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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辉荣珍     江海潮txt下载     江海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三章 账本闹剧

    小会计一回到家里眼睛放出了亮光,餐桌上摆放着炒花生米、炖鸡蛋、红烧肉和清蒸鲫鱼。他纳闷了,这不年不节的,做什呢呀,搞得像过大年似的。老婆给他斟满黄酒,她自己也倒了一碗。

    “这么隆重,有什呢好事?”小会计不解的问。

    “天大的好事!”她十分兴奋的说。

    “什呢?!”他困惑的问。

    “我担身了!”她开心的告诉他。

    “真的?!”他疑惑的问。

    “上个月不曾来,我怕不准确不曾跟你说,这个月又不曾来,我倒开始想吃酸的杲昃了,肯定不会错!”

    “我说我是灵光的没得问题吧,你还不相信!”他得意的说。

    “你讨厌死了!”女人卖嗲的说。

    他俩结婚后一直没有怀孕,老两口子看着人家儿媳妇一结婚很快挺起大肚子就眼热得要命,经常夹枪带棍的数落儿媳妇是“养不出伢儿的破杲昃”。女人虽然厉害,小会计怕她,但她生不出孩子也非常憋屈,转过来骂小会计是“没用的杲昃”。这样老的骂她,她就骂丈夫。只要四个人在一起,总是为她不能生孩子吵架,搞得像不共戴天似的,也就只能分锅吃饭了。

    为了生孩子,小会计俩四处求医,她吃了很多中药,都不见效果。后来他就去求了仙方,发仙方的先生问:

    “你家房间后面有一棵古树对吗?”

    “是的。”他惊讶的说,“先生真神了,怎么会知道有古树呢?”

    “这棵树原来是保佑你家的,因为你家里出了个坏人,它就成了挡子树,就是阻挡生孩子的树,让你家绝后代。”

    先生这么一说,小会计很烦乱,谁是坏人?父母肯定不是,老婆虽然很凶,但良心不坏。难道自己想别的女人,从队里账本上调账贪钱就成了坏人?他问先生如何破解,先生说要么把古树砍掉,要么坏人改过,二者必居其一。怎么办呢?已经想别人的女人了,咋改得过来?已经进腰包的钱还能拿出来?为了生儿育女,小会计回家就忍痛砍掉了那棵几百年的古树,树根下有蛇缠绕在一起,小会计吓很直哆嗦,一见阳光,蛇就分别朝着除房子以外的三个方向游去……

    而后老婆的肚子里开始有了动静,她对小会计的态度也变得温柔体贴了,表现出十足的女人味儿。小会计确信人家发的仙方是灵验的。他要的是老婆肚子挺起来,父母脸上笑起来,根本不去考虑是不是中药调理产生了效果,砍掉古树和老婆怀孕有没有什么逻辑联系?

    吃饱喝足后来了劲,女人倒了半洗脚盆水让小会计泡脚,她蹲下来帮老公洗脚,边搓捏边说:

    “今朝晚上好好让你做下子,以后不能经常做,你要熬了点儿,果懂?”她善解人意的说。

    “我懂,我出去做!”他放肆的说。

    “你敢!”她说着挠他的脚底。

    “不敢!逗你玩儿的,我不敢啦!”他忍不住笑着说。

    “你先上床,我去用汤,用好马上就来!”她一边说,一边从汤罐里舀热水准备洗洗弄弄随后就上岗。

    小会计整天像过电影似的提心吊胆的想着集体账本上的每笔账,就担心哪儿有什么纰漏。他突然想起卖猪的账记得有些问题,就想去翻账本看一看。

    他打开书桌抽屉的锁,竟然账本不见了!他的脑子轰的一声像爆炸了,这可是了不得的事,被别人拿去做文章怎么办?他慢慢的定下心来仔细回忆,清晰的记得那天晚上收账本的情景:

    他在美孚灯下潜心的做账,她“格格格”的笑着捂住他的嘴。他说:“不要瞎闹,让我做账,你先困。”他边说边用手去拿捂住他嘴巴的东西,竟然是两人在床上使用的小毛巾,她的脸涨得通红,他顿时兴奋起来,一下子把她抱起让她平卧在床上,他看着她说:“我收一下账本马上就来!”他合上账本,把它放在书桌的中间抽屉里并锁上了锁。

    没有记错吧,是这样的?难道记错了,为了赶紧上床就随便顺手放了?难道放到另外的抽屉了?他又打开左右两个抽屉,哪有账本的踪影?会不会在书桌下面的小橱柜里?他把左右侧橱柜都打开,把历年账本都翻出来一本一本的过,可还是不见新帐本!此时,他的脑海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小会计老婆很快洗完身子,嘴里嚷嚷着“我来啦”进了房间。她一进来就看到地上掉着一张柳梢的相片,火冒三丈,把它撕得粉碎摔在他的脸上。她揪住他的领子,使他踮起了脚尖,嗓子里发出“呜呜”的说不出话的声音。然后她把他上半身摁在踏板上,顺手拿起马桶盖“啪啪啪”的向他一顿乱打。她人高马大,小会计骨小肉少瘦兮兮的,哪里是她的对手?他叫喊:

    “你听我说,我……”

    “还说什呢?还敢说!”她又顺手拿起那块小毛巾塞进他的嘴巴。

    原来,那天柳梢从镇上照相馆取了照片回来,逢人就显摆她的美照,在路口正巧碰上了他。小会计一见柳梢腿就发软挪不开步,她从口袋里掏出照片给他看。他从相片袋里掏出一张一张的相片,心里翻腾起来:“真上照,拍得比人还好看!”他稍稍有点抖动的手偷偷的拿了一张照片塞进口袋,毕竟是偷了人家的东西,翻江倒海的春心也就暂时平静下来。柳梢走远后,他望着她的背影,那扭动的臀部又让他心绪乱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照片,轻轻的吻了她的面颊。到了家里他想了好多个藏照片的地方,唯恐他家的母老虎发现。反复琢磨后还是藏到了旧账本里为妥,他今天翻账本时,精力全部集中在找新账本上,压根就忘了照片的事,没注意到账本里的一张柳梢的照片,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

    小会计从踏板上爬起来,把嘴里的臭毛巾扯下摔到老婆脸上,吼道:“闹够了没有?好日子过到头啦!”

    她大哭大叫:“为了那个货色,就不想和我过了?”她拉着小会计就往柳梢家里走……

    “求求你不要闹了好不好!要出事啦!”

    “好日子过到头不就是出事啦,走!找她个臭货去!”

    不用分说她咚的一声踢开柳梢家大门,拉着小会计直冲房间。柳梢正陪伴着厉大守,搅黄了一床春梦,弄得大家都很尴尬。

    “柳梢你这个坏讨汉,你跟多少男人相好?不要脸的杲昃!”小会计老婆骂得酣畅淋漓。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家男人是个什呢怂杲昃,哪个看得上他,只有像你个没得男人要的下脚烂货才把他当宝贝头儿。你看看我喜欢的男人,一表人才,还是大队主任呢!”柳梢数落得豪气冲天,哪里还有一点羞涩的感觉?

    “他在家里翻箱倒柜找账本,你的相片掉出来了,这不是你勾引他的证据吗?”

    “笑话,你自家男人欢喜我,偷我的照片,和我有什呢屁巴子关系?有本事自家长好看点儿,不要让自家男人想外头女人!”柳梢挖苦她道。

    厉大守听到“翻箱倒柜找账本”的话,心中突然咯噔一下,是不是新账本被人偷走当证据了?他担起心来!但他口口声声说那个一千块钱与他个人没有关系,是群众运动的经费,所以也就不便问小会计找账本的事。唉,不要庸人自扰,真的账本没了小会计肯定要急疯了来找自己嘛?怎么可能夫妻俩为男男女女的事闹腾。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宽了起来。

    新账本丢失,小会计魂不守舍,他没有敢告诉厉大守。回家后他想告诉老婆丢账本的实情,劝她别再闹腾,可是他没有敢这样做。老婆气鼓鼓的背对着他睡觉,而他精神恍惚满脑子都是丢失账本的恐惧:

    一个蒙面人和他擦肩而过,给了他一张纸条:今晚十二点到乱坟场,不来灭你全家。

    小会计按约定时间来到乱坟场,什么人也没有,眼前飘动的都是蓝色的鬼火,韩桥人习惯把磷火称为鬼火。它,有在荒草上方飘忽不定的,有直直的蹿得很高的,有拖着长长的身躯在半空划圈的……

    “呱哇……”也不知道是什么鬼鸟在惨叫,小会计吓得瘫在坟地上。

    “人呢?来了吧?”蒙面人轻声的说。

    “来了,我在这里!”小会计见着人了,反而胆子大了起来。

    “跟我走!”蒙面人说。

    小会计紧跟着蒙面人踉踉跄跄的来到一个长坑前,“你,你要……做什呢?”

    “实话告诉你,今天是你的忌日,下去吧!”

    “你,你是什呢人?”小会计哆嗦的问。

    “我是厉主任派来的!”

    “为什呢要杀我?”

    “你把账本弄丢了,你这个软骨头一交待,厉主任就得坐牢!只有你死了厉主任才安全。”

    “不……不要杀我,我给钱。”

    “笑话,你给的钱有厉主任多吗,你给得起吗?一百块啊!”

    “我给……两百块!”

    “真的假的?”

    “真的,只要你不杀我,现在就去拿。”

    “可以不杀你,你必须在厉大守眼皮底下消失,否则还得杀你!”

    小会计想,大不了出去流浪讨饭,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再说,也不要为账本的事担惊受怕了。就是舍不得老婆肚子里的孩子,更舍不得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父母,罢了,孝和命不能两全!也许厉大守翻了船,自己留下性命,以后能够孝敬父母,养育子女呢!

    “好的,答应你的条件!”小会计坚定的说。

    小会计把蒙面人带到自己家附近,让他等自己取钱回来,蒙面人不干,担心小会计逃走。小会计把贪污的三百块钱藏在他家草菑底下,担心蒙面人跟过来会把钱全部抢走。两人争执好长时间,最后达成一致:小会计必须在蒙面人视线之内,否则立即翻脸撕人。

    小会计蹑手蹑脚的来到草菑旁,他趴下身躯,右手伸向草菑里,刚抓到包钱的纸包,手钻心的疼,像是被什么刺了,又像被什么咬了。他顾不了这些,赶紧取出钱包。啊,一只蜈蚣顺着钱包被带了出来,死死的咬住他的手不放,小会计被吓得一身冷汗,一屁股坐起来。唉,原来是在做梦!

第三十四章 隔壁有戏

    顺狗子顺权顺势顺利这是整个韩桥大队人所皆知的,但是他有个癖好却鲜为人知——喜欢听壁脚,就像夜猫似的偷偷蹲在人家房间窗户下边偷听人家的私房话。

    张三偷了谁的钱,李四家老头子扒灰,王二的女人和谁好上了……全生产队家家户户的乱七八糟的大小密秘都储存在他的大脑里,这些秘密他也不跟任何人说起,连他的老婆都不知道。偶尔单独遇上当事人,他也不挑明,只是诡异的一笑,弄得人家心里忐忑六神无主的。当然这些小手段也只偶尔拿出来用一下。比如他老婆想吃凉粉,他就去找磨坊老头儿索要,老头儿哪里肯答应!他问老头儿道:“你儿子果曾骂你?”弄得老头儿莫名其妙。“骂是小事,什呢时候被你儿子打死了总有可能!哈哈哈。”儿子打老子一般多是因为老子扒灰的事,难不成顺狗子知道这个小秘密了?老头儿责问道:“你什呢意思?”“就是要些坨粉回去做凉粉吃,塞住嘴巴。”他说着就取了七八斤坨粉走了,老头儿眼巴巴的看着他拿走集体的坨粉也不敢吭一声。

    顺狗子本来跟着厉大守有吃有喝的,由于“人犯”哪里来归哪里去,他也只好回生产队了。说是让他监管应声,但总不可能脱产监管一个小屁孩吧,所以还是要下地干活。身体累了不说,手头太紧唻。于是就在脑海中翻腾起那些秘密,想用它来刺激别人的麻筋敲点酒钱。他回忆起偷听到的厉大守和小会计的一段对话:

    小会计跪在厉大守脚下装怂的说:“……把队里三百块钱弄没有了。”

    “搞群众运动也需要钱,总是拿来拿去报销也不方便。这样,你的事我同意了,另外,为群众运动调一千块出来。”厉大守狮子大开口的说。

    “啊,一千三百块?”小会计脸色都变了,惊讶的说。

    “你觉得有难度的话,你的三百块先等一等以后再说。”厉大守逼迫小会计道。

    “不不不,行行,能调能调!”小会计哪里肯放弃自己的好处,连忙答应。

    这些话过去了一段时间,厉大守正在应声家审训“人犯”,小会计趾高气扬的来找他。他把用纸包着的像肥皂块似的东西交给了厉大守,而大守什么话也没说就把那东西塞进了自己的手提包。

    正巧厉大守要大解,顺狗子裁剪了报纸送到茅缸让他擦屁股,厉大守很开心的说:

    “就是你懂我。哦,你快回去,不要让别人动我的包,里边有秘密文件。”

    “谁敢动,我剁掉他的手指头!”顺狗子边说边往回走。

    他悄悄地从厉大守包里掏出那似肥皂块的东西瞧了又瞧,不知道是啥东西,索性解开看看。啊,是十块钱一张的厚厚的一搭票子,怎么有这么多钱?他从来没见过这多钱,从他祖父到他这一代所用过的钱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啊!真是吓死人的多呀!他想抓一摞塞进自己的口袋,正抖动着手去拿钱时,一只猫迅速从他脚下经过,吓得他一身冷汗。他想不能贪,偷多了容易被发现,于是他控制住贪欲,只从钱搭子中抽了一张放在口袋里。他把钱搭子恢复原样后悄悄的出了房间。

    他和厉大守前后脚,好危险!厉大守急忽忽回来后,关上门一人呆在房间里。他是在数钱吗?他会发现少了吗?这斩新的票子必须藏起来,如厉大守发现了搜自己的身就完了。他佯装上茅缸跑到屋后草菑旁,在靠河这一侧中间位置把钱塞进去,在外边做上记号。

    “顺狗子,顺狗子!”厉大守急乎乎的喊。

    “来啦来啦!”顺狗子提溜着裤子装着上茅缸溜回来的样子。

    “把他们都叫来!”厉大守命令道。

    红袖套们毕恭毕敬的站在厉大守面前,等待厉大守训话。跟着他有吃有喝的,几声吆喝不算什么,见怪不怪!厉大守吼道:

    “谁进房间,动过包了?”

    顺狗子想着想着,背脊发凉手心都是汗,要不是当时机灵把十块钱藏起来,被打的就是自己,逃了一劫啊!人家白白被厉大守拿去十块钱不说,还替自己遭了大罪啊!

