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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错剧本投错胎全文阅读

作者:芳龄四八     拿错剧本投错胎txt下载     拿错剧本投错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拿错剧本投错胎全文阅读

开始就是结束

    受****疫情的影响,墨晓嫣的民宿已经3个月都没有营业了。今天终于等来了景区的通知:在做好相关防疫措施的前提下,民宿可以开张营业。墨晓嫣早早的起床,对自家民宿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进行了彻底的消杀。全部忙完以后,竟然已是下午两点,将门上的“暂停营业”翻个面,变成“欢迎光临”。回到前台,一边轻揉微疼的胃,一边准备烧水泡面,刚接了水放到火炉上就听到院子的木门吱吱呀呀的动静,伴随着苗晨希和杜铭的声音。

    “我就跟你说了墨墨肯定开始营业了,你还不信,看看,这牌子都翻了吧”。杜铭的声音依旧浑厚温润。

    “对对对,你猜的准。就你了解她行了吧!关键营业是营业了,有顾客才行呀!”从苗晨希略显不满的语气可以判断,此次行程定是杜铭提议的。

    墨晓嫣捋了捋衣袖,掀开门帘迎接开年第一波“顾客”。

    “欢迎光临晓烟阁!”墨晓嫣弯腰伸手做里边请状,十足一个女店小二的样子。

    “得了吧,我们可住店不给钱。”杜铭一把拍开她指引的手,“我就知道你肯定第一时间开门营业,想着你肯定没生意,来这儿也不算聚集,特意来找你玩了。”

    “人艰不拆!我都快没米下锅了”。墨晓嫣收起笑容,转身去整理前台上的东西。

    “墨墨,他就这德行,你也知道。你还没吃午饭吧?我们带了很多好吃的。收拾收拾咱们吃火锅。”

    杜铭、苗晨希和墨晓嫣从初中起就是死党,两女一男,很奇怪的3人组。直到去年秋天,杜苗二人发展成为情侣。墨晓嫣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电灯泡,而且想躲都躲不掉。

    墨晓嫣忙了一上午,此刻累的不想动,塞了些零食果腹就葛优瘫躺在前台的椅子上玩手机,任由那两个家伙随意鼓捣。

    当火锅终于上桌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雨。下着雨吃火锅,真是美的很!三个人举杯庆祝疫情终于有所缓解,民宿终于可以营业。杜铭作为三人组里的特殊存在,始终充当着活跃氛围的角色,外面落雨清冷,屋里笑语欢声。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杜铭吟诗一句,就从前台拿了把客房钥匙,叫嚣着要开间“上房”。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雨又没多大,你们又不是回不了家。”墨晓嫣看见他往前台走的时候就快步上前阻止。“你用脏了我还得洗还得换还得消杀,水电消毒液不是成本哪?”

    二人辩论一番,依然是墨晓嫣败下阵来。不过杜铭也做出来让步,没有开“上房”,而是选择了只有一个大通铺的“旧时光”主题房,并且承诺他来进行清扫维护工作。

    是夜微凉,不巧的是墨晓嫣姨妈意外到访,生理痛让她直不起腰。心细如麻苗晨希发现了蜷缩在前台折叠床的她,扶她躺在了大通铺上,又给她塞了个暖水袋。墨晓嫣迷迷糊糊的,仿佛听见有人在商量停着电呢这屋里这么冷,弄个炭火盆烤烤吧。“炭火盆?”墨晓嫣想,“别开玩笑了,这又不是电视剧,想自杀啊?”她半趴着,将热水袋压在小腹的位置,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墨晓嫣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一边晃脑袋一边想要坐起身下床,却被屁股传来的痛觉刺出一身冷汗和一声惊呼,疼的她又趴了下去。怎么回事?我的屁股经历了什么?伸手一摸,竟然摸了把血!

    “我去!这次大姨妈这么汹涌?还是我垫歪了?”这么想着,墨晓嫣就想再次起身检查,胳膊刚撑起却愣在了那里。她发现自己的衣服换了,粗布麻衣,她想是谁换了她的衣服为什么要换她的衣服,是不是连裤子也换了所以弄歪了姨妈巾导致血崩,接着,她的视线落到了她旁边铺位的枕头上。这枕头不是她店里的,怪不得下那么点雨就不走了,合着来的时候连枕头都自己带了,压根就没想着回去。

    “砰!”房门被推开,一个女孩拿着农村自制的大扫把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碗水,咕咚咕咚仰脖喝了起来。放下碗的瞬间,她与墨晓嫣四目相对。墨晓嫣想着这两个家伙怎么来客人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看装扮应该是汉服社之类的活动吧,是个大单子啊!正准备打招呼,对方先开口了。

    “你醒啦!你终于醒啦?你等着我去告诉小姐。”扔下这句话,抹了抹嘴上的水,连自制大扫把都没拿,她就又出去了,留下满头黑线的墨晓嫣。

    这时,墨晓嫣才发现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比如屋里什么时候多了张桌子,上面的劣质茶壶茶碗又是哪里来的,门的位置变了,窗户的玻璃竟然都变成了纸,大通铺上铺着6条整齐的被子,枕头都换成了底面为正方形的长方体仿古枕头,每一个都绣着不同的图案,有的是花有的是鸟,还有的看不出是什么。

    “晓烟,晓烟你终于醒了?”来人一袭古装粉衣,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以珠翠发簪点缀。小姑娘眼里噙着泪水,扑火飞蛾般冲到墨晓嫣面前,后面跟着的丫头装扮的人来不及拉住她,竟由她跪坐下去。墨晓嫣因为屁股疼,所以上半身一直保持着平板支撑的姿势,此时有点麻了,就抬了一下右手,怎知这一抬,右手恰好被小姑娘握手里,两人离得特别近,墨晓嫣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脑袋,怕亲上。

    “你是在怪我对不对?我不该偷偷跑出去的。”见她后退,来人略微激动了一些。

    “小姑娘,你们是哪个汉服社的?这是在拍段子?”墨晓嫣抽出自己的手甩了甩,看着眼前这个目测比她小七八岁的姑娘。

    “晓烟,你在说什么呢?烧糊涂了吧?”丫鬟装扮的姑娘说话了,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拉起跪坐的粉衣女子。

    “那你们这要不是拍段子,难道还是我穿越啦?”墨晓嫣估摸着这又是杜铭想出来整她的,肯定昨天就是带着大单子来的。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也不知道登记、测体温了没,应该没有高风险区的人吧。她本以为接下来该是杜铭和苗晨希嘻嘻哈哈的笑声了,没想到传来的却是粉衣小姑娘嘤嘤的哭声。

    “小姐,要不请个郎中来看一下吧。许是挨了板子又撞了脑袋,人傻了”。丫鬟终于把跪坐的小姑娘扶了起来。

    随着小姑娘哀戚戚的一声“好”,墨晓嫣重重的趴在床铺上,使劲儿梳理着满脑子的乱麻。

    看她们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否则奥斯卡欠他们小金人了。那么大概率是穿越了,可是为什么呢?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直以为穿越小说是瞎掰,怎么还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难不成昨晚,我,死了?!!猛然间,“炭火盆烤烤”飘到了脑海里,莫不是一氧化碳中毒嗝屁了?!

    冤死了!****病毒盛行都没事,竟然死于传统手法!民宿刚准备开始营业,墨晓嫣的生命就结束了。

初穿不适感

    穿越来的猝不及防,让墨晓嫣头疼。爸爸妈妈怎么办?民宿怎么办?杜铭和苗晨希怎么样了?如果真的是炭火盆导致中毒,估计他俩也难逃一劫。而且那样,自己连穿回去的希望都没有了,只能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孤苦伶仃的生活了。作为一个穿越者,墨晓嫣开始着眼于当下,看别人写的,穿越了要么是王公贵族要么是高门大户,那她是什么样的身份呢?

    从周围环境看,睡大通铺穿粗布衣,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高贵的身份,可能只是小门小户的小姐?要不然怎么会有穿的那么好看的衣服的小姐姐来看望病中的自己。可能是犯了错误被爹爹惩罚了吧,屁股疼,应该是挨板子了。脑袋疼听她们的意思是磕到了,那可能是有如意郎君家里不同意,以死相逼?唉,这古代的女子怎么这么刚烈,说撞墙就撞墙。巧的是竟然穿越前后竟然同名,应该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安排吧。

    那,现在是哪朝哪代呢?历史课学的那么好,终于派上用场了,搞不好就能成为时代的先知了呢。通过去晓未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么想着,墨晓嫣竟然有一些开心呢,幸亏是趴着,在场的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很快,一个背着药箱子的中年男人跟在佣人后面走了进来。简单的招呼以后就在墨晓嫣手腕上搭了个帕子号起了脉。一息的功夫,墨晓嫣感觉手腕承受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一些,抬眼望去,竟对上郎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眼神,只见他屏息皱眉,一副遭遇了疑难杂症的样子。

    这大概是吴郎中诊脉时间最长的一次了,之前来诊脉,明明是死脉,回天乏术啊。怎么才半月功夫,竟然病象全无,脉搏有力与常人无异。

    “定是小姐宅心仁厚,方引得神仙垂怜,不忍您失去贴身侍女,遂出手搭救……”郎中对着粉衣女子作揖弯腰并来了一段完美的吹捧。

    “侍女?”墨晓嫣忍不住惊呼一声。当她听到“引得神仙垂怜”的时候还很高兴,以为“小姐”是指自己,结果自己的身份竟然是侍女!她瞬间觉得自己是被惊雷劈中了!她的惊呼引来众人的侧目,五脸不可思议。墨晓嫣满脸不可思议是惊异于自己穿越后的身份,郎中不可思议是惊异于她这一声惊呼中气十足更应证了康健的脉象,另外主仆三人则惊异于她对于自己的身份不自知。

    意识到墨晓嫣的异样,众人就开始了问询,姓甚名谁年方几何过往经历。墨晓嫣当然答不上来,这具肉身没有任何记忆留存给她。郎中则就此肯定确实是他人生首遇的病例,而对于她为什么对于之前的经历全部没有印象这件事,他也得出了所有医生都会得出的结论:头部遭撞击导致的失忆。

    而在墨晓嫣看来,应该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驾鹤西游了,偏巧自己肉身遭遇了意外而灵魂未灭所以打破了时空限制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进入这具陌生的躯体,继续活下去。

    吴郎中只是开了外敷的药方就离开了,小姐也只是聊聊安慰了一番并吩咐佣人按方抓药就在侍女的搀扶下回房休息了,很快,房子里就只剩下墨晓嫣自己了。

    也好,墨晓嫣正想独自清净一下,可以好好捋一捋思绪。

    墨晓嫣出身普通家庭,但在爸爸妈妈的影响下一直努力奋进,坚信命运靠自己双手创造。一直努力学习,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大学期间也没闲着,功课努力不说,还常常做各种兼职。大学毕业的时候顺利找到一份工作,8小时内求生存,8小时外谋发展。如此努力了四年多,她毅然辞职租了一个院子准备做民宿,历时5个月亲自动手进行了改造。“墨家第108代传人”是她自封的称号,也是她常常自我戏谑的口头禅。

    2019年国庆前民宿开业,开业当天苗晨希向杜铭表白,2人正式升级情侣。也是因为这场表白,晓烟阁民宿一下子在当地小火了一把,加上国庆黄金假期将至,民宿直接以客房爆满开了个好头。眼看着人生美好的画卷正在展开,却碰上了新冠疫情,春节的房子都订出去了,却不得不在大年初一忙着给顾客退款。然后,就是漫长的旅游“休渔期”,好不容易等到状况好点。墨晓嫣正憋着劲儿准备再策划个什么活动燃一把,让民宿再次运营起来呢,生命就戛然而止了。

    而重获新生的身份,竟然是一个普通的侍女。在阶级分明的封建社会,普通人家的女子除了嫁人尚且没有什么优秀的路子,更何况还是一个卖身为奴的侍女。更要命的是,墨晓嫣本是独生子女,虽然爸妈没有过分娇惯,但她也做不到事无巨细的伺候主子。那么在这里,该怎么活下去呢,没有奋斗目标的生活让墨晓嫣感到沮丧。难不成要做到最好的侍女?可是听吴郎中的意思,已经是贴身侍女了。而贴身侍女的结局,要么小姐嫁人之后做了侍妾或填房,要么就是随便嫁个普通人。而作为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现代知识女性,很明显两种结局墨晓嫣都无法接受。那如何在现下的情形生存下去就成了最让墨晓嫣头疼的问题。

    而眼下,有一个更加亟待解决的问题,那就是,饥饿。是啊,按照她们的说法,自己趴了半月有余了,肯定没怎么吃到好饭。

    她试着喊了句“来人”,没收到任何回应。心里默默哀叹着果然侍女身份卑微,同行各有各忙,主子肯定是不会想到一个大伤初愈的侍女需要吃吃喝喝。毕竟,一个经历正常痊愈过程的人,在她这个阶段喝点白粥就好了。而现在的墨晓嫣,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只北京烤鸭。

    又一次尝试起身,这回因为对自己的身体有了较为准确的预判。起身就顺利多了,她趴着转了180度,然后倒退着想着用双脚慢慢的站到地上。她赤着脚站定,上身直起刚要放开支撑的手,却腿一软要坐到地上。墨晓嫣下意识赶紧往前趴,生怕再碰到受伤的屁股,却还是坐了下去,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剧痛,她狠狠的咬住下唇。也对,躺了这么久,四肢没退化就不赖了,也没吃到什么有能量的食物,当然没什么力气了。

    正当她准备捶捶腿继续有所动作的时候,门开了,原来是刚刚去抓药的佣人回来了。看到她的囧境,赶紧上前帮忙。

    “我饿了,想找口水喝。”墨晓嫣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佣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桌子旁边的长条凳,似乎在选择要把她扶到哪里去。

    “你伤还没好,不应该着急下地。也是我们疏忽了,之前我们只是在休息间隙进来给你喂水喂饭。如今你自己转醒了,我们到忘了你这个大活人现下就需要吃吃喝喝了。吴郎中说了,你刚从鬼门关回来,又失去了记忆,定是有些不适应的,还需要我们多方照应。”低头看到她的裤腰处又渗出了血,佣人最终决定将她扶上大通铺。于是,墨晓嫣刚刚的所有努力,都变成了无用功,不仅如此,还崩裂了一处伤口。

    “小姐已经吩咐厨房给你煮粥了,估计已经好了,我这就去给你端。等回来再给你上药”把她安置妥当又给了她一碗水之后,佣人又转身出去了。

    墨晓嫣心中哀叹:“我这哪是大病初愈不适应啊,我这明明是刚刚穿越不适应啊!”

