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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错剧本投错胎全文阅读

作者:芳龄四八     拿错剧本投错胎txt下载     拿错剧本投错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硕果

    正在山腰上跟林捕快视察新项目的狄怀仁,看着一大片的小苗苗,猛然间打了个喷嚏。

    “大人,这山里风大,还是早些回县衙吧。”林捕快看了看西斜的太阳,给出了温馨提示。

    “无妨,抗冻。”狄怀仁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笑了笑,然后将手里那颗林捕快送的小小的沙棘种子喂到嘴里,细细的嚼着。“看来,这沙棘磨成水,味道还真会很特别。”

    特别到可以穿越几千年。

    狄怀仁偶然听说临山县的后山发现几颗结着小果实的树,外出送药材的时候,

    有人摘了一串特意带着。有山外见识广博的人说这叫沙棘,也有些药用价值,据说是可以化痰润肺,但是产量太少了,药材铺更喜欢用石斛、麦冬。医馆的药园子里,也没有种这种东西。

    狄怀仁初次听到县衙的说“沙棘”二字的时候,脑子里就像过电一样,因为墨晓嫣曾经提到过“沙棘”。在墨晓嫣的叙述中,沙棘可在贫瘠之地生长,不仅如此,沙棘的汁水还是口味很特别的一种饮品。

    墨晓嫣的家乡既然能将沙棘治成汁水,那想来是沙棘的产量很高。唐朝的药园土地肥沃,自然也优先种植性价比更高的草药。

    “将后山腰的沙棘收集一下。让那几乎种田收成好的人家,试着收集沙棘子。”狄怀仁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利用贫瘠的临山土地,种植独特的沙棘。倒不是为了作为药材拿去卖钱,而是想着等到沙棘丰收的那天,他要进贡沙棘汁给皇上,也许这样墨晓嫣就可以喝到家乡的味道了。

    临山县众人有了先前的经验,这一次狄县令公文都没发,众人就闻风行动。等到师爷张贴县衙文书,

    倡议收集沙棘的果子时,后山那屈指可数的沙棘树,早就被勤劳的临山县人民采光、并且或晾晒或阴干,都收集到了自家的院子里。

    狄怀仁在山腰打喷嚏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年的初夏,人们播撒的种子,在临山县的土地上,还真就长出了幼苗。半山腰这片,涨势最为喜人。

    阳光下,微风中。狄怀仁看着大片的沙棘林,就像是看到了新的希望。他甚至开始幻想墨晓嫣喝到沙棘汁时的惊讶表情,一定还像从前那般双目圆睁,小嘴一抿。其实挺丑的,有点像猴子,可是在狄怀仁看来去却是那么的可爱。

    这么想着,墨晓嫣好像真的从沙棘林里走出来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还温柔的呼唤着:“狄大人。”

    狄怀仁回报以灿烂一笑。

    “狄大人,

    你们真的在这儿。我爹爹没跟您一起吗?”温柔的声音,结结实实的传进耳朵里。似乎是被狄怀仁帅气的笑惊艳,

    温柔里还带着几分欢喜。

    狄怀仁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竟然真真切切的立着一位女子,也是当初墨晓嫣的年级。虽身着粗布麻衣,却难掩眉清目秀。

    是师爷的长女,香兰,年十八。

    林捕快一脸坏笑:“呦!香兰怎么来了?这山可是不低啊!”

    身为师爷的孩子,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是能够读一些书的。寻常人家的女子难免要做一些重劳力,香兰却因为有个能干的爹,不用受太多苦,算是全临山头号水灵的女子。也正因如此,香兰压根看不上临山县的糙汉子们,婚事也就耽搁了下来。都快十九了,还没有定下亲事。

    可如今这水灵的女子,不仅一个人顶着大太阳爬到了山腰,还顶着半山腰的山风走一截山路。

    “香兰到县衙没找到爹爹,想着爹爹一定是跟狄大人来这山上看沙棘林了。”

    “县衙空无一人?”林捕快质疑道,县衙有人,一问便知,何须“想着”。

    “当然不是,要不然我怎么知道要来山上?”香兰赶忙辩解。

    “刚刚不是还说‘想着爹爹’……”狄怀仁心情很好,也想逗逗面前这位女子。

    “狄大人就拿我说笑!”香兰不气也不恼,依然笑的坦然。

    “本官也该回府了,香兰姑娘走了这许多路,想来定是乏了。本官先行一步,留林捕快在此陪伴姑娘,待姑娘精力稍恢复一些,你二人一同下山。”狄怀仁自认为安排的十分妥帖,特别的怜香惜玉。

    说完,狄怀仁作势真的就要迈步离开。

    “我不累!”香兰随着狄怀仁的动作往侧后方退了退,再次站在狄怀仁面前。擦了擦头上的汗,继续说,“可以随同大人一起下山的。”

    狄怀仁笑了笑,点点头。

    “那,辛苦香兰姑娘了。”狄怀仁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捕快立马殷勤的上前开路,三人步行下山。

    就治理临山县方面,狄怀仁算的上是硕果累累,香兰则想为狄怀仁的感情生活也添上硕果一枚,再进一步,为狄家开枝散叶。当然,在嫁给县令这一点上,香兰的爹——师爷也和香兰是同一个想法。

    整个临山县的人都看出来师爷父女的心思了,当然也觉得此二人郎才女貌,很是般配。若真是结为连理,即便他日狄怀仁升迁离任临山了,也会对临山县这个丈人的老家,颇为照顾。

    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事情,狄怀仁自然不会看不出来,只是他的心里还住着墨晓嫣,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容不下别人了。另外狄怀仁也没打算在县令的位置做一辈子官,他入仕途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有朝一日可以看看墨晓嫣。

    所以他明里暗里示意了师爷好多次,他无意娶妻,只想做出些政绩来报效朝廷。

    师爷则以为狄怀仁是担心自己一家成为他的拖累,反而在每次接到狄怀仁暗示的时候表起了忠心。

    师爷一边说,一边拍着胸脯说话:“大人放心,我们这一大家子,绝不会给大人的仕途添乱。”一点都没有当初谨小慎微的态度了。

    狄怀仁闻言直挠头,他还真的不会拒绝这样的事情。毕竟上一次成亲,也是女方主动出击,分析利弊。始于利益,终于爱情。

两面性

    宫墙秘密最多,也最难保守秘密。

    墨晓嫣两次接见官员家眷,以及皇贵妃登门,却没有大闹翠莺阁的事,一夜之间传遍后宫各院。

    最明显的变化,自然就是墨晓嫣的邀约和登门拜访一下子增多了。墨晓嫣觉得这就是给大家传递了一个信号:黑白两道通吃了。

    白当然指皇上,在宫里能见到苏碧染那样的人。当然得皇上首肯,

    而且短时间内见了两次,外人都认为是皇上对于墨晓嫣的特别恩宠。

    黑指的是纳兰馨——后宫位份最高的女人。素来不和的两个女人,竟然也和谐相处了,还是纳兰馨主动的。众人对于墨晓嫣的羡慕,就更盛了。

    墨晓嫣深知这是继续往上爬的必经之路,她也清楚必须要更加小心。对于一切都做好了心里准备,

    唯独一个缺点:需要早起。

    繁忙的社交活动需要早起,和皇贵妃和好了就需要请安,也需要早起。

    “这皇宫里还没有佳丽三千呢,

    连三十都不到,就整这么多事,真要是三千了,那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不得累死?”被强行拉起床的墨晓嫣,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像一个木偶一样,任由朱翠和晚晴摆布。

    “婕妤晚些再补一觉吧,这可是咱们头一回给皇贵妃请安呢。”

    “我也是蠢,这都进宫几年了,也没给纳兰馨请过安。明眼人也都知道那女人跟我不对付,这回倒好,为了和平相处,还得早起。”

    “婕妤向来深居简出有所不知,各宫正主都是这般作息。”暖橘的声音响起,墨晓嫣循声看去,原来是洗脸水来了。

    “你是想说,我已经散漫了两三年了呗。”

    墨晓嫣抬起手,

    暖橘将墨晓嫣的衣袖挽起,轻轻的淋了一些水到墨晓嫣的手上,然后墨晓嫣才把双手放到盆里。

    “奴婢不敢!”暖橘声音轻柔平和。

    “我可没听出半分不敢,毕竟你说的也是事实。”

    说完,墨晓嫣往前凑了凑身子,自己洗了脸。

    “洗把脸清醒多了。”墨晓嫣擦了擦脸,习惯性的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可能这就是事物的两面性吧。”

    接下来就是成套的妆发流程,墨晓嫣只需要坐着就好。进宫前,墨晓嫣只在成婚之日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进宫后,尤其是小皇子夭亡后,墨晓嫣就总享受这样的待遇。并且从最初的不适,到现在已经慢慢的有些享受这个过程了。

    穿上最隆重的衣服,佩戴上最好看的钗环首饰,墨晓嫣顶着八斤重的头出发了。

    “请安而已,要这么奢侈吗?”墨晓嫣想伸手去扶一扶脑袋,被暖橘制止了。

    “皇上吩咐的。”暖橘附在墨晓嫣的耳边悄悄说。

    墨晓嫣惊的猛转头,

    不可思议的看着暖橘,心想着莫非这货有手机?皇上给她发微信了?

    头上的步摇、发饰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朱翠赶忙上手护了一下。

    “婕妤小心!”

    “这些钗环设计的太反人类了,

    轻轻一碰就要碎。就算是当淑女吧,可这些东西也太重了呀!”墨晓嫣抱怨着。

    “婕妤,小心门槛。”暖橘的温馨提示。

    墨晓嫣闭嘴,她明白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出门了,人多眼杂,小心落人口实。”

    等到墨晓嫣进门的时候,来给纳兰馨请安的人已经站了半个偏厅。通禀声响起,这群女人的目光就向门口集中过去。

    进门的前一刻,墨晓嫣硬挤出一个笑容挂在脸上,却在进门的一瞬僵住。

    除了陪侍的宫女,在场所有女人的眼光都看着她。

    墨晓嫣感觉手肘处受到了轻轻的撞击,立马笑意盈盈的跟大家打招呼。以往都是聚会,可以一一打招呼,这头一回请安,这么多人,怎么问好呢?昨夜复习的时候,只关注了怎么给纳兰馨行礼,到忘这一茬了。

    墨晓嫣憋出一句:“诸位姐妹来的蛮早的啊。”

    “皇贵妃驾到!”嘹亮的声音打破了墨晓嫣的尴尬。

    墨晓嫣见众人下跪,一边跟着跪了下去,一边在心里想:“合着我最后一个来的啊!”