    厉大守说这一千块钱是群众运动经费,简直就是扯蛋!搬不上台面的吃喝拉撒的钱,都是偷集体的粮食到黑市卖高价的钱,其他费用都公家报销了。这一千块分明进了他的腰包。再说小会计看上去老实,偷鸡摸狗的事没有少干。摸这家媳妇的胸,捏那家媳妇的臀,给人家媳妇多记工分,而糟蹋人家的事干得不少。还和施步仁送了两根木头给公社书记家盖房子,当书记被打成走资派后,又向人家老婆索要木材款,这钱未上账两人分了。小会计说三百块没了是真是假?他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最起码也要从中捞一笔。

    要弄出一千三百块钱,肯定得做假账才行。如果把这账本偷出来,厉大守和小会计肯定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呗。

    小会计喜欢在社员上工的时候在家记账,一来安静,二来可以和壮劳力记同样的工分。顺狗子想,要做成大事,总得要下本钱。他瞅着这个时间点儿,从自家拿了二十个鸡蛋去拜访小会计。

    “你来就来吧,还带杲昃来!”小会计知道他是厉大守的人,故意客套的说。

    “我回生产队了,你是队长兼会计,以后多照顾我点儿。”顺狗子见小会计在自家房里做账,几把钥匙系在一起,就放在桌子上,于是故意靠上去央求的说。

    “好的,没事的,哪个不懂你是厉主任的人!”小会计顺着他的话柄说。

    顺狗子已带好了印模伺机取钥匙印钥模,这个机会真不好找。只要小会计不离开根本就没有印钥模的机会。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书桌三个抽屉和两侧小橱都打开着,桌上、床踏板上摊满了账本,说明这些抽屉和橱柜都是用来放不同时间的账本的。过去小会计把账本就随意放在这里,书桌上没有安过锁,即使有锁他也懒得用,谁要这些东西干啥?

    自从调了一千三百块的账,小会计就怕得要命,生怕别人翻看账目。于是就到镇上买了五副绞链五把锁,把书桌的抽屉和橱柜安装了绞链,都可以上锁了。小会计虽然喜欢耍小聪明,但是有时笨也笨得十分离谱儿。抽屉和橱柜上锁后,搭扣上固定绞联的螺钉仍然露在外面。顺狗子想,这下简单了,不用配钥匙了,带把螺丝刀把螺钉卸下来,待取了账本再把螺钉拧上,神不知鬼不觉。

    小会计觉得顺狗子斗大的字不识几箩,账本摆在他面前就是一堆废纸,对他并无防备。而顺狗子做贼心虚,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免生话柄。他起身话别,弄得小会计心存感激,觉得顺狗子并无他求,就是专程拜访自己的。

    接下来的事就是寻找偷账本的时机了,顺狗子又拿起了听壁脚的看家本事。

    夜幕降临,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很快进入了梦乡。他悄悄的来到小会计房间后窗下,侧耳细听,除了猫捉老鼠开心的叫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莫非两口子不在家?嗨,既然来了听听两个老的在唠叨什么。

    “你这个老畜牲,新妇担了身,你果对得起我?”

    “老太婆唻,你的份子一份都不曾少,新妇那边的事是抽空做的。再说,不是有你帮助,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啊!”

    “老头子,以前骂新妇骂错了,她的田是好的,是儿子的种不争气!郎中的药和那个仙方都是骗人的!”

    “是呀,还是我灵光,一下种就发了芽,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以后不准和新妇再来往了,你果懂?你在里头我在外头,我心里头有多难过你懂不懂?不是为了你家传宗接代,我真不肯让你去做这种不见光的鬼事!”

    “好的,全部给你!”老头子调侃的说。“死老头还蛮厉害的!”老太婆满足的说。他俩说着说着,房间里传出了吱嘎吱嘎的声音。顺狗子偷听到了他家天大的秘密,很兴奋。而那吱嘎吱嘎的声音又让他分了神,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去了小会计房间窗边听壁脚:

    “肚子大得多了,要做父亲啦!”小会计兴奋的说。

    “你手轻点摸,不要伤了伢儿!”

    “女娘哎,懂门儿的。”

    “我娘死得早,明朝三弟结婚,我要送他们进新房,你要在那边等我,我担了身不敢走夜路。”

    “女娘放心,我和你寸步不离,果好的?

    小会计那边热热闹闹的喝着喜酒,可顺狗子这边却悄悄的潜入他家偷走了账本。天晓得,他和厉大守的灾难就要降临了!

第三十五章 草菑藏账

    顺狗子偷回账本后,寝食难安。过去做什么怎么做都按主子吩咐行事,而今独自肩负起这么重大的事,他还真感到承受不起!至于如何对账本进行运作他更没有考虑到,正如偷到一条大鱼,不知道怎样烧得有滋有味的好吃一样,他目前没有这个智商,当务之急是要把账本藏好再作计议。

    他觉得自家草菑里都是陈草,暂时还用不着那里的草烧锅,这样整个草菑就不会有人动,是藏账本的好地方。他在草菑四周打转,寻找藏匿的最佳位置,只听进有人在大喊:

    “不要过来,把杲昃放在顺狗子家草菑边,我来拿!”

    “小伙,你在草菑那里等,我做完事来接你”。

    “挑到草菑那里歇歇脚,我和你换着挑。”

    这样看来草菑这里其实一点也不安全,他家的草菑在大路旁,人来人往,常有人在此歇脚,也有人把这里当作标志物。这让顺狗子怎么放心把账本藏在这里呢?

    家里床底下没人去应该是安全的,于是他爬进去观察。眼前一片漆黑,也许是刚从明亮处突然来到暗淡的地方没缓过神儿来吧,他静静的呆了片刻,似乎有了些许光亮,依稀看到地上有厚厚的灰尘。怎么会有男人的脚印?谁来过?家里来过贼?还是老婆偷人被发现,男人躲到这儿啦?其实他很不愿意这样想老婆,只是听厉大守说过,施步仁与他老婆相好自己心里别扭,让他不得不往这里想。

    他听进有人进了房间,是踩踏板和翻上床的声音。奇怪,怎么有人到自家床上找东西的?他想爬出来,但是如果是贼的话,反而把贼吓走了,抓不到证据。就是家里人他也不能出来,怕弄得误会自己不正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于是他屏住气,听一听此人是谁,想要干什么?

    “他说的钢笔就掉在床里边,怎么没有呀?”顺狗子一听是他老婆自言自语的在找别人的钢笔,臭女人一定是和哪个野男人好了。他怒火中烧,不小心一抬头碰到了床板,疼得眼冒金星。忍住!看看这个臭娘们还有什么花样?

    她老婆嘴里喃喃道:“什么声音,不会床底下有蛇吧?上次施步仁躲到床底下,被一条蛇吓坏了,立马爬出来,这才让人家发现我和他的丑事的。”死女娘,简直是揭自己的伤疤,还好意思说得出口,神经病!

    然而老婆说有蛇他也吓得不行,万一蛇真来了怎么办?一想她和施步仁鬼混的旧伤,他又由怕转恨,那种感觉是比喝乌龟尿还要难受的滋味。再坚持一下,钢笔到底是怎么会事还不知道呢。

    听她若有所思的说:“咦,奇怪,钢笔到哪里去了呢,不会被顺狗子拿去了,不会?他还没回来呀。”

    臭娘们,竟然敢趁着我去镇上的机会在家偷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央求菩萨道:“菩萨,求求你保佑,帮我找到钢笔。是厉主任逼我和他好的,他说能和施步仁好为什呢不能和他好,如果不从就在全大队宣传,坏我的名声。”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厉大守碎尸万段,再也按纳不住心中的愤怒,便一个劲的从床底下钻出来,额头撞在床的边框上,钻心的疼,越是疼得厉害越是恨得入骨。他死命的揪住老婆的衣领,又狠狠的把她扔下。她吓得半死,两片嘴唇在翕动:“他逼的……是他逼的……”

    此时,他觉得他头上的绿帽子还发着幽光,很多人指着他的脊梁骂他是乌龟王八,还有尊严吗?还是男人吗?必须把老婆扫地出门!他老婆傻傻的瘫在床上,全身哆嗦,嘴里重复的说:“他逼……他逼的……”紧接着她跪着走到他身边,求他放过她,愿意为他做牛当马。

    他觉得她又可恨又可怜,如果再逼、再打,赶出家门的话,她也许会自杀,也许会变成傻子。唉,她真的死了或者傻了,到哪儿找个老婆回来?打光棍的日子可不好过啊!绿帽子早已戴上了,暂时也摘不掉,管它红的绿的,一夜夫妻百夜恩,先放过她吧。

    顺狗子想,厉大守这个混蛋,趁着自己不在家来调戏自家老婆,你不仁我不义,一定要拿账本好好做文章,挖出贪污一千块的罪状!他又想,如果厉大守再纠缠自己老婆怎么办?就是老婆不会再理他,但是家里的底细都给他搞清楚了啊,账本是绝对不能藏在家里的!

    应声家的草菑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偷了厉大守的十块钱,藏在草菑中央,既保住了钱还避了难,顺利的嫁祸于人了。他一拍大腿,这是个吉祥的好地方!监管应声是自己的职责,能住到他家既便于监管更利于自己藏账本。他想着去找小会计,毕竟人家是代理队长,同时观察观察他丢失账本后的精神状态。

    “报告领导!”他把拍厉大守的做派用来拍小会计。

    “不要一惊一乍的,弄得我很不适应。”小会计没精打彩的说。

    “领导不曾困得好?”他看见小会计眼晴红得像兔子眼晴似的,知道他是为账本的事睡不着觉,便故作关心的问。

    “得了红眼病,过人的,你不怕我传给你?”小会计佯装镇定,谎称眼疾。

    “真的?”顺狗子有些害怕的问。

    小会计回答道:“骗你做什呢?我有意不去人多的地方,怕过给别人。你有什呢事?”

    “应声下放到队里看管,队长、会计责任大了,我作为监管他的人应该多考虑些。他是三等劳力,又不天天上工,监管有真空。我准备搬到他家住,让他不离开我的视线,为队长、会计分忧!至于加记多少工分,您看着办呗。”

    “这是好事!我同意。”小会计不加思索的回答,可他哪里会想到他是要藏他朝思暮想的丢失的账本呢?

    顺狗子有点兴奋起来,他观察小会计是故作镇定,为账本的事肯定是寝食难安。由此看来,账本的问题不小呀!

    应声家堂屋的那张临时搭建的床还在,他想夜里就睡在这张床上。这样行动方便,如果应声睡这里的话,自己的出入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铺好铺盖后,把应声叫到他的床边,让其立正受训。顺狗子说:

    “你是我看管的对象,必须好好接受管教,外出要向我报告!”

    刚刚获得点自由,又被顺狗子盯上,应声郁闷极了,但又无处讲理。一个看管自己的人住在家里,处处得小心,事事得提防,连看书学习也得注意,不能让顺狗子发现草菑里的藏书!如若被发现,不就会被当成“四旧”物品毁掉吗?

    天渐渐的黑了,应声早早上床睡觉,免得看了顺狗子的那猥琐的熊形心烦不爽,书也暂时不敢看了,观察几天再说。但是,他的两只耳朵直直的竖着,听外边的动静。

    顺狗子在园前屋后转了几圈,也上床睡觉。他频繁的翻身,似乎有什么心思似的。过了会儿,他下了床,挪步来到应声房间。应声有些害怕,不知道他要干啥。他悄悄的翻上踏板,坐到床边,一只恐怖的手伸向应声,难道是要卡他的脖子?不像。他挪了挪屁股,靠应声更近了些,轻轻的摸摸应声的手和脸蛋,应声屏住气佯装睡觉。他真以为应声睡着了,就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应声的房间。

    忽然,灶房的后门发了轻轻的“吱嘎”的声响。顺狗子到房屋的后面干啥?是要上茅缸吗?应声轻轻的关上房门,站到房间后窗边,透过窗户纸上的小圆孔,这是耿会民叔叔偷看公安便衣时留下的,只见顺狗子手持一把铁锹去了草菑后面。应声焦急万分,难道他知道了坛子的秘密?他是想挖出藏有红五星的坛子吗?

    应声悄悄的来到草菑藏书的位置,偷偷看个究竟。完了完了,他就在藏坛子的地方使劲挖土。应声欲上去阻拦,可想着不是他的对手,怎么挡得住他?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挖不完,应声迅速去找何水波伯伯来帮忙!

    他紧挨着水波隐蔽在草菑山头窥视,有何伯伯在身边他什么也不怕了。只听到金属碰到石块的声音,肯定是铁锹碰到坛子了。只见顺狗子放下铁锹,趴下身躯用手扒泥。不好,他挖到坛子了!应声想去制止,被水波一把拽住。水波摆摆手,示意不要惊动他,仔细观察就是了。

    顺狗子惊喜的自言自语的说:“啊,是个坛子,还封着口!”听他的口气,他原来并不知道这儿有坛子。他取下了坛子封口上的油纸,接着把坛子里覆盖的油纸和小包包取出。非常惊讶的喃喃自语:“哇,这么多洋钱!”他似乎在想着要发财挡也挡不住的鬼话。过了片刻,他又自言自语的说:“不要贪,先拿十块。”于是从坛子中取出了十块银元放入口袋。然后他打开小包包,不就是两枚红五星嘛,有何用?连忙包好放入坛子中。

    他定下神仔细分析了一下这桩奇怪的事,他几乎确定,这是战争时期藏匿的东西。主人跟着部队走了,也许早已死了,时过境迁,谁也不会知晓。这都是自已的财富啦,慢慢享用吧!

    他越想越得意,觉得这个地方安全。于是从他的胸襟里拿出账本,去掉硬皮封面,把账本卷着塞进了坛子,接着细心恢复了原貌。怀揣着账本封面,扛着铁锹回到堂屋。他想,真是好事连连,藏了账本还发现银元。发财了,还睡在这张破床干嘛,回家和老婆快活去!

