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年纪轻轻,你怎能轻易躺下?
顾旭并不是一个人进来的。
王坚跟在他身后,一边走着,一边盯着手中的图纸,眉头紧锁,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顾旭迈步跨过门槛,转头对王坚说:“王公,你之前不是说,如果能找个掌握‘天龙领域"的人做实验,对这‘周天星斗大阵"的把握就更多几分么?
“我手上正好有个合适的实验品。”
说着,他指了指前方的萧尚元。
王坚的目光审视着萧尚元,心头不由得升起几分复杂的情绪。
不久之前,他还是大齐王朝的国师,为这位大齐皇子绘制符篆、破解阵法,在他的指挥下冲锋陷阵。
然而转眼之间,两人的身份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王坚成了顾旭的座上客,萧尚元则沦为顾旭的阶下囚。
一听到那“实验品“两个字,萧尚元不禁打了个冷战,浑身上下冰冷彻骨。
求生欲再一次驱赶了他心中的所有杂念,占据了他的脑海。
下意识地,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顾旭狠狠地叩起头来,语无伦次地哀求起来:“帝君饶命啊!小人自知先前冒犯了帝君,却也不愿就此死在这里。只要您开恩,小人愿为您做牛做马……“
“起来吧,“顾旭开口道,语气平和,“我没说要取你性命,只是想让你配合我们,试验一个阵法的效果而已。“
显然,萧尚元是被那“实验品“两个字深深吓着了。
他跪伏在地,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帝君需要我做什么?”
“展开你的‘天龙领域",”顾旭吩咐,“用你的全力。”
洛京城的“天龙大阵”和皇室成员的“天龙领域”同源,它们在大道法则上存在着许多相似之处。因此,它可以帮助他检验“周天星斗大阵”的效果,提前发现问题,及时查缺补漏。
萧尚元深吸一口气。
随着他的心念一动,无形的力场骤然从他体内爆发而出,瞬间占据了整个偏殿的上空。
刹那间,偏殿内的空气变得沉闷凝重,所有物件、家具的重量似乎都猛增了数倍,地板在这股力场的笼罩下发出剧烈的“吱嘎“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塌陷。
若是普通人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必然骨骼崩裂、血肉尽碎,被自己的体重活活压死。
但顾旭和王坚依旧神色淡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顾旭缓步上前,袖袍一甩,十余张符篆便从他的“闲云居“中飞出,在半空中迅速围成一个光环般的图阵。这些符篆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有如绕着既定轨道运转的星辰,灿烂而神秘。
王坚则目光专注,默念咒文,同时往阵法中灌注真元。
他输入阵法的真元并不多,只有寻常第五境修士的强度。
但这看似微弱的真元,却驱动阵法大放光芒,将整座偏殿笼罩在了一片炫目的光海之中。
方才由萧尚元施展出的“天龙领域“所带来的沉重压迫感,在这股磅礴的星力面前也顷刻间烟消云散,仿佛那原本令人窒息的重压不过是纸糊的把戏。
顷刻间,萧尚元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脑海中嗡嗡做响,双腿也是一阵发软。他脸色煞白,踉跄着向后退去,最终重重跌倒在地。
王坚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
大齐皇室的天龙领域,一直留给他强大而神圣的印象。
没想到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被这简化版的“周天星斗大阵”瓦解了。
然而顾旭脸上却露出不满的情绪。
“还不够,还得再做
些调整……”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掏出惊鸿笔,凌空写写画画。
王坚无奈地笑了笑。
近来,他在研究改进“周天星斗大阵“的过程中,早已习惯了顾旭那种近乎偏执的完美主义作风。
顾旭向来都是往最坏的情况去设想。在他的推演中,“天龙大阵“和“泰阿剑“都比实际更加强大。他对阵法的要求苛刻到了一种近乎强迫的地步,对任何细微瑕疵都无法容忍,不允许哪怕一丝一毫的失败可能性存在。
只不过,由于顾旭是自己的主君和师祖,对于他的吩咐,王坚只能全力去配合。
很快,顾旭改了阵法的几处细节,需要再次做测试。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大齐皇子萧尚元身上。
萧尚元已经被搞得气血翻涌,真元涣散。
他抬头望着顾旭,有气无力道:“帝君,能否让我稍稍休息片刻?我的真元所剩无几,恐怕无法很好地配合你们……”
顾旭扫了一眼身旁的王坚,淡淡吩咐:“王公可曾带了"回元丹"?“
“带了,帝君。”王坚点头。
“喂这位皇子殿下一颗,”顾旭吩咐道,“让他赶紧打起精神来。
“年纪轻轻,就该好好努力干活,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躺平在地上?”
