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太守
狄怀仁知道自己收一次钱，很快便还有别人跟风而来。所以他干脆主动出击，让林捕头出面，约了城里几位有钱有势的人，一起到坊市里最有名的邀月楼吃饭。
“把弟兄们都叫上，光你我吃肉，汤都不给大家喝一口就过分了。楼上定一桌，请富商。楼下定一桌，请府衙里的兄弟。”
林捕头点点头，出去叫人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一餐结束，狄太守又得到许多赞助。
“今日这餐，由狄某做东，谁都不许抢。”狄怀仁微醺，众人事情办的很顺利，整个饭局的气氛都特别好。
狄怀仁用这些赞助，很快在城里大量动工，破烂的城墙，漏雨的民房，香火渐衰的庙宇，一个月之内，全部修缮完毕。
特别的是，所有修缮后的建筑旁边，全部都立了碑。上面完整的记录了每一位出资人，不只有姓名，还有产业的类别。
紧接着，狄怀仁又做了一件事。将下辖各县的县令聚集起来，共商未来。
一时间，百姓议论纷纷。
“新来的太守真奇怪！”
“就是，没见过收受贿赂这么大方的当官的。”
“别瞎说，谁收贿赂了？”
“这有什么可隐瞒的，碑都立了。那些钱可都是太守收取在前，修葺在后。”
香兰好不容易有精神上街，听到大家的议论，心里很不是滋味。
“常松，为什么我觉得老爷来这千林郡之后，变的我不认识了。”
“小的正觉得，咱家老爷这是有大智慧。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治理方案，现在还把各位县令大人请来，想必是想要传授临山县的经验吧。”
“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只是觉得老爷和我生疏了许多，尤其是有身孕之后。”
“夫人多虑了。老爷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嘛，一头扎进公务里，忙的不着家都有。以前在临山的时候，他昼夜不停地奔忙。白天劝大家搬家，晚上教人们习武。”
香兰不再说话，不是因为常松说的对，而是因为她知道常松不会有她有的感觉。
“邀月楼的饭菜真是不错，各位大人别拘着了，赶紧尝尝。路途遥远，各位一定饿了。”
狄怀仁亲切地招待着县令们，这群人反而不太敢动筷子。
狄怀仁看了一眼林捕快，林捕快赶忙给大家斟酒。
“不敢不敢，使不得使不得。”
“那就是不给狄某面子咯？”狄怀仁笑着，但是林捕快感觉这个笑比发火还要可怕。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有县令带头先吃了起来，并且夸赞着美食。
“各位大人心里害怕，想必是因为我收受贿赂一事吧？”狄怀仁自顾自的说着，“贿赂确实是收了，但是大部分都用到了老百姓的身上。小部分分给了跟着我的这些兄弟们。”
“可如此行事，会不会，不太妥当。”
“在座有多少位是两袖清风之辈，本官不敢说都能看出来，但也能辨别一二。本官也在贫苦之地呆过，想必各位也知道，临山县苦啊，百姓尚有饿死街头的。本官升任时，临山人人皆可饱腹。”
有眼力劲儿的，已经开始称赞了。狄怀仁抬手示意对方先别说话，继续陈述自己的观点。
“千林郡富庶人家共十几户，控制着千林郡的盐、绸缎、粮食等等生意的往来。千林郡的百姓虽然生活都比临山县要好，但是在与周围各郡相比，还有些差距。是以狄某想用富商的钱，来做府衙经费之外的事情。”
“大人英明，可这与我等有何关系？”
“林大人问到最关键的地方了。都知道我们最近在街头施粥，是想让街头的乞丐不至于饿死。但这事一做，周围郡县的乞丐都来了。现在我这里人口众多，想着把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往各县分一些。”
“我这儿本就不富裕，帮不了太守了。”说话的是在座最穷的县的县令，东陈县县令。
“东陈西陈两县确实不算富裕，但地势平坦，适合耕种。本官正有意分流至这两个县呢。”狄怀仁直言。
“太守大人是说，让这些乞丐种田？”有精明的人讲话了。
“那是自然。春种秋收，哪怕茅草屋一间，也不至于以天为盖地为庐。”
“行乞之人，并非人人都是无田可种，好多根本就是好吃懒做。”还是那个精明的人。
“大人所言极是，但大人也说并非，那就还是有无田可种的人的嘛。先安置这部分人，好吃懒做之人，自然也愿意承受流浪之苦。”
“那，大人准备怎么做？”
“张贴布告，东陈和西陈二县可领田地，免租子，免两年赋税。若是有意前往，本官可差人建造茅草屋一间。”
从大家的表情，狄怀仁可以看出没人觉得他能做成这件事情。同样的表情，他在临山县见过，不止一次。
“有了耕种之人，慢慢的赋税就会增多，于各县来说，是好事。”
“姑且一试吧，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呢。”
狄怀仁笑笑，不再说话。
第二天，城门前就张贴了告示，告诉大家可以到太守府领田地和种子，还能有间小的茅草屋安身。并且，捕快亲自驾车，送往东陈县或者西陈县。
“如何？”告示张贴了后，狄怀仁就坐在太守府的门口等，始终不见人来，不由得焦急的询问林捕快。
“大人，布告念了一上午了，没有人来啊。”林捕头也觉得不靠谱了。
“你去化装，混在人群中假装乞丐，然后来此处登记，领种子，坐马车。”
狄怀仁知道现在的情形，缺个领头羊，毕竟谁都不想做第一个尝试的人。
林捕头闻言退下，按照狄怀仁的指示穿的破破烂烂，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人群。
“这新来的太守真奇怪，为什么要给我们这些叫花子分地啊。”
“真能去耕种？不用交租交税？”林捕头问。
“不用，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的。”
“那我姑且一试，反正只剩这贱命一条！没什么可怕的了！”林捕头往两边扒拉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拿着他的破碗和木棍，往城里走去。
刚走两步回头问：“这太守府，怎么走啊？”
团队
林捕头回头看看，果然有人跟着他，于是他边走边问到了太守府。狄怀仁早已回到前院，在临时放置的案几前准备做戏来全套。门口的人配合着林捕头完成表演任务，众人只看见官府的人好言好语的将他请进了门。
“嘿！真进去了嘿！”
“那捕快还笑呢！我这辈子第一次见捕快笑。”
“我怎么觉得他们这些人，笑了比不笑还可怕呀！”
“确实！”
院内，狄怀仁给林捕头“办手续”，林捕头就要忍不住说别的了，被狄怀仁手指示意他噤声。
“好了！先到后院领身衣服，梳洗休息一下。晚些时候，本官便派马车送你去东陈。”
“谢大人！”林捕头这三个字说的还是有些官腔，被狄怀仁给了一个眼神杀。
“真换衣服真洗澡，然后再坐马车走。”林捕头的手下——吴捕快附在林捕头耳边说，“大人嘱咐的。”
“那他们怎么知道这事情的真假？我以为要出去狂欢呢！”林捕头小声回道。
“大人说特意出去表现的过于欣喜就有些假了，我们就按正常的流程来。”
林捕头依言行事，舒舒服服的在浴房泡了个澡，又换上崭新的衣服——当然没有他原本的衣服软和，做好一切，出门坐马车。
“呦！真就出城了？”林捕头的马车到了城门口，立马有城防营的人上前来和车夫搭话。
“是啊！不赶紧走，我今儿得住外头。”
梳洗干净的林捕头自然是不能轻易露面的，万一被认出来他是捕头就麻烦了。按照出门前小吴的叮嘱，他假意伸手掀门帘，车夫直接回手制止。
“那赶紧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马车出了城门，有乞丐凑上来问：“军爷，那马车里坐的，就是上午的乞丐？”
“那可不？人家现在已经不是乞丐了，有房住有田耕，不是乞丐了。”
“那咋还不让人家跟咱们见见面呢？”仿佛有人注意到了刚刚车夫的动作。
“嗨！那车夫的婆娘是坊市上卖肉的，脾气不好力气又大，他要是回家晚了，免不了挨训。估摸他是怕那位仁兄跟各位聊起来耽误他赶路！”顿了顿，他继续说，“诸位若是真心想自力更生，不妨试上一试，咱除了这条命，还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
“说的是，我也去看看。”
“就是，新来的太守人很好，要不各位也吃不到粥啊！”军爷继续拱火。
乞丐里有人恍然大悟：是啊，太守给大家发白粥啊！粥发得，田地怎么发不得？去看看！
从天亮等到日头西斜，终于等来了第一个真乞丐。
狄怀仁仔细盘问，从哪里来，为何行乞，行乞多久，可还有亲人在世……
“领个田地，要问这许多问题？”来人有些不高兴了。
“白给你一垄田，还不能问问你问题了？万一你不好好种，糟蹋田地浪费种子怎么办？”
“可以可以！”乞丐赶忙点头哈腰。
这个乞丐的言语举止间能看出来不是个踏实稳重能吃苦种地的主。可狄怀仁还是出具了领田地建房屋的文书。
“好了！到后院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收拾好了马车会送你去目的地。”
“大人，天都要黑了，没有车夫愿意奔波这一趟了吧？”乞丐微微弯腰，他记得军爷说那车夫着急回家，不过也不对，那个车夫还不知道回城没有呢。
“另有车夫送你前去。”吴捕快语有不悦，但还是耐心答完。
“大人，那人一看就不老实，哪里是踏踏实实种田的人。”
送这个乞丐的马车还没走多远，抱怨声就爆发出来。
“就是，说不定就是骗了地拿去卖。”
“若不由精明人先顺了意，老实人怎么会来呀？”狄怀仁说的不紧不慢，像极了智者，“我们安顿了多少人，化装成乞丐的都不止林捕头了，更别说联合城防营的军士了。咱们这么大个团队，总不能啥作为都没有呢，就因为这个精明的乞丐半途而废吧。再说，他到城门口吆喝几句的作用，可比林捕头假扮的乞丐说几句效果好多了。也许一会儿还有收获。”
又过了一阵子，院里该掌灯了，果然如狄怀仁所言，又来了一个带着孩子的乞丐。
还是那套程序，还是一样的询问方式，这个乞丐就很平静。一一回答了所有问题，连小乞丐是逃荒路上捡的都说了。甚至在狄怀仁问完之后还主动问“大人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小的吗？小的一定如实回答。”
狄怀仁关切的看了看孩子，有些歉意的说：“没有问题了，只是我们并没有准备孩子的衣物，最小的衣服估摸也有些大了。”
一大一小看着有些迷茫，吴捕快赶忙告诉二人到后面去洗澡换衣服，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出发。
狄怀仁的团队总算没有白忙活！终于帮到了一位真的需要帮助的人！目送二人背影消失，狄怀仁刚要下令关门收工，就听门口传来了吵嚷声。
