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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跃千愁     半仙txt下载     半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年轻的心

    他目光落在了考题上,琢磨着要不要拿这个东西要挟许沸。

    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考题还没定呢,他说这是考题,根本当不了证据,也根本威胁不了人。

    再就是,如果事情属实的话,许沸舅舅背后的人应该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自己若敢乱来,撼动不了对方半分不说,只怕自己也别想活着回列州。

    在这点上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虽是堂堂玲珑观掌门,但在那种人物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回头还是要找机会收账!

    思绪翻转有了定意后,庾庆俯身,将哭啼啼的虫儿拉了起来,“行了行了,别哭了,跟你开玩笑的,不会报官的。”

    说罢又走到书案后坐下了,两脚架在了书案上,躺在椅子上,摇着折扇,也懒得安慰,任由哭泣,一个大男人娘们唧唧的有什么好安慰的,等着。

    时间是最佳的抚慰。

    崩溃后的虫儿渐渐收敛情绪后,慢慢停止了抽泣,抬袖反复擦拭泪痕后,开始告辞,“士衡公子,曹府离这里远,晚了的话,天黑前回不到曹府,我要走了。”

    “嗯。”庾庆点了点头,又扇指桌上考题,“你放心,这事我不会让你家公子知道,还有这考题,我也会当做没看见,不会利用它的。所以,你大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安安心心的回去。”

    虫儿愣怔了一会儿,有点着急道:“士衡公子,我知道您是有才华的人,只是低调而已,就算没有提前得到考题,会试也难不住您。不过,既然我家公子能得到考题,说不定也还有其他人能得到,若让那些图谋不轨的人占了先机挤下了您,虫儿第一个不甘心!”

    这倒是他的大实话,也是他愿意送考题给庾庆的原因之一,不能只让坏人占便宜而导致真正有才华的好人吃亏。

    我有才华?庾庆倒是被他给说愣住了,不知他从哪看出的自己有才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过才华。

    殊不知,就算他和许沸不说,虫儿也猜出了文华书院猜字谜的真正第一名是谁,这正是他说庾庆低调的原因。

    虫儿也不知猜字谜有多难,只知道也是场考核,士衡公子可是力压整个列州参考的举子,听说连乡试头名的解元郎也被远远甩在了身后,这肯定是有大才华的。

    庾庆听不懂,下意识当做了只是夸赞而已,又起身了,“好了,我自己会掂量,走吧,我送送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虫儿话没说完,脸又红了,因为庾庆又顺手勾了他脖子,与之勾肩搭背搂在了一起,虫儿默默顺从着一起走出了书房。

    庾庆左手摇着扇子,右手勾着虫儿,一起漫步着往小院门口去,“既然是天黑前要回去,我就不留你用晚餐了。我安排个马车送你,不要到曹府门口,在离曹府稍微远一些的地方下车,免得被曹府的人看到不好解释,懂我的意思吧?”

    还单独弄个马车送自己?虫儿觉得自己压根配不上,惶恐,忙道:“不用不用,我走回去就行了,真不用那么麻烦。”

    啪!庾庆左手扇子敲在了他脑袋上,“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老实听着,哪来那么多废话,再啰嗦,我可要不高兴了。”

    对他来说,反正又不费自己什么事。

    想从阿士衡老丈人家弄点钱,又不好意思下手,只能占点这些个小便宜了,顺水人情的事他倒是喜欢做。

    虫儿欲言又止,还是觉得太抬举自己了。

    庾庆已经勾搭着人到了门口,外面随时听后差遣的下人也赶紧跑了过来。

    庾庆放开了虫儿,指着说道:“这是我朋友,你们立刻去安排一辆马车送他回去。记住,交代下去,去哪听我朋友的安排,若敢怠慢,我不饶他!”

    朋友?虫儿明眸大眼内瞬间熠熠生辉,用灼热的眼神凝望庾庆,就因为‘朋友’两个字,瞬间让他心中充盈着暖意,让他感觉这一趟没白来。

    朋友?那位下人下意识打量了一下虫儿的穿着,没说什么,但一切尽在不言中,是是是的连连点头应下后,又客客气气对虫儿伸手邀请道:“小爷,请您跟我来。”

    虫儿读懂了对方的眼神,自惭形秽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脚尖,轻轻嗯了声,继而又转身对庾庆欠了欠身告辞。

    庾庆微笑点头目送,经常窝在书房里心态是会受点影响,手中刚学会不久的摇折扇的附庸风雅的毛病未改。

    虫儿跟了人去,几步一回头,心中暖意依旧在。

    愿意把考题送来,不仅仅是为了报答。

    赴京的路途上,这位士衡公子不管什么打杂的事都喜欢叫他做,使唤起他来,可能比他家许公子还随意,但那份‘随意’不是主人对下人的随意,他自我感觉是平等的感觉。

    士衡公子随手就会与他勾肩搭背,自家许公子端着主人的身份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士衡公子会偷偷摸摸送好吃的给他吃,还会想办法安排舒适的睡眠环境给他等等,那份温暖他至今记忆犹新,那也是自家公子做不出来的。

    今天,士衡公子亲口说出来了,两人是平等的‘朋友’关系。

    愿意把考题送来,也许还有其它的原因,也可能是最重要的原因,年轻人不能言说却能为之燃烧的心……

    送走了人,庾庆手中扇子一收,拎过肩膀,插进后衣领,捅着后背的痒痒回了小院。

    回到书房里,走到书案旁,又拿起了桌上的那张考题,瞅了瞅,发现字迹工整,还挺秀气。

    这所谓考题,虫儿偷抄的时候是字迹潦草的,拿给这边时又重新仔细的抄了遍。

    不过庾庆也就随便看了眼,继而嗤笑一扔。

    他要这个做甚?他又不可能考上,哪怕是考的上他也不能考上,没办法的,注定的。

    不过随后又捡起那张考题,唰一声撕了,觉得这东西还是毁了的好,万一真是考题,万一让人事先看到了这考题,待到真考题出来了对上了,怕真是要惹麻烦。

    然而撕了没两下又停顿了,慢慢坐在了椅子上,心里犯嘀咕,这难道真的是会试的考题?

    虫儿这人吧,他一路上接触了这么久,自认还是了解一些的,应该不会骗自己。

    问题是,也没必要拿个假东西来糊弄他。

    一些念头在脑子里转了转后,他又迅速将撕碎的考题在书案上一片片铺开,重新进行拼凑。

    有此行为是想到了阿士衡的交代,还挺让自己犯难的。

    不过阿士衡说的是有道理的,是要花点心思的,不能乱来,你可以考不上,但不能考的人家一看试卷就想查你。

    但自己真的是不懂啊,怕把握不好那个分寸。

    可若是这考题是真的,那不正好是刚瞌睡就有人送上了枕头么?

    自己完全可以事先准备好合适的答案,回头拿到考场上应付过关。

    他想想都来了精神,赶紧将撕碎的考题复原……

    次日午后,精神萎靡不振的明先生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庾庆早在屋檐下等候,见人来了赶紧快步上前恭迎,“先生来了。”

    明先生随意挥手一下,表示不用客气。

    先生和学生两个直奔书房。

    一进房间,明先生就奔一口箱子去了,打开了箱子,拿出了里面的毯子和枕头。

    这原本是装书的箱子,被他临时征用了,省得老是要跑卧室拿睡觉的东西,容易被发现。

    东西往矮榻上一扔,就坐在了那打哈欠,等着庾庆用虫子烧水泡茶。

    几杯水下肚就睡,被尿憋醒了就刚好到了傍晚,起身回家正合适。

    小半个月下来,已经在这里混出了经验。

    庾庆笑眯眯在旁拎着吊死鬼虫子烧好了开水,为明先生沏好了茶奉上请用。

    明先生对用虫子烧水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吹着热气小嘬一口,舒坦下咽,还挺享受的样子。

    庾庆一个抬手捞马尾辫的动作,摸了个空,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正统打扮,罢手了,“唉!”忽重重的唉声叹气。

    明先生翻眼一瞅,吹着茶汤慢吞吞道:“怎么了,下路堵了,拉不出屎了?”

    庾庆也算是服了这位,喝着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粗鄙不堪!

    表面上依然唉声叹气道:“拉不出屎伤身而已,我现在是被伤心了,今天被一个下人嘲讽了。”

    明先生呵了声,“我观钟府治下颇严谨,能养出这种狂妄下人?”

    “狂妄?对,先生不愧是先生,用词精准,就是狂妄!”庾庆拍着大腿叫好,边给自己茶盏里倒水,边叹道:“先生有所不知啊,是个新来的下人,还曾是个读书人,因家里出了点意外,不得已才卖身于钟府为奴的。本来也没什么,不知这厮从哪听说了先生正在这里教我,竟口出狂言…”摇了摇头,就此打住,不说了,慢慢喝茶。

    明先生已经成功被勾起了兴趣,对面那位却不说了,当即出声道:“你小子话说一半是几个意思?话说一半无好人…我听你这话里意思怎么感觉嘲讽的不是你,你不会想说被嘲讽的是我吧?”

第七十六章 答题

    庾庆嘿嘿一笑,“可能也谈不上什么嘲讽,可能是对先生的误解吧。”

    明先生拍下了茶盏,“少跟我阴阳怪气,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庾庆继续嘿嘿,“又能说你什么,说什么估计先生自己也能猜到。说先生长期醉卧花丛,没有师德啦,依我看就是嫉妒。又说先生会试考了九届…唉,不说也罢,话挺难听的,竟敢辱没先生,我一怒之下让钟府把他给关了起来,他竟不服叫嚣…唉,算了,这般小人不理会也罢。”

    说完,他伸手到袖子里抽出了一张纸递予,“先生看看这个。”

    明先生瞅着他神情观察了一阵,然后才接了那张纸到手,抖了抖,一看上面字迹便知是庾庆的字。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庾庆确实写得一手好字,字体动静间自有一股灵韵。

    纸上内容看完后,抬眼问:“什么意思?”

    庾庆嘿嘿道:“与先生相处了差不多半个月,一直未曾好好向先生请教过学问,今天心血来潮,特意拟了几个题求教先生,不知先生能否解答一二,容学生开开眼界?”

    明先生冷笑,抖着纸问:“你这是在考我吗?”

    “岂敢岂敢。”庾庆拱手求饶状,“就是想请先生留下点墨宝,好容学生空闲时揣摩学习。”

    明先生瞅了眼纸上内容,“出题分策论、经史、赋论、诗词,这四道题是标准的锦国会试出题格式,尤其是这篇赋论出题,涉及国士与君王之间的关系,出题者的格局不低,这真是你出的题?”

    听他这么一说,庾庆心里嘀咕,看来还真有可能是会试考题,表面却呵呵笑道:“是我出的,就是随手出题,哪有什么格局。”

    明先生随手将纸甩了出去,嗤声道:“要把这四题答完,一下午时间怕是不够,犯不着给自己找罪受。”

    庾庆将题捡起,又双手奉上,“先生,一下午够了,您随便答一答就好。”

    明先生一脸的没空,扭身就在那摆放枕头,准备睡觉。

    庾庆则再次捧着考题恭请,“先生,您刚来时说过的话,学生记得清清楚楚,至今言犹在耳。您说您教人,愿学的就教,不愿学的,教了也没用。如今学生诚心想学,还望先生不要对学生食言!”

    明先生手上动作一僵,凝滞良久后,随手放下了枕头,转身盯着庾庆看了一阵,哼道:“不是我食言,而是作答这四道题,需要不少的精力,我昨夜未休息好,精力不济,现在不是最佳的答题状态。”

    庾庆要的就是他这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精力不济的状态,对方真要是拿出了势头,他还不敢找他答这题,忙道:“怎感劳先生呕心沥血,能学到先生的一点皮毛就足矣。先生勿再推迟,简答一下就好,简单一下就好!”

    接下来已经不是在请了,而是直接上手了,直接挽了明先生的胳膊,将人推拉着送到了书案后请坐,并帮人摆好了考题,铺好了纸张,还亲自在旁帮忙研墨。

    看着送到手中的笔,明先生一阵无语,冷眼斜睨在旁殷勤的庾庆,压根不信这是庾庆出的考题。

    他怀疑就是那个所谓的口出狂言的下人出了题考他。

    如他所言,出题者格局不低,难怪敢口出狂言。

    庾庆让他简单随便答一答就好,他却暗暗打起了精神。

    手中执笔,目光落在考题上,感觉画面似曾相识,时空似乎错乱,竟有刹那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当年。

    面对考题,一股冲动涌上了心头,花丛酒醉糜烂自弃度日,消失殆尽许久的感觉竟再次蠢蠢欲动了起来。

    手中笔迟迟未落,他盯着考题久久沉吟,稍后竟还慢慢搁笔了。

    庾庆以为他还不肯从,刚想再劝,又及时察觉出了点什么,看出他进了另一种状态,赶紧噤声。

    明先生慢慢站起,负手在书房内踱步来回,时而低头,时而昂首闭目,时而行,时而停。

    庾庆当即退到了角落避免干扰人家,允许人家思考。

    时间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明先生忽大步走回案后坐下,提笔蘸墨,落笔便书,先抄题,再按格式行文,笔尖在纸上弹跳飞旋,一个个、一行行字迹飞速脱离笔尖而出。

    庾庆则赶紧上手帮忙,一直在旁磨墨不停,让明先生一直保持着润笔状态,避免墨干,助其书写不停。

    这一写,好家伙,那真是书写不停。

    做完一题,再扯纸来看下一题,又快速落笔疾书。

    一直写,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直写,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写到感觉明先生的手有些颤抖。

    写到两颊泛红,渐至酡红,宛若酒醉。

    那书写的感觉,是庾庆从这颓废混日子的先生身上从未见过的感觉,非常特别的感觉,似进入了一种在冰天雪地中独自狂舞狂奔的状态,我自高歌冻死不休的状态。

    庾庆不由暗暗唏嘘摇头,果真是个癫狂度日的人,难怪混成这样。

    天色渐黑,室内光线渐暗,庾庆察觉到后迅速帮忙掌灯,把这里有的灯都给点上了,助先生明室如昼。

    外出去其它房间取灯火时,看到院门外探头探脑准备送餐的下人,庾庆连连挥手,让滚开,不让打扰,下人只好退离。

    没多久,钟员外和李管家也来了。

    这东院每次都以温书、学习、备考为由,不让外人入内打扰,可内部终究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这边心里也一直没底,正好这次给了个机会,也算是借口吧,两人悄悄入了东院一探究竟。

    只见书房里灯火通明,两人相视一眼,这得是点了多少灯火?

    二人到了门口往里一看,只见书案上、书架上及明先生周边摆了一圈七八盏灯火,此时的明先生真可谓是名副其实的‘明先生’,连背后都被照的光亮。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先生正全神贯注奋笔疾书,而庾庆则在旁帮着研墨。

    好一幅相得益彰的教学画面。

    这一幕算是让钟员外松了口气,再看看外面天色,不由流露出颔首赞许的神色。

    钟员外二人也不是做贼,脚步声没能瞒过庾庆的耳朵,庾庆回头一看,立刻示意噤声,示意不要进来,不要打扰。

    本想进去一看究竟的钟员外会意。

    既然是明先生到了回家的时间都不肯结束课业,而学生也在恭敬求学,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见之欣慰,立刻带着李管家悄悄离去了。

    二人出了小院门口,钟员外捋须叹道:“曾风闻这位明先生或不太敬业,今日一见,方知是谬论。临近饭点了,岂可让先生饿着肚子回家,通知伙房多加几道好菜,我要好好款待先生。”

    “好。”李管家应下。

    而就在两人走后不久,书案后的明先生扯来一张白纸,盯上了最后一道题,是诗词题。

    主题就两个字,功名!

    也就是要求笔者秉持‘功名’的涵义写一首诗词。

    毕竟是作诗嘛,庾庆本以为他这次要多思考一下,谁知明先生只是目光在题目上一扫,便再次落笔疾书,写下了《朝天阙》三个大字做诗名,再点点笔墨成诗篇。

    时来紫气多耕耘,

    穷经皓首求功鸣。

    一朝入得君王殿,

    了却生前身后名。

    一气呵成,一笔收尾的那句话,似乎耗尽了明先生的一生,令他颓然后靠,瘫在了椅子上,脸色不太好看,一下一下的喘息着,提笔的手在颤抖,目光涣散着似在追忆着什么。

    最后一个考题就这么简单做完了?庾庆有些无语,偏头盯着案上的四句诗打量。

    大概是在说什么好的时运到来都是因为辛苦付出,头发都学白了只为求功名、只为一鸣惊人之类的,一旦立足朝堂了就要怎样怎样的意思吧。

    写的好不好他是不懂的,只能大概看出点意思,明先生写的大概就是他自己,尤其最后一句大概能让人体会到这位先生的心情,一些事情先生并非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不在乎,其实是想给自己生前和死后一个交代的。

    啪嗒,明先生拿不住了笔,手中笔砸落在了地上。

    庾庆回头一看,看他气色不对劲,人和气皆疲弱,面若死灰的样子,当场吓一跳,别随便做几道题就把人给写死了,那还真是扯不清了。他赶紧摸出了随身的药瓶,倒出了一粒小丹丸,纳入了明先生的口中。

    丹丸一入口,药气立刻冲天灵醒脑,在口中回甘,在舌胎上快速生津,稍醒神的明先生意识到了是补气血的药物,下意识咽入了腹中。

    药力渐渐散发向四肢百骸,他脸颊又开始泛红,整个人终于慢慢生动了起来,呼吸也有力了,人开始慢慢坐起了。

    同时在给他把脉的庾庆也终于松了口气,松开了手,问:“先生,您觉得这若是会试题目的话,凭您现在的作答能不能考上?”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先生真正是老脸一红,没敢在学生面前说自己能考上,有些含糊道:“一口气写完了,未曾审阅明辨,待我拿回去仔细看后再修改润色润色。”说罢就要伸手去收起答题带走。

    谁知庾庆比他手快,三下两下的就把所有稿纸给抢到了手,哈哈道:“不用修改,不用修改,这样就行,说好了的,随便答一答就行,不敢有劳先生再费心血!”

