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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猫儿     厂公为王txt下载     厂公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上山的路 3

    “你是,你是。。。”

    背后是缓缓流淌的山泉,清脆叮咚。陈冬儿手指着身前不远处的来者,最后还是没有叫出对方的名字来,这让他不觉有些尴尬,但好歹还记得对方是魔刀门的。

    “封玉萧,魔刀门诛心刀。”封玉萧好笑的挠了挠鼻子:“你是武当玄聪道长身边的那个道童吧?”

    “我叫陈冬儿”

    “陈冬儿。。。道号呢?”封玉萧问道。

    “师傅没给我起道号。”陈冬儿摇了摇头。

    “没起道号?”封玉萧愣了愣。没起道号就说明对方还算不得正式的武当门下,毕竟从玄聪这第三代弟子开始,只要是拜进武当派山门,正式被收为弟子的师傅是一定会给一个道号的。不明前因后果,封玉萧压根就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张三丰的关门弟子。

    “一个不入流的道童,这最大的生机怎么会在他的身上?奇怪。”

    “封大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封玉萧摇摇头,脸上自然而然的挂上了温和的笑容:“我记得武当派是被分去攻打霞飞峰的那一路吧,你怎么跑到落雪峰来了?”

    “我,我自己,迷路了。”陈冬儿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他这话半真半假,他跑到这条河边确实是因为迷了路,不过能到这落雪峰却是玄聪有意安排的,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为了他的成长。

    这些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同为三教七派门下的“同盟”,陈冬儿不觉得直接说了对方会对自己如何,只是本能的,他对封玉萧有些防备,总觉得对方并不是如他看起来那般和善。

    “哦,迷路了啊。”封玉萧点点头,似乎很简单的便相信了对方:“你说巧不巧,我也迷了路了。”抬手一指身后,又笑道:“刚刚正追着几个白莲教的厉害角色,谁知忽然不见了踪影。先前的喊杀声也没了动静,我是被这水流的声音引到这儿的,可巧,就看到了小兄弟你。”

    顿了顿,封玉萧问道:“小兄弟,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封大哥你也不认识路吗?”

    “不认识。”封玉萧摇了摇头,走到了近前来:“不瞒小兄弟,封大哥是个路痴,不认路的。”

    “这样啊。”陈冬儿想了想,说道:“我听人说水往低处流,封大哥,要不然咱们就逆着这河水往上走,最后肯定能到峰顶,到时候再往下走?”

    “逆着河水走?也是个主意。”封玉萧点点头:“那就听小兄弟的,咱们就搭个伴,一起往水源处走走吧。”

    一番交谈过后,陈冬儿便和封玉萧走到了一处,开始沿着河“寻找”出山的路径。

    心思单纯的人便是这样,没有见过人心的晦暗,便不会明白自己的每一个抉择会通往何处。

    阴暗的天空愈发的阴冷起来,日暮的到来,黑暗也开始酝酿。阴云密布,遮天蔽日,但却不是乌云,不像是风雨即来的样子。天空上那轮惨淡的太阳如同苍天的眼眸,平淡而冷漠的看着这昆仑山间的杀戮。

    从正午时分算起,只两个多时辰的功夫,三教七派便“踏平”了落雪、霞飞、苍云三座山峰,于他们此行的终点,光明顶的山下汇合,一切都出奇的顺利。

    要知道,朱元璋携天下大势,发兵五万,也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攻下了固若金汤的光明顶,而此时他们不过就是一群江湖客,连一门火炮都没有。

    虽然此时的光明顶与七峰十三险远不如当年,虽然他们都是武林高手,可是不是还是太过顺利了一些?

    岳松庭有些犹疑,可感受着怀中那瓷瓶的坚硬,他没有说什么。

    玄聪也觉察到了不对,不过他也没有说话,因为他相信岳松庭,或者说是相信岳松庭的那张底牌。

    还有虚行,不过他不相信旁人,他只是自信,不论是什么样的情况,他都有绝对的把握去应对,而且。。。

    除了他们三人,人群中总还有那么零星的几人也长了些脑子,只是他们的身份决定了他们没有资格让自己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人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面前上光明顶的路似乎要简单很多,一条五丈宽窄的石阶笔直的向着山顶铺陈。视线可以跟随着阶梯上行,但却在一半处便会被云层所阻碍。

    所谓光明顶,抛开面前这不计其数的阶梯,以及最顶端的宏伟建筑,实际上不过是一道孤零零的高耸入云的山峰。

    三面绝壁,只给他们留下了这一条通天之路。

    “众位,修整调息片刻,半个时辰之后,我们便一道杀上光明顶!”

    “好!”

    “就听岳掌门的!”

    一路杀到这里,众人的身体虽然还在兴奋颤抖,恨不得立刻杀到光明顶上迎接此生最大的荣耀,可对于岳松庭的命令还是选择了欣然接受。

    毕竟头顶便是白莲教的精锐所在,他们也需要调整到一个最好的状态去面对最后的决战。

    当下,众人纷纷找地方开始调息打坐,有的还掏出些酒肉干粮吃喝起来。

    岳松庭四下打量一番,见玄聪一脸的担忧,便走了过来劝慰道:“道长不必担忧,松亭已经将计划准备完全,定然万无一失。”

    “岳掌门费心了,老道倒不是担心之后的大战,只是有些担心我那小师叔,”玄聪犹豫了一下,说道:“之前老道让他一人跟随崆峒魔刀两派上了落雪峰,如今两派到了,可不见我那小师叔的踪迹,所以。。。”

    “小师叔?”岳松庭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见玄聪的认真的模样,显然并没有误会在其中。

    “是师祖的飞升前收的关门弟子。”玄聪简单的将陈冬儿的身份说了。

    岳松庭皱了皱眉头,开口道:“道长不必太过忧心,吉人自有天相。张真人的入室弟子岂会福伯命薄。”

    “但愿如此。”玄聪心不在焉的笑了一下。

第三百二十五章 无相秘闻

    “你是谁?”机械的声音带着刺耳的尖锐,仿佛指甲在铜镜上抓过。

    “我是欧阳。”

    “错了。”那不知何来的声音无喜无悲,平淡的两个字落下后,惩罚也随之而来。

    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痛处,就好像有千万根钢针,对着周身上下每一个汗毛孔刺了一下。这疼痛只有一瞬,甚至哀嚎声还没有出口,疼痛就已经停止。

    欧阳没有哭,没有笑,也没有呼痛。只是那两道柳叶弯眉不自觉的蹙了一下,旋又舒展开。

    “你是谁?”

    “欧阳”

    “错了。”预料中的处罚再度如期而至。

    对于欧阳来说,这是一片绝对的黑暗,就好像是最深沉的夜空,当抹去星月的存在过后,没有任何一个词汇能够描述它的空洞。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答案她并不知道。她甚至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又怎么可能给出一个来去的记忆。

    空间是没有的,时间也在悄然的逝去。

    欧阳唯一知道的,就是从她有意识开始,她就在这里,漂浮与虚无当中,回答不知是谁的发问,接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惩罚,她甚至已经有些习惯了。

    人有五感,色声香味触;佛说六识,眼耳鼻舌身意。

    佛的定义之中,多了一个意的定义,而意,也就是心。

    心是什么?

    是回忆所带来的思索与信念。

    在这片无天无地,无时无空的虚无中,欧阳的记忆还在,还能思索,所以她还存在。只是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问答与折磨,心里的那根弦正在慢慢的绷紧,变细,细如青丝,牛毛,崩断或许就在下一瞬。

    不知又过了多久,枯燥的问答发生了一次突兀的改变。

    “你是谁?”

    “不知道。”欧阳改变了自己的答案,但她的心里还会默默的对自己说上一句:“我是欧阳。”

    “你是白莲教圣女,日月神教之主。”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变了,同样的冷漠,无情,却似乎有着一抹怜悯与同情在其中:“你重复一遍。”

    “。。。”欧阳沉默以对,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没有记住。

    她没有说出答案,但这一次预料中的刑法却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的回响,如洪钟大吕,涌入她的耳中。

    “你是白莲教圣女,日月神教之主!”

    “你是白莲教圣女,日月神教之主!”

    “你是白莲教圣女,日月神教之主!”

    一遍又一遍,如从万丈高崖上冲刷而下的怒涛急流,刺破本已不在平静的湖面。

    “我,我是。。。”欧阳想反驳,但她很无力,蚊呢般的声音在巨涛中淹没,甚至没有传入她自己的耳中。

    “我是,白莲教圣女,日月神教之主。”

    “叮!”

    心中的那根弦断了,意识终于也终于淹没在了这虚无的黑暗与声浪之中。

    。。。。。。

    “六欲七情寂灭法,破而后立,正心明道,是为小成。”唐赛儿将点在欧阳眉心的那根玉指收回,动作很轻,很柔,生怕惊动已然入定的小姑娘。

    无生双目紧闭,双掌交叠,印在欧阳的背上,也未苏醒过来。

    “佛母。”司空玄脸色苍白,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倒不是因为恐惧什么,而是深入骨髓的虚弱,以及疲惫:“六欲七情寂灭法乃是本教至高武学,就这么传给这小姑娘,难道你当真有心要把白莲教传给她?”

    这个问题司空玄已经在心里憋了很久,之前还想着或许唐赛儿会在功法中动什么手脚,可到了此刻他基本可以确定,唐赛儿传给欧阳的是正宗的法门,司空玄没有练过六欲七情寂灭法,但分辨真假的眼力还是有的。

    “至高武学?”唐赛儿苦笑着摇了摇头:“你错了。白莲教的至高武学并非是这六欲七情寂灭法,而是无相功。”

    “无我无相的那个无相功?”

    “无我无相的那个无相功。”唐赛儿肯定的点了点头:“宋末之时,如意法王入侵中原武林,一路摧枯拉朽,横行无忌,虽有本教第三十二代佛主杜麻衣出手,力挽狂澜,将如意法王击毙,可自己也是身受重伤,而无相功就是在那个时候失窃的。杜佛主当时已是弥留之际,但至高武学失窃,杜佛主五内俱焚,拼的一口血气,服下时辰到,以惊天毅力试图重书无相功。可惜神思恍惚之下,终究不能将秘籍再现,最后只留下了一本残篇,之后历代教主潜修钻研,加以心血整理,最后取佛法寂灭重生之意创出了本座所练的六欲七情寂灭法。”

    “原来如此,想不到无相功竟是我白莲教之物。”司空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些教中秘闻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说给你听听也是无妨,不要到处乱说就好。”唐赛儿将目光投向身前双目紧闭的欧阳,幽幽道:“本座原本的打算,是要将她的意志完全抹去,将其练成一个只知听命而行的木偶人魁,但日前崖上的那场争斗,本座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这小姑娘的身上有一股不属于她的真气,虽然不多,但却威力惊人,而且。。。”唐赛儿眯了眯眼:“这股真气与本座的所修的真气同根同源,却更加宏伟莫名。”

    “什么?!”司空玄不由轻呼出声。

    唐赛儿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无相功失窃,唐赛儿练的只能算是无相功残篇,而欧阳没有练过六欲七情寂灭法,但身上出现了一道与唐赛儿同源,却更强的真气。

    “真气不属于这小姑娘。。。无相功在天门!”