“大人，好像是来了很多乞丐！”吴捕快一边收案几上的东西，一边说。
“走！看看去！”
“我们也要种田，我们也要大房子！”门口聚集了十几个乞丐，吵吵嚷嚷着，“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前面那几个就笑脸相迎？看不起人？”
门口的捕快一听这话，拦的更严实了，也确实立马感受到了更大的冲击力。
吴捕快也上前一步，手放到了刀鞘上。
狄怀仁抬起双臂，试图让大家安静下来。
“诸位且听本官一言，诸位……”
一个眼神，吴捕快便爆发出断喝一声。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诸位，若是真心想种田养活自己，本官及下辖东西二陈全力支持。可这种田苦啊，春种秋才收，那两个地方又穷，这期间又没有各位乞讨的地方。”
“不是说你们给发粮吗？能撑到秋收！”说话的明显是带头人。
“是，可也只能坚持到秋收。要是秋天自己田里颗粒无收，那就得饿着肚子了。”
吴捕快见众人没什么反应，补充道：“那个时候想回城乞讨，可没有马车接你们回来！”
“万一是你们田不好种不出庄稼呢？”这些人果然是好吃懒做不是傻。
“东西二陈土地肥沃，庄稼长势年年都很好。”吴捕快咬着后槽牙。
不一样
这收编乞丐和调整临山县人口布局还是大有不同，狄怀仁也没想到事情会往这样的方向发展。
即便言明不种田会饿死，这些精气神十足的家伙还是表示要领田地。狄怀仁明知道这群人是在耍无赖，但却无计可施。
“行！”狄怀仁干脆同意了，“田可以分，你们的田就分到一起吧，至于房子，没有大房子，只有茅草屋。你们人多，正好可以自己搭建一间大的茅草屋。还有能力的话，合伙做泥胚，盖真正的大房子。”
“什么？房子要我们自己盖？”这群人准备第二次爆发。
“前面走的人也是茅草屋，莫非有人告诉你们他们是住大房子？”狄怀仁的心思好像通了一些。
众人一愣，狄怀仁乘胜追击。
“谁跟你们说住大房子，你们就去找谁。竟然有人不信官府公文，反而去相信一个乞丐！”吴捕快声音直接高了八度。
“天黑了，诸位如果没有休息的地方，可以在我这府衙的空房间了歇息一晚。真想领田地的，明天早起。”狄怀仁说着，还做了请的手势，底下人见状也不再阻拦，退到了一边。
众乞丐面面相觑，还是那个领头人说话了：“那倒是不用，我们这群人散漫惯了，以天为盖地为庐，睡不惯你这地方。再说，万一你们这是找借口关着我们怎么办？”
狄怀仁不再说话，任由大家散去，他也转身准备回房间休息。
也对，狄怀仁想起很久以前墨晓嫣说过的一句话：“早起的没有要饭的”。
“大人。”吴捕快叫住了狄怀仁。
“怎么了？”狄怀仁好不容易动了想回去看看太守夫人的心思，不想被人打断。
“还有没走的。”
狄怀仁回头，果然看见两个女乞丐还站在门口，有些畏畏缩缩的。
“进来吧。”狄怀仁以为她们要在府衙里住，没想到两个人却一齐往后退了一步。
“大人，我们也想自力更生，可是种田，属实没有力气。”说话的是一个年长的女子，说完还把头低了下去。
狄怀仁这才意识到，确实是考虑不周了。他只想到要将那些荒废的田地分给愿意自力更生的人，但是没想到这个群体里有无法种田的人。
“二位先进来歇息一晚吧，外面不安全。”狄怀仁想利用这一晚上的间隙好好考虑一下，这两个女子该怎么安置。
“不用了大人，我们……脏。”两个女子说完，转身离开。
“他们都在哪里过夜啊？”
“街巷角落吧。”吴捕快回答。
狄怀仁失眠了，这千林郡开局的顺利，让他以为后面的想法推进也会很顺利的。可是他还是高估了人性，低估了贪心。
“还是睡不着啊？”香兰起夜，发现了装睡的狄怀仁。
“被夫人发现了。”狄怀仁睁开眼睛，最近香兰身子越来越重，他担心有闪失，便在卧房搭了个小床。
“老爷睡着了的时候，眉头是皱着的。”
狄怀仁心里一惊，转移了话题：“夫人眼力真好，这般昏暗也能看到我的眉头。”
“离得这么近自然就看得见了。”香兰瞬间觉得脸颊发烫，暗自庆幸还好光线昏暗，估摸老爷看不清楚。
狄怀仁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什么，这是香兰趁他睡着贴近了看他那。
“你我本是夫妻，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大大方方的看就好。”狄怀仁坐起身，伸手拉香兰坐在了身边。
香兰一听这话有些生气了：“老爷的话总是说的很好听，是夫妻不假，可是跟别人不一样，从来没有人家真正夫妻的样子。”
“真正的夫妻是什么样子的呀？”狄怀仁心跳快了几拍。
香兰被这个问题问懵了，想了一阵儿，说：“比你我亲昵。”
狄怀仁提醒：“夫人起夜？”
香兰说着对对对，就一手撑着要起身。狄怀仁先她一步起身，扶着香兰稳稳的站了起来。也许是心里有愧，狄怀仁全程陪同香兰起夜。护送去，护送回，安安稳稳的送上床榻。
“老爷觉得有愧于我的时候，总是会对我好。这也不是夫妻会做的事情吧？”香兰笑着，躺下睡觉了。
狄怀仁像是被揭穿心事的小孩子，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床边，倒是没尴尬多久，就听到香兰打呼噜的声音。
原本想着女性乞丐如何安置，被香兰这么一打岔，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可神奇的是，听着香兰的呼噜声，狄怀仁竟然睡着了。
天还没亮狄怀仁就起床了，一看香兰还在睡，就到厨房端来了早饭。
“老爷有什么事情求我？”香兰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丈夫给身怀六甲的妻子端早饭，有什么不正常的。”狄怀仁心虚。
“不正常，我家老爷从来都是在厨房吃，吃完就去处理政务了。”
狄怀仁发现香兰对自己的了解真的是很细致，而有了这一发现后，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感动，而是如何才能不暴露。紧接着，他想到了当初在那条前去科考的路上，有一个女子，向他坦白了自己的一切。那个怕自己百般遮拦反而弄巧成拙的女子，选择了对这个朝夕相处的人吐露心声。
“老爷？”
香兰伸手在狄怀仁面前晃了晃，狄怀仁回过神来。
“本官忙于政务，疏于对夫人的照顾。”
“哪儿的话，男子汉大丈夫，不就是这样的么。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就是呈口舌之快！老爷尽管忙你的，不用管我。”香兰心中的丈夫，始终与别的男人不一样——这可是临山县的神。
听了这句话，反叫狄怀仁生出了愧疚。香兰和心里的那个她确实不一样，香兰说“不用管我”就是真的不用管，即便是怀着身孕，她也能把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而那个女子，即便说“不用考虑我”，也还是会出各种状况，会吵着闹着要她的丈夫帮她。
“夫人安心养胎便是，莫要过于操劳。”狄怀仁说着，摸了摸香兰的肩膀，这是他和香兰日常最亲密的动作了。
香兰点点头，大大的咬了一口馒头。
天降军师
发土地的第二天，只有一个老乞丐前来，身体还不好。这就让狄怀仁更加闹心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不止是女性，还有老者。
“您这身子骨，也种不了田吧？”吴捕快直言。
老者有些尴尬，简单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他壮年丧妻，老年丧子，根本失去了活着的信心，奈何老天不收他的命，生了次大病也苟活了下来。可是早就家徒四壁难以生活了，于是只能沿街乞讨。
吴捕快显然不太买账，听老乞丐说完不由得想出言讥讽。
“先生的情况本官已经了解了，可是依先生的身体情况，恐难维持。”
“我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我只需要一小片地，种些蔬菜。”老者有些局促，感觉领田地这事渺茫了。
狄怀仁叹了口气，他深知面前这位老者，没有种田的能力，硬撑着来的话，可能命都放到东陈或者西陈了。
只能先容留老者休息，再想想别的办法。
老者之后，就再没有别人上门了，狄怀仁一下子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境地。真是没想才开局没走几步，就陷入了死局。
老者和女子没什么劳动能力，种田这种事情大概率是不行的，可是这城里用人的地方也不会用他们。
就在狄怀仁一筹莫展之际，出现了一位故人——墨晓立。
墨晓立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太守门前，毛遂自荐想要到太守这里谋份差事。门卫审视一通，拿不定主意，最终还是在墨晓立的劝说下去同意她们进去。
狄怀仁接到通禀，让捕快把人带进了书房。
“拜见太守大人！”墨晓立率先行礼。
狄怀仁差一点就说出“怎么是你”，好在忍住了。
“这位小兄弟看着年少，怎有信心做我这里的军师？”狄怀仁稍一整理思绪，便和墨晓立攀谈起来，“再说，我这里只是发了送田地茅草屋的告示，并没有招军师的想法。若论师爷，府衙里原本就有。”
“回大人，小的自幼随高人隐居深山，习得许多特别的知识。游历天下路过此处，看到大人的布告，猜测大人是想真心帮助百姓脱困，便想着上门来献计。”墨晓立回答的滴水不漏，即便有人怀疑他有别的目的，也不能把他怎样。
“小兄弟贵姓？”狄怀仁问。
“免贵姓墨，自北方来。”墨晓立说这话，再行一礼。
“墨兄弟，本官这布告有什么问题？”狄怀仁好奇他是怎么从一则布告，判断太守有困难。
“大人本心善良，为乞丐分田地建茅屋是好的，可却没有考虑到行乞者中，还有老人、孩子和妇女。”
一语道破，狄怀仁佩服的点点头。
“那兄弟可有好的办法？”
“这些人种不了田，也无法给别人做工。最好的方法是找一种简单的劳作，可以有收入，又不用太累。”
“想法是好，可是这千林郡，哪里有这样的活计？”狄怀仁不由得有些失落，这个方法，他何尝不知道呢，可是千林郡没有这样的工种啊。
“千林郡没有的行当，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在下听说有钱人家喜欢用烧完没有烟的木炭，奈何木炭的制作不是很简单，所以木炭的价格很高。但整个木炭的制作过程，不甚劳累，只需要盯着就可以。”
这番话，点醒了狄怀仁的思路，也点醒了曾经的记忆。那是许多年以前，墨晓嫣和苏碧染给他们讲述的从未来带回来的知识。隐约记得墨晓嫣说，制作木炭的方法，很早很早就有了，听那意思，在唐朝就有了。
“可是，本官并不知道木炭的制作方法。”狄怀仁确实是没记住，当时根本没往心里放，或者说，那位根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有教授方法。