    顺狗子恐怕连做梦都没有想到,他自以为自己聪明,干的这最保险的一票,早已落入了别人的全程监控之中……

第三十六章 虎口夺金

    何水波和应声亲眼目赌了顺狗子藏物和偷银元的全过程。藏宝的坛子已经暴露,顺狗子藏到坛子中的又是什么东西?何水波当机立断,挖出坛子!他俩从灰堆里取土,填满坛子的空隙后,又细心的将表面恢复原貌。

    暂时还顾不上打开坛子瞧个究竟,他们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它挪到安全的地方。水波准备用肩扛,可实在太沉。应声从家中找来络子,这是用粗麻绳制作的大网袋,韩桥家家户户都有一对络子,用来搬运没有抓手的物品,比如缸、坛子等物。他俩把坛子倾侧垫进络子,然后慢慢的把坛子往络子中间移动,再把其上端的绳子打成结。一老一小用扁担抬起了沉重的坛子往水波家而去。

    何水波家有三间青砖青瓦房,这在韩桥算得上是豪华住宅了。当年保安团要在他家驻扎,让他全家人都搬到宅后的草棚居住。他家世代单传,爷爷不忍心让唯一的孙子水波受苦,和保安团的人理论得脸红脖子粗。这还了得,反了!保安团的家伙用抢托狠狠的砸他爷爷的头,鲜血淋漓,他爷爷倒下就再也没有起来,水波亲眼所见爷爷被打死的情景,杀祖之仇深深的埋在心中。从此何家破落,但是再穷再苦他父亲也不肯卖掉这三间房屋,这是爷爷在这儿被打死的地方,他要让水波永远记住这个家仇。他父母去世后,水波仍然坚守着这三间瓦房。

    打开坛子,他们才知道顺狗子藏的是生产队的账本,这里肯定大有文章。水波把账本和原来坛子里的小包包暂且收藏起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保护银元,他和应声迅速清点数目。

    水波被惊呆了,坛子里藏的多为金条,原来上面的银元是用来遮盖金条的。水波从金条中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黄金和银元的数量,落款是一九四七年六月赵。为什么与正光、兰芝租地是同一个月?很显然,这是老赵在正光、兰芝租地落脚后的当月,交给他俩的任务。经过两人反复核实,金条一根不差,银元少了十块,这正是顺狗子偷走的数。

    水波看着金条眼眶湿润了,他依稀又听到了运河水面上密集的枪声……

    青蒲镇以中板桥为界,南边是国民党占领区,北边是新四军控制区。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挑起内战,青蒲镇也弥漫在战争的恐怖之中了。国民党拟从苏北筹集大量黄金从海通城运往江南,企图对抗共产党过江南下。据可靠情报,盘踞在青蒲镇的国民党有一批黄金要运往海通城,为了掩人耳目,拟通过运河进行水路运输。运河南北穿镇而过,河边有一个货物码头,青蒲镇的货物进出全依仗这里。当时运输工具全是木船,一条船就是一个家庭。船的动力以扬帆为主,如无风起帆,亦可摇撸,也有大人带着小孩在路上背纤的。

    何水波受命为截获这批黄金的指挥,他过门不久的媳妇水姑成了他的得力助手。他俩水性好,搭挡在水上完成任务很合适。他和她在地下革命斗争中相识相知,共同的革命理想让他们结合到一起,老赵是他们的证婚人。

    不知道是哪一天把黄金装到哪一条船上运走,这让水波很头疼。他决定让水姑带领三个水性好的人,二十四小时在码头隐蔽蹲守,随时执行出发命令。他亲自带领货船上的地下党员,死死盯住装货出行的船只,弄清运送黄金的船只和时间。

    只见有人拉着装满鼓鼓麻袋的板车往运河码头走来,四个彪形大汉在后边帮助推车。他们推车的动作很奇怪,压根就不像经常干活儿的人。其中有一个高大个儿与码头的头头叽咕了几句,还塞了纸包,应该是好处费吧。码头上接下了板车上的货,头头开始让工人搬运上船。船工打扮的水波佯装在船边干活儿,等待码头上的确认信号。

    “这里有四位客人搭船去海通城,看我的面子行个方便。”码头的头头对青蒲十一号船主说。

    船主是我党富有斗争经验的地下党员,他确信这是押货的人,也就是说,黄金应该装在板车的麻袋里。于是他满口答应码头头头并发了暗号,水波心领神会的上了十一号船。

    他仔细观察从板车上搬上船的麻袋,与其它装豆的麻袋并无两样,他要求自己一定要认真的记住这些麻袋所放的位置,虽然很难但必须强记。他又想,那搭船的四个人又不是神仙,如果这些麻袋里藏着黄金,他们在这堆积如山的麻袋堆里能找到吗?要么压根就没有黄金,系正常运货正常搭船。如果真的是运黄金,麻袋上必有记号。水波提醒自己,如果判断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他仔细观察那些麻袋,果然发现了异常,有三只麻袋的角上系着很细的麻绳,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他用竹钎子戳了戳那三只麻袋,里边有坚硬的东西,怎么也戳不进。他心上的石头落下了,没有搞错啊!

    那四个男人上了船,船主安排他们坐在船头,可他们不乐意,说看看再说,从船头到船艄转了一圈,最后决定一边两人在两侧甲板上坐下。水波心中更踏实了,他们坐在做记号的麻袋的两侧,黄金肯定在里边啦。

    他给水姑发了跟船的暗号,水姑他们立马出发。在河窄时见桥过桥,见水淌水;河宽时就潜水尾随。始终保持着与十一号船不远不近若即若离的距离,保证随时接受并执行水波的命令。

    船主按水波的计划炒了两个菜,叫押运的人到船头吃饭,可他们谁也不肯去,高大个儿叫把饭端过来。船主佯装不高兴试试他们的深浅:

    “你们搭我的顺便船,不给钱就算了,我好心好意请你们吃饭还横什呢杲昃?”

    “叫你把饭端过来!听不进?”高大个儿蛮横道。

    “不端,不想乘船入请!”船主下逐客令。

    “什呢杲昃?”高大个儿说着拔出了手枪对准船主脑门。

    “吃饭吃饭,老总消消气。”船主老婆解危的说着,就端来了米饭。

    “这还差不多!”高大个儿收起枪捧起了饭碗。

    水波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怎么有机会下手呢?这些人警惕性这么高!他本想吃饭时灌他们的酒,趁其不备将那三个麻袋的系绳记号移花接木,把黄金转移到船舱,然后伺机扔入河中让水姑他们取走。

    唉,这个方案泡汤了,水波想着其它的截获黄金的办法:

    如果硬拼?我方只有他和船主夫妇,还有个孩子,不是敌人的对手。如让水姑他们上船,力量是强于敌人,船主妻儿的安全怎么保证?又是大白天,来往的船只很多,路上亦有行人,恐怕难以成事?

    看来白天很难找到下手机会,只有到晚餐时再见机行事。他便给水姑发信号让他们上岸休整到傍晚行动。

    雨岸炊烟斜,运河落日圆。船舵像鲸鱼的尾巴在水中轻盈的左右摆动,搅起了一朵朵远去的浪花。微风鼓着白帆,形成一道道皱褶,船不紧不慢的划破半红半绿的河水不停的向前行驶。水波掌着舵,哪有心情欣赏这美丽的黄昏运河景观,只盼着夜幕尽快降临。

    船主故意把炉子拎到船头,嗤嗤的爆炒猪肉的声音以及肉香让在甲板上的四个家伙直咽口水。

    “女娘,你吃!”“好香啊!”船主两口子又故意挑起他们饥肠辘辘的食欲。

    “有饭吃了吧?”高大个儿问。

    “有了,有了,过来吧。”船主道。

    “送过来!”高大个命令道。

    “好唻!”船主夫妇分别给两侧甲板的家伙送饭送菜并加上青蒲大曲。

    “不喝酒!”高大个警惕的说。

    “喝点吧,老总,坐在甲板上夜里冷!”

    吃着饭挟着菜,拿着酒瓶吹喇叭,你一口我一口,四个人把两瓶白酒喝光了。船主又送去白酒和下酒的花生米、兰花豆。大高个儿心想,这白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夜里还能有什么事?开心的向船主点点头,又喝起酒来……

    机会来了,水姑他们就在船边的水下,只要把黄金扔到水里就成功了。船主让他媳妇换水波掌舵,水波翻上麻袋堆,去取有记号的麻袋,船主站在甲板上准备接手扔到水中。

    “什么声音?”高大个儿马上站起来,用枪指着麻袋堆子上的水波,其他三个人听到声音都拿着枪对准目标。这些家伙喝了那么多酒还很清醒!也难怪,青蒲镇人都是泡在黄酒里长大的,谁还没有点酒量!

    水波大脑在高速运转,惊动了敌人怎么办?决不能让这些家伙发现我们的意图!

    “唉呀呀,你看看,你看看,这个死老鼠还跑到船上来偷杲昃吃!”水波三个手指头捏着早已准备好的老鼠的尾巴说。

    “快下来!”大高个儿勒令道。

    “下来了下来了,该死的老鼠!”水波边说边把老鼠扔到甲板上,那家伙像没见过老鼠似的,害怕的把脚往后缩。

    水波窃喜,谢天谢地没有暴露!心想,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你们不要命就别怪我不客气啦!

    夜渐渐的深了,河面上黑压压的,只有稀疏的灯火在闪动。水波给水姑发信号实施强攻计划。

    忽然,从水里伸出了四双手,把船甲板上的八条腿迅速拖下了水……

    安全了!水姑等四人安全的上了船,水波甭提有多高兴了,命令船主掉转船头。他们扬满帆摇起橹,全速往回走……

    “砰砰砰……”两岸传来密集的枪声,子弹像雨点似的射过来。前后左右都有灯火向他们靠近。敌人真狡猾,除了船上押运的,岸上有巡逻的,水上还有跟踪和拦截的。等敌人的船靠上来,什么都完了!水波决定携黄金迅速潜水逃走,而敌人仍然不停的向他们的方向射击。

    水波带领大家拽着装有黄金的麻袋,拼命的潜水前进。忽然水姑不动了,水波迅速去拽住她,她似乎在示意让水波赶紧带着黄金走,不要管她!水波哪里肯放下他的战友和妻子,紧紧的把她搂在腋下。

    此时枪声已经停止,估计敌人已经冲上了青蒲十一号船,在到处寻找黄金的下落呢。

    水波示意大家出水换气,刚浮出水面就听到:

    “快上船!快快!”

    老赵划着船,突然出现他们面前,水波又惊又喜……

    水姑牺牲后,水波非常伤心。下葬那天,老赵代表中共江浪县委专程前往水波家吊唁,深切缅怀她为党的地下斗争所作出的重要贡献!

    水波热泪纵横,应声听了水姑的动人故事后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臭味相投

    顺狗子在应声草菑中发现一坛子银元后,从中取了十块并藏进了账本,开心得合不拢嘴,这也许是他有生以来最兴奋的一次。他一只手插进口袋,捂着银元;一只手捧着胸襟,防止账本封面滑落。他想着回家只要烧掉账本封面,藏好十块银元,就可以和女娘睡快活觉啦!

    顺狗子嘴里咿咿呀呀的哼着“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告诉小英莲”的小调,他真想把这一切全都告诉女娘,也让她对自己刮目相看。他知道她是因为看不起自己才半推半就和厉大守、施步仁相好的。现在好啦,有钱唻,身价可比厉大守高多了,就想在女娘面前显摆显摆。转念一想不行啊!女人的嘴把不住门儿,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能让她知道?

    他刚走到自家大门口,突然门“吱嘎”一声开了,女娘端着洗脚盆“啪”的一声,把一盆刚洗脚的脏水劈头盖脸的泼了他一身。

    “没长眼睛?蠢货!”顺狗子很生气的骂女娘。

    “对不起我的好男人,我来帮你舔干!果好的呀?”女娘一只手提着脚盆一只手拉着他嗲声嗲气的说。她第一次对他这么嗲,这么温顺,肯定是因为让他发现了她和厉大守、施步仁相好的事吧。

    顺狗子被女娘说得浑身发软,什么气都消了,什么事都忘了。

    “好啊,我让你舔,要都舔周全了啊!”

    “好的呀!”女娘打了盆热水,一边帮他脱鞋让他泡泡脚一边说。

    她又帮他脱掉上身被浇湿的衣服,口袋里的银元蹦了出来,叮铃当啷的满地滚,而账本封面“扑通”一声滑落到脚盆的水里。女娘惊呆了,也不敢问一个字。他很后悔,得意忘形忘记了大事,连忙拿起账本封面放到锅膛里烧了,并叫女娘把银元捡起来收好一个不准动。

    他觉得这银元放在家里不安全,必须尽快换成人民币。第二天一大早就骗女娘说:“把十块洋钱拿来,我上街还人家去。”她只是照办,不敢多问,但心中十分忐忑。

    他从银行兑换了人民币,走在石拱桥上,俯视桥下店面买货的人们,人家掏出的都是几角几分的零钱,他拍拍自已的口袋,装的是大票子啊!那种被钱陶醉的感觉确实不错。他像手痒痒似的,趸到墙角边又把钱翻出来数数,那哗嚓哗嚓响的数钱的声音又让他兴奋不已。哼,有的是钱,还有一坛子呢!该快活快活啦!

    人家都说四海楼了不得,他昂着头大摇大摆的走进店里。真是名不虚传宾客满座,只有偏于一隅的那张小方桌没有客人,服务员对一前一后的他和紫瘢男说,二位对不起,就剩一张桌子了,挤一挤吧!

    两人都是点的青蒲蟹黄包、三香斋茶干和黄酒。喝着喝着便不分彼此,相互敬酒聊天。

    紫瘢男说,他和泪痣女相好多年,她就是不肯结婚生子。两人共同做贩小猪的营生,挣了不少钱。打砸抢开始后,小猪行停止了营业,正好镇上破“四旧”,他俩就参加了抄家的行列。由于抄得狠砸得凶烧得多,被头头器重。她和公社主任眉来眼去,不久和主任好上了。找主任理论后的两三天,他就被作为投机倒把分子抓起来批斗了。

    顺狗子非常同情紫瘢男的遭遇,他现身说法劝他把女人的事看淡点。顺狗子老婆被两个主任睡了,心里也难受,窝火,甚至想揍那帮混蛋!细想想,人为什么要把精力放在红帽子绿帽子上呢?是红是绿有那么重要吗?干点大事才是最重要的。他凑到紫瘢男耳边:

    “我最近就是在干一笔大的买卖。”

    紫瘢男提醒说:“你亲自干不行,人家可以把你抓起来整死你,你信不信?”

    顺狗子觉得他说得对,厉大守审训应声一个小孩都那么狠,对自己还会手软吗?整死没有悬念,必须躲在暗处。于是他问:“你有什呢好主意?”

    紫瘢男与顺狗子嘀咕了很长时间,顺狗子连连点头,还不时翘起大拇指赞扬他。

    厉大守听说顺狗子上青蒲镇去了,便悄悄的去找他的老婆取乐。

    厉大守问:“钢笔找到了吗?”

    “没有!”她爱理不理的说。

    “我骗你的,你看笔不是在我表袋口插着吗?”

    “你个死鬼骗我,为了找钢笔顺狗子晓得你和我的事了,他要把我扫地出门!”

    “他敢!我有办法治他!”

    “真的?”她疑惑的问。

    “当然是真的,我能揽和你相好这个磁器活儿,就有治他顺狗子的那个金刚钻!”厉大守说着拉着她向里屋挪步……

    “这几天顺狗子神神叨叨的,昨天晚上从胸门口掉下来像账本面儿一样的杲昃,他立马塞到锅膛烧掉了。袋子里掉了好多洋钱,他今朝全部拿走了,说到街上还人家去。你说他果有什呢事?”

    本来想稍事休息的大守,脑子像要爆炸似的,胀疼得要命,那烧掉的东西分明是账本封面,那银元从何而来?是把账本卖了吗?卖给谁了?厉大守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他佯装镇定的说:“没得事的,男人喝酒打牌临时转点钱很正常。”

    柳梢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厉大守来顺狗子家的,气乎乎的踢门冲了进来,揪住厉大守领口说:“你不是说只和我一个人好的吗?跟施步仁一个货色!不要脸的杲昃!”说着给厉大守两记耳光,他口角都流出了血。他现在心中想的可不是女人而是账本,对于柳梢的蛮横他只能隐忍着。顺狗子老婆蹲在地上直哆嗦,像天要塌下来似的。柳梢总算认清了这帮男人的本质,她发誓不再和厉大守这些混蛋勾勾搭搭,当人家的炮灰,做人家的玩物,堂堂正正做个女人。

    人倒霉不止一桩,确实如此。丢了账本了,柳梢又和他翻了脸。女人没了还可以找,丢账本可是天大的事。他把小会计找到大队问:

    “账本?账本?”