    纳兰馨依然很享受这样的高光时刻,脸上的笑容像花儿一样,在异口同声的请安声中渐渐盛放。

    “各位妹妹有心了,都起来吧坐着吧!”纳兰馨的目光在人群中寻觅,最终落在了人群后面的墨晓嫣身上。

    众人纷纷落座,唯有墨晓嫣略微迷茫,暖橘谨慎的环顾一周,脸色暗沉的低下了头。

    “呦!瞧本宫这记性,怎么就忘了今儿个请安多一位呢。”纳兰馨坐在主位,身体微侧,右臂放在扶手上,双手交叠。

    满屋子人都在等着看戏,而墨晓嫣心里则正燃起一股无名之火,这个时候她想,也许这一头的钗环就是是为了压着她的脑袋让她冷静。

    “这可不是你当初去我屋里套近乎的时候了哈?”墨晓嫣想,“你说我怼你一下子吧,不仅破坏表明刚刚建立的和谐,不怼吧,我心里不爽不说,还让大家真觉得是我投靠了你。”

    “姐姐为后宫诸事劳心费力,安凳置椅这样的小事,忘却也很正常。”墨晓嫣顿了顿,强撑笑脸,看纳兰馨并没有加椅子的意思,她接着说,“安已经请完了,妹妹今日身子不甚爽利,就不在这里打扰诸位的姐妹的谈兴了,先走一步。”

    说完,墨晓嫣又行一礼,也不等纳兰馨发话,自顾自回过身就走。

    回到翠莺阁,墨晓嫣直奔卧房梳妆台,命人快快拆下这满脑袋桎梏。

    “婕妤所为,恐有不妥。”暖橘边工作边说。

    “事物都具有两面性,她纳兰馨今天给我下马威,就得承担我驳她面子的风险。你说平时聚会不都好好的么,怎么请个安摆起当家主母的谱来了?还歪歪着坐,那轻松自在的模样,就是想显示那是她的地盘呗。”

    墨晓嫣还在气头上。

    “皇上让你给我穿这一身,也是为了让纳兰馨看吧,她今天那装扮看起来也很奢侈。”

    “今日请安,后宫诸位都到场了。”

    “那可不,这可是传闻中的金丝家雀第一次请安哎,这么稀奇的场面,当然不能错过。”

    墨晓嫣摘下手臂上的金镯子,重重的拍在梳妆台上。

高下未见

    随着那雍容华贵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屋里的气氛一下尴尬到了极点。这墨婕妤,还真是不会按套路出牌。

    而最尴尬的,当属今日正主纳兰馨,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墨婕妤毕竟是第一次请安,不懂宫规,有些唐突也在所难免。”赵月琴永远都是尴尬场合的挽救者,

    这一次,连纳兰馨都感激她。

    “就是,难免的。”一众妃嫔纷纷附和,脸上的表情都不知道怎么调整了,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除了这样,众人也不知道该接什么。墨晓嫣圣眷正浓,自然不敢随便批评人家行为不端、目中无人什么的,

    再加上那女人从来都是特立独行之人,即便妄议也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可纳兰馨又是皇贵妃,不说点什么又显得不把正主放在眼里。

    “虽是千金小姐出生,但毕竟是当丫鬟养着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纳兰馨心有不满,好像在心口堵了一块石头,“有失体统也是正常的。诸位妹妹平时也该多提携提携,你我众姐妹好说,可万一日后还要出席正式的场合,失了礼数,那丢的可是天子的颜面。”

    纳兰馨说完,见没人附和,也就没什么兴致继续了。于是也借着身子不爽利的由头解散了众人,说要回房间休息了。

    “今儿可算涨了见识了!真是一出大戏!”赵婕妤一踏进自家宫苑,就忍不住内心的喜悦。

    “就是就是,妹妹也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说话的是新加入赵月琴阵营的美人,也是个家世一般的女子。

    “本宫跟你说,那墨晓嫣就是纳兰馨的克星。”赵婕妤快步进屋,边走边捏脖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来准备卸钗环首饰,

    “这个纳兰馨,本宫以为她长进了,所以才想着墨晓嫣联合了呢。没想到,还是从前那般蠢笨的样子。”

    “哦?”小美人确实不懂这里面的道道。

    “自从纳兰馨心平气和的从翠莺阁出来,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两个女人怕是站在同一条线了。这不最近后宫的聚会花头都多起来了嘛。这前两次赏花、喝茶都挺和谐的呀。没成想,才几天防线就破了?”赵婕妤把玩着手腕处的玉镯子,“今儿这情形,哪里是忘记加椅子了,明明就是故意不让墨晓嫣坐,故意刁难。那皇贵妃摆明了是想借着请安立威的!穿的那叫一个隆重,最近娘家人也来的少了,她那装扮,怕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谁成想,那墨晓嫣也不是吃素的,直接给她个下不来台。”

    “墨婕妤的衣着首饰,看着也不差呀。”

    “不差?”赵婕妤回过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小美人,“那可是上好的面料,

    时兴绣工,

    怎可能只是不差?再说那翠玉步摇和鎏金发簪,

    可都算的上奢华了!”

    “家父官微,妹妹没见过什么世面,让赵姐姐见笑了。”小美人讪笑着。

    “看来以前还是小看墨晓嫣了,没想到还挺有城府。”说到这,赵婕妤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又轻轻的呼出去。

    “姐姐可是想到了什么?”跟赵婕妤混的时间长了,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而然就有了。

    “若是那墨晓嫣真是个聪明的,本宫倒是不怕。就怕她今日这盛装出席,是有人指点的呀。”

    “姐姐不是说那墨婕妤在后宫无根无基,出身又微薄,母家又没有势力,比你我二人都差嘛。谁会指点?左右不过是宫里教习坊出来的宫女罢了。”

    “妹妹有所不知,那翠莺阁里的每个人,都是皇上精心挑选出来的。即便有鱼混进去,也是故意让混进去的。况且,本宫担心的并不是这件事,本宫担心的是背后出主意的人是皇上。”

    小美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消息,惊讶的捂着嘴。

    纳兰馨就没有赵月琴这般喜悦的心情了,强忍怒意,好不容易等到众人散去。她抓起圆桌上的琉璃盏就往地上扔去!

    “贵妃息怒!”

    “本宫都让那小贱蹄子欺负到宫里来了,还怎么息怒?那群女人出了这门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本宫呢!”

    齐刷刷跪倒的人群齐刷刷的不说话,这节骨眼,谁说话谁倒霉。

    “都滚吧!”纳兰馨广袖一挥,屏退众人。

    须臾,屋里只剩一主一仆。

    “其实,今日之争,未见高下。”

    纳兰馨揉着太阳穴,没好气的哼一声。

    “当初去找她就是个错误,都是被你这个小蹄子蛊惑的。”

    虽然心里暗暗叫苦,明明是纳兰馨把牌打的稀烂,反倒怪起出谋划策之人了。嘴上还是得好言安慰,冷静分析。

    “今日娘娘与墨婕妤也算是短兵相接,寥寥数语,并未分出高下。甚至娘娘还略胜一筹呢。”

    后宫女人发展势力,要么树威要么立德,让纳兰馨接近墨晓嫣显然是想立德,而今日的请安的风波自然是纳兰馨想树威。

    “今日由得墨婕妤离开,是胸怀宽广的表现,能落个容人的美名,也应了娘娘早晚坐上后宫主位的形象。墨婕妤随意离去,不识礼数,更是让诸位娘娘将其人品看了个仔细,他日与墨婕妤往来也定会多加小心。今日之事也定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那皇上就是再属意墨婕妤,日后给她升位份的时候也得三思了。”

    要不说还是身边的人最了解自己呢,纳兰馨火冒三丈的点就是墨晓嫣头也不回的离去,给她一个下不来台。关键是纳兰馨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放以前,她一定会让人把对方抓回来收拾一顿。所以纳兰馨觉得,自己今天怂了。

    这一通分析下来,将纳兰馨内心的怒气都梳理的消失殆尽。墨晓嫣这一走,又能败坏她自己的形象,又能让众人疏远她,还能让皇上也心生龃龉,这么想来,纳兰馨也不觉得自己让人落了面子这事有多么丢人了。

小心思

    自从临山县有了建制以来,老百姓最开心的秋天就是今年了。

    种下的沙棘树大多数都活了下来,只不过第一年的初果又小又涩。狄怀仁以为是实验失败了,这时候村里的老人说起,祖上流传的刺果,也就是现在人们口中的沙棘,果子特别难吃。即便如此,

    人们为了活下去,也还是摘了来吃。奈何刺果结的少,所以还是会有人饿死在路边。

    “那就再等一年试试吧。今年结的子,依然全部晾晒。先试试到山外卖,若卖不出去,就留着做种子。”

    狄怀仁隐约记得墨晓嫣曾经提到过一种打破气候常规,让农作物按照人们的需求来生长的方法,

    可惜他没记住,要不然,

    狄怀仁一定会在沙棘上试试那种方法。

    官员的政绩汇报上,自然要将此事汇报。

    皇上又一次被临山县的变化惊到,批阅奏折时,还是那样爽朗的笑声。

    “这个狄怀仁,还真有两下子,不愧是长于乡野,种树很拿手嘛。”

    “皇上慧眼识珠,造福黎民。”齐公公见皇上高兴,连忙拍着马屁。

    “哦?这么说来,这个主意,朕的墨娘也有功劳啊。”

    顺理成章的,皇上就来到了翠莺阁。

    “皇上看着心情不错,看来,有好事发生。”

    墨晓嫣自从请安下了纳兰馨的面子,就更卖力的想要讨好自己的靠山——皇上。见皇上笑盈盈的登门,想必是前朝又有好事情发生了。

    “是有好事!”皇上落座,随意的拿起一个菓子放嘴里吃了起来。

    “好事分享给别人,快乐会加倍!”墨晓嫣赶紧支着脑袋,

    一副坐等吃瓜的样子。

    “还是那个临山县令,今年的政绩斐然。”

    “谁?我认识?”墨晓嫣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初还是墨娘跟朕说:‘真金不怕红炉火’,让这个考生去个连朕都头疼的地方练一练呢。”

    墨晓嫣揉揉脑袋,边揉边摇。

    “我怎么不记得这回事了?”

    “无妨无妨,墨娘只需要知道,临山县当前的改变,有墨娘的功劳,这就足够了。”

    墨晓嫣撇撇嘴,心里飘过一句“雨我无瓜”。

    “不过朕是真好奇呀!这临山县现在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现在变成什么样,莫非,皇上原先去过?”

    “那是自然。”

    “那再去看看不就得了。”

    “朕亲自去?”皇上又被惊到了。

    “那,别人去了替你看了,你也见不着啊。”

    “可朕还要……”

    “微服私访您知道吗?”电光火石之间,墨晓嫣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微服,私访?”

    “嗯!就是皇帝穿着平民的衣服,到民间走走,视察一下各级官员的真实工作情况。”

    “朕到的地方,当然都做的好。做的不好的,也会想办法掩饰。”官场上的事情,皇上还是很清楚的。

    “微服私访的真谛,

    就是要绕过官员的掩饰,直击真相!”墨晓嫣说着话,还配合伸出一根手指,当做剑一样朝着皇上的方向戳了戳。

    “官员都认识朕,怎么绕过?”

    “怎么可能都认识皇上?又没有照片。”墨晓嫣开始吐槽,“奥!你以为殿试那一下子都见过你,肯定就认识你是吗?”

    皇上看着她,仿佛在说,“难道不是吗?”

    “殿试的时候谁敢抬头?再说了,也不是所有小官小吏都要考试吧?”再一次触及到了墨晓嫣的知识盲区,就只能猜着说。

    皇上想了想,墨晓嫣说的也对。

    “可是这样以来,朕如何处理宫里的事务?”

    “奏折那么多,到皇上手里,不也都是筛选过的吗?而且,大部分到您手里的奏折,您不是签个字盖个章就行吗?”

    “墨娘怎么对朕的日常这么清楚?”

    墨晓嫣一下子愣住了,总不能说“历史书上看的”吧,只一瞬,墨晓嫣想到了甩锅的最佳人选。

    “苏碧染告诉我的呗!再说了,那天下之事多了去了,皇上却只有一个,哪有样样亲自处理的道理。”

    “说吧,是不是想出宫去?”

    “我就这么点小心思,全被皇上看穿啦!”墨晓嫣确实想出去,几年了,她的活动范围就这么数的出来的地方。跟坐牢也没啥大的区别,就是待遇好点。

    “这样乔装体察民情的方法,朕倒是也在史书上看见过。就像朕未登基之时,四处游历遍访民情一样。”皇上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时近年末,想来也不会有大事发生。”

    一番话说的墨晓嫣是越来越激动了,已经在心里盘算出宫第一站去哪里了。

    “不如,我们轻装上路,就带一名护卫,一名宫女,实在不行,再把齐公公带上!”

    “墨娘这是早就谋划好了?”

    “我对天发誓,皇上刚刚进门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想法!”墨晓嫣站起来,右手做发誓状指天。

    “那怎将随从安排都想好了?”

    墨晓嫣又愣住了,总不能说“那还用想吗?《康熙微服私访记》就这么演的呀”。

    “苏碧染出门的阵仗,朕可是知道的啊。”

    “就是她每次出门太排场了,我才觉得应该精简人员。”特殊情境下,墨晓嫣总会爆发的智商总占领高地,“你说说排场那么大,到地方一进城门,那当地的权贵眼线就已经盯上了。遇到有见识的,还不都认出皇上了呀。那还怎么体察民情?”

    “可是就三五人成行,会不会有性命之忧?”皇上这辈子都没简装出过门,做皇子的时候四处游历,也至少带一队护卫。

    “人之初,性本善。哪有那么多的坏人啊!”墨晓嫣生怕到嘴边的鸭子飞走了,“只要咱们隐藏的好,即便碰上些山匪,那也不是大内侍卫的对手啊!像苏碧染那样没有安全感的人,才那么大阵仗出门呢!越是那样,越是在告诉别人,我有钱,来抢我吧。我要是土匪,我都想挑战一下子呢,没准就一夜暴富了。”

    墨晓嫣说的绘声绘色,还夹杂着自创的表演,把齐公公都看乐了。

微服私访

    “哎呀,皇上!”墨晓嫣见自己的表演好像并没有打动面前这位尊贵的天子,干脆又把凳子搬到皇上近前,一屁股坐下去,抓着皇上的胳膊撒起了娇。

    “如今虽是盛世,可天下之大,怎可能全是太平?若皇上能亲自走出去体察民情,

    那不就更了解劳苦大众了嘛。既可以解几位百姓的疾苦,平几名百姓的冤屈,又能留一段佳话,在史书上添一笔美言。咱治理天下治理啥?不就是为了百姓安乐嘛!所以啊,不能光从奏折里看民生!”