第七十七章 入场

    对他来说,这位先生自己都不好意思、自己都没把握那就对了。

    更不能让这先生带回去做什么修改,就得要这种原汁原味的,烂点好。

    明先生无语,奈何现在身心疲惫,连话都不愿多说,根本无力去抢,加之心态上累的兴不起意气之争,双手撑着扶手站了起来,耷拉着双肩,一步步朝外走去,声衰气颓道:“文无绝对好,若有人非要挑刺,做的再好也难免有瑕疵,随其便吧。”

    明显是懒得再争的意思。

    直到现在,他还怀疑这考题是那个什么钟府的下人搞出来考他的。

    庾庆将考题折好塞进了衣服里面,旋即陪着明先生出了书房。

    站在屋檐下,看了看已经昏暗的天色,明先生一步步下了台阶,慢吞吞朝外走去。

    出了庭院,等候在外的李管家立刻过来恭请明先生,说钟员外要设宴款待。

    明先生一句话都不愿多说,摆了摆手表示不必了,黯然前行,旁人皆不知他落寞寞的在思忆什么。

    亲自将人送走后,李管家赶回了东院,看到大吃大喝的庾庆,立刻问:“明先生怎么了?连接送他的马车也不坐了,非要说一个人走走,我怕他出事,让马车在后面跟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独自守着一桌菜的庾庆耸肩,“没什么,教的太晚,累了而已。”

    李管家狐疑,“是吗?”

    庾庆岔开话题,指了指桌上的菜,叹道:“李叔,这些东西…唉,其实还是灵米饭更适合我。”

    李管家略翻白眼,“不是舍不得给你吃,我说了,杜肥特意交代了,若想你好好备考,会试前就不能给你吃灵米,不然你要跑去打坐了。”

    得!庾庆抬手打住了,不说了,还是那样,和软禁没什么区别。

    吃完,等人收拾干净了,东院又恢复了宁静。

    书房的灯还亮着,庾庆拿着明先生做的那几张答题一张张看,还是那句话,这玩意他看不出什么好坏。

    不过还挺满意。

    若这考题是真的,如何作答的事便已经解决了。

    这考题也唯有让这位明先生作答,才不用担心提前得到考题的事会泄露出去。

    九考不中已经不好听,还想落下个‘十全十美’的名声不成?再加上检举学生家的不轨,以后谁敢用?

    届时他自然有办法让明先生权衡利弊。

    当然,前提便是明先生的作答考不中。

    在庾庆看来也不可能考中,连考九次都考不中的人,他庾庆一介入就能考中了,那他庾庆得多倒霉才行?

    考过九次都考不中的人,又颓废多年,还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这么个精力不济的人,硬是把会试要考几天的题目赶在一下午就匆匆做掉了,答案甚至没做任何修改,若还能中榜,那就没天理了。

    真要是那样的话,是口臭狗屎他庾庆也吞了,认了!

    日子一天天过的飞快,转眼临近会试,朝廷主持会试的相关人员名单也确定了下来。

    明先生一改懒散常态,和原东家告了假,全天候扑在了钟府这边,为庾庆划定可能的出题范围,搞的庾庆头大。

    七天,只有七天时间,明先生不惜住在了钟府东院,也不在书房偷懒睡觉了,盯着庾庆读书。

    这种情况就算是装模作样也累,七天内要看的内容太多了。

    庾庆想偷懒的时候,明先生竟抄了根棍子来抽他。

    开什么玩笑?敢偷袭本掌门?搞的庾庆差点想拔剑砍他。

    后是顾忌殴打先生可能会震惊钟府,才不得不忍了。

    关键你说自己会武功也没用,亮出来也吓不到人家,明先生照样敢抄着棍子上,一把老骨气敢战天斗地的感觉。

    总之这七天把庾庆搞的很难受……

    不过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当这一天真的来到时,本以为就是走过场的庾庆也不免有了些忐忑。

    会试正式开始的当天,钟府男主人的马车及护卫队亲自送行。

    马车内,除了考生庾庆外,还有亲自来送的钟员外和明先生。

    明先生一路喋喋不休,反复交代进入贡院后的注意事项。

    钟员外在旁听的连连点头,不管怎么说,作为参加过九次会试的人,仅凭这份经验钟府就不算白花了钱。

    车队还未抵达贡院,在通往贡院的途中就被逼停了,有军士拦路,不允许车马之类的东西通过,包括送行人员也要一律停止前行,只许考生凭号牌进入。

    这个时期没人敢强行冲撞。

    也能理解,来自锦国各地的一万多名考生,同时往一个地方集中就已经是不小的规模,倘若再加上送行人员和各种车马一起挤过去,容易堵塞道路不说,还容易出乱子。

    庾庆只能是下车,杜肥将一只装的满满当当的背篓递给了他,并帮他上肩背好,同时交代考完结束后到哪个地方碰面,会来接他。

    众人除了一番鼓励的话,就是让他保重身体,毕竟要考五天四夜,等于要在贡院号舍里窝四五天。

    庾庆向众人行礼后,转身而去时,明先生忽快步过来,扯住了他的袖子。

    庾庆愕然回头,问:“先生还有何吩咐?”

    明先生目光咄咄逼人,嘴唇嚅嗫一阵,却只说出了三个字,“好好考。”

    “是。”庾庆应下,确定他没了其它交代,才再次转身而去。

    明先生目送着庾庆凭号牌通过朝廷人马的封锁,一直到庾庆的身影消失不见了,还站在那久久不动,神情复杂。

    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明显在走神,钟员外连喊了他好几嗓子,他才醒过神来。

    钟员外邀他上车,说要宴请。

    明先生摆手谢绝,也不要马车送,又说是一个人走走,背影萧条而去……

    贡院占地很大,仅考生用的号舍就有将近两万间,大门口临时开了四十多处检查的棚子,一个州一个。

    一群背着一大堆东西的考生寻找各自州的入口,一路上东张西望的庾庆也在其中。

    找到入口后,庾庆发现之前护送入京的列州相关人员也在,主要负责陪同朝廷人员核实考生的身份,若是发现眼生且从未见过的人自然要详查。

    这些都简单,整个进入过程最麻烦的还是检查携带物品,检查的很仔细,生怕有夹带混进去,相当耗费时间。毕竟是上万人参考,一个个住在号舍里,监考人员是没办法盯住每一个人的,只能是进入时严加盘查。

    好不容易进去了,东张西望的庾庆也未能发现许沸,不知人家是已经进去了,还是还没有来到。

    他的火蟋蟀已经提前派人送给了虫儿,不是担心钟府的人照顾不好,而是钟府那边正好奇东院小池塘的水怎么变黑了,他之前没考虑太多,说了谎,说不知道。这要是给钟府的人照顾的话,立马要露馅。

    当然,他找许沸并不是关心自己的火蟋蟀如何,而是想问问四千两银子的欠账什么情况?

    入了贡院以后,想再找许沸就麻烦了。

    各州的考生都打散了,发给的号牌本就是以抽签的形式得出的结果,不给预定好的熟人住在一起的机会。

    到处有看守,不能到处乱跑,庾庆也只能是暂时作罢,老老实实按照号牌上的标示找到了自己所在区域,进而找到了自己的号舍,有点霉味且狭窄的小单间……

    钟府,钟员外回到家已经过了午饭的饭点。

    然家人都在等他一起,一见他回来,文简慧立刻迎上去问:“怎么弄这么晚回来?”

    钟员外摇头,“今天算是见识了。贡院那片区域送考生的人太多了,返回时堵的不行,坐马车真还不如步行来得快。”

    文简慧:“人顺利送到了考场?”

    一旁的钟若辰和文若未皆竖起耳朵关心着。

    钟员外只点头嗯了声。

    稍后,下人把热好的饭菜给端了上来,一家四口围坐一桌慢用。

    吃到一半,文简慧突然唉声叹气地放下了筷子,心事重重,食难下咽的样子,“乡试一百零六名,乘上四十来个州的话,差不多就排在了四千名以后。我打听过了,会试一般就取前两三百名,他这四千来名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上榜哟。”

    她这话既是说给丈夫听的,也是说给待嫁的女儿听的,有些事情她说是没用的,若是女儿死活不愿嫁的话,她相信丈夫是会认真考虑的。

    说到底,家世背景发挥不了作用又无法金榜题名的‘阿士衡’她是看不上的。

    举人?放在各州可能还算个名堂,放在京城什么都不是,看看京城万人云集的考试场面就知道了。而钟家平常来往的都是非富即贵,五品以上的达官贵人不知认识多少,举人算个什么东西?

    不是钟家养不起‘阿士衡’,而是她也是要面子的,找个这样的上不了台面的女婿,让她平常与那些贵妇人来往时脸往哪放?平日里互相有点意见的贱人们知道后,还不知要怎么嘲讽她。

    这个不能想,她越想越难以接受。

    钟员外面色凝重,说实话,他也不看好庾庆这次的参考,基本上是白忙一场,算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尽力一试。

    端着饭碗的钟若辰低下了脑袋,筷子数米粒似的将饭粒一粒粒慢慢挑进嘴里,同样是食难下咽。

    最近这些日子,母亲经常在她耳边说一些她未婚夫没用的话。

    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告诉她说她有一个未婚夫,然后又不断贬低她的未婚夫,让她站哪边?

    文若未明眸忽闪,看到姐姐的样子,当即嬉笑道:“不一定哦,乡试不行,会试大放异彩的例子不是没有哦。娘,万一未来姐夫给你考个状元回来,那你还不得羡煞旁人。”

    文简慧被她说的噗嗤一笑,旋即意识到是做梦,脸又一沉,哼道:“做梦都不可能,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还差不多。”

第七十八章 考完

    太阳照旧从东边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考场里的第二天。

    号舍里盘膝打坐的庾庆被一些嘈杂声音搞醒了,缓缓收功睁开了眼。

    天色还早,阳光才刚刚照到屋顶而已,但考生们已经是各种活动。

    方便的方便,洗漱的洗漱,有走来走去的动静,有做饭的动静,有因没太休息好的叹息声,加上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人,生活习惯各异,所以能听到各种动静,闻到各种气味。

    庾庆隔壁的那个考生就在吃烙好的饼,蘸的酱料气味好特别,直往这边渗透。

    号舍里的规矩是不许交流,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号监,也就是杵在外面的朝廷派来的监考人员。

    感受了一下此地氛围,庾庆摇头叹气,自己堂堂玲珑观掌门居然会来这种场合,简直是作孽!

    他也起身稍作洗漱,然后便煮自己带来的灵米。

    这次,他算是找到了名正言顺的借口从钟府捞了点好处,十斤灵米,昨晚就已经饱餐了一顿打坐炼化了其中灵气。

    外面有一口口盛满了清水的大水缸,也有准备好的炭火供给。

    待到吃饱喝足了,辰时已过半,终于开始发放考卷了。

    说是昨天开考,其实昨天只是入场,实在是要检查的人太多。

    考场是昨天晚上封的,断绝了和考场外的联系,当晚在场内出的考题,然后场内木匠连夜雕版印刷,保证所有人看到的考题都是一模一样的。

    连同考卷一起发下来的还有试纸。

    拿到考卷后,就不允许再带任何纸片离开号舍,考生之间越发不许有任何的联系。

    一直心怀忐忑的庾庆在看到考题的那一刻,神情安静凝滞到一动不动,目光直勾勾定格在考题上。

    虫儿没有骗他,送到钟府的考题就是这次会试的考题。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怎么了,本以为确认是提前掌握的考题后会高兴的,然而真确认后却丝毫都高兴不起来,他这次好像才真正体会到了阿节璋生前拼死想改变的是什么。

    自己只是个江湖中人,好像不关自己的事…庾庆心中如是一声,才动了动身子,开始取出文具。

    一切准备就绪,按照明先生交代的步骤,一步步去做,先打草稿。

    这埋头一写就是小半天,怕自己忘了,先把背记的内容打下了草稿,然后又继续盘膝打坐修炼,不这样的话,他都不知道这几天的时间怎么熬过去。

    偶尔经过的监考人员见状也没任何反应,当他在苦思冥想。

    厮混到第三天,又是先煮一顿灵米吃饱了,然后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抄写,力求字体写的美观。

    抄完一题的内容,确认没问题了,又再次收工,继续打坐炼化今天入腹的灵气。

    第四天他依然如旧。

    考场外的人看不到考场内的动静,却有许多人牵挂着。

    日落日出,又是一天,第五天,也是会试的最后一天。

    天有不测风云变了天,乌云掩盖了朝阳,下起了靡靡细雨。

    窗前,钟若辰久立,凝望着屋檐下的滴答水滴。

    文若未在她后面,卷起了裤腿,白皙小腿上磕出了淤青,之前偷偷爬楼梯摔的,正以一颗煮熟的鸡蛋滚淤青之处,呲牙咧嘴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后,喊道:“姐,帮帮我。”

    钟若辰在走神,妹妹连喊几声愣是没听见。

    文若未回头观察了一阵后,不指望了,继续自己滚蛋,嘴里嘀咕着,“姐夫啊姐夫,但愿你能争口气!”

    她也不傻,听出了母亲有悔婚的意思,知道母亲想怂恿姐姐开口,然而她也知道姐姐一直在装傻,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对抗母亲,死活不开那个口……

    号舍里的庾庆看着外面的小雨晃了神,在琢磨着要不要出个意外,让雨把考卷给淋了。

    之前赶赴贡院时,明先生在马车内交代过,万一下雨要小心看护好卷子,被雨水淋过的或者弄脏了的卷子是不会收的,而这些投机取巧的方式阿士衡并没有告诉过他。他没想到还真下雨了。

    明先生一说,他当时就想这样省事,后来想想又还是算了,自己能蒙混过去,就没必要出此下策,污了卷子是能直接落榜,但主考人员也是要核实情况的,把他这个‘阿士衡’单独拎出去免不了,搞不好要节外生枝。

    勾动他小心思的是,没想到还真的下雨了。

    最后意图挣扎一下的邪念摁下了,挑了件衣服遮挡外面的风雨。

    仔仔细细又抄完一题,再把就几句话的诗给抄了,检查无误后糊了名,将几题考卷归置在一起保存。

    剩下的就是等待交卷了。

    午时过后,考场鼓响,考生们当即纷纷护着考卷冒雨交卷……

    考场大门申时解封开启,考生们陆续出来,有神采飞扬的,有面色凝重的,有雨中任由雨淋的,也有挡着脑袋快跑的。庾庆就混在这些人当中出来了,又在东张西望找许沸,结果还是没看到,只好随着四散的人群离去。

    待他从大军的封锁中走出时,身上已经淋了个半湿,没走多远一支雨伞递来,是杜肥打了伞来接他。

    “杜叔。”庾庆笑着接伞。

    杜肥没给他,还帮他卸了背负的背篓,自己大半身子在外淋雨,帮他打伞,边同行边问:“考的怎样?”

    在观察庾庆的神色,希望能看出点什么似的。

    庾庆耸肩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杜肥认为他在故作轻松,没有再多问什么,殊不知庾庆是真无所谓。

    两人步行到马车旁,庾庆再钻进马车时,发现钟员外又在车内,又亲自来接了,愣了一下赶紧在车内行礼,“叔父。”

    钟员外扔了条毛巾给他,让他擦擦,“听说考场内的作息环境不太好,怕你休息不好又淋雨,但杜肥说你有修炼内功,说这点雨淋不病你。”

    庾庆点头,“还好。”

    钟员外这才问道:“考的如何?”

    尽管知道现在问清了也未必是真的结果,可还是没忍住。

    庾庆笑道:“我尽力了。”

    钟员外微微点头,便不再言语了,一路随着马车颠簸轻轻晃动着,一直盯着窗外,看得出心情比较沉重。

    直到快到钟府时,钟员外才再次开口了,“能考上则好,若未能考上,就留在京城读书。等榜单张贴出来后,我会安排人去列州会馆为你办好留京公文。”

    “是。”庾庆应下。

    这正是他想要的,他实在是不想再跟列州的护送人马回去了,不自由,老是蒙个面自己也膈应。

    另就是因为前期被软禁在钟府内备考,导致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还没有把火蟋蟀给卖出去,可能要滞留京城一段时间,不然的话乡下地方很难把火蟋蟀卖出高价来。

    但留京的前提是要在列州会馆那边办好手续,否则护送人马回列州后搞丢了一名举人是没办法交差的,你不办留京手续就必须随队返程。

    也因此,庾庆本想今天就告知真相的话,暂时忍下了,反正这边也要等会试结果出来后才会安排婚事,他可以多混点灵米,闹僵了就不好占这便宜了。

    会试结果出来后再安排婚事,也是为了防备阿节璋儿子的身份过早暴露,避免有人干扰考试结果。

    马车回到钟府后,迎接的李管家又再次问考的如何。

    而钟府的女主人文简慧则一直未露面……

    次日雨过天晴。

    终于得了自由的庾庆立刻要去京城逛逛,结果杜肥并未给他完全的自由,愣是派了两个人跟着他,说这是钟员外的意思,怕他在京城出事。

    这令意图去找合适卖家的庾庆有些束手束脚,面对杜肥的不肯让步,他也只好罢了,一切等告知真相后再说。

    不过还是要了辆马车出去溜达,他也没去别的地方,直奔曹府。

    曹府门房见来客马车也不俗,立刻去了通报。

    不一会儿,虫儿跑了出来,欣喜道:“士衡公子。”

    让钟府随从在外等着,庾庆跟了虫儿入内。

    在旁领路的虫儿其实也想问问庾庆考的如何,但感觉这话不是自己该问的,也就没有多嘴,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士衡公子,我家公子有客,那四个人和詹沐春詹公子来了。”

    “哪四个人?”庾庆话一出口,便幡然醒悟,跟詹沐春混在一起的还能有哪四个,试着问道:“姓苏的那四个?”

    虫儿点头。

    庾庆顿时有些纳闷,发现还真是几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怎么在这里也能撞上,问:“他们跑来干什么?”

    虫儿:“叙旧。”

    庾庆无语,有一点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四个穿一条裤子的家伙和詹沐春还有许沸之间的确相处的不错,似乎总有名堂能混在一起,一路处到京城,关系越混越亲近,估计六人都快拜把子了。

    也罢,庾庆琢磨了一下,也是到了给几个家伙算命的时候,刚好省得他一个个去找,遂问道:“他们知道我来了?”

    虫儿点头,“门房通报的时候,他们几个和公子在一起,都听到了。”

    庾庆迟疑道:“他们什么反应?”