    “是,但这并不重要。”唐赛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本座与那徐如意交过手,他练得不是无相功,最大的可能是他以什么奇术练了一道无相真气存在这小姑娘的体内来保她的命。

    而这等神功绝学,本座不相信那太监头子会传给别人。换句话说,这小姑娘或许是这天底下唯二的接触过无相功的人,而本座要做的,是在她的身上,重现我白莲教至高武学。”

第三百二十六章 顶上之战 1

    光明顶

    三千六百级登天路的终点,好大的一片广场。金碧辉煌的的明王大殿以金白之色为主旋律,域外的风采与中原的素雅相结合,其形如百丈佛陀,巍峨雄起,沉默的面对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广场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一方依靠着身后的明王殿,天威尊者,莲花使者,五神将,五毒长老,率领近万白莲信徒,肃然而立。

    另一方自然是以三教七派为首的正道武林。人数上算是平分秋色,说不得多少,隐隐的分成十几堆,经纬分明,为首的却是少林虚行,武当玄聪,峨眉慧空,以及华山岳松庭。

    所有人服装各异,但主调却是黑白红三种颜色。

    白色的青石地面上,无数黑色的旗帜迎风招展,因为这黯淡的天光,无数的火把也在烈烈的燃烧,火油的味道伴着淡淡的黑烟,四处飘荡。

    风在这绝顶之上慢慢的止息,似乎怕惊动这一处即发的杀场,黑色的旗帜也在同一时刻垂了下来,安静的,好像睡着的水,沉默的冰。

    “日月神教今日于这光明顶上开山立派,感谢诸位武林同道屈尊莅临,蔽教上下蓬荜生辉,魏东风在这里,谢过诸位!”

    魏东风一身白衣,虽然身体虚弱,但还是胸膛挺起,石阶上,明王大殿的牌匾之下,他的声音因为这天地的静默而传遍了场中每一个人的耳中。

    日月神教?

    直到此刻他提起,三教七派以及那些江湖客们才恍然想起,江湖上之前似乎早有风声传出,再仔细想想,似乎白莲教重建光明顶之初,所打的也是什么日月神教的旗子。

    他们是来祝贺的?

    笑话,他们是来杀人,是来扬名立万的!

    一阵嘈嘈切切的私语声中,岳松庭青衫淡漠,手按腰间三尺,迈步上前:“魏东风,风伯。白莲教便是白莲教,重燃光明圣火乃是白莲教的盛事,何必抬出什么日月神教的幌子,平白惹人发笑!

    再者言,今日在这光明顶上,贵我两方心里都清楚。没有什么祝贺,也不存在什么误会。我们正道武林一路越过三峰,杀将上来,所为的,便是要彻底铲除你白莲教!”

    “此地没有什么白莲教,只有日月神教。不论岳掌门说什么,这一点不会改变!”石真站在魏东风的身后,目光缓缓扫过场中,最后停在虚行的身上:“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白莲教已改头换面,众位又何必咄咄相逼。”

    “除恶务尽!”没等虚行说话,崆峒铁八方越众而出,抬手直指石真,厉喝道:“你白莲教多年来犯下重重杀孽,双手沾染鲜血无数,祸乱天下,今日只一句放下屠刀,改个名字便想了事?”

    “铁掌门说的不错,贫尼佩服!”慧能也走上前来,“苍琅”一声拔剑在手:“佛有无边慈心,亦有金刚怒目。想要放下屠刀?你让唐赛儿出来,给峨眉上下一个说法!”

    岳松庭左右看着前边铁八方和慧能慷慨激昂,听着身后群情激奋,眉头不自然的皱了一皱,眼中的寒光一闪而逝,随后朗声笑道:“魏东风,石真,你们都听到了?尔白莲教多行不义,已为天地不容。佛也不度。你们的佛母呢?如此时刻,她却躲在哪里,何不现身一见?”

    天知道佛母为什么还不出来,不然我们还用和你们废话?

    白莲教一众高层不着痕迹的相互对视,有苦自知。

    唐赛儿携司空玄,无生以及欧阳闭关之前只说了一句“等她出来,绝不可打扰”,原本以为不过一两天的事儿,谁想到了如此紧要关头还是一点儿动静没有。他们也是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们也都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凶人,打嘴炮学鸭子只是魏东风和石真的主意,原本他们就是受不得窝囊气的,如今见对方如此叫嚣,怒火更胜。

    “桀桀桀桀。”一阵阴沉沉怪笑响彻,蛇长老常冲纵身跃在了场中,神色阴鹜的盯着对面人群最前边的铁八方:“姓铁的,你能当上这崆峒掌门,左右还有我白莲教的一份功劳,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敢来我光明顶上撒野,看来这崆峒派换一个掌门不够,还得要再换一个才行啊。”

    “你!”铁八方本来脾气便是火爆,闻听此言,脸色涨的通红,显然已是怒极,双拳猛然一握,便向常冲打来。

    “小心!”

    “当心脚下!”

    “叮!”

    眼角余光扫到一个阴影,紧接着一声脆响让铁八方一愣。再看地上,只见一条尺长花蛇在脚边胡乱扭动,“嘶嘶”的吐着信子,拼命地挣扎却挣不脱身上那根三寸银针,未几,便死的透了。

    时方才一时激怒,铁八荒却是没有留心脚下,险些着了常冲的道。

    “站在这光明顶上的都是走江湖的。刀刃子上舔血,无所不用其极。可总有些规矩还是要讲的吧。”黄袍的老者来到了常冲的身后,看着唐门阵营那边,冷声道:“铁八方先动的手,一对一,你为何插手,不要你唐家的脸皮了?当初老蝎子真该在蜀地直接弄死你。”

    “别的我不管,老夫今日要带司空玄回唐门领罪,他人呢?让他出来!”唐三省的目光深邃,越过了眼中的人群,投向了明王大殿的深处。

    “废物。”常冲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嘲讽的瞥了一眼铁八方,冷哼道:“就这点儿本事也能当上崆峒掌门,看来铁四海死了崆峒是彻底没人了。”

    金蟾长老在一旁搭腔道:“老常你难得说句人话,依我老金看,这崆峒派早晚得完,不如干脆搬去蜀地得了。”

    “搬去蜀地作甚?”

    “给唐门当狗去啊!”

    “有理,有理!”

    两人一唱一和,说到最后哈哈大笑。

    铁八方气的浑身发抖,握拳的双手已有鲜血渗出。不管他承认与否,刚才的那一瞬他确实输了,没有唐三省,他大概已经死了。

    “我,崆峒派掌门铁八方,要与你常冲一决雌雄,生死无怨。”铁八方的牙咬的咯吱吱作响,满脸青筋暴起:“你可敢应战!”

    “你说的啊,死生无怨。”

第三百二十七章 顶上之战 2

    “封,封大哥,要不。。。咱们回去吧。”

    这阴森的山洞,前后左右都是一片漆黑,陈冬儿手里拿着一个火折子,火苗微弱,仅有的一点光亮和温暖实在给他任何的安全感。他会武功,可武功的高低从来与性格胆量没有直接的关系,他怕黑,也怕鬼。

    相较于陈冬儿的恐惧担忧,封玉萧显得云淡风轻,好像只是闲庭信步一般悠然道:“回?回哪去?为什么要回?咱们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啊。”

    听封玉萧的回答,陈冬儿以为对方认识这地方“那这里是哪?封大哥以前来过吗?”

    “走到头,我们自然就知道了。”封玉萧如此答道。

    虽然这已经是他不知第几百次踏足昆仑地界,但这洞穴他竟是一次也从来没有进来过。

    之前倚做向导的河流在身侧安静的流淌,不久,将他们二人引到一处方塘,对面是两个同样样黑暗的洞穴,左边的那个幽深寂静,右边的那个不见也是一般无二,只是隐隐的似乎有风声传来。

    “封大哥,咱们。。。”

    “白莲花开,彼岸幽冥。”封玉萧的目力惊人,所念的是两处洞穴之间的那块三尺高下的石碑上的碑文,神色由疑转惊,喃喃道:“还以为在光明顶上,原来在这儿啊。”

    “封大哥?”陈冬儿轻轻拍了一下封玉萧的肩头,将其从沉思中唤醒。

    封玉萧上下打量着陈冬儿,忽然笑道:“小兄弟,你可真是个福将啊。”

    “怎,怎么?”陈冬儿不明所以的看着封玉萧。

    封玉萧哈哈大笑:“你可知这是何等所在?”

    “不,不知道啊。”

    “若我所料不差,这里该是白莲教历代佛主明王的魂归之所。”封玉萧的神情愈发激动:“白莲教传承千年,底蕴深厚。历代教主都是惊才绝艳之辈,一时人杰之选,武功更是独步江湖。哪怕年纪尚轻,可只要接下白莲传承,武功总能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就比如当今白莲佛母唐赛儿,轮年纪不过二十六七,但一身武功已不在少林灵心,武当玄聪之下,少室山上更是以一敌众不落下风。这里边的缘故实在令人生疑。

    早年间我曾偶然听过一个密辛,说的是白莲教武功传承之谜就藏在历代教主魂归之所。不瞒小兄弟,当年我曾因为这个似真似假的传言将那光明顶左近转了个遍,可硬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还以为这传言有误,结果今日却和小兄弟误打误撞的走到此处,小兄弟,你说你是不是福源深厚?”

    “还,还好吧。”陈冬儿挠了挠头,好像没有听懂似得:“封大哥,这里既然是白莲教历代教主的埋骨之地,那,那咱们还是走吧。”

    “走?”封玉萧愕然:“你就不好奇这洞穴深处的秘密?”

    “不好奇。”陈冬儿摇了摇头。

    封玉萧盯着陈冬儿看了半天,竟真没有发现任何纠结不舍之意,好像他本心就是如此一般。

    事实上陈冬儿说的也确实是心里话。

    毕竟才走入这江湖之中,心还没有染黑,依然还相信着做人的道理。

    什么是做人的道理?

    简单的一句,那就是为善去恶。

    坑蒙拐骗是恶,杀人是恶,非请即入是恶,挖坟掘墓也是恶。

    恶事不分大小,陈冬儿觉得是错的,不能找到理由,他便不会去做,哪怕这里或许埋藏着每一个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藏,他也无心眷留。

    眼见得封玉萧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转头的意思,陈冬儿叹了一声,便自顾自的向着来路而去,道不同不相为谋。

    两人的距离渐渐地拉开,封玉萧就在陈冬儿的身后皱眉看着,以为会看到迟疑,可直到两人的距离由一步变作十步,二十步,陈冬儿的步伐还是那么的坚定。

    就这么放他走?

    封玉萧回头看看方塘那边的两处洞穴,摇了摇头,忽然开口叫道:“小兄弟,留步。”

    陈冬儿转过头来。

    “小兄弟一身正气,不愿惊动亡者安息,在下佩服。”封玉萧拱手道:“只是此地干系重大,说不定有什么意外发现对我三教七派此行有不可言喻之助力,在下本也是个猎奇之人,是一定要往里走上一遭的。只求小兄弟看在同为三教七派门下的份上,能给在下指一条明路。”

    封玉萧侧身指着方塘对岸的那两个洞穴:“小兄弟觉得,这两处洞穴哪处是生门,那个又是死地?”