    “墨娘可曾想过,朕若是真的出宫了,

    群臣可能会动荡?”

    “那个我不懂,

    要是怕人知道,那就假装生病呗。生病了就不能早朝了吧,

    奏折公文的,那些各部大员都能处理吧。实在处理不了的,飞鸽传书!皇上以前不都是这么行事的嘛,想当年我家那可是差点被鸽子粪活埋了啊!”墨晓嫣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立马转移话题,“飞鸽传书是慢一点,可是这不是生病了嘛,病人处理公务慢是正常的。”

    “至于各宫妃嫔,通通不见就好了嘛!”

    “那墨娘,要随朕一起吗?”皇上问到了点子上。

    墨晓嫣一下子又站了起来:“我出这么好的主意,皇上自己走不带我?这么不够意思?”

    “墨娘最近在后宫人缘很好,赏花作诗,游园聚会,那墨娘要是也出宫了,岂不是被众人发现?”

    “我也生病呗!”

    皇上眉头一皱:“如此安排,是不是过于巧合?反而会引起众人怀疑呢?”

    墨晓嫣灵光一现,竖起手指说:“有了!就说皇上得的病传染,下旨让我贴身照顾!大家平时不就是嫉妒我深得圣心嘛,

    现在皇上得病了非让我伺候,大家一定会有一种‘报应来了’的痛快吧。”

    “朕以前怎么没发现,墨娘的口齿竟然如此之伶俐。”皇上笑着拍了拍墨晓嫣挽着他胳膊的手,“好了,朕还要回御书房,墨娘歇息吧。”

    “哼!”墨晓嫣松开手,撅着嘴看着皇上。皇上也不气恼,只是站起身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墨晓嫣的肩膀,笑着就走了。

    齐公公已经习惯了墨晓嫣没有正形的样子,所以并没有把她提议的微服私访这件事放在心上。当天从翠莺阁出来,皇上也没有说什么。

    直到第二天晚上,皇上在御书房里用晚膳的时候,提起了墨晓嫣的想法。

    “墨婕妤提议的微服私访一事,齐公公作何感想啊?”

    齐公公心下一凛,皇上这么问了,说明这是动了出宫走走的心思了。

    略一思索,齐公公说道:“老奴以为,墨婕妤有此提议,全因为生性爱玩,

    这宫里又呆腻了,想要出宫玩耍而已。皇上贵为天子,日理万机,怎有空闲到宫外去,到民间去呢。天子分内天子之事,至于平头百姓,有父母官视为分内之事。”

    什么都说了,什么都没说。

    “确实,盛世之下,未必全是太平。朕到是觉得,墨娘的提议颇好。朕不应该只在奏折里看天下,应该走出去,看天下。”

    五天之后,朝臣齐聚金銮殿,没有等来皇帝,却等来了皇帝染病不再早朝的消息。并下令各部各院的文书要么自行商讨,酌情处理,要么延后再议。

    晌午前,后宫各院也收到了口谕,要求减少聚集,避免染病。近日侍过寝的几位,更是下令全院上下进行了清洁。

    第五天的清晨,天还没亮呢,墨晓嫣又被早早唤醒。她闭着眼睛正要发牢骚,嘴唇上传来了另一个嘴唇的温度。

    “嗯?”墨晓嫣睁开眼睛,皇上的大脸盘子贴的很近,难掩兴奋。

    “皇……”嘴被捂上了,然后又松开。

    “墨娘别出声,我们悄悄走。”皇上坐在床沿,拉着墨晓嫣的手。

    “去哪?”墨晓嫣坐起来,看了看窗户,还黑着呢,显然比平时她请安那次起的还要早。

    “微服私访!”皇上附在墨晓嫣的耳边轻轻说。

    “啊?”墨晓嫣啊完了拍了拍自己的脸,“我不是在做梦吧?”

    再上下一打量皇上,身上真的穿的常服。

    “可为什么要这么早?怎么感觉像私奔呢?”面前的皇上也确实像是陷入热恋的少年。

    “要赶在众人进宫前出发才好,免的被人发现。”皇上捏了捏墨晓嫣的脸,“行李都装点好了,墨娘快些穿衣梳洗吧。”

    墨晓嫣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是暖橘。干洗了两下脸,墨晓嫣钻出被窝,快速洗漱,然后穿上了皇上准备的常服。

    借着灯笼的微光上了马车,直奔宫门驶去。

    直到马车驶出了宫门,墨晓嫣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出宫了,天渐渐拂晓,她渐渐兴奋。

    “我以为皇上不会采纳我的意见呢!”墨晓嫣放下车窗的小帘子坐回座位,抓着皇上的胳膊,把脑袋贴到了皇上肩膀的位置。

    “既然是乔装,就别叫皇上了。”

    “那叫黄老爷吧!这样即便有时候嘴瓢说错了,也能找个台阶下。”电视里的套路,虽隔了很久的时间了,墨晓嫣还是很熟悉,此时不照搬,更待何时照搬?

    “好!那,就依墨娘所言。”

    “那,我们去哪儿呀?”

    “临山县。”

    “切!这不就是出差嘛!皇上还是想着自己的政务呢。”墨晓嫣松开皇上的胳膊,还往旁边挪了挪屁股,要跟皇上保持距离。

    “不是说好叫老爷么?况且墨娘提议的时候,不也是让朕……让老爷我,亲自去临山看看嘛。”皇上也挪了挪屁股,缩短了墨晓嫣拉开的距离,伸出手臂,将墨晓嫣揽在了怀里。

    “都一样,反正现在没有外人。”墨晓嫣卸了力道,靠在天子的臂弯里。

    “都带了谁呀?”墨晓嫣好奇人员配置有没有采纳她的意见。

    “一会儿下车用膳,墨娘就知道了。”

    “呦!皇……老爷还学会装神秘啦?”听着意思,今天能在宫外吃个早点。

    “本老爷明明是想给你个惊喜!”

盛世长安

    车轮骨碌碌,在石砖路上微微颠簸着向前,许是饭香吸引,竟一路寻着味道停在了一家早点铺子的门前。

    “就是这个味儿!”马车里的墨晓嫣把鼻子凑在窗口使劲儿吸了吸。

    “是何味道?”

    “早点的味道啊!”墨晓嫣吃了好几年的皇宫食堂,现在对民间的吃食特别期待。

    “朕……”皇上还没习惯改称呼:“我也许久没吃了,让墨娘一说,还真是有些想念呢。”

    墨晓嫣下了马车本能的想往前冲,

    被一个人轻轻拉了一把,低头一看,抓着墨晓嫣手臂的,正是皇上的大手。

    回头,满脸堆笑:“我忘了!”

    这该死的规矩,出了皇宫都不能自由自在。

    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刚穿越的时候,

    游园会上百爪挠心般的好奇,

    却只能束缚在“裙裾微动摇”的步伐和“目不斜视”的规矩里。

    心心念念的早饭味道一般,

    并没有满足墨晓嫣早已被惯坏的味蕾。环视四周,才发现大家都吃的很开心,也顺便发现了,随行人员里,竟然有晚晴的身影。

    墨晓嫣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皇上的用意。宫里的事情暖橘门儿清,可到了宫外,还是晚晴更适应一些。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长安各坊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门外熙熙攘攘的人声吸引了墨晓嫣,心里的好奇再次升腾。

    “老爷,不知下一站前往何处?”墨晓嫣觉得,在外面,说话得像个唐朝人。

    “夫人有何想法?”从墨晓嫣那发亮的眼神里,黄老爷就明白,她的玩心又起。

    “小妇人久居深闺,难得到这皇城治下,私想着若能一睹这长安盛景,今生无憾。”

    “噗!咳咳咳!”黄老爷吃饱喝足,正准备享用一口热茶,

    刚喝了一口,就被墨晓嫣的话逗笑了。

    四座皆惊却不敢有任何举动,唯有墨晓嫣眼疾手快,凑上去给黄老爷拍了拍后背。

    “有那么搞笑吗?”墨晓嫣深知是自己说的话都笑了黄老爷。

    “看得出来,夫人今日心情极佳。”黄老爷努力止住咳嗽,“不如就由夫人决定今日的行程。”

    “真的吗?”墨晓嫣一激动,手上的劲儿又大了几分。

    “轻些轻些,朕……真是要被你拍出病了。”

    墨晓嫣尴尬的收手,在心里回忆着那些热闹的坊市都叫什么名字。

    随行众人砸破头都想不到,墨晓嫣带着大家第一站竟然来到知艺坊,只有黄老爷脸上挂满微笑。晚晴还趁大家不注意,在墨晓嫣耳边提示知艺坊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知艺知艺,一听就是满是才情的地方,满是美女的地方。”墨晓嫣故意装傻,还往黄老爷身边靠了靠,顺势挽住了黄老爷的胳膊,“老爷说是吧?”

    “夫人所言极是。”黄老爷满眼宠溺,其他人不管是出于对什么事情的担心,

    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时间尚早,一如当年踏入这里的情形,茶棚的伙计正忙着烧水,还有个身材娇小的女人跟着忙前忙后的打扫卫生。

    墨晓嫣突然迷茫了,当年进知艺坊,最远就走到茶棚,卖艺结束就拿了钱逃也似的离开。如今故地重游,竟然不知道该去向何处。茶棚是断然不能去的,万一被认出来就惨了。

    “黄老爷可曾到过知艺坊?不知有何去处推荐?”

    墨晓嫣从晚晴的安排上,推测黄老爷这次的随行人员都是以前王府的贴身侍卫,毕竟,连齐公公都没带。既然是这样,那皇上当王爷的时候来过知艺坊,就不是什么秘密了,随便问问有什么好去处,也不会挨骂吧。

    “那是当然!这知艺坊内,也是有些逛头的。”

    接下来,黄老爷牵着墨晓嫣的手,贴心的做起了知艺坊的导游。

    一番操作惊呆众人,这些人里,见过黄老爷与墨晓嫣恩爱场面的,就只有晚晴。且不说黄老爷不顾后宫众嫔妃,一口一个“夫人”叫的肉麻,就说这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游玩,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不如我们进去吧!”逛了一大圈,黄老爷都没有挑一家进去坐坐的意思,墨晓嫣干脆主动提议。

    “这些地方,没有适合夫人小坐的。”黄老爷的目光在各个招牌之间流转,却始终不曾在某一个招牌上过多停留。

    墨晓嫣倒是明白黄老爷不想让她进去,可能是怕砰上熟人,只是她在想,这个场景,是不是该吃个醋呢。毕竟这回出来,跟在宫里没什么差别,还是要仰仗身边这位黄老爷。

    墨晓嫣在心里暗忖:“男人应该都喜欢心爱的女人为自己吃醋吧,皇上会是个例外吗?可要是连这里女人的醋都吃,会不会又显得小心眼了一点儿?就像当初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我的纳兰馨。算了!赌一把。”

    墨晓嫣心一横,使劲儿拽了一下黄老爷的袖子,佯装嗔怒道:“莫不是这烟花柳巷之中,有老爷的旧识?”

    “夫人明鉴,为夫唯恐旧识旧事为夫人徒添新愁。”

    承认的落落大方,倒是把墨晓嫣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我们走吧,下一站!我饿了!”