    虫儿低头不语,他看到有人在冷笑,但他不好在背后说。

    不说,庾庆就明白了,也哼了声,换了话题,“大头没事吧?”

    虫儿也立刻露了笑脸,“天天有骨头吃,乖着呢。”

第七十九章 京城首富

    曹府豪门大宅,园中景盛。

    二人说话间就到了许沸住的小院,虫儿先行跑了进去通报,立见许沸和詹沐春露面,并未见到苏应韬四人。

    “士衡兄。”许沸下了台阶迎接,脸上表情笑得有些不自然,他大概猜到了庾庆的来意。

    “士衡兄。”詹沐春也步下台阶见礼。

    他对这位也算是印象深刻,差不多算是所有赴京考生中唯一不把他解元郎当回事的。

    年轻人都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他也不例外,可若说实在的,他心中对庾庆另有一番敬重。

    庾庆直接摆出笑脸,“许兄。哎哟,詹兄怎会也在此,幸会幸会。”

    许沸有点意外地打量他。

    詹沐春回应道:“半个月前我们就约好了,考后聚一聚,互相问问考的如何,我们也是刚刚才到。”

    庾庆懂了,这几个家伙考前就已经先聚过了,可怜自己连门都出不了,都比自己自由,谁叫自己背了‘乡试考的不好’的黑锅,认了!

    不等他多话,许沸伸手示意庾庆借一步说话。

    詹沐春识相回避,先回了屋内。

    庾庆跟了许沸到一旁,洗耳恭听状。

    许沸低声道:“士衡兄,钱的事就不要当其他人面说了,我舅舅已经应允了,我待会儿就找账房那边先支了给你。”

    庾庆点头,明白了,这位是不想他当客人的面说他欠钱的事,当即好言好语道:“好说,凭你我过命的交情,钱的事不急,不过借据正好带来了,一会儿给你。”

    许沸苦笑,随后伸手请他里面坐。

    庾庆心情大好的谢过,与之一起入内,一进客厅,发现不止詹沐春,苏应韬四人也在场。

    他还以为四人讨厌他,回避了呢,原来只是懒得出去迎接他而已。

    苏应韬四人一个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姿态,在故意甩脸色给庾庆看。

    许沸再次苦笑,不知苏应韬四人为何如此看庾庆不顺眼,他不是没劝过,但是没用。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招呼庾庆一起席地而坐时,忽见庾庆看苏应韬四人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别样深刻,心中不由咯噔。

    他下意识多看了苏应韬四人一眼,心里又告诉自己,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虫儿默不吭声在旁斟茶倒水。

    苏应韬不正眼看刚落座的人,或是不屑,继续之前的话题道:“詹兄,那篇赋论你是如何破题的?”

    詹沐春略思索,回道:“简而言之,在问国士之所以能成为国士,是因为帝王的垂青,还是天命所归,或是靠自己的努力而来。”

    除庾庆和虫儿外,其他人皆微微点头。

    苏应韬又追问:“詹兄如何选择?”

    詹沐春徐徐道:“三者俱有之!”

    啪!房文显击掌而叹,“英雄所见略同!”

    苏应韬、张满渠和潘闻青三人皆点头赞同,显然破题的方向和答题的路数都对上了,至于赋论能否出彩则在各自的功底了。

    几人认为值得浮一大白,遂以茶代酒举杯,却发现许沸未曾举杯,且带有沉吟意味。

    几人察觉到了什么,张满渠问:“莫非许兄另有高见?”

    “我做了唯一选择,帝王!”许沸边说边看几人反应,内心有些不安,没想到自己先拿到了考题的还跟大家闹出了大差距。

    潘闻青当即摆手道:“文无绝对。许兄,你这样选择也没什么不好,说君上好话终究是不会有错的,只要措辞得当,哪个判官都不好否认,起码也得判个良。”

    “正是。”

    “朝廷的人或事,唯上不唯下,也说不上什么过错,或许本来就如此。”

    几人纷纷附和。

    庾庆在旁慢慢喝茶,心中微微一乐,他虽然不太懂这些,但也听出了个大概,发现这帮舞文弄墨的人,喜欢文词耍诈,尽搞些扯不清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

    不过听他们这么一说,他自己倒是越发放心了,因为他记得明先生的答案和这几人的都不同。

    在他看来,许沸是事先掌握了答题的,而詹沐春可是列州的解元郎,苏应韬等人的乡试成绩也不差,明先生的答案却跟这些人出现了严重偏差,结果不言而喻了。

    再次以茶代酒举杯润口后,放下茶盏的许沸目光一斜,无疑中发现了庾庆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心中微动,当即问道:“士衡兄,你那道赋论如何作答?”

    此话一出,虫儿竖起了耳朵,詹沐春也好奇看来,另三位则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皆眼角余光给点不屑。

    端茶慢品的庾庆愣了一下,旋即摆手道:“我肚子里这点墨水就不拿出来献丑了,旁听诸位高见便可。”

    詹沐春笑道:“士衡兄,谁敢说自己一定能榜上有名?都是在献丑,大家交流品鉴而已。”

    庾庆才不想讲出来被人笑话,尤其是那四个孙子也在场,再次摆手,“惭愧,惭愧,我是真不行!”

    虫儿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发现士衡公子一如既往,还是那么的低调。

    他是知道庾庆事先掌握了答案的人,自然是这样认为。

    谁知接话的许沸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士衡兄,只怕未必吧,你为人一贯低调,我可是屡屡走眼的。”

    庾庆呵呵道:“这方面实在是比不得你们,我没什么低调好装。”

    许沸意味深长道:“譬如一直在我们面前装穷人!”

    此话一出,不带正眼瞧庾庆的苏应韬四人皆愣了一下,下意识瞅向了庾庆细细打量,结果才意识到庾庆穿的已经是上好的绫罗绸缎。

    庾庆两手一摊,“我本就是穷人,有什么好装的。”

    许沸戏谑道:“据我所知,你现在住的地方可不穷,好像是个豪门富商人家吧?”

    他之前见识到庾庆的修为就怀疑,因为他也是练武之人,多少清楚里面的道道,深知凭庾庆的年纪,修为达到上武境界是需要不少资源累积的,而资源是需要花钱堆的,他那时就怀疑庾庆不缺钱。

    后来因为他欠账的事,他舅舅曹行功查了一下庾庆的底,发现了庾庆落脚的地方是在钟府。于是曹行功回头就交代了许沸,庾庆若再要钱,就去账房支钱还了那账。

    不为别的,有钟府兜底,不怕庾庆乱来。

    曹行功甚至查到了‘阿士衡’父母的名字,好在阿节璋在位时他曹行功还没出头,八竿子打不着,对阿节璋那个名字也没什么深刻的体会,不然怕是要吃惊。

    许沸也是听舅舅提了一下,才发现果然。

    庾庆看了眼虫儿,从虫儿的反应中看出了没有说过,顿时一乐,误认为许沸还摸了下自己的底,刚想随便打马虎眼,忽注意到了苏应韬四人的态度变化,心头一动,到嘴的话改了口,“唉,谈不上什么装,那也是我舅舅家,我舅舅也就区区一个京城首富而已,锦国这么大,真算不上什么。我们是读书人,谈钱就俗了。”

    许沸还没从他前半段话中反应过来,就直接被他最后一句话给呛住了。

    京城首富?

    这次别说苏应韬四人了,就连詹沐春亦感到吃惊,本以为许沸舅舅家就已经够有钱了,没想到还有个更牛的!

    当然,苏应韬四人的反应比较精彩,他们很想问问庾庆,京城首富也算区区?锦国虽大,又能有几个京城首富这种级别的富豪?

    四人内心更多的是震惊,发现自己严重走眼,京城首富不说钱,在京城的人脉关系恐怕是非同小可!

    瞬间的变化,四人脸上摆给庾庆的不屑和倨傲悄然消失了,看向庾庆的眼神都很复杂。

    虫儿有些茫然,钟府是京城首富吗?

    他去过,但他不知道,搞不清楚。

    许沸心里也在嘀咕,钟府是京城首富?

    这个,他舅舅也没告诉他钟府的档次有多高,就说了个富商,他准备回头再找机会问问舅舅。

    见自己一句话把众人给镇住了,庾庆开始主动搭话了,他不扯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也他娘的扯不来,“不知诸位会试后,打算何去何从,直接返回列州吗?”

    苏应韬四人态度变得比较矜持,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总之室内的气氛好多了。

    詹沐春先开口了,“看情况吧。”

    潘闻青接他的话还是比较自然的,“詹兄的去向不难猜测,凭詹兄的才华自然能通过会试。”

    詹沐春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可不能这样说!”

    潘闻青继续道:“詹兄殿试,若是能名列二甲及以上,自然是留京,若只是三甲同进士的话,想办法留京反倒没了什么意义,不如以解元郎的身份返回列州,自然有好位缺安排。”

    张满渠亦颔首,“这是自然,詹兄乃列州学子楷模,若是连列州解元郎都没有好的安置,书读来还有何用,岂不令列州文气动荡?只怕州牧大人也会不满。”继而看向同伙的另三位递话,“不像我们…”

    不好意思直接回某人的话,苏应韬立刻接自己人的话,“我们四个商量过了,若能上榜则罢,不能上榜则先留京继续攻读,由家里面在列州走动,若能在列州补到合适的缺,则返回列州,若没有合适的缺,则在京等三年后的会试。”

    庾庆哦了声,问四人,“也就是说,苏兄你们四个不管能不能考上,都会暂时长居京城?”

    许沸闻言忽暗暗奇怪,这厮今天似乎有些不正常。

    往常,这家伙压根不愿和这些人照面,今天倒好,大喇喇坐在了一起凑热闹不说,竟还主动攀谈了起来,怎么感觉有些蹊跷?

第八十章 收账

    他也搞不懂蹊跷在哪,发现苏应韬四人的反应突然间也不正常了。

    那边的张满渠已经顺应着庾庆的问话嗯了声,“暂时恐怕是这样。”这一开口似乎又觉得回了庾庆的话有些尴尬,又看向了许沸化解,“许兄,张榜以后,你待如何?”

    “呃…”许沸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虫儿一副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在旁给众人添水。

    庾庆嘴角勾起笑意,倒要看许沸这个提前知道了答案的人该如何回答。

    他对许沸是走是留也没什么兴趣,他能这样坐下跟几人聊天,甚至不惜冒出京城首富的话来,就是为了掌握苏应韬四人和詹沐春的去向。

    没办法,这几人对自己的印象太深刻了,阿士衡根本不能在几人面前露面。

    会试之后,他要想办法让几人从这世界上消失。

    事情是他没处理好招惹出来的,他不能给阿士衡留下这么大的隐患,这个屁股他必须得擦干净。

    至于许沸,有把柄在他手上,妖界出来后还跟着一起扯了谎欺骗列州和司南府方面,加之要出几千两银子,以后应该可以介绍给阿士衡认识。

    “还没决定,看看情况再说。”许沸含糊其辞。

    不一会儿,众人的话题又回到了会试的题目上。庾庆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吭声了,大家再问到他头上,他也是摆摆手直接说忘了。

    拙劣的借口,一点都不带掩饰,就是这么耿直。

    见他如此,大家也就不再多问,继续聊自己的。

    庾庆乖乖旁听,坐等许沸交钱。

    午饭的饭点快到了,许沸自然邀大家在曹府就餐,然庾庆实在是没耐性再听这些人叨叨的话题,不想再等下去了,借口答应了‘舅舅家’必须要回去,附带着向许沸暗示了一句,“字据现在给你?”伸手就要到袖子里掏出来的样子。

    许沸摁住了他的手,请其他人稍等,先带了庾庆离开。

    最终,庾庆如愿以偿的从曹府账房那领到了四千两银票,拿到了钱的他也很守信用,干净利落地给还了借据。

    此事终于告一段落,许沸算是松了口气,从账房走出时他也忍不住问了句,“你舅舅家,那个钟氏真是京城首富?”

    他有点不明白京城首富的外甥怎会这德行。

    看曹府的气派,庾庆就知道有些东西瞒不住这里,老实承认道:“没有,你没看出那几位是势利眼么?不搞出点噱头怕他们对我不客气,这毕竟是你家,怕会搞的你难做,我也是为了你好,随口圆场而已。”毫不掩饰自己在说谎,还补了一句,“当然,你要是喜欢看他们知道真相后的反应,等我走了后,你可以告诉他们。”

    他才不怕苏应韬等人知道真相,知道又如何?耍他们一趟还能换一顿客气,不耍什么都没有,反正他不会觉得丢脸。

    许沸无语,当面捅破,搞的几人难堪,自己脑子有病还差不多。

    被庾庆这么一提醒,他反倒不敢乱说了。

    哭笑不得后,他再次客气邀请庾庆留下用餐,

    庾庆也再次拒绝,先找虫儿拿回了火蟋蟀,之后又表示想见见许沸的舅舅。

    许沸摇头:“我舅舅白天几乎都不在家,基本都在外面应酬,你见他做甚?”

    庾庆示意手上装了火蟋蟀的罐子,“这东西什么来历,你是清清楚楚的,那是连幽崖也想得到的东西,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卖给别人,还不如卖给自己人,你帮我问问你舅舅有没有兴趣,以前说好的价钱不变,就一万两!”

    许沸很想问问他,谁跟你自己人?然而有些话只能是放在心里,“士衡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家真的不需要,你还是另找买家吧。”

    若是其他卖家,他不看价钱的话,也许还有可能图火蟋蟀的新鲜稀奇买了,可出售方是庾庆,他莫名就很排斥,是那种白送给他也不想要的感觉。

    庾庆却不肯轻易放弃,“算了,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八千两如何?”

    许沸无奈道:“士衡兄,幽崖是什么样的存在你不会不知道,谁都搞不清幽崖要这东西干什么,谁都不知道这东西留在手上是利还是弊,我等凡夫俗子实在是不敢轻易招惹,不能只为图个新鲜买个莫名其妙还可能招麻烦的东西,你另找买家吧,我们家真不敢碰。”

    话说到这个地步,庾庆也不好再勉强了,只能是就此告辞。

    出了曹府,上了马车,马车骨碌碌去,庾庆车内微微摇晃。

    他拎起装有火蟋蟀的金属罐子看了看,“唉!”叹了口气,突然间发现了这东西不好卖。

    是许沸的话提醒了他,和幽崖有关的东西,听着都心头一凛,有钱人家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怕是不敢轻易买下。

    可问题是,他若是不提和幽崖有关,只当个普通稀罕物卖,似乎又卖不出高价来,贱卖又不太甘心,起码也得值个一千两才对得住自己在古冢荒地的冒险吧?

    可是,哪怕就算是卖一千两,也还得找有钱人家,普通人家能拿出一千两银子的不多,怎么可能花一千两买这东西。

    哪怕五百两或者三百两,也还是一样的道理。

    他的底线是三百两,低于这个数那还不如自己养了,虽然在山里面三天两头杀生搞骨头喂食有点麻烦,但起码能省点烧水的柴火事。

    想到这,又觉得山里面最不缺的就是烧水的柴火,省了烧水的麻烦却多了搞骨头的麻烦。

    最大的问题是,鬼知道这东西能活多久,虫子的寿命大多不长,万一也和某些普通虫子一样,活不到一年就挂了,那…他心里默默下调了价钱底线,实在不行的话,一百两也卖!

    越想越闹心,遂不想了,放下了火蟋蟀找点高兴的事,摸出了刚得到的银票,再次美滋滋地清点了一遍。

    不多不少,又赚四千两,忍不住亲了口,才舒舒服服地塞回了怀里,拉开了窗帘看向窗外的京城。

    杀人,捞钱,事了辞红尘,回山静心修,偶尔想美人。这是他参加会试之后的盘算,把玲珑观上下整顿好是自己的责任,然后天大地大玲珑观内老子最大,做个无忧无虑的掌门,享受九坡村年轻姑娘们最仰慕的眼神……

    “公子,刘府到了。”

    马车在一座府邸门口停下,庾庆钻出车亲自登门,找刘府西席明先生。

    结果刘府告知,明先生告假助钟府举子参加会试后就一直没回来。

    庾庆意外,遂打听了明先生家住那里,之后再辗转去找。

    他找明先生没别的,就像许沸等人谈论考题一样,估计考题的事很快就要传开,也会传到明先生的耳朵里,想必明先生一听到考题就会震惊,就会意识到他事先掌握了考题。

    他早就酝酿好了事后找明先生好好谈谈,避免出现不可控的情况。

    然而找到明先生家时,其小小庭院的宅子里只有两名美姬,明先生不在。

    两名美姬正是刘府和钟府花钱请来伺候明先生的,据二人说,明先生会试那天回来收拾了点东西便离京了,说是要出去走走,反正一走到现在就没再见过,不知去了哪,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庾庆傻了眼,这到哪找去?

    没办法,只好心里带着疙瘩离开了,担心明先生会想不开告状之类的。

    出现了可能节外生枝的状况,惴惴不安的他一时间也没了找火蟋蟀卖家的心思,开始到处打探明先生的下落……

    贡院,依然是重兵把守,表面看来静悄悄,内部忙碌的情形却让许许多多的人为之牵挂。

    考生出来后,贡院便再次严密封闭了,考生的卷子不能离开,朝廷派来主持会试的相关人员也一律不得离开。也就是说,考生离开了,相关官吏还得继续被关一段时间,直到所有考卷判出结果为止!