“我们可以自己试！”墨晓立敢说这话，就是因为曾经和苏碧染成功的做成了上古神兵。
狄怀仁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的小伙子，墨晓立继续说：“若是做木炭，大人连土地房子都不用分了呢！青壮去砍树，体力差的人就负责烧火和值守。再虚弱的，可以只负责值守，也可以负责售卖。”
狄怀仁觉得是个好方案，但是总感觉跟临山县大调动有些相似，是个巨大的工程。
“虽然比分田地复杂，但是可行性更高。”墨晓立说完又补充道：“怎么样？在下是否可以做这千林郡太守的军师呢？”
“自然是做得的，天降军师，是我千林郡的福分，只是不知道墨兄弟想要什么样的报酬呢？这报酬太高，本官也是用不起的。”
“饭一口，床一张，即可。”墨晓立现在不缺钱，他只是想待在姐夫身边，光明正大的。
狄怀仁不知道墨晓立的现状，还以为墨晓立可怜的厉害，一时间在暴露身份和帮助墨晓立之间犹豫不决。
“大人放心，在下饭量不大。”墨晓立说着，从自己包袱里掏出一个小包裹，“在下第一次见狄大人，也不知道大人喜欢什么，便从乡野集市为大人和夫人随便选了一个小礼物。”
狄怀仁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我并不相识，别怕暴露”。
“墨兄弟有心了，我家夫人现在怀有身孕，不方便戴这些。”
狄怀仁看着墨晓立小包裹里的玉镯子，估摸着这东西肯定不便宜。他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是也能看出这镯子成色不错，不会是假的，更不会出自乡野集市。但这也传递了另外一个新信号，墨晓立有钱了。
“在下全名墨晓立，字远山。”
虽然墨晓立暗戳戳表明自己是想留下来给狄怀仁帮忙，可是狄怀仁是真怕自己的身份会暴露，万一暴露了，那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老爷，我觉得这位兄弟很好啊。他说的那些我虽然听懂的少，也很陌生，但就是觉得很有用。”吴捕快好不容易等到他说话的机会。
狄怀仁先让书童带墨晓立先到空房去，书童不仅带路还顺手把墨晓立落脚的地方也给整理了出来，连被褥都帮忙搬了一套。
隐形富人
和苏碧染不同，墨晓立一直都关注着狄怀仁的去向。得知狄怀仁从临山县升迁，做了千林郡的太守，墨晓立高兴的整晚都睡不着觉，在临山县，皇上是见过狄怀仁的，而皇上亲自下旨给狄怀仁升官，说明他并没有认出来那是谁。如此一来，墨晓立也不用担心和狄怀仁接触会给他带来***烦。
墨晓立在苏碧染那里来去自由，很快便收拾行装出发去找狄太守了。
他也并没有冒失，到了千林郡先在坊市间住下，考察了一下这里有没有可以发展的生意，同时也观察一下太守新上任会做些什么事情。
没想到刚住了几天，就听到了太守收受贿赂的消息，大家议论纷纷。
“这太守自清贫临山而来，想必要在我们千林郡捞上一笔呢。看来我们这回要吃苦咯！”
“像梁大人一样清廉的好官，整个朝廷又能有几个呢？我们能遇上一位，也是三生有幸了。”
“我觉得新大人好，至少我办事知道门在哪了。我得找林捕头问问去，怎么才能见大人一面。”
最后说话的人，看着像是生意人，墨晓立估摸他是想跟太守那里要些从商的便利。
墨晓立不相信自己的姐夫会是个贪官，觉得是有人陷害了他，他甚至想给姐夫写封信，让他彻查是谁害他。
可是没几天，他又知道了狄太守宴请城中富甲一方的这几户家主。
行程在富人圈是公开的，墨晓立轻易就拿到了宴请的地点，他也在那天去了邀月楼，想看看这件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墨晓立确认狄怀仁收受贿赂的时候震惊了，他不相信自己亲爱的姐夫会变这个样子，甚至怀疑他也想大姐姐那样被老天爷换了心。
可是随着粥棚前领粥的人越来越多，墨晓立好像有点明白了，县令想让更多的人吃上饭。可这样只会让城里的乞丐越来越多，不利于民生安稳。
原本打算直接上门投奔姐夫的墨晓立按住性子，干脆在城里找了个房子，从客栈搬了出来。
直到目送那个狡诈的乞丐小头目乘着马车出城门，墨晓立才决定现身。
如今，躺在太守府的小木床上，墨晓立盘算着该怎么跟苏碧染交代。
狄怀仁同样睡不着，他不知道留下墨晓立是不是对的，他也像墨晓立一样得出了皇上并不知情的结论。可他还是觉得应该加倍小心，因为他想往高位爬，既是如此，就没有高枕无忧的日子。
可墨晓立当时出现的场景，由不得他推拒，他也确实是觉得墨晓立的想法可以一试。还有就是，墨晓立的方法，需要他亲自带着人尝试。
想到这里，狄怀仁又觉得头大，不知道这样的实验，需要花费多少银两。之前富商提供的银两都花的差不多了，即便是贪污受贿，也不能太频繁啊。
两个人就这样在太守府失眠都后半夜，却又不约而同的在鸡叫头遍的时候起了床，来到了书房门口。
二人环顾四周，客套的行了礼，狄怀仁率先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墨晓立紧随其后。
墨晓立想了想，还是客套的开了场。
狄怀仁想了想，这书房除了自己的老婆和书童常松，没人能径直过来。
一个手势示意，狄怀仁带墨晓立到了他认为的房间的最角落。
“你来干什么？”狄怀仁的声音很低很低。
“姐夫，我来帮你。”墨晓立说。
狄怀仁一听到“姐夫”两个字，一惊，赶忙往房间门口看去。
“我们不认识彼此，我就是来做军师的。”墨晓立赶忙解释，“我那个方案，只有我能帮你。别说卖木炭的不好找，找到了，人家愿意把这么值钱的秘方给你吗？所以我们只能自己尝试，不过你放心，我和大夫人上次也成功了。”
墨晓立说这些话的时候，紧紧的贴在狄怀仁耳边，生怕漏了一个字让旁人听去。
“可是我们这太守府可没有杜家那么有钱，反复实验，需要人力物力的支持。我收的贿赂都给百姓花出去了。”狄怀仁如法炮制，也贴在墨晓立耳边说话，只要没有外人看见，他不在意形象如何。
墨晓立没说话，直接指了指自己，然后点点头。
狄怀仁想起了那个镯子，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许久未见的小伙子。
墨晓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再次贴近。
“我在大夫人的指导下，赚了一些小钱。”
听完，狄怀仁往后撤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墨晓立。
墨晓立看出了狄怀仁的想法，又贴上去跟狄怀仁说了两个字：“低调。”
狄怀仁笑了一下，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听到了好几个遥远又熟悉的词汇，出自那个远方来的人。
墨晓立的穿着打扮，着实不像个有钱人，他从第一天开始张罗自己的产业，就知道不能太张扬，他不像大夫人，有朝廷官员的背景。
狄怀仁却觉得，面前的小伙子即便是有钱，也支撑不住做木炭的实验。于是，他再次贴近墨晓立的耳边，小声说道：“这个东西需要花多少银两我们可是无法预计，你那点钱不见得能够。”
墨晓立想了想，回道：“先用着，到时候再说。”
接下来就是制定计划，墨晓立不客气的坐到了狄怀仁的椅子上，直接研墨开始书写。
狄怀仁站在边上，一如小五年幼时，站在他身旁盯着他书写的样子。
“照这么个实验法，动静不会小啊。”狄怀仁说。
墨晓立并没有停笔，还在写。
“这是最开始的投入，是必须得。后面有了低价劳力，就会好很多。”
狄怀仁皱了皱眉头，淡淡的说：“他们除了劳动，也没有别的本事。”
墨晓立顿了一下，明白是“低价劳力”让狄怀仁有些不适。
“大夫人说过，能创造价值，就不分高低贵贱。只是对于我们商人来说，劳力分低价和高价。”墨晓立跟苏碧染久了，又善于学习，说起来经商，那是一套一套的。只不过，在外人面前，他始终保持的是谦谦君子的形象，做隐形富人。而在姐夫这里，他想展示自己的优秀和强大。
计谋
自从墨晓嫣向皇上表明多翻别人牌子的意图之后，皇上就很少来翠莺阁了，即便是来，也只是吃个饭就走。不仅如此，皇上还连着几晚都住在了新进宫的吏部尚书之女陈美人那里。
墨晓嫣听着暖橘汇报皇上的去向，砸了咂吃葡萄的嘴，嘀咕着：“还是后宫长大的人有办法，如此简单。”
“那陈美人是吏部尚书的第几个女儿？”墨晓嫣问道。
“奴婢打听过了，这次选秀进宫的，都是在家最受宠的女儿。”
“那，皇上这有关押人质的嫌疑啊。”墨晓嫣心直口快，也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看了看暖橘，暖橘一脸尴尬。
“我记得苏碧染说都是京畿大臣的女儿，都有哪些官儿啊？别说官称，我不懂，直接说是管什么的就行。比如，吏部是管当官的。”
暖橘心说“这主子终于想起来了解竞争对手了”，接着一一为墨晓嫣介绍了五位当选女子的家世和背景。
“我想知道那个被藏起来的人是什么来头。”
暖橘心里的感叹更多了一分。
“是个小官家的嫡出女儿，没什么势力，要不也不会轻易就被赵婕妤留了下来。中选名单没有，人又没回家，那爹妈就是不敢来皇宫要人，也是要四处奔波打听一下的。”
墨晓嫣不置可否，怎么知道人家爹妈找没找呢？也许找了，被那赵婕妤压下去了。想到这里，墨晓嫣开始盘算皇上对于这件事是否知情，盘算赵婕妤在后宫的地位。
“其实赵婕妤有皇子傍身，不必动心思与其他人争斗的。”暖橘秃噜了一句，看似很不经意。
墨晓嫣的思绪直接被拉回现实，她压住内心的激动，问道：“赵婕妤有孩子？”
暖橘点点头，缓缓说道：“赵婕妤是王府的老人，紧抓住三皇子不待见正室的空子，几次三番让三皇子留宿，可不就有小皇子了么。”
墨晓嫣仿佛又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继续问道：“正室？那登基后正室为何没做皇后？”
暖橘俯下身子，附到墨晓嫣耳边，小声的说：“皇上本就不喜欢皇贵妃，在秦王府时对外也并没有承认纳兰馨的正室之位。何况，想必那时皇上心里已经有了皇后的人选，所以坚持后位空悬。”
墨晓嫣看了看暖橘，觉得她今天不太正常。
“皇上的心思哪是你我能够乱猜的，天下事都是皇上说了算的，别说皇后谁当这件小事了。”
暖橘确实是以为墨晓嫣动了向后位发起冲击的心思了，所以想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跟着墨晓嫣这么久，自然知道墨晓嫣的为人，若是她想当皇后自己又恰好起到关键作用，那将来必定大富大贵。
“赵婕妤最近忙什么呢？”墨晓嫣转而问道。
“游园赏花，喝茶吟诗。没有什么特别的，还是老样子。”暖橘如实回答。
墨晓嫣想到从前姐妹成堆的日子，竟然有些怀念，要不，趁现在不显怀，再参与一下大家的活动？
说干就干，墨晓嫣决定趁现在孕反还不严重，刷刷存在感，假装害怕失宠。