    “没……没有了!”小会计结结巴巴的说。

    “这么大的事为什呢不早点汇报?去把顺狗子抓过来,非弄死他不可!”

    小会计被吓得要死,只好到处去找顺狗子。

第三十八章 惊魂敲诈

    小会计按照厉大守的指示,到处寻找顺狗子,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腿脚都跑得抽筋,可就是不见顺狗子的魂影儿。他从厉大守的神情和语言中分析,大守已经知道是顺狗子偷了账本,他紧张、焦虑和恐惧的情绪就像刻在脸上似的,从未有过的反常!

    小会计心想,如果顺利找到顺狗子,追回账本,凭大守的能力也许能平息风波。如果找不到顺狗子,或找到了却交不出账本,厉大守会怎么做?他突然紧张起来,蓦然想起了发现账本丢失当晚自己所做的恶梦:

    蒙面人指着已经挖好的坑说:“你把账本搞丢了,你这个软骨头一交待,厉主任就得坐牢,只有你死了厉主任才安全。”

    虽然这是个梦,但厉大守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杀人灭口的事他是做得出来的,而且他大权在握,完全可以把人抓起来审训,用重刑灭口。最后找个理由,或罗列一堆罪名,或称畏罪自杀,向上做个交待完事。

    小会计越想越害怕,他想如果找不到顺狗子决不能露面也不能回家,得保住自己的小命啊!他决定暂且先在顺狗子家附近隐藏起来,等候顺狗子的出现。

    厉大守踱来踱去,等待小会计报告顺狗子的消息,天都黑了许久,什么消息都没有,他浮躁不安,决定自己出马。

    “笃笃笃……”厉大守敲门。

    “来了来了。”顺狗子女娘边答应边开门说。

    她一见厉大守又惊又喜,上午才来搞事还被柳梢抽了两记耳光,怎么不长记性又来寻欢?反正石磨不回壮牛,你有力气就来呗。

    “死杲昃呀,你怎么懂顺狗子没回家的?”她嗲嗲的说。

    “顺狗子到现在都不曾回来过?”厉大守神情严肃的问。

    “你板着个脸做什呢?他肯定喝酒醉成烂泥了,来,没事的!”她拉着厉大守的手说。

    “不在就算了,那我走了!”厉大守哪有心事玩女人,他一边从她手中抽出手一边说。

    “你个死脸,不弄就拉倒,哪个巴结你,为奇什呢?”她很生气的说,厉大守刚迈出门槛她就“叮咚”一声把门重重的关上,以示对厉大守的不满和不在乎。

    忽然,从茅房里钻出两个蒙面人来,他们迅速用大麻袋套住厉大守的头,然后把他整个身体都塞进了麻袋。两个蒙面人扛着厉大守扬长而去。

    小会计看了这惊人的一幕瘫软在地上,吓得魂不附体。过了许久,他定了定神。这两个蒙面人是谁呢?他想起下午来顺狗子家,经过他家草菑时的情景:

    两个身材棒实的男人在顺狗子家路边的草菑旁转来转去,似乎在找什么人,又似乎在等什么人,又不时的盯着顺狗子家大门看。一个男人长相很普通,不容易记住他的样子。但是另一个男人很特别,额头上有银元大的紫瘢。

    莫非他们就是绑架厉大守的蒙面人?可是谁都不知道厉大守贪污一千块的事,绑架他有何意义?这难道与顺狗子、与账本有关系?应该是有联系的!顺狗子知道自己女娘和厉大守相好,他去镇上后,估摸着厉大守会来寻欢作乐,就让蒙面人蹲守“请君入袋”。

    不多想了,反正厉大守被绑架了,小会计觉得自己暂时是安全的,还是先回家去再作打算吧。

    家里的门紧闭着,乌灯息火的。他家不爱叫的乖乖狗蹲在门口,两只眼睛在夜色里发着绿光,尾巴不停的摇晃,这是在向主人打招呼。他很纳闷,难道家人这么早就睡觉了?突然乖乖狗坐到大门口正中,似乎故意不让他开门。他停下脚步,隐隐约约听到“呜呜呜”的声音,似乎有人嘴里被塞着东西说不出声来。

    小会计来到房间窗户下,模模糊糊看见房间里有四五个人,只听到有人在骂:

    “两个老骨殖,再叫的话就弄死你们!”

    “再问你一遍臭娘们儿,小会计贪污的三百块钱放在哪里?”

    “没有这事,有的话他会告诉我的。”这是他女娘的声音。

    天那,父母和女娘被人绑架威逼。小会计分析,这些家伙是冲着他和厉大守贪污的一千三百块钱来的!绑架厉大守的人和这边的家伙应该是一伙的!现在被逼的是他女娘,如果他当时在家的话,也许就会像厉大守一样被装进麻袋扛走了。小会计越想越觉得恐惧!

    蒙面人恶狠狠的说:“你不肯拿钱就送命吧,赶紧爬进麻袋,送你到乱坟场埋了!”

    “求求你,我担了身,两条人命!”他老婆央求道。

    小会计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裤子都湿透了。他咬咬牙站起来,一个大男人躲在后面算什么东西,让父母和女娘受害,女娘还怀着孩子呢!马上就要装进麻袋命送黄泉!要绝后代呀!他想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可是看这架势,他一个个头矮小的男人哪里是那彪悍大汉的对手呢?站出来也于事无补啊!

    他又想,这家伙再狠再凶也不是来追责的,目的是敲钱!如果把三百块钱给他,是否可以化险为夷?也许会吧。但是,费尽脑汁辛辛苦苦调账得来的钱就这么拱手相送了?心有不甘啊!如果报案呢?这不行,不但钱没了,自己还有罪责。女娘肚子里有儿子呢,这是求仙方和倒掉古树才得的子呀,是传宗接代的宝贝啊!权衡下来,还是咬咬牙,把三百块钱送出去求平安得了!

    小会计从口袋里掏出笔,在记录本上撕了张纸,手抖抖活活的写了以下歪歪扭扭的字:

    兄弟,请放了我父母和女娘。三百块钱全给你,赶快放人。否则报警!

    他从草菑里掏出三百块钱包在字条里,然后悄悄的来到屋前,做了个手势,把他家的乖乖狗叫到身边,让它的嘴衔着钱和字条进了房间。

    他蹲到房间后窗边听动静,而脑子中却在骂自已:真不是东西!女娘遇难,还瞻前顾后想这么多事,还什么钱呀罪呀的!有种的冲出来保护妻儿,这才是男人所为。他想好了,既然出了招,看看怎么样?如果蒙面人还不肯放人的话,就豁出去直接和他拼了!他顺手操起墙角上的一把长柄铲锹,向自家大门走去。

    还真凑效,蒙面人拿到了三百块钱一溜烟走了。

    话说厉大守被扛到乱坟场,蒙面人解开麻袋口,让厉大守探出脑袋。

    “看好了,这是埋你的坑!这麻袋就当是棺材吧!”蒙面人说。

    “好汉,我不想死,你想要什呢?我有钱!”

    “你的命值多少钱?”

    “五百块!”

    “呵呵!”

    “八百块!”

    “我是在和你谈交易吗?”

    “一千,一千块!”

    “把他推下去,埋了!”蒙面人想,再诈一把,他除了一次贪污了一千块,估计另外捞的油水也不少,故意吓唬他道。

    “一千五百块,全部给了,真的就这么多了!”厉大守为了保命,准备掏空所有积蓄。他想,钱可以再挣,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钱在哪儿?”

    “我陪你们去取钱,保证一分不少!”

    “谁让你陪了,老实呆在坑里,拿到了钱就回来救你。拿不到钱你就饿死在麻袋里吧。”

    厉大守无可奈何,只有乖乖的告诉了一千五佰块藏匿的地点而捡回了一条性命。

    紫瘢男共计敲诈到厉大守和小会计的一千八百块钱,分给顺狗子五百块。顺狗子也不敢嫌少,因为他一想起紫瘢男的敲诈手段就害怕,弄毛了一分钱都拿不到不说,也许还要搭上小命。再说账本的事还未提及,这也是自己的资源啊!

第三十九章 以牙还牙

    蒙面人拿到三百块钱后,逃之夭夭。小会计见自己的女娘被吓得瘫在地上,他冲进房间为他们解开捆绑的绳子,抽掉塞在父母口中的脚布。女娘抱住他嚎啕大哭,而他母亲拿着笤帚对准儿子乱抽,嘴里骂道:“你是个畜牲,造的什呢孽?全家人差点死在你手上!”

    此时小会计感到腿脚热乎乎的,他推开女娘一看满地鲜血,而女娘差点晕倒,小会计一把抱住她,送她到床上休息。

    他母亲大哭起来:“老头子,你的伢儿小产了,绝后代啊!”

    女娘晕乎乎的知道婆婆说漏了嘴,担心极了;老头儿想着儿子知道他扒灰的事会不会和他拼命。

    小会计也纳闷,母亲怎么把自家女娘肚子里的孩子说成是父亲的伢儿?简直是信口雌黄,不管它了,救女娘要紧。

    “还愣着做什呢?快去烧水让女娘洗洗!”

    “噢,对对!”他母亲拉着老头子去为儿媳妇小产的事忙活去了……

    顺狗子跟着紫瘢男折腾了一大晚上,哈欠连天。累虽累,但神不知鬼不觉的敲诈了厉大守和小会计,还分得五百块钱,虽说少了点儿但还蛮开心的。也算报了厉大守让自己戴绿帽子的一箭之仇。

    他想把五百块钱藏起来,藏哪儿还用说吗?藏到应声家草菑的坛子中,和账本放一起最安全!

    顺狗子来到应声家草菑后面,仔细看了看,没有人动过草菑,银元和账本应该还是安全的,他踏实了!如果挖出坛子,藏进五百块钱,需要很长时间,他实在太困太累了,算了,不挖了,把钱包好藏进草菑就可以了,不会有人发现的。以前偷的厉大守的十块钱也是这样藏的,未曾有事。于是他把钱包塞进草菑,做上记号,回家睡觉去了。

    难熬的一夜过去了,小会计没了儿子,心中很痛苦,痛定思痛,他骂道,都是自己造的孽,不是想贪队里的钱,也不会惹这么大的祸,没了儿子,害得绝了后代,罪有应得!

    此时他却有点怜悯起厉大守来,是被抢了钱还是被夺了命?于是他到大队听听消息。没有什么异常,一切都很平静,厉大守竟然端坐在办公室拉着让人发憷的脸,但是似乎瘦了许多,头上也添了些白发。

    两人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碰头,愰然大悟,原来顺狗子偷听了他俩调账贪钱的谈话,偷走账本,敲诈钱财。

    这口气让厉大守怎么也咽不下去,再说了,账本是颗定时炸弹,必须找到。抓顺狗子是当务之急,逃得了和尚也逃不了庙,躲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一定要抓到。厉大守又想,现在上面抓得紧,不让随便抓人批斗,更不用说动刑逼供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打擦边球和时间差,拿了账本,要回了钱,再想办法封住他的嘴巴。

    现在厉大守做事比以前有了讲究,他让小会计去找何水波和应声商量,让应声暂时住水波家,把房子腾出来给大队用。小会计立即照办。

    厉大守来到应声家做审训顺狗子的准备,他让小会计在已下到队里的原来的红袖套中,找来了两个可靠而力大的人帮忙。一切就绪,只等顺狗子到场。厉大守在小会计耳朵边嘀咕了几句,小会计嘴里说着“好的好的”就匆匆离开了应声家。

    “顺狗子在家吗?”小会计问。

    “吆,是会计呀,你又是队长又是会计的,哪有时间到我家来呀。”顺狗子女娘嗲声嗲气的说。

    她如此娇滴滴的声音真是动人,要是在以前,小会计肯定会挪不动步了,可是当下他丧子之痛、丢财之恨充斥心房,哪里还有心思考虑这些,赶紧把这个挨千刀的拉去审训!

    “顺狗子呢?”他佯装很平静的问。

    “睡觉呢,昨天回得晚!”她告诉他。

    “喊他起来,有公事!”他要求她说。

    “好的呀。”她一边答应一边进房间喊:“快起床,会计找你谈公事呢。”

    “再困点儿时间。”顺狗子打着哈欠睡意浓浓的说。

    “不行,快起来,会计在堂屋等你呢!”她催他说。

    “会计来了!”顺狗子揉揉惺忪的眼睛说。

    “应声想逃走,我先叫人看着,你是监管他的人,不能出事儿!”小会计提醒他说。

    “对不起,昨天晚了没有困在他家,正好和女娘……你懂的。”顺狗子解释道。

    “哈哈哈,走吧!”小会计笑着,顺狗子跟在他后面径直往应声家走。

    顺狗子一进屋就被拿下吊到二梁上。他大喊:“你们做什呢?敢打革命群众!”

    “打的就是你!”厉大守两手背剪在身后,从房间里慢条斯理的走出来说。接着又高八度的咆哮起来,“有什呢要说的?快说!”

    “主任,误会呀,我没有做什呢?”顺狗子解释的说。

    “说……”厉大守咬着牙齿挤出了恐怖的声音,右手拿着锥子在他屁股上……可想而知,此时厉大守对顺狗子有多恨,恨不能把他剁了!

    “你就招供了吧!”小会计劝他说。

    “会计呀,我真的不懂要说什呢?”顺狗子边说边掉着泪装可怜。

    “麻袋、乱坟场、坑。”厉大守说,“我已提醒你了,再不说你就上西天吧!”

    “不是我,是紫瘢男!”

    “紫瘢男?”厉大守很惊讶。踩踏事件那天,紫瘢男代表青蒲公社来借人犯的,原来是他!这件事怎么与青蒲扯上了关系,是不是青蒲公社受县里指派来干预这件事?坏了,坏了!厉大守如五雷轰顶,感觉到末日即将来临!

    他冷静的想了想,不对,紫瘢男完全用的是土匪的套路,目的仅仅是钱,不是青蒲公社所为!本来他还纳闷,顺狗子长见识了,绑架敲诈设计得滴水不漏,原来是紫瘢男的杰作啊!

    顺狗子像黑儿牙膏不挤不冒,审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弄清楚了偷盗账本敲诈钱财的来龙去脉。顺狗子虽然承受了很大的痛苦,但是对账本的藏匿地点还没有说出实情。他心中想的不是账本,而是和账本在一起的银元,他是想保住银元,只有保住了银元,他才有翻身之日!

    账本对于厉大守是多么的重要,拿不到账本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俩,到要看看谁斗得过谁!

第四十章 巧遇战友

    水波家有一张雕花古式大床,其踏板比一般的床稍大些。水波用力把踏板挪开,只见地上铺着砖块,搬掉砖块后,露出一块木板。水波把木板推向床的方向后,出现了一个单人可以上下的木梯。

    他在应声的协助下,把装有黄金和银元的坛子慢慢的移过来,这是正光和兰芝接受的组织的任务啊,一定要保护好它!顺着木梯,把坛子逐级向下挪动藏到了地下室。这是水波精心设计的用于躲藏被敌人追捕的地下党员的密室,这里多次隐藏挽救过共产党人的性命。坛子进入地下室,就像进入了保险箱,水波如释重负的轻松。

    藏完坛子,已是后半夜了。他让应声别回家,担心顺狗子万一折回来再生出什么事端。这一天下来,应声与顺狗子周旋,真的累坏了,再说藏宝的坛子由水波伯伯保管他也没有了后顾之忧,他躺下不一会儿就熟睡了,可怜的孩子也应该睡个好觉了。

    旭日的光芒温柔的射进房间,映在应声红扑扑的脸上,希望从这天早晨开始啦!