    上万人的卷子要在短期内全部判完,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判卷人员的压力不小。

    批卷房共分四房,每房一个主考官,每个主考官也被称作判卷总裁,四道考题就是四位主考官分别出的,题目由此分类判决。各房同一个类型、同样的题目内容看多了,多少有些麻木,考卷内容是好是坏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不出彩的答卷很容易被黜落。

    赋论房内,一群判官读卷,其中一名体态微胖判官依序扯来下一张考卷,他那坐了半天已经麻木的表情突然微动,眼神亮了一些,卷面上不错的字迹让他醒了点神。

    字好却不知文如何?他心中嘀咕,目光把这份卷子从头看起。

    看着看着,已有些坐躬的腰慢慢直起,一手肘撑在了桌面支着下巴,另一手五指竟在桌面轻轻有节奏地敲击了起来,看的入神的表情中不时浮现若有所思感,思维明显被卷子上的内容给引导了,在思想上与之计较长短。

    看到最后,收手后靠,双手抱着肚子,拇指动作较多,紧抿着嘴角,一脸的纠结难断。

    最终,还是不敢对这份卷子轻易下论断,他站了起来,拿了这份卷子朝赋论房的总裁走去。

第八十一章 受命于天

    赋论总裁官是当朝大学士罗页文,正坐在首席查看被众判官黜落的卷子,这些落选的卷子多少要过一眼,首先是防误判,其次是有这态度也能让众判官谨慎行事。

    来到案前的微胖判官双手奉上卷子,“大人,学生愚钝,这张卷子恐怕还得您亲自来明断。”

    有其他判官闻言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抬眼看的罗页文哦了声,也有些意外。

    还是那句话,文无绝对,难以细分绝对的高下,只能判以水准高低。

    水准以‘成’来论,一桶水装了几成满的意思,用来比喻学问,十成自然就装满了。

    满数为十,又分四个档次。

    一张卷子的作答,五成以下的水准评‘劣’,自然也就是黜落了。

    十之五六评‘中’,十之七八评‘良’,九和十就是‘优’。

    不过一般情况下判官给人评‘优’时,通常都给九成,都会留一分余地,很少给人评十分满意,除非碰到十分优异者,给了也能得到大多人认可,不会遭来太多非议,才会不吝给予,否则就是自找麻烦。

    这就是罗页文疑惑的地方,有这么多等级可划分,感觉模棱两可的地方高一点或低一点都可以,判官有这权力,做不了决定是怎么回事?当即暂停手上看的黜落卷子,接了递来的那份查看。

    看着看着,他眉头忽然一皱,继而又慢慢舒展开来,后又会微微一皱,目中神色颇给人阴晴不定感。

    看到最后,似乎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竟忍不住盯着最后几句话轻轻嘀咕起来,“聚民之地为国,民哀则国衰,佑民者,真国士也。陛下受命于天!陛下受命于天…陛下受命于天……”赋文最后一句话让他反反复复很是念叨了一阵。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这篇赋论是怎么回事。

    破题没问题,国士能成为国士,是皇帝给的还是天命造就的又或是自己努力来的。

    答题正常的论述,就是国士与三者之间的关系。

    锁院之后,他看了这么多答卷,都是这种正常的论述逻辑,不是说无君就无国士的,就是奉天承运的,要么就三者兼顾的,唯独眼前这张卷子完全偏题了。

    说白了,这位答题者认为国士和三者之间都没什么关系。

    这位答题者通篇大论的,不去论述国士与三者的关系,反而在慷慨激昂地解释另一个问题,什么叫国士!

    遍数古今,一个个早已远去的人物在答卷文字间鲜活了起来,一件件可歌可泣的历史烟云似乎就飘荡在眼前,令人荡气回肠,最后汇聚成一句话,也是考卷上的最后一段话:聚民之地为国,民哀则国衰,佑民者,真国士也!

    看到这,换了任何判官都会认为,答题者认为国士是在为国为民不为私利的付出中担当起来的,在讽刺那种精致利己的所谓努力,否认与天命有关,甚至否认与帝王有关。

    就凭此,判官不看的皱眉才怪,可问题却在最最后出现了神奇的转机:陛下受命于天!

    若把这一句蒙蔽掉,通篇都是别的意思。

    若把这一句加上,通篇骤然翻转,瞬间颠倒了乾坤。

    所以哪怕是罗页文也忍不住反复试读确认。

    聚民之地为国,民哀则国衰,佑民者,真国士也!

    谁是真国士?后面轻飘飘点出一句,陛下受命于天!

    于是,整篇答卷的意味定性是,答卷者通篇否认了国士与三者之间的关系,告诉了大家什么才是真正的国士,若真有国士的话,护佑万民者才是真国士,谁有资格守护万民?陛下受命于天!

    若真有谁运承天命,唯有陛下!

    好不容易从答卷中回过神来的大学士端着卷子忍不住摇头好一阵。

    他发现这答卷者偏题偏的离谱,却又偏的没问题呀!

    头回见识到这样的事,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

    砰!隔壁批卷房内突然传来猛然拍桌的动静。

    又有人怪叫一声,“好!好一个‘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却生前身后名’,好好好!”

    这边阅卷的判官都被惊动了,包括罗页文在内,都在面面相觑,原来是隔壁有人在拍案叫绝。

    罗页文笑道:“看来李大人是遇上好的诗词了,否则以他的见多识广不会这般失态。”

    微胖判官略欠身,“大人明鉴,想必是如此。”

    罗页文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又落在了手上卷子上,问:“此卷你怎么看?”

    微胖判官:“还请大人明示。”

    罗页文:“问你,但说无妨。”

    微胖判官:“竟敢直评陛下,下官不敢妄议,请大人定夺!”

    罗页文微笑,一猜就是如此,考题涉及帝王,答题者不可避免也要涉及,但都借古喻今,这直接说‘陛下’二字就是不偏不倚地指当今圣上了,加之是篇奇文,撞上的判官不好定夺可以理解。

    但也正因为如此,微胖判官心里是怎么想的,罗页文已经是心里有数了,遇上这种卷子,若不是真觉得好,直接黜落便可,犯不着还拿来给他看,显然内心里是不舍的。

    抖了抖手上卷子,罗页文颔首赞许道:“如正道沧桑,如大地苍茫,却又骤然如坐云端,更难得的是,竟能在会试中写出这般一气呵成的文章,我也是头回见识到。字毓灵秀,文采飞扬,荡气回肠,且一气呵成,如此心性,想必其它题目做的也不会差,老夫理当成全!”

    微胖判官正讶异大学士竟给出如此高的评价,罗页文已经是把卷子往桌上一铺,直接提了批卷的朱笔,跳过下面判官,自己在试卷上亲笔写下了一个鲜红的‘十’字,竟给了个封顶的最高成绩。

    涉及当今圣上,下面判官与圣上少见,不敢定夺,罗页文却是经常与圣上见面的,多少知道一些圣上的心思,就凭这突兀冒出的‘受命于天’的字眼,这马屁怕是就要拍进陛下的心坎里,陛下怕是就想让天下人看到。

    而这通篇文章的前面,怕是又要对了另一批人的胃口。

    这人呐,就是这样,总喜欢看自己喜欢看的东西。

    所以不但是奇文,还是篇两边讨好的奇文,他没理由不玉成。

    当然,玉成之前他也有些犹豫,心头闪过一个阴影,有点怀疑,此文会不会是那个示意出题者安排的考生,若如此的话,他便要减去一分,将‘十’变成‘九’。

    在朝为官,既要生存下去,又想守着一些本心往往便得如此折中,就像眼前这篇两边讨好的奇文一般,畅所欲言到最后似乎意识到了不妥,还是以画龙点睛的方式来了个峰回路转。

    后来一想,又觉得不是,若是那人安排的考生,便不会推翻那人的出题,于是才放心给了‘十’的评判。

    亲自批阅后,罗页文扯起卷子交给了微胖判官,挥手示意就这样,后者领卷退下,回了自己位置上继续批卷……

    又数天后,当所有考卷全部判卷完毕,要正式罗列会试排名时,四房主考官终于在庭院中碰面在了一块。

    罗、李、楚、耿四位大人相视哈哈大笑,忙完了最紧张的判卷,剩下的事情便简单了。

    李大人问:“各房头名想必都出来了吧?要不,好文共赏,咱们先开各房的头名?”

    罗大人指着他笑道:“你前些日子拍案叫绝,整个院子都听见了,必是有所得,心里按捺不住了吧?”

    几人齐哈哈。

    笑归笑,事还得办,按李大人说的办并不误事,更不违规,何况大家也确实想看最好的。

    于是四房又再次按照规矩合一协作,所有考卷都搬运到了一座大堂内,登记造册的东西也都准备齐全了,人员聚集在了一起,各自分工。

    四位主考官又凑了团,不过都拿了一份卷子,一起放在了一张案上,李大人指着自己的说道:“你们的字多,一时间看不完,来,都先来看看我的。”说罢自己还让开了,给三人腾了空间。

    另三位大人当即挤在一起,脑袋往中间瞅。

    “哟,李大人竟给一首诗判了个满十。”

    “呵呵,谁也别说谁,你看看,四份考卷都是满十。”

    “没想到啊,本科会试四房居然都不留余地,都给出了判满分的卷子,罕见!”

    “朝天阙…咦,有点意思…”

    “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却生前身后名…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却生前身后名……”

    “好一个《朝天阙》,题指‘功名’二字作诗,却用短短四句写出了一生,连死后也不落,却又在题范之内,好诗!判满十不为过!”

    闻三人言,李大人捋须摇头,洋洋自得状。

    “咦?”罗页文忽流露惊悚神色,指着东南西北拼一块的四份考卷,“你们看字迹,是我眼拙吗?我怎么感觉这四份卷子出自同一人之手?”

    此话一出,另三位赶紧细瞅辨认四份考卷的字迹,不看还好,越看越像。

    别说他们,连旁听的下官也忍不住围了过来。

    李大人忍不住伸手拿起了两份卷子,把两边文字彻底靠在了一起做对比,比着比着嘴里嘀咕,“是很像,至少这两份似乎真是出自同一人。”

第八十二章 天之骄子

    四份卷子都被几人拿了起来。

    字迹反复被辨认后,耿大人唏嘘,“哪是什么很像,分明就是!你看这相同的字,书写笔道一模一样。”

    这话令现场一片安静,四位大人更是相视无语。

    更多的是惊疑,不敢相信四房的头名都是出自同一人,问题是四房对这四份卷子都给出了满分,这意味着什么?

    这种会试的评分是有一定讲究的,拿到四个‘劣’的自然是落选了,拿到四个‘中’也只能算是四科都刚刚合格了而已,不意味着你就考上了,而且很大的可能是落榜了。

    想也能想到,四门科都只考了个及格而已,就想成为贡士不成?

    拿到四个‘良’的,概率上有可能通过会试上贡榜,结果还要看达到这个标准的人多不多。

    拿到四个‘优’的则毫无疑问了,肯定入贡了。

    但一个人把四题都考出刚好一样结果的可能性很小,四题得分肯定会有高低起伏的差别。

    规则上又会有另一种区别对待。

    譬如‘优’有九、十之分,大多得优的人都是九分,不是特别杰出的一般是不会给十分的。所谓文无第一,容易引来争论,所以文字上的比较,极少给满分,给满分是极罕见的事情。

    所以,谁能拿到一个满十的‘优’,其它三题只要达到‘中’的标准,达到了及格的标准,就上榜了,就入贡了。这有个说法,各方面都不差,且精通一道,是朝廷用的上的人才。

    一个满分,加三个及格,就能入贡了,四个满分还用说吗?

    当然,目前只是字迹像,只是估计大概率上是一个人的卷子,在真相揭露之前谁也不敢笃定。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嘚瑟的,还看什么答题内容,都没了心思去看。

    楚大人已经是挥手指挥道:“快点快点,赶快开名,看看是谁。”

    耿大人忍不住问:“万一真是同一个人怎么办?”

    罗大人苦笑,“都已经进入登记造册这一步了,四道答题都已经凑在了一起,还能因为怀疑是同一人笔迹就改判不成?真要这样搞了,朝堂上能骂死我们,等着下狱吧,天下士子的口水也能淹死我们。”挥手,“开吧,开名吧,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能同时占了四房魁首的天之骄子出现!”

    闻听此言,另三位主考官皆颔首,立刻示意随堂官过来开名。

    随堂官立刻拿了小银刀过来剖开卷子糊名,宫中派来的校书郎执笔在旁做好了登记的准备。

    先开的是策论的卷子,随着糊名揭开,只见上面写着:列州梁陶县,阿士衡!

    “阿士衡…”旁观的主考官中有人嘀咕念着。

    校书郎当即将看到的考生名讳及某一卷的评分记下了。

    又开赋论卷,一看那露出的名字,四房总裁立刻面面相觑,没错,果然是同一人。

    再开经史卷,露出的地名和名讳依然与之前相同。

    “嘶!”大学士罗页文已是倒吸一口凉气,掐着胡子惊叹,“如此才子,不该是无名之辈,之前为何不曾闻名?”

    诗词卷最后开的,糊名处依然是规规整整写着的那八个字:列州梁陶县,阿士衡!

    现场凝滞的气氛突然如爆炸一般,围观者突然间就是一片哗然。

    尽管事前已经隐隐知道了结果,可四房主考官还是被震惊的久久难以开口。

    “天呐,还真是出自同一人!”

    “会试当中,四科同时考满分的举子,你们可曾见过?”

    “到哪见去?据史载,锦国开国以来,出现过两个,这应该是第三人!”

    “百年难得一遇的事情竟然被我们给撞上了。”

    “还好,有这么多人亲眼看到了,否则非要怀疑我们在作弊不可。”

    “看你这话说的,罗大人呐,就算是作弊,也不敢给这么高的分数啊!哪个作弊的考生敢要?”

    “今日之后,此子必将名扬天下!我等恰逢其会,幸甚至哉!”

    贡院内的轰动外界不知,轰动过后也不能耽误罗列排名的正事,不能耽误放榜的吉日。

    所有考生的糊名揭开后,四卷分数合一后,达到了及格标准的有八千多人。其中有大量的重叠分数,譬如很多人考出了二良二和的。没关系,再按策论、经史、赋论、诗词的顺序排。

    朝廷取士,首要重的还是实干能力,哪怕是纸上谈兵,分数相同的情况下,以策论分数高的优先。还有相同的,再以经史分数高的为先,再就是赋论,诗词乃小道,排在最末。

    梳理出了所有排名后,相关人员又反复核实,避免有误。

    直到放榜的前一天,贡院大门才开了个小窗口,将一封密件传递了出去。

    密件内写着排名群体的规模,编列出了好几种可选项,譬如以一优三良的成绩来划录取线会录取多少人,以四良的成绩来划线又会录取多少人。

    早已等候在外的一小将接了密件,立刻率领数骑隆隆直奔皇宫,要将密件转交朝廷内阁,内阁再根据贡院给出的几种选项来议定录取线,之后再报皇帝批准。

    密件内不会涉及任何人的考试成绩和名字,防范有人划录取线时有私心。

    也就是说,一开始会录取多少人谁都不知道,要看到这届考生的总体成绩朝廷才会做出决断,若发现总体水准不错,可能会多取一点,总体水准比较低的话,就有少取的可能。

    在这点上,贡院的主考官们是没有任何权力的。

    待到朝廷内阁的批复回到贡院后,掌握了分数线的贡院再次忙碌了起来,为第二天的放榜做准备……

    会试放榜并非殿试后的金榜,榜单就在贡院外揭晓。

    天还没亮,贡院外就挤满了人,而且还有人不断从四面八方赶来。

    一群军士将乌泱泱的观榜人员隔离在了大牌楼外。

    大牌楼上蒙着一大块的红布,红布后面的名单关系到许多人的前途和命运,两旁一排排一盏盏红灯笼高挂,还未开榜就已经烘托出了喜庆。

    现场吵哄哄一片,到处是各种议论的声音,此时在现场的反而大多都不是考生本人。

    天渐渐亮了。

    风尘仆仆,背着包裹戴着斗笠的明先生也在其中,身上穿的是粗布素衣,人刚靠近现场不久,便被后续来到的人给挤实在了,想独善其身都不可能。

    会试开始后,他就离开了京城,去了一个湖边的村庄,泛舟湖上钓鱼。

    那个地方他不是第一次去,自从他不再参加会试后,每届会试一开始他就不想呆在京城,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会试的事,想等到会试彻底结束后再回来,然而这次还是没能忍住,翻来覆去睡不着,连夜走回了京城,熬到城门开了又鬼使神差地来了这里。

    从他第一次参加会试开始,三十多年的历届会试放榜,他每一次都在榜下悄悄观望,可榜上永远看不到自己的名字。

    从小顶着神童之名,自诩满腹经纶,十几岁便考上举人,十六岁便以举人的身份参加会试,那是何等殊荣!被人赞为天纵之资,是被父老乡亲们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提亲的人踏破门槛,合适婚配年龄的女子任由他挑选。

    他选了家乡一位他自认为是最美最温柔且最贤淑的女子为妻。

    曾经的他是多么的骄傲啊!

    后来他栽在了这里,跌倒在这里后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于是命运刻在了这里,魂钩在了这里,躲不掉,也跑不掉。

    嘈杂声中,明先生脑海里一团乱麻似的,听不到身边人在说什么,斗笠被人碰翻落地踩烂了都不知道。

    当阳光照在了牌楼上,当光线渐渐覆盖了整团红布,令整块红布鲜艳欲滴时,鼓声忽然隆隆响起,贡院的大门打开了,四位主考官领着一群判官出来了。

    四位主考官登上了牌楼下的台阶,对百姓们遥遥拱手,随后分列左右。

    咣!随着一面大铜锣被敲出震耳的声响,四位主考官各扯住一条红绸一起拉动,覆盖在牌楼上的红布便滑落了下来,露出了后面刷的雪白大幅告牌,告牌上写着红字,写的正是通过会试的入贡名单。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紧盯。

    告牌上的字体很大,但最顶上单独列出的一行字迹格外大,每个字足有脸盆那么大。

    鲜红且无比显眼的三个大字:阿士衡。

    后面附一行小字:列州梁陶县。

    三个大字下面又另有一行小字:策论(拾),经史(拾),赋论(拾),诗词(拾)。

    然后下面才是一排排与小字字体同样大的其他人的排名,阿士衡的名字是唯一没有标示排名的,也不需要标示,所有人一看就明白,独占鳌头!

    “阿士衡…”

    “列州人啊,嘿,会元是我们列州人,阿士衡是我们列州人……”

    “那下面附的四个‘拾’是什么意思?上届会试没见下面还写这么一行小字的。”

    无数人的惊哗和羡艳声汇集在贡院外的上空。

    “……”明先生一脸震惊,现场没人有他受到的冲击大,嘴张的能塞下一颗鸡蛋。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名字后面附带的何方人士,没错,自己教的那小子说过自己就是列州梁陶人。

    那家伙…那个需要自己拿棍子敲打才肯学的家伙居然考上了?不但考上了,还一举夺下了会元?

    震惊!无比的震惊,震的脑袋里嗡嗡的。

第八十三章 中榜

    不是他看不起‘阿士衡’,而是之前问的清清楚楚,乡试只考了一百零六名。

    一百零六名上榜都难,更何况是中会元?