处境

    果然端来的是一大碗白粥,墨晓嫣此前一点都不爱喝粥,宁愿饿着也不喝的那种,这个时候却拦下了佣人准备拿勺子喂她的手,迫不及待的一手端碗仰头喝了起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喝完了一碗粥。

    “我该怎么称呼你?”墨晓嫣抹了抹嘴,看着地上呆望着她的佣人姑娘。

    “晓翠”,晓翠咽了下口水,“再来一碗吗?”

    墨晓嫣想了想,白粥水多,喝多了上厕所,她下床都费劲,上厕所就更麻烦了。不饿就行了,等好利索了再想吃什么吧。于是,她摇了摇头。

    晓翠端着粥碗出去了片刻,又带着一个小布包回到了墨晓嫣面前,布包散发着浓浓药味儿。果然,布包摊开,里面是碾压好的草药。晓翠脱了鞋利索的爬上通铺,轻柔的将墨晓嫣的衣物翻起,用一个竹简给她上药。

    “郎中说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墨晓嫣“嘶”的一声,又一次咬住下唇。

    “你们这儿草药还能现采现撵啊?”说说话转移注意力吧,要不太疼了。

    “吴郎中有自己的草药园,有专人打理。”

    “现在是什么朝代?”墨晓嫣想着先摸清客观的环境,再做进一步打算。

    “什么?”

    “当今皇帝是谁?”

    “皇帝的名讳哪是我等身份的人可以直呼的!”晓翠似乎有些不高兴。

    “那,年号总可以说吧?”

    “贞观十年。”

    果然是唐朝,看衣服就觉得像是唐朝,但是她隐约记得唐制服装是齐胸襦裙,佣人穿的却是交领,也许是自己记错了,也许是历史记录稍有偏差。年号贞观,看来还不错啊,生逢盛世。墨晓嫣突然庆幸自己没有穿到战乱年代,否则一个侍女,怎么想都是炮灰的命。

    晓翠帮墨晓嫣换完药之后,把水壶和水碗放到铺沿上就又出去忙了。墨晓嫣又独自趴在床铺上放飞思想,并且时不时的做做小动作,活动活动手脚,以防想上个厕所的时候再坐地上。

    墨晓嫣开始在大脑里检索贞观之治的知识。“贞观”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年号,太宗即位后,因亲眼目睹大隋的兴亡,农民战争瓦解隋朝的过程,认识到了农民阶级对君主专制统治稳定的重要性,所以常用隋炀帝作为反面教材,来警诫自己及下属。吸取隋亡教训,纠正前朝之弊端,调整统治政策,在国内厉行节约、使百姓休养生息,以缓和阶级矛盾,稳定社会秩序,恢复经济。唐太宗任人廉能,知人善用;广开言路,尊重生命,自我克制,虚心纳谏;并采取了以农为本,厉行节约,休养生息,文教复兴,完善科举制度等政策,使得社会出现了安定的局面;并大力平定外患,尊重边族风俗,稳固边疆,最终取得天下大治的理想局面,史称“贞观之治”。为后来全盛的开元盛世奠定了重要的基础,将中国传统农业社会推向鼎盛时期。

    墨晓嫣有点得意曾经为了应试而反反复复背过的历史知识点竟然又派上了用场,还是大用场。她想着,不管怎样,自己对于历史的熟知程度,在这个地方怎么着也算是先知了。没准靠预言未来也能小有作为呢,毕竟自己是敲响了阎王殿大门却又奇迹般生还的人,有神仙特效加持呢。只是,她所知道的“未来”都是历史有记载的内容和人物。

    那她要想有所作为,就只能想方设法接近大人物咯!而她只是身份卑微的个侍女,只能作为主人公的助攻,也就是说帮助小姐得道,她就能跟着飞黄腾达。

    越想越困,基本方向大致确定的时候,墨晓嫣沉沉的睡了过去。

    休养了小半个月,墨晓嫣行动基本自如了。于是她开始进一步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

    同行每天的工作的排的很满,她只能趁休息的时候从她们口中得到一些信息,她们忙的时候,她就自己在院子里溜达。

    主人家姓贺,房产仅此一处,但是铺面田产却不少,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何家如今主事的老爷有三个老婆,之前的晓烟服侍的小姐是大老婆的女儿,也是贺家的独女。正因如此,贺小姐集宠爱于一身,生性略微娇纵却也从未失了分寸。

    墨晓嫣花了3天时间,才弄明白为什么身为掌上明珠贴身侍女的晓烟差点被打死。贺小姐自幼天生丽质,在母亲的教导下又擅长女红,绣工极佳,8岁的时候在自家绸缎庄绣的团扇就被一妙龄女子高价买去。到了出嫁的年龄,媒婆快把贺家的门槛踩断了。前来提亲的有从政的,也有从商的,有文人世家,也有武林门第。贺夫人感觉自己眼睛要挑花了,可是在这个时候,却出了幺蛾子。

    有天晚上,贺夫人就寝之后突然觉得女儿很快就会出嫁,再见面就不是那么方便了,于是心血来潮想去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怎知女儿没见着,却发现了穿着女儿衣服梳着女儿发髻的晓烟躺在女儿的被窝里。而自己的宝贝女儿,不知所踪。夫人登时就发了火,命家丁把小姐院落看起来不让任何人出入,同时把晓烟抓了并质问她自己女儿的去向。

    结结实实挨了几巴掌以后,晓烟依然咬死了就说贺小姐是去夜市买吃的了,片刻就回。夫人当然不信了,坊市都关门了,去什么夜市,哪里有夜市。

    贺家家风甚严,在那样的情形下,贺夫人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的女儿深夜外出私会男子。这样的行为出现在一个即将出阁的女子身上,名声败坏,贺家的风评必然也会受影响。

    贺夫人着实生气,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差亲信去请老爷过来。贺老爷还没到,小姐就回来了,在门口听说晓烟被发现了,立马飞奔进正厅。

    “母亲息怒!孩儿一时贪玩,晓烟多次劝阻。孩儿是趁她不注意偷跑的。”贺小姐径直冲到贺夫人的身前。

    “女儿家怎可如此失态!”贺夫人怒道,“为娘强调过多少次了,步态稳姿态美方显大家闺秀之仪,要时时牢记!”

    “娘,你别怪晓烟了。真是我自己偷跑出去的,不关她的事。”贺小姐急于救自己的侍女,并不理会母亲斥责。

    “与她无关?那她为什么要假扮你。”

    “我自己跑了,她找不见我,又害怕家里别人发现,可不得先假扮是我。”

    “是这样吗,晓烟?”贺夫人目光凌厉的看向晓烟。

    晓烟吓的哆嗦,正准备张嘴说什么,门外传来浑厚的男声。

    “发现小姐不见应第一时间通报,怎可私自欺瞒!一个贱婢,竟然如此大胆,家法伺候!”贺老爷一边说着一边进到屋里。

    晓烟本是跪坐,听到“家法伺候”瞬间瘫软无力。

    没有人知道晓烟到底是跟小姐串通好,故意放她走的,还是真的小姐自己偷跑了,晓烟怕别人察觉才自作主张扮上小姐模样的。因为晓烟被打了50大板以后就不省人事了,家丁要抬走她准备弃尸荒野的时候,本来跪在院子里祈求父母亲放过晓烟的贺小姐,突然冲过来阻止众家丁。

    一边哭喊着“是我害了你”,一边死命抱住浑身是血的晓烟。贺夫人也心有不忍,她本意并不想处死晓烟,毕竟是自幼进府,一直侍奉在贺小姐左右的。

    见到这样的情形,命人将奄奄一息的晓烟抬到柴房,又把小姐叫进了屋里。

    没有人知道他们一家三口说了什么,只是贺小姐从那以后就跟之前大不相同,仿佛换了一个人。贺老爷给晓烟请了城里最好的吴郎中来医治,也把贺小姐院子里所有的仆人家丁都被换了。

    吴郎中诊脉之际就频频摇头,奈何贺小姐苦苦哀求,坚信晓烟还有救。本着尽人事听天命的遵旨,给晓烟开了外伤的草药方和内服的汤药之后就离开了,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起初贺小姐天天都去柴房看晓烟,免不了还要哭一阵,后来就没有再来了,只是每天都差人来问一次晓烟的情况。

    是同行嫌跑柴房麻烦,才叫了几个家丁帮忙,把她抬到了侍女们休息的厢房,她才得以在大通铺养伤。打听到这一段故事的时候,墨晓嫣默默的替侍女们捏了把汗,觉得她们属实胆大,也不怕她死在铺上,那得多瘆得慌。同时她也暗自庆幸,幸亏是换了地方养伤,否则晓烟可能坚持不到墨晓嫣穿越就归西了。不过那样的话,墨晓嫣觉得自己没准能穿个贵族或者富家小姐什么的呢。

    墨晓嫣自从知道了小姐即将出阁,就有些着急,毕竟她的出路跟这位小姐有很大关系的。所以在基本好利索的时候,她就申请重回小姐身边,贴身服侍。想着帮她好好物色一个如意郎君,这件事除了贺老爷贺夫人,大概就只有晓烟最上心了。最好能直接挑到一个历史名人,还不能挑那种人生坎坷的,因为根据她看的各种科幻剧来说,她是不能随意篡改时间线上的事情的。可是,替换掉人家本来的贤内助,算不算改历史呢?墨晓嫣想到这里突然兴奋起来,会不会自己曾经背过的某段历史知识里,就有自己的痕迹?莫非自己注定是天选之人?

    墨晓嫣本以为会费些周折才能回到小姐身边,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并且在心里罗列了可以求助的对象。怎知管家跟贺夫人禀报以后夫人直接同意了,墨晓嫣觉得一定是夫人心疼自己的女儿,所以好歹留个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女给小姐。

    然而,墨晓嫣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贴身侍女首先是个侍女,意味着可以事无巨细的照顾主人的生活起居。而墨晓嫣穿越之前并没有这样的经历,晓烟的躯体也除了身体上的一些老茧和一把子力气之外并没有留下任何技能型功能。这就尴尬了,穿衣洗脸铺床叠被她都能行,但是这个梳头,她是真来不了,同行做起来很简单的样子,可是她上手就真不行。齐腰长发,要根据场合不同梳成不同的发髻,墨晓嫣上手梳了两次就被小姐嫌弃了。

    贺小姐也彻底失望了,晓烟真的不再是以前的晓烟了,虽然她还是很伶俐,眼睛里还是透着乐观的光,但她再也不是那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的晓烟了。她也明白了为什么母亲如此轻易就答应了晓烟回到自己身边,而父亲也没有阻拦。这样一个失去所有记忆的晓烟,跟一个新人又有什么区别。

    墨晓嫣明显感觉到贺小姐对她的态度由一开始见她回到身边很是热情,一点一点变成了后来的冷漠。墨晓嫣也知道,自己无法和这位贺小姐亲近如前。于是,在某个午后,众人服侍小姐用完午膳,墨晓嫣收拾盘盏故意慢了一点,让自己成为最后一个离开房间的人。

    “小姐,虽然我已没有了之前的记忆,但是我的心还是与你在一起的,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希望你觅得如意郎君。记忆消失,不代表心智全无。”

    贺小姐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了下去。

    “我的亲事已经定了,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只等着对方来下聘礼了。”

    墨晓嫣忙问:“定的是哪家的郎君?”