    陈冬儿看看那两个阴森洞口,茫然不解:“封大哥,我,我真的是第一次来这里,实在不知。。。”

    封玉萧摊摊手,微笑道:“我知道小兄弟是第一次前来,在下也是一样,既然左右不知前途终点,那在下还是愿意相信运气。小兄弟不必顾虑,随便说就是了。”

    封玉萧的眼睛与常人不同,天赋异禀,能看到危险与死亡的提示。

    落霞峰上他看到了光明顶上的危险,所以他脱离了人群,向着“安全”的地方走,结果遇到了陈冬儿。

    此时此刻,他的天赋完全失去了作用。左右两处洞穴一般无二的给他危险的感觉,不是那种死亡的压迫,却若有若无,就好像一只凶兽的注视。

    “那,那就这个吧。”陈冬儿抬手指向右边的那个洞穴:“我曾听人说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右边这个洞里有风声,封大哥不如就走这个吧。”

    “这条吗?”封玉萧眯着眼看了看右边的洞口,再回头,却见陈冬儿已经又迈开了步子。

    这处福源宝地你不动心,可不代表别人不动心。你若出去与人说起,那我可就不好过了。

    封玉萧冷冷一笑,身形倏忽而动,如一缕幽魂,悄无声息间飘到了陈冬儿的身后,凌厉的手刀切在了陈冬儿的颈间。

    “小兄弟宅心仁厚,就再帮封大哥一个忙吧。”封玉萧拎着陈冬儿走回方塘边,抬手一扔,封玉萧随之纵身而起,足尖在陈冬儿背上一点,水声与双足踏地之声几乎在同时响起。

    “你是个好人,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第三百二十八章 顶上之战 3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第一个喊出这句话的人也不知是谁,但就好像是上天的诅咒,无时无刻不在得到应验。

    落霞峰中的那个水塘中,陈冬儿的身体在水中慢慢的沉下,无人可知。而在光明顶上,众目睽睽之下,铁八方的生命似乎也即将走到尽头。

    人身五行,心肺肾肝脾分别对应着火金水木土,再加丹田阴阳二气,一练七伤,七者皆伤。

    崆峒七伤拳的威力天下与闻,可唯有习练之人才能明白其不易之处,若有高深的内功相配合,这拳法的反挫力道可强壮五脏,但若没有高深的内力,火候不到的情况下,这拳法用一次便相当于往坟墓中又近了一步。

    崆峒派有七伤拳,但没有高深的内功心法,铁八方如今年岁不过五十有二,不算年轻,但没有天材地宝的奇遇,一身内力积蓄至今想肆无忌惮的动用七伤拳仍旧还是不够资格。

    可眼下面对着白莲教五毒长老,他牙关咬紧,一拳快似一拳,一拳猛似一拳,拳力纵横交错,眼中只有他的对手,额角三根青筋暴起,突突的颤动,似乎下一刻便要炸裂一般,显然体内血气翻腾已达到了极致。

    “好小子,想和你蛇爷玩儿命?就怕你没有那个能耐!”常冲冷笑连连,双臂甩动纠缠,身形如一条巨蟒摇动,相对于铁八方的步步紧逼,刚猛进取,常冲只是一味的避让,小心保全自身,开战至今,竟是与铁八方没有一拳一掌的接触。

    “糟了。”岳松庭神情一凛:铁八方要输。

    七伤拳劲刚猛有余,后续不足。铁八方能放不能收,再过盏茶功夫,恐怕常冲一招也不用出,他自己便要耗死自己了。

    在场的正邪两道高手众多,能看出门道的自然不止岳松庭一人,可关键之前唐三省已经插过一次手,现在铁八方又点明生死无怨,他们却是再没理由能将这比斗终止。

    岳松庭倒是不在乎铁八方的死活,他在乎的是局势的发展方向。

    先前光明顶外三峰的攻防只能算是过场,双方都是未尽全力,只损折了些虾兵蟹将。来到这光明顶上,好戏才算是正式开场。

    岳松庭本想着引动一场乱战,最后若是小胜最好,若事有不谐,得个两败俱伤,对他来说,甚至对华山派来说,能领导这样一场大事,也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可胜,可和,唯独不能败。

    铁八方与常冲的争斗看似只是一条人命的存亡,但却关乎士气。三教七派的掌门输给白莲教的一个长老,这岂不让正道中人心寒?

    如此想着,岳松庭眯了眯眼睛,不着痕迹的将手伸入怀中片刻,又在鼻子下边抹了一下,随后身形微动,便要伺机出手,却忽听身旁一个女声厉喝:“今日正道群雄汇聚于此,为的是覆灭你白莲教,替天行道。铁掌门,还当以大局为重,不可一味与小人缠斗。”

    却是峨眉慧空师太出手了!

    说话间,一手上抬,拇指按在中指第二节,成兰花状,悠然一掌,扶向常冲腰间肾水。

    这一招正是峨眉绝技“兰花拂穴手”中的一记杀招。

    常冲一人应对铁八方还算勉强,但再加上一个慧空师太把后路封死,那他可就有死无生了。

    峨眉素以阴柔轻巧之功见长,轻功亦是不弱,慧空从出手到近前不过眨眼之间。场中没有几人反应过来,常冲也不例外。

    不过眼下生死一瞬的时候,常冲面上虽惊,但身法招式却是不乱。双臂如两条无骨之蛇缠上了慧空的双臂,两人身形一时僵持,对身侧铁八方的两记轰鸣重拳竟似视而不见。

    不怕死?

    只是早有准备而已。

    “呱!”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一声蛙鸣,早有准备的蟾蜍长老金哈儿加入了战圈之中,肚皮一鼓一缩,面上红光乍现,双手成掌,嘭的一声接住了铁八方的双拳。

    “就知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说话还不如老金的蛤蟆叫,早防着你们了。”常冲阴声一笑。

    “聒噪!”慧空双目一凝,一声厉喝挣脱了常冲的束缚。

    常冲也不在意,上前进招,又与慧空战在了一处,边打边有意无意的往一旁引去。毕竟金哈儿与铁八方拼斗内力,最忌外力打扰。

    岳松庭看着场中的两处争斗,脸色更显阴沉。他倒是也能理解,毕竟两派的掌门在少室山上一个半死不过,一个直接身死道消,与白莲教算是仇深似海。

    顺便一提,少室山上有东厂在幕后插手之事三教七派中只有少林,武当,华山,唐门,以及魔刀门几派心中有数,其它的像衡山昆仑只是怀疑,不能确定。至于崆峒峨眉以及天山三派就是完全不知了。其他几派也没有暗中知会,所以三派将掌门身死的血仇全然记在了白莲教的头上。

    “这样也好,毕竟发作也还需要时间。”岳松庭沉吟片刻,目光不着痕迹的在身后几家掌门的脸上扫过。

    场中金哈儿与铁八方的内力拼斗显然也是到了紧要关头,两人的头上都冒出丝丝热气,片刻之间,都已是用出了全力。

    铁八方拳劲诡异,七种力道刚柔纠缠,之前与常冲相斗落于下风不过是因为身法不如对方之故,如今有金哈儿以硬碰硬正合了他的心思,本想一鼓作气将拳劲打入对方体内,谁想对方的掌力也是不俗,只一种刚猛力道对冲,将自己的拳劲全然抵挡,

    不信你能胜过我崆峒镇派绝学!

    铁四海眼中有血丝弥漫,口中忽然一声爆喝,不管不顾将平生积蓄全部真气毫无保留的转为七伤拳劲,不计后果的轰向金哈儿。

    所有人都知道这已是最后时刻,二人的胜负在此一举,不由屏息注目,没有人看到,岳松庭的长袖笼罩之下,一根牛毛细针融入微风之中,射向了金哈儿。

    “嘭!”

    一声轰然炸响,血肉的烟花绽放。

第三百二十九章 顶上之战 4

    杀气搅动星斗,剑影刀光带起血色的风声,吸引游荡的亡魂。五月的这个平凡的夜晚,光明顶,离天三尺的广场高台之上,血流成河,一片狼藉而杂乱的情境。

    就好像一桶黑色的火药只要一个不起眼的火星便会爆裂开来,在战意盎然的时刻,金哈儿莫名其妙的惨死成了这场战斗的导火索。

    不用岳松庭说什么,白莲教那边也没来的及做出任何的指示,杀戮突兀的开始。好像有人喊了一声“杀”?也好像是白莲教那边有人喊了一句“为金长老报仇”?

    这些都不重要了。

    岳松庭手中青光轮转,一连三剑抢攻,刺穿了一人的咽喉,一人的心脏,最后划过了一人的双目,是为夺命连环三仙剑。

    落地的火把燃起旗帜的一角,明烈的火光在黑夜中更加耀眼,未几,又落在尸首上,点燃了一盏人灯,肉香四溢。

    眼看着这佛光普照之地化作一片修罗场,岳松庭的脸上不由的挂上了一丝微笑:“疯牛散,用到人的身上效果也是不赖嘛。就这样杀吧,明日日出,便是我华山派立鼎江湖之时!”

    大地在震动,人影汹涌交错。分不清阵营的厮杀,每个人心底的火都被点燃,理智渐渐地被淹没。

    “情况不对。”阴影之中,鬼面下苟小云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杀急眼了不退倒还说的过去,肠子流出来了倒在地上还不罢休的可就少见的很了。”苟小云抬手指向场中的一处,倒在地上的身体胡乱的挣扎着,肠子拖在地上好像一根尾巴,却还红着眼野兽一般乱吼乱叫:“真是这样的狠人可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有人下毒。”东方寒冷声道:“只有下毒这一个可能,不然根本无法解释。”

    “下毒?”苟小云皱眉调息,真气运行周天,忽觉心肺间确有一股香甜之气蔓延,辅一触动,便感到一股说不出的烦躁,眼中也有血丝蔓延。

    “你我躲在暗处未曾出手,毒发较慢。那些动了手的,血气翻涌,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什么毒?如何解?”苟小云问道,眼中倒不见什么慌乱之色。主要是看东方寒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看来该是没什么大碍的。

    “这毒我并没见过,但却听黑猫司主无意中说起过一次。”东方寒抬头思衬片刻,开口道:“昔日战国齐将田单于即墨应战燕将乐毅。兵微将寡,城低无援,田单所面临的乃是无解之局。却恰逢一奇人献上一策:于夜间用牛千余头,牛角上缚上兵刃,尾上缚苇灌油,以火点燃,猛冲燕军,并以五千勇士随后冲杀。田单依计而行,果然大获全胜。”

    “真的假的?我怎么这么不信呢。”苟小云嗤笑一声:“我书读得少,可脑子还是有的。先不说别的,牛这畜生和猫狗可不一样,红了眼六亲不认。那田单把牛尾巴点了怎么就能确定这牛不会反过来冲他的阵?”

    “因为这些牛吃了药。”东方寒答道:“黑猫司主说,一千头牛的命换一万个人的命,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田单的火牛阵名传千古,为何从未有人复盘?只因得那份药失了传。”

    “那药叫什么?”

    “不知道。”东方寒摇了摇头:“据说牛吃了会身体麻木,痛而不觉,稍一驱使,便有进无退。田单在牛尾后点火不是为了将牛激怒,而是为了让这些牛在乐毅的军阵中变成火源。”

    说到这儿,东方寒停顿了片刻,又接着道:“这药似毒非毒,只要紧守心神,两个时辰药效差不多也就散了,倒也不需放在心上。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这下毒之人到底是谁呢?又是什么目的?”