    水波认真地翻阅账本,绕来绕去还真没看出什么破绽。小会计还真是挖空心思,把收入项目的时间,有意记得颠来倒去的,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可最终还是让水波看出了破绽:例如账本上记载的猪的出栏数明显少于实际存栏数。

    他想,小会计可没有这么大的胆量,这里边肯定有人指使,合谋侵吞集体财产,真是胆大妄为!他仔仔细细的回忆着生产队里的收入情况,卖棉花、稻谷、麦子等场景在他脑海中翻来倒去,他竭力从记忆中搜索大概的数字。与账本上的大略一比较,他大吃一惊,上千元的差距啊!

    社员辛辛苦苦忙乎一年才分几个钱?你们倒好,笔头一动就把钱装进腰包?水波想着要揭发这伙人的丑恶嘴脸。他转念一想,不能太冲动,这仅仅是自己的记忆和对账本的解读,万一错了呢?于是他悄悄的向知情人做了了解,把一天核实的数字进行了整理,再与账本进行比较,他确定贪污数额肯定在千元以上!

    水波揣着账本正准备去公社报案,清除掉这帮蛀虫。然而小会计突然造访,让水波捏了一把冷汗。

    “厉主任让我来和你商量,应声临时住你家,他的房子大队临时征用。”小会计站在大门口也没有进屋就开门见山的说。

    “应声住我家没问题,他家的房子你得与他商量。”水波说。

    “只要你同意就好,就这么定了。应声个小反革命还是监管对象,帽子拎在群众手上,有什呢好商量的?”小会计盛气凌人的说。

    “哼,你看着办吧!”水波不太高兴的说。

    “就这么定了啊……”小会计急匆匆的边走边说。

    水波思忖,出什么事了,有什么事不能在大队谈?而且小会计显得着急上火的样子。他的直觉告诉他肯定有大事,多半与账本有关联。如果他们查到了账本的下落,不就知道黄金存放在哪里了吗?黄金还能安全吗?何水波心急如焚!

    应声在房间听到了水波与小会计的对话,他非常担心顺狗子发现草菑中的坛子不见了,而找上门来挑事!他从床上蹦下来:

    “何伯伯,顺狗子怎么弄!”

    “也可能让别人抢在我们前面了,先要看看用你家房子做什呢?”水波揣度着说。

    “这个好弄,我叫一芳、众辉、厚强和进炎他们轮流去听壁脚。”应声兴奋的说。

    “这个主意好,进炎就别通知了,免得让厉大守知道了,认为这里头有什呢门儿精。你去联系他们吧,吩咐他们千万不要暴露,如被发现了就说找你耍子的。”水波细致的吩咐道。

    水波想,这事蹊跷,肯定与厉大守有关,他在公社是红人,人熟得很,肯定有人帮助说话。即便是找公安特派员也很难办,他只是一个人怎么办案?再说特派员总得听公社领导安排吧!他越想越觉得到公社报案不可靠,很难保证黄金的安全。如果弄得满城风雨,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黄金呢?那事情就更复杂情况就更坏了。

    应声带着一芳来找水波。一芳说,众辉他们还在盯着,顺狗子被吊在屋梁上,被打晕过去几次。他说是紫瘢男绑架厉大守敲诈钱,他分到了五百块,账本是他偷的。厉大守问账本在哪里?后来就听不到声音了。

    何水波在自家堂屋间踱来踱去,他从碎片的信息中理出了头绪:

    顺狗子发现厉大守、小会计贪污,就偷了账本,找紫瘢男帮忙绑架厉大守敲诈,厉大守报复顺狗子并追查账本下落。

    如果再让厉大守审训下去,顺狗子说出账本下落并供出坛子中的宝物,那就坏事了。如果厉大守发现坛子不见了,势必抓应声去审问……

    时间不等人,立即出发去县公安局报告。他决定带走应声,一来有个照应,更重要的是让厉大守暂时找不到应声,为公安局安全运走黄金和破案争取时间。

    水波带着应声快速向青蒲镇长途汽车站赶去,在离克信公社不远的地方,有位身着公安制服的公安人员,正蹲在地上用手上自行车链条。弄得满头大汗,两手沾满了油污,鼻子上腮帮子上都沾上了不少,像三花脸似的好玩得很。

    “同志,去韩桥大队怎么走?”他边上链条边问。

    “哦,你去韩桥啊?链条掉了,我先来帮你上链条吧!”水波说。

    水波从地上捡了根枝条,翘起链条搭上齿轮,轻轻的转动踏脚,就把链条上好了,他摇着踏脚车轮呼呼的转动起来。

    “你真神!”

    “小意思,我曾经为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军官修过自行车!”水波回答说。

    那人仔细的打量水波,水波也目不转睛的瞅着他。过了许久……

    “水波同志!”

    “小魏同志!”

    两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应声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何伯伯还认识穿制服的人?

    情况紧急,水波来不及与小魏寒暄,更不容他回忆老赵被敌人追捕的悲壮情景。

    他向小魏详细描述了韩桥大队发生的案件和黄金有可能被偷盗的险情。

    水波请求小魏立即向县公安局局长汇报,快速派出警力押运黄金,并尽快破获贪污案和绑架案。

    韩桥大队的秋天,天高云淡,金色的稻浪在阵阵秋风中起伏翻滚,一派丰收的景象!

    “滴呜……滴呜……”五辆警灯闪烁的警车向韩桥大队呼啸而来。人们纷纷出来观看稀奇,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道路两侧站着很多围观群众。

    警察中有人押着抬起的坛子,有人押着厉大守、顺狗子和小会计。

    围观的群众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数月后,厉大守因贪污罪,施步仁因强奸罪,紫瘢男、顺狗子因绑架罪被判刑,小会计被撤销代理队长和会计职务。

第四十一章 水波兰光

    水波在路上见到的老战友小魏,他叫魏心民,是刚调到克信公社的公安特派员,挂钩蹲点韩桥大队。何水波和魏心民第一次相识是在一九四七年六月。

    那天,水波接到情报,老赵约他接头。接头地点仍是青蒲镇三香斋茶干店,这是地下党的一个联络点。因为当时情况复杂,老赵担心茶干店暴露,就让新调来跟随他工作的魏心民在接头前去侦察。

    茶干店有朝南三间门面房,大门内侧摆着一张条桌,相当于柜台,是服务员用来称黄豆兑换茶干的地方。在这张桌子里边有三张条桌拼凑在一起形成长长的台面,在后屋加工好的茶干用竹筛子盛着,源源不断地送到这里。十几个工人围着长长的台面把一小片一小片的茶干先捆成小扎,然后将小扎捆成大扎。

    魏心民提着些黄豆去兑换茶干,兑换的服务员心神不宁,又好像恐惧不安的朝着捆茶干的人偷看。心民也顺眼看过去,发现有几个人在磨洋工似的根本不会捆,其中有一个人干脆站起来,把手头乱成一团的茶干片送到筛子里,而从旁边取了一扎已捆好的茶干,慢慢的拆开,再顺着原样捆了起来。他站起的时候,肩膀向上一耸,上装的下摆提了上来,露出了手枪。

    不好,已经暴露,心民提着两扎茶干赶紧出门。发现老赵已经向这边走来,也许与老赵接头的同志就在旁边准备进店,心民灵机一动大喊“有人抢茶干啦”,径直向老赵方向奔去。

    老赵和小魏在小胡同里探头窥视茶干店的动静,只见七八个家伙朝天举着枪在左顾右盼。老赵一把拽住进胡同的人说“快走”,三人逃到青蒲大桥下。这是跨越运河的大桥,对河的人们到镇上买卖物品必经此桥。

    人多能遮耳目,老赵选择了桥的一端作为接头地点,这里上面是桥,桥下一侧封闭不通,选择的地方虽是死角,但遇险即可跳水。老赵介绍水波与小魏相识,明确小魏就是他和水波间的联络员,并叮嘱小魏要保护好水波安全,接着让小魏到旁边放哨。

    我党有一批重要物资要运送到南下部队,地下党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老赵具体交待了接头暗号、接头信物以及注意事项后,紧紧握住水波的手……

    “快跑有敌人!”小魏大喊。

    老赵迅即把水波推入水中,飞也似的冲向小魏喊:“快跳水!”

    “你快跳!”小魏对老赵喊。

    “追捕的是我,快跳!”老赵说着,用力把小魏推入水中。

    老赵水性很好,如果当时跳入水中也许有逃跑的机会。他知道敌人在追捕他,担心他跳水后会影响水波和小魏的安全,于是选择从陆路逃跑,不料,他的大腿中弹而被敌人抓捕。

    这次接头竟然成了水波和老赵的最后一次见面。老赵壮烈牺牲后,水波像断了线的风筝,没了上线。而小魏因无法开展工作又回到了原来的部队。

    应声看着发呆的水波亲切的问:“何伯伯,你怎么哭啦?”水波的回忆被应声打断。他挪开踏板,爬到地下室取出一个手饰盒和一个小包包。应声很好奇,连忙问:

    “何伯伯,这是要做什呢杲昃?”

    “你自己看!”水波回答。

    水波轻轻的打开盒盖,“红五星,和我父母放在坛子里的一样!”应声兴奋得叫起来。

    水波手捧着四颗红五星,看着老赵刻上去的“水波兰光”四个字,不禁百感交集,潸然泪下。

    他思念自己的老首长老赵!他又为正光、兰芝含冤蹲狱而心疼。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

    其实正光、兰芝来韩桥租地时,水波已经关注上了他们。当时群众怕影响风水阻挠盖房时,他请来的风水先生是一名地下党员,那“开门就见桥灾祸不用瞧”的说法是水波的授意,这才使正光顺利盖上了房子。他天天想着老赵交待的押运黄金的任务,天天到接头地点等候,一等就是二十年,殊不知接头的人竟然是自己的邻居正光和兰芝!

    他决定为正光和兰芝申诉,魏心民亦非常支持。江浪县公安局很快受理调查此案。办案人员调阅了“布郝专案组”的所有资料,除了本人的交待材料外,其它没有一份材料能证明他们地下党员的身份。

    调查人员提审了正光和兰芝:

    由于叛徒的出卖,一九四七年六月的一天深夜,老洪突然造访,命令他们立即转移,他们含着泪离开了老洪和自己三岁的儿子。按照老洪提供的地址找到了新的上线老赵。老赵安排他们在韩桥租地落户暂时隐蔽,等待南下的命令。

    在韩桥刚落下脚,组织上派人来联络,正光、兰芝别提有多高兴了,以为通知他们随部队南下。唉,在敌营里工作了那么多年,挺憋屈的,终于可以在阳光下工作,和同志们并肩战斗啦!

    此次联络确实与南下有关,但不是马上南下,而是要承担更重要的责任等待南下命令。联络人掏出一张字条递给正光,上面写着黄金和银元的数量,落款是:一九四七年六月赵。联络人说:

    “老赵会在近期派人把黄金和银元送到,主要是黄金,银元是遮盖物,请查收妥善保管。南下部队会派人和你们联络,明确押运黄金南下的时间和路线。”

    联络人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包包递给正光,正光小心翼翼打开,啊,是两枚闪闪发光的红五星,正光、兰芝顿时热血沸腾,他们虽然没有穿上解放军军装,但终于每人有了一颗解放军军帽的帽徽。

    联络人继续说,两颗红五星背面分别刻着“正”和“光”字,这是老赵亲手刻上去的。与南下部队联络员的联络信暗号是:水波兰光,他也会拿出两颗红五星,老赵在背面分别刻着“水”和“波”。

    南下部队联络员仅有一人,当地地下党组织会派人押运黄金。联络信号:水波兰光。对方亦有两颗红五星,老赵也在背面分别刻着“水”和“波”。

    联络人又掏出一张上面写满了字的纸头对正光和兰芝说:“这是老赵抄录的报纸上的一篇普通文章,你们要认真记住他的字体。接头时除了暗号用语和信物外,一定要认准老赵的字体,切记,这涉及到黄金的安全。另外,没有人主动联络,你们必须按兵不动!”

    办案人员听了正光和兰芝的叙述,觉得可信度很高,不禁为之动容。对他们为党的事业所做贡献和默默的当社员坚守二十多年,又坦然自首含冤入狱而无怨无悔的精神感到震撼!

    这批黄金与正光、兰芝有密切关系,公安局认定他们为保护黄金作出了重要贡献。然而,没有一个人能证明他俩是中共地下党员,因此敌特身份无法排除。鉴于他们对保护黄金所作的贡献,公安机关批准减刑,并由原来的关押改为监管劳动,应声也可以定期探望。为了尽快甄别他们的身份,公安机关还在积极查找老洪的下落。

第四十二章 韩桥卖鸡

    韩桥大队五队对面的江海河河东是海潮县,过了韩桥右拐二十米就是韩桥大队的代销点。人们很奇怪,这个代销点怎么设到邻县去了的?它是使用的是被没收的周姓地主家的瓦房,解放初就开设在这里,也许是周姓地主有韩桥大队这边佃户的缘故吧。

    代销点有朝南的三间瓦房,门面没有墙,安装了左右可以滑动拆卸的塔子门。关锁时就把一扇扇板门的上端和底端插进木槽里,形成一面木板墙。这样的门面很宽敞,门内不远处与门平行的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木柜台,把顾客与营业员隔开。柜台一端与屋山头墙之间架着一个大木墩,这是卖猪肉用的,整个韩桥大队的猪肉计划都是从这个墩子上卖出的。

    店里有个煤球炉,韩桥大队只有这一处烧煤球,其它地方不管是个人还是集体都是烧的柴禾。因为营业员吃的定销粮,是青蒲镇上的人,有煤球票。生火的青烟越过江海河弥漫到韩桥五队的田野,人们就知道已经十点半钟了,如果风向相反人们则以太阳的方位来判断时间。挺有趣的,店里也有不在点儿上就生炉子的,人们就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谁去喝酒了。营业员总是在柜台外面放一张条凳,一来供顾客小憩,二来可供坐店小酌的人饮酒挟菜。

    总之代销点一有风吹草动,比如猪肉几点钟到,油盐有没有缺货,谁又去喝酒了炒的什么菜等等,韩桥人都一清二楚,因为韩桥人的生活与它密切相关。

    灯盏用煤油对于应声来说是挺奢侈的,火苗大而亮堂,这对他读书学习很有好处,这是应声最大的一笔支出。他到代销点去打煤油,服务员不因为他是孩子而冷淡他,反而对他很热情客气,毕竟仅一桥之隔,也算是邻居,最重要的是他的遭遇谁不知道?谁不同情?

    这里有老江和小江父子俩营业员。老江道:

    “应声,家里有鸡蛋吗?”