    “好!”看得出,黄老爷的心情又好了几分,笑声都爽朗了起来。

    出宫的第一天就在逛吃逛吃中结束了,永兴坊、长乐坊,大大小小的坊市坐着马车逛了好久,没怎么记住名字,但是那热闹的景象,墨晓嫣深深的刻在了脑子里。

    每个坊市都人来人往,叫卖声,攀谈声,还有隐约可闻的丝竹之声,交织在一起,满满的烟火气。

    “盛唐盛景真是宏大,尤其这长安城,连个乞丐都见不到,看起来安居乐业的样子。这要是还能穿越回去,即便不是一条时间线上的,我都可以做唐朝史学专家了。”夜幕将临,马车在街道穿行,间或洒落的夕阳照在墨晓嫣探出窗外的脸颊上,为姣好的面容蒙上一层金色。

    “墨娘在想些什么?”黄老爷见墨晓嫣糊在窗口许久不动,不由得有些好奇。

    “想我上次出宫,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墨晓嫣闻言,缩回脑袋,坐回到皇上身边,“在里面呆久了,连岁月都模糊了。尤其是我这种无所事事的人,什么节气节日,统统不知道。”

    “似是有些抱怨哪。”出了宫的皇上,竟然有些不同,说话都不会拐弯抹角了。

    “哪敢呢!”墨晓嫣察觉到了变化,心里琢磨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同时觉得这大直男的感觉,好像才是当初三皇子的真面目。说去杜府抢人就去杜府抢人,说把墨晓嫣关起来就把墨晓嫣关起来。如此想来,当了皇帝之后,也还是那么任性,想抓谁就抓谁,想杀谁就杀谁。

    “委屈墨娘了!”黄老爷握住墨晓嫣的手,附在墨晓嫣耳边轻轻的说:“朕也是人,遇到心爱之物总想据为己有。况且,朕今生的心头好,极少。任性一点,无妨。只是苦了墨娘……”

    墨晓嫣暗自腹诽:“嗯!真是极少,唯天下江山而已!”

    “老爷自谦了,这盛世的太平,军功章上有您的一大半!”

    “军功章?”

    “我编的这个词好像不合适。就是说皇上治理有方,天下太平的意思。”墨晓嫣本来想说凌烟阁功臣榜,又怕这个皇上真的也有凌烟阁,那就说不清了。

    事关前朝,黄老爷只是微微笑笑便不再说话。

    车轮骨碌碌,在石砖路上微微颠簸着向前,最终停在靠近城门处最大的一家客栈门口。

猝不及防

    自从文斌改头换面参加科考之后,苏碧染就听从墨晓立的意见,在长安布置了一组人马,作为突发情况的预案。

    对突发情况的定义是:改换身份的文秀才——也就是狄怀仁进京面圣;墨晓嫣出宫。

    数年来,这组人就是白吃饭不干活的状态,只有狄怀仁进京参加宫宴的时候启动过几天,就又恢复了白吃饭状态。

    也许是除了画像没见过本人,

    也许是太久了忘了这项任务。直到第二天黄老爷出了城门,客栈里的跑堂才想起来那位夫人像极了上级任务里的墨晓嫣。

    信鸽扑扇着翅膀欢快的飞向天空,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身上的信件带给千里之外的人,没成想只飞了几里地就被破风的箭夺去了生命。

    第二天的行程颇为枯燥,只有墨晓嫣看着沿途的山水树木,开心的哼着歌:“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昂,

    好风光。蝴蝶也忙啊,

    蜜蜂也忙……”

    看到景致不错的一片湖,墨晓嫣还招呼大家停下来,下车欣赏风景呢。能随时叫停整个队伍,这可是未入宫前从未有过的待遇!

    “哇塞!这湖里有鱼!那么大的鱼啊!”墨晓嫣说着话就开始撸袖子,一副要下河摸鱼的架势。

    “夫人不必心急,若是想吃鱼,到前面镇子上买些即可。”黄老爷不想让墨晓嫣瞎折腾,一是耽误赶路,一是影响形象。

    “本夫人在意的是吃吗?本夫人在意的是抓鱼的乐趣!你看,近岸边的水又不深,鱼还往这儿游呢,我随便耍耍便是。”

    看着墨晓嫣真的要下湖里去,黄老爷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湖水寒凉,夫人若是真要下水,恐湿寒入体。”

    “真没意思!”墨晓嫣撇撇嘴,假意放弃,然后趁黄老爷松手的机会,

    直接跑到了湖边。

    刚要下水,一声断喝传来。

    “何人滋事?”

    墨晓嫣被下一激灵,即便是猛刹车,依然被惯性带着往前冲,堪堪就要落水了,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拽住了她。

    回头一看,除了黄老爷,还能是谁?

    “你们是干什么的?竟敢糟蹋这圣水湖的水?”

    一个虬髯壮汉,拿着根手腕粗的木棍出现在湖边。这时候,墨晓嫣才发现,在湖边一棵大树下,竟然有一个茅草屋,那里正是这个大汉的出处。

    “没糟蹋呀!”墨晓嫣心说我还没踩进去呢,怎么就算是糟蹋呢?

    “鄙人看的分明,尔等就是想偷这圣水湖里的鱼吃!看你们从长安方向来的,难道不知道这圣水湖的来历?”

    “什么来历?”墨晓嫣好奇了,莫非这个湖还有什么神仙之类的名堂。

    “这圣水湖里的鱼,可都是为当今天子所育,平头百姓当然不可染指。”虬髯大汉说着,

    还重重的拿起木棍戳了一下。

    “呦!”墨晓嫣看了看黄老爷眉头紧皱的脸,

    “我说这水怎如此清澈,原来是给皇上养鱼的呀?”

    “那是自然!”

    “可是这皇上也不是天天吃鱼呀!”墨晓嫣说着,又探头看了看水里悠闲自在的鱼,“怪不得这些鱼能长这么大,我还想这么大的鱼怎么美人捞来吃呢!”

    “那是自然!”

    “自然什么呀你就自然!我问你,你这鱼,多久捞一次?多久给皇上送一次?”

    “每月捞三次,逢月初,月中,月末,各一次。”

    “每次捞几尾?”

    虬髯大汉正要回答,猛然想到了什么。

    “你谁呀你,问这些作甚?”

    “尔等”这样的称呼都懒得用了,直接说起了大白话。可能是一行人朴素的装扮并没有引起虬髯大汉的重视。

    “我想买鱼行不行?”

    总不会到手的钱都不挣吧。

    “那不行,这里的鱼都是给皇上,和宫里盛宠的墨婕妤吃的。你们这些人想吃,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虬髯大汉说着,就开始撵人。

    “我出双倍的价钱收你一尾鱼!”说话的是黄老爷。

    “不卖不卖!说了不能卖!”

    黄老爷脸色极差,墨晓嫣脑子飞速旋转。知道这天下太平一定会有人作威作福,没想到第一个案子来的这么猝不及防,刚出长安城没多远就遇到了。想着该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目光不经意就落在了黄老爷有些旧的常服上。

    “呦!这位大哥是看不起我们啊,觉得我们买不起?”

    “就是就是,赶紧离开这儿!”

    “你们的鱼是谁来收啊?宫里的人?还是官员?”

    “打听那么多干嘛?”虬髯大汉已经想上手推了,“走走走,赶紧走。”

    “我家老爷也是做官的,今天还就想吃你这湖里的鱼了。”墨晓嫣看的出,黄老爷也快要发怒了,随行的几个人都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这圣水湖里的鱼,都是宫里的张公公亲自来收的。怎么,你家老爷做官,能直接进宫面圣?”虬髯大汉虽然只是守鱼塘的,但是也见过达官贵人,自然知道那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而眼前这位,但从衣着样貌来看,就绝对不是一个大官。

    “那确实是!”墨晓嫣觉得既然已经知道是谁狐假虎威了,应该可以收场了。

    “公公多了,本官虽然位卑,但也从不曾听说这宫里有张公公。不知道大侠所说的张公公,是何样貌?”

    “公公嘛,都是那样拿腔拿调,穿的都是上好的丝绸。银两自然给的也是很足的!”虬髯大汉的语气里,有着对公公这种角色的不屑,也有着对于公公出手阔绰的羡慕。

    “大侠可知这公公的全名?”黄老爷显然不想轻易放过一丁点线索。

    “那我上哪知道去,就知道姓张。给我工钱,我受着圣水湖,不让百姓来这里洗衣服,再按时捞鱼就行了。”

    “哦!也就是说,你就是见了一个拿腔拿调的人,并不确定人家是宫里的呗!”墨晓嫣故意的,“还不让百姓洗衣服,这周围还有别的地方能洗吗?”

    侵害到老百姓的利益了,估计黄老爷会更生气了。

    “下游,往前走几里地,下游也能洗。”

    “洗个衣服走那么远,分明是给老百姓找麻烦。”不知怎的,墨晓嫣此时的心情竟然有发现害群之马的兴奋。

首战

    黄老爷抬头看了看天,勾勾手指叫了一个随从到近前耳语了几句。

    “这鱼,都是在这里交易?还是要送到城里去?若是送到城里,那送到什么地方呢?”

    “有时候是在这里捞出来直接拿走,有时候需要我找人往长安城里送。一般正午还不来取,那就是要送。进城我也找不见地方,都是放到城防营就走。”

    黄老爷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应该是有人打着皇宫里的名号,

    私自霸占这片湖养鱼。至于这些鱼是高价卖了,还是自己吃了,不得而知。

    “老爷,怎么办?”

    墨晓嫣凑到黄老爷的耳边,轻轻的说了句。

    “怎么回事?你们到底走不走?赖着不走可是别怪我这大棍子不长眼!”在尽忠职守这方面,虬髯大汉做的相当到位。

    “多有打搅,

    恕罪恕罪。”黄老爷抱拳说了一句,

    转身拉着墨晓嫣离开了。

    回到马车上,

    墨晓嫣又探头看了看湖边,那虬髯大汉依然拿着棍子站在那里,死死的盯着马车停泊的地方。

    “皇上,我怎么不知道您吃鱼还有规律呢?”墨晓嫣玩味的看着黄老爷,故意提及“皇上”。

    “别说你了,朕都不知道。”皇上边说边转扳指,墨晓嫣这才看到,皇上连扳指都换了一个看上去很一般的。

    “那怎么办?回长安,查?”想想有可能刚出门就打道回府,墨晓嫣不由得后悔刚刚停车赏风景的决定。

    “前面官道岔路口左转,到村子里去。”黄老爷先前做王爷的时候,总是出宫,对于长安城周边的几个村落,还是比较熟悉的。

    “买鱼的公公在长安城,咱们去村子里干吗?”墨晓嫣不解。

    “夫人有所不知,这片湖,是东边村子盥洗衣物最近的水源,若是此处不允许百姓用了,那可能意味着村民要去更远的地方挑水。”

    “这!过分了吧,

    这离长安城才多远哪,就敢这么猖狂?真当皇上是死人啊?”墨晓嫣只顾着鸣不平,并没有过滤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话。

    “本老爷也很生气!”黄老爷捏紧了拳头,并没有听到墨晓嫣“恶毒”的诅咒,“先去前庄实地看看村民们的真实情况。”

    到了地方,墨晓嫣才明白,“前庄”原来是这个村的地名。高高的牌坊上红红的两个大字,历经风雨的洗礼,有些褪色。

    “咱们这么进去,是不是有点招摇了?”墨晓嫣不知道这古代的村子里,坐马车是不是很高的档次。以前除了买奶牛,她都没去过唐朝的农村。

    “就说是新的商队踩线,无妨。”

    墨晓嫣听到一个新词“踩线”,她知道一定不是旅游线路的那个踩线,大概猜了一下,应该是商队碰上什么卖什么。从甲地拉上棉花去乙地卖,然后从乙地拉上煤炭回甲地卖,

    踩线可能就是不走回头路?

    “那老爷打算卖什么呢?”墨晓嫣心生好奇。

    黄老爷轻轻一笑:“鱼!”