    “城东常家的郎君,常建。”

    “《题破山寺后禅院》?”墨晓嫣惊呆了,不对啊,贞观是627到649年共23年,这个期间常建应该还没出生呢,可能是同名同姓吧。

    “你果然还是喜欢有学问的人”,贺小姐说着端起茶盏,正要喝的时候想起了什么,“你怎么知道这首诗,我知道这诗的时候你还在昏迷,我也从未与你提起。”

    墨晓嫣有点懵,虽然她没记住诗人常建的具体生辰,但是绝对不是贞观期间的诗人,一定是7打头的年份。她已经来不及考虑如何解释这诗的事情了,她感觉有更可怕的事情等着她。

    “当今圣上是李世民吗?”只能这么问了。

    “我等一介草民,怎可直乎先皇名讳!”贺小姐生气了。

    “先皇?!那现在是李治?那魏征呢?初唐四杰,骆宾王,王勃,杨炯,卢照邻呢?”墨晓嫣一口气把此刻脑子能想到的名字都说了。

    “什么初唐,你难道连同与我学堂伴读所学的东西都一并忘记了吗?我大唐历经三位明君,在他们的治理之下已兴盛近百年,早已不是初建政权时的样子了。你越来越过分了,连皇上的名讳都敢直呼!”贺小姐拍案而起,“你再这样放肆,父亲怪罪了起来我可不管你了。”

    墨晓嫣头要炸了,现实和她背过的历史知识出现了严重的偏差,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问:“文成公主去吐蕃和亲了吗?嫁给松赞干布了吗?”贞观十五年,文成公主远嫁吐蕃和亲,成为松赞干布的王后。

    “吐蕃?和亲?吐蕃确实曾滋扰我大唐,但是爹爹说那么做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与我们通商,当初是由魏相出面谈判,吐蕃已经与我大唐和平共处了呀。何来和亲一说?”贺小姐已经不再生气,而是满脸疑惑了。

    墨晓嫣感觉天塌了,本以为自己是拿着剧本来的,可以做“先知”,还为自己的未来谋划了一番。可是,她拿的剧本内容显然与这里正在上演的情形不符。也就是说,她剧本是拿了,拿的是错的。

    墨晓嫣失了魂般从小姐的房间出来,连剩下的盘盏都没有拿。漫无目的的往前走,思绪漫无边际的飘散。本以为穿越后投错胎成了侍女已经够悲催了,现在竟然连剧本都是错的。先不考虑为什么会是这样,就当真的是她背的历史知识都是错的吧,可笑她之前还怕自己会篡改历史,还幻想自己可能是自己背过的知识点。可笑可笑真可笑!墨晓嫣又一次被无力感包围,仿佛刚穿越的时候。

又一重锤

    墨晓嫣回到大通铺,趴在自己的铺位上,仿佛这样就能穿回到自己的晓烟阁。此刻,她特别想家,特别想爸爸妈妈,特别想杜铭和苗晨希。虽然穿越之后经常会想家想亲人朋友,但是这一次却是最难受的一次。家是温馨港湾,而她再也没有可以停泊的口岸。她真的是孤身一人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求生了。

    墨晓嫣一直趴到日落西山,趴到同行们都回来休息了才缓过神来。

    “原来你在这趴着呢?我说琉璃怎么到处找你找不见呢,赶紧去吧。”晓翠刚忙完进屋,边用手掸身上的灰尘边说。

    “琉璃找我干吗?”琉璃是现在贺小姐的贴身侍女,负责安排服侍在小姐院里侍女们的日常工作。自从墨晓嫣失宠,一般给她安排的都是端茶倒水收拾桌子的杂碎活,这都入夜了,能有什么事儿。

    “那哪是我们能知道的,看着挺着急的,你赶紧去吧。”

    墨晓嫣爬起来整理了下衣服,赶紧往小姐的别院去了。

    听着晓烟走远了,侍女厢房里叽叽喳喳的吵开了,终于有机会八卦了。

    “哎?你们说这晓烟是失忆了还是傻了?”

    “傻了吧。以前的晓烟哪有中途回来偷懒的。怪不得琉璃找了那么久都没找见她,给谁也想不到以前顶顶勤快的晓烟竟然会偷懒啊。”

    “我看也是傻了,光失忆的话,人不至于啥都不会了吧,听说她连给小姐梳头都不会了呢。”

    “说到这个,她自己的发髻真的就没换过哎,一直都是晓翠一开始给她教的挽耳髻。”

    “还说呢,她找我让我帮她梳头的时候,我以为我听错了呢。你们不知道,我给她梳的时候她就要最简单发髻,我就梳了挽耳髻,我给她梳完,她自己又拆了梳了两遍呢。”

    “什么?我说呢。之前晓烟什么时候梳过挽耳髻了,她别的细活不行,梳发髻还是一流的,毕竟要伺候小姐参加各种女眷活动呢。”

    “我还听说,她连小姐最爱吃的糕点小吃都不会做了呢。以前她可是连城东余记的糕饼都瞧不上的人哪。”

    “可惜了,以前的晓烟多么的风光啊,小姐宠她,夫人也器重她。夜夜都是她侍寝,从来没挤过大通铺。而且咱们府里的侍女,只有她和小姐去过学堂当伴读。她还会背诗呢!”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夫人当初盛怒之下有没有把她和文秀才的亲事也作废了。”

    “唉!当初咱们多羡慕她呀,可以不用给小姐陪嫁,自己选夫婿,还是个秀才。可是现在,她竟然几乎是个废人一样了。”

    唏嘘叹气声此起彼伏。

    墨晓嫣想炸头也不会知道,她一个现代知识女性,因为不会梳头不会做糕点,在一群侍女同行看来,竟然几乎是废人了。

    墨晓嫣呼哧带喘的疾步走进小姐别院,她其实很想跑,但是这贺府规矩还挺严,对于所有女子,除非出了小姐丢了那个等级的事情急着汇报,否则是绝不能跑的,要注意仪态端庄。别忘了,就连小姐偷跑了回来第一件事也是被夫人正仪态。

    这边琉璃看见了晓烟,赶忙唤她,“你这一下午人在何处,我遍寻贺府了也没寻见你。”

    墨晓嫣心想你一定没去厢房大通铺找我,要不就找见了。

    “小姐要你今夜侍寝。”

    “啥?侍寝?小姐还有这爱好?”墨晓嫣惊呆了。

    “怎么了,那件事之前,不是一直都是你侍寝嘛,夜夜都在小姐卧房的抱厦睡。怎么,现在不愿意了?”

    墨晓嫣这才明白是自己想歪了,这个侍寝就是服侍小姐睡觉的意思,并不是陪皇上的侍寝。她想了想,这里的侍寝,应该就是值夜的意思。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有点突然,毕竟小姐最近都不怎么搭理我。”

    “行了,赶紧去吧,难得放我休息,我先回去歇着了。小姐已经在洗浴了,你赶紧先铺床,然后去浴房也来得及。”琉璃匆匆交代了她如何服侍小姐就寝之后就赶忙走了。

    墨晓嫣照琉璃交代的将寝具安排妥当又点了安神香,才去浴房找贺小姐。

    “你终于来了,我都要泡脱皮了。”小姐略微有些不满。

    墨晓嫣赶忙拿起衣架上的一条大麻布上前,给贺小姐擦身体。

    “你怎么用晾花瓣的麻布给我擦身体啊?”墨晓嫣擦完后背转到小姐身前正要上手擦胳膊,手上的动作被贺小姐的一声惊呼打断。

    “那,浴巾在哪?”墨晓嫣一脸懵的看着小姐。

    “沐浴帕子,那是你们下人安置的东西,我怎么知道?”贺小姐急眼了,“罢了,就这样吧,我说怎么有点扎。”

    墨晓嫣这才看见浴盆旁边有个竹制的架子,上面整齐的叠放这几块棉布。她拿了一块,转头问贺小姐,“小姐,这个是吗?”

    贺小姐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把墨晓嫣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楞楞的吐出一个“是”字。

    墨晓嫣赶忙加快手上动作,给小姐擦干身子,又拿了另一块棉布,将小姐的头发绞干。还好她痊愈后第一件事就是洗头,要不,她这个现代知识女性真的连绞头发都不会呢。

    手忙脚乱的,终于把小姐安置到了卧榻之上。墨晓嫣赶紧退到抱厦,生怕再做错什么事情。

    “晓烟,我真真是有些羡慕你,可以忘却所有烦恼。”小姐悠悠的说了一句。

    “可是,我也忘记了与小姐之间的所有美好。”

    “也是,如果能选择就好了。忘记所有烦恼,忘记深爱的人。那样的话我就不会这么难过了,随便爹娘让我嫁给谁都可以。”

    “小姐莫非不愿嫁与常郎君?”

    “当然了。父亲母亲为我挑选夫婿,从来都是考虑利益多过我的幸福的啊。这还是你点醒我的呢。”

    墨晓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失恋的姑娘,只能以默不作声来回应。

    “离你出府的日子不远了,等你出府了,我们再想见面就难了。从今天起,你夜夜陪我吧。”

    “出府?”墨晓嫣一个“好”字到嘴边,又生咽了回去。

    “对哦,你忘了。你之前心悦于文秀才,我跟母亲禀明了心意,她同意将你的身契还你,并给你一笔嫁妆。你不用做我的陪嫁同我入夫家。待满18就出府回娘家备嫁。”

    什么?穿越投胎投了侍女,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也已经成了定局了?墨晓嫣感觉她又挨了命运重重一锤,太过分了,先是投胎成侍女,又是错拿了剧本,现在连嫁人都成了定局了,那她将来还有什么奔头?洗衣做饭带孩子,伺候公婆做家务?

    她再也坚持不住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初出贺府

    第二天一早,墨晓嫣红肿着眼睛服侍小姐起床,用早膳。贺小姐看在眼里,什么都没有说,昨天夜里就听到晓烟小声啜泣,果然是哭了。晓烟从进府就伺候贺小姐,性格开朗乐观很少哭。贺小姐想了想,这是晓烟第三次哭。

    这是墨晓嫣穿越后第一次值夜班,而且从今天开始,她要上24小时班了,虽然贴身服侍的活她干不了,但是贺府这么大,杂七杂八的活永远也干不完。她白天需要干活,晚上则要值夜班。最高兴的就是琉璃了,自从夫人将她安排到贺小姐身边,她就没休息好过,虽然不用干粗活重活,但是时刻服侍左右,端茶、摇扇、磨墨,时时准备听喝,弦得绷紧。原来在夫人身边,晚上侍寝是轮流的,还是有睡安稳觉的机会的,可是贺小姐从小到大都是由晓烟一个人侍寝的。所以琉璃这一个月累的要命,她很纳闷晓烟是怎么坚持这么多年的。

    白天干活很累,墨晓嫣每天接晚上这棒的时候都恨不得让贺小姐下水涮涮就赶紧给她捞出来,擦一擦赶紧睡觉。沐浴更衣,就寝安歇,墨晓嫣几乎天天倒头就睡,只是偶尔能跟小姐来个睡前小小卧谈会。

    墨晓嫣在心里盘算过了,出府嫁人已成既定事实,那就只能等出府之后再做打算了,反正在这贺府里,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会为她一个侍女做什么,比如说退婚。娘家就更没什么指望了,侍女与秀才,她算是高嫁了,也许娘家因为她的婚事,还能在村里扬眉吐气呢。也许还有人对她的爹娘竖大拇指,这丫头卖的好!