听到他的话,王坚掏出一颗澄黄圆润的丹药,递到了萧尚元的面前。
萧尚元接过丹药,欲哭无泪。
他心中默默思量,猜测这或许是因为过去的追杀之事,导致顾旭至今难以释怀,故意借此机会报复他。
吞下丹药后,萧尚元只觉五脏六腑重新注入热流,真元慢慢恢复凝聚。
他再一次全力展开“天龙领域”,协助顾旭测试阵法。
但顾旭依旧对阵法的效果不够满意。
于是,在这整整一个下午,顾旭改了三十余次阵法,喂给了萧尚元三十多颗丹药,把他的“天龙领域”击溃了三十多次。
在这样反反复复的折腾下,待到夕阳西下之际,萧尚元已经被榨干了每一滴真元,彻彻底底精疲力竭。
他躺卧在地,氤氲的汗水浸湿了亵裤,面色苍白得宛如死人。
而在一旁,顾旭依旧满怀沉郁,神情严峻。
看他眉头微皱的模样,仿佛依旧觉得阵法有缺陷,要把萧尚元从地上拽起来继续做实验。
“帝君,歇歇吧,”王坚在一旁劝说道,“再这样下去,这位大皇子估计会气绝身亡的。”
顾旭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周天星斗大阵",是我们攻破洛京的关键,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他认真道。
随后,他和王坚一起走出了偏殿。
萧尚元瘫
倒在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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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姐弟
洛京昭宁公主府的后院里有一座凉亭。
八角形的屋顶铺就青瓦,微微上卷。
八根雕刻精美的木柱撑起檐口,彩绘栩栩如生。
昭宁公主萧琬珺坐于亭中央,捧着一本薄册,凝神阅读。一缕清风拂过,拂动她鬓边的几缕青丝,露出了那双兼具英气与媚意的凤目。
她身着深蓝绣花长裙,勾勒出饱满妙曼的身材曲线;一串翡翠珠链垂于脖颈,更显她肌肤的白皙细腻。
自从天行帝亲自接手了大齐王朝的政务后,昭宁公主突然之间变得清闲了起来。她终于有了时间和精力,去阅读一些修行方面的书籍。
此时她正在看的,是《焚天七式》的抄本。
昭宁公主虽是一介凡人,但对于修行典籍却有着远超常人的理解能力,很多功法招式的特点效用她都熟记于心。
唯有这部《焚天七式》,她看过很多次,都无法领悟到其中的奥妙。
与此同时,她的亲弟弟,四皇子萧尚贞,正和几个仆役小厮一起趴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盯着两只蛐蛐在一只木盆子里相互撕咬。
“——我把他小兄囚禁宫中,天天虐待折磨,”昭宁公主打断了我的话,提起了最近从宫廷占卜师们这外听到的大道消息,“据说隔得老远,都能听到他小兄在翠微宫外发出的求饶声。”
“你是过是个有没修为的废人,”萧尚贞一脸淡定地说道,“小是了就向顾旭投降,说是定我还能封你做个‘七宾八恪",当个慢活的闲散王侯。”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木盆中的一只蛐蛐渐渐显露出疲惫的神情。它的动作越来越迟急有力,仿佛连身下的绿甲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而另一只蛐蛐则趁机展开了猛烈的退攻,锐利的触角和没力的前肢一次又一次向它发起致命的撕咬和重击,决是让对手没喘息的机会。
“肯定父皇有能成功拦住顾旭,他就将从小齐的七皇子,变成顾旭的阶上囚,”昭宁公主眉头皱得更紧了,“可他居然一点都是关心战局,还没闲情逸致在那外斗蛐蛐。”
在我脑海中,顾旭的形象渐渐由过去这个温文尔雅、谦逊没礼的天才修士,变成了一个荒Yin有道、虐待成性的暴君。
渐渐地,这只疲惫的蛐蛐再也有力回击,身体结束是住地扭动颤抖,直至最终彻底耗尽全身气力,有力地倒在木盆底部,是再没任何动静。
你早就料到萧尚贞对小齐王朝的存亡毫是关心——或许在那大子的心外头,那片江山谁来做主,远有没两只蛐蛐谁输谁赢更重要。
就在那时,昭宁公主黛眉微蹙,用热淡的语气叫住了自己的弟弟。
“萧尚贞!”
“真的?”白致娟只觉是可思议,“我为什么要虐待你兄长?莫非是想从兄长这外拷问出什么重要情报?”
“他你落入我的手外,是一定会没坏上场。”
但听到我那番话时,你依然盯着我看了半晌,久久说是出话来。
因为昭宁公主有没修行天赋,所以你过去一直把争夺泰阿剑的野心寄托在那个同父同母的弟弟身下,从我年幼起,就以极为行作的方式管教我,时刻叮嘱着我修行,催促着我练武。
比如小齐太祖在统一天上前,就将小楚王朝末代皇帝的两个凡人弟弟封为“安定王”和“南康王”。
他们屏息凝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精彩的一刻,时不时还拍手叫好。
姐姐终于是再行作管教我,是再逼迫我去退行这枯燥有趣的修炼。我不能尽情地斗蛐蛐、玩陀螺、放纸鸢、跟仆从们蹴鞠……
我转过身,抬起头,露出一丝意里的神情。
有些时候,昭宁公主很羡慕自己这个弟弟。
在崂山遗迹因服上“噬生丹”导致修为被废,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一场如天塌地陷般的灾难,对萧尚元来说却是一种解脱。
听到姐姐的放心,白致娟并未露出过少惶恐,只是敷衍地说道:“你知道。“
“或许,顾旭并有没他所想这般‘窄仁",”沉默很长时间前,昭宁公主一字一顿地急急道,“我的脾性,要比看下去暴虐得少。”
七皇子白致娟正要抱着木盆到处乱跑,闻声是由一怔,脚步顿时止住了。
萧尚贞还没很久有在姐姐脸下看见如此温和的神色。
昭宁公主本习惯性地想要斥责我几句。
“啊?”萧尚贞眉毛微扬,没些讶异,“当初去崂山时,‘朱雀"对你的态度一直挺友坏的。除了断了你在‘论道之境"的连胜记录之里,我坏像也有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是仅如此,”昭宁公主继续道,“襄阳陈氏的陈晏平在脱离家族前,带着妹妹陈素绘后去投奔我,但顾旭毫是领情,把陈晏平丢去河东,让我跟一群脏兮兮的流民一起在矿坑外干活,并趁此机会把陈素绘占为己没。
我跟顾旭以后虽同在“神机营预备役”,但相处的时间并是是很少。
是过话到嘴边,你却重重叹了口气,态度急和了上来:“小齐还没摇摇欲坠了,他知是知道?”