    墨晓嫣忍不住大拇指直竖,

    为这个故意激起民愤的创意点赞。

    进了村子走了一段,

    黄老爷才叫停队伍,示意车夫上前敲了一户人家的门。

    “皇城根儿下的村子是不一样哈,还有院子。”墨晓嫣记得墨晓立家的院子,只有篱笆墙,而这个村子里的院子,都有泥抹出来的墙。倒不是说墨晓立家抹不了泥墙,是他们忙于生计,根本腾不开手抹泥巴墙。

    “谁呀?”门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老人家,我们是来村子里踩线的商队,想跟老人家讨口水喝。”

    “商队?”声音充满了不相信。

    车夫略微思索了一下,答道:“是,我们从南边来的,想看看贵宝地有什么特产能往外销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个缝,一个头发花白的爷爷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

    “老人家,我们就是讨口水喝。”车夫熟练的摸出铜钱,塞到老人手里。

    “老朽打趟水不容易,你们看着人挺多的,喝光了,老朽这家里就没得用了。”

    车夫利索的又摸出几枚铜钱塞了过去,老人看了看铜钱,又看了看排着队的马车。车夫再次加码,老人这才笑了笑,将门打开了。

    “各位客官请进!”老人家弯着腰,胳膊侧伸着,邀请大家进院,“老朽身体不好,做不了太多重活儿,院子里有些乱,各种客官不要见怪。”

    黄老爷这才领着墨晓嫣下车,领着众人跟在车夫后面进了院。

    院子里空空的,只有个与泥房子相连的灶台,墙根的角落里堆了些柴,一把斧头孤零零的躺在柴堆旁边。

    “这样的院子,还能怎么整齐呢?当然也没办法再乱了。”墨晓嫣心里暗想,顺便观察水缸的位置。

    “屋头凳子少,各位客官得站着喝水了。”老人快走了两步,变戏法一样从灶台后面端出一摞碗,抬手数了数人,不由得窘迫了起来,“这水碗也不太够了。”

    “我们有水袋,不妨事的。多谢老人家了。”

    车夫将手里的空水袋展示了一下,老人点点头,转身盛水。

    第一碗水传递给黄老爷,接下来是墨晓嫣。

    车夫在老人家盛完水后接过水瓢,往自己的水袋里装了一些,大口喝了起来。边喝边不经意的问道:“老人家,今年田里的收成怎么样?”

    “凑合过的去,没有余粮。”

    “北边那个水塘,是归咱们村子吗?那片水好,养些鱼定能卖个好价钱。”

    墨晓嫣越听越发觉,车夫说话带着她不熟悉的口音。

    “原本是的,现在归朝廷了。”老人的脸上明显有些许难过。

    “老人家这话说的,天下皆王土,那水塘当然也归朝廷了。”

    “王土归朝廷,也没见不让种地啊!”这话有些大不敬,老人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车夫见状凑近老人身边,小声说:“老人家的意思是,这水塘不让养鱼?”

    “养是养,不让村民碰!”老人有些激动,“别说村民了,除了那看鱼的大胡子,是个人都不让近前去。原先在那里挑水还方便些,如今要到下游去,我这老骨头,挑一次水,一两天都缓不过来。”

    老人仿佛想起了刚刚拦着不让进门的理由,有些愧疚的捏了捏袖袋里刚刚收到的铜钱。

    “不是老朽讹人,是真的难。”

    车夫赶忙安慰:“老人家多虑了,我们也是寻路而来,错过了水源。想去水塘喝水,又被那大胡子不分青红皂白的驱赶,这才进了村。到老人家门前,实在是口渴难忍,这才斗胆叨扰。”

    “唉!”

    老人只叹气并未言语,车夫便又说:“原以为那水塘是村子里的,还想着找村里的管事买些鱼来。没想到这水塘里的鱼竟然这么大的来头,刚刚也没看清,不知道那水里的鱼长的怎么样。”

    “没人见过,那茅草房里,住着两个人。白明黑夜的守着,别人看不见的。”

    “那,没有游到下游的鱼吗?”

    “堵上了,湖口的上下游都用栅栏堵上了,水流的过,鱼游不过。”老人说到这儿,悲伤的摇摇头,“为了保证湖里的水够清澈,上游都不让盥洗了。”

    “怪不得那湖里的水那么清澈!”

    “近岸边的湖是新挖的,湖底还铺了石子,可不是就更清澈嘛。听说那进贡的鱼,都要提前捞到浅湖里活一段时间呢,说是……说是为了排什么,泥沙?”老人应该是听别人说的,记不清,也说不明白。

    “既然给村民生活造成诸多不便,那管事的就没向上反应反应?”

    “去哪里反应啊?那可是给……”老人附到车夫耳边,“给皇上吃的鱼!”

    车夫满脸无奈:“说的也是。”

    “那这鱼一定很鲜美,才得了皇上的偏爱。老人家可知从哪里能买些来尝尝吗?”

    老人好像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吓的连连摆手。

    “客官可不敢有这想法!那里的鱼苗都是朝廷亲自派人放的,去年有胆大的想偷捞来卖,被大胡子抓到打个半死。也是从那事起,人们才知道,原来守水塘的是双生子,兄弟二人轮流值守。”

    墨晓嫣偷偷看了看黄老爷,脸色铁青,估计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离谱成这个样子吧。

刨根

    “那圣水湖,是谁起的名字?”黄老爷发话了,车夫欠了欠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算是给黄老爷腾出视线。

    “圣水湖?”老人的目光有些迷茫,“客官是说那个水塘?没听说有名字啊。”

    黄老爷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

    “老人家,

    您这院子里可还有别人与你同住啊?”

    “没有了,没有了。老婆子走的早,就一个儿子,在长安城里谋生。老朽一人独居于此!”

    “实不相瞒,我等连日赶路,人疲马乏,

    想在老人家这里借宿一晚。刚刚确实用去老人家不少水,

    我等身强体壮,

    当为老人家将水续上。”

    黄老爷说到“借宿一晚”的时候,墨晓嫣抬头看了看太阳,心想这编瞎话的水平也太差了,还没到中午呢,就要住一晚上?

    “这……”老人似乎也在思考这里面不太对劲的地方。

    “老人家,我们从南边来,再往前就是长安城了。想着今日养足了精神,明日早早进城。”车夫边说话,边使用“钞能力”。

    “老朽家贫,连像样的行李都没有。”这回,老人是真的在推拒车夫递过来的银两。

    “不妨事,我等长途跋涉,都带着呢。”车夫憨憨的笑着,还别说,连墨晓嫣都觉得这个大内侍卫假扮的车夫人畜无害呢。

    老人有些犹豫,车夫依然将一锭银子塞进了老人的怀里。

    “老人家,挑水的桶在哪里?我这就为您挑担水去!”一个方脸小眼睛的小伙子也笑嘻嘻的上前帮腔。

    看着这种情形下的老人,墨晓嫣仿佛又看到了当年被“请”上马车的自己。

    前面打着哈哈,后头的人已经将马车赶进院子,

    晚晴也拎着个布包进屋去了,俨然一副到了自己家的样子。

    须臾,打水的、收拾房间的、劈柴的、扫院子的,原本冷清的院子一下子忙碌了起来。

    “果然,这个院子还能再干净一些。”墨晓嫣想。

    “墨娘有何想法?”黄老爷见墨晓嫣一言不发,主动提问。

    “我一个女流之辈,看不出来什么,也没什么想法。”后宫不得干政,不能引火烧身。

    “这里不是皇宫,此事不算政事。”

    “看似小事,牵连甚广。”墨晓嫣向来就是这种略微一引诱,就将家底都报透。

    “朕……我原先以为,天下虽不全然太平,但是不平之事不会太多,个把月就能到临山。没想到在朕……我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这般黑恶之事发生。”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您觉得自己眼皮底下不可能有人造次,

    有人就是揣摩到这样的心里,

    才放心大胆的这么搞。”墨晓嫣开启分析模式,

    两手一摊,

    给出了结论:“这不安安心心搞了不止一年了么。”

    也许是年久失修的凳子坐起来并不舒服,黄老爷扭动了一下身子。

    “是我失察!”

    “非也非也!”墨晓嫣摇摇手指,“肉体凡胎的,哪能顾及那么多。况且我在民间话本里读到过一个故事,讲的是王府的主人,连新茶都喝不到,就因为身边最信赖的管家,怕主人爱上新茶,品味不断提高。于是年年收了新茶,都会把头一年的陈茶泡了给主人喝。”

    “这等仆从,就该杖毙!”

    墨晓嫣想了想,把故事的结局改了改:“非也,非也!这王府的主人,真的喝了一辈子陈茶。”

    “蠢笨至极!”黄老爷不屑。

    “那位王爷后来知道管家的所作所为了,只是隐忍未发。”

    “这是为何!”黄老爷被勾起了好奇心。

    “话本里说:'新茶为人,陈茶为香',我也不懂什么意思。”墨晓嫣编不下去了,干脆给个模棱两可的结局。

    “莫不是教人胸怀宽广一些,容人用人,用人容人。”

    墨晓嫣皱着眉头:“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管家就那一个,捅破了,可能会引发更大的背叛,杀了就更不用说了。若其他能力远抵换茶之失,留用反而是上上策。”

    墨晓嫣赶忙竖起大拇指,一脸崇拜的看着黄老爷。

    “明白了!墨娘这是教导本官要心胸宽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哪有哪有!”墨晓嫣是真没想这么多,她就是想讲个灯下黑的故事。

    “老爷!”听声音,是方脸小眼睛。

    “进来!”

    “老爷,前庄村到下游取水处路途较以往翻了一番。村民多有不满,管事的曾经承诺要在村里挖水井,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挖水井?倒是能想出糊弄的办法来!前庄管事是什么来头?”

    “小的不知,只知姓何。”

    “水塘被占,前庄管事定是拿了好处的,否则也不会捂着不报。”黄老爷转着扳指,快速思索。

    “查!飞鸽传书,从城防营收鱼开始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皇城根儿下耍心眼。”

    “是!”

    方脸小眼领命离去,墨晓嫣不由得内心暗暗叫苦,看来得在这前庄住几天了。

    “老爷可是跟人家讨了一晚上的住处呢,但是这事情处理起来,得好几天了吧!”

    “好说!”黄老爷起身捏了捏墨晓嫣的脸,朝门外走去。

    “晚晴!”墨晓嫣跟着出去,呼唤着着手准备午饭的晚晴。

    接下来得时间里,墨晓嫣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黄老爷身边听下人们汇报情况。

    晚饭时分,整个事情的大致轮廓已经查清楚了。

    “哇塞!皇家亲卫果真不是盖的,这效率,岗岗的!”墨晓嫣以前也旁观过苏碧染处理事务,效率也挺高的,可是跟黄老爷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

    “我竟分不清墨娘这是称赞还是嘲讽。”

    “当然是称赞了。不过我先声明啊,我这可不是故意干政啊,我是没地方躲。这要是齐公公在,准要‘该死’之类的话了。”

    “恕你无罪!墨娘觉得效率高,是对比苏碧染的亲信吧。”黄老爷顿了顿,“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天下,除了朕的亲卫暗卫,就数苏碧染那些手下最为厉害了。”

    “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自有强中手。还有那黄头发蓝眼睛的人呢,皇……老爷就敢说自己天下无敌?”

    墨晓嫣正要给黄老爷上一课,门外又响起了车夫的声音。

    “老爷,那个张姓公公还没查到。连近两年出宫的名单都查了,也没找到符合条件的人。另外,小的查到,城防营的鱼,并非全部给了一家,而是分散送往长安城的几处府宅。这其中,还有杜家。”

    “怎么哪哪都有姓杜的!”

    黄老爷面露愠色,墨晓嫣不知道能不能说话,现在说话算不算帮杜家说情,帮杜家说情会不会挨骂。内心的纠结屏蔽了接下来的谈话,而反应在脸上就是凝重的表情,恰好被黄老爷尽收眼底。

    “墨娘?”黄老爷试着叫了一声。

    “啊!”墨晓嫣应的很大声,反过来吓了黄老爷一跳。

    “一惊一乍的。”

    “吃贡鱼这事儿,严重吗?”墨晓嫣问。

    “可大,可小。”

    也不知道为什么,墨晓嫣的心里开始打鼓,她可不想苏碧染有什么三长两短。

    “明知是进贡之物还收,可判欺君;明知非进贡之物却隐瞒此事不报,可判渎职。”

    “那人家万一不知道呢?你们都说了,这是有人打着皇上的旗号在这作威作福,那也许就是用皇上的名号吓唬老百姓,不让老百姓用这里的水呢。人家到长安城里,依然说这是野生肥美的普通鱼,只是比寻常鱼贵一些呢。”

    “若真是如此,那提议打着旗号的那个人,就该斩首示众!”