第二天，墨晓嫣就盛装出现在赵月琴组织的诗会上。自从墨晓嫣因诗一战成名，后宫女子便也掀起了吟诗作对的风潮。而墨晓嫣这次刷存在感，也是想有些新计谋想耍耍的，至于是什么计谋，墨晓嫣直到站在赵婕妤的花园门口，都没有思路。
“呦！是哪位天神下凡，惊动了墨姐姐呀！”
墨晓嫣听着声音不熟，寻声望去，确定不认识，刚想忽略，却被那人的钗环晃了眼睛。
一身江南织锦，配上大花团绣，发髻高高挽起，插着金镶玉步摇，还是两根。
“暴发户都没有这么打扮的！”墨晓嫣嘀咕着，挤出一个笑向那边走去。
“果真稀客呢！墨婕妤有日子不与我等姐妹游园了。”赵婕妤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平静。
“不与众姐妹相聚，也是为了大家好，怕过了病气。”
墨晓嫣说完，掏出手帕在鼻子下边擦了擦，仿佛还没好利索一样。
赵婕妤心想“该！让你跟皇上出宫逍遥快活，染了乱七八糟的病回来”，嘴上却说：“墨婕妤是为我等挡了灾病了，若不是墨婕妤在皇上寝宫坚守数月，那生病的人，便不止墨婕妤自己了。”
大家听了赶忙附和，仿佛墨晓嫣真的是伺候身患传染病的皇上了一样。
墨晓嫣懒得搭理这帮人的惺惺作态，干脆跳到下一个话题。
“不提那些伤身子的事儿了，游园就是找乐子的。”墨晓嫣走到人群中，四下看了看，“许久不来，还是老花样啊？”
“我等愚笨，想不到什么新鲜玩意儿，就还是以前那些花样。”
赵婕妤的声音依然听不出波澜，但是墨晓嫣明显看到赵婕妤的贴身宫女浮萍紧张了起来。
“找点别人玩的不就行了？”墨晓嫣语气轻快，“不知赵婕妤宫里可有围棋？”
问别的赵婕妤也许有也不愿意拿出来，问围棋就必须有了，因为赵婕妤的小库房里，有皇上亲赐的云子围棋。
这种场合，找这么宝贝的东西一定打发心腹去找。果然，赵婕妤支使浮萍去库房找找。
墨晓嫣没注意到浮萍感激的眼神，作为贴身服侍的人，浮萍很清楚赵婕妤已经生气了，人群退去后又是一通发泄，砸东西、打下人。
而浮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来围棋供赵月琴炫耀，自然也算立一小功。即便挨打，也不会太疼。只是，浮萍纳闷墨晓嫣怎么知道赵婕妤有皇上赏赐的围棋呢？
当墨晓嫣听赵婕妤介绍围棋的来历时，心中窃喜，胡诌八扯的想了个围棋，还恰巧撞上了赵婕妤炫耀的点。
众人自然也是一番恭维，纷纷称赞这棋子如何别致如何好。
直到那暴发户问：“姐姐们都会下围棋吗？”
众人立马不出声，把目光投向墨晓嫣。
墨晓嫣不会下围棋，只是知道围棋下一盘要很久很久，只是知道围棋是传统棋，只是知道围棋共三百六十一个子。
发起人
“围棋那么耗时间的玩意儿，可不适合咱们女子之间玩。本宫有其他花样，等这棋子来了，与姐妹们分享一下。”墨晓嫣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早就听闻姐姐的奇思妙想多的很，没想到头回儿见真人，就让妹妹我碰上了。真是荣幸至极！”
那陈姓小丫头小嘴叭叭的说，墨晓嫣听着却有一种莫名的心烦，一股清新的、恼人的，绿茶味！
很快，棋子棋盘到位，连桌子都选了通风极好的位置安置下来，墨晓嫣走到桌前自然落座，讲解起了规则。
“落子的点位与围棋想同，只不过得胜规则不一样，横斜随意，五子连珠即为胜。”
一众女人反应各不相同，有人点头，有人错愕。
墨晓嫣其实并不确定这里的人们知不知道五子棋，只是一时兴起的提议，看着此时大家的反应，她觉得这个主意可能也没多绝妙。
“这么简单，有什么好玩的？”陈美人似乎习惯了出风头。
“哦？来一盘？”墨晓嫣不会下围棋，但是五子棋，还是有些下棋经验的，上辈子初中的时候，也就是距今二十多年前，有多少课间都是在五子棋的厮杀中度过的。
陈美人应声落座，玉手执黑子率先摆上一颗。
墨晓嫣毫不犹豫跟上一颗，陈美人在墨晓嫣落子之际就拿了新棋子在手。白子首颗刚落，黑子立马跟上。
墨晓嫣不紧不慢的放好第二颗，看着陈美人三颗棋子整整齐齐的连了个横线，被自己的白子第一颗防守的好好的，确定对方不会下五子棋，便安然的按照自己的思路开始落子。
陈美人开心的放好第四颗，又赶紧捏了最后一颗等着赢，墨晓嫣白子一落，直接堵上了去路。
陈美人眉头一皱：“你……”
“妹妹莫不是以为，对手会乖乖让你摆上五颗棋子吧？”那不是不识数的傻子吗？
陈美人不好发火，只能在自己的四颗棋子旁随便找了个位置落子，根本没意识到墨晓嫣三子连成的斜线有什么危险。
墨晓嫣有点失望，赢的太容易了。
毫不留情的连上第四颗棋子，陈美人这才想起拦截，奈何还是输了。
“妹妹大意了，重来！”陈美人玉手一抓，利落的收了棋盘上的黑子。
墨晓嫣只能陪着她再从头开始，同时也感叹于看戏的这群人好耐心，竟然没有一点声音。
第二局输陈美人学聪明了，三颗就拦截，可依然输的很迅速。
“不玩了，没意思！”陈美人收了棋子，站起身。
“别看这五子连珠棋下法简单，想要赢也不是很容易呢。”墨晓嫣说的慢悠悠的，环视一圈，“好久不下了，还真是有点勾起棋瘾了呢。哪位姐妹再陪一局呀？”
“我试试！”
说话的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墨晓嫣猜测是这次新进宫的哪位美人。
“初次见面，还不曾问妹妹芳名。”仿佛灭绝已久的棋魂燃起来了一样，墨晓嫣的精气神一下子回到当初大课间坐在课桌前大杀四方时的状态，她不屑于打败不知名的对手。
“礼部侍郎姜良才之女，才人姜婷玉。”小姑娘规规矩矩行礼，但还是难掩孩子的童真。
墨晓嫣做了个请的手势，脑子里搜索侍郎是几品官、礼部是负责什么的，早知道让暖橘汇报情况的时候连官职名称也加上就好了。
“我是第一次下，姐姐别嫌我落子慢，姐姐先请！”
现场的氛围好像随着这个小姑娘轻轻巧巧的两句话就放松了不少，墨晓嫣都能听到有人在笑，也许是笑这小姑娘的幼稚，但墨晓嫣觉得，更多的是笑这小姑娘懂礼数。
面对一个才人，墨晓嫣没必要客气，果断在中心的位置落子。
小姑娘紧随其后，利落的落了第一颗子。也是，第一颗嘛，没什么思考的余地。
从第三步开始，小姑娘就下的谨慎多了，她已经明白了三子连珠就要防守，也尝试发展自己的线路，可终究是个新手，没撑多久便输了。
“真是有趣，这仅仅五子连珠，就诸多变化呢！怪不得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墨晓嫣循声望去，说话的竟然是纳兰馨，怪不得这话听着不那么对劲，要是说话的人是纳兰馨，那就合理多了。
众人见皇贵妃驾到，赶忙跪拜行礼。
墨晓嫣起身浅浅的弯了弯腰，就算行礼了。皇贵妃即便心里不满，也懒得计较了，她就是听说墨晓嫣参加游园会了，不想错过这个让后宫女子认识大小王的机会。
“本宫见妹妹们齐齐围在这里，都不做声，以为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怕被吓跑呢，就没通报。凑过来一看，确实蛮有趣的，也就跟着看了一会儿，不成想吓到妹妹们了。”
纳兰馨直奔主位，整理衣裙坐了下来。众人不再围着棋桌，排成两排站着。
“姐姐说的是，这五子连珠确实是有趣的很呢。从前不出闺阁，又不喜刺绣、绢花，无聊至极，只能用这棋子打发时间，常与家中侍女对弈。”
墨晓嫣看着纳兰馨进来后院子里多出来的两个衣着不凡的人，猜想是刚入宫的新人选择了纳兰馨的阵营。这才想起看看在场所有人，数一数新人到没到齐。
“都站着干什么，坐下，坐下。”纳兰馨拿出母仪天下的尊贵，语气极尽和蔼。
墨晓嫣还坐在棋桌前没动，看着大家谦让的美好画面，最后发现大家的座位还是按照位份排下来的。即便是跟着纳兰馨进院的人，也是坐在美人、才人该坐的位置。
“曾经墨婕妤作诗，一夜成名，众姐妹纷纷效仿不说，前朝的官员都开始吟诗作对了。”纳兰馨缓缓说着，“如今，墨妹妹这是又发起了新的活动呀！”
墨晓嫣今非昔比，她没有着急怼纳兰馨，而是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样的局面，有几成可能把这个死对头争取成为队友。
“嗨！也是看大家无聊，游园会尽是些以前的玩意儿，一时兴起想起了曾经的玩意儿，不值一提。要真是极其有趣的事情，那定然是要亲自登门邀请贵妃姐姐一起来的呀！”
墨晓嫣如是说。
塑料姐妹
墨晓嫣这话一说，别说其他人了，连纳兰馨都有些吃惊了。这话里的意思，明显是在捧皇贵妃呀，可连新来的人都已经被扫盲过：纳兰馨不待见墨晓嫣，而墨晓嫣也不惧怕皇贵妃，甚至不太把皇贵妃放在眼里。并且，最关键的是墨晓嫣的背后，有皇上撑腰。
墨晓嫣心里一琢磨，没想到一个游园会，收获还不小。给大家找个新游戏原本是主要目的，没想到从眼下的局面看，竟然只是个捎带。
也就是转瞬，墨晓嫣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皇上最近政务繁忙，都许久不到翠莺阁歇息了，也不知道是留宿在哪位姐妹那里呀？”墨晓嫣明知故问，就是为了让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吃醋，也是想着这样能让纳兰馨明白她们有共同的对手。
陈美人在大家的注视下，脸上立马浮现了红晕。在场的各宫主位，想必只有墨晓嫣是真心不羡慕她，别的女子看陈美人的眼神，有的羡慕，有的嫉妒，还有的带着几分恨意。
大家开始纷纷称赞起了陈美人，各种维度解读皇上愿意翻她牌子的原因，无外乎容貌娇美等流于表面的夸赞。
纳兰馨破天荒的明白了墨晓嫣的潜台词，但更多的还是因为那句“许久不到翠莺阁”了而开心。
“你我姐妹本就是皇上的人，留宿谁家不是住啊。”墨晓嫣故意把说话的声音提升了几个度。
“妹妹说的是啊，所以我们姐妹千万不能恃宠而骄。不能因为皇上留宿多，就看不起其他姐妹。”纳兰馨这话的声音也不小。
皇贵妃说话了，在场所有人自然点头称是。墨晓嫣也跟着附和，她明白纳兰馨想点拨的人不只有陈美人，还有赵婕妤，还有自己。
陈美人果然是个勇的，这种场合这种氛围，竟然表起了忠心。
“妹妹我一定不会独享恩宠的，每每深夜，妹妹都会跟皇上说要雨露均沾。”
墨晓嫣怎么听都觉得这话里还有别的意思，仿佛是在说某些人独占恩宠，不懂得吹枕边风。
有些目光还是悄悄的落到了墨晓嫣身上，墨晓嫣佯装不知，笑眯眯的说道：“大家也许不知道，这夫妻感情的保鲜期就十八个月，过了这个劲儿，换人是本性。”
此番言论自然是惊呆了众人，纳兰馨更是不服气，因为在她身上，就没有体验过保鲜期。
“墨妹妹真是清新脱俗，不过能想出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也是挺厉害的。”赵婕妤也忍不住说话了。
“本宫老家有这么一句话：不要为打翻的饭碗而可惜。这话的意思是，既然已经失去，难过也无济于事。尤其咱们跟着皇上，哪能在乎天长地久呀，只在乎曾经拥有就行了！”墨晓嫣在内涵赵月琴等得宠过的人，可纳兰馨却更生气了。
场子一下冷了下来，墨晓嫣只好继续装傻，主动喊人来下五子棋。
“这样吧，一对二！”墨晓嫣觉得她们实在是菜的很，便有些嚣张了起来。