    所以墨晓嫣每天只做两件事,本份工作和收集信息。虽然拿错剧本导致“先知”能力丧失,但是她分析问题的能力还在,她需要尽可能多的了解这个时代,了解这个城市,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找到除了相夫教子以外的另外出路。

    两件事情都不容易,分给墨晓嫣的活基本都是体力活,反正技术活基本她也不会。开民宿的时候庭院洒扫也不是没做过,但是也不至于天天都让她这个当老板的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没有这么多也不用天天浇,更没有那么多长廊呀凉亭呀让她擦。

    收集消息就更困难了。同行们忙于自己的工作,墨晓嫣也是。唯一有机会的时候就是午膳时间,可惜能收到来自外界消息的侍女,午膳时间都在服侍各自的主人用膳,或者陪主人在这个府第那个花会宴饮交际。一段时间下来,墨晓嫣觉得自己现在所处的圈子就是个工蚁圈子,只能闷头干活,有饭吃有衣穿有铺睡即可。其他的,全凭命运,不,是凭主人安排。

    墨晓嫣这才发现,晓烟同学是多么幸运,一进府就被夫人相中,做了小姐的贴身侍女,虽然也免不了粗活重活,但是能跟着小姐涨知识,见世面啊。而她穿越而来,看似带着时代优势,但是在这样的环境条件下根本发挥不了,反而成了连工蚁都不是个好工蚁的角色。

    当天晚上,墨晓嫣就在卧谈会上表露了想重新跟着小姐见世面的想法。

    “小姐,听闻以旧时之物或旧时之景刺激失忆之人,有找回记忆的可能。但我已走遍贺府,除了这个别院,没有任何能激起内心涟漪的地方。”

    “无需心急,吴郎中倒是也曾提起可以用旧物旧景一试,只是我们都未曾当真。”贺小姐这才想起来吴郎中确实提到过这事儿,但是当时母亲在场,她可能并不想让晓烟恢复记忆,也可能是想着反正马上就出府了,不愿意费周折。“明日正好有游园会,不如你随我一起去吧,应该还能见到文秀才。”

    “小姐,能跟我说说,文秀才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也不知道,我未曾与他有过接触。都是听你的诉说,是个文采斐然的绝妙之人。”

    百无一用是书生,墨晓嫣心里想,再怎么着不也是个秀才,还能比的上她这个本科毕业的大学生?也就是晓烟这样的女子才会看上他。

    “那,小姐心悦之人是什么样子的?”墨晓嫣好奇了很久了。

    “明日你会见到他。”贺小姐翻身侧躺,看着地上的一格月光,嘴角微微上扬。

    墨晓嫣第一次离开贺府,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新鲜。

    生平第一次坐马车,又是第一次参观古代城市实景,墨晓嫣难掩兴奋,一路都在透过小窗户看外边。贺小姐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晓烟从未这样不加掩饰的表达好奇和欣喜之心,母亲之前喜欢晓烟也是因为她的稳重周全和规矩。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晓烟也不会记忆全无,看她现在的样子,仿佛刚来到这个世界一样。

    游园会在城南的牡丹庄,每年牡丹盛开的季节庄主都会组织游园会,邀各家的郎君小姐还有文人墨客前来观赏。相当于城里中上层人物的大型酒会,拓展人脉,交流感情,交换信息,互通有无,再就是郎君小姐们也可以趁机相看一番。

    马车快到的时候,琉璃终于受不了墨晓嫣一路的逾矩行为出言相劝了。

    “马车之上,你看就看了,一会到了游园会你可得收收你的性子。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虽已许配但尚未出阁,依然是贺府的人,可别折了贺家的颜面。”

    墨晓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有点不合适,赶忙点头。“谨听琉璃姐姐吩咐!”

    “席间我来布菜送盏,你负责摇扇即可,机灵点儿。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睹晓烟的风采。”

    墨晓嫣听在耳朵里,明显感觉“风采”二字语气戏谑,抬眼看去果然对上了琉璃不屑的眼神。看样子以前晓烟确实是个很棒的侍女,估计再大的场合也举止得体,绝对不会像墨晓嫣这样“獐头鼠目”的到处东张西望。

    墨晓嫣讪笑一下,不再关心车窗外的世界,学着琉璃的样子,正襟危坐,双手交叠轻轻的放在腿上。接着又像琉璃姐姐讨教了一番,怎么走路怎么打招呼怎么站怎么布菜。问到布菜,马车停了,琉璃扔下一句“说了布菜我来便是”就张罗下车了。

    墨晓嫣回头,正对上小姐的满眼笑意,“牡丹庄可比贺府大多了,你先有个准备。”

    墨晓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跟着琉璃下了车,又回身搀扶小姐。

游园会

    墨晓嫣一个见过各式宏伟建筑的现代人,当然不会被区区一个牡丹庄震惊到。琉璃见她并未失态,便不再理她,转而去寻拜帖。所谓拜帖,其实就是个木牌牌,上面刻着贺老爷和贺小姐的名字。

    主仆三人向门房递了拜帖之后正要往里走,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墨晓嫣看贺小姐稍作停顿,于是她打算看看来者何人。还没付诸行动呢就听小姐悠悠的说了句“走吧”。

    在门人的引领下,一行人来到西花厅,墨晓嫣看到已经有些小姐姐先到了,众人正喝着茶聊着天,几乎每个小姐身边都有一个侍女扇着扇子。贺小姐与大家见礼之后就落座了,墨晓嫣赶紧找到自己的位置,手握团扇,动作轻柔的扇起来。她心里特别想挨个瞧瞧这些古代的大家闺秀小姐姐,可她又怕失了分寸丢贺家的人,就只能按捺心思,垂眼摇扇,视线范围内只能看见贺小姐。

    贺小姐今天身着碧绿色窄袖短襦搭配同色长裙,浅绿色纱制披子,看着就清清爽爽凉凉快快的。高盘的发髻搭配蝶恋花步摇,端茶送盏举止优雅。

    墨晓嫣不由得想,眼前这个仪态端庄的人儿竟然是一个才十七八的小姑娘,回想自己十七八的时候正是高二三的年纪,扎个马尾穿着校服,拉链拉到一半领子往后一扯,天天晃荡,跟男同学打成一片,十足一个女汉子。再一次十七八的时候却被迫温柔起来,比如说刚刚走路的时候,步子迈的不能太大,要做到“裙裾微动摇”,抬头挺胸收下巴,双手还要叠在小腹的位置,目不斜视徐徐前行。

    果然女人从来都不是个轻松的角色啊,墨晓嫣想,穿越前她可以穿上职业装成为都市丽人,也可以拿着锤子和锯条改造民宿。那时候总会看到网上舆论说大家对女人的要求高,上的厅堂下得厨房,杀的了木马翻得了围墙,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也有女人表示羡慕古代女子有侍女伺候有奶娘喂孩子巴拉巴拉的。当时的墨晓嫣觉得真的是有道理的很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仆从成群。现在?哼!谁穿谁知道!而且她依然是出了厅堂能劈柴,入得厅堂须淑女的角色,是必须的须,都市丽人还可以御姐范儿,但是现在的处境,刚刚匆匆环顾一周,连个身着胡服的女子都没有,可能还没到胡服流行的时候吧,总之,只能走淑女风。

    墨晓嫣思绪飞了一会儿被一声“贺娘子”召唤了回来。

    “贺娘子,听闻你与常三郎已换了庚帖定了婚期,按道理来讲,请期礼已成,此等聚会就不该来参加了。毕竟已是许了人家的女子,与我等不同。”说话的是一位身着藕粉色齐胸绸缎襦裙的女子,外搭精秀牡丹图案的广袖流仙裙,精致的流云髻点缀着鎏金牡丹步摇。小姑娘从头到脚体现的都是“贵气”二子。只见她左手轻托茶碗,右手拇指和食指拿着杯盖翘着兰花指刮着茶沫。语毕,花厅落针可闻,仿佛电视按了静音键。

    “有劳林家妹妹挂心了,游园会确是待字闺中的女子方可参加,只是此番游园盛会我与三郎皆受庄主所邀。庄主盛情难却,我又请示过家父,细想来并无不妥,就简装轻乘的赴约了。”

    听到贺小姐搭茬,那林家娘子本来正微微摇晃着脑袋吹着茶杯准备喝一口,吹好了刚抬高右手的袖子准备喝就听到“皆受庄主所邀”,瞬间觉得手上的茶不香了,盖好杯盖,又放回了桌子上。清脆的瓷器碰撞之声,恰到好处的掩盖了她那不服气的“哼”声。

    墨晓嫣听了在心里大喝一声“漂亮”,贺小姐寥寥数语可谓是滴水不漏又完美反杀。首先表明自己虽已许配人家,但仍是待字闺中的女子;其次这次活动未婚夫也来了,不怕别人说闲话;再者我来参加是主办方邀请的,你质疑我不该来就是质疑主人家办事没分寸咯;最后这件事我已经与长辈商量过了,又不是自作主张的。

    同时墨晓嫣也觉得,如果真是穿越成权贵,宫斗这一块儿她就输了,肯定是活不过三集的选手。别说宫斗了,就是这个游园会的社交活动,都有这样的短兵交接。贺小姐接话茬都没停顿一下,她的聪慧灵敏可见一斑。要是换做墨晓嫣,这么快的速度,她可能只能说一句“人家邀请我来的,你管得着嘛”。

    林小姐的茶杯一放好,静音立马取消了,小姐姐们又恢复刚刚的低语浅笑,除了林小姐面有愠色之外,仿佛刚刚的尴尬并未发生。

    这时候庄园丫鬟来花厅,邀请各位娘子移步花廊,这意味着游园会正式要开始了。

    小姐姐们彼此谦让了一番,林小姐率先领着侍女去花廊了,墨晓嫣跟着贺小姐和琉璃也随着人流往花廊走去。

    侍女只能规规矩矩的走,头都不敢抬高更不敢乱看,好奇的猫爪子挠的墨晓嫣特别的难受,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

    很快就到了花廊,只见一群小哥哥已经在花廊聚集了。所谓花廊,其实无非就是一条小路,两边都种着花。尽头有个凉亭,摆着水果、点心和佳酿香茶供大家品尝。小哥哥们看着满园盛开的牡丹花,正抒情呢,小姐姐们到了,就冲着小姐姐们行了个礼,然后就继续赏花。

    墨晓嫣的目光被一个身形健壮身着象牙白团云刺绣窄袖锦袍的小哥哥吸引,因为所有人都在对着花评头论足,只有他握着手里的剑静静站着。墨晓嫣觉得奇怪,趁大家都在欣赏“真国色”,就忍不住多看了小哥哥两眼,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发现贺小姐也在看他。墨晓嫣以为,那就是常建了,这怎么大诗人还习武了。

    游园会的主要目的,是吟诗作对,顺便郎君娘子们可以互相相看,在墨晓嫣看来有那么点自由恋爱的味道了。一位手持丝绸折扇的小哥哥率先开腔,五言律诗一首,赢得大家好评。小哥哥一脸骄傲的走到凉亭,凉亭的桌子上不止有吃的,还放置了笔墨纸砚,小哥哥挥毫泼墨记录自己的佳作。

    墨晓嫣不爱赏花,也对诗没兴趣,悄摸问了琉璃再没有别的项目之后,登时觉得这个所谓的游园会有点无聊。看了看自己的影子的方位,判断了一下,该到中午饭的时间了。墨晓嫣想着自己终于能看到古代人是怎么吃饭的了,见识下大唐的餐桌礼仪。

    贺小姐的心思显然也没在牡丹花身上,她只是摇着自己的团扇,看着斗诗正起劲儿的这些男男女女们。是的,女子也写诗,都是大家闺秀,识文断字肯定是要的,毕竟有时候挨罚也得抄《女则》《女训》的。除此之外,就是吟诗作对了。看来唐诗这一块,跟墨晓嫣熟知的历史,并没有太大的偏差。

心悦之人

    墨晓嫣百无聊赖之际对上了贺小姐的目光,那一瞬间仿佛产生了“走,撸串”的默契,主仆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就以让琉璃关注斗诗进度为借口拖住她,然后墨晓嫣就和贺小姐悄悄退出花廊。

    一路无话,快到西花厅的时候贺小姐拉着墨晓嫣的手往旁边的一座拱门走去。顺着小路走了一阵,墨晓嫣看到了跟西花厅长的很像但是更加豪华的建筑,应该是东花厅。墨晓嫣第一次感受到连建筑物都标榜着不公平,同样是花厅,男人呆的地方就比女人呆的豪华,而且还叫“东”花厅。

    等等,东花厅?男人?

    “小姐,我们这是……”

    “嘘!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贺小姐纤纤细指放于微微上扬的唇角,明眸如皓月般闪亮。

    墨晓嫣已经知道了贺小姐要做什么,她甚至有些期待,期待看看贺小姐喜欢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同时她竟然自发的开始想万一被发现私会男子该怎么办,墨晓嫣不想再死一次。

    东花厅的人本来在讨论牡丹真国色之类的,听到外面的动静,竟立马把声音放大了。贺小姐四处张望,墨晓嫣也本能的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主仆二人就闪身进了东花厅。

    墨晓嫣差点叫出声来,这怎么是刚刚持剑独立的小哥哥呢?旁边还有一位正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字的男人。贺小姐和墨晓嫣进到厅内并没有让二人有任何停顿,拿剑的小哥哥端着杯茶正在品茗,写字的仁兄提笔落字挥毫泼墨。贺小姐也并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看着眼前的人,墨晓嫣这个时候觉得,整个房间里,只有她自己是个局外人,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好了!张兄,请过目!”写字的终于停笔,放下毛笔与执剑男子一同朝贺小姐的作揖行礼,“贺娘子与晓烟姑娘也在,可否与张兄一同品鉴,指点小生一二。”

    “文秀才说笑了,小女子不才,晓烟更是目不识丁,何谈鉴赏二字。”贺小姐回礼以后一边说一边往桌子旁边走去,墨晓嫣作为侍女,自然紧随其后。

    听到“文秀才”三个字,墨晓嫣脑子“嗡”的一下,脸也热了起来,随贺小姐来到桌子边,就再也忍不住了,抛开规矩,肆意的观察着这个自己后半生的“依靠”。

    文秀才身为秀才,确实是眉清目秀的,看着满脸书卷气。大眼睛双眼皮,作揖行礼的时候墨晓嫣对上了他的眼神,目光炯炯。穿着灰色素面长袍,简单的黑腰带看上去也就比黑布条强一点点。幞头看着挺新,也许是为了出席重要活动专门准备的吧。

    墨晓嫣觉得文秀才确实是属于初见倾心的类型的,晓烟本就是一个侍女,能被他迷倒很正常。只是墨晓嫣一个现代知识女性,见过的有才华的男子那么多,比如杜铭,怎么会被一个穷酸秀才所迷倒呢。倒是旁边的小哥哥看上去气宇非凡,一副仗剑走天涯的样子,是墨晓嫣喜欢的款,侠客。

    文秀才大声的读着自己的诗,墨晓嫣听着他的声音里满是刻意,生怕人不知道东花厅有人一样。读一句,停一停。

    “贺娘子,近日可好?”张兄开口道。

    大概是见贺小姐欲语还休不回答,文秀才又读了一句。

    “倒也无恙!”贺小姐明眸流转,最终只说了四个字。

    “张某既接远镖,不日开拔,今日赴花会之约,实为与娘子作别。望娘子此生安好!”张兄再次行礼。

    墨晓嫣脑子又嗡一下!镖?姓张?难道是镖局鼻祖的张黑五?可是,那不是清朝的事儿么?即便历史记录有偏差,这也偏差太多了吧?