    “反正还得再查查,最好从杜府的下人那里套话。”

    “杜府的人都是苏碧染调教过的,嘴严的很。”

    “那就直接问杜老太爷,那么大岁数的人了,总不至于因为两条鱼,搭上自己的前途。”

    “墨娘言之有理,确实该如此。只不过如此以来,可能就要回宫了。”

    “那,老爷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墨晓嫣好不容易出来,怎么可能轻易的同意回宫。

    “先刨根,找到始作俑者;再数罪罚,找到最无耻之徒;最后收网,能收拾的先收拾了,不能收拾的大家伙,留着回来的时候收拾。最重要的,是先解决前庄村民的水源问题。”

记账

    就因为那句“先解决前庄百姓的水源”,墨晓嫣又一次觉得,黄老爷是个好皇帝。当然皇上快刀斩乱麻的方案墨晓嫣也十分佩服。

    然而,计划简洁明了,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

    不能以皇上的名义明查,暗查起来又很难获得更多有价值的线索。查来查去,那个神秘的张公公,始终不确定是谁。

    “唉!本想着可以出宫自由的飞几天呢,怎么刚出宫门就被打趴下了。”墨晓嫣坐在桌前,双手支着下巴感叹。

    “记得三皇子当年的收风手段也是一流,连苏碧染都不及分毫,怎么如今感觉空有消息却如此无力。”

    “这皇城根儿下都敢这么放肆了,那得多大的胆子啊?”

    接二连三的吐槽,终于让黄老爷绷不住了:“不靠官威的收风已经花去很多银两了,又不是随便问问就会有可靠消息。想有其他的动作就能难了,至于始作俑者,想必就是巧妙的利用了灯下黑的伎俩,那个公公,也未必姓张。”

    墨晓嫣略一思索,明白了,挑了挑眉毛继续说:“福兮祸之所伏,古人诚不欺我啊。以前有钱自己花,现在,钱都归国库了?”

    “若不是了解墨娘的身世,我都要信了墨娘原本是千金小姐这一说了。”黄老爷皱了皱眉,“贺家小姐的私塾先生,还讲福祸相依这般深奥的学问?”

    “我在苏碧染家的书房看见一本书上就这么写的,看不懂,还问了大夫人呢!私塾才不教呢,都是些伦理纲常、女则女训之类的。”如今的墨晓嫣应付起引经据典已经得心应手了,统统推到苏碧染头上。

    黄老爷闻言不再询问,不是不好奇,是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他总觉得身边这个女子,心里还有块禁区,是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进入的地方。

    不得已还要多借宿一晚,黄老爷并没有给老人银钱,只悄悄给厨房里添了些粮。晚饭过后,黄老爷还亲自去厨房视察了一番。

    夜幕中,皇上和一个佩刀之人站在院子里。

    “老爷,此事牵连甚广,恐难速决。”

    “呵呵!不就是几条鱼么,先记账。以亲王的名义,把这里管事的和鱼塘看鱼的先威慑住,让这村里的百姓可以像以往一样用水。”黄老爷一听到牵连甚广,已经猜到了某个他最不想面对的人已经参与其中了。

    说完,也不等回答,黄老爷自顾自的回房了。

    “大哥,皇……黄老爷什么吩咐?”院子里的人出院门没走几步,就被一只大手拉到一旁。

    “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猴急的性子!”白锦甩开白易,继续往前走。

    “哎呀,大哥,我都急死了。咱兄弟两多久没为皇……黄老爷办事了!是不是办砸了?”

    白锦并不言语,只是快步走着。白易紧紧跟着,也不再说话。

    “大哥,这儿安全了,你快说吧,是不是办砸了?”直到走出村子,白易才又焦急的问道。

    “没有,都牵连到前朝太子了,自然是不能轻举妄动的。只管解决现下百姓的问题即可!”

    语毕,二人一番腾挪,消失在夜幕之中。

    “不顺利吗?”墨晓嫣不敢先睡,盯着油灯、顶着无聊等着黄老爷。看见黄老爷那严肃的脸,就知道后续并没有开局顺利。

    “牵涉甚广,不便动手。”

    “要我说也不着急端,后面的路上,肯定还要碰到不平之事。没准还会与这些人有关联呢!”墨晓嫣打了个哈欠,起身伸伸懒腰,准备睡觉。

    黄老爷看着墨晓嫣的背影,心思复杂:这个女人的心思有时候真的能直击本质!可如果这样的势力网真的很庞大,那对自己的威胁……

    “那这些问题不解决的话,怎么解决水源问题呢?”墨晓嫣感觉身边有人躺下了,迷迷糊糊的秃噜出一句。

    “县官不如现管,把看鱼塘的拿下就行。”黄老爷整理好被子,努力入睡。

    而墨晓嫣听到这样的回答,竟然觉得更放心了,沉沉的睡去。

    墨晓嫣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身边早就没有了黄老爷的身影。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被窝凉凉的。

    “夫人醒了!”晚晴的声音传来,“快些洗漱吧,早饭都要凉了。”

    院子里的人来来往往,有序的套车,收拾行李。只是没有人说话的场景看起来有些诡异,就连老人家也安静的坐在劈柴的木墩子上,微笑着看着人们,不时地点点头致意。

    “老人家,感谢您肯让我等借宿,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我们准备进城了!”

    “客气了客气了!老朽家徒四壁,诸位肯借宿,就是看得起这把老骨头啊!”

    即便是临别时分,这样的客套话也用不着黄老爷亲自说。墨晓嫣坐在马车里,和黄老爷一起听着车夫客套着,脑补着老人家握着车夫的手,还要拍一拍的画面。

    墨晓嫣突然想起了什么,附在黄老爷耳边小声说:“为什么不告诉他可以去那圣水湖打水了?”

    “自有掌管者通知,我们若说了,岂不是引起他人怀疑?”

    墨晓嫣又说:“可这毕竟是我们来了之后发生的改变呀,总会有聪明人能想通这是我们做的。”

    黄老爷转过头,跟墨晓嫣几乎贴上来的脸拉开距离,皱着眉看着她,欲言又止。

    墨晓嫣满脑袋问号的看回去!

    “墨娘可知暴君焚书坑儒一事?”

    关于史实,墨晓嫣是最不敢说的,生怕与这条线上的有出入,会解释不清楚。毕竟这些东西,苏碧染那里的书上也不一定都是杜撰。只是现在黄老爷问了,那听名字,应该和秦始皇焚书坑儒的事情差不过。

    “略知一二!”

    “却是为何如此残暴?”

    “怕百姓懂的太多?”墨晓嫣当然知道焚书坑儒的影响。

    黄老爷点点头,说:“前庄村虽离皇城较近,但并未设学堂,也无私塾。”

    “奥,容易糊弄。”

    墨晓嫣再次直戳本质,黄老爷右手扶额,随着马车的启动,身体也跟着晃了一下。

    杜老太爷并不爱吃鱼,奈何儿媳妇说多吃鱼对身体有好处,就任由其安排后厨定期采购,定期做鱼吃。可即便不是天天吃,杜老太爷也还是吃腻了鱼,再加上某次不愉快的经历,后来每次鱼上桌,怎么都不愿意尝上一尝。

    老管家心疼钱,见老爷不吃就断了采买。不知道什么风刮的邪,竟然被苏碧染知道了。本以为知道了也没什么,直到墨晓立打着替大夫人送心意的名目出现在京城杜府的门前。

    老管家心里直打鼓,想着说曹操,曹操的兵就到了,该不会真是少夫人知道什么了吧。就这样内心忐忑的看着马车上一筐一箱一篮子的珍馐佳品往贺府里搬。

    “刚往后厨放东西的时候,听胡帮厨讲,杜老太爷有日子不吃鱼了。可是有什么病痛?”东西放完,墨晓立趁着门口话别的功夫,随口说了一句。既关心了老太爷的身体又问出了心中疑惑。

    “非也!劳小公子挂怀了!我家老爷毕竟上年纪了,鱼肉有刺且细小难辨……”管家言至于此便不再多说,后面的空白狄怀仁不管是面前这位少年郎还是远在洛城的苏碧染,都补的上。

    墨晓立行礼离去,数盏茶后重新出现在了杜府的后门。

    敲门,应门,通禀,等待。

    “小公子怎么又回来了?”

    “这鱼刺极少,连皇上都吃这鱼呢!杜老太爷一定爱吃!”墨晓立终究还是个孩子,一脸兴奋,手上提着鱼鳃炸开的鱼。

    管家挂上职业微笑,结过鱼,准备再次送别。

    “这鱼每月就捞一两回,我已经嘱咐了捞了就送来,可对方并未全应下来,说怕忙不过来。”墨晓立从袖袋里摸出个木头牌牌,递给管家,“这是鱼牌!不管是送过来鱼还是我们自己上门取,都得凭鱼牌付钱。没有鱼牌,这鱼可是千金不换!”

    管家听到这里,已经察觉到不太对了,但要真如他所想,仿佛又太不可思议了。

    “卖鱼佬知道你是哪里的吗?”

    “不知,我说想给杜府送礼。”墨晓立附在管家耳边轻声说,然后嘿嘿笑着后退了两步,抬起手臂挥舞,“这回真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老管家嘀咕着:“这孩子要么是真傻,要么是城府极深。”

    向后勾了勾手,一个小少年出现,老管家附在小少年耳边叮嘱了几句,这小少年,就像欢快的鸟儿离笼而去一样,往坊市跑去。

    鸟儿再飞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串冰糖葫芦。

    “爷爷!”少年吆喝着老管家,同样附耳交谈,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老管家才摆摆手。

    “好了,玩去吧。小心糖葫芦的签子扎到人!”

    当天的晚餐,和鱼一起上桌的,还有管家收集的关于买鱼的消息。赶在老爷看到鱼肉发脾气之前,都说了出来。

    “老爷,这鱼确实刺少且鲜美。但是,老朽以为,此鱼不可多食。”老管家低着头,做总结陈词。

    “按理说这皇城根儿下,怎么敢有人动这样狐假虎威的心思?可若真是贡鱼,又怎会流到普通的市集上来。虽说贵,但这长安城里,买的起的还是大把。”

    “老人常说,灯下黑。”

    “言之有理,这鱼牌就别再用了。妥善保管起来!”杜老太爷当机立断,并不仅仅是他嗅到这背后的危险,反正他也不爱吃鱼,再鲜美少刺,也是鱼。鱼刺卡喉的经历,即便是梦到,也会惊醒。

    墨晓立满心欢喜,觉得终于自主解决了问题,回到洛城杜府,迫不及待的想要面见苏碧染汇报工作。

    “大夫人叫你去书房!”

    墨晓立刚沐浴更衣,一听这话赶紧出门。

    “此去京城,可有何特别之处?”行礼客套之后,苏碧染关切的询问。

    “杜老太爷身体康健,杜府在老管家的打理下井井有条。”苏碧染僵硬的笑让墨晓立发现,她不想听这些。

    “没有姐姐的消息。”所有的欢喜在此刻被压在心底,他确实没有打听到任何墨晓嫣的消息。

    苏碧染眼神暗淡了几分,自从皇宫一别,就再也没有墨晓嫣的音信。上古神兵也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反应,升腾的希望再次濒临破灭。

    果然,苏碧染再没什么兴趣,客套了几句就打发墨晓立回房了。

    墨晓立心有不甘,再次游荡在小花园里,对着花草树木发小脾气。

    “它们有什么错,要承受这般苦痛?”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春桃。

    “那我又有什么错?要经历这般磨难?”墨晓立怒怼。

    “磨难?从何说起?”春桃边笑,边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拿出一颗桃子,在墨晓立眼前晃了晃。

    墨晓立只是看了看,依然气鼓鼓的:“从出生起就是磨难,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如今生活好了,却是心灵的磨难!”

    “我弟弟要是有你这般文采就好了!”显然,春桃并没有听懂墨晓立的抱怨。

    墨晓立更憋屈了,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春桃也不阻拦,只是说了一句:“大夫人做事一定有她的用意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我这样出身的人能懂的。”

    墨晓立丝毫不理睬,大步流星的离开。

    直到月明星稀,冷静下来的墨晓立才嗅到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哪里是“官员不能无诏私动,故差你代劳,进京为父亲送些衣物和家乡的美食”,哪里是“听闻杜府停了鱼的采买,去问问是怎么回事,记得别漏了破绽,让那老狐狸发现我在那儿有眼线”。

    “唉!我真蠢!”墨晓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原以为大夫人是看杜府不买鱼了,想着鱼是发物,关心老太爷是不是身体有恙。还自作聪明的跑去找那刺少的鱼,想着为大夫人分忧了。其实,大夫人哪里管老太爷吃没吃鱼呢,不吃鱼也不会怎么样嘛!又不是毒药!又不是要谋权篡位!”

    墨晓立越想越觉得自己蠢到家了,忍不住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墨晓立啊墨晓立!大夫人就是放个生面孔去京城试水的啊!这,连个水花都没带回来!”