    “你问我,我问谁?”苟小云嘿嘿一笑:“要不了咱哥俩的命就行,反正督主的意思你也知道,他们死的越多,咱们的差事也越好办。最好他们都死得绝了,咱们也不用什么守卫,拍拍屁股回京就是。”

    身份与目的的关系,这场战斗中,苟小云与东方寒只能算是两个旁观者,眼下不是他们出场的时候,自然也就无所谓得失成败,只当是在戏园子里听书看戏一般。

    魏东风就不同了。

    唐赛儿不在,左右护法不在,他这天威第一尊者风伯便算是白莲教的临时决策之人。一身武功在少室山丢了,所以他没有加入眼前的战局,也一样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再看。旁观者清,他看到了这杀戮中的丝丝诡异之处,但他却想不出一个答案。

    五毒长老,莲花使者,也跳入杀阵之中,五神将中只有天神将站在身前,不住的摇动令旗,呼喝出声,试图挽回早已荡然无存的决策权。

    “庄贤。”魏东风开口道:“省些力气吧,眼下的局势已非是你我所能掌握。”

    庄贤将旗杆愤愤的杵在地上,恨声道:“五营之中,佛母独留我天字营上光明顶,其它四营都留在山外,这等布局,充其量只能落个不胜不败,有什么用处!”

    “不胜不败才有大用处。”魏东风叹了一声:“不胜不败,正道得了面子,我们守住这明王殿,算是得了里子。朝廷看不出虚实,这路才能走下去。”魏东风的目光在场中扫过:“偏偏有人想把这场子给掀了。”

    “你看出什么来了?”庄贤听出魏东风话里有话,不由得开口问道。

    “什么也没看出来。”魏东风耸了耸肩,转身向着明王殿中走去:“你在这儿看着,我去找个能看出门道的人来。”

    “佛母说。。。”

    “都这种时候了,若是佛母还不出关,那一会儿去叫她的可就不一定是谁了。”

    目送魏东风的身影缓缓地走向大殿的深处,庄贤回过身,叹了一声。大踏步向着阵中走去,行不几步,随手从地上捞起一杆长枪,虎吼一声,绽起红花万朵。

第三百三十章 顶上之战 5

    无我者无相,无相者往生。

    鲛人灯噼啪的燃烧,经久不灭。

    空寂的地宫之中,那张龙椅之上,徐如意手捧着无相功的秘籍,细细的翻看。

    东汉以降,悠悠千载时光,偷也好,抢也罢,已知的天下最强的四门武功都被天门收在这地宫之中,已做传承。历代门主从来只选一门修炼,但徐如意不同,他练了两门,而现在他要练第三门。

    徐如意最开始接触的是白骨禅,甘州一战,心魔缠身,他至今也没有搞明白那场如梦似幻的梦魇中的佛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唯一知道的,在那场姑且算是梦境过后,脑海中的声音消失了,去哪了,他也不知道,只是自己的心,变得冷了。

    葵花宝典他也练了,高深的内力支持,修炼之路势如破竹,只待领悟天人化生之境便可甄得圆满,一切只差一个契机而已。

    无路可走之下,他又开始看起了无相功。

    唐赛儿说的不错,徐如意确实在欧阳的体内留下了一道蕴含无相功真意的内劲,但也只是蕴含真意而已,似是而非,本质上其实仍然还是白骨禅的真气,只是唐赛儿没有看出来而已。

    无相功,能与天蚕、白骨、葵花齐名,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可到底强在哪里,徐如意至今也不能领悟,经年的参悟,目前只发现了静心这一个功效,颇有些类似于易筋经,可以让人的心冷下来,如古井不波,枯荣之树。这该是一门佛门的武功。

    白骨禅也是佛门的武功,但却将人的欲望不断的释放。

    佛,是过去的人,人在成佛的那一刻,也就不算是人了。

    以此推论,佛门的武功,或许才是真正的邪功。

    “也不知你现在如何,是冷?是暖?是笑?是哭?”徐如意将手中的书册合上,放入面前的木匣中摆好,目光望着尽头的那扇大门,渐渐地出神:“唐赛儿,你不要逼咱家。”

    。。。。。。

    纷乱的修罗场,娇小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乱局之中,一身大红的裙衫,双目中只有一片冷漠之色。脸色苍白的可怕,发丝披散在身后随风而动。她没有任何的兵器,只凭着一双玉手,舞出道道残影,好似三头六臂的女鬼,在人群中肆意漫步,夺走性命无数。

    没有人是她一合之敌,实际上她也没有任何的敌人,她就好像是一片红云,一阵阴风,自然而然的存在,哪怕明明看到了这抹突兀的艳红,却仍旧视而不见,直到那狂暴的内劲无声无息的侵入脏腑,意识弥散之际,才知道原来这大红的色彩饱含杀意。

    “这。。。这就是六欲七情寂灭法?”无生惊愕的看着那漠然的杀戮,喃喃道。

    如此诡异的场景,司空玄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语形容,只下意识的与无生一道看向身旁的唐赛儿。

    “不,这是无相功。原来这就是无相功。”唐赛儿眨了眨眼,秋波流转,带着说不出的喜意:“无我者无相,无相方得众生之意,我白莲教的气运到了。”

    “谁?!”

    险之又险的避过身后突如其来的一掌,玄聪惊怒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冰冷的眸子,好似幽暗深渊的万年寒潭,令人心惊。

    “你这老道士好像有些本事。”朱唇轻启,玄聪听到的是无数个声音同时响起,男女老幼,如魔音入耳。若非玄聪功力深厚,若非道家心法中正平和,后果不堪设想。

    可奇怪的是,这魔音似乎只有玄聪一人听闻,周遭众人依旧还在继续着自己的战斗,就连先前与玄聪交手的白衣教徒眼神一片茫然之后,也转换了自己的目标。夜空下,玄聪与欧阳似乎进入了一片独立的空间,眼中只有彼此,与周遭的一切都隔绝。

    “你到底是谁?”玄聪眉头紧皱,额头的苍纹更显深刻,一身道袍鼓荡,乃是功行周天之相,蓄势待发,如临大敌。

    “我?我叫。。。我是。。。”欧阳微微低头,朝华玉面上满是挣扎之色,旋又化作先前的冷漠,万语千言齐声道:“挡我者死!”

    莲足轻点,青石板碎裂的瞬间,欧阳欺身而上,如一片红云,双掌其出,印向玄聪的胸口。

    “无量天尊。”玄聪浮沉搭在肘弯,空出的一手立掌向前,迎向了欧阳的左手,随后四两千斤,一股泥泞的力道牵引,翻手间将欧阳双手前后交叠。

    “轰!”

    玄聪三只手掌对在了一处,片刻的僵持过后,脚下的十数块青石炸裂激射。烟尘飘起的瞬间,整个光明顶似乎都沉积了下来。

    一双双赤红的双眼茫然四顾,最后锁定了烟尘的中心。

    “火炮?”

    “炸药?”

    所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只听得一阵阵破风之声接连响起,红色的云上下飘荡,接连不断地爆想令人头皮发麻。

    “四两千斤?太极?”一个女声带着嘲讽的笑意,轻轻地响起:“老道士,你够四两吗?又或者,你觉得我只有千斤力道?”

    “嗡!”

    这是掌风,江湖人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将弥漫的烟尘吹散。

    身穿道袍的老人倒飞而出,随后重重的落在了地上,红衣的姑娘缓缓收掌,将凌乱的发丝随意一拢抛在了脑后。

    “呵呵呵呵呵。”轻轻掩唇,笑声中尽显邪魅狷狂:“老道士,说了你挡不住,非要逞能。以后可不要这样喽?”

    广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他们认出了那道袍的老人是武当掌门玄聪,他们没有认出红衣的姑娘,但能将玄聪重伤而自己毫发无伤的人,他们只能仰望。

    岳松庭将玄聪的手腕放下,微微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你是何人!与白莲教又是何关系!”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石阶上,明王大殿的牌匾下,唐赛儿手指着欧阳,朗声道:“今日光明顶上日月神教开山,感谢众位江湖同道来贺,现在,本座郑重为大家介绍,日月神教第一代教主,东方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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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顶上之战 6

    “多年来,白莲教与三教七派多有仇怨,死伤无数。有些是我白莲教做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算本座对不住你们。但有些是误会,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座也不愿多言。”

    唐赛儿淡淡的扫了一眼岳松庭、虚行以及三教七派各家掌门,又接着说道:“在场的都是混江湖的,什么是江湖?拳头大的就是道理,刀子利的就是能耐。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死生无怨。我唐赛儿一个女流都明白的道理你们应该也懂。

    所谓的往昔,本座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也就是了。五年内,白莲教消声,不涉江湖之事,众位意下如何?”

    “不够!”慧空师太满面狰狞,举剑指向唐赛儿,厉声道:“人命债是你一句五年隐退便能抵消的吗?”

    唐赛儿轻蔑的看着慧空,随后又将目光转向身旁的欧阳。

    欧阳把玩着鬓角一缕垂下的青丝,却是看也不看慧空,脆声道:“白莲沉寂,日出东方。白莲教的恩怨,由我日月神教一肩担下,谁若不服,与本座来说便是。”

    “咔擦!”

    一道霹雳划破阴云,惨白的电光闪过,雨水淅沥沥的落下,将衣衫打湿。

    冰冷的雨水为一双双赤红的眼眸添了一丝清明。恍然间,众人忽然发现,广场上多少生命悄然而去,多少同行好友倒在地上无力的呻吟挣扎。

    虚行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岳松庭,见他脸色阴沉的可怕,不由失笑。

    人算不如天算。

    岳松庭的药怕水,冷雨一激,药效骤减。三教七派与白莲教同归于尽的计划也就算是破灭了。不过这雨来的还是迟了些,到底已经死伤几千人,对各派来说也是元气大伤。

    “本座听闻,当初武林盟第一次成立之时,这武林盟主便是江湖第一人,武功也是天下第一。”欧阳将目光投向岳松庭,微笑道:“岳松庭,你这武林盟主当得有些久了,去年重阳你便该卸任,却因得一些事故而拖延至今。难得今日三教七派聚的这么齐,不如便将你肩上的担子交给本座如何?”

    欧阳抬手虚抓,地上一柄长剑落入手中,随后一掷,剑锋插在地上——立剑

    岳松庭看着微微颤动的剑柄,一时沉吟不语,慧空在一旁瞧着,只当这岳松庭见玄聪重伤濒死,心下恐惧,不由大怒,纵声喝道:“岳掌门自持身份,那便让贫尼来出这个头吧!”

    这几个字轰轰入耳,直如天上的惊雷。

    欧阳有些疑惑地看向慧空:“你就这么着急去死?”