    贺小姐半晌无语,文秀才把诗都念完了她也没有说话,虽然文秀才写的是首绝句。

    “愿郎君安!”贺小姐行礼,施施然转身离开,墨晓嫣也跟着行了个礼跟了出来。临了回头看了一眼,两个男人都是悲伤脸,张郎君更甚,仿佛要哭了一样。墨晓嫣回头的时候,文秀才正拍着张郎君的肩膀以示安慰。

    主仆二人在花厅呆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墨晓嫣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别人。贺小姐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虽然只是背影,墨晓嫣仍然看出她正在擦眼泪。快步跟上,又变回淑女的模样,看了看贺小姐的妆并没有花掉,墨晓嫣松了口气。

    花会斗诗火热进行,并没有人察觉到这主仆二人曾做过什么。读诗,品诗,投票,好不热闹。只有贺小姐和墨晓嫣神游天外,并不关心现场的火热程度,直到有人又cue到了贺小姐。

    “呦!常三郎这诗不单是写牡丹吧,怎觉得贺娘子的身影也可见于诗句之间呢。贺娘子觉得如何?”又是林娘子。

    “甚好!”贺小姐依然淡定娴雅的轻摇团扇,“心悦君兮君已知,君心悦兮为赋诗。”

    墨晓嫣差一点就要拍手叫好了,贺小姐的这个反应能力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墨晓嫣以为贺小姐神游是真的神游,没想到人家还听诗了。还能立马品评,还立马成诗。再一抬头,常家三郎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贺小姐呢。墨晓嫣突然手臂疼了下,一看,是琉璃掐了她一下。她立马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紧低头,拿好手里的扇子继续扇,而琉璃则为贺小姐换了杯新茶。

    品诗喝茶吃水果的游园会活动直到太阳偏西才结束,虽然中间吃了个午饭,但墨晓嫣和同行们也只是简单的一餐粗茶淡饭而已,并且她被另外安置,根本没看到大唐就餐礼仪。等到游园会结束了回到贺府的时候,墨晓嫣又饿又累。

    伺候贺小姐晚膳后,墨晓嫣喝了三碗白粥,和琉璃一起吃了贺小姐没怎么动过的半个烧鸡。做贴身侍女还有个好处就是小姐吃剩的饭菜,她们可以吃,要搁以前墨晓嫣绝对喂狗都不吃别人剩的,现在不一样了,一个是下人们的伙食本来就粗茶淡饭吃不到多少肉,再一个贺小姐吃饭都是侍女布菜,贺小姐的筷子根本没沾过菜。所以墨晓嫣忍一忍也就吃了,结果一吃还挺好吃,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毕竟比白粥是强多了。

    伺候贺小姐沐浴就寝以后,墨晓嫣躺在抱厦的席子上很快就困了。迷迷糊糊的听见贺小姐低低的啜泣声,墨晓嫣想,怎么伤心还是轮流的,今晚轮到你哭了?果然,底层劳动人民连情绪都没什么时间发泄,小姐还有力气哭,而侍女晓烟在站了一天之后,腿倒是没多疼,就是胳膊扇扇子扇的有点酸了,现在她只想美美的睡一觉,不被任何人打扰。

离府回家前一天

    第二天清晨,鸡叫第二遍的时候墨晓嫣才醒来,一切照旧,只是贺小姐的双眼微肿。墨晓嫣想起以前自己哭过都会用冰勺子消肿,于是去小厨房拿了两把勺子泡在刚打的井水里,估摸着等她扫完院子正好可以用了。

    墨晓嫣拿着勺子进到贺小姐房间的时候,琉璃正在汇报今日的行程,只有一项,试婚服。

    “小姐,听闻冰勺可消肿。”墨晓嫣说着就上手把勺子轻轻按在贺小姐的眼睛,琉璃正要出声喝止,被贺小姐一个手势拦下了。

    虽然是勺子是木头的,但是多少还是有点效果的,琉璃见状也就没再说什么,转而着手去准备早饭了。

    “你与我一同去吧,你我二人,一同选嫁衣。”

    “小姐的嫁衣定是顶顶好,我,我穿不起。”

    “你我主仆情分,远比一件嫁衣要贵重的多。”

    “可是万一文秀才穿的一般,他岂不是很没面子。”墨晓嫣想起游园会匆匆一面。

    “放心好了,有张六郎在,不会让他寒酸。倒是你,本就是高嫁,更是应该风光点才是。”贺小姐放下木勺,对着镜子端详了一番。“好神奇,你以前怎没有这样的法子,害我好多次哭过都被母亲看出来,白惹的她心疼。”

    “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这个法子,刚刚看小姐眼睛微肿,姑且一试。”墨晓嫣扶着小姐往桌子走去,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饭。

    吃完早饭正收拾桌子呢,就有家丁来禀报,说是晓烟的父兄登门拜访,正在贺府偏厅等候,贺老爷让小姐和晓烟一同前去。

    墨晓嫣有点慌,心里觉得这应该是来接自己回家了吧。她隐约记得唐朝结婚有六礼,除了最后迎亲需要她,前面的纳吉纳征之类的都只需要父亲母亲出面就行,莫非已经进行完了?就等着娶她了?还是说寻常人家不讲究这个?可是文秀才是读书人啊,肯定会礼仪周全的呀。

    胡思乱想的功夫,墨晓嫣已经跟着贺小姐的步伐来到了偏厅。有两个衣着朴素身形结实的汉子正襟危坐于偏厅的椅子上,年轻的那位手掌来回在大腿上搓,大概是怕失了仪态,动作幅度不敢太大。案几上放着贴着红纸的各式包裹。看来自己猜的没错,确实是要把晓烟接回家了。可惜了,不能跟贺小姐一起选衣服了。

    虽然来访者的目的是晓烟,但是由于身份在那,整场谈话下来,墨晓嫣只字未说,只在最后贺老爷将身契还给她父兄的时候,随父兄一起行了跪拜大礼。

    原来墨晓嫣多虑了,贺府家大业大,规矩也多,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她领回去了。今天她家里人来只是请愿,跟贺老爷道谢,拿回身契,至于什么时候放她走,是贺老爷决定的事。毕竟作为贴身侍女,工作交接也是需要时间的。只不过,晓烟现在已经只是个粗使丫鬟了。

    这边墨晓嫣正尴尬单独与父兄话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头刚回房的贺老爷就派人来传话:晓烟明日即可出府。果然,粗使丫鬟,有什么可交接的,估计贺老爷也是碍于面子才没说“你现在就跟你爹回去吧”。

    送别父兄,墨晓嫣跟随贺小姐出门,去坊市的良缘坊选布做嫁衣。墨晓嫣抱着开眼界的想法陪贺小姐选嫁衣,她知道历史记载此时应该是红男绿女,但是还是被嫁衣的款式震撼了,这个绿,也太绿了吧,传说中的深青色?这个花纹,也太好看了吧,秀工真好。

    贺家虽然有钱,但是由于没有在朝为官,所以有些衣服贺小姐并不能穿。墨晓嫣瞬间有感叹还是21世纪好,只要有钱肯花,多漂亮的婚纱都可以买来穿。

    贺小姐在老板的反复怂恿下试了许多,试的琉璃和墨晓嫣都有些累了。最终,贺小姐选定了一件深青色团云广袖外袍,内搭一件素纱连体内衣,鎏金腰带,鸳鸯袜,绣花深青色布鞋。又搭配了一系列珠宝钗环,凤冠霞帔不用想的,级别不够,这一点倒是与历史记载没有太大差别。

    而墨晓嫣就简单多了,试都没试,因为平民百姓婚嫁装饰物更是要少,于是她选了深青色素面广袖外袍,素布内衣,素色腰带,鸳鸯袜鸳鸯鞋,珠宝钗环她只选了一对步摇,一副耳环。贺小姐以为她怕花钱,其实墨晓嫣只是并不喜欢太花哨,而且她本人也并没有将婚事放在心上,心底里排斥但还是要走过场。

    足足花费了一天的功夫,直到太阳西垂,才将主仆二人的出嫁装备置办妥当,量体裁衣,所以还得几天才能拿到嫁衣。贺小姐自是不用去取的,人家亲自送上门,而墨晓嫣不知道自己家在哪,所以只能自己取。

    墨晓嫣也曾担心,自己离开贺府回到自己家以后找不见这个良缘坊,但是转念一想,除了自己,家里其他人都是本地人吧。就算自己找不见地方,家里人可以吧,就算家里人找不见,这良缘坊规模宏大,一路靠打听也能问到的吧。这么一想,她就放心的跟着贺小姐回家了。

    拎着大包小包的钗环事物,主仆三人登上前来迎接的马车。把包裹递给家丁后,墨晓嫣随贺小姐上了马车,琉璃最后上车,看见墨晓嫣竟与小姐一样瘫坐一团,瞬间变了脸色。

    “你一个下人,怎能这般无礼。即便你明日离开贺府,今日你仍是贺府之人,举止合仪是你的本份。”说着自己双手交叠置于小腹端坐一旁。

    墨晓嫣听完一个激灵赶紧坐好,贺小姐听了也坐直了身子,她应该是怕琉璃跟贺夫人告状吧。

    晚膳,贺小姐吩咐小厨房单独给晓烟加了菜,算是送别了吧。

    最后一次服侍贺小姐沐浴更衣了,墨晓嫣竟然有点不舍,她细细的为这个小姑娘擦身子,绞头发,仿佛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样。贺小姐看着她的眼神也略带忧伤,毕竟对于贺小姐来说,晓烟从小入府,朝夕相处十余载,晓烟又为了帮她打掩护差点命丧黄泉,贺小姐对晓烟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出府前的最后一天就这么匆匆的消耗了,明明累了一天,可是墨晓嫣躺在席子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在贺府呆的时间并不长,甚至不止一次有过逃离这里的想法,可此时她却有些不舍了,一部分出于眷恋,一部分出于对未来的担心。

    “睡不着就聊聊吧!你我姐妹最后一次共度良宵了。”

    墨晓嫣觉得“良宵”二字欠妥,但还是答道:“嗯!”

    “昨日你与文秀才相见,可有感觉?”

    “没有!文秀才于我,就像我初转醒时你们于我一样,我不认识他,也没有任何感觉。”

    “那六郎呢?”

    墨晓嫣知道镖局鼻祖是姓张,排行老五所以叫张黑五,可是现在排行老六了她就拿不准了。而且,镖局这么早就有了?反正最后一晚了,索性聊个痛快。

    “六郎是镖局的人吗?”墨晓嫣问。

    “何为镖局?”

    “就是为货物行人提供保护的机构。”

    “保护倒是保护,但是他保护人。为官员提供保护,隶属兵部。”

    原来是误会了,又是表达的词语不同而已。

    “小姐心悦之人便是六郎吗?”

    “当然!你我心悦之人一文一武,你喜文秀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我喜六郎英俊潇洒,仗义天涯。”

    “那小姐可曾向父母表明心迹?”

    “曾试探过,父亲并不喜欢习武之人,何况,六郎只是普通的护卫。父亲自是希望我可以嫁入有仕途希望的人家,比如常家。虽然现在只是个小官,但常三郎才华横溢,父亲觉得他将来必成大器。幸得常三郎心悦于我,父亲大悦,否则,我们这样的从商人家,是高攀不起的。”

    “那文秀才怎么能看上我这样一个侍女?岂不是更高攀?”