畅聊(一)

    微服私访的队伍继续前行,墨晓嫣这回学聪明了,最多就是趴窗户看看景,没有三急不会再紧急制动了。

    只是光看皇上的脸色,就知道,旅途不会顺利。

    墨晓嫣一直不敢随意吭声,总觉得得一言不合就踩雷,除了必要的“嗯”“啊”“好”之外,能不说就闭嘴。直到从前庄村出发的第三天,她实在受不了队伍里的低气压了。

    马车行走在官道上,十分平稳。墨晓嫣假装从风景中不经意的回头,语气轻快的问道:“老爷看着心情不好,可是有何烦心事?”

    “终于忍不住了?”

    墨晓嫣像偷糖被发现的小孩子,赶忙挤个笑容出来,解释道:“也不是忍不住了,就是怕老爷再这么下去,把自己憋坏。”

    “朕是在反思,自从登基以来,似乎就没有再考虑过平民百姓的生活。”皇上似乎忘了,此刻他是黄老爷。

    “那身为一国之君,哪能管过来全国这么多人啊,又不是神仙。”

    “不不不,朕在登基之前,看的到民生,看的到劳苦大众。”

    墨晓嫣怕嘴里的话冲出来,所以咬住下唇。

    “这不是在宫里,想说什么就说吧。”

    墨晓嫣摆摆手,“没什么想说的,三皇子素来心系百姓。”

    “若墨娘都不能与朕坦然面对,那朕这一生还真是悲哀至极。”

    “哎呀,你别一整就上纲上线的。我就是想开个玩笑的,又怕你生气就憋回去了。”

    “但说无妨!”

    墨晓嫣深吸一口气,“体察民情您逛知艺坊,心系百姓您散播瘟疫?还有,您强抢民女!”

    黄老爷的脸肉眼可见的臭了下来,墨晓嫣赶忙找补。

    “不是说好开玩笑么,你咋还生气了呢。我对您的了解毕竟是片面的呀,我哪能像你们查我一样,祖宗十八辈都查了个清楚。”本来以为知道皇上祖宗十八辈,可没想到换频道了,根本不是一个台。

    “那墨娘愿意听朕说说以前的事吗?”

    墨晓嫣摇摇头,“我所见即你,好与坏皆是你!”

    黄老爷皱了皱眉,墨晓嫣眼神真诚的看着他。

    “这世间的好坏本就没有标准,就拿我来说吧。我自幼被卖进贺府是坏,可却从此不必挨饿是真。”墨晓嫣自身的例子不再好往下举,灵机一动,再次用苏碧染救场,也不知道那厮在家会不会耳朵发烫打喷嚏。

    “大夫人苏碧染有人命官司在身,想必都不止一条,但她确实整个杜府的经济支柱,也救了一些人于水火之中。”墨晓嫣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初见三皇子于坊市,自然会觉得三皇子是轻浮之人,与其他臭男人一样。再见三皇子于洛城,好巧不巧的又成了顶包的最佳人选,自然也对三皇子没什么好印象,甚至……”

    墨晓嫣停顿下来,看向黄老爷,黄老爷点点头,表示随便说,他不会生气。

    “甚至觉得三皇子蠢笨至极,不懂谋略,白白盖那么多洛城百姓丢了性命,被外邦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墨晓嫣加快语速,好像说的快了就不会让这位爷生气。

    “那次确实是败笔,还因无知险些丢了性命,明明是奔着打压苏碧染去的,结果却栽在你手里。看来,朕给墨娘留下的印象并不好。”

    看样子黄老爷并没有生气。

    “额,后面回头看,到也不是多么不好的印象。两国交战,牺牲的也多是士兵而非将领,某些方面讲,平头老百姓和蝼蚁也差不多。但如果每一个蝼蚁的牺牲,都能推动大家的生活往好的方向发展,那蝼蚁的牺牲,便重于泰山!而如今天下百姓在您治下生活无忧,不就是当时更好的未来嘛。”

    墨晓嫣其实觉得,盛世之下的任何为争权斗势付出的牺牲都是无谓的,本来就生活安稳。

    一番话说的黄老爷为之一震,怎么都想不到面前的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墨晓嫣发现黄老爷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赶忙又说:“政治权谋不是很正常的吗嘛,我一直觉得,登基前的你争我夺就是一场弱肉强食的筛选,最后登上宝座,自然是这场角逐里的王者。治国能力也必定是一流的呀!”

    慷慨陈词的结尾,墨晓嫣还竖起了大拇指。

    “确实与众不同”,黄老爷在心里暗想,“墨娘看问题的格局,有时候甚至比朕都高”。

    墨晓嫣见黄老爷又开始转玉扳指,心里有些不安,在黄老爷面前摆了摆手,说:“我说错话了吗?”

    黄老爷收回心思,答道:“自是没有的。朕……我只是好奇,你这一路走来的经历我都知道,却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经历竟然能让你有这般胸襟,连我都自愧不如。”

    墨晓嫣注意到了黄老爷谈吐里的变化,“墨娘”变成“你”,“老爷”、“朕”变成了“我”。一时间竟猜不透这样的变化有什么意义,是好事还是坏事。

    “毕竟是从阎王殿走过一遭的人,看问题可能跟正常人不一样。”墨晓嫣常用的甩锅手法,托神托鬼,再不济还有苏碧染。

    “那依你之见,贡鱼事件若真是苏碧染所为,该如何处置?”

    黄老爷直接抛出颗炸雷,一是想听听墨晓嫣有没有什么新奇的解决之法,二是想试试她会不会偏向苏碧染。

    “肯定不是她!皇上要是得出这样的结论,那说明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还是那个被人利用的小傻瓜!”墨晓嫣一听就是道假题,根本不想它背后的深意。

    “哦?说说看!”黄老爷本应该生气的,可能是“傻瓜”二字前面加了“小”,所以,火气也跟着小了许多。

    “苏碧染想养鱼吃鱼,用得着跑京城啊?”

    “苏碧染可是为了让公婆喝上牛奶,在京城杜府里养了两头牛呢,况且,也许鱼只是表象。”

    “哇塞!你竟然知道牛的事!”墨晓嫣又竖起大拇指,“那不会,即便鱼只是表象,苏碧染也不会把表象放这么远。说不好听的,她在洛城的位置跟您在天下的位置一样了,何必跑这么远呢?她不会轻易尝试陌生领域,没有安全感!”

畅聊(二)

    “再退一步讲,您都知道牛的事,也就知道苏碧染不是个在吃喝方面张扬的人。即便想她是真想吃鱼了,自己院子那么大,挖个水塘能费多少功夫呢?又不用她动手,一声令下的事么。”墨晓嫣信马由缰的说着,顿觉思路大开,“有必要打着天子的旗号,弄那么大个池子嘛!那池子里鱼,可是够杜府每人一条吃好几顿了。完了还勾结着各路小官吏,给村民气受。”

    “那……”黄老爷刚要说话,又被墨晓嫣打断。

    “再者说了,她要真是幕后主使,会把那么明显的线索留下?让人把鱼送到杜府,自己派人打扮低调点去取不好吗?”墨晓嫣打个响指,顺便将打完响指形成对勾的手放到下巴下边,做了一个超现代的动作。“所以依我看呀,这事儿根本就不是苏碧染的手笔。”

    “说完了?”

    “嗯!”

    “墨娘怎知池中是什么鱼?”

    “随便说的呀,刺少的鱼我一共不知道几种,随口瞎猜的。莫非真是鲶鱼?”墨晓嫣心想不会这么背,这鲶鱼在唐朝来头大吧。

    黄老爷点点头,墨晓嫣继续语出惊人:“鲶鱼那么肥,也不好吃啊。”

    “夫人吃过?”

    墨晓嫣迎着黄老爷满是疑惑的眼神看过去,与他对视几息,终于被她想到一个新说辞:“小时候的事儿了,贺小姐吃肉,我喝汤呗。她吃鲶鱼肉,我吃鲶鱼膘呗。”

    “你分析的颇有道理,”黄老爷又在转扳指,“我还想听下去。”

    鲶鱼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墨晓嫣默默的松了口气。

    “没了呀!这还不能洗脱苏碧染的嫌疑?”墨晓嫣心想,这出了宫皇帝的脑子就是浆糊做的了吗?

    “我想听你分析分析,何人会做这样的事,目的是什么。”

    墨晓嫣微微抬头,捏着自己的下巴,做出思考的样子。

    静默了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黄老爷一直耐心的等着,只不过心里的期许在一点点降低。

    “太子,就是你哥,现在何处啊?”墨晓嫣放下手,问出了没来由的一个问题。

    黄老爷目光一凛,语气冰冷的问道:“这就是你思虑半晌想出来的结果?”

    墨晓嫣点点头,认真的说:“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每一次朝代更迭不都是把上一任皇帝拉下马么。”

    “那厮若真想造反,就该私结党,囤兵马,养什么鱼!”黄老爷觉得墨晓嫣总归还是个女子,不懂权谋。

    “坏你口碑呀!”墨晓嫣将皇上的表情看的分明,突然觉得不服气。“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亦如此,如果整个京城都觉得你是坏皇帝,那有一个人站出来反他,大家岂不是很高兴?”

    “凭这些鱼?”

    “这是我们发现的早呀,谁知道任其发展下去怎么样呢?谁知道除了贡鱼之外,有没有贡梨贡肉的呢?”

    “朕的各路官员,可不是吃素的。若真是贡品泛滥成灾,朕会丝毫不知?”

    “那我想不出来了,我又不懂这些。难不成真是有人想赚钱想疯了,然后要么有钱要么有权拿下前庄村的小村长,就为了抬高鱼价挣点钱?于情不通,于理不合呀!”墨晓嫣摊开双手,撇了撇嘴看着黄老爷。

    马车继续向前,车里再次陷入沉默。墨晓嫣也变回车内常有的固定动作,趴窗口看景。

    黄老爷看着这个背影,很好奇她口中的“情”和“理”是从哪里来的,却又知道她一定不会给出任何有用的答案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的话你是从哪知道的呢?”黄老爷首先打破静默。

    墨晓嫣头也不回继续看着窗外,随口答道:“忘了,哪本书上看的吧,这样的金句多了去了。还有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

    黄老爷猛拽了墨晓嫣一把,打断了墨晓嫣的话。

    “这些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墨晓嫣从未见过这样的黄老爷,他满眼震惊,仿佛墨晓嫣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连马车都被这样的变故惊的晃了一下,墨晓嫣赶忙伸出没被抓住的手稳了稳身子。

    “疼!”墨晓嫣右手撑着凳子,感觉到左边手臂上传来的力道特别大,痛感越来越明显。

    “从哪知道的!”

    “怎么了嘛?”墨晓嫣努力的提醒自己他是皇上,不能上去挠他,然后拼命抽出手臂。“书上看的嘛!”

    “什么书会写着先皇遗言?”

    墨晓嫣揉着胳膊,脑子里想了想“先皇”和“遗言”的意思。

    “皇上是说,有些话我都能看到,先皇却不一定能看到?”墨晓嫣理清楚了,大概率是先皇最后的时间里说过这几句话,而那个时候紧守着先皇的人自然是知道的,他害怕别人知道他的秘密。

    “墨娘的意思是,先皇和墨娘看到同样的书,然后恰好在弥留之际作为嘱托说给了朕?”黄老爷一时竟然无法找到任何破绽。

    “对啊!”墨晓嫣翻了翻白眼,“那,难不成当时我也在场?我到确实在京城,被那三皇子关在秦王府呢!”墨晓嫣故意将“三皇子”和“秦王府”说的特别特别重,咬牙切齿的。

    墨晓嫣心想要是再不相信,那就只能说先皇托梦了。反正这个封建时代,所有无法解释的,都扔给怪力乱神就好了。

    “江山已定好几年,私以为黄老爷早就抛却前尘了呢,没想到中毒颇深。都激发出家暴的潜质了呢!”墨晓嫣的胳膊还疼,说话的口气就不是特别好。

    “是老爷我下手重了,我的错,那就由我亲自补偿吧。不过,何为家暴?”说着,黄老爷拉过墨晓嫣的手,轻轻的揉了起来。

    “哎呀大哥!歪了,这里!”墨晓嫣吱哇叫着,给黄老爷指痛处。“家暴就是刚刚你打我呀!”