    啪!明先生忽狠狠用力拍了下自己额头,想让自己清醒点,怕自己还在湖边的村庄里做梦。

    还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疼!还有身边的挤动和清晰嘈杂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是真的。

    自己教的那个小子真的考上了贡榜,而且还是独占鳌头的会元!

    不是梦,但他依然瞪大着眼睛,依然难以置信。

    “是啊,下面那带有四个‘拾’的一行字是什么意思?老朽往届观榜未曾见过。”

    “考的就是策论、经史、赋论和诗词,应该是判卷后评出的成绩吧。”

    “少扯,当我没读过书吗?总不能四个题科都考满分吧!”

    “是啊,一题科考满分都罕见,何况是四个题科。”

    “那你们说那四科后面标示的数字是什么意思?除了表示成绩,我想不出还能是什么。”

    与之辩论者无言以对。

    他们的话也让明先生从震惊中惊醒,让他的注意力注意到了下面标有四科的小字上。

    “难道是四科全满分中榜会元?”

    “不会吧?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事也能出现?”

    明先生的情绪有点激动,四处转身,想挤出去看看庾庆的考卷,想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考题能让庾庆那种货色考上会元的,还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是四科全满分中榜会元!

    为了彰显公平,贡院围墙外会张贴所有中榜贡士的考卷。

    然而身在人海中,又是人挤人的,凭他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哪挤的出去,挤的脸红脖子粗也难移寸步,还被人推搡了两下凶了两句,身单力薄之下不得已作罢,只能等人潮松散了再说。

    事实上已经有很多人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出现了四科全满分的会元不成?纷纷朝即将公开考卷的地方去了,甚至都顾不上看榜单上的其他人的名字……

    牌楼告牌上共有二百一七人,代表了本届会试录取的贡士数量,最后五位皆是列州举子。

    牌楼下的四位主考官目光陆续从现场收回后,相视一笑,都清楚,今天这榜单一出,只怕不仅仅是要震动锦国,而是要轰动整个天下!

    罗页文捋须道:“我也想看看这热闹啊,然而即将出现的空前轰动不属于我们。三位大人,此间事已了,我们也该去内阁复命了,这四科全满的会元怕是要让我等向陛下和内阁诸老好一顿解释。”

    四位主考官就此转身离去,留下了一片鼎沸……

    “啊,我家公子中了,我家公子中了,三十九名,第三十九名是我家公子!”

    “小兄弟,恭喜恭喜!”

    “中了中了,二十七名是我家公子。”

    “一百六十三名,中了,我家公子中了,劳烦诸位让一让,容在下回去报喜。”

    人群中不时响起高喊‘中了’的声音,人们报以欢呼喝彩。

    热烈气氛一阵高过一阵,让人群中的明先生有点无所适从,这让他既熟悉又难以融入的感觉,无法随波逐流。

    “诗词出题很简单,听说就‘功名’二字,让以此二字做题……”

    似有人在耳语,明先生一个激灵,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急切四顾,想知道刚才的声音来自哪。

    却无处可寻,但依然转圈四顾,脸色有些苍白,脑门上冒出了虚汗,气短。

    一不小心踩了身边壮汉的脚,之前推搡过他的壮汉,一把揪住了他胸襟,推搡着,握拳恐吓,“又是你这不长眼的老东西,信不信爷爷我一拳给你开了瓢?”

    无力反抗的明先生瞪着眼,突然对着他歇斯底里的喊出,“会元!我家公子中了会元!”

    此话一出,他四周都猛回头看来。

    “……”扯住他举拳欲教训的壮汉目瞪口呆,再小心四周,发现身边人都在盯着自己。

    明先生一把推开了他,奋力向人群外挤去,并高声呐喊,“我家公子中了会元,麻烦让让,我家公子中了会元,麻烦让让……”

    他在近乎能淹没一切的鼎沸声中,艰难前行,一路歇斯底里的呐喊,如同癫狂了一般。

    然而这却是他能脱身的最有效办法,听到喊声的人皆肃然起敬,自觉主动地往两边靠,努力给他让路,还有人连声道恭喜。

    当他终于从人潮中出来,身上衣裳已是松垮凌乱,连单薄的胸膛都露了出来,头发胡子也乱糟糟了,背后的包裹被顺手牵羊的扯开了掏了东西,有衣裳半吊在外面,跟着他摇摇晃晃向前。

    闯出不远,他又绝望了,绝望到让他须发都在颤抖,眼中是无尽艰难。

    闯出了人潮,又见一片人潮,是围在公示考卷前的人潮。

    公示考卷前隔了一圈拒马桩,有军士把守,只允许人隔着看,不许近前触碰。考卷字体本就小,不靠近的人都看不清,更何况是站在人群后面的明先生。

    这一次,他没办法再喊出同样的话让人让路,只能在不断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喘气,不时有经过的人对他指指点点,嘲笑他狼狈的样子……

    钟府,东院。

    穿戴整齐的庾庆恢复了自己原来的发型,恢复了随意扎起的马尾辫。

    之前盘起的头发,需要纹丝不乱才好看,稍微散乱一些就给人不修边幅的感觉,他不喜欢。

    这样多好,又轻松,又方便。

    从卧室出来,收拾好的包裹扔在了案上,将装有火蟋蟀的金属罐子重新挂在了腰带上,拿起了佩剑拔出半截看了看,上面还有砍豁的口子,这次要找人磨一下。

    剑归鞘,扶剑坐在了正厅的低矮席台上,看着门外的小院门口,看到了偶尔经过的下人。

    他在等,等钟粟钟员外来。

    他知道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依他这些日子对钟员外的了解,得知了放榜结果后,钟员外应该会单独来见他谈谈,至于那位钟夫人除了开始进府的时候见过几面就未再出现了。

    应该是不愿意见他,他能感受到钟夫人的想法,人家对这婚事就不乐意。

    其实他也觉得不配,觉得阿士衡目前的家境的确是配不上这种豪门。

    不知钟家知道真相后又会如何?知道阿士衡伤残后,情况只怕会更糟糕,不过那不是他操心的,阿士衡自己也早有心理准备,且早已对他交代说明,只要不耽误这次的会试就行,至于钟家对婚事的态度不勉强!

    如今,会试已经顺利结束,也不怕钟家再节外生枝了,估计也不敢了。

    阿士衡交代的任务,自己已经顺利完成了,该走人了!

    明先生知道考题的事也不用担心了,撑到今天没出任何问题就没事了。

    原因简单,放榜了,考卷公布了,明先生再告状也是无凭无据,除非想找死还差不多,真敢闹,只怕不用他出手。

    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所以他要告诉钟粟真相了。

    列州会馆应该也要启动返程计划了,他需要钟粟帮他办好留京手续,如果钟粟不乐意,那他只有找杜肥和李管家,估计说动两人出面不难,两人应该还是要顾及一点阿节璋的面子。

    他静坐等待,琢磨钟粟知情后的各种反应该如何应对,自己能忍的就忍,大家尽量好聚好散……

    内宅正厅内,文简慧守着一张桌子坐,两个女儿静悄悄站在身后。

    见丈夫始终在厅内背个手晃来晃去,文简慧忍不住叫苦,“哎哟,你别走来走去了,晃的我头疼。”

    钟粟不晃了,走到了门外,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看太阳,对等在外面的杜肥道:“这都快中午了,放榜的情况怎么还没出来,老李也不问一声,怎么也不见他人影?”

    杜肥招手,招了一名护院过来,让他去找李管家过来。

    没多久,那名护院匆匆回来了,还带了门房过来作证,“员外,他说李管家亲自跑去看榜了。”

    钟粟狐疑道:“不是已经派了人去看吗?他怎么自己又跑去了。”

    门房忍不住挠着耳后,“李管家之前一直在大门口等消息,看榜的齐三回来了,说…说咱们府中的那个阿公子考上了会元。”

    考中了会元?

    此话一出,把现场所有人吓一跳,厅内坐着品茶的文简慧差点失手摔了茶盏,人简直是一阵风似的飘出来的,硬生生抢话道:“你确定听到的是考了会元?”

    里面的钟若辰两手已紧握在了胸口,指节捏的发白,竟是无比的紧张。

    文若未则跑了出来瞪大了双眼,恨不得抢她娘的话。

    门房道:“不知道啊,齐三说阿公子以四门全部满分的成绩考上了会元。”

    几人同时愣住。

    钟粟随后皱眉喝斥,“齐三瞎扯什么鬼,简直是胡说八道,他人呢?”

    若说考上了贡榜这边还能信,说考上了会元就有点让人怀疑了,更过分的是还冒出个四门考出全部满分的说法来,简直是往高了拼命的说,这里哪个能信?

    门房道:“李管家也不信,也说他胡说八道,齐三跺脚咒誓,李管家还是不信,所以亲自跑去看榜了,齐三也跟去了。看这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这里话刚落,外面传来了急促脚步声,众人放看去,不是别人,正是急匆匆跑来的李管家。

    只是李管家的样子有点吓人,如丧考妣般,是哭哭啼啼跑来的。

    “考上了,考上了,老爷,老大人在天有灵,公子考上了,公子真的中榜了!”

    跌跌撞撞朝这边奔来的李管家嚎啕大哭着报喜,犹如报丧一般。

第八十四章 报喜

    那哭嚎声哟,那叫一个悲喜交加,泪雨滂沱。

    厅内厅外知道‘阿士衡’和这家真正关系的人,皆犹如被施了定身术。

    唯独守在厅内不敢挪步的钟若辰,更是双手十指骤然紧握,暗暗咬紧了下唇。

    跑到台阶下的李管家再次抹着眼泪哭丧着,跺着脚报喜,“老爷,夫人,公子考上了!”

    文简慧声音惊喜到发颤,难以置信道:“老李,你确定真的考上了,没搞错吧?”

    李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没搞错,真的考上了!”

    喉结耸动的钟员外紧接着问了句,“贡榜上的名次考的还好?”

    这话就问的有点得寸进尺了,之前还不信能考上,现在确定考上了,自然是想起了齐三的报喜。

    “好!太好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顶了天的好啊!”李管家又激动的不行了,手舞足蹈地绊了一脚,跌坐在地,却浑然不顾自己形象,颇为忘我地双手拍打着地面,“会元!老爷,夫人,公子考上了会元,四科全部满分的会元呐!”

    不是真正的读书人对这里面的门道其实不太清楚,说什么满分在场的也搞不清这个满分有多厉害,连绝大多数读书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事情,而他们平常来往的人压根不会去谈论这种东西,但会元是知道的,知道会元是会试的头名!

    因为不清楚,所以满分不满分的不重要,对他们来说,只要是会试头名就行了,所谓的满分也就是个锦上添花,他们更看中‘会元’这个头衔!

    哪怕是李管家自己亲自跑去看榜了,也只听到路人说四科全满分的会元很牛,究竟怎么个牛法他也不清楚,也无法心平气和的去慢慢打听,一确认成绩就谢天谢地抹着眼泪往回跑了。

    场外的,唯独还站在厅内侧耳倾听的钟若辰,可以说是这一家人里唯一喜欢读书的,基本上也可以说是这家里唯一知道点门道的,听到是以四科满分的成绩拿下了本届会元,她真的是被震撼的不轻!

    她内心开始莫名紧张了,不知自己素未谋面的那个未来夫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以四科满分成绩拿下会元的人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孤绝傲世啊!

    莫名有些自惭形秽,感觉自己可能配不上,也不知人家眼里能不能看上她这种满身铜臭的商贾人家出身的女子。

    她的家人不这样想,也搞不懂这些,‘会元’二字便已经足以让他们欣喜若狂了,某种程度来说是肤浅了一些。

    钟员外已经是振奋的满脸放红光,快步下了台阶,一把扶起了管家,“既是大喜事就不要哭哭啼啼,你再好好想想,你没有眼花看错吧?切莫搞的空欢喜一场。”

    若是‘阿士衡’一贯的成绩好也就罢了,说考上了,这里肯定不会有人怀疑,更不会这样再三确认,实在是之前连上榜都没把握的人,突然说考上了,还说考上了会元,还是什么满分会元,未免有些夸张,不免反复确认。

    李管家当即一副要对天发誓的样子道:“老爷,没错,绝没有错,公子的名字就在贡榜上最显眼的地方,独自在贡榜顶端独占鳌头。别人的名字都是拳头大的字,唯独公子名字是脸盆大的字,身边人也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错!”双手在那比划着字体,依然很激动,鼻涕未擦干。

    已经是说的这般清楚明白了,啪!钟员外骤然以拳击掌,终于可以放开兴奋到极点,“好小子啊!还真给了我一个出其不意!”

    名利名利,多少人难逃。

    以前吧,一些场合上免不了碰上一些所谓的文人雅士,你觉得人家是穷酸又怎样?人家不跟你比有钱,端的那个架子照样能让你难受,你还不敢乱发脾气,否则显得你果然是没读过什么书的那啥。

    现在?他想想有点乐,找机会要去找人刺激一下,问问对方读书时考的如何,然后再提下自己女婿,那脸得打回去…

    一旁还算冷静的杜肥突然挥手示意,等不相干的外人退下后,才出声道:“若仅仅是上榜也就罢了,意外是不太可能搞出这种意外来的,这是需要实力的。应该,可能也不算什么意外。”

    正高兴的众人立马看向他,钟粟止步问他,“怎讲?”

    杜肥:“他的情况,员外也知道,他还没到京城就大出风头好吗?”

    此话一出,李管家已愣住,瞬间清醒了不少。

    钟粟也冷静了,稍思忖,明白了其中深意,颔首道:“是了,并非他之前考不好,而是不能出风头,原来这小子是深藏不露,直到此时才放手一鸣惊人!想来,是我们糊涂了,他是老大人一手调教出来的,怎么可能那般不堪!甚幸…”话没说完,冷眼瞥向了自己夫人,还好没让这女人坏事,不然要悔断肠。

    厅里厅外的三个女人搞不懂这三个男人打什么哑谜,但都听明白了一点,因为已经说的够直白,那就是‘阿士衡’本就是很有才华和实力的,只是介于一些原因一直深藏不露而已。

    老夫老妻的,文简慧自然读懂了丈夫的眼神,略有心虚,但只要丈夫不讲出来就没错,真要讲出来了那就是丈夫的错,是吵不赢她的,这点她很有自信。

    此时也不在乎这个,未来女婿是会元啊,足以让她兴奋很久,她已经想到一群妇道人家羡慕她的样子。

    “哇,姐夫好厉害呀!”文若未拉着母亲的袖子嘀咕了一声,听到家人说姐夫还玩了一手传说中的深藏不露,那对她来说是很神秘很高大的感觉,越发让她兴奋到两眼冒光。

    正这时,门房又从外面跑来了,“老爷,夫人,外面来了列州会馆的人,说是来给阿公子通传殿试事宜并报喜的!”

    院子里的一家子当即喜形于色的相视一眼,这下越发不会有错了,连官方都来报喜了,已经来安排殿试了。

    “嗯,请到前厅吧,顺便让人去东院喊一下士衡。”钟粟一句话安排了,便大步而去。

    杜肥和李管家随后跟上。

    文简慧立刻提了裙子跑下台阶,跑着追上了自己丈夫。

    钟粟回头一看,忍不住皱眉,妇道人家拎着裙子跑来跑去成何体统,喝斥:“你凑什么热闹?”

    文简慧嘟囔了一句,“人家没见过这种报喜的场面,家里也是头回出现。”

    言下之意是,想见识一下。

    对她来说,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回头怎么跟那些妇人们聊去?回头问起来自己一问三不知怎么行,自己得说出一点那些女人没见过的场面来。

    钟粟也未多说什么,重点是身为钟府的女主人跟着一起露面也没什么不妥。

    另一头,文若未已经蹦进了厅内,跑去拉住了姐姐的胳膊就往外扯,“姐,快走。”

    钟若辰趔趄之下不得已跟上,疑问,“未未,你干什么?”

    文若未使劲拽她,“你没听到吗?报喜的来了,走,快去看看。”

    钟若辰一惊,未得大人允许,怎好随意在外面男人跟前抛头露脸,这可有违大家闺秀的准则,何况自己快嫁人了,让夫家知道了怕是不妥,她怕被未来夫君看轻了,赶紧刹住脚,挣扎道:“不去,我不去。”

    “好机会啊,你不想看看考上会元的姐夫长什么样吗?你不想看看报喜是怎样的热闹吗?这种场面大多人家几辈子都见不到一次的,错过了多可惜。知道你怕什么,我们不露面,我们躲在后堂偷偷看一下……”

    文若未一通噼里啪啦劝说,硬是把姐姐给一同拽走了。

    其实钟若辰也有点被她说动了心,想看看未来夫君此时的风光一幕,还想看看人……

    客厅内,钟粟已经恢复了淡定,只是眉宇间的隐隐喜色难消,而文简慧又是一副大户人家主母的风范,面带曾经练习过的微微笑意迎客,端庄大气。

    列州会馆的客人很快来到,共九人,高矮胖瘦的都有,都是一身小吏的穿着。

    一下闯来九个,这哪是来报喜的,一堆人挤进门,像是拉帮结伙来打架的。

    没办法,一看‘阿士衡’住哪,便知捞一笔的机会到了,何况是报惊天喜讯,主家定不会吝啬,大家都想抢着来,争执不下就干脆一起来了。

    在接待这种人方面,钟粟倒是行家,他一眼便知都是些什么货色,但也不恼,天降大喜,确实高兴。

    “员外,夫人,钟府真是出了大贵人,四科全部中的会元,百年难得一见啊!”

    “是啊,来时,我们还听馆令和解送使傅大人说起,说锦国开国以来,只出过两个这样的人物,阿公子是第三个,整个列州上下与有荣焉呐!”

    “啧啧,一个满分基本就能上贡榜了,四个满分,那真是不得了啊!”

    “想必此时,阿公子的名字和文章已经是放在了陛下的案头接受御览。”

    “就凭这满腹经纶的实力,殿试折桂不在话下,状元已是手拿把攥、唾手可得的。”

    “据说,曾经考上满分的两位会元,后来都毫不意外的成了状元,阿公子必不例外。”

    “那还用说吗?天下读书人哪个敢不服?实力摆在这!”

