙子而晕乎乎的跟着水浪走了……
水波二话没说,速迅跳入水中,把他救上了岸,好在呛水的时间不长,压腹吐了几下水就恢复过来了。会民激动的拥抱水波说:“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终身不忘!”
“说什呢?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白医生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应声和水波,临别前硬是给应声留下了十元钱五斤粮票。
第三十章 重整旗鼓
厉大守虽然住院时间不长,但他觉得在这段日子里,整个大队被施步仁瞎折腾得乱七八糟的。抱病巡视了大部分生产队后,想着百废待兴啊,只有我厉大守回来重整山河,韩桥才有希望,心中升腾起无限感慨。
大处着眼,还只能从小处着手。厉大守对全大队工作进行了梳理,分轻重缓急进行安排,把被搞乱的工作再反正过来!施步仁代理主任期间浪费十分严重,大队的财务入不敷出,如不采取果断措施,年底大队干部的报酬都是问题。目前最大的支出是“人犯”看管审查开支费用太大,于是对“人犯”管理进了调整。按照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原则,除郑严返回学校扫地外,步应声、朱学童等所有“人犯”回各自生产队接受劳动改造。
正本必须清源,他起家发迹的五队也就是施步仁的老班底,是“拨乱反正”的关键所在,是必须首先攻克的难点,这里搞好了就能发挥典型引路的作用。他认为只有统一好这里群众的思想,理顺好工作关系,才能带动全大队的工作。他决定亲自去开群众大会,重塑自己在群众中的形象。
“社员同志们,施步仁偷盗年终分配款,作风粗暴,腐化堕落,被隔离审查罪有应得。”他只字不提私分公粮的事,想着不能刺到群众的痛处,因为社员最担心的是向集体退粮。再说家家都分到过私分粮,难不成户户都吐出来?从社员嘴边夺粮断人家的命根,不闹腾才怪呢!如果闹起来作为大队主任还有什么尊严可谈?但是私分是施步仁的一大罪状,不讲清楚的话,群众也一直不会安心。还不如让大家吃颗定心丸,以此笼络人心,肃清施步仁的影响。
“关于私分粮食的事,”会场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抬起头,眼晴盯着厉大守,他卖关子的咳嗽了一下,“私分公粮是挖集体墙角,必须全部清退!”群众们一个个面带愠色,“我厉大守当政不能让群众受苦,该退的退,该分的分,桥归桥路归路。”社员们紧张的情绪稍稍放松了点。“只要和施步仁划清界限,清退的粮食如数奖励给你们,另外再给每人分十斤稻谷。”他抬头看了看,社员们面带喜色,有的在点头,有的咧着嘴笑,说到大家心坎上了。他又接着说:“请会计赶紧把方案报到大队,我亲自审批。”
“好,好”!”
“谢谢厉主任!”
社员的赞扬声让厉大守乐滋滋的,他想群众最现实,谁给他点蝇头小利,他就会拥护谁。
关于应声家的房子,厉大守一想起那房间的骚臭就恶心。他在那里算是倒了大霉,不堪回首,再也不想去那晦气的地方!他知道群众对征用应声家的房屋有意见,倒不如在群众中做个好人,当众宣布把房子退还给应声。至于征用的水波家的房子,这是施步仁所为,应反其道而行之。
“我宣布,征用的应声、水波家的房屋,今天就退还给他们本人。”群众们发出“噢噢”的欢呼声,厉大守很是志得意满,他觉得他还真把群众的脉搭准了!
“最后一个重要的事,关于队长人选问题,这是队里的大事,施步仁自封队长,这是目无群众,目无领导的行为。我最喜欢听群众的意见,发扬民主,集思广益,大家可以推荐,啊,还可以毛遂自荐。”在场的好多毛姓的人交头接耳,脸上绽开了微笑。
顺狗子带头呼口号:“打倒施步仁,支持厉主任!”全场齐呼“打倒……支持……”,这口号声传遍了整个韩桥大队,隔河邻县的群众也放下手头的劳动工具,注视着这里。厉大守很开心,顺狗子这个头带得好,说了他心里话,嗯,是个队长人选。群众“支持厉主任”的口号声,让他心潮起伏,起事至今第一次遇到这样热烈支持自己的场面。当然,今天会上宣布的全是好事,拥护他也是正常的。
这倒给了他启示:要想坐稳主任的交椅,以后不能再打打杀杀跳上跳下了,要树立在群众中的良好形象,装也要装出个样子来。那些丑事坏事甚至血腥的事让打手们去干,自己必须干干净净的,怎么说也是个文化人,应该懂得明哲保身呗。他为开了个成功的会议高兴,为悟出了为官之道而兴奋不已!