不过好在气氛还是被带动起来了，大家围着棋盘有说有笑，还会支招。也是因为这样，大家才发现这五子连珠棋真的还挺有意思的。
墨晓嫣见大家玩性大起，顺势起身把下棋的位置让给别人。退出了包围圈，墨晓嫣径直走到纳兰馨身边最近的位置坐下，拿了个桃子啃了起来。她要尝试和纳兰馨正是联盟了。
“墨婕妤这般吃相，不好吧？”
“我什么人姐姐还不清楚嘛？这样吃才爽。嗯！特别甜！来一个？”墨晓嫣说这话，从盘子里拿了一个桃子，递给纳兰馨。
纳兰馨眼都不抬，有些轻蔑的说道：“位份都升到婕妤了，就不知道收敛一下。”
“姐姐，我跟皇上在一起都是这个德行，您就别指望我改了。反而是您，明明性格跟我差不多，甚至比我火爆，还得拘着，多难受啊。”墨晓嫣探了探身子，伸着胳膊递桃子，都快怼到纳兰馨脸上了。
“快！她们顾不上看，你赶紧来一大口。可甜可甜了！”墨晓嫣压低声音说着，“又刺激又甜！张嘴张嘴！”
不知道哪个点触动了纳兰馨，她直接张嘴咬了一大口，只是张嘴的时候，还是一手举起了袖子做为遮挡。
确实很甜！
“快嚼！”墨晓嫣小声提醒，“这盘估计要下完了。”
纳兰馨听话的快速咀嚼，桃子的汁水迅速在嘴里蔓延，伴随而来的，还有久违的开心。
“好吃吧？”墨晓嫣精准捕捉到纳兰馨的微表情，适时的提问。
纳兰馨微微点头，咀嚼的动作丝毫不见放缓。
“哎呀哎呀！是妹妹疏忽了！再来再来！”
一群女人嘻嘻哈哈哈的笑着，各自发表者对上一盘棋的看法，可比诗会热闹多了。
墨晓嫣和纳兰馨在后面吃桃子也吃的不亦乐乎，纳兰馨自己拿着桃子吃的遮遮掩掩，墨晓嫣则光明正大的大口啃大口嚼。
在墨晓嫣心里，这是进宫以来最开心的一次聚会了，虽然一院子的塑料姐妹，连纳兰馨也是其中之一。
纳兰馨也是第一次在游园会感受到快乐，竟然来自墨晓嫣。
分别的时候，墨晓嫣悄悄对纳兰馨说：“想必姐姐也知道我进宫并非自愿，也明白咱俩的客观处境是皇上决定的。那既然你我都不能改变什么，姐姐为何不能像在王府时那样，咱俩和睦共处呢？我记得姐姐还是喜欢我的，我们还一起斗过绿茶呢！”
“婕妤今天甚是开心呢！”回去的路上，朱翠小声说。
“还行吧，在翠莺阁憋闷久了，出来散散心也挺好的。”墨晓嫣语气十分轻快，心想同为宫女，暖橘就不会在路途中和主子闲聊。
“今天的游园会，想必是最近的活动里最热闹的了。”朱翠继续评价，暖橘也没有阻拦。
“就是，这才是后宫该有的和谐氛围。成天哪那么多勾心斗角的心思呢，反正都是一样的处境。”墨晓嫣说的毫不避讳，真有人听了去，也会觉得是她失宠了，自我安慰呢。
说服
苏碧染出宫就入住杜府，第二天早起就以请安的理由，早早等在杜丞相卧房门口。
敬的茶还没来得及喝到嘴里，就听到苏碧染说“墨婕妤要认杜家做为娘家”。
一时没反应过来，杜老太爷都没吹一吹，就呷了一口茶，被烫了嘴。
“墨婕妤？就是那个……”就是那个被皇上金屋藏娇的商贾家的侍女？
苏碧染自然知道自己的公公想说什么，也没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咱们杜家，此番也有秀女被留在了宫里。”杜丞相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苏碧染有些纳闷，没听说有姓杜的留下呀。
“公开的中选名单没有，但是出宫的人里确实没有。我打听了一下，说是被某位宫主悄悄留下了。”
苏碧染脑子过电一样，想起了墨晓嫣说的那个跟她有些像的女孩子。
“父亲大人的意思是，这位远房的小侄女，有可能在后宫搏得一席之地，为我们杜家光耀门楣？”
“是啊。自己本家的，总不会便宜了外人。”
苏碧染心里冷笑一下，说：“既然是悄悄留下，那什么才能出头呀？”
“既然是悄悄留下，那必定是有心人觉得有利用价值。否则偌大的后宫，怎会缺一个宫女呢？”
“父亲是怎么知道她被留下了？”苏碧染觉得以杜老太爷的地位，不会关心那么远的一个小官家的女儿，即便是本家。
“她爹妈找到京城来了，没有看到中选，又没有见到孩子。以为遭到了不测，便来央求我给打听打听孩子的下落。”
杜老太爷本来也没想着接这个茬，可是偏巧下朝的时候听见过有人议论过一位宫主私自留下了选秀的秀女。在孩子爹妈哭求声中略一思索，就明白这被留下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位消失的远房侄孙女。
杜家实力雄厚，但人心永远欲求不满，杜老太爷自然是想要更上一层楼的。如果能攀附上后宫的势力，那就更加完美了。
后宫不得干政，前朝也不能随便打听后宫的事情。杜丞相尽力打听，也只问到了私自留下秀女的宫主位份是婕妤，至于是哪一位，大家都不知道。
苏碧染现在知道，但是她不想告诉他。
“你想啊，既然被留下的只有她一人，那孩子又生的好看，那么留下来肯定是想着吸引皇上的。不管有此想法的人是什么目的，总之这姑娘一定会出现在圣上的床榻之上，一旦受了荣宠，那位份肯定是有的。到时候我们再给予背后的支持，没准也是宠妃呢！”
杜老太爷算盘打的山响，苏碧染有些不屑，按照杜老太爷的算计，那杜姓小姑娘，很快就可以走到墨晓嫣的位置上去了。可她怎么能容忍有人觊觎墨晓嫣的位置！
“父亲大人，您这未雨绸缪的盘算甚好，可否想过实现的可能性？既然是偷偷留下的，那必然需要一个极其特殊的机会，才能接触到皇上。那留下她的正主，既然想留下她，说明这位正主不受宠了，才会想着用一个可控的、貌美的女子争宠。否则，她怎么会容忍一个可能分走恩宠的人呆在自己的地盘。那这样一位不受宠的人，有几分把握，能让皇上合理的发现这位杜家娘子，还愿意宠幸这位杜姓娘子！”
苏碧染一口气分析完，希望自己的公公想清楚。
杜老太爷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老夫确实疏忽了，只觉得皇上既然能容忍这位宫主把人私自留下，那这位宫主定然是有几分势力的。果然女人之间的争斗，还是女人看的清楚一些。”
“父亲大人的盘算并非实现不了，只是不知道有几成把握，也不清楚需要多久的时间。”苏碧染把语速降下来，那叫一个苦口婆心，“与其抱定这不必要的未来，不如选一个盛宠不衰的人。”
“只是这墨婕妤的出身……”杜老太爷还是看不上墨晓嫣的出身，说白了是看不上侍女，即便那人如今位及婕妤。
“墨婕妤的出身，那是皇上亲自下手安排人改的，如今谁不知道人家原本就是大家闺秀？”苏碧染干脆把话挑明，“至于与商贾人家的挂钩，京城谁不知道杜家家业庞大，都是靠我这个女人的商铺典当行支持的。咱们有几亩田地，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
苏碧染上次这么理直气壮的以谈判的形式说服自己的公公，好像还是让他同意苏碧染陪杜弘仁赶考。
即便道理已经说的明明白白，杜老太爷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毕竟给后宫站队，站对了荣耀几代，站错了可能就要满门消失啊。
“您还记得墨晓嫣入宫多久了吗？”苏碧染抱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
“老夫先上朝，回来再议！”杜老太爷直接结束话题，招呼下人给他换衣服，准备上朝。
苏碧染不好说什么，只能等着这个老头自己转过弯儿来。
“父亲不妨打听一下皇上和墨婕妤的关系，不要看最近，要打听从墨婕妤进宫到现在，皇上和她一起做了什么。”苏碧染对着杜老太爷的背影说。
杜老太爷没说话，心里却想：“不就是一起出宫微服私访了嘛！人人知道，人人都不敢说破，都知道皇上是生病了，墨婕妤照顾有加。”
饶是如此，杜丞相还是不着痕迹的跟同僚们聊了一下墨婕妤，以假意揣测私自留人的宫主是墨婕妤为突破口，跟几位大人聊了一下。
可实际情况是，前朝大臣对于这位婕妤并不了解，只知道有这么个宫主，直到她在病榻伺候了皇上好久，还知道，她曾经写过大气磅礴的诗。
最终，杜老太爷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能在皇上身边红这么久的，除了齐公公，确实没有别人了。可这位宫主，在朝堂并没有什么影响力。”
“碧染，跟墨婕妤说一下，我们杜家，愿意做她的后盾。”
苏碧染开心的笑了，她知道杜老太爷怕扎眼，朝堂大臣不了解墨晓嫣，才是他做决定的最重要原因。
未雨绸缪
仅仅让自己的老公爹同意认墨晓嫣为干女儿还不算，苏碧染还琢磨着从其他方面暗自给墨晓嫣加码。
她能想到的第一点，还是军事力量。
“多造几把枪吧。”苏碧染想，“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嘛。”
从京城出发，马不停蹄的回到自己的家，着手准备放大招。
很自然想到了墨晓立，一问，才知道墨晓立出门有几个月了，只是在月末的时候写信报平安，还捎带寄点特产。
一直以来，苏碧染都不过问墨晓立的事情，也没盘过墨晓立现在有多少私产铺子，反正欠的钱已经还清了。
看着桌子上的特产，苏碧染暗暗分辩这是哪里，跟他信里的位置能不能对得上。
“墨少爷现在离家是越来越频繁了，回来的次数就更少了。”管家一脸慈祥，好像是在说自己儿子的事情。
“把这些东西都收了吧，就近安排消耗。想办法联系他回来一趟。”苏碧染淡淡的说，“顺便盘盘他有多少铺子私产。”
管家答应着，退了出去，快步到后院找了只信鸽，写了个字条塞进信桶，放飞。
苏碧染在等墨晓立的这段时间里，把之前捣鼓的东西都找了出来，图纸，原料清单。
“还是得入蜀，那样比较方便。”苏碧染想。
墨晓立接到飞鸽传书，反复念着上面的文字：“大夫人急召，速回”，努力的回想最近自己有没有做什么让大夫人忌讳的事情，可翻来覆去的想，也没有什么收获。
观察狄大人正到了关键时刻，此时离开，可能再也无法知道这个姐夫是不是变坏了。墨晓立将纸条揉成团，放到油灯上点燃，扔到空盏里。看着纸团的火焰越来越小，墨晓立决定先拖延几天再回信，至少得先进了太守府。
这也是为什么墨晓立在太守府的前几个晚上难以入睡，琢磨着怎么跟苏碧染交代。最终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毕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需要耗费的时间比较长。
“什么！他去做了一个太守的门客？”苏碧染收到回信的时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管家低着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真是翅膀硬了，这么危险的事情都敢自作主张了。”苏碧染感到很生气。
墨晓立的信里没有明说，只写了自己遇到一位奇官，愿意为了百姓的幸福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墨晓立是已经不能做官了，不仅是因为从商的背景，更是因为他尝到了经商的甜头：光明正大的获得大量财富。