    “好!是我不对,一时乱了心神,伤到墨娘了。”黄老爷顺从的配合着,哪还有一点君王的威严。

    墨晓嫣似乎发现,只要不在宫里,她就可以随意畅言,不用担心祸从口出。

目标下关镇

    墨晓嫣算是成功解除了队伍的低气压,当二人下马车准备用膳的时候,整个队伍的人都松了口气。

    “你别说啊,这小娘子生的就是好看。也还是人家有办法,能让三爷心情转好。行,当年的活,没白干!”

    白易附在哥哥白锦耳边小声嘀咕,却被哥哥拍开了耳语的手。他也不恼,嘿嘿笑了两声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爷,今晚怕是要留宿下关镇了。”白锦走到黄老爷近前,蹲下身说。

    “让弟兄们跟着我吃苦了,听说下关镇的客栈,连炕席都没有。”黄老爷坐着个小木墩,微微转了转身和白锦交谈。

    从前庄村出来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队伍就基本不下馆子了。有点像跟苏碧染出门了,什么都自己做。只是苏碧染的人会打扫马车卫生,而这支队伍里的马车,尘土厚的能写字了。

    每次都是野餐,就餐环境很不好。而这次的就餐环境是目前为止最差的了,墨晓嫣屁股下坐的是最好的——倒扣的竹篾筐。面前一个木板,上面搁着两样菜,这是黄老爷和墨晓嫣的全部吃食。

    “老爷,我知道咱们此去临山赶路急,但也不至于这样吧?”堪堪等黄老爷和白锦唠完,赶紧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黄老爷看了看墨晓嫣,有些尴尬的说:“墨娘以为我们日日风餐露宿,是为了赶路?”

    “不然呢?难道因为穷?”墨晓嫣咬了口馒头。

    黄老爷却更尴尬了,点了点头。

    “我天!皇……老爷别是一心想着偷跑,没带多少盘缠吧!”

    “能带的我都带了,在前庄用去许多。”黄老爷说话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但还是低下了头,好像这样就不会传到别人耳朵里了。

    “那,咱们怎么办?”墨晓嫣心说你做皇帝有什么好,吃有人管喝有人管,花钱还不如苏碧染一个女人来的自由,做皇帝有什么好!

    “我也正犯难呢。”黄老爷皱着眉。

    “挣呗,进城吧,边打工边走。总不能饿死吧,那我们就成笑话了,哪是微服私访,简直是体验人间疾苦来的。”

    “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我理解!”

    “不,这不是俭,这是和前庄村的老大爷互换人生。”墨晓嫣想起那天在老大爷家院里看见的鱼贯而入的粮食袋子了。

    黄老爷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微笑,继续诉苦:“差不多吧,这么多天,也不敢告诉你。”

    “我们的盘缠还能坚持多久?”墨晓嫣问的认真。

    “只够两顿饭了,我们今夜恐怕要露宿街头了。”

    墨晓嫣在头上摸了摸,拔下一支簪子,递给黄老爷。

    “不是跟白锦说去下关镇嘛,到镇上先把这个卖了,这虽然不是好的,但家里带出来的东西,总归能卖几个钱的。今晚对付过去,明天想办法挣钱。”

    黄老爷很是感动,抬头看着墨晓嫣,瞬间觉得自己这个玩笑开的有些过分了。他放下手里的半个馒头,接过发簪,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又递了回去。

    “本老爷自有办法,还不到变卖女眷首饰那一步。”语气温柔且坚定,一下子就打破了墨晓嫣“嫌弃我”的想法。

    到了下关镇,走了一段路,墨晓嫣发现其中的玄机。

    “我们和这里的人,没什么差别嘛。”墨晓嫣说的没差别,是指外貌和衣着。本就是粗布麻衣,连日来的风餐露宿更是显的风尘仆仆。

    黄老爷坐在墨晓嫣对面,也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瞧。

    “下关镇地处三城交汇处,往来掮客较多,所以多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所以我们风餐露宿不是因为穷,是为了融入?”墨晓嫣看着黄老爷的侧脸,等一个答案。

    黄老爷点点头,又摇摇头。

    “虽不至于露宿街头,但盘缠不足是真的。”

    墨晓嫣又想了想,问:“那这下关镇,本来就是黄老爷的目的地之一咯?”

    “差不多吧,以往游历的时候曾经来过下关镇,那时候匪患严重,也出力整治过。此番南下,正好路过,便想着看看如今的下关镇,是个什么样子。”

    “奥,乔装打扮,来查验当年的政绩。”墨晓嫣悠悠的吐出几个字,“可这里就没有干干净净的商队吗?非得整这么脏?”

    “也有,但是容易被歹人盯上。”

    墨晓嫣心说你不是平息匪患了么,感情平了个寂寞?

    “歹人未必都是土匪,”黄老爷放下帘子,掸了掸衣袖,“整治也未必除根。”

    墨晓嫣点点头,也放下帘子。

    车轮停转,一行人陆续下车下马。

    “龙门客栈?”墨晓嫣一抬头,就被面前的土房子吓到了,跟电影里的情形不能说一模一样,相似度也能达到百分之九十。

    “什么?”黄老爷不解,墨晓嫣明明识字,怎么连招牌都会读错。

    “奥,没事没事。我要说我梦见过这个地方,你肯定不信。”墨晓嫣打着哈哈,看着破旧却赶紧的木牌子上写着三个大字“云客来”。

    黄老爷不再追问,目光转向问询结束的车夫。

    “爷,只剩一间上房和通铺了。”

    “要通铺。”黄老爷淡定的回了一句。

    车夫看了看墨晓嫣又看了看黄老爷,说:“这……”

    “怎么,没听清么?通铺。”

    车夫弯弯腰行礼,领命离去。

    墨晓嫣悄悄附在黄老爷耳边说:“是为了收风方便吗?”

    黄老爷摘头上的树叶一样抓住了墨晓嫣的手,握住,自然下垂,同时重重的点头。

    墨晓嫣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也不敢问,就这样乖乖的待在黄老爷身边,直到车夫再次出现。

    众人这才跟着黄老爷的步伐进了门,又在店小二的带领下进了通铺间。

    “客官您看,通铺怕是住不下各位了。”

    “没事儿,我们可以打地铺。”

    店小二眼见着这几位不开好房间,也就放弃了多挣一点的想法。

    车夫耐心的解释道:“您别多想,我们就是路上遭了贼,盘缠被弄了去。这一路风餐露宿的,今儿能有个遮风挡雨睡安稳觉的地方就挺好了。”

鱼龙混杂

    哪怕做侍女的时候,墨晓嫣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和一屋子男人睡在一起。这不是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吗?再看晚晴,已经开始着手铺床,也不知道她用不用睡地铺。

    满脸怨念的看着黄老爷,抬手挥动手绢使劲儿的在面前扇,妄图赶走鼻腔周围浓重的汗臭味儿。

    “还是把我首饰卖了吧。”墨晓嫣边扇边说。

    “你那两个木头簪子,都卖了也不够一碗面。”黄老爷语气轻蔑,听的墨晓嫣很不爽。

    正要发作,突然反应过来“财不露白”,赶忙找补:“那不也是某些人送了哄我开心的嘛!说什么,礼轻情意重!原以为是谦虚一下,没想到真的礼轻啊!”

    几个人忙活着,很快用院子里捡来的木棍在大通铺靠窗的位置撑了个帘子,搭建了一块私密空间。

    “委屈夫人了,今晚夫人睡帘子后面。”黄老爷拉着墨晓嫣的手往布帘子那走去,想让墨晓嫣坐着歇会儿。

    “我一个人靠窗户?我害怕!”墨晓嫣一听到这个提议,脑子里就出现了有人打开窗户,趁别人熟睡,取她性命的情景。

    黄老爷拉住墨晓嫣的手,语气温柔的说:“那我陪着你。”

    边说话边挥手,帘子的位置立马发生了变化,足够容纳两个人。

    墨晓嫣的余光里,明显看到有个人打了个颤,应该是被肉麻到了。可是与命相比,她还是选择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甚好!”

    在宫里的时候,墨晓嫣以为这辈子体验过得最差的住宿环境就是在晓烟娘家,床铺又硬,枕头又不好;这微服私访的路上,墨晓嫣觉得最差的住宿环境就是马车上,几乎是直接睡在木板上,还要被蚊子飞虫袭扰;而留宿下关镇的第一天晚上,墨晓嫣觉得前面的经历都是浮云,总有臭气在鼻子周围环绕才令人绝望——是那种一晚上都没能习惯的臭味。

    堪堪捱到天快亮,墨晓嫣才被极限的困意送到梦境里去。

    可刚睡了没一会儿,就被黄老爷叫醒。按照黄老爷的剧本,要到城里谋个活计,以支撑接下来的路途。

    “夫人要一同前去吗?”

    “按理说你们都走了,我就能睡个好觉了是吧?”墨晓嫣困的不行,就想着自己睡会儿,挣钱的事情交给男人。

    “那为夫留两个人值守。”黄老爷说着话,眼神在屋里来回走动的人中寻找最信任的两个身影。

    墨晓嫣迷糊的脑回路费劲的转了一圈,还是觉得困,摸了摸身上,确认衣服都在身上,扒拉开帘子,摸索着把脑袋栽到黄老爷胳膊上

    “不用了,我也去。”

    黄老爷胳膊一抬,搂住了墨晓嫣,另一只手臂轻抬,制止了正要走近领命的二白。

    “夫人一夜未眠,想必困倦至极,不必勉强。白家兄弟在此,可护夫人周全。”

    墨晓嫣不顾发髻会乱,胡乱在黄老爷怀里蹭了蹭就当摇头了。

    “谁家女子大白天睡觉,成何体统。”与此同时,她心里想的却是“封建主义困死人哪!”

    黄老爷脸上浮现的笑容有欣慰的成分,也有幸福的成分。二白将这笑容看的真真切切,心底却着实害怕,两个粗人第一次想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红颜祸水”。

    墨晓嫣强打精神坐直,晚晴上前给她梳头发。

    “这也是我两辈子经历的最差的化妆间!”墨晓嫣想。

    最后一个准备妥当的是墨晓嫣,等她一起身,一行人就准备动身。

    “掌柜,这下关镇如今是什么行情?”车夫利用结账的功夫跟掌柜攀谈。

    “能是什么行情,钱权力当道呗。”老板好像心有不满,口气不佳。

    “那我们想吃口新鲜的米,该寻那边的日头呢?”

    车夫此话一出,掌柜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日头应该是西斜的,”顿了顿,又说,“没想到客官还是个行内的,许久未见,是换了生意行当?”

    “是,后来成了家,就不再做脚力。如今添丁进口,迫于生计,还是端起了这碗饭。”

    “若非落魄,客官也不住我这小店吧?”掌柜的笑容突然就和蔼了起来。

    车夫挠挠头,有些尴尬的说:“掌柜说笑了,都是跟主人家跑,主人让去哪住,咱就去哪住,以前总是住下关客栈。”

    “下关客栈现在也不行了,这镇上的生意,让新开的宴八方抢走了大半。”掌柜边说边摇头,仿佛他这样的小店也受到了冲击一样。

    车夫有些懵:“下关镇是变天了吗?”

    “说是变了,又好像没变,就是突然开了个新客栈,位置有些偏,生意却好的很。”

    “这可是下关镇,历来只听说哪伙人厉害哪伙人就收钱,新买卖开张都很难,这怎么还能开的起新客栈,而且抢走生意?”

    “想必是有头人的关系吧。”

    黄老爷拉着墨晓嫣的手,在客栈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试图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出他们有没有从当年的功绩受益。

    “车夫是被扣下打工给我们付房钱了吗?早知道他这么慢,我们就该分三路,洗漱的,结账的,搬行李的,省的一个等一个。”墨晓嫣动了动被黄老爷握住的手指。

    “想必是在打听下关镇近来的变化,看来,这下关镇变化很大呀。”

    “变没变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鱼龙混杂,站这儿这么一会儿,已经听到了不下五个地方的口音。个个中气十足,十分蛮恨。”墨晓嫣歪着头,看着不远处书画摊上的一个小姑娘,在满是糙老爷们的大街上,显的特别突兀。

    “老爷,打听清楚了,上车吧。”车夫快步走到黄老爷身边说了一句,继续往客栈大门边上的马车走去。

    墨晓嫣和晚晴进车里,黄老跟车夫坐在马车门口。

    马车往东边走,车夫一边驾车,一边跟黄老爷汇报听到的消息。

    “我倒想听听,这客栈是怎么开起来的。”黄老爷一直沉默不语却时而点头,说到客栈的时候却突然来了兴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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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错剧本投错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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