    “好胆!”慧空箭步上前,手中长剑轮转,直指欧阳的心口,另一手负在身后,蓄势待发,这一招剑中藏掌,气势恢宏博大,正是峨眉绝学三十六路金顶佛光剑式。

    欧阳冷冷的看着慧空这一记杀招,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直到最后一刻方才侧身闪过,却没还手。

    慧空一剑不中,左手翻掌而出,又被欧阳轻飘飘闪过,不费吹灰之力。

    慧空也不多言,剑招掌法绵延而出,凌厉至极,全无佛门武学的慈悲之意。瞬息之间,剑气掌影纵横睥睨,雨点四下激射,竟少有落在身上。

    欧阳上身不摇不动,只凭脚下步法玄奥,辗转腾挪之间围着慧空游走不定,讲慧空的剑招掌法一一躲避开来。

    呼啸间,慧空已将这剑式前十八路使尽,却毫无建树,不由心生烦躁。有心换一路功夫,但这金顶佛光剑式乃是她最为专精之武功,再换其它,招式衔接有破绽暂且不提,料想威力也大有不如。正自两难之间,却听欧阳开口:“怎么慢下来了?老尼姑你是不是累了啊?”

    慧空心中愈怒,原本还有些托大,打着生擒欧阳的主意,只动了八成功力,此刻再不留手,招式愈发凌厉,好似化身一条灰龙,在红云中上下飞腾。

    “好!”

    “师太好功夫!”

    观战众人大声喝彩,却没听到欧阳的轻声低吟:“再快点,再快点儿啊?”

    “我要你的命!”慧空一声大喝,漫天剑光掌影忽的一收,只有一掌平推,似慢实快,头顶屡屡白气蒸腾,面上金红之色闪烁,剑意化于掌中蕴藏,在场有见识广博的不由惊呼:“金顶霞飞,佛光万丈!”

    “哦?已经是最后一式了吗?没意思。”欧阳轻笑一声,随后也是一掌平推迎上,同样的力负千钧之相,甚至连出掌的角度,动作也一般无二,只是脸上金红之色更显浓烈。

    “轰!”

    雷声同时响起,双掌接触的瞬间,没有片刻的停滞,慧空的身影倒飞而出,三丈远近,撞碎明王大殿外的一根支撑石柱,落在了地上。

    一如先前的玄聪,唯一不同的是,她倒没有立时昏迷过去。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与雨水融做一处,落在地上。慧空挣扎着想起身,终究伤重难行。

    “师父!”一中年尼姑几个起落来在慧空身旁,扶其坐起。

    “你,你。”慧空抬手指着欧阳,气息微弱:“你从何处,何处,偷学我峨眉,功法!”

    “现学的呗,谢啦。”欧阳嗤笑一声,转过身来:“姓岳的,你来?还是再找个送死的?”

    “方才这妖女的最后一招分明与慧空师太使得相同的功法路数。现学的招式倒还有那么一分可能,可功法。。。难道这妖女真的是现学现卖?

    方才烟尘之中看不清晰,还以为她使了诡计才打伤的玄聪道长,如今看来。。。”

    谋定而动是岳松庭一贯行事的风格哪怕欧阳的话让其颜面大损,哪怕背后众人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他也没有立时出手尤其他自知武功不如玄聪,一对一难有胜算,还需另想良策:“武林盟主之名,除盖世武功,还需让江湖同道心悦诚服,众望所归。再者言,姑娘的武功确实高明,但未必便是天下第一,毕竟少林灵心大师,魔刀门东方掌门未曾前来,你就算胜过岳某也算不得什么。”

    “岳掌门说的对,只要老子有一口气在,便不服你!”

    “武功高又怎样,想做武林盟主,在等一百年吧!”

    “我不服!”

    “我反对!”

    一众江湖人接连出言附和,岳松庭将争论从武功的深浅转到德行的高低显然是一招妙棋。

    “有本事你把我们全杀了,不然我们就不服你!”

    也不知这句狠话是谁喊得,很明显,他并不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有道理。”欧阳娇笑一声,开口道:“把你们都杀了,自然就没有人反对了。”

    春雷再闪,天地惊蛰

第三百三十二章 红竹筒 上

    东厂

    门口两个守夜的番子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哈欠,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满是疲惫,不过还好,这夜总算是过去,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该有人来接班,他们也可以歇一歇了,希望不要出什么事。

    一连三日的大雨,直到此时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都说春雨贵如油,但他们两个恨不得旱上一年才好,毕竟他们又不种地,而雨中当值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喂,一会儿去哪儿?”左边的番子肃穆而立,直视前方,话是从嘴角挤出来的,声若蚊呢。

    “回屋睡觉。”

    “不去喝一杯解解寒气?”

    “要去你去,最近势头不对,督主心情不好,还是小心为妙。”

    “额,也,也是哦。”

    最近督主心情不好,这不是个秘密,察言观色是东厂中人必备的技能。但他们的督主具体为了什么而心情不好,他们这些小人物自然不会知道,不过总归在这东厂之中当差,风声雨声总是避不开的。

    “听说。。。好像和大小姐。。。”两人正想八卦一番,身后脚步声音来到了近处,回头,却是来接班的弟兄。

    “怎么来的这么迟?”

    “够早了,你这驴蛋别不知足。”番子笑骂一声,紧了紧雨披,在屋檐下站定:“劝一句,别乱嚼舌头,咱们的命可不值几个钱。”

    “知道,知道。老子回去睡觉总行了吧。”

    说笑几声,守夜的番子刚要走,还没走几步,忽听马蹄阵阵。算时间,这骑者应该是城门刚开便入了城。

    街上虽然行人稀少,但无故骑马奔行大小也是罪过,若是伤了性命众目睽睽之下也难办。四人抬眼望去,那骑者驾着马正向着东厂大门而来,再细打量,衣着也是东厂式样,一手举着一面小黑旗,高声喊着:“西南急报,督主特令,不可阻挡!”

    也对,除了八百里急报也就只有东厂的传令官有胆子在京中纵马。

    东厂门前,骑者翻身下马,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令旗!”

    “督主何在?几位司主何在?”骑者将黑旗扔过去,急声问道。

    “督主昨夜入宫去了,至今未回。即是急报,不如送与夜司主过目,随我来。”守门的番子挥手示意,引着这骑者往里而去。

    。。。。。。

    屋檐下,夜雨泽伸了一个懒腰,神完气足,看来昨夜睡得不错。应该与名字无关,不过他确实很喜欢雨,尤其是夜雨,伴着雨声入眠他总能做上一个好梦。

    昨夜的梦中,他梦到自己立下了好大的功劳,督主特意将关在东厂后宅的那个玉生烟赏给了他。

    说实在的,夜雨泽倒也不是多么喜欢那个女人,中人之姿略强一点,他见得多了。所以夜雨泽对她的感觉不是喜欢,更准确的说,应该叫好奇。

    那女人确实有些古怪,从来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好像庵里的姑子,可夜雨泽很清楚对方的出身,这种矛盾让他很疑惑,忍不住想探究一番。

    “等我立下功劳,一定从督主手里将你要到手来。”

    正想着,那边脚步声响,骑者几步赶到近前跪倒在地,双手将一漆成了红色的竹筒高举:“西南急报,烦请夜司主过目。”

    “西南?”夜雨泽目光一凝,伸手接过竹筒,查看一番,发现密封完好,点点头,开口问道:“你是哪里的斥候?鹰隼急报怎么会落入你手?”

    “回司主的话,小人乃是京东洪县洛大人麾下,三日前鹰隼落在衙门里,脖子上便挂着这竹筒。洛大人说这是西南急报,便命小人快马送来请京中诸位大人过目。”

    “知道了,下去领赏吧。”

    “谢司主大人赏,小人告退。”

    这边骑者躬身退下,夜雨泽将竹筒颠了几下,皱起了眉头:“老狗和东方他们两个搞什么鬼,竟然还用上了红筒,难道出事了?不应该啊。”

    有心将竹筒打开,但想了想还是作罢:“督主不在,我一人不好开这竹筒,还是与指挥使说一声才是正理。”

    想罢,夜雨泽揣起竹筒,向院外走去。刚出门,却正好见到云睁迎面而来:“小夜,督主回来了,正在议事厅等咱们。”

    “额,那倒是正好。”

    “什么正好?”

    “西南急报,老狗他们用的红筒。”

    “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哦。”

    两人纵起轻功,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议事厅,厅门紧闭,两人正待敲门,却听得里边徐如意以一种异常阴沉的声音问道:“所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两人对视一眼,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也,也不是。”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回道:“他中了我们七人合力一击,这天下虽大,当也无药可医。”

    “别说那些没用的,咱家问你,武当那老不死的将他救走之后呢?你们没继续跟着?”

    “跟了,只是我们跟了两天才发现他跟本就不在武当的营地,想来,可能是找地方埋了?属下还在尽力查找。”

    “说了半天,不还是下落不明?咱家给了你们三个月的时间,让你们提头来见。如今你没把他的脑袋带来,是准备用自己的脑袋顶上了?”徐如意的声音愈发的清冷,云铮知道,这里边的老者怕是凶多吉少了。

    “门主!”老者急切的回道:“属下回京之前已经得到线索,似乎有人暗中带那化鹏飞往云滇而去。”

    陡然听到化鹏飞的名字,夜雨泽心中一惊,结合前言,难道督主要杀化鹏飞?侧脸偷瞄云铮,见其脸上毫无惊讶之色,显然对此事早已知晓。

    督主手下除东厂之外还有第二股势力?夜雨泽一时想不出头绪。

    “所以你知道他没死,刚才是故意哄骗咱家?”

    “属下不敢。只是。。。只是。。。”

    “行了,你好歹也是我天门二十四堂的堂主,咱家不会随便要你的命,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之后,咱家要看到这桌上摆一颗脑袋,不是他的,就是你的,明白了?”

    “属下明白。”

    “滚吧。”

    “是!”

第三百三十三章 红竹筒 中

    “进来吧。”

    “是。”

    夜雨泽与云铮推开议事厅的大门,屋内空空荡荡,徐如意坐在正当中,手里端着一盏热茶,先前与之对话的老者却不见踪影,好似不曾存在过一般。

    “督主。”两人上前几步,撩袍下拜。

    “起来。。。嗯?”徐如意放下茶盏,正欲开口,却看到了夜雨泽握在手中的竹筒,黑影倏忽闪过,漆红的竹筒已然易主,夜雨泽愣了几瞬,方才反应过来,手中空空如也。

    “哪来的?”

    “洪县那边。。。”

    “知道了。”徐如意开口打断夜雨泽的回答,食指一扣,一弹,将竹筒封盖打飞,从中拿出一纸书信展开,细细读了起来。

    厅中一时沉寂,只有三人的呼吸连带着窗外的雨声交错。

    门窗都是紧闭的,四角的火盆中银丝雪花碳静静地燃烧,暗红隐现,丝丝银屑悄然剥落。屋内很暖,但夜雨泽却打从心底感觉一股凉意,浑身汗毛直立,头皮发炸,下意识的将呼吸声放的更轻,头放的更低,身上却止不住微微的颤栗。

    他怕什么?