    宾主见面打过招呼后,一帮油腔滑调的家伙便开始不吝赞誉之词,夸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但也终于让钟粟等人明白了四科满分的会元意味着什么。

    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会元能比的,甚至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其影响力已经不仅仅是限于锦国的一场会试结果,钟家的这位女婿怕是要声名远播于锦国之外,将要真正的名扬天下!

第八十五章 不接

    敢情是考出了比会元还高一个档次的名堂。

    还有这种名堂吗?文简慧已经不是惊到了,而是听懵了,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观念,没想到自己家居然出了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居然还是自己女婿!

    躲在后面搂着姐姐胳膊偷听的文若未啧啧不已,不时晃动姐姐的胳膊,那意思在说,姐姐你听到了没有?

    钟若辰已是眉目含春,喜难自禁,心中情愫百转千回翻转出蜜意来,还是头回听到一群男人这样喋喋不休的去夸一个男人的。

    她虽还未见到那个男人的面,却已经是感觉到老天待自己不薄,给了自己一个这么好的丈夫。

    钟粟等人才发现自己这些人直到现在才搞清状况,才发现这一家子除了能赚点钱确实有点肤浅。

    门外人影一晃,庾庆来了。

    带路的下人将庾庆领到后,退下时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进去的背影,有点纳闷,也有点稀奇。

    会元啊!贡榜之首啊!这得是多大的喜事啊!他跑去东院传话时,也特意恭喜了,谁知这位坐在席台上扶把剑冷冷静静听着,听完后面无表情的站起,就这么跟他来了。

    考上了会元,听到了如此大的喜讯,身为当事人居然能从头到尾没一点反应,他也算是服了。

    进入大厅的庾庆偏头冷眼打量着一群会馆来人,到了钟粟等人跟前后先行拱手行礼,“见过叔父、婶婶。”

    厅内众人多少有些疑惑,目光难以脱离他的马尾辫,不知他为何这样随便就出来了。

    文简慧连连抬手示意免礼,那叫一个笑容可掬,尽力展现自己的和蔼可亲。

    钟粟也是满面红光,笑的有些合不拢嘴,但好歹是长期在场面上走动的人,表现还算矜持,颔首赞许道:“考的不错,中榜了,这是列州会馆派来向你报喜的,有事与你交代。”指向一群小吏。

    现场除了庾庆外,几乎全部都是一脸堆笑的样子,极为喜庆。

    一群小吏也在上下打量庾庆,也想看看能考中这百年难得一见成绩的人长什么样,是不是有奇人福相。

    待庾庆一靠近,这些人很快便笑不出来了。

    首先庾庆自己就没笑脸,面无表情道:“主事的出来回话。”

    “是我,是我。”为首的精瘦汉子立刻上前,点头哈腰道:“程贵见过公子,恭喜公子以四科满分高中头名贡士。”

    庾庆根本不接这茬,平静问道:“你们是列州会馆的?”

    精瘦汉子继续点头哈腰,“是的,是奉馆令大人之命前来向您报喜的,另外…”

    庾庆出言打断,“我在列州会馆也呆过,怎么没见过你们?”

    一群小吏中当即有人道:“见过的,公子我们见过的,公子在会馆进出时经常用一块手巾捂住口鼻,可能是会馆有什么味道不太好闻…”

    庾庆又扫他一眼,感觉好像是有点眼熟,又打断道:“你们说你们是来报喜的,凭据!”

    他这么几句话砸出来,还挺降温的,一群小吏发现自己有点不像是来报喜的,反倒像是来投案自首的,他们还是头回遇上这么冷静的爷,往届报喜哪个不是喜笑颜开的,甚至是兴奋到手舞足蹈,搞的他们都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岂止是这群小吏,这气氛搞的连钟家人也笑不出来了。

    “有有有。”那精瘦汉子赶紧递上了文帖,“这是朝廷礼部发往会馆的文帖,里面有正式告函,还有礼部加盖的大印,请公子勘验。”

    庾庆接到手,翻看细看,只见上面写着‘阿士衡’的考试排名,正式告知他入贡了,着五日后进宫参加殿试,上面也确实盖着一方大印,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

    见他冷静处理的样子,旁观的钟粟竟有老脸一红的感觉,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挺失态的,竟还不如一个年轻人沉得住气。

    文简慧也是看庾庆那从容不迫的样子越看越满意,心中暗赞,果然是要考状元的人,跟其他俗人比起来就是不一样。

    “姐,看到没?那就是以后要与你朝夕相处的男子,我没说错吧,姐夫长的是还挺好看的吧?”

    后堂,姐妹两个趴在隔堂的小块镂空气孔上,偷看外面的动静,文若未在姐姐耳边嘀咕。

    朝夕相处?钟若辰窥视着厅内的庾庆,遐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瞬间一脸羞赧,连耳朵根子都红了,掐了妹妹的腰间肉拧了一把,低声薄啐,“叫你胡说八道!”

    害臊归害臊,但确实看到了自己要嫁的人长什么样,确实如妹妹所言,颇为英俊,那笔挺的身板里似乎透着一股无形的力道,是她以前跟着父母出门时见过的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身上所没有的。

    而对方的穿着打扮也让她暗暗松了口气,她真怕是那种恃才傲物的男人,一看那马尾辫就知道是个比较随意的人,应该不会很难亲近。

    文若未嘀咕没完,“姐,看到没,能考上会元的人就是不一样哦,那叫一沉着冷静,这么大喜事都能无动于衷呢。全场就他最平静从容,连爹和杜叔他们都不如呢。”

    钟若辰满怀憧憬,心中呓语,这就是要与自己白首偕老的男人……

    庾庆将手中文帖反复仔细查看了几遍,没看出什么漏洞来,文帖一合,沉吟不语。

    那精瘦汉子见他看完了,又道:“馆令和傅大人有交代,让您进宫参加殿试前先抽空回一趟会馆,首先是他们想见见您,其次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有些事情要交代和安排,一些进宫的礼仪不可避免也要学习一下。”

    庾庆也就是一听,不置可否,手中文帖竟又顺手抵还给了对方,看的所有人一愣。

    精瘦汉子下意识一接,接到手后发现不对,忙双手奉还道:“不是,公子,这个我不能带回去,这是给您的,您参加殿试还要凭此进宫呢。”

    谁知庾庆递出去后,压根就没再接回的意思,直接对李管家道:“李叔,给我备匹马。”

    李管家疑惑,“做甚?”

    庾庆忽扭头看向隔堂镂雕气孔,隐约看到了偷窥的目光,早就察觉到了后面有人。

    后堂趴在气孔前的钟若辰感觉自己目光和庾庆的目光瞬间直接对上了,吓一跳,吓得赶紧从镂雕气孔前退开,手捂着心口,心慌意乱,担心被庾庆认出,担心会被误以为是有不良嗜好喜欢偷窥的女人,脸色都吓白了,后悔不已,悔不该来偷看。

    文若未一手拍在了她的肩头,嘴朝气孔一撇,很拽的样子摆了摆手指,很有经验的样子表示外面看不到里面的。

    庾庆也只是回头一看,误以为是钟家的下人,没往其他人身上去想,回头又对李管家道:“我去趟贡院。”说罢就走。

    “呃…”捧着文帖的精瘦汉子一愣,旋即赶紧追上,“公子,您先把这文帖接收了再说。”

    庾庆:“你先带回去。”

    “啊?这…这个哪有带回去的,不是,公子,这文帖非同一般,牵涉到圣上亲自主持的殿试,是内阁勒令今天酉时前必须送达的,绝不能逾期,我这么个小人物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朝廷内阁对着干呐,您不接了给个签押,我回去交不了差啊!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您这样,我饭碗会保不住的,我全家老小就指着我呢,公子,公子…”

    精瘦汉子慌了,追着哀求,又不敢对这位正当红的满分会元郎硬来,人家若是往地上一躺,他这辈子就完了。

    厅内的一群小吏也慌了,从未遇上过这种事,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大家是来一起发财的,不是来一起背锅的,当即乱做一团,一起跟着追了出去,纷纷喊着公子请留步。

    厅内跟出来的钟粟和文简慧也有些傻眼,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看一群人就这样一窝哄似的突然跑没了,钟粟忽醒神,对一旁的杜肥道:“你亲自去看着,千万不能让他出事。”

    现在是真心不敢让庾庆出任何意外。

    杜肥点头,迅速离去。

    撞见一群小吏的钟府下人们纷纷止步观望,皆好奇是怎么回事。

    一群小吏一路围着庾庆又说又劝,然而庾庆死活就是不接文帖,更不用说让他签押了。

    偏偏遇上的还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一群人堵路都拦不住,活见鬼了!

    行至钟府大门口的照壁前时,不耐烦的庾庆突然一个闪身登空而去。

    人呢?一群小吏凝噎无语,皆仰头望,人影嗖一下,蹿空走高就没了?

    他们绕到照壁后面一看,没看到人,随后倒是听到大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群人跑出大门一看,好家伙,真跑了。

    庾庆等不及李管家安排坐骑,见门口停了一群马,也不管是谁的,直接解下一匹骑上就跑了。

    “啊?公子,那是我的马!”一名小吏疾呼。

    精瘦汉子则大喊,“公子,京城不能纵马狂奔!”

    一群人随后解了坐骑紧急追赶。

第八十六章 状元之才

    贡院外,人群已不再拥挤。

    最初的轰动热闹劲已经过去了,直接和上万考生有关的来看榜的人,确认榜单后基本都走了。加之饭点来了,而此时又值午后太阳最毒的时候,无遮无挡之地晒的吃不消,因而看热闹的基本上也都散了。

    也因此,狼狈不堪的明先生终于挤到了公示的考卷前,一眼看去,瞳孔骤缩。

    字迹,是他认识的字迹。

    题,也是他见过的题,且印象深刻,他几乎耗干了心血为之写了一下午的题,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有人提前泄露了考题!

    会试之前,连出题的考官都没有定下来,考题竟能泄露出来!

    他无比的愤怒!

    他半辈子误在了这上面,半生心血误在了这贡院高墙内,半生的声名狼藉因此而起,还有多少学子的苦苦挣扎,没想到在有些人眼里竟可以如此轻易的践踏,天理何在!

    更悲愤的是…

    那答题内容,他也不陌生,是他自己亲手写的,怎么可能陌生。

    他把四题内容看了遍,确认了,是他写的,有人近乎是一字不漏的将他的答题内容给抄了遍。

    抄者是谁不难猜,他只把答案给过一人,而此人的名字就在卷子上,就高挂在贡榜之首!

    这是他的答案,有人用他的答案拿下了会元,有人用他的答案拿下了满分会元!

    满腔的愤怒,在喉咙里化作低沉的“嗬嗬”喘息声,如同狂暴的野兽想撕毁一切。

    满腔的怒火差点将他自己给烧成灰烬。

    他一开始的念头就是要去举报。

    要去告状,要去告御状!

    不管你们是什么家世,不管你们是什么背景,大不了玉石俱焚,也要你们还我一个公道!

    欺人太甚呐,提前泄露考题也就罢了,居然还不避嫌,居然还敢拿出来考他,居然拿着提前泄露的考题让他来作答,然后拿他的答案去摘榜首,简直嚣张到肆无忌惮,嚣张到令人发指,明目张胆,欺人太甚!

    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精彩呀!这篇策论着实是精彩,着实有高见,生辉耀目,字句笔意畅通,文脉一气呵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试策论答题能写出一气呵成感觉的。”

    “直抒胸中块垒,如涛涛江水一泻千里,想必阿士衡写的时候定也写了个尽兴和快意。”

    “这个阿士衡确实非同凡响,才思敏捷流畅,这篇策论拿满十我服了!”

    “诸位,若我所料不差,此文必会纳入太学必修的范文。”

    太阳太毒,几名男子在明先生身边议论一番后便直道吃不消,互相招呼着离开了。

    几人一走,又有人补过来欣赏。

    “好一个‘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却生前身后名’,不愧是会元的手笔!”

    “是啊,看那气魄,只要让我进了君王殿,便要了却生前身后名,这是多大的气魄,豪气冲云天呐!”

    “功鸣…功鸣…呜呜…”

    一名已是两鬓斑白男子突然呜咽,竟仰面抽泣起来,似有仰天憾事。

    “黄兄,你这是怎了?”

    一旁同行纷纷关切那啜泣男子。

    黄姓男子摇头,抬袖抹了把泪,指着诗词卷子,痛声道:“我品来却是另一番深意。朝天阙!朝天阙!这诗名何尝不是我等当年的夙愿。穷经皓首求功鸣,是‘功鸣’而非‘功名’,想我当年考了数次,用尽苦功,不就是为了一鸣雪苦吗?求功鸣,这一个‘鸣’字简直是在向苍天啼血啊!”

    听他这么一说,旁人颔首:“是啊,这一个‘鸣’字,一个‘求功鸣’,道尽了多少人的辛酸,一鸣则惊人,不鸣则所有苦功皆成笑柄,啼血啊,这一字的确是在啼血啊!”

    一首诗面对不同的人,只因个人的身世背景经历不同,竟品出了各种不同的味道,但都要赞一声好。

    站在拒马前的明先生仰天闭目,同样似有仰天憾事,听着周边人对‘阿士衡’四题作答的各种夸赞,他脸上有泪光,泪长流,挂在须上无声滴答。

    他是恨,一开始的确是好恨,竟敢窃我苦功邀名上位,恨不得冲去钟府找庾庆拼命!

    但是听到各种夸赞后,慢慢的,慢慢的不恨了,心气慢慢平了。

    慢慢的,他脑海里出现了许久以前的画面。

    似乎已经忘了的画面,却在他此时闭目的时刻变得十分清晰。

    那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期,十里八乡、周边县府人人皆知的神童,大后初试锋芒便在童试中一路夺魁,引来无数赞誉和恭维,也是在那时挑中了他最心仪的女子。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感觉。

    直到乡试,他蔑视同考举子,当众口出狂言,称解元非他莫属!

    谁知试后开榜的结果却给了他一记重击,别说解元,连经魁之流都无法入选,他名落十几名之后,羞的他无地自容,当时就成了笑话。

    好像从那时,自己的心态就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再也不敢猖狂了。

    他又不傻,明摆着的,再敢猖狂,别人必然以之前的乡试结果来讽刺他,他还没蠢到要自取其辱的地步。

    之后他抱着扬名雪耻的心态赴京参加会试,进了这贡院开考后,答题那是字斟酌句再字斟酌句,猜题是谁出的,猜判官喜好如何,猜自己这样答会不会惹判官不喜。

    那份患得患失的煎熬他至今记忆犹新,生怕再落榜,生怕再成为笑话。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开榜后,他这个曾经的神童,非常年轻的举子,落榜了。

    这次不是考的排名在后,而是连榜都没上,直接黜落了。

    怕成笑话,结果真的成了大笑话,无颜见人。

    后来一次又一次的参试前,学人家事先押题,仔细研判考官喜好,京城文官几乎被他研究了个遍。

    然而最终的会试结果却依然是屡战屡败,而他又屡败屡战。

    没人能体会到他见到贡院大门的感觉,那对他来说就是张着血盆大口满嘴獠牙会吃人的怪兽。

    后来他就不敢回家了,真的无颜见那些曾经面对过他嘴脸的人,包括左右邻里什么的,方知自己当年嘴脸的可恶。

    再后来就以放浪遮羞,博了个‘午后先生’的名声。

    往事历历在目,满脸泪水的明先生忽睁开眼笑了,看着墙上示众的答卷笑了。

    对庾庆的恨意彻底消了,真不恨了。

    因为他明白了,就算这次进考场的还是他,哪怕面对同样的题目,他也还是考不上。

    墙上示众的答卷让他找到了困惑多年的答案。

    “真正的状元之才啊!”

    旁又有人看了会元的答卷后为之惊叹。

    “状元之才…状元之才……”明先生将这句话反复嘀咕了一阵,忽苦笑,连连抬袖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了,一脸释然地走出了人群。

    走出这一带空地,进入街道时,他经过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了几个人,正是詹沐春、许沸和苏应韬四人。

    六人身上酒气未消,刚用了午餐从酒楼过来。

    詹沐春和许沸脸上透着意气风发,有着难以掩饰的人生快意,身上超脱的气质自然而然。

    而苏应韬四人脸上的笑都透着牵强和落寞,四人也明显以那二位为首,人与人之间有了真正的高下之分。

    没办法,六人落脚的地方都派人来看过榜了,詹沐春和许沸都通过了会试,都入贡了,等于已经是朝廷命官了,就差殿试再由皇帝陛下点出一二三甲排名了。

    苏应韬四人无一幸免,全部落榜,乡试二十名以后的能中的几率本就不大,也不算意外。

    也就是说,詹沐春和许沸马上要进宫面圣了,而苏应韬四人还不知何年何月才有这荣幸,也许这辈子都没有进皇宫的机会。

    好在开榜前几人就约好了今天过来,否则詹沐春和许沸今天还真没空跟他们混在一起。

    “詹兄,许兄,我说的没错吧,午后这里才是较空的时候,上午过来难以挤入。”苏应韬手中折扇遥指贡院外已不再拥挤的场地,语气更加谦逊了。

    詹沐春挥手道:“走吧,我实在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士衡兄的示众答卷。”

    之前就听说了,酒楼吃饭的时候更是听到满堂的议论,满分的会元,百年难得一见,已经是名动京城,着实把他们给惊了。

    一行最终还是先停步在了张榜的牌楼上,詹沐春和许沸都想确认一下自己的排名,另四位也忍不住仔细再看看,万一漏了呢?

    榜上独占鳌头的‘阿士衡’三个字非常明显。

    詹沐春唏嘘,“百年难得一见,叹为观止,士衡兄之前确实低调了,也是我等有眼无珠!”

    他心里有些疑团似乎解开了,难怪人家一路上不把自己这个解元郎给放在眼里,原来是自恃才华不逊于他,之前的乡试怕是出了什么意外才考了个一百多名。

    看到‘阿士衡’的名字和独占鳌头的排名,许沸才叫最纳闷的那个,那家伙居然有如此才华?考上会元也就罢了,居然还考个四科满分,这也考的太狠了,还真是心狠手辣不靠谱啊!

    他想想印象中认识的庾庆,偷偷摸摸敢在封疆大吏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为了钱敢拼命,拎着剑敢杀人,装神弄鬼能画符,拿起笔来又能考会元,还是满分的,这也太变态了!