但是墨晓立愿意帮助这个官员做些事情，苏碧染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位官员是谁，她不是不让墨晓立跟狄怀仁往来，只是觉得当门客这件事情太过分了。若是真查起来，门客是要留下官方记录的。
“飞鸽传书，再召回！就说事关他长姐，若是不想他姐夫泉下不安，就速回洛城，不得耽搁。”苏碧染说完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赶走了管家，将墨晓立的短信点燃烧掉。
苏碧染原本计划自己带队先入蜀，和墨晓立在蜀地汇合，这下好了，只能假装不知道墨晓立的去处，在杜府等墨晓立回来，再一起出发。
墨晓立是个聪明的，他一看到“长姐”二字，便猜到大夫人应该是有了宫里的消息，需要他参与应对了。只要是长姐的事情，就有可能波及到姐夫，即便只是未雨绸缪的阶段，他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用了满满一上午的时间和狄怀仁交接实验的工作，午饭都没有吃就从后门悄悄离开。
出了千林郡，随便买了匹马就踏上了回洛城的路。
墨晓立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了苏碧染的书房，气都没喘匀。
“没尾巴吧？”苏碧染给墨晓立倒了杯茶，递过去。
“谢大夫人！”墨晓立先行礼，再接过茶盏，“并未发现。”
墨晓立自认为只是个小人物，怎么会有人愿意跟踪他，可他还是谨记大夫人的教诲，时刻注意。这一路确实没人跟踪他，他走一段都会故意绕路。
“那就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啊？去哪？”墨晓立又喝了一口茶。
“蜀地，接着造枪。”
“好的。”墨晓立满脑子问题，但还是爽快的应承了下来。
回到房间，墨晓立打开自己的衣柜，从夹层里拿出之前藏起来的弹药图纸，又带了几件衣服和膏药，便到后院跟苏碧染汇合了。
苏碧染给管家交代完后，就带队出发了，都没来得及跟杜弘仁打招呼，只留个字条作为告别。
在路上，苏碧染把和墨晓嫣会面的事情简单的和墨晓立说了一下。
“大夫人是想为墨婕妤积蓄军事力量？”墨晓立直言。
苏碧染点了点头，说：“对呀，若是他日真的有什么大变故，还有什么是比枪杆子更有话语权的呢？”
“可这样是不是谋反？”墨晓立知道不能私自囤兵，不仅商贾人家的家丁有数量限制，连官府的捕快数量都有要求。
“放心吧，枪械这个概念，这里本来就没有。再说了，上古神兵现在就是威慑的作用，谁也不知道它真正的威力。我低调了这么久，皇上现在对我这个东西也没有什么太大兴趣了。况且，我这也不是立马要派上用场的，万一那丫头肚子不争气生个姑娘，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苏碧染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她只是造烟花而已。
墨晓立的心里已经有些震惊了，寥寥数语，墨晓立已经明白墨晓嫣在皇上那里很受宠，并且很大可能已经怀有身孕，若是男孩，有可能继承皇位，而苏碧染想要做的保障，那就是军事力量保证她的孩子坐上皇位。可是，那得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呀？
“那，大夫人准备做几把？”墨晓立试探的问。
“未雨绸缪嘛！慢慢来，最终的目标是十把。”苏碧染说完又补充道，“不急。”
墨晓立又一惊，看这样子，长姐在后宫应该也做好了强势斗争的准备了。那如果真是这样，皇上会不会有别的反应？姐夫还安全吗？
思路清奇
要是搁上辈子，墨晓嫣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能和十分抵触的人表面和睦的相处下去。
自从游园会后，墨晓嫣和纳兰馨的走动就频繁了起来。墨晓嫣不自觉苦恼了起来，可不光因为日渐显怀不想让别人知道。
两人今天约个茶，明天赏个花，有时候还能下两盘五子棋呢！只不过纳兰馨没耐心，输个两把就不愿意玩了。
“你就不能让让我？我可是皇贵妃！”纳兰馨把手里的棋子一扔，十分不满。
“我可不敢让你！”墨晓嫣一粒一粒的捡棋子。
纳兰馨“嗯”了一声，满是疑惑。
“让着你那不是看不起你嘛！你现在下的不好是因为不熟，多练练就会了，不难。”
“奥！怪不得最近那些女人们有空就来一盘，原来是为了练习呀？可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玩的！即便是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得！武将家族出身，果然对这些玩意儿提不起兴趣来。
墨晓嫣微微抬手，朱翠暖橘便连忙撤下棋桌，将茶水点心全部摆上桌。纳兰馨叹了口气，吃起了葡萄。
纳兰馨不说话，墨晓嫣只能绞尽脑汁想话题。
这头还没想出来呢，纳兰馨先说话了：“你说皇上为什么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封我为贵妃？你说我堂堂皇贵妃，都没个孩子。”
墨晓嫣搓了搓手，心说“为啥这样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缘分这个东西很奇妙，也许真就是月老悄悄往咱们胳膊上绑红绳。”墨晓嫣耐心的解释，“只是月老绑你两的时候，只绑了你，没绑他。”
“那意思你两只绑了他，没绑你？”纳兰馨问。
那种久违的蠢的可爱的感觉爬上心头，墨晓嫣终于觉得脑回路清奇的人不止她自己了。要是好好处，纳兰馨一定会是好闺蜜。
“你要是一直揪住这个问题不放的话，咱俩就没的聊了。”
纳兰馨想了想，说道：“你跟别人不一样，我总感觉他对你更好，是那种打心眼里的好。其他人……”纳兰馨又想了想，“其他人就是皇上的女人，最多生个孩子。”
“可是我连孩子都没有！”墨晓嫣脱口而出。
纳兰馨笑了，确实是，皇上最恨的女人没孩子，这很正常。怎么最爱的人，也没个孩子呢？
笑着笑着，纳兰馨的目光落在了墨晓嫣的肚子上，思绪回到了某一天。
墨晓嫣先是有些紧张，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的变化，并且她已经想好被揭穿该说什么了。后来，她也想到了一些灰色的记忆，那些与孩子相关的，刺痛人心的事情。
“她们说皇上不立我为后，也不让我有孩子，是因为我的父兄厉害，怕我在后宫也厉害起来，对朝廷不利。”
墨晓嫣没想到纳兰馨会说的这么直白，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应对。
“那皇上喜欢你，是因为你没有背景吗？”
“与我相处，你是什么感觉？抛开皇上不说。”墨晓嫣不答反问。
“轻松，自在。”说这话的时候，纳兰馨想起了之前吃桃子的时候。
“这也许是皇上愿意和我在一起的原因，轻松自在。”
“难道不是因为你没背景没实力，我才无需遮遮掩掩吗？”
墨晓嫣心说“你这脑回路也太清奇了”，然后无奈的点点头：“你说的都对。”
类似的话题出现过两回后，墨晓嫣就借着跟纳兰馨聊天太堵心为由，不再与她见面。只是自己有了好东西，还会惦记着给纳兰馨送去，想着维持两人之间的塑料情谊。
墨晓嫣怕这胎不稳，不仅乖乖服下御医的安胎药，还好好吃饭，多运动。
重新回到闭门不出的状态，除了皇上，谁也见不到她。
“我儿此番定是康健而来！”皇上拉着墨晓嫣的手，看着她日渐圆润的红脸颊。
墨晓嫣笑了笑，点点头表示认同。
“都说母凭子贵，那我这情况要是再生个儿子，是不是位分又能上个台阶？”
“上台阶？”
“就是位分升一升的意思。”墨晓嫣咽下去后半句：“反正上次生的孩子没保住都升了。”
“那是自然。”
“皇上你太不矜持了！你应该说，那可未必，升位分是因为德才兼备。”
“听墨娘这意思，不仅想升位分，连协理六宫的权力也想握在手里？”
“是我有身孕的原因吗？怎么总觉得周围的人最近想问题都思路十分清奇。”
皇上哈哈大笑，示意暖橘将墨晓嫣的孕期日记拿来。
墨晓嫣为完全记录自己的情况，特意着人做了一个小本子，然后她说话，暖橘代笔，将孕期变化记了下来。这样记录包括每天吃了多少饭，还会记录肚子围度的大小。
“光看这肚子，最近没少长啊。”皇上一边翻，一边看着上面记录的内容。
“那是，到了猛窜的时候了。”墨晓嫣觉得最近时间过起来真慢呢，哪怕肚子肉眼可见的大起来，只要没足月，墨晓嫣就害怕。
“定然是个儿子！”皇上将耳朵贴在墨晓嫣的肚子上，耐心的等着腹中胎儿的回击。
墨晓嫣嫌弃的推开那个大脑袋，慢悠悠的说道：“貌似还没到了胎动厉害的时候呢！”
“朕有些着急了。”
“皇上又不是没有孩子，着急什么？”
皇上竟然嘿嘿一笑，没来由的说了一句：“确实，朕有孩子，而且最近收获颇丰。”
这话墨晓嫣怎么听怎么别扭，于是追问了一下。
“墨娘要朕雨露均沾，不要独宠墨娘，又要朕转移众人视线，保证此番顺利生产。朕不就到别人宫里了嘛！”
墨晓嫣脑子使劲儿转，才想通皇上说的意思：最近宠幸过的女人，有好几个怀孕的。
“皇上嘛，正常，后宫佳丽诸多，谁还不生两三个孩子呢。要不皇上优秀的基因种子怎么散播出去呢！”
墨晓嫣佯装生气，嘴上嘟囔着：“还好我心胸宽广从来不吃醋，也不担心有别人争宠，要争别人去争吧，我不要。”
皇上笑笑，宠溺的摸摸她的头。
纽带
香兰生了，大胖姑娘。
所有人都说这孩子跟她爹爹一模一样，从体型到五官。狄怀仁看着怀里这个肉嘟嘟的小脸，心都融化了。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的思绪在回忆和现实间来回穿梭。
狄怀仁虽然依旧忙于公务，但一有空闲便到后院去看香兰母女，关照孩子的同时，也会询问香兰的身体状况。香兰生孩子虽然受了不少苦，但还是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这孩子仿佛是一条纽带，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说也奇怪，从孩子出生后，狄怀仁的梦里，就渐渐地没有了墨晓嫣的影子。连他闲暇时惦记的，都是那个粉嘟嘟的孩子。
“老爷，孩子都快满月了，还没有官名呢！”一个甜蜜的午后，夫妻二人一同逗弄孩子的时候，香兰不经意的秃噜了一句。
狄怀仁的动作明显顿了顿，然后说：“还没想好呢，名字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得慎重。”
“老爷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也许是刚生完孩子的原因，香兰变的胆大了许多，至少，敢于问出那个萦绕在心底许久的问题了。