    他做过无数的坏事,但却没有一件错事,只要与东厂的规则相合,他便问心无愧,至于正邪好坏之分,不过是一个别人憋在心里的词缀,不值一提,他也不需在意。

    “我在害怕什么?”夜雨泽为自己的恐惧而惊愕,鼓起勇气将目光瞥向身旁的云铮,见他也是脸色苍白恐惧,才恍然明白,这厅中,有一股杀意在酝酿,如山间饿虎睁开了双目,鸟兽具惊。

    。。。。。。

    惊雷透过层层雨幕,刺破漫天积云,一缕光芒一闪即逝,天该是已经亮了。

    曾经的定远侯王弼的侯府,如今的天下第一庄,庄主王永真还是一如既往的行着儒家的克己之道,早早地起床,在贴身书童青城的伺候下洗漱过后,到书房读书。

    他的每一天都是从读书开始的,书只读一本,名叫《论语》。

    小儿用来启蒙的读物,他早已倒背如流。所以说,他看的并不是书中的文字,先贤的智慧,他读的,只是那本书本身。

    这是他师父送他的第二件礼物,第一件是他腰间的长剑,在那个耻辱的夜晚不知遗落在何处,如今又拿在了谁的手里。

    这书也是他给欧阳开蒙的读物,只是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书页空翻笑寂寥。

    “咚,咚咚。”

    轻轻地敲门声惊醒了梦中之人。从回忆中抬起头,书房的门口,青城一脸的胆怯,讷讷的看着他。

    王永真皱起了眉头,他相信青城是知道自己不愿在读书的时候被打扰的,却还敢敲门,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或者,有什么人来了。

    青城怯生生的看着王永真,也是很害怕的样子:“主,主人。”

    “说。”

    “有,有个老人家要,要见你。”

    王永真没有说话,就那么直直的看着青城,眼中的意思很简单:该如何做难道还需要我来教吗?

    “主人,他,他。”不过一十一二岁的孩子,见得如此凌厉的眼神,一时间怕的带上了哭腔:“那老人家,青城是在你房中发现他的,他自己不知怎么溜了进来,青城,他,我,他要见你。”

    青城的话说的有些颠倒,但王永真还是听懂了,随之而来是更深的疑惑:“为何不喊人捉拿?”

    “他说,他说他是青城掌门,丹阳子。”

    作为王永真贴身的书童,名字又被王永真取做青城,他很清楚丹阳子这个道号所代表的意义。果然,听到丹阳子这三个字,王永真手中那珍视异常的书卷落在了地上,发出“扑”的一声闷响。青城一愣神的功夫,王永真已经消失,身旁有风经过,从屋内吹向屋外。

    。。。。。。

    青城有一处因为紧张而说的错了,丹阳子并不在王永真的卧室,而是在卧室外的那屋檐下,背着手,抬着头,看天光,听雨哭。

    “师父!”

    “你来了。”

    久别重逢,王永真一身为雨水浸透却毫不在意,激动地不能自已。丹阳子却显得要平淡的许多,衣服也被雨水打湿了大片的样子。

    “师父!不孝弟子王永真。。。”王永真又叫了一声,来到近前便要撩袍下拜,却被丹阳子抬手扶住:“雨中湿凉,寒气重,咱们师徒二人还是进去说吧。”

    一声师徒,一如往昔。王永真脸上的雨水顺着双颊留下,比方才多了许多。

    开门,恭敬的将丹阳子扶在圆桌旁做下,王永真回身来到衣橱旁想找两件干衣为师父披上,却被丹阳子叫住:“不必了永真,屋内火盆烧的挺旺,暖和,衣服一会儿也就干了。你过来坐坐,让师父好好看看。”

    “师父。”

    “坐吧,你我之间,一别经年,就不必那么多的俗礼了。”丹阳子笑着打量王永真,点了点头:“好像胖了点儿,也高了点儿。”

    王永真在丹阳子的身旁做下,双手放在膝上,低着头,小心翼翼,傻笑。

    “师父,您,您怎么来了?”

    “想你了,就来看看。”丹阳子抬手向王永真的肩头,最后却只是拍了拍他的手:“永真,师父此来,有些事想和你说说。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

    “师父。”王永真闻听此言,心下一惊,猛抬头便要发问,见丹阳子摆了摆手,接着道:“青城派这些年发展的不错,明里暗里的,周边府衙尤其蜀王那边对咱们青城派多有照拂。在蜀中一地,咱们青城派的名声已经不弱于所谓三教七派中的那个唐门了。

    别人都说是你师傅我领导有方,再兴青城,可实际上师父却知道,这里边啊,大多都是你的功劳吧。”

    “没,没有。”王永真连连摇头:“其实,其实弟子没做过什么。”

    “不需要做什么,你在这儿,别人自然就知道该做什么。”丹阳子摇了摇头,忽然慨叹:“所谓兴亡,细想想,果然是大人物们的一念之间。”

    “师父。”王永真轻声开口,想要出言劝慰,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久居京中,上位者的一言一行所带来的能量,他再明白不过。

第二百三十四章 红竹筒 下

    一言兴邦,一言亡国。

    一言而决生死,一言以定诸侯。

    这便是权利的魅力。

    王永真很清楚的知道隐与其后的黑暗与血腥,但更明白师父丹阳子一生的孜孜以求不过便是重振青城派,让青城武学领袖群伦,名扬天下。

    这很难,即便是青城派最辉煌的时候,也比不得少林武当这些曾有先天宗师照拂的大派,所谓的高手也就那么几个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

    因于此,王永真知道当师傅口中说出那句青城派在蜀地声势有超越唐门之势时的激动。

    屋内暖风屋外雨。

    师徒二人就着一壶热茶,诉说着几年来的过往,讲述着其中的喜悲,相互间都小心的,斟酌着,绕过了敏感的话题,一切的温暖好像丹阳子此来就只是单纯的想念,想看看自己昔日的爱徒一般。

    丹阳子心里究竟如何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说,王永真猜不出。不过最初的激动渐渐退散之后,他的心又有些冷了下来。

    不管在这江湖上他的名声如何,在这南京城中,他也算是皇上的亲信,在这天下第一庄中,他是庄主。丹阳子想见他,何其光明正大,无论如何也不用隐藏行迹,行此鸡犬之事,暗中相见。

    他要躲避谁?

    这南京城中有谁需要他躲避?

    王永真想知道,却又不愿知道,怕空中虚幻的泡沫被戳破。

    “犹记得当年你年方十七,在那青松林中,那块磨剑石旁,为师将那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法传给了你,那时候你是名副其实的青城首席弟子,未来的青城掌门。为师视你如己出,一心想着将振兴青城的重任交于你,却没想。。。”丹阳子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地低沉下来,将手中热茶一饮而尽,似乎想遮掩什么,茶盏重重的顿在桌上:“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为师的偏心,却没想到会害了你,永真,你不怪为师吧?”

    “怎么会,师父,徒弟怎会怪你,都是命。”回忆往昔,王永真的深色也黯淡下来,抬手重新为丹阳子将茶斟满,也叹了一声:“徒儿没那个福分。”

    学得回风舞柳剑法的那一日他是青城派首席弟子,如今他是背靠东厂的天下第一庄的庄主,这一得一失,有时他自己想起也是一阵迷茫,不知缘从何来。

    “永真,”丹阳子看着王永真,目光很是复杂的样子,声音飘忽不定:“其实,为师知道也一直相信你当初是被冤枉的,只是那时候他们三个事情做得太绝,天衣无缝,为师。。。也没有办法,不得不放你远走江湖。

    不过你放心,当初的事情终归该有个结果。为师虽然不能给你一个公道,但却可以给他们三个畜生一个报应。”

    “师父,你?”

    丹阳子抬手,话锋一转,说道:“江湖上最近出了件大事,三教七派围攻光明顶,你虽居于京中,但也该是知道的吧?”

    “知道。”王永真点了点头。

    “为师之前和你说过,咱们青城派是传的道家龙门一派的衣钵,内修金丹,外引天心。这次三教七派与白莲教的恩怨,一开始师父本来是准备亲自带你的师弟们去助拳,但后来偶得一梦,颇为不吉。之后以祖师传下的法门算了一卦,却是大凶之相:骑马马不走,坐车车不行。若向西南,十死无生。你知道的,那光明顶算起来便在咱们青城山的西南。

    为师知道,祖师传下的法门易理你们这辈没几个信得,但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总有它的道理。为师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推脱练功正在紧要关头,便将华山派的邀请给推了,只让你那三个好师弟领了三百多人下山。为师我便在那CD城中等候消息。结果。。。”

    “结果?”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丹阳子忽然笑了,志得意满,一副畅快之情:“三教七派连同那些江湖豪客游侠,共计万余,在光明顶上被日月神教新主东方不败携麾下教众,以白莲教失传已久的无上绝学无相功将那些人一口气杀了个七七八八,最后逃下山的据说不过百多人,如今大多也下落不明。你那三个师弟却没有那下山的运气,你的仇,师父报了。”

    “什么?!”王永真听得此言,心下打是惊寒,江湖正道精锐死伤近万,恐怕再过百年也回不过气来,这倒不提,可青城派也死伤三百弟子,这也是了不得的损失,说是元气大伤也不过分,他的震惊主要来源于此,丹阳子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会笑,只因为给自己报了仇,这。。。

    “永真啊,”丹阳子轻捋颌下白须,笑容不减:“那东方不败是何来历,日月神教又是个什么路数师父不知道,光明顶上的战事必然也不像师父说的这么简单。师父此来只是想和你说两件事。”

    丹阳子竖起一根手指比划着:“第一,你的仇,师父算是给你报了,这青城派师父本来是想交给你的,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毕竟你在这京中,前途更是远大。至于青城派,为师前年又给你收了一个小师弟,天赋一般,不过却是个老实人,守成有余。以后若你方便的话,照拂一下就好,若是不能。。。就忘了青城吧。”

    “师父您说的哪里话,徒儿。。。”

    “第二。”丹阳子摆摆手,又继续道:“来的路上,有人找到了为师,自称是北平燕王的家奴,武功。。。深不可测。

    他想让师父劝你投效北平,暗中助力。为师一届江湖人,说的好听是青城掌门,一派之尊,说的难听些其实就是个老道士,井底之蛙一般,对这天下大事一窍不通。不过为师讲不出道理,却又为你算了一卦。”

    丹阳子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天下气运或有大变,南京龙气外泄,天子或有劫数在身。师父无意为你拿主意,也不求你将来飞黄腾达,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些,有个善终也就够了。”

    “师父。。。”

第三百三十五章 老乞丐

    殚精竭虑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父子之情关乎天性,除却一些特殊的例子,绝大多数情况下,父母对子女的心始终如一,就如他们口中常说的那样:我还能害你吗?

    “师父无意为你拿主意,也不求你将来飞黄腾达,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些,有个善终也就够了。”

    丹阳子说出这番话时,那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一个老实巴交又辛苦了一辈子的老农,躺在病榻上,将黝黑粗糙的手轻轻放在儿子的手背拍了拍,不舍得做着最后的叮嘱与祝福。

    王永真双目中罩上了一层水气,叫了一声“师父”,嗓子眼一阵酸涩,剩下的话梗在了喉头,也不知该说什么。

    丹阳子叹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想说的,该说的,能说的,丹阳子已经都说过了。至于那些想说的,不该说的,也不能说的话,或许就应该让它待在心里,烂在肚子里,最后随皮肉一同在棺材里腐朽。

    临近中午的时候,丹阳子走了,一如静悄悄的来,走时也没有惊动任何人,便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除了那一壶茶水,丹阳子甚至没有给王永真侍奉一餐的机会。

    独自一人,看着师父消瘦的背影披着青色箬笠矫健的越过那偏僻的墙头,王永真在雨中静立,良久。

    “庄主,走了便是走了,总是留不住,何必伤怀?”