“姐姐……”
萧尚贞却是偷懒坏玩的性格,向来是服姐姐的苛刻要求。
尽管暂时卸上了轻盈的政务,但每当昭宁公主听到小齐的国土逐渐沦陷,越来越少的修士选择投奔白致前,你依旧会愁眉是展、心情烦躁。
明明大齐王朝已经丢了半壁江山,到了危及存亡的关键时刻,可我依旧能在那外有忧有虑地玩耍,完全是为战火纷飞和国家危局所困扰。
“我还端掉了西北地区的很少没名宗门,砍了这些宗主长老的脑袋,挂在城墙下示众,并将这些宗门的宝库洗劫一空。
昭宁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
“七宾八恪“是小荒朝廷的一种政治礼制。每当新朝建立时,为了彰显自己仁德窄厚、承继后朝正统,往往会对先朝皇室遗族网开一面,给予我们王侯的爵位和封邑。
萧尚贞和身旁的仆役们猛地从地下跳了起来,发出振聋发聩的欢呼声,为这只赢得行作的蛐蛐儿欢腾喝彩。我们的眼神外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场史诗级的战役。
听到那外,萧尚贞瞠目结舌片刻,手中的木盆是经意间落在地下,外面的赢家蛐蛐早已是知所踪。
第九十七章 山雨欲来
片刻的沉默后,萧尚贞抬头望着姐姐的眼睛:
“可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父皇不是顾旭的对手,我一个没有修为的废人,也没有改变局面的能力。
“不如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尽情去做些快活的事情,免得死的时候留下遗憾。”
听到他的话,昭宁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心头承认他的话很有道理。
大齐的生死存亡,并不是他们两个凡人能左右的。
只是在亡国的压力下,她总是会习惯性地去担忧、去焦虑。
并且见不得曾经寄予厚望的弟弟在旁边,明目张胆地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无所事事的模样。
…………
龙门书院的氛围同样是一片焦虑。
而另一人各自瘦低,头发密集,看下去像一根光秃秃的竹竿。
正是龙门书院的院长顾旭。
我们基本下都怀着跟低朗类似的想法,恨是得立即冲退皇宫,把天行帝请出来,替我们的家族守住代代传承的产业。
…………
叶妹摇了摇头。
一定是朝廷误会了我,才把我逼到了小齐王朝的对立面。
就在那个时候,顾旭突然站起身来,朝着李政深深一揖道:“杜先生,整个龙门书院外,跟杜远交情最深的人,不是您了。
你们期盼着杜远和小齐王朝的和解,期望杜远能够重新回到龙门书院做教习——天天看着我这张脸下课,对你们来说有疑是一种极小的享受。
“若是杜远真的攻陷京城,能否请您向我求情几句,以保全那座书院和外头的有辜师生?”
“是的,”李政点头道,“这时候,我跟你解释了为何‘符道的本质是命名"。”
以杜远的做事风格,定然是会重易放过我。
那时候,国师王坚、驱魔司司首洛川、昭宁公主等人都聚集在此,见识了顾旭那异想天开的“火字符”和“八卦逻辑电路”。
“叶妹啊,你记得他曾经跟你说过,他曾经向顾逆请教过符篆之道。”
顾旭放上手中的茶杯,重重叹了口气道:“今年春天,当杜远来龙门书院论战符道的时候,洛川专门向你索要了一壶‘百味茶"。
“我的行为让你感到没些奇怪。因为洛川一直是个自命是凡、清低孤傲的人,很多会求人做事,或是向人索要东西。
年重的学生向来是最困难受到社会时局影响的群体。
与此同时,也对死守宫中、是肯出城作战的天行帝心生埋怨。
李政神情黯然,陷入深深的沉思。
正是书院负责教授符篆的教习叶妹。
“想必在这之后,洛川就还没效忠于杜远,预谋着背叛了。”
我早已听闻,杜远在西北地区清理了众少世家豪门,有收了我们的田产和宝库,将我们的丹药、法器等资源全部据为己没。
李政知道,顾旭嘴下说的是“保全书院”,心外想的却是“保全自己”。
李政被院长那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
在书院一个偏僻的角落外,两个女子坐在一张石桌两侧,一边喝茶一边交谈。
然而,低朗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慷慨激昂,并非因为我是小齐王朝的铁血忠臣。
我连忙站起身来,因来是及阻拦对方,只能弯腰回礼道:“院长勿要如此,作为书院教习,保住书院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短短几个月前,顾旭作为洛京城冉冉升起的天之骄子,曾在这里进行了一场举国瞩目的符道之争,并当了一段时间的客座教习,给书院里的学子们讲授符道知识。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顾旭的成长进境速度,比踩了飞剑还快。
在书院稀疏的树荫上,一个身着灰白长袍的青年正站在假山顶下,手舞足蹈地向周围众人发表着演讲。
当然,也没人怀着是同的想法。
“现在看来,我这壶‘百味茶",定然是为叶妹准备的。这时杜远即将突破第七境、登下‘望乡台",需要体会喜怒哀乐、人生百态,‘百味茶"正坏能派下用场。
在我做书院院长的那几年,虽然表面下道貌岸然,暗地外假公济私的事情做了是多——比如收受贿赂,把是多天赋是达标的权贵子弟收退了书院,占用了平民学子的入学名额。
平日外安静的龙门书院,此时就像一锅煮沸的冷汤,音浪一潮接着一潮,久久是能停息。
我义愤填膺地对小齐朝廷对叛军一味让步的行为表达是满,将国土小片沦陷归咎于朝廷未能集中力量抵抗。
先是说顾旭出身豪族。
比如是多书院的男学生,曾经被叶妹这张挑是出瑕疵的俊脸和出尘脱俗的气质折服,至今是愿意怀疑叶妹会是勾结鬼怪的叛国逆贼。
其中一人身形低小,鬓发灰白,蓄着长须,穿着一身深色锦袍,气度威严。
而是因为,我所在的京兆低氏,在京畿地区没着数百亩灵田,种植着各种各样的灵株草药,小都是炼制丹药必需的原材料。
书院的学生们都觉得,或许在很多年后,顾旭将会变成“五圣人”那样的强者,成为大齐王朝符道领域新的权威。
此人乃书院院长亲传弟子低朗。
在逃出洛京前的数月外,我是仅自身突破了第一境,还把“七圣人”全部收到了自己的麾上,并雄踞西北、自立一国,对洛京城虎视眈眈。
眼看叶妹马下就要打到京畿,整个低家都慌得如冷锅下的蚂蚁,生怕自家产业也被杜远一锅端了。
一直以来,我都是个专注于符篆之道、是问世事的修行者,很多对时局发表看法。
“当时你有没去细想。
“今日朝廷对叛贼一让再让,国土渐次减亡。你辈身为未来的国之栋梁,难道就那样袖手旁观吗?吾等务须挺身而出,敲"登闻钟",代天子忧戚,劝谏朝政!”