    “有鸡蛋。”应声回答。

    “以后客人喝酒要炒鸡蛋就从你家拿,九分钱一个。”

    “好的,谢谢!”应声道谢。

    “以后需要什呢葱呀蒜呀什呢的也就从你家拿,给钱。”老江又说。

    “嗯。”应声很开心,他知道来店里喝酒的人不少,给他们供应些鸡蛋不仅能满足自己打煤油看书的需要,还能贴补其他支出。

    他翻了一下,家里仅剩五六只鸡蛋,饲养的新鸡下蛋还早着呢!怎么办?都答应江伯伯了,出尔反尔可不好。他想着到社员家借些蛋回来,等鸡下了蛋再还上。他又想这样不好,时间长不说,鸡蛋大呀小呀也说不清楚。

    他就想着买一只能下蛋的鸡回来,于是就到青蒲镇逛逛,打算挑只合适的鸡买了。新母鸡倒还便宜,但是何时能下蛋谁也说不准,再说这比他饲养的新母鸡也大不了多少,犯不着买。

    他还是想买正在下蛋的母鸡,不是因为急用钱谁家也舍不得卖,这种鸡应该不多吧。运气真不错,他看见有四五只下蛋的母鸡,很眼热,心动了。可是数了下口袋里的钱他泄气了,钱差得太多了,买不起。

    “卖鸡蛋啦,新鲜的鸡蛋。”有人在叫卖。

    他闻声望去,一排边的人蹲在地上,守着装满鸡蛋的竹淘篓。他思来想去还是买点鸡蛋回去吧,口袋里有一块五角钱,买二斤鸡蛋没问题。共花了一块四角钱买了二十个鸡蛋。

    他拎着鸡蛋开心的回家啦,跑了半天嘴干得很,他正端着碗喝着水呢,只听进对河那边有人大喊:

    “应声,应声,送二十个鸡蛋来!”原来是老江伯伯的声音。

    他赶紧冲出门去答应:“好的好的,马上送来。”

    应声来到代销点,只见朱学童坐在柜台旁边的那张条凳上。厉大守被逮捕后,公社迅速恢复了朱学童的大队书记职务,并兼革委会主任。他在和老江、小江谈供应问题,希望组织些便宜的货源供应给群众。如果青蒲镇没有,可以到江浪城和海通城组织,特别是肉联厂的脂油粑儿饼和罐头厂生产猪肉罐头的下脚料,多弄点回来,社员肚子里太寡了,一年才过年吃一次肉。销售价格可以比进价高一些,摊掉运费、损耗、用工支出等成本。

    他接着说:“打几碗酒来,我代表社员请你们喝碗酒。应声,你也来一碗!”

    “不不,我是伢儿不喝酒,我走了。”应声回答说。

    应声回到家,数了一下老江给他的钱,二十个鸡蛋,九分钱一个,一块八角钱一分不少,赚了四角钱。

    他回味着朱书记说的那番话,一方面让他感动,走马上任就想到群众的生活,这让他迷茫的眼神顿时亮堂起来,这才是为人民服务的干部啊,而厉大守和施步仁他们根本就不配。另一方面让他思索,组织价廉物美的货源适当加价摊掉成本卖出,难道这不属于投机倒把?他从镇上买鸡蛋加价二分钱一个卖给代销点也合乎这个逻辑?他因为要兑现对老江“有鸡蛋”的承诺,才买了鸡蛋。这件事做得对还是不对?是不是投机倒把?他正忐忑不安呢。朱书记的这番话倒是对他的安慰,也给了他以启发。

    他想着从青蒲镇回到家的四五里长的路上,他看到有人在桥头摆摊卖蚊蛤,有人在路边撑着自行车卖脆瓜,也有人在学校门口卖文具……

    想到这些,他似乎豁然开朗,自家住的是多好的地方,人来人往,还靠着代销点!他饲养的那一批鸡中,有一些公鸡,他觉得不能再养了,很费鸡食,应该卖掉。为啥一定要到青蒲镇去卖?就在韩桥路边卖不行吗?

    他从家里找了块木板,上面用粉笔写着“卖雄鸡头儿”的字样,当天就卖掉两只,都是两县交界处的人家买的,说家里来贵客,用雄鸡头烧毛豆子儿是上等菜。反过来还谢谢应声。

    朱学童在水波陪同下察看五队的水稻长势。他恢复书记职务的当天就恢复了水波的队长职务。他们途经应声家时,看到路边的这块写着“卖雄鸡头儿”的木板,赞叹不已,朱学童书记还自言语的说:“伢儿走到我们的前面啦!”

第四十三章 现场会议

    大队通知在韩桥附近的五队仓库开会,这是朱学童恢复书记职务后的第一次队长、会计会议。很多人都在猜测会议内容。五队仓库是厉大守起事的地点,很显然是要清算厉大守的相关问题,那些与厉大守跑得比较近的人心思重重,担心要清算到自己的头上。有的是厉大守在任时提拔重用的,是否都要一刀切的把职务抹掉……

    五队的仓库其实就是三间房子,两头是粮囤子,中间一间是五队平时开会的地方。今天这里和过去一样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开会的气氛。与会者三三两两,有的站在仓库内寒暄,有的在晒场上聊天。连坐的凳子都没有,这是开会吗?

    不一会儿朱学童和魏心民来了。学童说:“我介绍一下,这是公社的公安特派员,他挂钩蹲点我们大队。”话音刚落,会场响起了热烈掌声。心民一边说着“向同志们学习”,一边向大家挥挥手。

    “大家是不是认为今天不像开会,是的,堂堂一个生产队没有那么多凳子,每个队都没有吧。没有就不要装,是什呢样子就是什呢样子。有钱了怕露富,没有钱还怕露穷?”学童继续说:“言归正传,今天是现场会,这个会大家一起开,一边看一边想然后大家都要说都要讲。”会议就这样开始了。

    会议的第一现场是小寡妇家。猪圈里养着两头猪,正吃着散发着清香的切得密细细儿的青草。圈栏里养着四只老母鸡,看样子这个圈栏新围时间不久。有次,鸡吃了集体的庄稼,施步仁提着她家老五的耳朵都踮起了脚尖,老五哭着喊:

    “嫂子救救我!”

    “队长,你拿伢儿煞什呢气,有事冲我来!”小寡妇没好气的说。

    “你家鸡吃了队里的田禾,怎么说法子?如果我俩那么一下,这事就算了。上床果好的?”

    “队长,你放规矩点儿,有事说事!”小寡妇拉着老五进了屋,回家就把竹园砍了,四只鸡被圈了起来。

    此次,施步仁没有得逞,恼羞成怒,没过几天厉大守受伤住院,他就大耍威风把小寡妇给糟踏了。她刚过门就死了男人,一直把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因怕人耻笑就上吊了,幸好邻居救得及时。邻居说:“你公公、婆婆死的时候和你怎么说的?他俩把四个儿子交给你,要你撑起这个家,你死了小叔子们怎么过日子?”是呀,小寡妇现在连死的资格都没有啊!

    小寡妇记住了公婆的话,恪守妇道,一心把四个小叔子拉扯大。她很勤快,针线活儿很好,还学过绣花。你看孩子们穿得虽然旧,但干干净净,连补丁都是像模像样的。她除了上满勤,另外凡是插空能干的活,她都抢着干,就是为了多挣些工分。即便如此,靠她一个人的劳动所得远远不能抵扣一家五口人的口粮款。每到年终分配,人家多少都能分得些钱,可她家却要倒找集体好多钱,卖猪卖鸡蛋的钱几乎全赔上了!也有人说,小寡妇真傻,年纪轻轻的带着一堆小叔子吃这般苦。如果嫁了人,谁能哈个气?四个孩子还担心集体不抚养?自己生个宝贝,多靠身,将来也有人养老送终。现在围着四个小叔子转,这算咋回事?

    小寡妇家住三间草房,她结婚时,公婆把房间和唯一的床腾给了她。公婆在猪圈旁搭了个小屋披,带着四个小儿子睡。公婆死后,小叔子们说不敢睡,有百脚(蜈蚣)爬。小寡妇就在自己房间搭了一张铺,让两个大一些的小叔子睡,还有两个小萝卜头就和自己睡一张床。孩子们渐渐长大了,她正为分床的事发愁呢!

    与会人员进了小寡妇的家,大家仔细看了吃的、用的、穿的……不少人眼睛湿润了。

    会议的第二个现场是光棍司令家。一听就明白,他是光棍的头儿,四个儿子都没讨到女娘。开始人们这样称呼他,他还挺生气,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儿子确实找不到女娘能有什么办法?后来人们不再称呼他为“光棍司令”,这是刺激他戳人家的痛处啊!于是就喊他“司令”。

    司令家共八口人,上有父母两位老人需要赡养,下有四个儿子,其中老大四十岁出头,老四刚满三十,都是生产队一等一的壮劳力。司令夫妇俩属二等劳力,自己糊自己没有问题。这个家庭,虽说有两个老人需要赡养,应该说男丁兴旺兵强马壮,是生产队里劳动力最强的一户人家。

    三代人住四间房,本来只有三间,当年司令结婚时,为了多一个房间,硬是把园前屋后的树砍了盖起一间房。原来住得还算宽松,可四个儿子长大了,家里变得拥挤不堪。

    好心人为老大介绍对象。年轻人婚嫁时都时兴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而女方却说买不起三转一响不要紧,只要人好就行。女方父母在农村可算得上是很开明人士啦。约了时间上门相亲,年轻男女和双方父母都还满意,红娘笑得合不拢嘴。女方父亲说:

    “我女儿嫁到你家要和大家一起过日子的,想见见家庭的所有人。”这是非常普通的要求,老大实在,就把三个弟弟全叫了过来。

    对方一愣,怎么多出两个弟弟?心想三代八口人,女儿嫁过来就九口人了,再生两个孩子,十一口人怎么住啊?

    三个弟弟似乎看出了对方的心思说,我们三个弟睡堂屋,房间给哥哥、嫂子。

    对方说,过日子又不是在戏场,三个大男人在堂屋呆着,是看戏还是听戏?

    红娘批评说:“老大不会办事,我和女方说的只有兄弟两个,你倒好,硬是把弟弟都叫过来,不黄才有鬼唻!你们再盖几间房吧,我保证能帮着找到女娘。”

    说得到轻巧,怎么盖房?他们四兄弟在队里一等劳力中挣的工分最多,平均每人每年挣三千分工,三分钱一分工,等于九十块,减掉六十块粮草钱,净得三十块。爷爷、奶奶口粮钱一百二十块,每个孙子应负担三十块。

    也就是说,四个兄弟全年收入一百二十块钱,正好抵扣爷爷、奶奶的口粮款。哪来的钱盖房子?退一万步说即便有钱也买不到做屋梁的木材,那是要有计划的。后来发展了可以用水泥桁条了,可是钢材和水泥的计划又哪里能搞到?

    老二当兵回来,县上安排他到刘新煤矿当工人,在煤矿当地农村谈了个女朋友,带回家准备结婚,她一看没有婚房哭着鼻子走了。老二发誓一定要挣钱把家里房子盖起来,让兄弟们都能找到女娘。在矿里他没有豪言壮语,累活险活抢着干,本来可以改变家庭命运的,可是在一次事故中因瓦斯爆炸不幸罹难。

    与会人员看着光棍司令憔悴沧桑的脸,看着他老二穿着军装的遗像,再看看这个家,眼晴又一次湿润了。

    会议的第三现场是应声家。应声在韩桥路口,把写着“卖雄鸡头儿”的木板依在条凳上,旁边搁着装有小公鸡的笼子,他就坐在小矮凳上看书。队长、会计们都非常惊讶的停下了脚步,心中在想:“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有好多杲昃可以摆摊卖呀!对对,还可以组织社员家家户户加工生产!”

    接着水波领着大家看了应声家的两头猪、十多只鸡和一分地的大蒜。与会人员个个赞叹不已,“细杲昃真灵光,像他这样干肯定很快富起来!”

    与会的二十多人站在应声家堂屋间,等着朱书记和魏特派员讲话。学童说:“我和特派员商量了,今天没得领导讲话,没得指示要求,大家畅所欲言谈体会谈打算,关键是回去怎么做。”

    心民说:“我先发言。解放后,我一直在县公安局工作,对基层的情况,特别是社员的生活状况不是很了解。下到韩桥后我走访了不少农户,今天又看了三个现场,感触非常深。我在想,当年我和水波同志在革命烈士老赵的领导下做地下工作,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完成任务,这是为什么?从大的方面讲,是为了实现伟大的理想,从小的方面说,不就是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嘛!一个小寡妇竟然要抚养四个小叔子,他们过的是什么生活?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怕大家笑话,我熬不住流泪了。”

    “再说光棍司令,听到这个名字感到好笑,听了这个故事后,还有谁能笑得出来呢?兄弟四个都是一等一的壮劳力,做的是一等一的事,挣的是一等一的工分,就是盖不起房,娶不上女娘!这是为什么呢?如果我们能把十分工的分配水平提高到一块钱呢?如果他们在农闲的时候有活儿做有收入呢?”

    “至于韩桥怎么解决群众苦群众穷的问题,我初来乍道说不准,但是我作为挂钩蹲点干部,我会尽全力支持大家发展经济。”

    心民的发言博得大家唏嘘不已,都点头称是!

    学童说:“我也谈谈参加现场会的感受。首先我要向大家作检讨,像小寡妇和光棍司令家这样的状况在我们大队还有,有的还更严重。形成这样的状况也不是一天两天,我要对自己的工作进行反思检讨,群众穷我是有责任的!让群众过上好日子不是一句空话,要落实到行动上。我们大队土地利用率很高,棉花、粮食的产量已经不低,当然要提高肯定有潜力,但这个潜力很有限,如果光靠提高产量增加农民分配水平,能提高多少?非常有限!我们要想办法发展集体副业,副业来钱快,能很快提高分配水平。步应声还是个伢儿,他都知道在韩桥摆摊卖鸡,都知道种蒜养鸡挣钱,我看了后真感到惭愧,伢儿走到我们当干部的前面啦。有好多三等劳力闲着没事做,是不是可以到韩桥摆地摊?把家里的、队里的剩余杲昃拿出来卖,能卖多少卖多少,挣一个是一个嘛。还有不少妇女会绣花,像小寡妇如果有绣花的活干,不就不会这么苦了?还有织布的,打毛线的,做衣服的,掐凉帽辫子的……大家不要小看了韩桥,两县交界,又有代销点,水陆交通方便,正好处于青蒲镇和柳桥镇之间,这是不要花一分钱的能挣到钱的现成资源。”

    队长、会计们的心被学童说热起来了,纷纷发言:

    “我们队里的年轻妇女会做绣花枕头,”大家哈哈哈大笑,“新娘结婚的枕套都是她们帮忙绣的,亲戚朋友看了眼热,也请帮忙,还给钱。”一队队长说。

    二队会计抢着说:“你们的技术不行,新媳妇大部分是我们队嫁过去的,技术好的老娘们儿在我们队里,”逗得全场大笑,“真的,她们绣的鸳鸯戏水就像个真的,上海的亲戚还当宝贝,来都要带走几套。”

    大家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又像找到了致富路,振振有词。什么筑窑烧砖烧瓦,什么嫁接胡桑养蚕,什么种蘑菇种瓜果蔬菜,什么养鸡养鸭养金鱼,什么缝衣服打毛线,什么织布扎染做被子……整个会场像炸开了锅,大家抢着发言,相互启发。看着他们喜形于色的样子,就像一个个怀揣着致富经似的。

    朱书记最后总结说,今天的现场会开得很好,不定调子,不定路子,做什么怎么做,只要能提高群众收入就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队全力支持你们!