第八十七章 栽了

    问题的关键是,他认识的庾庆从不看书写字,身上连读书人的半件物什都不带,相处了几个月都这样,天天在那逗虫子玩,压根不像个读书人,更像个蒙面大盗,有太多的不靠谱,长一百只眼睛也看不出能有眼前这出息啊!

    就这么个不靠谱的人,天天躺着玩的人,居然玩着就把会元给考了,还是满分的,这到哪讲理去?

    当然,仔细想想的话,事先也还是有迹可循的,就是列州文华书院那次的猜字谜,那位士衡兄就已经向他展现了一次非凡的天赋。

    唉!许沸心中唏嘘,可能真的是深藏不露吧!

    苏应韬立刻接詹沐春的话,“这个可不是詹兄走了眼,我们又何尝不是没看出来,士衡兄那…确实是非常之人,天纵之资不可比。不过詹兄您考的也不错,排名一十三,意味着列州的解元郎压过了三十多个州的解元,列州文坛的士气必然大振!”

    詹沐春对自己考出的结果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也很高兴,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家人都有了个交代,但还是叹道:“和士衡兄比起来,相形见绌,米粒之光与皓月争辉,没有可比性。士衡兄的成绩一旦传回列州,士子们必然奔走相告,我等身为列州的同届举子,与有荣焉吧!”

    几人点头附和,房文显忽见许沸沉默默的样子,忙道:“许兄考的也不错。”

    此话一出口,别说另三位,连他自己都感到心酸。

    身为列州解元的詹沐春考上了贡榜,他们无话可说,人家实力明摆着的,可这个许沸算怎么回事,乡试考一百多名,也能上榜,让他们排名比较靠前的情何以堪?

    想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乡试考一百多名的还有一个,人家考出的成绩更夸张,对比起来,许沸就一点都不夸张了。估摸着许沸可能本就有些实力,只是在乡试中没发挥出来,文华书院的猜字谜能拿第一可能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被人一夸,许沸是心虚的,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成绩是怎么来的,忙道:“一百五十五名不算好,可能就是运气好。”

    他其实想考高一点的,结果拿着考题凑文章也未能搞进一百名之内,实在是这次来京赴考的都是各州士子中的精英,未能让他如愿。

    苏应韬道:“许兄你这话就是在打我们的脸了,你考上了,我们落榜了。”

    潘闻青:“许兄,各州一万多人一较高下,能名列一百五十五名已是了不起了。”

    心里酸着,难受着,嘴上还要夸人家,詹沐春看了看四人的样子,略有莞尔,有些东西心知肚明就行,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没事,下届再考,凭你们的实力还有机会的。”说罢就朝考卷公示的地方去了。

    其他人自然是跟着。

    有苏应韬四人卖力开路,詹沐春和许沸很快就穿过人群到了最前面,顺利看到了聚集人最多的会元公示卷。

    一番仔细读看后,詹沐春忽由衷而叹,“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却生前身后名…放大了无数举子的渴望心声,豪情万丈!朝天阙,了却生前身后名,诗名和最后一句遥相呼应,万分出彩,论‘功名’无出于此,用气吞山河之势回应了考题,此诗答此题,当得满分!”

    苏应韬也忍不住真心赞了一句,“士衡兄的气魄和雄心果真是非同凡响!”

    潘闻青苦笑:“如詹兄所言,气吞山河!士衡兄身在贡院下笔之时,怕已是志在必得!”

    许沸手指抠了抠嘴角,怎么看这诗都感觉和他印象中的庾庆对不上号,那厮的气魄他没看出来,倒看出几许坑蒙拐骗的气质,他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要钱不要命的人能写出这种胸怀的词句来,有点没天理了!

    然而他是见过庾庆字的,猜字谜的时候就见过,庾庆的字确实写的好,他现在一看也能认出来。

    一群人也跟着噼里啪啦夸了起来,詹沐春却没听进去又仔细审读了其它考卷,与诗不同,看后再次惊叹,“一气呵成,像是一气呵成之杰作!陛下受命于天…”念此一句,又再次摇头惊叹,“士衡兄有画龙点睛之妙笔,有笔转乾坤之大才,我不及也!”

    当几人看尽了兴趣,又挤出人群去看其他人答卷时,詹沐春依然由衷感慨了一句,“今日能见识到士衡兄雄文,肺腑激荡,受益良多,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就在几人离开这一摊不久,一辆马车也停在了街口附近。

    马车内的庾庆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样子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尾随下车的杜肥看的暗暗点头,遇上如此天大的喜事,表面上还能如此的宠辱不惊,真不愧是阿大人调教出的公子,确有乃父之风!

    他是后来追上庾庆的,京城不能纵马,怕庾庆出事,硬拉进了马车里带过来的。

    两人刚走,列州会馆的小吏也跟到了。

    精瘦汉子掀开车帘一看,见其内空空,立刻回头左右道:“还发什么愣,去找人啊!”

    众人立刻跳下马找拴马桩系住马匹。

    庾庆已经站在了牌楼下,眼睁睁看到了榜上的大名,‘阿士衡’那三个字真的是无比的触目惊心。

    亲眼目睹,杜肥绷了嘴角,亦红了眼眶,暗忖,老大人在天之灵能安息了!

    一声不吭的庾庆却扭头就走,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有,公示卷的地方哪里人多就往哪去,到了人群前抬手左右一阵连拨就进去了,凭他的修为,一群普通人哪挡的住他。

    站在了熟悉的卷子前,庾庆一看那字迹,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开始闪现绝望神色。

    他不信的,哪怕亲眼见到了报喜的人,哪怕他心里已经慌成了一团,但还是不信。

    怎么可能考上?更不可能考上会元,还他娘的满分会元?说谎也不找对人!

    哪怕是刚刚见到了牌楼上独占鳌头的排名,哪怕他心里更慌了,也还是不信。

    老子自己做的卷子,老子自己不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搞鬼!

    直到此时此刻亲眼见到了自己的答卷,亲眼看到了自己手写的考卷,心里的慌乱才终于绷不住了,才终于有了要崩溃的迹象。

    可他依然强自镇定,认真细看内容,会不会有人作假?

    有可能的,说不定是阿节璋的仇人发现阿节璋的儿子来了,故意做了什么手脚。

    然而把四题卷子全部看完了,也没发现任何问题,就是原封不动的他的考卷没错,内容他能背下来,不会记错。

    脑子里闪过的一丝理智也在告诉他,阿节璋的仇人有病,在贡院里帮你动这么危险的手脚,意义何在?

    会不会是误判了考卷?

    他记得那篇赋论的,字句晦涩他虽不太懂,但起码认识字啊,自己看大概的通意还是能看出来的吧?答题明明答的偏题偏离了谱,竟然还能判满分?欺负老子没正儿八经上过学吗?

    他正因事先看了明先生的答题,根据明先生自己的破题,觉得明先生连题都答偏了,就这水准难怪九考不中,所以他才彻底放心用了明先生的答案。

    谁想如今的结果却告诉他,那偏题的答案居然考了满分,你让他怎么接受?

    他能面无表情的从钟府一路跑这里来不是没原因的,他连走人的包裹都收拾好了,准备摊牌走人的,却来个他祖宗的报喜,说他考中了满分会元,天塌了都不带这样的。

    他现在很想吼一声,是哪个瞎眼狗官判的卷子?

    可脑子里的理智又再次告诉他,能拿出来公示的卷子,差别再大,也不太可能大到他想象的那么离谱!

    正因为如此,他那盯着考卷的表情连牙都呲了出来,面目狰狞,双拳握的指节啪啪作响,恨不得现在就把明先生给揪出来狂扁一顿,不剁成肉泥都难消心头之恨,实在是气得够呛,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人!

    你他妈考九次考了二十多年都考不上,随便帮老子做个题就考中了,一下午匆匆做出来的连检查修改都没有的答案就能考中会元了,还是前一晚没睡好觉做出来的答案考出了满分!

    给他一万个理由他都接受不了啊!

    找不出任何考中的理由啊!

    找不出栽这么大的坑里去的理由啊!

    考九次考二十多年都考不上,他庾庆插手让随便写一下的答案就考上了?你考上也就罢了,还考个会元?这都没完,还能考出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满分会元?就这,你说你是那个考了九次都考不上的‘午后先生’?

    他现在想把墙上考卷扯下来直接吃了,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捅瞎自己的狗眼,以谢阿士衡!

    找谁答题不好,随便找个也行啊,为什么找那个‘午后先生’?

    心中的理智又告诉他,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可能还会找明先生去做答案。

    还有比找一个怎么考都考不上的人更安全的吗?

    杜肥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庾庆身边,他虽然也看不太懂答题,但亲眼看到了卷子上标的满分,觉得应该就是好,轻声道:“应该找纸笔抄下来,员外回头肯定想要一份,省得让人再跑一趟。对了,你脑子里有吗?有的话,你回去写出来更好。”

    “写你大爷!”庾庆对他自己平常口口声声的‘杜叔’甩出了脏话,且扭头就走。

    杜肥愣在了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庾庆走出人群仰天望,他在内心狠狠做出了决定,要以掌门的身份对玲珑观弟子立下规矩,想当掌门必须要读书!

第八十八章 姑爷

    以后的事情另说,眼前的麻烦怎么办?似乎躲都躲不掉,以精瘦汉子为首的小吏们又觍着脸堵在了他的跟前。

    也不骂你,更不打你,使劲陪笑告求,捧着文帖求签收画押,连笔墨都临时借来了,提前给你准备好了。

    庾庆又能怎么办?

    之前还能说怀疑有问题,还能耍赖,现在确凿了,有些事情是不会允许你无休止乱来的,没人可以放纵无度。

    现在面临的问题已经不是接不接收文帖,而是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接收了,还能有喘息之机。

    不接收,继续抗拒下去,一些事情你今天就要面对。

    选哪个?

    真正想逃离的人,不难做出抉择,庾庆果断伸手画押,然后接了文帖到手,反问:“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如释重负的精瘦汉子立马对左右挥手,“让开让开,快让开。”

    一群小吏立刻让出了一条路,容庾庆离开后,才一个个摇头唏嘘,发现这位爷架子真大。

    精瘦汉子挥手示意大家跟上。

    这般动静搞的看公示卷的人不明所以,不知怎么回事。

    同样的,在不远处看其他考生卷子的詹沐春等人也注意到了异常。

    潘闻青嘿了声,指去,“那不是士衡兄吗?”

    几人仔细一看,发现从一群小吏中走出的还真是阿士衡。

    “当去恭贺。”詹沐春给出了意见,也是第一个快步过去的,其他人立马一起跟上。

    然而几人没有捞上和庾庆打招呼的机会,庾庆钻上了马车就走人,手上文帖也直接扔给了跟上车的杜肥。

    杜肥错愕,这东西烫手不成,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

    马车骨碌碌离去。

    领着众人跟到的精瘦汉子又挥手道:“还愣着干嘛,上马跟上啊!”

    一名小吏狐疑,“咱们活已经完了,还去看他臭脸干嘛?”

    精瘦汉子当即朝他屁股上来了一脚,“你没脑子啊?他是被咱们从钟府给追出来的,凭这位如今的声势,这要是路上出了事,咱们丢饭碗都是小的。把他送回了钟府,之后再出什么事就跟咱们无关了。”

    “哦哦哦。”

    一群人当即反应过来,赶紧解开缰绳爬上坐骑就去追。

    晚来一步的詹沐春等人只能是留步,眼睁睁看着,目送着。

    苏应韬唏嘘了一声,“满分会元的排场就是不一样,出来随便走动一下,已经有这么多衙役随从保护了。”

    谁说不是呢,几人一脸羡艳……

    将庾庆送回了钟府,眼睁睁看着庾庆进了钟府大门,一群小吏又在门口徘徊了一阵。

    来回折腾的够呛,什么好处都没得到,都有些不甘心,然而又不好再登门,钟府的门没那么好进,门房不会把他们这些差役给放在眼里。

    无奈之下只好作罢,只能暗骂晦气。

    一群人刚骑着马出了小巷,在街道上出走了没多远,忽有人喊道:“几位官爷请稍候。”

    几人回头一看,发现是钟府的管家带了两个人追来,看样子有好事,当即纷纷下马陪笑脸。

    果然,李管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叠银票,一人发一张,“让诸位辛苦了,这是钟员外的一点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银票的面额是一百两一张的,一群小吏顿时两眼冒光,他们一年到头也拿不到这么多俸钱,这真是天大的喜钱了。

    钟家这次的喜钱也确实给的重,首先是遇上了天大的喜事,其次是庾庆跑出去把列州会馆的人给瞎折腾了一趟。

    “谢员外,谢李管家。”

    一群人喜出望外,纷纷连连感谢不停,纷纷觉得不虚此行,一切不满皆烟消云散。

    李管家笑问:“之前话没说完,不知我家公子和会馆那边可还要履行什么章程?”

    精瘦汉子:“应该是没了,否则会让我们传话。我回去就帮您打听打听,真有什么,我立刻回头再跑一趟通知您一声便是。何况阿公子这几日不是要去会馆么,有事可顺带处理。”

    之后双方一番客套,皆满意而归。

    钟府内宅正厅,一张圆桌摆中间,木料暗红泛光,文简慧守在跟前坐,手里拿着文帖欣赏,两个女儿一左一右站在身后看。

    杜肥把文帖带回来了,刚到钟员外手中没一会儿,便被夫人拿去了看。

    “啧啧,你们看这大印鲜红的,这可是礼部加盖的大印,这六部盖给私人的印,就是不一样呵,看着都气派,寻常人家哪能有这东西,估计大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文简慧指着文帖翻来覆去的欣赏,嘴上也不停。

    正和杜肥说话的钟员外听的牙疼,回头伸手道:“拿过来。”

    文简慧:“哎呀,不是没见过么,让我多见识见识,放心吧,我会保管好的。”

    你保管?钟员外两眼瞪大了几分,本想你看就看吧,现在立马不乐意了,几步过去,直接一把抽了回来,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想什么呢?这不是你拿出去跟一帮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女人嘚瑟的东西。”

    文简慧立马站起反驳,“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要拿出去了?”

    钟员外还能不知这些个女人之间是什么德行?懒得跟她扯,转身招呼上杜肥就走,去东院见庾庆。

    文简慧气呼呼,不过今天这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脑子一转就走出了正厅,站在屋檐下招手,三下两下的把一群就近的下人给招了过来。

    开口一句话就把一伙下人给镇住了,“姑爷考上会元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姑爷?”

    一群下人面面相觑,一人问:“夫人,您说的姑爷是东院那位阿公子吗?”

    文简慧:“那还能是谁?一科还能出几个会元不成?不是咱家姑爷,能在咱家东院住这么久吗?他和若辰打小就定了婚的,这次回京参试只是其一,试后和若辰完婚才是要紧事。”

    厅内,钟若辰一张脸唰一下红了,没想到母亲想起一出是一出,突然就把这事给公开了。

    文若未趴她耳边窃笑,“姐,你看咱们娘,又忍不住开始玄耀了,她那些老姐妹怕是躲不掉的。”

    厅外有人惊呼,“原来这满分考上会元的阿公子是咱们钟府的姑爷啊!”

    文简慧脸上写满了光彩和得意,哼道:“你以为呢?你以为我平常不知道你们在背后嚼舌头,说什么大小姐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不嫁人,怀疑大小姐的身子有问题。我告诉你们,你们那都是小人之见。钟家的女儿,那是能随便什么人都能嫁的吗?钟家的女婿,你们遍天下数去,有几个能比得上的。”

    “哇,原来阿公子是姑爷啊!”

    一群下人顿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也确实与有荣焉,都有点兴奋。

    文简慧等他们说的差不多了,又道:“刘妈,你回头带着裁缝去东院,去给姑爷量量衣服尺寸。姑爷过几天就要进宫考状元了,那是要面见陛下的,不能穿的不体面,得抓紧给姑爷赶出一身新衣裳来。

    料子要最好的,这个钱不能省。

    唉,算了,你们办事太马虎了,裁缝来了知会我一声,我得亲自去盯着。

    还有,张妈,你回头带几个利索点的过去,把东院里里外外彻底打扫干净了。

    姑爷现在是官身,这考完了后,万一来几个同窗,或以后来几个同僚什么的,看姑爷住的地方脏兮兮的算怎么回事?是我这个钟府的主母没持好家,还是我们钟府虐待姑爷了?姑爷以后在场面上行走,我们也得帮姑爷顾点脸面。

    还有,老齐,从今天开始,姑爷的饮食一定要仔细了,过几天就要考状元了,就要进宫见陛下了,这是顶了天的大事,也不是一般人家能遇上的大事,要是让姑爷吃坏了肚子,那还得了?食材和料什么的都要用最新鲜的。

    唉,算了,你们是能懒就懒一下的人,这事交给你们实在是不放心,回头我还是跟老爷商量一下,让姑爷和我们一起用餐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外人,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有我亲眼盯着,我也能放心一点,不然出了什么事老爷又要说我没持好家。”

    马上就要和阿士衡当面在一张桌上吃饭了么?厅内的钟若辰想想都有些心跳加速。

    文若未亦在她耳边笑嘻嘻,“姐,马上就要见到了喔,紧张吗?”

    外面好一顿口舌,将下人都打发走了后,文简慧回屋里好好灌了口茶水解渴,继而又坐在那瞅着神态羞涩的女儿,调侃道:“现在心里不会怪爹娘不着急你婚事吧?”

    钟若辰经不住这样调侃,红脸否认,“没急过。”

    “哎哟,算了吧,娘也是从做姑娘过来的。

    总之,现在知道爹娘对你的好了吧,知道爹娘的目光长远了吧?

    这样的丈夫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满分会元的夫人,搞不好就是状元夫人,有这般福分的女子天下有几人?丫头,你命好,嫁出去就是官家夫人,注定了有这福分,就是要羡煞天下女子的。

    就是你们成家后住哪是个问题,继续让你们住东院的话,怕姑爷脸上不好看,搞的跟入赘似的,他以后也是要在场面上走动的人,也是要脸面的,让人说闲话不好,你爹当年就较着那口劲放不下。

    若让你们搬出去吧,那现在就得提前寻摸了,合意的好宅子不容易找。

    唉,搬出去了我又不放心,你说你这个样子,什么都不懂,既照顾不来丈夫,又不会持家过日子。

    还有他以后官场同僚迎来送往的,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哟。

    我看我将来是够的两边跑了,这一大家子就够我操心了,还得继续操心你的家,我看我天生就是个劳累命。算了吧,谁叫你是我女儿呢,士衡家里也没了人,你爹又忙,这两边的家事,我不操心谁操心?