厉大守在大队部办公室踱来踱去,他正在考虑队长人选,他的选人用人的标准眼下只有一条,谁能有利于他贪污队里的一千块钱不暴露谁就是最合适人选。他脑海中揣摩着一个个人头:
柳梢为赶施步仁下台立了头功,施步仁的两条罪状都是她提供的。如果和她的暧昧关系能正常保持,驾驭她没有问题。但是一旦闹翻,她犟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头,是否像对待施步仁一样对待自己也说不准的。他想想有些后怕,队长人选绝对不能考虑她!
小会计为人老实厚道,对他忠诚,有时有点小滑头,当然谁没有点小九九。最重要的是两人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小会计需要他帮助为其捞的三百块钱承担责任,他需要他帮助保住财务账目不被查。确实是当队长的合适人选,但是必须兼会计才行,这样才能捂住账目。队长不能永远兼会计?一旦有了新会计财务账就得移交,那也悬得很呢!
顺狗子的最大特点是顺,好驾驭。也为打倒施步仁立了功。他老婆与施步仁有染他早就知道,却一直隐忍,谁愿意戴绿帽子呢?真是一个有克制能力的男人,实属不易。要不是他采用“打他脸”的激将法,顺狗子是不会和柳梢一起去告发施步仁的。是个队长人选,就他了!
“主任,不好了,来了不少人。”顺狗子来报告。
厉大守正在想队长人选的事,被顺狗子的报告声吓得一跳,怎么又“不好了,来了不少人”?厉大守现在条件反射,一想到人多就害怕。他佯装镇静的说:“一惊一乍的,慌的什呢事?
“门外来了不少人,都说要当队长。”
“到底来了多少人?”大守问。
“八九个?十几个人吧,都是姓毛的。”
“嗨,吓我一跳,我说多少人唻?群众来了要热情,让他们进来吧。”他又装模作样的说。
“厉主任,我要当队长!”
“厉主任,我有能力当队长。”
“队长的位置能自己要的吗?”厉大守生气的说。
“厉主任,在开社员会时你说可以毛遂自荐的!”
“哦,对对,我说过。”厉大守自己下台阶的说。
队里姓毛的有十几户,厉大守在会上说可以毛遂自荐,毛姓人非常高兴,因为主任点了毛家的名。他们不知道毛遂自荐是什么意思,就问孩子说,厉主任当老师时有没有讲过毛遂自荐。孩子们都说讲过,毛遂自荐就是姓毛的自己推荐自已。厉大守当时把“遂”解释为“就”,所以孩子们这样解释都是厉老师的“功劳”。后来厉老师发现自己讲错了,想在课上纠正,但考虑到师道尊严未曾有勇气纠错过。没想到当年教学的错误给自己今天的工作带来了麻烦。
十几户毛姓的社员认为,从初级社到高级社再到生产队,毛姓都没有当过头头,这次有了厉主任的话,要好好争取一下,这才出现了自发集中起来找到大队要当队长的事。
顺狗子气喘吁吁的溜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厉……主任,又来了不少人!还……还拿着钉耙锄头。”
厉大守手上正端着茶杯准备喝茶,“扑嗒”一声杯子被吓得掉到地上,十几个毛姓社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施步仁当队长时,群众被训练出来了,稍有点事就会聚集责难,他们对耿会民不就这样做的吗?而厉大守并不知情,对成批群众来访害怕极了。
“厉主任,我们要问问你,为什么姓毛的当队长?
厉大守吓得直哆嗦,一时间他不知如何是好。唉,受伤住院还真改变了他的性格,变得胆小如鼠,变得害怕群众了!
“厉主任,你不要怕,只要姓毛的能当队长,我们去和他们拼了!”