    话音刚落,应声的家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笑声,这掌声这笑声,很快传遍了韩桥大队,在江海河的上空盘旋不息,这块土地上正在燃烧起脱贫致富的希望。

第四十四章 应声复学

    郑严被厉大守作为教唆犯打倒,厉大守被公安局逮捕后,中心校很快恢复了他高岸小学校长职务。

    他走马上任,很快恢复了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后,最想办的一件事,就是解决步应声的上学问题。

    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聪明伶俐,却被厉大守打成反革命,三年级就被学校开除。不然,应声现在应该和吴一芳、朱众辉他们一样快读初二了。

    这么大的孩子了,总不能让他读小学吧!可是掉了几年的课,又怎么能直接去念中学呢?郑严越想越矛盾,不知如何是好。

    郑严又想,其实在那些日子里,学校停课闹革命,学生也没有怎么上课。复课后又搞开门办学,搞什么学工学农学军,真正上课的时间也不多。这么一算,应声掉的课并不多。加起来,估计掉两学期的课吧。

    他想做一次家访见见应声,并当面测试一下。

    吴一芳陪他来到了应声家,她“咚咚”敲门。

    “来啦,来啦!”应声边答应边开门。

    “郑老师!是你?”应声很惊讶的说。

    他给郑老师和一芳都倒了碗白开水。郑老师看着灯盏旁的一本书,饶有兴趣的翻阅起来。

    这是一本《家禽饲养大全》,有的地方应声还画了杠杠,有的地方还打着问号,有的地方还写着简单的心得。

    “你看得懂吗?”郑严问。

    “看得懂,耿叔叔给他两箱书,抄家前就藏到草菑里了。他被关押时,我经常帮他到草菑里拿书,看得都快差不多了吧。”一芳抢着说。

    应声挠挠头,有些腼腆的说:“有不少字不认识,我就查字典。有些说法实在不懂就打上问号。有的问大人,有的当时没有懂,屁股一转又懂了。”

    “看的都有哪些书呀?”郑严问。

    “开始看的《唐诗宋词选编》,耿叔叔住我家时,已经教我了,可有意思啦!接着把四大名著看了一遍,开始看不懂,可难了,每一页要查几十次字典才能看得有点明白,我倒不想看了。转念一想,耿叔叔说,只要把这两箱书看懂了就有本事了,我又坚持看了。”他突然扬起头,脸上露出喜悦,“嗨,看着着着,觉得一个个人鲜活鲜跳的,有好多故事,连猜带蒙,实在看不下去的就查字典,看的速度快得多了。”

    郑严笑着摸着应声的头,情不自禁的说:“好,好,争气,争气!那你怎么又对饲养家禽的书感兴趣了?”

    “被关押出来后,家里一塌糊涂,什呢都没有。队里只管我的口粮,买盐买油的钱从哪里来呀?白医生是给了我十块钱的,把它用完了怎么办呢?”。

    一芳插话说:“白医生就是耿叔叔的女娘。”

    应声接着说:“父母在家的时候经常和我说,人有时间就要找事做,不能荒掉,说牛栓在桩子上不耕田也是老。我又不能上学,这么多时间总得做点事吧。一芳他们帮忙,一起到街上买了鸡呀猪呀还有蒜种,我就开始看这些书了。”

    应声让郑严看了已经睡得乖乖的猪和鸡,又说请他去看蒜地。

    郑严看了他种了一分地的蒜,不解的问:“你种这么多蒜做什呢?”

    “队里分的口粮加上园前屋后的瓜果蔬菜,我一个人吃不完。听一芳父母说,过年时,人家请客都用大蒜炒肉丝,用大蒜扣猪肚儿,扣蹄子。说好多人家都要买蒜,我就种上了。”

    应声又眉飞色舞的说:“郑老师,我在桥边摆摊把八九只雄鸡头儿全卖了,鸡的本钱全回来了,还落下了十几只母鸡。在街上买了二十个鸡蛋,卖给代销点,挣了四角钱,朱书记说,这不是投机到把。白天全大队的队长、会计在我家堂屋开会,说什呢脱贫致富的事,讲得好得不得了。”

    看了,也听了,郑严犹豫了,应声已经开启了独立生活的篇章,像他这样干下去,凭他的毅力和智慧肯定也能很好的过下去,还动员他去上学吗?是不是多虑了?可他又想,这个懂事的孩子能上学掌握更多知识,不是更好吗?不更有利于他科学种田,科学养殖吗?一个教育工作者的良知和前瞻目光,迫使他不能短视,一定要动员他复学,除非孩子铁了心要种蒜养猪,否则不是耽误了一个可造之材成长的黄金时光?于是他问:

    “应声,你还想上学吗?”

    “想,想死啦,做梦都想!”应声说着发出了哭宝声,“看着人家细伢儿背着书包,想着一芳、众辉他们都上初中了,心里就问,我没有反对革命啊,为什么就不让我上学呢?”

    “应声,我的老师还想见你唻,要么和她说说收你去读书?”一芳兴奋的说。

    “想见应声,为什呢?哪个老师?”郑严有些不解的问。

    “就是高岸小学原来教五年级语文的薛老师,她现在中心校教初中语文。峥嵘岁月稠的‘稠’字,她教错了,在班上还向同学做了检讨,这是应声的功劳。”

    “啊?”郑严既惊讶又很感兴趣。

    “还有好耍子的唻。有一天薛老师找我去她办公室,我就紧张兮兮的去了。”一芳又说,“薛老师拿着我的作文本问我,作文题是《讨饭村今昔》,你怎么改成《昔日讨饭村今日幸福队》的,我说:‘薛老师,现在是新社会,没得讨饭村了!’”

    那天薛老师愣了一下,突然把吴一芳搂到她怀里,像她娘那样搂着,一芳不知所措,办公室的十几位老师都感到莫名其妙。

    薛老师慢慢的把她松开,站起来说:“各位老师,《讨饭村今昔》这个作文题好不好?”

    老师们说,还用说嘛,是参观回来后语文老师一起商量定的,挺不错的!

    薛老师说:“真错了,吴一芳发现问题了,让她给你们讲课。”

    一芳涨红了脸,把应声对这道作文题的看法说了一遍。

    “步应声?就是被拉到我们校巡回批斗的那个孩子?”老师们几乎异口同声,既佩服赞叹,又为应声不能上学而惋惜,更为自己教学出错而自责!

    好在学校的教风学风端正,老师都在班上做自我批评,并鼓励同学们指出老师教学上的错误,争取教学相长。从此,老师们备课上课非常认真严谨。特别是薛老师,她觉得自己教初中是小牛拉大车,但没有老师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为了提高教学水平,她经常用业余时间到青蒲中学去找名师请教。

    郑严听了十分激动,兴奋的一拍大腿说:“好!去中心校和薛老师商量!”

    第二天一早,郑严就找到了薛老师,两人都认为应声的语文水平已经超过了现行初二学生的水平,插初二班没有问题。当时在戴帽子中学中开设的主科还有数学,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小学四、五年级和初一的数学都没学过,一下子跳到初二肯定适应不了。但是这么大的孩子又不能让他读小学,所以不管是读初一还是初二,都得过数学这一关。

    郑严和薛老师商定,两人分别找出初一和小学四、五级的数学课本,请数学老师辅导,让应声在寒假期间突击训练学习,到时确定插哪个年级。

    郑严知道,他插班上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其父母是在押敌特,自己又是反革命,谁敢接受。郑严只能找中心校长说情。校长说:

    “孩子的遭遇值得同情,现在也正是上学的时候,我本人也希望他来学校上学。但是,他父母是敌特,这个不假吧,他的反革命帽子是上头给戴的,谁敢推翻?老郑啊,我是快退休的人了,你饶了我,让我安全着陆吧,不要弄得快退休了,还戴个包庇反革命的帽子。”

    郑严直叹气,又能说什么呢?

    “你别叹气,我也是有同情心的人,但到时候我不得退休,又有谁同情我呢?要不这样,你到公社找找,能不能出个证明,说应声不是反革命。”

    郑严找到公社专案组,工作人员说,这证明不能出,他被定的是反革命。郑严说,他个小屁孩,还不懂什么是革命,怎么可能是反革命呢?专案组的人说,他们也是借来帮忙的,不然找找新来的特派员问问。

    郑严向特派员魏心民介绍了情况,魏心民马上自责的说:

    “应声我知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上学的事呢?郑校长你做得对。”

    他马上从专案组调出材料,案卷里只有应声的交待材料和胡进炎被蛇咬伤后的检举记录。他仔细看了这些内容后拍案而起:

    “这算什呢反革命!真的反革命我们公安局会把他抓起来判刑的。”接着吩咐专案组的人:“出证明材料,步应声不是反革命!有责任我负。”

    魏心民的果断、正义,让郑严感动不已!

    郑严找了他的老同学帮助应声辅导数学,应声想着马上就能上学,别提有多开心,补数学的劲头可足了。老师每辅导一次都要布置很多作业,应声每做完一道题,都要弄懂为什么这样解题。

    一芳十分希望他能和自己一起去上学,她小小的心灵里怪怪的,总觉得有应声的影子,应声有什么事,她就想着去过问去关心。此次应声补数学,她一直陪着他,鼓励他,帮助他。应声反应快,接受能力强,又善于思考,提出了好多问题,一芳有时也答不上来。

    寒假快过去了,郑校长和他的同学以及薛老师对应声的数学水平进行了测试,认为差不多可以与同龄学生一样读初二。

    郑严向中心校长汇报他们三人对应声的处置意见,提交了公社关于应声不是反革命的证明。

    校长戴上老花眼镜,瞅着公社证明,一边自言自语的说:“孩子有学上了。”看毕,他摘下眼镜,慢条斯理的说:“步应声就和初一的孩子一样,直接升初二。他父母是敌特还在押,为了不给别人抓把柄,先作为初二的旁听生吧。”

    “校长!你……”郑严都急了。

    “别着急,暂时的,暂时的。”

    郑严想,校长还有半年就退休了,他既想让应声上学,又怕因此影响自己退休。怎么好逼老人家呢?呵,等他退休了再说。

第四十五章 割错尾巴

    现场会议像春风一样吹拂了整个韩桥大队,家家户户都热闹起来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议论的都是如何脱贫致富。腰间拴根绳儿,各有各的门儿。每个细胞活跃起来了,整个机体显出了生机。

    首先活跃起来的是韩桥这个两县交界的地带,都摆满了地摊。工艺品、纺织品、绣品、家禽、蔬菜……品种繁多,花样百出。

    听说韩桥有了地摊,远道的人都赶过来买卖东西,人气旺了起来。开始主要是在韩桥大队五队地界交易,由于人越来越多,有的人就自发的到韩桥东边的海潮县慎修公社巩固大队地界设摊,韩桥形成了以桥为中心向东西两侧延伸的长龙式地摊市场。

    应声占据着地利优势,早早就在最好位置摆上了地摊,鸡蛋、大蒜、南瓜、扁豆、豇豆、丝瓜等好多品种都展示出来,他觉得自己吃不完的蔬菜瓜果都应拿出来卖,能赚一个是一个,放在家里烂掉可惜。

    巩固大队革委会发现韩桥西边的人,把资本主义尾巴伸到他们大队的地界,摆上了地摊,担心蔓延下去会影响他们全大队的政治生态。穿着蓝衬衫的干部气鼓鼓的越过韩桥,准备找韩桥大队领导交涉。不知道他是不小心还是有意欺负孩子,把应声的鸡蛋淘篓踢翻了。应声哭着喊:“我的鸡蛋,我的鸡蛋!”大家群起而攻之,把他团团围住,一个个嚷嚷着:“蓝衬衫,赔鸡蛋!蓝衬衫,赔鸡蛋!”

    蓝衬衫挺老道的说:“你们嚷什呢?我是来找你们领导交涉的!你们看看,你们的人把地摊都摆到我们那里去了!”

    “我是队长,什呢事?”何水波说着,手挥挥示意群众闪开继续摆摊。

    “你们韩桥大队的人到我们那里搞资本主义,还管不管?”

    “什呢资本主义,你先赔鸡蛋,先赔鸡蛋!”群众又喊起来,接着又围了上来。

    “你还是把人家伢儿的事处理好了吧,群众都看着你呢!”水波劝说。

    蓝衬衫看着这架势,觉得不赔钱过不了群众这一关,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五角钱,很不情愿的扔给了应声。接着甩了甩手,转头就走,只字不提交涉的事了。

    “你不是说要交涉什呢事的,怎么走了?”水波大声问。

    “走着瞧!”蓝衬衫头也不回,嘴里咕囔道。

    他回到大队向主任汇报情况说:“韩桥大队很不配合,还让群众闹事,踢翻了鸡蛋硬叫我赔,没办法,自己掏了五角钱,要不然不让走呀,太欺负人了!”

    主任说:“啊,竟然有这事儿?这样吧,我们自己管好自己的事,不允许资本主义尾巴在我们大队存在,只要他们再到我们的地界摆摊,货物全部没收!”

    蓝衬衫听了主任的一番话,踢翻鸡蛋赔钱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于是逢迎道:

    “领导高明!我一定把事情办好,决不让桥西的尾巴伸到我们桥东,只要敢伸过来,我就坚决的把它割掉!”

    水波捉摸着,蓝衬衫这个人是巩固大队革委会的,对我们的群众到他们那里摆地摊不满,今天又遇上赔钱的事,心中不悦,肯定会有什么动作。不管怎么说,不能因此而影响刚刚激发起来的群众脱贫致富的热情。他临时做了个决定:

    “社员同志们,桥东边是慎修公社巩固大队的地界,我们不要去摆摊,这样会影响与邻县邻队的关系。从明天起,在韩桥西边,不管是五队的人,还是其他队的人,谁来得早谁摆,五队不搞地方保护主义。记住了,对面不要去!”