    “你与文秀才心悦彼此,文秀才与六郎一样并无高堂在室,自是要简单些。”

    墨晓嫣突然语塞,羡慕古代女子仆从成群不用干活的人们,一定不会羡慕她们婚姻无法自主,在这方面,千金小姐们都没有一个侍女自由。

    “我与六郎此次一别,只怕是今生都无缘相见了。只希望他此行顺利,平安顺遂。”贺小姐对着月亮许起了愿。

    “小姐,六郎可是经常远走他乡?”

    “当然!只要统领下文书,他就要出发,可以穿大漠,走戈壁,渡水乡,游四方。甚是潇洒!”

    “小姐,如此说来,老爷与夫人为你挑选的夫家属实更为妥帖。”

    “何出此言?往日你可是顶顶支持我的,若没有你,我怎能与六郎常相见呢?”

    “小姐,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反而看清了许多事。你只见他仗义天涯,却未见他身处险境,危机四伏。若与他成婚,你是打算与他一同仗剑天涯路?那当他执行公务之时,是护你周全还是护官员周全?若你留守家中,那你能承受时常担惊受怕,夜不能寐,独守空闺?”

    贺小姐沉默了,有一件事她从未向晓烟提起。之前与六郎相见时,她一时开心轻捶了六郎的手臂,六郎微微皱眉,但转瞬即逝,继续与她谈天论地。只是过了一阵,她发现捶过的手臂,滴血。她吓坏了,闺阁中的女子,从未见过那样的伤,都滴血了,怕是伤的很严重吧。她也担心坏了,六郎拥她入怀安慰了好一阵,她才平复下来。

    贺小姐瞬间觉得释然了很多,对于张六郎的执念竟然放下了几分。也许从之前看到张六郎手臂滴血的时候,她就后退了,只不过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这份感情,认为应该坚持下去。再加上因为那次见面,晓烟差点命丧黄泉。

    也许是天意吧,那日得知六郎归来,心心念念想着要与他见上一面。听到墙外传来的鸟鸣声,她便心生了翅膀,飞去与爱人相会。可是尚未入夜,贸然出去危险,万一被母亲发现了就麻烦了。近日说亲的媒婆可是多的很呢,父亲很中意的常家又是官宦人家,虽然她明确向父母亲表示绝不嫁给不喜欢的人,比如常三郎,但是这个节骨眼儿传出私会男子的事情,不仅影响自己的名声,也会使整个贺府都会受牵连的呀。于是,她与晓烟商量对策,最终决定由晓烟假扮贺小姐,来瞒过院中众人。毕竟晚膳过后,就不会再有别人进小姐房间了,晓烟可以假装绣绣花,看看书什么的。

    于是贺小姐从角门溜了出去,见到了受伤的六郎。这边被血手臂吓的惊魂未定,回府又目睹晓烟被罚,浑身是血。在完全懵的状态下,贺小姐同意了嫁给常三郎,一个素未谋面的家伙。以此为条件,贺老爷才同意叫郎中给晓烟医治,虽然贺小姐后来觉得父亲同意医治,是因为眼见着晓烟必死无疑了。

    如今,晓烟失去了所有记忆,反而劝自己放弃与张六郎的感情。看似无情,实则是更为理智,目光更为长远。恍惚间贺小姐又一次觉得,这个晓烟已经不是之前的晓烟了,这一次,不仅仅是举手投足间不是晓烟,连思想都不是了。

    “早些睡吧,你明日还需整理你的行李呢。早些出府,也早些与你的文秀才相会。”贺小姐试探性的说。

    “可惜我啥都不记不起来了,我与他只是游园会有一面之缘,之前的情分是一点都没有印象了。我要嫁的,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墨晓嫣多希望这具身体能有些记忆留存,这样她就不会总尴尬总出丑,傻子一样的存在了,也不至于对于要嫁给文秀才一事这么别扭了。

    贺小姐觉得晓烟自从醒来之后,说话都说不清楚了,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表达方式,之前伴读的修养全无。就这样嫁到文秀才家,不知道会不会被文秀才嫌弃。

    “你我当初曾暗自窃喜,若真与心悦之人相守,至少有一点是别人羡慕不来的,那就是此二人无高堂在室。没有公公婆婆,每日晨昏定省都能免去了,不也是一大乐事?我当时还说可以不用早起,再也不用担心母亲会因我迟起半刻就怒火中烧。若那文秀才高中,再谋个一官半职,他们兄弟一文一武互相扶持,也许也能成就一番事业。”很奇怪,当初如此畅想时心里十分开心,现在自己明明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机会,竟然也没有多么难受。晓烟啊晓烟,因为你,我遇见了六郎,最终也是因为你,我放下了张六郎。这就是命吧?我认。

    墨晓嫣这头听了贺小姐的话却高兴不起来,在她心里,跟一个陌生人结婚,是最难接受的。谁知道这个人有没有什么特殊癖好?再说了,百无一用是书生,万一科考不中,她这辈子岂不是要一直跟着受穷?这个阶级观念这么重的社会,她自己做点买卖恐怕都不行吧。这么一想,墨晓嫣又一次陷入迷茫。

再见

    墨晓嫣把“行李”往贺府门口一放,一屁股坐了上去,这娘家人果然不靠谱啊,形式走完了该动真格的接人了,就这么怠慢吗?难为她起个大早把今日份工作完成了才去收拾行李,说是行李,其实连一个包袱皮都没怎么装满。

    晓烟同志真是一心为主啊,这么多年了,像样的衣服都没几件。自从她开始值夜班,大通铺属于她的位置就给了别人,她回去收拾的时候只剩一个枕头可以带走了,就是当初刚醒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绣样认不出的枕头。也是,在这贺府里,什么都是贺家人的,这枕头要不是长的丑,大概也被管事的收入统一发放了吧。

    墨晓嫣坐着无聊,起身扒开屁股底下的包袱,掏出那个绣着鸳鸯的枕头仔细端详着。这鸳鸯绣的真好,墨晓嫣想,晓翠一个丫鬟都绣的这么好,针脚匀图案细腻,那贺小姐的绣工得到什么地步呀。墨晓嫣推测晓翠应该是晓烟之前的闺蜜,且不说除了晓翠,别的同行对晓烟的提问之类的都没有什么耐心,唯有晓翠有问必答。这看着晓烟要出府了,觉得她拿着自己的枕头太丑了,嫁人前让别人知道她绣工不好容易让人说闲话,搞不好婆家也会嫌弃。于是晓翠就把自己的枕头给了晓烟,墨晓嫣感动了,眼泪登时就流了下来。

    晓翠以为晓烟是在府里多年要走了舍不得,墨晓嫣感动的是,这是她穿越之后第一个对她真心实意的好,为她的前途着想的人。贺小姐也为她着想了,考虑到她的嫁衣不能寒碜要穿好的。但是,就像贺小姐有100万,给了晓烟一万,而晓翠只有100块,却给了晓烟95块。况且墨晓嫣很清楚,贺小姐是从贺府的角度出发,虽然只是个丫鬟,但是多少也代表了贺家的颜面。万一寒酸了,人们可能会说为贺家效力多年竟然连遣散费都没给多少,还嫁的是个秀才呢。

    墨晓嫣收下枕头的时候表示日后定当涌泉相报,晓翠却莞尔一笑说“你我姐妹何必客气!”所以墨晓嫣认定晓翠之前是晓烟的闺蜜。

    墨晓嫣问丑枕头给你留下,你万一要是嫁人,会不会受影响,晓翠又笑了,“我不会拆了重绣啊?”

    话还没说完,家丁就来找晓烟了,是时候出府了。墨晓嫣又去跟贺小姐告别,贺小姐见她哭过,安慰了几句,说了些“日后常来书信”的客套话,就让琉璃送她出府了。

    阵仗还挺大,琉璃带着五六个家丁一起送晓烟,仿佛怕她赖着不走一样。而墨晓嫣心里,弃如敝履四个大字像弹幕一样一遍一遍的飘过。

    “你是怎么做到白天那么累,晚上还侍寝,十年如一日的?”琉璃知道这个问题再不问就再没机会问了。

    “我不记得了啊!”

    “那这段时间,你不累吗?”

    “白天累了,晚上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啊。”墨晓嫣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

    “可是晚上也睡不好啊。”琉璃有些着急,莫非晓烟这丫头真是铁打的?

    “为什么睡不好,白天那么累,一觉到天明啊。”

    “小姐晚上不起夜?不说梦话?”

    “没听见啊。”墨晓嫣歪着头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没听见啊,可能自己睡的沉?

    琉璃明白了,之前伺候老爷夫人,他们年纪大了,所以晚上会起夜会口渴,琉璃怕听不到召唤所以每次侍寝都不敢睡去,生怕怠慢。被分配给小姐之后,琉璃还保持之前的习惯,所以觉得24小时工作根本受不了。贺小姐也确实从没有起夜的习惯,但是琉璃好几次听到她说梦话了,也曾多次在小姐做噩梦的时候到床榻边安抚。晓烟没听到小姐说梦话,大概是因为小姐有了晓烟的陪伴,安心了,睡的踏实了,所以就再没有做可怕的梦了吧。

    琉璃看着晓烟歪着头嘀嘀咕咕的背影在家丁的陪伴下朝角门走去,一个家丁快走几步先行打开角门,只等着晓烟双脚踏出门槛,动作利落的关上了门合上了门栓。角门开合的时候,琉璃仿佛看见一道亮光照了进来,只一瞬,却令人心动。一时间,琉璃羡慕起那个傻丫头来了,可以按时嫁一良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选了个秀才,不至于太穷,又不会有钱到再娶一房。反观自己,都不知道日后能不能在常家讨得一星半点的名分,毕竟贺小姐为人聪慧,又多少有些手段。

    家丁喊了两声,琉璃才收回了目光,莞尔一笑遣散众人,回去给小姐回话。

    这边墨晓嫣听得“啪嗒”一声,一回头差点撞门板上,心里感叹关门动作真是快啊,简直就是撵人啊。转念一想,老爹和哥哥应该找不见角门,于是她就拎着包袱绕到正门,准备在正门等娘家人。

    眼看着太阳越来越高,天越来越热了,还不见娘家人身影。墨晓嫣早已没了把玩枕头的兴致,站在台阶上焦急的四处张望。终于,在她考虑要不要松松外衣凉快凉快的时候,一张不陌生的面孔出现了,是晓烟的哥哥。

    晓烟的哥哥满头大汗,见了墨晓嫣二话不说先接过了包袱,“就这么点行李?”

    “嗯,还有些银两,我贴身带着了。”墨晓嫣很想给面前这位兄长擦擦汗,但是兄长身上散发的男人味儿让她抬不起手。最终,她只是抽出来别在腰带上的手绢递了过去,“擦擦汗吧。”

    “这么好的手绢,还是妹妹你留着用吧。我臭烘烘的,用不着。”哥哥嘿嘿一笑,抬起胳膊,用衣袖呼噜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包袱往肩膀上一搭,转身就下台阶。

    墨晓嫣有些尴尬的笑笑,跟着他的步伐前行。下了台阶刚走了几步,就不由得转回身来,看着贺府紧闭的大门,看着随风轻摆的灯笼,这是她穿越后呆的第一个地方,虽然说不上温暖,但却是她认识这个世界的第一站。经历的所有暗喜、绝望和悲伤都在这里,在这高门大院里。墨晓嫣抬起手轻轻的朝着大门挥了挥,门口的貔貅目不斜视,并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应。

    “再见!”这一次,墨晓嫣抬起胳膊使劲儿挥了挥,带的衣袖都呼呼啦啦发出了响声。然后,她回头大步流星的去追随晓烟哥哥的步伐,“终于可以跑两步了”,她想。

    晓烟的哥哥走的很快,墨晓嫣有点跟不上,虽然墨晓嫣是个女汉子,但奈何这身体不是自己的,况且即便是大户人家干粗活的,也比不上一个重劳力的大男人,所以她没走多远就变得气喘吁吁。

    “哥哥,走慢一点可好?”墨晓嫣终于忍不住了。

    “累了?那就喝口水歇歇吧,日落之前,应该能到家。”哥哥回身擦擦汗,递给晓烟一个水葫芦。

    “啊?”墨晓嫣一听日落前到家,顿时有点懵了,这么远,出城了吧。接过水葫芦,也没心情欣赏这稀罕物件了,直接抬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丫头,省着点儿喝,还有好长的路呢。”看晓翠喝的那么急,哥哥怕她先甜后苦。

    墨晓嫣抹抹嘴,心沉了几分,果然生存环境更恶劣了啊,连水都喝不能敞开了喝。刚刚还想既然那么远,要不打个车租个马什么的呢,现在一想,那么远的路,哥哥靠双腿走过来,肯定是经济条件不允许,同时也为先前抱怨家人晚来而感到羞愧。