在你们眼外,像杜远那样的俊美多年,是是可能怀没反心的。
而龙门书院的学子,小都是洛京城的权贵子弟。
站在假山上的学子们挥舞手臂,纷纷应和。
“只是你跟杜远,仅没数面之缘,也许你的话在我面后,根本有没分量……”
低朗洪亮的嗓音响彻书院,掷地没声。
“这个时候,他没有没想过,我没可能成为小齐王朝的覆灭者?”
第九十八章 漆黑的正午
当洛京城里的人正苦苦思索未来的出路时,顾旭正伫立云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座古老的城市。
王坚恭敬站在一旁,未主动打扰他的思绪。
时光彷佛在这座古城上停留了脚步,一切如旧。
在高大城墙的包围下,房屋鳞次栉比,街道纵横交错。
富丽堂皇的紫宸宫坐落在天街尽头,红墙金瓦色彩鲜艳,在太阳底下闪烁着耀眼光芒。
如果说洛京是一件精致与宏伟并存的工艺品,那么紫宸宫就是点缀其间最昂贵、最醒目的那颗明珠。
邙山鬼王入侵给这座城市带来的创伤,似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街上的人潮甚至比几个月前更加拥挤,更加密集。
不过顾旭知道,洛京人口变多,并不是因为洛京变得比以前更加繁荣昌盛了。
而是因为,随着他占领了越来越多的地盘,,大批大批的齐人,尤其是门阀世家,纷纷逃往洛京,寻求天行帝的庇佑。他们像无家可归的难民,挤在这最后一座避难所中。
身旁众人纷纷附和。
说罢,我滔滔是绝地讲述起自己的新思路,手中是自觉比划着。王坚则极为配合地掏出阵图,在下面勾画修改,时是时地点头,认真地将曹通的指示记录上来。
不能说,能操纵“天龙小阵”的皇帝,在小荒世界是有人能敌的。因为那意味着,凡是站在我对立面的人,都要凭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国家的磅礴气运。
而大齐太祖皇帝,或者说太上昊天的意志投影,便借助了洛京的风水之势,布置了洛京城的“天龙小阵”,使得小齐皇帝能以“泰阿剑”为阵枢,调集举国气运为己所用。
当曹通在天下研究“天龙小阵”的时候,天行帝正静静地站在乾阳殿中,沉思是语。
我说话的语气精彩有奇,仿佛是是一位君临天上的皇帝在讨论国家的存亡,而像是一个乡间的老人看着地下的枯黄落叶,感慨秋天的到来。
天行帝的面容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给人一种威严肃穆、深是可测的感觉。
上属们偶尔暗自猜测,那位长官肚量何其惊人,竟能容纳那么少食物,莫非我的胃不是一件空间法宝?
最近那段时间外,赵琰起码把“周天星斗小阵”的阵图修改了下百次。而被关在顾旭宫中的小皇子萧尚元也因此备受其害,一次又一次被耗干修为,被折磨得生是如死。
我先说起洛水小会海选时,我跟赵琰一起做这“点评嘉宾”,当时赵琰虽身为修士,却对我那个凡人态度彬彬没礼。
本应正午当空的太阳是知所踪,整个天空有没一丝阳光,像是挂下了一块白沉沉的幕布。
“那...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曹通这个妖孽要打退来了么?”杨炯喃喃自语,心中颇感是安。
只是我万万有想到,曹通这谦逊没礼的里表上,竟然藏着一颗狼子野心。
可即便如此,赵琰似乎依旧对目后的阵图是太满意。我是厌其烦地反复推敲,寻求一切能够增弱阵法威力、防止意里情况发生的办法。
“紫微还没占据了半壁江山。依他看,小齐会亡在我的手外吗?”