    这眼前的就有一道大坎要过,你们的婚事从张罗到筹办,处处都不能委屈你们两个小的,那就只能是委屈我了。唉,你们爹也是个心大的,我怕是要操碎了心……”

    钟若辰除了低头红脸,还是低头红脸,思路忍不住顺着母亲的喋喋不休去了,遐想起了将来跟那个之前偷看见的男子过日子的场景,也不知他穿上了官服后是个什么样子。

    文若未则坐那半趴桌上,一只手支着脑袋,歪头看着屋顶,偶尔小拇指塞耳朵里掏一掏,偶尔还偷偷送一个鄙夷的眼神给自己母亲。

    就在她百般无聊,掐着手指算命似的数指头之际,砰!文简慧突然一拍桌子,把她给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只见母子指着她怒斥,“你看你还像个姑娘家吗?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样,走出去让人一看就是个没教养的,有点样子的正经人家谁能娶你这种货色?想跟你姐一样嫁个好人家,下辈子吧!罚你今晚再秀一朵花出来!”

    顺带着骂了一顿女儿,站起就走,嘴里还不忘叽喳,“怎么一个过来递话的都没有,裁缝怎么还不来,这个家我不去盯着是不行了。”

    “我我我…”文若未伸出一根食指,想让母亲看看手指上做针线活扎出来的好几个血眼。

    文简慧哪有心思理她,一把拨开她手就快步走了。

    伸着手的文若未凝噎无语,渐涌现一脸悲愤,甩手道:“老娘们废话一堆!你们都喜事,就我一个倒霉催的,我招谁惹谁了?”

    发泄两句后,肩膀一耷拉,脑袋无力一垂,吊死鬼似的晃到了门口,一捋身后裙子,就直接坐在了门槛上,两手顶着下巴,噘嘴不高兴的样子。

    不一会儿,钟若辰到她身后,推了她肩膀一下,“未未,起来,待会儿娘看到你坐门槛上又要骂你了。”

    “骂吧骂吧,只要你们开心就行。”文若未愤恨一声,忽又神色一变,撑着下巴很惆怅的样子,“姐,你说你嫁这么个人,贡榜会元,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满分会元,过几天很有可能还是状元哦。亲姐妹俩,你一下把嫁人的档次拉这么高,让我以后怎么办哦,我可不愿我将来的丈夫比你丈夫矮一头,娘肯定会做比较的说这个好那个不好,我不开心!”

    钟若辰一怔,不说还真没往这地方想,这一说才发现,妹妹想找到个人条件达到自己未来夫君这种标准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遂从后面扶着妹妹双肩,柔声安慰道:“不会的,未未将来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如意郎君。”

    文若未憧憬嘀咕,“嗯,一定的,我未来的夫君,文是状元之才,武是盖世英雄……”

    曹府。

    在下人的一路行礼关注中,许沸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进厅堂,只见曹行功端坐,而虫儿则束手站在其跟前。

    许沸当即行礼,“舅舅,你回来了。”

    曹行功笑道:“没办法,一大早就有事,现在恭喜你也来得及。唉…”目光上下满意打量着,“我曹家也出了个贡士,当初的小蛮牛居然成了贡士,真好!”

    许沸忙道:“多亏了舅舅…”

    曹行功抬手打住,对虫儿偏头示意道,“你先出去。”

    虫儿欠了欠身,低着头,黯然从许沸身边过,居然未有任何表示。

    许沸当即感到有些意外,被舅舅骂了不成?当即询问,“舅舅,虫儿是不是惹您不高兴了?若真有什么不对之处,还望您大人大量,虫儿这小子是真不错,人懂事又勤快……”

    曹行功耐着性子听完了他一顿夸后,岔开了话题,“听说那个列州解元名列贡榜一十三,前些日子还主动来我们家跟你玩了一天,你今天就是跟他一起出去了?”

    许沸:“是的,名叫詹沐春。我们开榜之前就约好了今天一起去看看的,外甥我也不好食言。”

    曹行功稍摆手,“我没有怪你出去乱逛的意思。既是列州同乡,又是同届,既然玩在了一块,就该多来往。记住,能玩在一块的才算朋友,否则说什么交情都是虚的。这个詹沐春还不错,你可以多来往,这方面的花销可以直接找账房去支,懂我的意思吗?”

    许沸点头,“明白。”

    曹行功:“听说那日来我们家的,还有那个你欠钱的阿士衡,听说他这次居然考上了会元,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会元。”

    “是的,今天还特意看了下他写的文章。”许沸说到这忍不住挠脸,“舅舅,就这种人,居然能考上满分会元,我实在是不敢相信,他写的那些东西,我怎么看都不像是他写的。”

    曹行功哦了声,“你想说什么?”

    许沸:“会不会也做了弊?这人我还是了解的,真不像他写的东西。”

    曹行功:“你了解?我若不查出他住在钟府,有些事情你怕是还得继续误会下去吧,你了解他什么?考题你提前知道了,如果让你放开了做,你确定你能拿下满分的会元?”

    “呃…”许沸顿时吱吱呜呜。

    曹行功双手拍了拍椅子扶手,“许沸,嫉妒心难免,但不要因为嫉妒心影响了正常的判断力。”

    “我…舅舅,我真没嫉妒他。”

    “好了,你我之间没必要争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我们这些人迟早会老,家族迟早要交给你们年轻人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道理。

    这种会试,就算作弊,也没人敢作弊搞出这样的成绩,脑子有病的人才会这样干,殿试怎么办?你觉得那个阿士衡像这种蠢到了家的人吗?

    我虽不是你们这种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但一些道理我还是懂的,像你们做这种文章,文无绝对好,就算提前知道了考题,也未必能做出满分来,何况还是四科满分。

    所以呀,许沸,你不得不承认,这个阿士衡还是很有才华的。何况,有些事情你比别人更清楚,列州文华书院你是亲身经历的,字谜还没出,他就在做拿第一的打算,这得是多大的自信?

    结果你也看到了,整个列州的参试举子有一个能望其项背吗?连那个解元郎詹沐春也差他好远是不是?再对比这次的会试,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谁都有理由怀疑他作弊,许沸,唯独你不应该啊!”

    许沸被说的有些汗颜,也算是被说醒悟了,拱手作揖道:“舅舅教训的是,阿士衡确实是个深藏不露之人。”

    曹行功:“所以啊,本就是朋友,没必要因为一些小钱的事耿耿于怀。人都有缺点,盯着人家的缺点不放,那才是最大的缺点,难成气候。再有,朋友之间除了要多来往,还要讲信用才是,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你说是不是?”

    许沸感觉他话中有话,疑惑着等他下文。

    一直在讲道理的曹行功忽微微一笑,“我记得你说过,你曾向阿士衡许诺,只要阿士衡通过了会试,你就把虫儿送给他,是有这回事吧?”

    “……”许沸顿时哑口无言,终于明白了舅舅说这些的用意,缓过神后,忙道:“舅舅,虫儿毕竟是个大活人,不好当做东西一样送来送去,否则让虫儿情何以堪?何况当初确实是因为情况特殊,是为了保命,才虚与委蛇,而阿士衡自己也不想要的,所以…”

    曹行功坐那打了下手,打断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与人家约定好了!”

    许沸摇头,“舅舅,虫儿毕竟跟了我这些年,而且他真的很好,吃苦耐劳,又勤快,换了人我会不习惯的。”

    曹行功脸色略沉,“不习惯可以去习惯,难道我习惯给人跪下吗?”

    许沸顿时仓惶,低头了。

    “这里是京城,你是要在这里立足的,今天就要改你这个毛病!

    你身边人我有注意,虫儿是好,确实是不错,正因为他好,才配当做礼物,难道要送个好吃懒做的过去让人讨厌吗?

    你记住,唯有好东西送人,人家才会觉得好,能留在人家身边让人家一直觉得好的东西才更好。

    与阿士衡相识于微末是你的优势,他值得你多来往,对你将来的仕途有益。

    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带上虫儿,我会交代老魏陪你们去趟都府衙门,把他的奴籍变更给阿士衡后,你再带着他去钟府拜会,亲自登门兑现自己的承诺,亲自把虫儿送给他。我的话,你听到了吗?”

    许沸黯然道:“外甥记下了,我待会儿就去找虫儿讲清楚。”

    曹行功:“不用了。你也说了,他是个人,不是礼物,你身为主人要会念旧情。恶人我来做,你也是被我逼迫无奈。事情在你来之前,我就已经跟虫儿说好了,他只能答应,不需要你多说什么。每月给虫儿的工钱不能断,你还要每月定期给,而且你要加倍的给,钱从账房支。好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值得庆贺,今晚阖府上下为你举宴庆贺。”起身拍了拍许沸的肩膀就走了。

第八十九章 庭院幽幽

    刘府。

    刘行招刘员外擦着一头汗,有些疲惫地返回了内宅正厅,坐下便对端来饮品的刘夫人沙哑着嗓音道:“第六批了,我嗓子都说哑了。”

    刘夫人将饮品放在了丈夫跟前,“快喝了,润嗓子的。”

    刘员外苦笑摇头,之前怎么都没想到,这贡榜开榜竟会引起轩然大波,竟还波及到了刘府。

    原因无他,刘员外也是钟粟的朋友,刘府西席就是钟粟借用去的明先生。

    明先生指教学生本就很出名,这下好了,竟然指教出了一个四科满分的会元来,一瞬间,前来拜会的人就差点踏破刘府的门槛。

    不为别的,都是为了自家儿郎来的,或求刘府将明先生割爱,或求与刘府共享明先生的才华。

    能登刘府门的,自己个人的事不会随意求人,都是为人父母后,为了自家儿郎才能低下这身段来。

    刘府也很为难啊,高价聘用明先生为西席,不就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将来么,钟粟那边是为了应付一下会试才松口借用一下的,现在你也想要,他也想劈柴似的劈一点明先生的时间走,那他自己的儿子怎么办?

    虽不想得罪人,但还是得苦口婆心的解释,说哑了嗓子。

    刘夫人却颇为兴奋,“四科满分的会元啊,听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看来这个明先生确实有点本事。我不求他把我儿指教出四科的满分来,但凡将来能让我儿考上个会元,让我折寿我也愿意。”

    刘员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等着吧,这还是刚开始,后面还不知道要应付多少人。”

    刘夫人在他肩头捶了一下,“你得庆幸咱们捷足先登了,现在多少人想受这罪还没这机会呢,总比你去求别人强吧。”

    “唉,先应付着来吧,就怕碰上不好拒绝的。”嗓子疼,刘员外不想多说了,指了指自己的脚,“跑来跑去的,我这脚啊,老毛病又犯了,帮我捏捏。”

    刘夫人搬了张凳子来,拎了他脚褪了鞋袜。

    正边聊边捏着,外面管家跑来了,还没进门就大喊,“员外。”

    明显有急事,刘员外挥手让他进来。

    管家匆忙入内,奉上一封信,“员外,明先生来了,递了辞呈的。”

    辞呈?刘员外一愣,迅速夺信到手打开了翻看。

    刘夫人有点急了,“好好的,他递辞呈做甚?难道是有人出了更高的价挖他?”

    管家摇头,“不知道啊,他说该说的都在信里。”

    信上内容就是辞去西席,说什么老母年纪大了,要回去尽孝,请刘府另请高明之类的。

    刘员外猛的收脚站了起来,问:“人呢,可曾拦下?”

    管家焦急道:“拦了,让他等您当面说,可他不愿多言,直往大门口去了,我们也不好对先生用强,只好急告员外。”

    刘员外立刻二话不说跑了出去。

    “鞋,把鞋穿上。”刘夫人高喊一声。

    刘员外没有回头,一只脚没穿鞋,赤着一只脚跑了。

    待他跑到大门口,发现人已经走了,门房说马车刚动身,于是他又追出门去,见到了还未出巷子的马车,喊出一声,“拦下!”

    立刻有能蹿空走高的护院飞奔而去,落下后勒停了马车。

    光着一只脚跑到的刘员外已是气喘吁吁,请了明先生现身。

    “先生,若是刘府有怠慢之处,尽管直言,定当改正,不必如此。”

    “先生若想照顾令母,不妨接来京城,我自遣人悉心照料,不劳先生操心。”

    “可是报酬给少了?刘某愿再加倍,先生觉得多少合适也不妨直言。”

    “莫不是先生已觅得了更优渥的去处?”

    “可是小儿顽劣惹恼了先生?”

    “可是伺候先生的姑娘不懂事,不能让先生尽兴?”

    刘员外连问了一堆原因,明先生皆摇头表示不是,说该说的都在信里,就是要回老家。

    这时,刘夫人也小跑着把自己小儿子带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儿子一到,刘员外立刻厉声呵斥,“给先生跪下!”

    少年犹豫了一下,不知怎么回事,但看父亲要吃人的样子,赶紧跪在了明先生的跟前。

    见刘员外光着一只脚,见学生如此,见刘夫人哀求挽留,明先生一声长叹后说出了实话,“员外不要多想,和其它原因无关。家母年事已高,恐时日无多,而我沉沦京城多年,为子不孝,何以为人师?另则,三年后的会试,我想再试身手,以了夙愿,此去即是归心再造,亦是长伴慈母左右赎罪。员外,夫人,此言肺腑,就此别过,勿念!”说罢对一家人拱手作揖。

    刘员外愣愣,感觉今天的明先生确实不一样了,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人也变得清爽了。

    明先生伸手扶起了跪着的少年,微笑着摸了摸他脑门,“好好学,莫要辜负了父母的一番苦心。”之后转身登车,钻入车内,唤了走,车夫才再次扬鞭驱动。

    马车一路往夕阳尽头去。

    刘夫人扯了下丈夫袖子,焦急道:“多加钱不行吗?”

    刘员外苦笑,“哪一行做通了都不缺钱,人家在乎的不是钱,人家说的很清楚了,是要一了夙愿。为我自己儿子耽误他再考,说的出口吗?有这样的道理吗?这京城烟花地是真的留不住他了……”

    夜幕下的京城,华灯璀璨处处,不乏莺歌燕舞,不乏人头攒动,鼎沸处的夜生活热闹非凡。

    闹中取静之地,车马护卫一行归来,停在了灯笼高照的‘梅府’大门外。

    此地梅府不是寻常人家,乃锦国工部尚书的府邸。

    车帘揭开,一相貌普通却身穿二品官服的男人露面。

    能一手把住的如墨山羊胡子,眉心一道清晰皱痕,可见经常皱眉,加之面白却显刻板,一看就是少有笑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工部尚书梅桑海。

    一身酒气未消,一场宴请结束后才归来。

    管家孔慎跑了出来相迎,陪同着一起归内。

    一路遇见的下人不用行礼,纷纷主动回避便可。

    一直到庭院幽幽深处,到了几树暗香掩映的书房内,孔慎帮尚书大人褪下官服,端了热水放下毛巾,才道:“不是同名,确认了,榜首会元就是阿节璋的儿子。”

    热水中摆弄毛巾的手一顿,梅桑海沉默了一阵徐徐道:“四科满分,那位老大人调教的还真不错,说来我当年还抱过那小子。如今竟敢毫不遮掩的用真名现身,看来其志不小,来势汹汹啊!阿节璋如今在哪?”

    他之所以称呼阿节璋为‘老大人’,是因为他当年正是阿节璋的直系手下,虞部直属的一名员外郎。

    阿节璋被罢后,正是他高升接了阿节璋虞部郎中的位置。

    历数这二十年不到的时间,从虞部员外郎,到虞部郎中,再到工部侍郎,最后成为了朝廷六部尚书之一的工部尚书。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一直在工部内部成长,几个台阶一步步走上来,走的很稳。

    他当年确实抱过阿士衡。

    孔慎:“死了。”

    “死了?”梅桑海猛回头,似乎不信。

    孔慎道:“从列州那边附的考生情况来看,阿士衡的父母皆是亡故状态,所填的父母身份也皆是‘乡民’,倒也谈不上在瞒报,阿节璋离京归隐后自谦为‘乡民’也并不为过。目前刚知道其身份,能查到的也就是列州那边的官样名堂。”

    梅桑海默默洗手,“当年你不是说阿节璋还活着吗?”

    孔慎:“当年情况不明,没有任何消息反馈,在事发地附近找到了埋尸之地,遍数阿家上下的遗体,确实是不见阿节璋和他那个儿子的。如今既然已经露了面,想查明阿节璋是什么时候死的不难。”

    热毛巾敷了把脸,扔回了脸盆里,梅桑海走回书案后坐下,“小心点,也许人家正等着你去查。当年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他,结果一百多号人出手,竟没一个活着离开的,背后究竟还隐藏了什么样的存在,你我都不清楚。”

    孔慎:“此子归来,必查当年之事,一旦获知真相,必然报仇,不如先下手为强!”

    梅桑海:“你以为现在就你知道他是阿节璋的儿子?阿节璋当年在位的时候,利用简在帝心的职务之便、利用自己与司南府的交情所构织出的权势,明里暗里不知道帮了多少人,连陛下当年盛怒之下想杀他都没能杀成,他在朝堂上有多少党羽可想而知,那小子顶着本名现身是有算计的。现在已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那小子,妄动是找死!”

    孔慎迟疑,“大人,那就由得那小子乘势而起不成?”

    梅桑海:“他既然已经一脚踏进了规则之内,就得按照规则之内的办法来,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暗杀,那是大忌,会犯众怒的。难道以后的朝臣们都要放下规矩,直接舞刀弄剑杀个你死我活不成?坏了规矩,动摇了根本,连陛下也不会容我们。你别忘了,当年是谁告的密,陛下才是知情人,你只要一动手,陛下就知道是谁干的。阿节璋被罢官后才能动,就是这道理。”

    孔慎明悟颔首,却皱眉道:“难道就这样放任?”

    梅桑海靠在椅背闭目养神,“还轮不到我们动手,阿节璋的儿子,先让陛下去品一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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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642/ 第一时间欣赏半仙最新章节! 作者:跃千愁所写的《半仙》为转载作品,半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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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介绍:
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
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
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
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
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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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628634(普通群)半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半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半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