厉大守冷静下来,群众并没有直呼其名,说明不是冲自己来的,自已是大队的头把手,出了这么大的事,其他干部躲还来不及唻,哪有人来为自己顶雷子。他整一整衣冠,铆足了胆子出门面对群众。
“厉主任出来啦!”
“别闹,听厉主任怎么说。”
听了群众的议论他似乎有了面对群众的勇气。
“社员同志们,关于队长的事,是姓毛的他们胡闹,”顿时一片寂静,“毛遂是个古人,他曾经自己推荐自已。毛遂自荐,也就是说我们生产队的所有人都可以自己推荐自己,不是单单指姓毛的!当然,姓毛的也可以自荐的,唔,我讲清楚了吧?”
群众们嘴里咕囔着:“姓毛的不是杲昃,还想吃天鹅肉!”便纷纷离开了。
姓毛的自讨没趣,而又不服气的离开了。
群众这么一闹还真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原想让顺狗子当队长,这是个趋炎附势的家伙,群众基础特别差,一旦提名群众反对就难以收场。现在只有两个人选群众能接受。何水波群众拥护,但不可靠,如捅出一千块钱的篓子自己不就得坐牢?不可!小会计当会计的时间长,平时也不得罪人,从会计到队长顺理成章。是个队长人选,为了稳妥起见先让他代理队长吧!
第三十一章 放飞心情
应声回到家中,他站在屋外久久没有进门。这里曾是他生活成长的乐土,这里又是他深受伤害的地方。父母双亲如今到了哪里?他又想起了藏在坛子中的两枚闪闪发光的红五星,深知自己的父母不是敌特,只是没有找到证明他们的身份的证据而已,他心中期待着公安局能及早找到证据,恢复父母地下党员的身份。面对麦草屋,心中在大声呼喊寻问:
“父,娘,你们什呢时候才能回来我们一家团圆?”
“应声,应声……”一芳、众辉、厚强和进炎从屋内喊着冲了出来,把应声向上高高抛起……欢呼声吸引了途经韩桥的行人,也许人们在为之庆幸,为之高兴,应声终于回家啦!
屋内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就像他和父母在一起生活时的那样整洁。房间的土松软松软的,水缸的水满满的,锅里刚煮熟的米饭热气袅袅……
原来,大家知道应声很快就要回到家中,一芳他们几人就商量好,在应声回家前收拾好屋子,陪应声吃顿饭。没想到房间的臭味熏人,坟场夜祭后,柳梢以为应声淹死了,而他突然回到家中,把她吓得弄翻马桶,而马桶里的尿水浸透了泥土。怎能让应声回来睡这样臭气熏天的房间?他们临时决定挖掉千脚土做肥料,再把房间的地面换上新土。每年开春,生产队都要选择几户,将其房屋里的经多年踩踏过的的表层土取出敲碎撒在麦田做肥料,这种土被成百上千次的踩踏过,故而叫作千脚土。这本是大人干的活,也不在挖土季节,可他们出于对应声的感情,一定要挖掉被尿水漫透过的污泥。
四人做了分工,一芳煮饭,三个男孩子挖土填土。他们把这些臭土倒进灰堆,留着来春垩麦子,再从空地里抔开熟土取二层土填空,然后平整夯实。虽然是孩子,挖千脚土的活儿做得还真不比大人差。应声到家前他们刚刚忙完。
应声抬头看着堂屋二梁上垂下的担绳,这是用多股麻丝绞成的粗粗的长长的绳子,其中有一端系着木钩,这是捆扎带穗的麦秆、稻稭用的麻绳,每逢夏收秋收,人们用担绳把麦稭稻稭捆扎成麦把子稻把子,由壮劳力担到晒场脱粒。
一芳他们非常懊悔没有提前把它取下,担心又会让应声勾起那痛苦的往事。于是,一芳赶紧搬来两张凳子,众辉将一张凳子的两只脚搭在另外一张凳子上增加高度,进炎在一旁做保护,厚强翻到上面的凳子上,很快取下了那根担绳。
“吃饭啦,吃饭了!”一芳大声喊。
应声擦了擦眼泪来到灶房,只见五碗雪白的米饭和一盆冒着热气的神仙汤。巧女难为无菜之汤,一芳用白水加酱油做了一盆下饭的汤。韩桥人经常就这样吃粯子饭加神仙汤的。
这么好的一餐,让应声激动不已,仿佛看到了他在艰难的岁月里,一芳送红烧肉、众辉送摊烧饼、厚强送粽子,进炎送米团的情景。饥肠辘辘的他见了这些好吃的东西是什么感觉,他抑制不住自己对小伙伴的感激之情,泪水又哗哗的流了下来。一芳劝他说:“你不要憋了,哭出来吧!”“哦哦……”应声放声大哭,五个孩子抱成一团。
“不哭了,今天应该高兴,快吃饭,吃完饭我给大家一个惊喜!”众辉破涕为笑的说。
吃完饭一个个都期待众辉的惊喜消息。众辉拿出扎口的白布袋,漫不经心的解开扎口绳子,取出了一堆长短不等的芦苇杆……