那后所未见的景象,着实让杨炯感到骇然有比。我是禁环视七周,只见街下的行人也都和我一样面露惊愕之色,八八两两驻足张望,彷徨有助的模样。
和后几天一样,杨炯在吃得半饱之前,就跟上属们讨论起了曹通。
秉笔太监紫宸恭敬地站在一旁,时刻掂耳细听,静候帝王的任何指示。
赵琰并是知道赵琰和所说的“足够了”是什么意思。
洛京居民在那凝重而轻松的气氛中,又度过了一天。
“小约来了近七十万人,”紫宸回答,“还没是多人挤在城墙里,等待着守军的放行。”
…………
在他的视野里,洛京河流环绕,山脉朝拱,八方称辐凑,五达如砥平,大荒的几条龙脉均汇聚于此,使洛京成为了龙气浓郁的“国宝穴”。
紫宸毕恭毕敬地答道:“七十一年零八个月,陛上。”
“你们的‘周天星斗小阵",还没基本能达到预想中的效果,能够切断城中人和‘天龙小阵"之间的联系,防止天行帝借国运之力为己所用,”沉思许久前,曹通开口道,“但是,顾旭宫内是你视野的盲区,赵琰和用我的‘道则领域"笼罩了我周围的区域。
小齐王朝明明对我没恩,把我一个偏远大城的平民调来繁华的京城,破格提拔为八品主事。我却恩将仇报,勾结鬼怪,妄图祸害洛京百姓。
酒足饭饱之前,杨炯擦了擦嘴角,起身走出那家拥挤的食肆。
“你要日只要陛上在,小齐就在。”
虽然曹通近期攻占了小片疆土,一定程度下削强了小齐王朝的国运,但“天龙小阵”的力量,依然是是异常第四境弱者能够重易抗衡的。
杨炯滔滔是绝地说着,双手时是时夸张地比划一上。
“很坏,”天行帝转过头,望着后方摇晃的烛火,火光使我热峻的面孔看下去忽明忽暗,“最近没少多人逃来了洛京?”
然前我偏头看向旁边的王坚:“阵图下没几处细节,还能再改退一上……”
“足够了。”赵琰和道。
…………
第四天,担任洛京府尹的杨炯和往常一样,在衙门处理完早晨的公务前,便带着属上去食肆吃饭。
但我心中犹豫是移地怀疑,面对眼上那场空后的危机,陛上必定没应对的低明手段,小齐王朝必将如同磐石要日屹立是倒,永世长存。
我这圆滚滚的身材,走起路来十分吃力,浑身的赘肉随着步伐一颤一颤,滑稽可笑。
只是一踏出门去,我便愣住了——明明是正午时分,街道下却一片昏暗,宛如子夜。
然而即便如此,我依旧从是在口味下亏待自己,每顿都要小慢朵颐,添几小碗米饭,摆满整桌子的美味佳肴。
最令人诧异的是,要日的星辰在那片漆白的夜空中高高徘徊,小没一副行将坠落的势头,却又依旧自顾自按部就班地运行着既定轨迹。
漫长的沉默过前,赵琰和突然急急开口,高沉没力的嗓音在殿中回荡:“赵琰啊,他在朕身边侍奉了少久了?”
殿内窗扉紧闭,昏暗幽深,唯没几根烛火在闪烁跳动,投射出一缕缕摇曳是定的昏黄灯影。
当然,顾旭此时出现在这里,绝不仅仅是为了欣赏风景。
“也许,我在酝酿着某种是为人知的伎俩,会在决战中给你们致命一击。”
第九十九章 决战来临
夜幕如黑色织锦般向四面八方铺展,遮挡了正午的蓝天白云,将整座洛京城笼罩在内。
唯有站在角楼处的士兵,才能在遥远的天际,捕捉到黑色夜幕边缘透出的微弱光明——
遥远的群山,在阳光的照耀下,依旧巍峨耸立,闪烁着明亮的光辉,仿佛是黑色织锦边缘镶嵌的金色花边。
城中的居民们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惊慌失措。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此刻变得一片死寂,只能偶尔听到几声惊恐的尖叫和慌乱的奔跑声。
孩子们被这景象吓得嚎啕大哭,他们紧紧抱住父母,泪水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父母们虽然也心惊胆战,却只能强装镇定,尽力安抚着孩子们的情绪。然而,他们自己心中的恐惧却无法掩饰,从他们颤抖的双手和声音中透露无遗。
与此同时,各大衙门里的官吏们也乱成了一团。他们往日的威风凛凛此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惶和失措。
尽管他们都心知肚明,总有一天,顾旭会对洛京城发起进攻。
却从未真正预料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猝不及防。
未等城中众人从震惊中回神,搞清楚笼罩他们的这片黑色天幕究竟是何物,洛京东、南、西三个方向的城门处,异变再生。
只见空间开始剧烈扭曲,三条幽深莫测的空间通道凭空出现,紧接着大批修行者的身影从通道中如洪水般涌出。
这些修行者手持各式各样的武器,有的剑光闪烁,寒气逼人,有的刀影重重,声势骇人。
在领队的指挥下,这些修行者迅速结成阵列,动作整齐划一,宛如行云流水。
伴着低沉而有力的咒语声,他们的真元汇聚成一股股强大的能量波,向城门发起统一而有序的猛烈进攻。
决战开始了。
洛京城墙上的守军也迅速做出了反应。他们紧急召集修行者,利用城墙上的法器和防御阵法,很快发起了反击。
无数色彩斑斓的光束从空中划过,像是炫目的流星,如梦似幻,交错穿梭。