    “这么说来,那日你同爹爹一同入府,是半夜从家出发的吗?”墨晓嫣想起走流程那天,一大早父兄就出现在了贺府。

    “不是的,爹爹的身体吃不消那样的劳累。我们是头一天晚上到了,在贺府附近呆了一晚上。那晚夜深露重,爹爹受了些风寒,所以今日没有一同前来。”

    “你是说,你们在大街上呆了一宿?因何不住店?”墨晓嫣听完嘴张的老大。

    “花那冤枉钱作甚,虽说你要出嫁了,但是弟弟妹妹们还要吃饭,二弟又马上到娶妻的年纪,钱不能乱花。”哥哥抿了抿嘴,“我和爹的身体,都扛得住,再说也就这一回。”

    墨晓嫣把水葫芦递回给哥哥,并示意让哥哥也喝一口,哥哥接过去,举起水葫芦放到嘴边,慢慢的倾斜,大概刚碰到水,就停止了动作。墨晓嫣估摸着他也就润了润嘴。

    墨晓嫣虽然有贺府给的一些遣散费,但是现在也不敢提议打车什么的,只能在短暂的休息之后跟着哥哥继续赶路。

    一路无话,墨晓嫣累的也不想说话,这时候才觉得当丫鬟即便是社会地位不高,但也蛮幸福的,毕竟出门有个马车坐,即便没有马车,在城里转转也没多远。这么想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城走了好一段路了。当她想到来取嫁衣的时候还得跑一趟,就瞬间又蔫了几分。

    直走到太阳西斜,才走到一座小村庄,村口有个大石头,竖着刻了两个大字“河關”。顺着村里的小路,来到一处篱笆院,哥哥率先推开了篱笆院的柴火门,墨晓嫣看了看那用红柳和木头编织的门,形同虚设四个字又像弹幕一样飘过。

    “回来啦?”一个热情的女声传入耳朵,紧接着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女子印入墨晓嫣的眼帘。土黄色的麻布衣服洗的有些发白,手肘和衣襟上大大小小补着好几个补丁。头发随便绑了个发髻堆在头上,一根与筷子无异的木头钗子插在发髻里。

    来人情绪激动的一边拉着墨晓嫣的手,一边帮墨晓嫣捋顺微乱的头发。墨晓嫣不知所措也不敢言语,眼前这个人看着也就三十多岁,理论上讲,应该是晓烟的母亲,但是晓烟的哥哥看上去跟她们的爹也差不多,都是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长期被紫外线照射,衰老的速度比常人要快些。万一面前这人是自己的嫂嫂,那叫娘不就尴尬了。于是,墨晓嫣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只是礼貌的保持微笑。

    “丫头为了这个家受苦了,都是我们没有用,没有本事……”女子拉着晓烟的手进屋里凳子上坐下,冲里屋吆喝一声,“五儿,给你大姐姐倒碗水。”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应声而出,利落的从门外窗户下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然后又从旁边的木头柜子里拿了一个碗,他想了一下,一手拿碗一手端水瓢就进了屋里。

    “大姐姐喝水。”把碗放在桌子上,水到八分满,水瓢就放在一边了。

    “五儿,如此成何体统,且不说水瓢放桌上不成样子,就是这井水,也不是咱家待客之道吧。”女子面有愠色。

    “儿以为大姐姐从城里赶路回来,路虽不远,但见大姐姐身娇体贵定是乏累,井水冰凉解渴,不似热水还需稍等稍凉才能饮用。又恐一碗无法尽兴,遂置水瓢于桌上,大姐姐喝光碗里的,便能再续上。”小男孩说的头头是道,女子脸上洋溢着骄傲的危险,宠溺的摸摸他的头。

    “可你大姐姐是女儿家,井水寒凉,对身体不好呀。”

    “母亲所言极是,儿这就换热水来。”小男孩说着就伸手拿碗,却发现碗已见底,而大姐姐正要伸手拿水瓢。

    墨晓嫣略微有点尴尬,她确实渴了,人家娘两对话的时候她迫不及待的喝了起来。正要续杯之际,小男孩要换水,她赶紧把瓢里的水倒碗里,把空瓢递给他,“井水清冽可口,正合我意,再给姐姐舀点来。”

    “井水虽好,但多饮无益。大姐姐若仍未解渴,我去取热水来,用扇子让它快些凉。”小男孩接过瓢,转身往门外走。

    “五哥儿真是伶俐,不知在哪读书?”墨晓嫣惊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竟然能这么细心,表达还很流畅,而且说的还不是白话。

    “大姐姐真真是失忆了,当初是大姐姐亲自送我去姐夫家的啊,还叮嘱我要好好读书,认真做学问。”小男孩的声音从窗户边传来。

    墨晓嫣嘿嘿一笑掩饰尴尬,假意挠了挠头开始环顾四周。这就是一间泥土房,里外两间,透过门能看见里屋有个挂着帘子的床。她坐的这间,只有一张桌子,还有一张木床,枕头和被褥看着虽旧,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自己受苦受累不说,还拉扯着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娘看你的行李都没多少东西,定是银钱都给我们了,自己都没置办什么像样的衣服。”女人说着就流下了眼泪。

    “都是一家人,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墨晓嫣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虽然是生物学娘亲,但她初来乍到,“娘”还是有些叫不出口。

    “咳咳咳!孩子回来是高兴的事,你哭个什么劲儿?”晓烟的爹回来了。

    “就是,不说了,都过去了。”晓烟娘边抹眼泪边笑,“总归选了个好夫婿,以后定是越来越好的。”

    墨晓嫣正发着懵呢,外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吵嚷声,墨晓嫣回头看见一群孩子进了院子,紧接着里屋就传来了哭声,晓烟娘赶忙起身朝屋里去了。

    “五哥哥你在干嘛呢?”一个童稚的女声。

    “大姐姐口渴,我在晾水呢。”

    “这是我摘的果子,给你吃,可甜可甜了。”

    稚嫩的声音让墨晓嫣一下想起了以前跟苗晨希一起听过的一首歌《彩虹糖的梦》,里面兔兔的声音,也是这个味儿。

    呼啦啦进屋的一群人打断了墨晓嫣的遐想,一群孩子围了上来,利落的往桌子上放着野果和水瓢,七嘴八舌的说着大姐姐如何咋滴。墨晓嫣瞬间觉得头大,脑瓜子嗡嗡的。

兄弟姐妹们

    墨晓嫣花了一分钟,才稳住了心神,抬手一数,5个孩子围着她叭叭的说个不停。她正想说些什么,让晓烟娘的一声大喝制止了。

    “吵吵什么,六儿闹腾了一下午,好不容易睡会儿,硬是让你们给吵醒了。大姐儿赶了一天的路,也叫你们吵的该头疼了,都干活去!”晓烟娘抱着个眼睛哭红的小娃娃,利落的给这帮孩子安排了任务,劈柴的,摘菜的,和面的,担水的,自己也抱着孩子去院子里了。

    墨晓嫣独生子女出身,哪见过这阵仗啊,正在心算这家里一共几个孩子呢,软糯的兔兔音拽了拽她的衣襟。

    “你就是大姐姐?”小姑娘穿着和晓烟娘同一色系的衣服,梳着两个小揪揪,手里拿着个果子,抬着头扑闪着眼睛看着晓烟。

    “是。”

    “给你吃这个果子,娘说你为了我们兄弟姐妹吃了好多苦,还挨了板子,差点就死了。”小丫头说着,把手里的果子在身上擦了擦,使劲儿往晓烟手里塞,生怕她不要一样。

    墨晓嫣拿着果子,想着这个年代没有化肥没有农药的,应该可以直接吃吧。用手搓了搓,就放嘴里啃了一口。瞬间,酸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墨晓嫣捂着嘴倒抽了口气,酸的五官都要聚到一起了。

    “酸吗?大姐姐快用水解解酸!”

    墨晓嫣赶忙把果子吐出来,又喝了口水漱了漱嘴,起身快步出了屋子,到院子里,把水吐了。

    “这果子还没熟吧?”墨晓嫣边吸溜口水边说。

    “大姐姐以前最爱吃这酸果子的呀,怎么现在竟然受不了酸了呢。”说话的是个正在劈柴的少年,手起斧落动作干脆,看着跟晓烟年龄相近,皮肤黝黑,大大的眼睛高鼻梁,眉毛很浓,嘴巴有点小,墨晓嫣刚看见他的时候愣了一下,这小伙子,眉眼之间有点像杜铭啊!

    墨晓嫣照过镜子,知道自己一点也不像晓烟,所以也只是略一愣神并没有觉得眼前的人会是杜铭。

    “从前的记忆都没有了,大概能忍受这种酸的感觉也忘记了吧。”墨晓嫣如是说。

    “之前我们总摘果子给大姐姐留着,每次大姐姐回来探亲,都是我送大姐姐回城,顺便背果子呢。”最后一块柴,随着话音落地。

    墨晓嫣不知该怎么回应,正尴尬之际,一个响亮的女声传来。

    “这是晓烟回来啦?”一个女子边拍打身上的衣服边冲着晓烟说话。

    墨晓嫣嗯了一声就不再多言,她猜这位身穿窄袖短褂搭配枣红色百褶襦裙的女子是大嫂,头上的钗环随着她拍打的动作摇摇晃晃。墨晓嫣觉得除花布鞋可能有点土,其他都不脏,也不知道她拍个什么劲儿。

    “大嫂今日怎么回来的如此晚?是刘家大娘又给大嫂单独加活儿了吗?”趴在灶台上揉面的五儿说话了。

    “没有!自从上次你大哥去找过她之后,再没人敢给我私自加活儿了,就是加活,咱也跟他要钱。”大嫂说着就进屋洗了手,洗完就朝五儿走去,“你洗手玩去吧,我来。”

    五儿欢快的答应一声,搓了搓手上的面糊糊就回屋了,没一会儿就拿了本书出来坐门槛上看起来,大嫂看着他的举动也欣慰的笑了起来。

    墨晓嫣抬头看见有个少年正挑着水在路上走,后面跟着另一个背着菜筐的孩子,码完柴的老二也看见了,推开柴门迎了上去,二话不说接过胆子。于是挑水的男孩去拿另一个孩子背上的菜筐。

    “三哥,不用,菜不沉我能背的动。”小孩说着抓紧了菜筐的藤蔓。

    墨晓嫣用排除法算出背菜的是老四,如果这家里女孩儿只有她和兔兔音,那这家就有八个孩子。八个!墨晓嫣觉得脑瓜子嗡嗡的,这数量比她的表亲堂亲都多。看看这居住环境,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墨晓嫣感叹真是越穷越生,越生越穷。

    在最后一丝晚霞消失前,这一大家子不仅弄好了晚饭,还很快的消灭了晚饭。这是墨晓嫣穿越后吃的最难吃的一顿饭,是的,比白粥还难吃。掺了面的玉米面条,白水煮了一大锅,就那么吃,墨晓嫣属实觉得难以下咽,从不吃葱蒜的她,这次觉得来根儿葱,来头蒜也是人间极品下饭菜了呀。看着其他家庭成员吃的特别香的样子,她也没好意思说什么,吃完碗里的,就没有再添。

    食不言寝不语,这一大家子实践的特别好,除了偶尔吸溜面条的声音和晓烟娘喂小孩儿吃饭会说话,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墨晓嫣心里盘算,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大家子的氛围和素养都比较好。

    晚饭过后,一大家子围坐在窗下的灶台边,院子里又叽叽喳喳的热闹了起来,年纪小的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围着晓烟问这问那,父母和年纪大的孩子们收拾院子,弄火盆暖屋除湿,铺床,大嫂则抱着最小的孩子逗弄着。墨晓嫣有的没的回答着问题,恍惚间觉得这样的场景,好温馨,虽然这个家庭很穷,但是氛围很有爱,每个人都在为这个家庭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而且她发现,所有人都偏爱老五,可能是因为他读书好?