应声哈哈大笑,他们都为应声有这样久违的放声大笑而大笑!这笑声,正是这群天真烂漫的孩子应有的笑声。
“众辉,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应声捧腹大笑的问。
“众辉骗人!”小伙伴们异口同声的说。
“你们看到我家墙上的大风筝了吗?”众辉问。
大家点点头。
众辉家世代喜欢风筝,到了他父亲朱学童手里也不例外。他家墙壁上挂着的跟大门差不多高的大风筝,据他爷爷说是祖上传下来的。风筝上写着好多“福”字和“寿”字,也许是寓意福寿双全吧;上面装着很多大中小的哨子,大的有碗口那么粗,小的也只有大拇指大小,在天上各自发出不同的声音,奏响着美妙的交响曲。因此,朱学童把它当成宝贝收藏。
每到冬季农闲,朱学童就带着众辉去放风筝,邻里乡亲们都来帮忙,现场聚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就像在露天广场放电影那样高兴。
这是一个很好的群体项目,可让人心胸开阔心气增高,一个个抬着头望着不断攀升、追逐蓝天白云的风筝而做着美好的梦!那“滴滴滴”的哨声方园一二十里都能听到,而且众辉在很远的地方,都能辨别出哪种声音是自家风筝发出的。
众辉利索的用芦苇杆扎了个矩形,再在矩形中心线扎上十字的两根杆儿,连接十字杆的四个端点后,风筝骨架就扎好了。只要糊上纸系上线就可以放飞了。可是,众辉忘记了带纸张,而应声刚回家,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他翻箱倒柜找了个遍,可是也没有找到一张纸头,让孩子们扫兴极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大家玩不了。”众辉非常抱歉的说。
“怎么就玩不了了?你们看看能不能玩?”水波手上拿着红的绿的黄的粉的大小不等的纸头,笑呵呵的说,孩子们都高兴得围着水波伯伯欢呼雀跃。
水波弯下腰和众辉一起制作风筝。不一会儿,一只彩色风筝飞上了蓝天,它像一只蝴蝶,又像一只鸽子,更像一只燕子在蓝天翱翔。
这是孩子们欢乐的童年,他们仰望着自由自在飞翔的风筝,美好的心情随着风筝一起放飞。顿时,“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的美妙的歌声,飘荡在田野上空。
第三十二章 人小鬼大
厉大守宣布退还应声家的住房,这是他回到家的第一宿,他太困了,太需要在熟悉的松软的舒适的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一大觉了,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才自然醒来。他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清晨的阳光伴随着凉爽的微风从窗户中透射进房间,蚊帐鼓了起来,仿佛是由太阳光辉的喷射撑开的。那鼓鼓的蚊帐调皮的不时的撩拨着他的小脸,似乎在催他起床。
久违了,我的家园!小应声起床后绕着园前屋后转了一圈又一圈,心中发出一声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感慨,泪眼模糊中俨然幻化出,他十分熟悉的父挑水来母浇园的情景:
父亲从河里担上水来,母亲拿着料勺跟在后面把田禾浇灌得嫩嫩的、绿绿的、透透的。他们把自留地耕种得没有空隙的时候,什么季节就长出什么季节的作物。当下应该是芋艿花生、脆瓜香瓜、大椒葱蒜,丝瓜南瓜,扁豆豇豆……连屋檐下都长着茂盛的蘘荷,一想到那些好吃的东西,他喉咙里就咕噜着涎水。
而如今的园前屋后被那些坏杲昃糟蹋得一塌糊涂,满目不堪,想着父母千般的好,就更激起对那些混蛋刻骨的恨。
应声在生产队被编排在三等劳力里,说白了就是和老爷爷、老太太在一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有活就集体出工,没活就在家闲着。不出工就没有工分,也就没有收入。虽然说集体养自己到十六岁,那也只是分给口粮罢了!