    一处毫不起眼的角落里,半干不湿的石板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入王永真的耳中。

    王永真心中一惊,不动声色的回头,只见说话的却是一个老乞丐。

    头上花白的头发伴着泥水打着绺子,结成一坨一坨胡乱披散,脸上皱纹沟壑横竖隐在污泥之下,一双眼似闭似睁,胡子邋遢,嘴巴半张着,里边泛着黄。衣着更是破烂不堪,说是布片也对,说是麻袋也不错,脱下来扔在桌上觉没有人能看出这是一件衣服来。

    早春的雨中,天气湿冷,老乞丐裸露的皮肤隐约可见青红冻疮。身体不会撒谎,显而易见,这老乞丐没有武功在身。

    一个看似寻常的老乞丐为何不在街头等死,而在这天下第一庄中?

    说来也奇,月前不久,这老乞丐来到庄中,指名道姓要见王永真,说要毛遂自荐,自称天下第一乞丐。

    乞丐这东西还有天下第一?什么样的乞丐才能算是天下第一?

    对于王永真当时的笑问,老乞丐给出了一个有趣的答案:“人活七十古来稀,我今年八十有一,我被乞丐养大,当了一辈子乞丐,身无一技之长,却能活这么久,若我算不得天下第一的乞丐,谁又算得?”

    对于老乞丐的答案,王永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也不知道一个天下第一的乞丐有什么用处,但左右庄中不差这一口闲饭,便也就让他留了下来。

    这老乞丐倒也真是敬业,王永真给的一应供奉,衣食住行全都不要,还是在这庄子里干他乞丐的老本行,好饭不吃,好水不喝,好衣不穿,幕天席地。

    一开始王永真还有些好奇,后来也就随他去了。

    在这庄子中老乞丐的人缘最差,毕竟谁也不愿和乞丐搭边,尤其是这么专业的乞丐。身上那股子连屎都不如的味道,号称三丈之内,寸草不生。

    也就是今日雨不休,王永真心下激荡,才没有注意到阴影中的存在。

    “不冷吗?”王永真随口搭话。

    老乞丐咧着一口大黄牙:“嘿,冷暖自知。”

    王永真又问道:“吃了吗?”

    老乞丐抬手一指饭堂的方向:“大人物们吃剩的才能轮到我。现在去那可就是砸自己的饭碗了。”

    王永真看看这老乞丐手边的那个根本就不能算是碗的破瓦片,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心中有鬼,他总觉得这老乞丐话里有话,又不能肯定,一时间犹疑不定。

    “想杀我?”老乞丐一挑眉毛,又笑了。

    见王永真不答,老乞丐又道:“最好别。你那师傅偷偷来看你为的是瞒过东厂的耳目,不给你添麻烦。俗话说人老成精,你师父这高来低去的又是雨中,东厂未必能有所察觉,可以赌一下,可你要是把老乞丐我杀了,嘿嘿,那可就是黄泥掉裤裆了。”

    “哦?你认识我师父?凭长相?”

    “那背影,我当年在蜀地见过一次,肯定不会认错。”老乞丐点了点自己的眼睛,从地上坐了起来:“忘了和你说,老叫花我的记性也不错。”

    “眼力好,记性也不错吗?”王永真的微微沉吟:“相信老人家耳朵也很好用吧?”

    “耳聪目明,记性好。其实嘴也不错的,能吃能喝。”

    “那管好自己的嘴,多吃几顿饭不好吗?”王永真庆抬足,踏着一地的水花,向着老乞丐走去:“确实,杀了你会有些麻烦,但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又会往外说什么,留你的麻烦恐怕更大。”

    “哈哈哈哈!!!”老乞丐仰天长笑:“若老叫花我这么大岁数还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这八十一年可真是白活了,也活不到这八十一年。

    庄主,老叫花子好歹也是在你这庄子讨生活,那就随便指点你几句算是交个保护费吧。”

    王永真的脚步没有停顿,同样的节奏,一步步上前。

    “这当庄主和当乞丐其实道理差不多,吃谁的饭就得念谁的好。丹阳子说的倒没错,紫薇暗淡,北斗光明。南京龙气外泄,但却不多,自有一道天河紧锁。只是这天河中不知何时出了一颗异星,上不应天,下不应地,光芒闪烁,血气萦绕,似有妖气弥漫,而且,离着紫薇帝星急近。”

    “这便是你的遗言了?”王永真还在走着,不停。

    “玄虚的东西你好像听不懂哈。”老乞丐挠挠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你那师父恐怕有危险,燕王既然能派人在路上拦住你师父让他来劝你投靠,难道会不留些后手?只是你师父不和你说而已。”

    “嗡!”

    王永真的手掌在老乞丐的额前三寸停下。

    “想救他?”老乞丐又笑了:“找你该找的人去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刀山地狱的恶鬼

    谁才是该找的人?

    王永真知道老乞丐指的是他那位手眼通天的好友,东厂的厂公,但临在出庄的时候,他想了想,终究又放弃了。

    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山崎龙也,徐如意三人的关系淡了下来,甚至有些渐行渐远。是距离?王永真觉得更多的还是行事的手段。

    徐如意那毫不留情的杀戮让他觉得不能接受。尤其是当他从甘州回来之后的那场清洗,以及欧阳被掳去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更没有说过一句话。

    其实王永真知道,只要他开口,徐如意仍旧还会帮他,只是他就是不想开这个口。

    “其实不用找他也行。只要将师父带回来就好?”王永真想了一阵,转身又回了庄子,他要找一个庄客借样东西。

    雨中的古都静谧悠扬,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厚重之感。

    丹阳子头顶着雨笠,低着头,紧了紧身上的雨披,一路向着正南急行而去。穿过正阳门,又走出了该有十里远近,路旁一辆青布马车就那么停着,一匹英武骏马被拴在不远处的树下,看来马车的主人是早已等待多时。

    “公,公公。”

    “只有你一个人?”这阴柔的声音有些疑惑,一只惨白的手遍布刀疤剑痕,拈起车窗帘子的一角,掀开,旋又放了下来:“你那好徒弟呢?不来?还是因什么缘故要吃些再来?”

    丹阳子低着头,沉声回道:“他不会来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那阴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咱家之前给你吃药的时候应该和你说过吧,只要每半年服上一颗解药,你吃的那药非但对你的身体无害,反倒有益。而若你得不到解药。。。”

    “无非一死罢了。”丹阳子抬起了头,全不在意的样子。

    “不只是死,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似乎是觉察到了丹阳子视死如归的态度,那声音的主人忽然有些恼怒起来:“你信不信咱家现在就杀了你!”

    “请便。”

    “那你信不信咱家杀伤青城山,撅了你青城祖庭,断你青城道统!”

    “请便。”

    “那你又信不信咱家现在就杀进南京城,取你那徒弟性命?”

    “你敢?”丹阳子忽然一怒,随即脸色又归于平淡:“永真背靠东厂,与皇帝有交,又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若公公有本事在南京城里取了他的性命,那也不用在这里和老道我说这些废话了吧。”

    “嗯,也是,咱家确实没这个本事。不过。。。嘿,”嘲讽的笑声过后,阴柔的声音变得玩味起来:“自己的性命不放在心上,祖宗道统也不在意,怎么咱家一说起那青城弃徒你的话便多了起来?看来那王永真与你的关系可不大对头啊。”

    丹阳子的脸颊不自觉的抽搐几下,努力用平淡的语气回道:“老道不知公公在说些什么。”

    “不,你知道的。”车里的笑声更甚:“老道,你也是傻了,真要是什么都不在意何不一走了之还来见咱家?咱家先前也是傻了,其实何必用你亲自去和那王永真说?只要把你擒下了,那王永真怎会不乖乖听话?”

    秋水流光,丹阳子拔剑在手,一剑直刺,破开雨帘,刺进车窗之中声音的源头。

    “噗!”

    长剑入肉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丹阳子面上一喜,正欲抽剑再刺,可长剑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夹住了,绝强的力道,丹阳子使劲力气也不能将剑拔出。

    “啊啊啊啊!!!!”丹阳子仰天长啸,聚起一身功力运在左手,霍然轰出,打在马车上。

    “轰!”

    车厢炸裂的瞬间,丹阳子绝强的一掌被车主接住,天光下,庐山真面再无一丝遮掩。

    这是个人?还是个妖怪?

    周身上下,凡是裸露在衣袍之外的皮肤尽数被漆黑的角质覆盖,周身上下除了双目中的眼白,以及人体的形状,再无一丝人的模样。

    丹阳子的长剑就刺在这黑色怪物的肩头,透背而出,伤口处却无一丝鲜血流出。

    “丹阳子。别费劲儿了。若不是用的着你,上次见你时你便死了。省些力气不好吗?”黑色怪物笑罢,空出的一手轻描淡写的挥起一记手刀,黑色的光影闪过,“唰唰”两声过后,伴随着一声惨叫,两只断臂飞起在半空。

    黑色的手间不容发之际又抓在了丹阳子的脖颈处,用力紧缩。

    “咯。。。咯,咯。”

    “真难听,和母鸡叫唤一样。”怪物啐了一口:“放心,你可是个宝贝,咱家可不舍得弄死你。”

    丹阳子脸色由青转红,最后墨紫一片。

    “毁了咱家的马车,咱家还要给你医治,唉,难怪大师说咱家有佛缘。”怪物招了招手,树下的马儿踏着碎步跑过来。怪物挥手将已经昏死过去的丹阳子扔在马背上:“嗯。。。可不能就这么走了,总得留点儿痕迹给那姓王的看。。。有了!”

    随手抽出插在肩头的长剑,随即轻刺两下将丹阳子的两条断臂如串糖葫芦一般串在一起,迈步走向近处的一棵树旁。

    随手撕下好大一块树皮,并指做剑,刷刷点点几下,随后又将两条断臂钉在树上,这才翻身上马。

    一身如墨的角质慢慢的向着心口处退散,眨眼间露出本来面目:光洁的皮肤上刀剑之疮纵横勾连,怕不下百十道,便是头面上也是一般无二,仿若从刀山地狱爬出的恶鬼冤魂。

    “徐如意,为了王爷,也为了咱家自己,你必须死,和你有关的也活不得!”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远去,血腥气慢慢消散,新鲜的血液在雨水的冲刷下混进泥土中成为草木的养料,一切渐渐归于平静,还好,钉在树干上的长剑不会长腿走掉,深刻的字迹也不会被抹去。

    “汪!汪!呼哈呼哈。。。”

    大概一个时辰,又或者更长些的时候,王永真牵着一条大黄狗来到了此地,成为了那棵树下。

    断臂还在滴着血,光秃秃的树干上只有短短的八个字:你知道该怎么做

第三百三十七章 少林恨

    “你,回来了?”

    “小僧就站在这里。”

    “他们都死了?”

    “一个不留。”

    听到肯定的答复,禅房中,形容枯槁的灵心似乎在这瞬间又苍老了数年岁月,睁开眼,静默的看着眼前一身血色僧衣的和尚。

    “方丈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小僧?方丈选小带队上光明顶,就该知道结果。更何况。。。”虚行上前一步,微微探身:“这本来也是方丈您自己的打算吧?