    在场的群众纷纷拍手赞同。其实五队的群众是有看法的,他们不是五队的人,凭什么来占地盘儿?水波耐心的做工作说:

    “靠五队的这么点杲昃,形不成气候,会有多少人来买呢?要摆摊的人多,卖的杲昃多,才会有人来买,才能挣到钱。”

    水波把这个道理在大会小会上说,挨家串户讲,社员们真听进去了,五队的人与其它队里的甚至桥东的社员都能和睦相处,相互照应。

    韩桥大队的人听了何水波的意见,都不去河东摆摊,免生是非。

    桥东的人见桥西买卖货物热闹,开始是来看稀奇,渐渐的心也动了起来。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也自发的摆起了地摊,这样,桥东、桥西形成了一个整体。

    蓝衬衫当时到桥西来,本想交涉摆地摊的事,因踢翻鸡蛋赔了钱,心中很窝火,就想伺机报复群众。回去后向领导凑了本,拿到了主任给的尚方宝剑,就想整一整在他们地界上摆地摊的桥西人。

    桥东的社员听说大队要割资本主义尾巴,纷纷逃到桥西来摆摊。蓝衬衫带了一班人跑了个空趟,闷闷不乐,责怪有人走漏了风声。他心中滴咕着“下次行动一定保密”。

    天刚蒙蒙亮,桥东的社员和桥西一样,早早的摆起了地摊。蓝衬衫带着人到桥东自家地盘上,想割桥西来摆地摊群众的资本主义尾巴。蓝衬衫指挥伙伴们把地摊上的东西全部没收,装上板车,拉到大队。

    群众对大队的做法极为不满,纷纷到大队要货,要求赔偿损失。

    蓝衬衫这才明白,本想教训一下桥西人出口气的,没想到全割的是本大队群众的资本主义尾巴。退还货物不说,蛋坏了鸡死了什么的,还得赔偿点损失,不然群众不会罢休的。

    更让蓝衬衫郁闷的是,公社书记在三级干部会上点名批评巩固大队,工作作风粗暴,不宣传教育,不启发引导,在社员不知情的情况下,采用强行没收的办法割资本主义尾巴,使干群关系恶化。

    其实,资本主义尾巴割是割不完的。韩桥地摊市场,越来越红火,也给韩桥两岸的群众增加了不菲收入。后来这里遇上了很多次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行动,两地群众互通情报,相互协作,桥西检查就溜到桥东,桥东行动就蹿到桥西,在夹缝中生存下来,发展壮大。对韩桥这里的资本主义主尾巴,两县检查的人戏说:长长的尾巴,滑滑的毛,抓不住来割不掉!

第四十六章 上海探路

    现场会议上,二队会计说,他们生产队妇女绣花技术好,上海亲戚每次来都要带走几套绣花枕套。这一席话让朱学童寝食不安,脑子中翻来复去的回响着二队会计的声音。

    他跑遍了一队、二队所有家庭,亲眼目睹了每个妇女的一幅幅绣品。有不少人说,绣得最好的是小寡妇沈秀珍,听人说她是沈绣传人,至于凤凰怎么落到鸡窝里的就不得而知了。

    他和何水波来到秀珍家。她拿出了一幅幅压箱底的绣品,说得头头是道。她说,听说上海人喜欢这些东西,可以找一个上海人最喜欢的样品回来仿一仿。但是绣花这种东西,要有技术,也很费时间,还要有点儿本钱。

    她的这番话对学童既有很大启发,又让他冷静下来。韩桥大队有十个生产队,有绣花技术的主要是一队和二队,就是有好产品,面上也很难脱贫呀!

    他又觉得,现在的韩桥地摊市场上,虽然有好多品种,五花八门,虽说能挣点买油盐酱醋的小钱,但是大多是本地人在买来卖去。实际是农家缺什么买什么,多什么卖什么的自然交易。这也不是长远之计,如果能找到既简单又有外地人买的产品该多好啊!天呐,到哪儿找啊!

    他嘲笑自己,还没有下水,怎么知道深浅呢?有无好产品不找怎么知道有没有?所以,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带着群众的绣品去上海走一趟。他当了好多年的大队书记,海通城都没去过几回,忽然决定去上海,也确实够大胆儿的。说走就走,雷厉风行,他和水波及二队会计背着各式花样的绣品开启了上海之行。

    为了节约路费,他们没天亮就步行去了海通轮船码头。已是晌午,码头候客大厅外,到处是小摊小贩。

    “茶叶蛋,卖茶叶蛋啦!”

    “卖臭豆腐!正宗的通港臭豆腐啦!”

    “卖玉米啦,新煮的玉米!”

    ……

    学童心想,原来城里也有资本主义尾巴?不一会儿,看了叫卖的人慌慌张张提着东西想离开。一个套着写着管理员红袖套的人大喊:

    “别跑,跑什呢?”

    那些摆摊的人乖乖的放下手里的东西,管理员见一户撕一张小条,学童侧过身去看了一下,上面写着:管理费五角。

    小摊贩们交完钱,又开始大声叫卖起来。原来他们想离开,是因为怕交五角钱地摊费呀。

    学童朝着水波和二队会计问:“你们说,这算不算资本主义尾巴?”

    “肯定是!”二队会计抢着说。

    水波说:“开始是,交了管理费就不是啦!”

    学童不解的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怎么交了五角钱,就变成社会主义了呢?”

    其实他们仨都认同小摊小贩的存在,不然韩桥的地摊市场怎么可能形成?但是又担心是搞资本主义被取缔。他们并不明白政治与经济的关系,但是他们真真切切的看到:交了五角钱,小贩就能合法叫卖的情景。这激活了他们的大脑,也许对韩桥市场今后的存在和发展会有帮助。

    船票是晚上六点的,还有这么多时间怎么办?学童被大片的菜地所吸引,这是海通港大队的地盘,他们和种地的老农聊了起来。学童问:

    “您这地是集体的吗?”

    “不的,是自留地,我们家人多田自然多啦!”

    “您种这些杲昃队里管不管?”

    “不管。什呢能卖好价钱我呢就长什呢。我呢种的比集体好,好卖钱!”

    “那个前面的厂是哪里的?”

    “是小队的,大队的厂更大,我们这边的社队企业不少,年轻人都进了厂。最近大队办了个菜市场,鸡呀鸭呀鹅呀鱼呀虾呀,猪羊牛肉蔬菜水果,什呢都有。我家田里种的这些杲昃,就是拿到那里去卖的。还有人在这里买好多货,贩到外地去卖。”

    学童他们饶有兴趣的去了菜市场。哇,有十多亩地的露天大市场。煤渣石子地面上,整齐的排列着众多摊位,用砖砌成墩子,在其上方搁置水泥板就成摊位了。四周和场内都有用砖头砌的排水沟,就是天下雨地上也不会积水,人们撑着伞穿着雨衣同样可以交易。听说大队把这一个个摊位租给摊贩,并派人在这儿管理。

    “时间差不多了,去坐船吧。”学童和水波看得正入神,二队会计喊道。

    “笃……”客轮启航啦,江面上,百舸争流千帆竞发;长江北岸,五山逶迤万顷翠波。暮色苍茫,残阳如血,客轮在无际的红色波涛中破浪前行,追逐着明天的朝阳。

    踏上上海的土地,第一件事是要卖掉这些绣品。这样既能减负,又能赚到零花钱。

    可是上海这么大,在哪儿卖?也不知道是什么政策,别让人家当资本主义尾巴割了,对群众怎么交待?如果被当扰乱市而抓去蹲班房不成了大笑话!学童办事向来稳妥,他不敢贸然摆摊叫卖。就让二队会计去找亲戚家打听,这也许是他带其来上海的原因吧。

    二队会计回来说,正规的买卖就得批发给商场,或者到政府指定的交易场所接受管理,这点东西不可能这样做。也有不少人在车站码头摆摊,或者走街串巷叫卖,管理市场的人管也管不过来,他们只管大街,小街小巷都交给街道居委会啦。怎么管?越管越多,赶得快来得快。唉,有人喜欢,禁不了的。

    于是,学童和他俩商定走街串巷叫卖,还真卖了不少。忽然有个中年妇女对他们说:

    “你们不要在这里叫卖,影响治安。要卖到市场上去卖。”

    在人家地盘上,岂敢说个不字,反正也卖得没多少了,大家一边说着“好呀好呀”,一边收起绣品就走。

    在胡同的三叉口,场地相对宽敞,围了好多人在买卖什么,挺火爆的。那中年妇女又过来了,摊主说:

    “大姐,你看看这猫匾漂亮吗?”

    “不错,挺喜欢的。”

    “喜欢啊,那这块匾就给你啦!”

    “多少钱?”

    “自已人,不要钱。”

    “谢谢啦,以后有什么卖的都到这里来,我给你张罗,没人收管理费!”

    朱学童感叹,摆摊叫卖也有门道啊!他忽然产生了买一块猫匾的想法。

    他仔细看了看这猫匾,工艺简单,制作方便,成本低廉,但确实挺好看的,上海人喜欢追求艺术美呀!再不下手眼看货就卖完了,他赶紧把这个挑了一遍又一遍的猫匾买了下来。

    水波和二队会计不解的问:“买这个杲昃做什呢?”

    “你们看,做这个杲昃简单,把几个部分组装起来就行,女的能做,男的也能做。成本低,做一个赚一个。做绣品技术要求高,花时间也多,不可能家家都做。做这个猫匾,只要愿意做哪个都做得起来!”

    水波和二队会计连连点头,觉得学童有眼力。是啊,也许就是这个眼力,能把韩桥人带上致富路啊!

第四十七章 跳水救人

    吴一芳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要么肚子隐隐作痛,要么胸部胀痛难忍,要么全身松软无力。她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看着她娘忙得没有休息的时候又不忍心去发嗲!估计不要紧吧,自己还就坚持着上学去了。

    她没精打彩的坐在座位上,等候老师来上课。她挪了挪屁股,觉得滑滑的,一看惊呆了,满凳子都是血,她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重病?好在薛老师对她印象不错,她就去找她。

    薛老师真好,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帮助她。另外,还给她讲述了一些女生生理知识,一芳紧张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天上午是数学课,老师管不住课堂秩序,同学们对数学老师没有敬畏感。调皮的朱胖子无所顾忌,就趁一芳去找薛老师的机会,把她坐的被血浸透的凳子搬到了讲台,胡说八道了一通,同学们一个个把目光投向吴一芳,发现她不在,就乱七八糟的议论起来。朱胖子感到很得意,便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上:吴一芳小产了。

    “朱胖子,你再敢胡说!”应声站出来说。

    “谁帮她说话,这伢儿就是谁的!”朱胖子话音刚落,全班轰堂大笑,弄得应声很难为情。

    进炎出来打抱不平,他手一挥,韩桥大队的几个男生都冲上讲台,揪住朱胖子。应声、众辉、厚强、进炎四个男生,可以把朱胖子揍扁了!然而他们小小年纪遇事已有了分寸,这与在上小学时殴打应声后,学童和郑严的严格教育有关。

    朱胖子怕吃苦头,双手举起:“我投降,我投降!”于是大家都松开手,各自回到座位。可是朱胖子又神气起来了:“你们看看,韩桥大队的男生争着做爸爸!”

    教室里笑声、掌声此起彼伏,有的同学笑得前俯后仰,有的同学还跺脚起哄。此时应声怒不可遏,他手一挥,韩桥的男生跟着应声又冲向讲台,把朱胖子摁在地上。

    “你再敢胡说?”应声大声吼道。

    “不敢了,不敢了!我发誓,再胡说就掉到井里淹死。”朱胖子看了众辉、厚强和进炎高高举起的拳头害怕了,又一次投降。

    他们才回到位置,教室里刚刚安静下来,吴一芳就进了教室准备上课,可是她的凳子没了。她在教室里找来找去,同学们犀利的目光看着她,发出“哈哈哈”的嘲笑声。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短凳斜躺在讲台上,黑板上写着:吴一芳小产了。同学们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很难听。一芳忍受不了这种屈辱,哭着喊着冲出了教室……

    一芳哭着冲出教室后,这可把大家吓坏了,同学们都纷纷溜出教室,大声喊着一芳。老师们也紧张起来,校长带领老师在校园里分头寻找,哪有一芳的下落?

    校长想得可多了,天要惩罚谁,躲都躲不过。自己很快就要退休了,怎么出了这种事呢?够小心的了,应声复学的事,也只答应他旁听,不就是怕人家说包庇敌特子女而影响退休的吗?可现在倒好,又来了个吴一芳失踪!天意难违啊!

    同学们都在自发的寻找一芳,都为刚刚对她的嘲笑、讽刺感到自责,朱胖子也紧张得脸色都发了青。

    薛老师带着应声等同学往校园外走去,莫非一芳出校园了?应声不顾一切的大喊:“一芳,你在哪里!”

    “有人跳河啦,快救人啊!”这声音是从学校北侧引河的对岸发出的。

    学校北侧有一条人工河,向东与江海河交汇,向西可从运河引水。在学校的西侧有一座拦河土坝,坝下是一个小船可以通行的涵洞,坝上是通往克信公社的大路和灌溉渠。就在这个土坝旁边,建着电灌站,两个巨大的抽水泵在坝的东侧河里取水,灌溉着运河东侧八个大队的农田。学校东侧不远处,与土坝相对的有一座水泥桥。韩桥大队的学生应声、一芳他们,天天从河北经过此桥,沿河南岸边的路直达学校。

    一芳就是从教室出来径直冲上此桥的,她站在桥的中央,一跃跳入水中,顺流漂到学校附近。

    那跳河的是一芳吗?应声想着对岸的呼救声,又大喊:“一芳你在哪里,我来救你,你不要离开我!”他边喊边奔向河边。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一上一下的在水面上向电灌站方向漂移。

    应声大声吼道:“赶紧叫电灌站关闸!”喊声刚落,他扑通跳入水中,顺着电灌站抽水的吸力,快速向一芳游去。

    河的两岸站了很多老师、学生和群众,他们都在为应声、一芳紧张。眼看着离吸水的巨大漩涡不远了,一个个攥紧拳头,手心中捏出了汗。

    应声已拽住了一芳,可是吸水的力量使他俩渐渐的向吸水口靠近。怎么办?应声试图拽着一芳逆水而上,争取爬到河岸。可是他逆游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抗吸水的力量,眼看着离漩涡越来越近。他突然想到,必须快速潜到河底,以河底来固定自已,避开吸水口的吸力,再慢慢向岸边爬行。他紧紧抓住一芳,对抗浮力死命的闷入河底。

    岸上的师生和群众,看着两个孩子沉下去了,都在惋惜,有的同学发出了凄惨的哭声。

    此时,电灌站的马达已停止转动,河面的漩涡趋于消解;公社医院的救护车也一闪一闪的驾驶到了河边。

    应声一条手臂拼命拽住一芳,一只手死死抠住河底的泥巴,两只脚尖紧紧钩住淤泥,艰难的向河边爬行。他越爬越觉得轻松,似乎没有了吸力。试想一下,如果马达还在飞速转动,应声你能顶得住吗?

    两岸突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应声拽着一芳浮出了水面,他用力抱起一芳趔趄着挪向河坎,没几步就倒下了……

    应声、一芳被迅速抬上了救护车。应声水性好,并没有呛水,是因为体力不支倒下的,经医生抢救,很快苏醒过来。而吴一芳因呛水窒息时间较长,还在全力抢救中……

    一周后,中心校召开了建校五十年以来的第一次专题表彰大会,授予步应声见义勇为英雄称号,校长亲手颁发了奖状奖品。吴一芳作了答谢发言,老师和同学代表都在会上表了态。最令人灵魂震颤的是应声发言中的一句话,“即使不是吴一芳,是别的哪个同学落水,我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拼命抢救!”会场上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后来,学校因吴一芳事件,在五年级以上班级开设了生理卫生常识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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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潮介绍:
步应声经历很多苦难,与青梅竹马的吴一芳定下终身,但吴家突遭变故,她不得不出嫁做换亲,为哥哥换回媳妇,传承吴家香火。步应声在痛苦的煎熬中考入大学,后与同学张应梅恋爱,而她竟然是比他大一岁的亲姐姐……应声虽然事业有成,但心中对一芳的爱情之火并未泯灭……江海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海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海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