他看到路上背着书包上学去的小孩,心生羡慕。想着一芳他们都上初一了,真为他们高兴。
想想自己非但不能上学还要被管制,就心生怨恨,有时甚至在暗自大骂那些整他的坏蛋。他又想,虽然剥夺了他上学的权利,耿叔叔留给他两箱书,又有谁能剥夺他读书的权利?
宽裕的时间给他读书学习提供了条件,这当然是好事,但还得考虑生存问题吧!蓦然想起了白医生前几天看望他,而硬是留下的十块钱,他的眼前似乎亮堂起来,可以做点什么了……
亏他想得出来,竟然逛到青蒲镇街上去看看行情了。那中板桥到木行桥的一条主街上,除了比比皆是的商店和琳琅满目的商品外,更让他眼睛一亮的是道路两侧摆满的小摊,有禽蛋水产、瓜果蔬菜、手工制品……品种繁多。在这里讨价还价买东西的不光是镇上的人,也有不少农民。他想想也是呀,哪有一户能做到吃的穿的用的都齐全的?不就是缺什么买什么多什么卖什么呗!他暗暗的下决心,一定要弄点名堂出来,也在街上摆摊叫卖赚钱,那多带劲啊!
听说小猪行熙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他也去凑凑热闹。小猪行的外侧有人在叫卖小鸡,那扁筐里挤满了黄绒绒的叽叽叫个不停的鸡宝宝,真让人眼热。当然,另外还有卖羊卖鸡卖鸭卖王八的……
他走进小猪行,那竹篮里肉肉的小猪个个傲着头,像在乞求主人收养。每个竹篮外都围着人,他们在讨价还价。
突然一个额头上长着紫瘢的男人被捆绑着挂着牌子由两人押着在小猪行内游行。而旁边有不少人在议论,有的甚至还很气愤。
“公社做得对,这个紫瘢男在小猪行贩小猪,从东边竹篮内一买就放到西边竹篮里叫卖,眼睛一眨就挣钱!”
“他们圈的圈套的套,有人在旁边抬价压价,还当他是真的买卖猪的,马虎点儿就上他们的瘟当。”
“凶得狠,哪个人向管理员反映,他就把哪个拉到运河边打一顿!”
“他还贩伢儿啊,听说十年前海潮县有个女的晓得他把她儿子卖了,天天在小猪行盯住他要伢儿,他找了几个男人把人家一个女的摁在运河河坎上,那女的被打得到处是伤,可怜啊!”
应声听了人家的议论对紫瘢男顿生憎恨,他很感慨,原来造反派也抓坏人?在韩桥和他一起被批斗的朱书记、郑老师等等那么多人,他都认为是好人,就连钱家园的大地主他都没有觉得坏,总认为厉大守、施步仁他们瞎搞。感叹归感叹,可是应声怎么会知道,十几年前那个被紫瘢男摁在运河坎遭毒打的郝爱梓就是他的亲娘啊!
已到晌午,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有的拿着烧饼、油条、包子从他面前经过,条件反射使他饥肠辘辘。他小气得连一分钱都不肯花,而是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粯子饭团来,他一只手托着饭团啃,一只手等着掉下来的粯子粒,一点儿也舍不得浪费。唉,只有熬过饿的人才知道柴米贵!