    同行的长老中,达摩院灵敏长老,般若堂灵犀长老,灵光长老素来与你不和,剩下的那些大多是些尸餐素位之辈,你派他们与我同行,方丈,你与小僧的手也一样肮脏啊。”

    见灵心仍不搭话,虚行脸上嘲讽的意味更胜:“被我说中心思,无言以对?”

    “阿弥陀佛。”灵心双手在胸前合十,低头道了一声佛号,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虚行,旁的我却不问,我只想知道,灵通呢?他为何也死在那光明顶上?”

    虚行脸上的笑容收敛下来,灵心摇头:“自你入寺以来,灵通待你一向极好,上次你以一指禅暗杀宋义,虽然有我遮掩,但并非没有人怀疑,只是灵通一力作保方才不了了之。

    此次随你下山僧众,确实是我安排的,你杀了也就杀了,但灵通。。。我只是想看你的心中是否还有那最后一丝慈念,你。。。”

    “慈念?呵,那东西早就没有了啊,何必要试,直接问我不就好了?”虚行冷笑一声:“当年我娘重病之时,你和我那见了佛祖的爹为何不能动一动善念?”

    “她已是重病在身,无药可医,这是天数。”

    “天数?她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未婚生子受尽多少屈辱,这源头是谁?这也叫天数?”

    “阿弥陀佛。”

    “好,我娘她命不好,那我再问你,阿青呢?她不过是这山上一个牧羊女,只因与我相近,你们便要下毒手害她性命,这也是天数?”

    “阿青她并非。。。”

    “行了方丈,哦,不对,是大伯。都这个时候了就别骗我了。”虚行摆手道:“小僧第一次带队下山便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回寺中了,不然就算大伯你是方丈也保不住我吧?

    今夜说不定便是咱爷俩今生的最后一面,何不与侄儿说几句实话?说起来,小僧明里暗里查了这么二十三年,也只知道是我爹动的手,方丈你肯定也是知道的。

    小僧奇的是我爹那人是个武痴,一向憋在达摩堂练功,我和阿青的事他是如何知晓的?大伯可能为侄儿解惑?”

    灵心看着虚行,静静地看着,良久,方才长声一叹:“你十九岁的生日,灵通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去找你时你不在房中,只当是你偷偷出寺游玩,便与你爹提了一句,方才现了端倪。”

    “哦,这样啊。”虚行点点头:“我就说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虚行。”

    “嗯?”

    “你的问题大伯回答了,你要走,大伯也不能拦你,只是大伯也有三件事要问你,你能否也与大伯说说?”

    “侄儿知无不言。”

    “光明顶上,你是当事之人,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三教七派合力,虽然尤有劣势,但如何也不至于全军覆,唐赛儿没有那个本事。”

    “唐赛儿是没有,但东方不败有啊。”虚行耸了耸肩,轻声道:“一开始那个岳松庭下药,想要推三教七派火并白莲教,结果下了雨,然后那个所有人都没瞧得起的日月神教教主便杀了出来。。。”

    虚行三言两语间便将那晚的局势诉说了一遍。

    “然后呢?那东方不败说要杀光所有人便动了手?”

    “对啊。”虚行点点头:“她开了口,唐赛儿也未阻拦。。。”顿了顿,虚行忽然拍了拍脑门:“哦,本来算是势均力敌的,但那东方不败实在太强。大伯你知道的,光明顶只有登天一条路,她守在那里,然后。。。”

    虚行摊了摊手:“侄儿我见势不好,也是装死人才躲过一劫的。”

    “她的武功真有这般强横?”灵心皱着眉头,仍有质疑。

    原本以为是白莲教用了什么水火之类的毒计,没想竟是这般简单的过程。

    “小僧比不得,玄聪也没有拦住她。”

    “原来如此。”灵心点了点头,下意识的看向了窗外的某个方向,随后又收回目光,接着问道:“离了少林,你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你可有去处?”

    “这就不劳大伯费心了,小僧抱了一棵大树。”

    “不知是哪方势力,竟能令你对少林弃如敝履?何不说与大伯听听?”

    “东厂。”虚行眉毛一挑,笑道:“大伯觉得少林比东厂而言,孰高孰低啊?”

    “你?!”

    骤听东厂二字,灵心霍然起身,惊怒难以言表,手指虚行胸膛鼓动:“你,你竟如此决绝?!”

    “没办法啊。”虚行轻描淡写的回道:“除了那里,侄儿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能耐能把这破庙给毁了。”

    “我早已说过,方丈之位我一定会传给你,你就不能。。。”

    “等不了,再说当了方丈也没用啊。”虚行摇摇头:“就像皇帝不能造自己的反,少林方丈也不能烧自己的庙不是?

    行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大伯想问些什么?”

    “你心中。。。便如此之恨?”灵心涩声问道:“你爹和我当年只是为了将少林传。。。”

    “罄竹难书。”

    “你爹已经死了,若我也死了,你可能放下心中的仇恨?”

    “你舍得去死?”虚行啧啧冷笑:“你死了我娘也活不过来,阿青也不能再开口一笑。你死不死的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大伯,我知道,你和我爹只是想把少林交给我,但我从第一天起就说过,我不想要,是你们一定要给我,还绝了我的路。

    我已经一无所有,只有心中的恨,看着吧,我要亲手毁了少林,毁了这个断情绝欲的囚笼!”

第三百三十八章 如是我闻

    灵心看着虚行双目中有若实质的恨意,血丝蔓延在黑瞳的周围,全无一丝佛性,更无一抹善念,心中不禁怅然。

    眼前的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虽贵为少林的主持方丈,又能如何。

    杀了他吗?

    灵心做不到,这毕竟是他的侄儿。

    留下他?

    灵心双目微眇,在考虑其中的可能。虚行有一点说的错了,虽然他这次带队下山少林全军覆没,罪过不小,但少林家大业大,损失的起。尤其同行的各门各派损失亦是极为惨重,并非只少林一家。灵心以方丈的身份开口力压,保下虚行并没有什么难度,最多也不过面壁几年的惩罚而已。

    道理都是明白的,可世间事并没有多少是讲道理的。

    虚行对少林的恨如山高似海深。却一直隐忍至今方才正式决裂,凭着了解,灵心知道他既然敢来,必然会有脱身之法,而最重要的一点,灵心看不出这样做的好处。

    命里无时莫强求,强求必然无善果。

    多年的积恨一朝爆发,若自己强行将他留下,只怕立时便是生死之争。

    “罢了。罢了。”灵心叹息了一声,又在蒲团上盘膝坐下,双手合十:“你执意要走,老衲亦不强留。只有最后一请,还望你能答应。”

    “你说说,我听听?”

    灵心一指身旁的蒲团,说道:“还记得你第一次入寺时所学的经文便是金刚经,你只用了三天便将通篇莫背下来,天资绝世,我与你爹甚是欣喜,还曾偷偷饮了一壶酒以做庆贺。今日你要走了,能否再背一次金刚经与我听闻,算是与我,与你爹,最后做一场始终。。。”

    如是,我闻。

    。。。。。。

    诵经声在禅房中轻唱一夜,天将破晓之时,诵经的僧人却已经来到了半山松林间的那处凉亭之中,东方寒倚着亭柱闭目,而苟小云则坐在石凳上,手里捧着一本小册子聚精会神的读着。

    “两位,小僧来迟了。”

    “确实迟了。”东方寒睁眼一瞥,旋又闭目:“灵心那老和尚为难你了?”

    “未曾,只是让小僧颂了一夜金刚经。”虚行摇了摇头,随后又转过头看向苟小云:“二档头为何以如此目光看小僧,可是小僧脸上落了什么灰尘?”

    苟小云低头看看手中的册子,似乎在确认着什么,随后又抬起头来:“厉害啊,真是厉害。”

    “小僧不明白,还请二档头明言。”

    “杀人不算本事,杀父可真是能耐了。就冲这一点,你比老子厉害多了。”苟小云挑起大拇指比划了一下:“就为了一个女人?”

    “是两个女人,两个对小僧最重要的女人。”虚行摇了摇头,不着痕迹的将话锋一转:“两位档头,少林之事已了,感谢二位相陪。如今我们是否启程回京面见督公?”

    “不急,不急。”苟小云嘿嘿一笑,将手中的册子随意一卷塞进怀中:“你也算是有些本事,想进东厂,我和东方自然做的了主。不过要想进督主的法眼,那可不是我俩上下嘴皮一碰的事了,得有个投名状。”

    “投名状?”虚行有些不解。

    苟小云晃晃脑袋,笑道:“就是杀人喽?怎么,不会?”

    “倒不是。”虚行笑道:“只是没想到凶名赫赫的东厂,入门的规矩竟然和那些山寨流匪一般,是随便杀一个就行?”

    “你说呢?”苟小云翻了个白眼。

    “别闹了,还是我来说吧。”东方寒轻咳一声,开口道:“北平燕王近年来厉兵秣马,不臣之心人尽皆知,造反不过早晚的事。但朝廷需要时间,督主也需要时间。这中间涉及的东西太多,你不要多问,问了我们也不懂。你只要知道,督主需要你去北平做一件事就行了。”

    “何事?”

    “找一个人。”

    “找谁?”

    “烟雨楼楼主,徐夫人。”

    “他?”虚行目光一凝,似乎想起了什么过往:“原来烟雨楼真的被督主收为麾下了。”

    “去北平最大的客栈住下,徐夫人自会与你联络。”

    “之后呢?”

    “之后的事徐夫人自会与你细说,你听他的安排就好。”

    “明白。”

    北平

    曾经的南宫彩云,如今的徐夫人,潜伏在一条满是污秽的臭水沟中,头顶着一块破布,鼻子以下尽数埋在水中,躲在阴影处,一动不动。身上数处刀剑之疮在污水的侵染下带来剧烈的疼痛。他咬紧了牙关,甚至不敢做出一个痛苦的表情,只怕引起岸上巡视兵卒的注意。

    “应该,不会潜在此处吧?”

    “应该不会。”

    “你们几个,沿着这臭水沟子往下找找。你们几个往上。剩下的随我来,挨家挨户的搜!”

    “是!”

    接连的脚步声过后,此处又归于了平静。南宫彩云没有动,因为那脚步声还未走远。良久,久到南宫彩云感到自己已经到达意识的极限的时候,他才带着一身恶臭走上了岸。

    他并非是孤身一人来到北平,凭着烟雨楼的资源,他暗中调拨了北平左近近百杀手一同前来。原以为必然可以将北平杀一个天翻地覆,可结果却是如今的险死还生。

    归根结底,南宫彩云没有做过杀手,不明白黑暗对于杀手的重要性。

    杀手与其他的行当不同,单枪匹马才能隐蔽,极度的自有与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才能将战力发挥到极致,人多只能造成负面的限制,对于完成目标没有丝毫的帮助。

    今日是南宫彩云踏入北平的第三十四天,一个月出头的功夫,便被逼上了绝路,带来的杀手如无意外应该也都死绝了,换来的,只是北平两个毫无用处的通判以及几个府衙捕快的性命。

    事到如今,南宫彩云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并不是高强的武功并没有太大的用处,智慧与谋略才是重中之重。

    还好,徐如意给他派来来的助力应该就快到了,他要做的,只是活着,至少要活到他来的那一天为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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