    “晓烟,晚上你和三姐儿睡藤床。”晓烟娘吩咐了一声就进屋了,然后孩子们竟然都起身准备进屋睡觉了。

    墨晓嫣这才发现,灶坑里的火星都没多少了,还没有月光明亮呢,显然,这家里没有油灯之类的照明工具。

    墨晓嫣在兔兔音三姐儿的牵引下,来到了藤床边。这也是这家里最好的一张床了,就是白天小朋友睡的床。姐妹俩摸索着上床,三姐儿推给她一个木头疙瘩,说是枕头。墨晓嫣试了下,好硌脑袋,摸黑又不好找包袱。于是,她选择不用枕头,平躺。

    在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印着室内微弱的月光,墨晓嫣看到在藤床的对面,靠窗的位置,用木板搭了一个大通铺,听着动静,她判断除大哥大嫂和六儿以外的其他孩子都睡上面。

    休息条件是挺艰苦的,硬板床,没枕头,超薄被,但是架不住墨晓嫣徒步了大半天累炸了,于是她躺下以后很快就睡了过去。入睡之前她脑子里最后的一个念头是:九个孩子,六男三女。

晓烟

    时值夏末,昼夜温差已经挺大了,但是床铺上却只有几条打着补丁的厚布当被子,火盆里的木柴也很快烧没了,后半夜的时候,墨晓嫣被冻醒了。她摸了摸,又使劲儿看了看,是兔兔音卷走了她的被子。墨晓嫣伸手拽了拽,试图扯回来,结果小丫头压的挺瓷实,她就拽出来一个角。无奈,她只好靠近小朋友,把那一角搭到自己肚子上,再次勉强入睡。

    还没睡熟呢,就听见有人起来了。可能是起夜吧,墨晓嫣想,可是耳边却传来晓烟娘的声音。

    “起了!”声音洪亮,这叫醒的效果,一点都不输打鸣的大公鸡。

    随着这一声吆喝,屋里的孩子们纷纷从满是补丁的薄被里钻出来,墨晓嫣睁开眼睛看了看,天微明。比在贺府都起的早,兔兔音动了动,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顺便又卷走了晓烟那一角被子。墨晓嫣这才看清,兔兔音盖了两层被子,一床自己的,一床是晓烟的。

    晓烟是长女,自然不能像三姐儿一样赖床,墨晓嫣当丫鬟这么久,也多少习惯了早起,没挣扎太久,她就坐起来披了件衣服出了屋子。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天已经有些亮了,小伙子们都在洗脸,就是一人一小块麻布,在同一个木盆里用同样的水打湿各自的麻布,然后擦一擦。见晓烟出来了,三哥儿赶紧找了块麻布,打湿递给她。

    墨晓嫣接过来,在脸上试了一下,确实是有点扎扎的。怪不得大户人家用来做晾花瓣的垫布,墨晓嫣瞬间觉得之前用小姐用过的棉布洗脸也是很好的。

    接下来的时间,晓烟作为即将出嫁的闺阁女子,嫁妆嫁衣又已经备妥,晓烟就可以享受几日清闲的时光。陪三姐儿玩耍,逗弄最小的六哥儿,在村子里溜达溜达。在这段时间里,墨晓嫣把侍女晓烟的经历,拼凑的七七八八。

    晓烟七岁的时候就被亲爹带到集市上卖身为奴,当时晓烟爹也不懂得找人口贩子,直接在集市上给晓烟脑袋上插了跟草。也巧了,贺夫人当时亲自逛集市,碰到了晓烟,晓烟模样生的可爱,嘴巴又甜,一口一个夫人,叫的当时还是贺少夫人的女子满心欢喜。没有还价,直接给了晓烟爹十两银子,带走了晓烟。其实“晓烟”这个名字,都是贺少夫人现取的。在那之前,她只是丁家大丫头,连个名字都没有。

    晓烟被带走的时候,不哭不闹反而还有点欣喜,嘴里说着这下弟弟们有吃的了。她跟着贺夫人走了几步后,回头冲爹爹摆摆手,笑呵呵的。

    在当丫鬟的头几年,晓烟没有任何消息,直到晓烟十二岁那年,随贺小姐去寺庙请愿,才被晓烟爹偶遇。从那以后,晓烟就常常接济家里。大到大哥儿娶妻,新盖泥舍,小到过节吃食和弟弟妹妹的衣服,晓烟都会安排妥当。而晓烟的爹妈,除了安分种地,就是生孩子。

    虽然某些内容与贺府里打听来的稍有出入,但是并不影响晓烟同志舍己为家的光辉形象。墨晓嫣觉得,这个女孩儿身上背负了太多,她也无法评价这对父母的行为,因为这种现象很普遍,穷与生恶性循环的不止他们一家,卖儿卖女的也不是他们一家,重男轻女的更是不止他们一家。是的,墨晓嫣素未谋面的二姐儿,十四岁的时候嫁给了邻村地主家的二儿子做妾,也是十两银子。

    虽然一大家子都在勤勤恳恳种地,但是架不住人多呀。二姐出嫁的钱也用光了,然后晓烟爹又去城里找晓烟了,回来没多久,晓烟就回家跟父母说要带五儿去一位秀才家做学问,住了一宿,第二天就把五儿带走了。墨晓嫣觉得,当时的晓烟同志可能已经悟到了知识改变命运这一真理,于是送五儿去文秀才家学习,以后可以考取功名,即便考不上,最次能代写个家书啊状纸之类的文书,累不累是其次,最起码挣的多,这样家庭的重担就有人可以帮晓烟分担一下了。

    也不知是文秀才喜欢晓烟才教了五儿,还是因为五儿的原因晓烟和文秀才多了接触才喜欢上了彼此,反正小两年后,传来了晓烟和文秀才的婚讯。一时间,说老丁家祖坟冒青烟的比比皆是,夸老丁这大丫头卖的好的也比比皆是。墨晓嫣还真猜对了,卖的好!

    婚事是定了,可是贺小姐还未许配,贺老爷就没同意不放人,后来贺家又来人通知,待晓烟年满十八即可出府成亲。因为晓烟和贺小姐同岁还比贺小姐大几个月,所以她满十八了,贺小姐定已婚配,到时候找别的陪嫁丫鬟就行了。

    丁家作为社会底层人员,当然没有任何话语权,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人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按习俗一步一步的准备。一大家子美滋滋的等着晓烟出嫁,这期间爹妈也没闲着,造了个小六出来。

    然而就在万事俱备只欠晓烟出府,进行迎亲仪式的时候,贺府来人说晓烟病了,让晓烟爹去看看。那是晓烟爹第一次坐马车,去的时候还有点美,回来的时候脸就阴天了。

    晓烟爹一晚上没说话,第二天早上才跟孩子们说了晓烟只剩一口气了,浑身是血的被关在个破柴房里。他们不知道晓烟被打的内情,只以为是晓烟之前帮衬家里的银子和东西可能是偷着从贺府拿出来的。略感内疚的同时,可能也在担心这一大家子日后的生活来源。

    墨晓嫣打听到这段故事的时候,竟然有些生气了,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年幼被卖身为奴,青少年时期又为了一大家子的生活一忍再忍的弱女子,稚嫩的肩膀过早的承受了本不该她承担的重任。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晓烟的求生欲望才没有太过强烈,早早就放弃了挣扎,殒命于贺府,这才腾出位置给墨晓嫣那不灭的精神。

    贺府再派人的时候,骑马赶来,扔下一句“晓烟醒了,婚事继续”就扭头跑了。

大婚

    短短八个字,重燃了这个家的激情,晓烟爹娘瞬间觉得好日子又有了盼头,只等着秀才安排人来进行六礼。等到只差最后一步迎亲环节的时候,晓烟爹带着大儿子进城去感谢主人家,顺便提及将女儿带回家的心愿。然后等主人恩许之后,就在指定的日子接女儿回家待嫁。

    如今女儿已经回来了,全家人也就觉得高枕无忧了,每天的氛围都是其乐融融的,墨晓嫣两辈子第一次在这样的氛围里生活,感觉还挺温暖的。尤其是所有人都围着她转,让她多少有些满足感。同时也为晓烟感到可惜,好日子马上就来了,她却没能坚持住,也稍微有些愧疚,觉得自己窃取了别人的果实。

    欢乐的日子过起来总是飞快的,晓烟出嫁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虽然只是青泥瓦舍,但是张灯结彩一番也很是喜庆。天气渐凉白昼缩短,黄昏时分也到的很快,估摸着迎亲的队伍快到了,家里帮忙的亲戚邻舍们赶紧把灯都点上了。而墨晓嫣则乖乖的待在屋里的床上,任由一群妇女摆布。厚重的衣物,沉重的头饰,墨晓嫣只觉得这华丽的衣服和装饰是累赘。再一看铜镜,天妈爷呀,即便铜镜泛黄也映照出她惨白的脸,像刮过大白一样。

    再加上烛光一照,墨晓嫣把自己吓得一激灵,跟鬼片似的,要不是周围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墨晓嫣估计会吓晕过去。

    墨晓嫣从早上就开始被折腾了,堪堪张罗了一天,刚弄好没多久,就听着外面传来了动静。

    文秀才头戴黑缨冠,身着红纱单衣,白内裙,脚蹬黑靴子,身骑高头大马,只领着几个壮汉,明火执仗的就到了晓烟家门口。

    待马站定,文秀才利落下马,清了清嗓子,就敲响了院门。而门内一众新娘家的宾客已然手持棍棒严阵以待,跟防贼一样的做法。

    “贼来须打,客来应看,烦请姑嫂,出门相看。”文秀才边说边弯腰作揖,壮汉们已经摆好阵势,随时准备强攻。

    “不审何方贵客,侵夜得至门停?本是何方君子,何处英才?精神磊朗,因何到来?”即便是乡野村妇,也知道结婚时的问话,晓烟的娘家人们,也都是懂规矩的。哪怕晓烟是高嫁,该走的流程也不能差。

    接下来的对话都是标准的文言文,墨晓嫣听的似懂非懂,倒是之前打听过,就是不能轻易让新郎官进门的意思,要文秀才作诗什么的才能进。也没有需要晓烟回答的部分,所以墨晓嫣根本也不关心说的是什么,就等着什么时候文秀才来到屏风前就好了。

    是的,屋里重金新安置了一扇屏风,也是因为高嫁,晓烟爹妈觉得必须隆重一点,虽然没有正门中门等一道道门,但是屏风还是可以安排的,于是晓烟爹四处寻访,终于找到了一面性价比优越的屏风,安置在藤床前。

    诗念罢,听着门栓有了响动,一群壮汉一起发力将新郎官推到了院内,推猛了,差点迎面撞上举着大棒子前来行礼的女子。即便没有那么多道门可拦,该有的流程也不能差事。这时一群娘子们拿着棍棒就围了上去,见人就打,尤其是新郎官。带头的娘子还叫嚷着“女婿是妇家狗,打杀无问。”

    一众壮汉也不帮忙,还拍手哄笑,这是规矩。本来是等一众婆媳们手酸了才进行下一项,大概是之前晓烟父母嘱咐过,所以人们就是轻轻招呼了一阵就退下了。

    晓烟的大嫂端了两碗酒又迎上前去,按流程开始进行下一步。

    墨晓嫣在屋里都听呆了,这结个婚太费事了吧,这么会儿功夫,文秀才堪堪作诗五六首了,文秀才也家境一般,所以没带傧相所有以诗相对的部分都是亲自作答。墨晓嫣不知道这诗是结婚专用的还是文秀才原创的,但不管是背这么多诗还是写这么多诗,墨晓嫣都觉得挺厉害的。

    流程一步一步走,墨晓嫣的妆也一直在画,她什么都没干却依然觉得累极了,正犯困打瞌睡的时候,突然被两个人猛推了一下。吓一激灵下意识坐直,隔着屏风看见呼呼啦啦的进来好多人,模模糊糊的那团红色,应该是新郎官文秀才。

    这个时候,墨晓嫣紧张了,这个只见过一次的男人,她今天就要嫁给他了,他是墨晓嫣后半辈子的依靠和仰仗了。未来不可知的那种迷茫感突然又一次袭来,墨晓嫣一下从这段时间的安逸中清醒了过来,继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顾周围的嬉闹声、欢笑声,还有“奠雁”的那只大雁扑啦啦的振翅声。妇女们也是好技术,轻松接到被扔过来的大雁,丝毫没有碰到盛装的新娘子。

    墨晓嫣突然觉得眼前亮起来了,回过神一看,四哥儿和五哥儿正抬着屏风往一旁撤,墨晓嫣知道这叫撤帐,她也知道这意味着拜过父母之后就要出嫁了。

    毕竟是乡村人家,没文化,所以什么《崔氏夫人训女文》之类的就免了,晓烟爹妈喝过茶后叮嘱了几句要同心同德之类的话就算把这一步进行完了。

    自从撤了屏风,墨晓嫣就自己拿着把团扇遮脸,再加上脑子有点懵,始终没看清周围有什么人。准备出门了,转身的时候,才看见兄弟们和三姐儿站在门口,面带微笑却满是不舍的看着晓烟。

    “大哥辛苦了!”墨晓嫣动了动嘴,没出声。结婚前一天,大哥又一次早早起来徒步进城,帮晓烟取回了她的嫁衣,顺便采买红烛等结婚用品,耗时满满一天。之后一直忙忙叨叨的,晓烟还没来得及道谢呢,这就要出门了,抓住最后的机会,墨晓嫣说出了心意。

    大哥笑了笑,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何,这次妹妹醒了之后更客气了,“辛苦了”“多谢”常常挂在嘴边,哪怕吃饭给她递个碗,她都要道谢。说的多了,他这个当大哥的,从嘴型就能判断她是在道谢。

    墨晓嫣见状,竟然是心底一软,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而旁边搀扶她的婆子看到她哭,反而笑的更灿烂了。墨晓嫣觉得莫名奇妙,迈出房间的时候却想起,要哭嫁,以表不舍娘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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