“夫人何出此言？”
一句反问，把香兰问懵了。
“直觉。”
是的，狄怀仁确实想到了墨晓嫣，他甚至在纠结要不要给自己的孩子起一个跟墨晓嫣有关的名字，比如谐音，比如联想。因为直接取“晓嫣”二字，他日若是与墨晓嫣在公开场合见面，被发现名字一样，会被问罪。虽然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但还是有所顾忌。
“爹爹起了个名字，我很喜欢：采薇。”香兰的师爷爹爹，还是读过很多书的。
狄采薇，狄怀仁把这三个字在心里念了好多遍，越念越觉得适合自己的女儿。第无数次觉得该和过去告别了，于是决心给孩子取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名字，与任何人无关。
“那就听爹的，叫采薇吧。”
香兰很高兴，将睡着的采薇轻轻的放在床榻之上。
狄怀仁则退出了房间，继续到书房埋头公务。
墨晓立发起的新项目进展的很慢，不过效果很好。狄怀仁拿着墨晓立给的银子，直接收编了几位老弱乞丐，分配他们一些轻松的工作。这些人也好养活，能吃饱，能安眠就好。
狄怀仁看着手下呈上来的公文，上面记录着烧木头的实验数据，有一组数据波动很大，狄怀仁有些疑惑。
“叫墨晓立过来！”狄怀仁揉了揉太阳穴。
墨晓立很快出现，行礼问安，快步走到桌前。
“根据你的记录，这几种木头的烧制时间短，但是不好用，烧的时候烟大。那这最后一组数据，烧制时间缩短一半呢？”
木炭的烧制，要从外部加热，适量的空气从内部流通到外部，这样才能带走木材中的有机物。可是墨晓立在同样的木材实验组里，竟然设置了一组时间最短的。
“这种木头直接劈柴来烧，本来是烟最少的，烧成木炭反而冒烟了，我就想着看看缩短时间怎么样。”
“不行再换别的木头。”狄怀仁有些心累，他觉得这样的实验太消耗时间了，甚至想要放弃。
墨晓立点点头，离开了书房。
刚出门，又推门进来。
“还有什么事？”
“我得离开一段时间，大夫人急召，与长姐有关。”
如果说狄采薇是狄怀仁和香兰之间的纽带，那这墨晓立，就是狄怀仁的另一根纽带，连接的是墨晓嫣。
“那这木炭？”
“基本成了，之前烧出来的所有废品，都可以二次烧制。时间就是之前记录时间的一半就行，我已经试过几次了。”墨晓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我身上就剩这些，若是不够，写书信给我，我想办法。”
狄怀仁再次震惊，他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多银票。
“你装这么多银票，不怕被贼人惦记？”
“怕啊，所以不轻易示人。但姐夫功夫好，都给你，你也能保护好。”
狄怀仁心想这家伙是把全部身家都留下了吗？
“大人不必担心，在下尚有余银。”
从称呼的变化，就能猜到背后的潜台词。叫姐夫，是想表达由衷的信任，叫大人，是想告诉他自己经济实力雄厚，可以撑起实验，甚至是撑起太守府。
狄怀仁稳了稳心神，这才想起墨晓立要去找苏碧染。
“你做太守府军师这件事，大夫人可知情？”
“原先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墨晓立想到了飞鸽传书上文辞的语气，觉得大夫人可能已经生气了。
“大夫人表面凶狠，实际内心很善良。”
墨晓立愣了一下，转而明白了一些，大夫人的雷霆手段，帮助墨晓嫣安稳的在洛城生活了几年，也帮助了狄怀仁改头换面走到今天。所以即便苏碧染狠厉的声名在外，狄怀仁也并不觉得杜家大夫人有多么的凶狠。而墨晓立是见过杀伐果断的苏碧染轻描淡写就处理了一众墨晓嫣身份的知情人，流放也好，夺命也罢，从不曾有半点犹豫。
“大夫人的善良分人展示，不是谁都能感受到的。”
“善良确实不该对每个人展示，尤其是大夫人那样身份的人。”
墨晓立又愣了一下，他突然觉得姐夫变了。
狄怀仁笑了笑，没有说话。
墨晓立也没说话，转身走出了书房。
接下来的日子里，狄怀仁全身心投入实验和成炭烧制，当然，空闲的时候，还是陪在小采薇的身边。
抱着采薇软软的身体，看着采薇肉乎乎的脸蛋，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他也会偶尔想起之前抱着儿子时的情形，那时是更在乎孩子还是更在乎孩子他娘来着？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狄怀仁记得很久以前，墨晓嫣哄睡的时候总要念叨一些东西，说是这样睡的快，他现在也效仿一下。
不知道念到哪一句的瞬间，狄怀仁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将墨晓立最后一次实验的废炭，用先前四分之一的时间烧制，然后冷却再烧制。
和解
墨晓立眼见着狄怀仁在孩子出生后心情好了很多，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从前总盼着姐夫能忘记过去，好好的生活，可如今姐夫有了新家庭，并且自打见面从未问过自己儿子的情况，墨晓立反而心里不舒服了。
心里结着这个小疙瘩与大夫人汇合，虽然尽力克制，还是被苏碧染发现了什么。
“情绪不高啊，小墨。”
大家听下来休整吃饭，墨晓立和苏碧染一桌。
“没有，就是连日奔波有些累了。”
“所有人都在淡忘，都在往前，只有你还深陷过去。”苏碧染一语道破天机。
墨晓立听到这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这个如神一般的女人。
“你怕他忘了你长姐，便不再对你好。你很清楚他从前对你的所有关照，一是因为他善良，一是因为他深爱墨晓嫣。”苏碧染喝口茶，组织一下语言。
“他爱墨晓嫣，不想她被你家里众多兄弟姐妹和爹妈烦恼，所以对你好，也关照着那个家。本意是想等你有本事了，就可以自己养活那个大家庭，就像现在。”
“你是他和往事的纽带，若是没有你，也许再过段时间，他就会忘了过去，忘了目的，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墨晓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
“他是你和你大姐姐的纽带，可是，你大姐姐已经去世了。”
“人在这个世界上不一定非要有情感寄托的，何况，他早就不对你好了。”苏碧染说完这句，便不再言语。
苏碧染始终觉得男人的思维和女人的细腻结合起来就是天下无敌的，就像现在分析起狄怀仁和墨晓立的内心戏。
上辈子做男人没谈过恋爱，但哥们弟兄们对待爱情的态度，还是见过一些的，男人喜新厌旧的速度，比女人快，荷尔蒙决定的。男人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也是理性居多，在这儿也一样，要不文秀才怎么会娶侍女。
至于墨晓立，是因为小时候文秀才对他很好，那时他即便是懂一些大人之间的弯弯绕，也无法理解，所以只是直观的感觉对他好。而这份好，在体会过爹娘对他的压榨后就更显得难能可贵。对比亲人，墨晓立更依赖文秀才。
墨晓立其实是做好了再不回去的心理准备的，所以才留了很多钱。
“快吃吧，凉了。人哪，要学会跟自己和解。”苏碧染细细品味着饭菜，在心里嘲笑自己，让别人学会跟自己和解，她还不是一样总跟自己过不去？
墨晓立笑了笑，拿起筷子。
“多谢大夫人开解，我们都该学着与自己和解。”
苏碧染也笑了，跟聪明人打交道也不一定都好，比如现在就被人暗戳戳的讽刺了。
“找个姑娘，成个家吧。”苏碧染提议，“以你现在的资产，找个富户家的千金不是问题。”
破圈的机会这不就来了么，墨晓立一整个白手起家的典范，提升自己，打破圈层，现在只需要与富户联姻，就能固化圈层。
墨晓立不语，苏碧染继续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侍女？墨晓嫣身边那个，名字叫什么来着？”
“晚晴。”墨晓立脱口而出，然后意识到言语有失。
苏碧染吃饱了，放下筷子，漱了漱口。
“别说她已经被我卖了，就是没卖，她也不适合现在的你。”
墨晓立想争辩，苏碧染抬手打住。
“人活着是要往上走的，你家里那十几口人，他们住上好房子，吃的饱穿的暖就知足了。可是你还不够，你得让你的后代过更好的日子。这个不是你有钱就能实现的，你需要娶一位温柔贤惠识大体的妻子，这样才能有安稳的内宅。”
“与自己和解，也包括放手曾经的爱情。”苏碧染又笑了笑，“你那不叫爱情，就是个好感。”
墨晓立表情有些难看，苏碧染继续说：“你不必自责，也不必难过，如果当时还有的选，我们不必如此。何况，她没死。”
墨晓立眼神亮了起来，却被墨晓嫣随后说出的话打入谷底。
“她在宫里，你长姐的身边。”
“怎么会？”
苏碧染想着开解工作都进行到这一步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索性摊开了说个明白。
“我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机缘才出现在了墨晓嫣的身边，但我确实在墨晓嫣的住处见过她。她并不是贴身伺候的人，不过看样子可以在那里随意走动。”
苏碧染想了想，又说：“她比以前成熟多了，眼睛里也没有了那股泛着机灵劲儿的光。应该是比你经历了更多的事情，更悲惨的事。”
墨晓立没有说话，苏碧染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些情绪，却失败了，也许是一时难以接受吧。
“总之，你现在的实力，娶一个侍女，太可惜了。洛城有个姓白的盐商，嫡长女小你两岁，一直上着私塾，不能说博古通今，但也算的上学识渊博，勉强能配的上咱们。”
墨晓立有些吃惊的说：“嫡长女？”
苏碧染点点头：“怎么？看不上？”
“不是不是，我这样的身份，怎敢妄想娶白显家的嫡长女。”
“白显怎么了？他家嫡长女又不是镶金边了。”
苏碧染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继续说：“你的财富是给你能力的背书，而我，给你背书。”
苏碧染的话很明显了，这就是要墨晓立和白家结亲。白家看不上墨晓立，但绝对愿意傍上苏碧染这棵大树。
情感上，墨晓立确实是喜欢过晚晴，理智上，墨晓立清楚的知道如果能与白家联姻，会有怎么样的改变。
“考虑好了给我个话，我给你安排提亲，他家姑娘挺抢手的，媒人快把门槛都踏破了。”
墨晓立心里已经同意，但他还是忍了忍，他很清楚苏碧染的脾气，答应太快，会被大夫人批评说他沉不住气。暗暗盘算了一下，怎么着也得明天早上再说。
苏碧染起身，所有人就开始行动，墨晓立刚刚上马，队伍就开拔了。
新发明
旅途很无聊，苏碧染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就更无聊。当小窗口的风景都不再有大变化的时候，苏碧染的无聊已经到达了极限。