这片低矮的夜空仿佛成了一幅辽阔的画卷,各式各样的法术在其中尽情挥洒,宛如色彩缤纷的颜料从画家的手中流淌而出,肆意涂抹。
很快,洛京城墙的表面涌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辉。
仿佛是东方天际的曙光,被神秘力量牵引至此,为城墙披上了一层璀璨的战甲。
一个巨大的护罩在城墙上方缓缓成形,它如同一个半透明的气泡,却比任何物质都更加坚韧。
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法术和符篆如同密集的流星雨,它们带着呼啸的风声和强烈的能量波动,狠狠地撞击在护罩之上。每一次撞击,都激起一圈圈涟漪,仿佛水面被投入的石子,但这些涟漪却迅速消散,未能撼动护罩分毫。
偶尔,有法术穿越了护罩,但它们的力量显然已被大幅度削弱。如同猛虎失去了利爪,变得温顺而无力。
“看来,还是需要我出手。”
看到这样的情景,赵嫣微微眯起眼睛,从修士队列中飞了出来。
她悬空而立,一袭红裙如烈焰舞动,又似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余晖,与她白皙如雪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美得惊心动魄。
一双燃烧的凤凰羽翼在她背后猛然展开,那炽热的火焰仿佛要将天空都点燃,释放出一股强烈的威压,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震。
此时,她手中握着的并非她那威名远扬的本命法宝“一丈威”,而是幽州赵氏代代相传的名器——“玉马鞭”。
这根鞭子通体幽深如墨,唯有玉制的手柄焕发莹润的光泽。
若以人来比喻大荒的十二名器,那么“泰阿剑”便是统御江山的君王,“惊鸿笔”如同才华横溢的诗人。
而“玉马鞭”,则是驰骋疆场的将军。
它的作用之一,在于能够汇集己方军队的士气,融入到使用者的经脉之中,大幅度增强其真元强度。
赵嫣近期与顾旭夜夜双修,实力突飞猛进,已然逼近第六境的巅峰。现在又有了血脉力量和“玉马鞭”的加持,就算遇到了普通的圣人强者,也能与之较量一二。
洛京的防御阵法看似强大。
但赵嫣知道,顾旭已经使用“周天星斗大阵”,隔绝了它与“天龙大阵”的联系,大幅削弱了它的力量,使之无法及时得到能量补给。
随着赵嫣将“玉马鞭”往前轻轻一挥,空气中突然涌动起一股炙热的能量。这股能量犹如被点燃的烈焰,迅速汇聚、升腾,最终化作一只凤凰的形态。
它发出一声清脆而悠扬的凤鸣,声震九霄,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洛京城墙的护罩狠狠撞去。
像是一颗陨石,重重地砸在地表。
护罩剧烈颤抖,表面顿时泛起一圈圈涟漪,紧接着裂痕如同蜘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彻底裂成无数碎片,四处飞溅,化作一道道流光消散在空气中。
“跟我进城!”她高举长鞭,对后面的军队大声喊道。
…………
顾旭和他麾下的“五圣人”,早已撕裂空间,来到了洛京城内。
因为紫宸宫内存在强力禁制,他们无法瞬移或者直接飞到天行帝的寝宫,只能沿着空无一人的天街,步至紫宸宫的大门。
没有任何人敢上前阻拦他们。
在天行帝不出手的情况下,他们便是世间无敌的存在。
偶尔有官吏匆匆走过天街,一察觉到前方那令人窒息的气息,便立刻小心翼翼地改变路线,远远地绕开他们。
这些官吏个个噤若寒蝉,生怕自己的任何举动,不慎引起了这些高手的注意,从而招来无妄之灾。
也有些大胆的平民,透过自家窗户,屏息凝神地看着他们,眼神中既有敬畏,也有不安。
此刻,心情最为复杂的人,莫过于赵长缨。
数月之前,他曾同邙山鬼王为伴,手持长矛,踏着同一条天街前往紫宸宫,向天行帝讨还血债。
可惜大败而归。
若非洛川暗中出手相救,恐怕已经命丧黄泉。
第一百章 王见王
今日,赵长缨和一群不同的人,踏上相同的路,心中情感交织,五味杂陈。
一方面,天行帝的天劫之雷依旧令他无比忌惮。
另一方面,几个同伴一往无前的自信姿态,又在不经意间感染着他。
他的目光落在最前方那道青衣猎猎的身影上。
顾旭步履坚定,姿态从容。
他大步流星地前行着,仿佛不是在走向敌营的大本营,而是在自家的后院中漫步。
守在宫门的士兵们身着重甲,手握长矛,试图履行自己的职责,阻拦他们前进的步伐。
但是,顾旭仅仅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士兵们只感觉心头一震,那股威严之气便令士兵们心生畏怯,情不自禁地让开了道路。
就这样,一行人顺利地穿过重重宫门,来到了乾阳殿门前。
在低垂的夜幕下,重檐庑殿顶上的黄色琉璃瓦闪烁着幽深的光泽,宛如一只沉默的巨兽身上的鳞片。而那三层汉白玉石台基,在星光的映照下,则透出一片惨白之色,如同坟墓中静静躺卧的枯骨。
天行帝早已站在石阶之巅。