他脑子中形成了一堆想法,一回到家就到草菑里找书,他是想急用先学,立竿见影。哈哈哈还真有,想什么就有什么,这是出乎他意料的。其实,耿会民是个有心人,他知道农村种植什么养殖什么,下乡搞“社教”前精心做的准备。他想社教是他的工作,农业知识科普推广也是一个农业技术人员的职责呀!农作物栽培是他的本行,他既有技术又有藏书,但养殖业就不行了,他为此专门到新华书店买了这方面的书带到乡下。谁能想到这些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有用呢!有了好的想法,有知识做支撑,就能动用那十块钱了吗?他虽然踌躇满志,但心中还是没有大数。他知道一芳父母都是农耕和家养的好手,就决定去向他们请教。
一芳正伏案作业,边写边念,忆往昔峥嵘岁月“周”,她把“稠(chóu)”读成了“周(zhōu)”。应声纳闷,会民叔叔教的是峥嵘岁月“稠”啊,他便向一芳质疑。一芳却说老师就是这样教的,“稠”字读音“周”,也是“周”的意思即指一个礼拜,“峥嵘岁月稠”就是“不平凡的时间”,说领袖把“岁、月、周”三个时间重复放在一起显示了伟人对时间的珍惜。
会民叔叔说,“稠”是多、浓的意思,“峥嵘岁月稠”就是“不平凡的日子多”。
他和她争了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他退一步说:“不争了,找老师,你有字典吗?”
“没有。”
“我回家查完告诉你。”
“烦死了,今天还要写一篇作文!”
“什呢题目?”
“讨饭村今昔。”
“什呢?!可不能随便说!”
“应声你怎么啦,讨饭村今昔是作文题目!”
“一芳你想,现在都说生在甜水里长在红旗下,群众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又哪里来的讨饭村,这样说是不得了的事,要戴反革命帽子的呀!”
“那怎么办?”
他说,把作文题目写成:昔日讨饭村,今日幸福队。老师批评都不要急,反正作文里不能出现“讨饭村今昔”。
“一芳,我听懂了,应声说得对,你听他的,他经过事!”一芳娘说。
“好的,娘,我听就是啦!”一芳嗲嗲的说。
“好个应声,你倒两三年没有上学了,这么灵光!”一芳称赞他说。
应声不好意的挠挠头说:“都是耿叔叔的功劳。”
一芳何偿不知,应声是个刻苦勤奋的人,在被关押的时候,她经常帮他到草菑里拿书。他在那猪油灯盏小火苗旁看书的形象,被刻写在一芳的心里,她敬佩他,就是喜欢他的这股耐力和不屈不挠的韧劲,她甚至异想天开的认为应声将来会成就一番事业。
“应声,你今天来是有什呢事吧?”一芳娘问。
“是的,婶婶,我今朝去了趟青蒲镇,我想养两头猪,这没得问题。另外想养二三十只鸡,到时候把公鸡卖掉留母鸡,生的鸡蛋可以卖。自留地长大蒜,正是下种的时侯,到过年时可以到街上去卖。”
“伢儿,你的想法好是好的,哪有这多本钱?”一芳父说。
“一芳懂的,耿叔叔女娘来看我硬是给了十块钱和粮票,我的父和娘也藏了些钱,我回家查点了一下,钱还在。”
“好的,就这么弄!”一芳父母异口同声。
“应声我帮你!”
“行,一芳蛮能干的!”她母亲知道自己的女儿挺有能耐的,而应声要实现这个设想也需要个帮忙的人。
星期天一大早应声还在捉摸一分地需要多少大蒜种籽,这几天他把关于大蒜种植的章节读了好多遍,行距株距是多少弄清楚了,一分地需要多少个蒜头也明白了,就是没有算出需要买多少斤蒜头!
“应声,应声!”一芳带着众辉、厚强和进炎过来帮忙。
“不用再算了,只要知道一个蒜头大概多重就行了。”众辉提醒的说,应声茅塞顿开。
应声很高兴也很感激小伙伴们来帮助他,特别是对一芳的张罗他更有一番情愫,昨天晚上刚在她家谈了想法,今天就拉着众辉他们来帮忙。是啊,他凡是遇到险难急的事儿都有一芳的身影,从提耳面壁到泥坝被殴,从草菑藏书到闹剧抄家,从悲喜夜祭到看管关押……哪里都得到过她的帮助啊!
五个孩子还真够能耐,上午从镇上买回了小猪、小鸡和大蒜头,一到家,麻利的安排着猪上圈,鸡进笼。煮了半锅儿半米半粯子的饭,烧了两大碗神仙汤,三下五除二填饱了肚皮,中饭碗一放,几个小家伙哼唱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京调,就火急火燎的把蒜头全部背到田里,准备栽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