“墨晓立！进马车里来陪我聊天。”
苏碧染一声令下，整队人立马停下，墨晓立策马跑到马车边，缰绳一甩，一步跨上马车。有其他家丁上前，牵起墨晓立的马，车队继续赶路。整个过程极其顺利，也极其迅速。
“你在千林郡太守府做军师，主要是干嘛的？”苏碧染想象不到一个太守还要军师干吗，莫非治理一个郡县还得请外援？
墨晓立详细的讲述了到千林郡后的所见所闻，从新太守收受贿赂开始，苏碧染就来了兴致，感叹这狄怀仁不愧是现代化脑子度化出来的人物，还能这么看待收受的贿赂，这哪里是受贿，明明就是开辟了新的经济来源，为百姓谋福，是一盘大棋。
一直到最后说到木炭的烧制，苏碧染听的眼睛都直了。
“那你们的无烟木炭，做的怎么样了？”苏碧染急切的问道。
“应该差不多就成了，只是我没时间研究了。”
“你这个实验很好，不仅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有帮助，更是让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来到这里的苏碧染发明了许多美食，如今，她又想到了一个好东西——火锅。
如果墨晓立的木炭做好了，那找个铁匠做个铜锅涮造型的铁锅，就可以吃火锅了。
“火锅？”墨晓立以为这么久过去了，大夫人也没什么新鲜的词了，没想到还是听到了不懂的词。
“哎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们的目的地有很多的能工巧匠，打造枪管都没问题，别说那么大的铜锅了。”
第二次来蜀地，驾轻就熟的找到了落脚点，迅速召唤到一批能人，开工第一件，就是按照苏碧染连夜画出来的图纸做了几个造型奇特的容器。
与此同时，苏碧染找了几个家丁，陪着墨晓立烧了两堆木炭出来。
到蜀地的第五天，苏碧染就吃上了火锅，亲自下厨炒了一些料，分到打造的奇特的容器外围，将点燃的木炭塞到中间圆圆的烟囱里。
很快，外围的水沸腾了，苏碧染把厨房切好的肉片放到汤里涮了涮，送到嘴里吃了起来。
“差那么点意思，将就能吃。”苏碧染嘀咕了一句，然后大声招呼众人，“把桌子上的食材，放到这水沟一样的地方，煮熟了就能吃了。”
苏碧染和大家一同用餐，这还是第一次，底下所有人都惊呆了，也不敢动筷子。
“吃啊！”苏碧染说。
“是！”
苏碧染之所以让大家一起吃，其实就是为了让这些人给她做小白鼠，试试这火锅到底口味如何。
她自然也知道亲自问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所以她让墨晓立来进行收集民意的工作。
“这位大夫人好生奇怪，怎么用这么奇怪的器具，还吃这么奇怪的饭。”铁匠乙一脸疑惑。
“嗯，怎么样？好吃吗？”铁匠甲问铁匠乙。
“还行，挺新鲜的。”
“这大夫人是哪里人啊？怎么会想到这样的吃法？”又一个人加入交谈。
“不知道，听说这大夫人最爱研究吃的，以前就发明了好多菜，特别好吃。”
“那这是大夫人的新发明？”
“当然了！味道怎么样？”
“我觉得一般，没什么味道。”铁匠甲说。
“香啊！那肉真好吃啊！”铁匠乙赞叹着。
“我都没抢到！”铁匠甲说。
“我听到那大夫人也嘀咕将就能吃，那估计她自己也不喜欢。”
谈话到此，墨晓立基本确定大夫人的小白鼠找的有些失败了，这些底层的劳动者，没有谁吃惯大鱼大肉，怎么能品出火锅的好坏呢？这就是为什么吃到肉的自然觉得香，而没吃到肉的，就觉得味道一般。
苏碧染听到这个结果，暗自懊恼：白瞎了几十斤肉。
“我就不应该让他们吃，应该请城里那些有钱人吃。”
“大夫人定然是想着人生地不熟的，冒然请吃饭有些唐突，可这些干活的粗人，着实是品味不出大夫人这火锅的美味之处。”
“等我再改良一下吧，跟我上辈子吃到的火锅比，还差点意思。”苏碧染说的差点意思，是味道没有还原的很好，但是放在当下的时代，口味也很好了，至少墨晓立吃着很好吃。
“那还需要新炭吧？”墨晓立问。
“当然，越多越好。你也可以学着狄大人去雇佣真正可怜的乞丐，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苏碧染暗地里盘算着，要是火锅推广开，那她就又多了条新的来钱路子。先别说木炭和铜锅能卖钱，连她炒的料也能卖钱，这多划算。
墨晓立很快成立了木炭烧制小分队，有了在千林郡的积累，在蜀地批量制炭就快多了。说也奇怪，蜀地的木头烧成的炭，自然就是无烟的。仅仅几次，墨晓立就精确的掌握了木炭烧制的时间。如此一来，烧制木炭的时间就更快了，没多久，苏碧染的小院子里就堆了一大堆木炭。
另一边，苏碧染的管家很快就邀约到了城里几位酒楼的掌柜。围坐在苏碧染堂屋前的圆桌边，众人面面相觑。
“诸位掌柜好，我叫苏碧染，爱研究吃食，近日得了一个美食方子，就学来做做。今天请大家前来，就是帮我这方子把把关，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苏碧染一个手势，手底下的人就开始放木炭，加水。
跟之前的配料相比，这次的汤里加了大量的辣椒。
辣椒漂浮在水面上的情形有一点吓到在座的掌柜们，苏碧染赶忙解释：“这些辣椒都是选的香而微辣的，和我自己炒制的料煮制一番，味道绝佳！蜀地湿气重，故而此地人多喜食辣，可以排湿。”
在苏碧染吃下第一口之前，没人敢动筷子，看着苏碧染吃完安然无恙了，大家才纷纷开始用餐。
大家纷纷学着苏碧染的样子，夹起一片肉，放入沸腾的汤中来回搅动，六七次后捞出。吹一吹，放到嘴里细细品味。
此间墨染
很快，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夫人从哪里得到此方，真是人间美味啊！”
“肉质细嫩，入口即化，回味无穷啊。”
“微麻微辣，咸香可口，这味道真是奇特啊！”
苏碧染开心极了，他们吃到嘴里的美味，说出口的夸奖，在苏碧染的脑海里，全部变成了真金白银，排着队往苏碧染的小金库里走。
“夫人，敢问这道菜，叫什么名字啊？”
苏碧染被拉回思绪，正要说“火锅”，一个温润的声音说：“此间墨染。”
“哦？这名字，还怪好听的。”
即使没有字幕，苏碧染也猜到“墨染”两个字是墨晓立的“墨”，苏碧染的“染”。只是苏碧染怎么想都觉得这一锅红汤和“墨染”两个字不匹配，“墨”是黑色呀。
“这锅是从哪里买的？”提问的人显然不仅仅是想拥有一个锅。
“这锅唤作‘此间"，是我家大夫人发现的。”接下来，墨晓立给大家讲了个长长的故事。
相传数百年前，蜀地深山有一仙人常住值守，蜀地湿热，仙人身体娇贵，没多久便患上了顽疾。后请来天上的神仙为仙人诊脉，神仙说仙人是被蜀地的气候侵蚀，需要多吃些热食，最好是刚出锅就吃到嘴里。
仙人闻言，便餐餐立于锅前进食，灶火炙热，又不方便坐下。后来仙人就自己想了个好办法，就把自己收妖魔怪鬼的法器拿来，塞上烧过的炭火，置于石桌之上，又用仙法化一水渠围在法器周围。如此一来，便不必站在灶前吃饭了。仙法用的久了，竟然化作铁器与法器融为一体了，仙人便给这个新物什取名叫“此间”，寓意此间可纳万般食物。
“此间可加清水，可配红汤。最关键的是中间这放置木炭的烟囱，可以让此间之汤一直沸腾。保证食物一直是热的，像羊肉这些冷却就凝固的食物，配上此间最好。”
苏碧染惊觉墨晓立编故事的天赋也挺高的，只不过她不知道墨晓立为什么会编一个这样的故事。
事后询问，墨晓立回答：“是之前长姐说的，要推出新的产品，就需要想一个品牌故事。大夫人既然是想把这三样东西都发扬光大，那自然要有些神奇的故事做背书。”
苏碧染赞许的点点头，心里琢磨也许墨晓嫣身体的主人一家都很聪明，只不是墨晓嫣没有把那份聪明利用起来。
现场询问的人故事没听完，就知道了主位上坐着的女人是想用这锅卖钱，于是他开始仔细端详这个奇怪家伙的行踪，暗暗记在心里，准备自己找铁匠也打一个。
“那这里的汤，是夫人亲自调配的吗？”又有人发问。
“那是当然！我家大夫人酷爱研究美食，先是发现了此间的奥妙造出了一模一样的器具，后来又自己琢磨出了这味汤底。其实此间不重要，重要的是汤。”
墨晓立拿出独当一面的架势，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无他，只是想让大夫人看到，他值得杜家为他背书，去娶盐商家的嫡长女。
苏碧染玩味的看着身旁站的笔直的少年，这挥斥方遒的感觉，和上辈子大学社团里意气风发的自己有一点像。
很快，“此间墨染”四个字，就在苏碧染停留的这片流传开来。有三家酒楼率先在自家餐桌上添加了这道菜，此间很像，汤里的辣椒也很多，只是能吃的下的人不多。
苏碧染在这个时候找到其中一家没上新菜的酒楼，直接送了掌柜一个火锅和两份汤料。
“夫人这是何意？”掌柜有些不明白苏碧染的操作。
“就是要有对比，才能凸显出我这里的东西好吃呀！”苏碧染笑的很开心。
“这墨染为何只有两份？”
苏碧染以下没反应过来，墨晓立先明白了，这掌柜理解能力太强，锅叫此间，自然而然把汤认为是墨染，合在一起，此间墨染。
“一份让您宴请贵宾，一份拿来卖座。”墨晓立说。
苏碧染想到一定会有人仿制，可没想到仿制来的这么快，还是三个酒楼同时。明明能工巧匠都被自己关起来在做枪了，怎么还能有人做这个锅呢。
不过没关系，盗版也能治，这些人做不出苏碧染的口感来，当时他们也看不到锅子底部的构造，只能仿个大概。
只要有人尝试，就会发现并不好吃，然后苏碧染再找个合适的伙伴，把正品放出去，影响力就会大很多。
苏碧染选中的酒楼叫云客来，位置一般，规模不大，好在掌柜口碑好，来的好多都是老客户。这就让请客这件事变的好办多了，在苏墨二人示意下，他并没有告诉人们吃的是什么，等到大家都对这个菜赞不绝口的时候，他才缓缓的说出这便是坊间流传的“此间墨染”。
经此一役，苏碧染的火锅小范围迅速出圈，买锅的，买料的，买炭的，络绎不绝。
“这可比上次来开心多了！有钱赚总比没钱花要强的多的多！”苏碧染最喜欢这种新项目上马挣大钱的感觉，尤其是在另一个项目无比费钱的情况下。
木炭很快供不应求，墨晓立扩充人马，可烧制的时间是没法缩减的，所以产量还是很低。
“这儿离千林郡有些距离，要不然能给千林郡一个大订单呢！”苏碧染又一次戳破了墨晓立心里的小九九。
墨晓立挠了挠头：“不知道狄大人那边是什么情形，若是实验已经成功，只是卖给富人家这一条路，也够赚一笔的。”
“确实如此，只不过加上我的火锅，会赚的更多。”苏碧染回忆了一下，她已经有小十年没开发过新项目了，可能是这个原因，苏碧染心情持续大好。
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很美好，经历的许多事情都会顺利，苏碧染也不例外。
这边火锅项目如火如荼，那头武器打造也进展迅速，第二批木炭卖完的时候，苏碧染拿到了第一把上古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