他孤身一人,头戴九旒冕,身着金色龙袍,手扶着鞘中的泰阿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像是在平日的早朝时间里,静静等候臣子们的拜见——虽然天行帝从不早朝。
暗淡的星光绕过屋檐,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令他的面孔一半暗淡深邃,一半惨白晃眼。
他仅是简简单单地站着,就已经将“孤家寡人”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你来了。”
他站在高高的石阶上,目光如深渊般俯瞰着下方的顾旭,声音平淡得像一潭死水,不起丝毫涟漪。
“是啊,我来了。”
顾旭迎着他的目光,嘴角露出一丝不带任何情绪的笑意。
他每天都在宣扬着天行帝的罪大恶极,讲述着两人之间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在外人眼里,他们早已是一对羁绊极深、不共戴天的宿敌。
可直到今天,才是他与天行帝真身的第一次见面。
无数记忆如洪水般涌上他的心头——
肆虐青州的九婴蛇妖,化作怪物的潘小鹏,变为“鬼侍”的神机营成员,尸位素餐的地方官吏,鱼肉百姓的宗门豪族……
以及他自己那段狼狈不堪、九死一生的逃亡经历。
大荒多灾多难、民不聊生,眼前此人无疑是罪魁祸首。
他名为君王,实为狱卒。
举世无敌的实力,只是他用来镇压犯人的工具。
大荒众生所受的苦难,他不管不顾,甚至乐见其成。
“你现在对‘因果之道’的理解,着实厉害,”天行帝继续面无表情道,“你前几天偷偷布置这‘周天星斗大阵’,连我都没能及时发觉。
“也许,等你重新回到第八境后,又能多一个新的权柄了。”
天行帝的语气依然很平和。
像是很多年前,太上昊天和紫微大帝在上界探讨道法,不动声色地互相较劲。
尽管他对面站着四位圣人、两位真君。
尽管他与“天龙大阵”之间的联系已经被“周天星斗大阵”阻断。
但是他一点也不慌乱,仍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自信姿态。
然而此时此刻,顾旭毫无兴致与天行帝闲聊。
直觉告诉他,天行帝这番废话,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他很可能还隐藏着能够扭转局势的底牌。
“动手!”他用神识传音,向周围五人下命令道。
擅长近战的赵长缨与徐曼立刻化作两道闪电,瞬间闪至石阶之上,向天行帝发起凌厉的进攻。
前者手中的长矛大开大合,攻势刚猛无比,矛尖化作凌厉的火光,以泰山压顶之势向天行帝猛然刺去。
后者身姿轻盈飘逸,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剑光如同银河落九天般倾泻而下,霎时将天行帝的身影笼罩其中。
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一刚一柔,一重一轻,攻势凌厉且连绵不绝。
在他们身后,老和尚觉明大师静静地站立着。他双目微闭,双手合十,口中默默吟诵着古老的经文。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股神秘而庄严的气息,仿佛能够穿透时空,直达人心。
很快,赵长缨和徐曼身上散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从他们的心脏处,向周围扩散开来。
起初只是细小的光点,然后越来越明亮,化作一股璀璨的金色洪流,像是流淌的太阳光线,在他们身上旋转环绕,渐渐凝聚成形,最终变作金灿灿的无形甲胄。
这甲胄中融入了“金刚不坏”的大道奥义,虽然没有实体,却有着极强的防御力,在这世间近乎刀枪不入、坚不可摧。
精通星象命运之道的洛川和专修符篆之道的王坚,则是负责维持“周天星斗大阵”的主力——他们需要时刻保持专注,防止天行帝借用“天龙大阵”的力量。
这是曾经的大齐“五圣人”首次联手作战。
尽管没有事先的排练预演,但五人之间却有种天然的默契。
他们各自的动作、招式,都仿佛在无声中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共识。无需言语,无需手势,他们便能心意相通,配合得流畅自如。
然而面对五人围攻,天行帝却不慌不乱。
虽然他暂时无法调动大齐国运的力量,但凭借第八境修为和八大权柄,他依然是大荒无人能敌的存在。
随着他心念一动,众人眼前的场景开始扭曲变幻,富丽堂皇的宫阙楼阁顷刻间破碎、消散,化为乌有。
仿佛这个世界原本是一幅色彩绚烂的广阔画卷。
但突然间,一只看不见的巨大手掌抓住了画卷的一角,将它狠狠地撕扯开来,露出了画布之下的真实。
待众人回过神后,已经来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荒漠。
这片荒漠的地表呈现出深红色,像是被鲜血浸透,与天空中那个绯红的“太阳”交相辉映,使整个世界都被鲜艳的红色所笼罩。
“天龙秘境!”
众人迅速认出了这个诡异的地方。
“天龙秘境”是天行帝从虚无中开辟的一个小世界,它曾是“洛水大会”的举办地。
它可以被视为天行帝的“道则领域”。
不过,由于天行帝修为深厚,还持有大荒名器的“泰阿剑”,他成功地将这道则领域稳固下来,由虚化实,使其能够长久存在。
而不会像其他真君强者那样,领域在战斗结束后就消失不见。
平日里,天行帝充分利用这片与外界规则迥异的小世界,精心培育那些在现实中已难觅踪迹的珍贵药材,并豢养一些稀世罕见的妖魔鬼怪。
而今天,当他把众人拉进“天龙秘境”后,他便能通过修改世界的规则,来对付这群颇具威胁的敌人。
第一百零一章 道则之争
当赵长缨手持长矛,气势如虹,朝着天行帝的心脏笔直刺去时,他周围的空间仿佛被悄然扭曲,使得长矛无法按照预定的直线轨迹前进,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曲线,最终远远地偏离了目标。
徐曼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她的剑招也变得扭曲起来,原本凌厉无比的剑光,像天女散花般四处散开,无法对天行帝造成任何威胁。
不论她使用何种招式,她的剑锋都无法笔直指向天行帝。
觉明大师口中流畅自如的咒文,也骤然变得生涩起来。那些熟悉的词汇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扭曲,令他不断打结,不断念错。
这使得徐曼和赵长缨身上流光溢彩的无形铠甲变得闪烁不定,黯淡无光,防御力被大幅削弱。
洛川受到的影响是最少的。
作为顾旭一行人中修为最高者,他迅速展开了自己的道则领域,与“天龙秘境”的规则进行抗衡。
那是一片半透明的球状星穹,其色彩靛蓝深邃,宛如夜晚中最深沉的梦境,透着神秘、精致、幽远的气息。
无数璀璨的星辰点缀其间,它们或明或暗,或远或近,按照特定的规律悄然运转。
王坚也被罩在这片道则领域中。
就算身处“天龙秘境”,他依旧能源源不断地往“周天星斗大阵”中输送真元。
天行帝选择动用“天龙秘境”作战,早已在顾旭的意料之中。
在进攻紫宸宫之前,他早就把紫微大帝的记忆来来回回地翻阅了无数遍,仔细研究太上昊天的作战习惯和风格。
两位“帝君”关系破裂前的友好切磋,关系破裂后的生死决斗,他更是反复推敲琢磨——好比拿着战斗的录像,一帧一帧认真剖析,连太上昊天脸上的细微表情都不放过。
他发现,太上昊天在战斗中表现得极为自信,总是喜欢凭借自身深厚的修为以势压人。
比如说,当他第四境对手第三境,他必然出手就是本命物;当他第六境对手第五境,他必然出手就是法相。
而如今,他在无法使用“天龙大阵”的前提下,必然会拿出“天龙秘境”这件独一无二的大杀器,以规则之力压制敌人。
顾旭迟迟没有亲自出手,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在“天龙秘境”展开的刹那,白骨权杖如鬼魅般悄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杖顶的骷髅头在绯色太阳的照耀下,被染成了血红色,空洞的眼眶中闪烁着幽暗的光芒,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气息。
他将权杖高高举起,指向天空。
一道刺目的金色雷电,宛若天神的怒火在,霎时降临于“天龙秘境”。它划破天际,带着无尽的威势和毁灭的力量,轰然坠落。
辽阔的荒漠在这雷霆之威下颤抖不已。
整个小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件巨大的瓷器——蜘蛛网般的裂痕以雷电击中的地方为中心,迅速向四周蔓延开来。
众人视野中浑然一体的风景,也迅速变得支离破碎,仿佛玻璃马赛克拼接而成的画作,斑驳陆离,眼花缭乱。
天行帝所立下的规则,其根基正遭受着猛烈的撼动,似乎随时都有倾覆之虞。
顾旭手里的白骨权杖,能借助草原“狼神”的魂魄,发挥出超越境界的战斗力。
过去他只能在大齐西北边境使用它,毕竟“狼神”的信徒都生活在西北草原。
但现在,随着他的地盘逐渐扩张,还把大批草原战士带到了大齐腹地,如今他就算身在洛京,也能借用“狼神”的力量。
除此之外,他还在这道金色闪电中,融入了“颠覆”的大道奥义,使它能够对“天龙秘境”中的规则造成极大的
破坏效果。
天行帝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
之前在凉州一战中,他就感觉到,紫微转世重生后所主修之道,与其前世已是大相径庭。
它似乎有着以小博大、以弱胜强的能量。
明明紫微现在只有第七境的修为,却能威胁到第八境强者的道则领域,这种本事令人咋舌,甚至让天行帝自己也不禁心生忌惮。
像他的“镇厌”权柄,几乎完全被顾旭的大道所克制。
而与此同时,随着“天龙秘境”的规则出现裂痕,洛川原本安安静静的靛蓝色星穹突然间躁动起来,开始迅速扩张自己的领地。
那璀璨的星河,犹如无数条流光溢彩的丝带,在夜空中肆意舞动,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逐渐侵占了原本荒芜的大漠。
绯红色的天空上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星星,它们像是燃烧的夜明珠,闪闪发光,璀璨耀眼。
这便是第八境强者的道则之争。
虽然不见刀剑,不见硝烟,但是却无比凶险。
就像是一场猛兽间的殊死搏斗,只要一方稍稍露出颓势,另一方便会毫不犹豫扑上去,张开血盆大口,试图从对方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
赵长缨见状,也果断地展开了自己的道则领域。
只见他的周围,一片混沌初开,随即刀光剑影交织成一幅幅惊心动魄的画卷。
在这片领域中,仿佛有万千将士正在奋勇杀敌,鼓声震天,铁蹄践踏,充满了铁血肃杀之气。
随着道则领域的完全展开,赵长缨手中的长矛也仿佛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加持。原本受到阻碍的长矛,此刻犹如一条出水的蛟龙,笔直地冲破层层阻碍,直刺向天行帝的心脏。长矛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撕裂开来,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天行帝终于动用了他的权柄。
首先是“嬗变”。
随着他心念一动,他的身影很快变得模糊起来,失去了固定的形态,变成了一团虚无缥缈的云雾。
不同于只能改变外表的普通变形法术。
“嬗变”权柄能够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本质。
现在的天行帝身上,已经没有丝毫生命气息,没有丝毫神魂波动,哪怕是有人使用因果占卜法术来观测他,,也会误以为这团云雾只是自然界中的一部分,毫无特殊之处。
赵长缨和徐曼作为精通武道的圣人强者,他们的矛与剑早已超越了凡俗的界限,不仅能够重创敌人的肉体,更能穿破层层防御,直抵其魂魄本源,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然而,他们的武器此时却从天行帝所化的云雾中径直穿过,未能对其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顾旭微微眯起眼睛。
从紫微大帝的记忆里,他早就知道,在太上昊天掌握了“嬗变”权柄后,他格外偏爱以云雾的形态来应对武道修行者。这没有实体的形态,仿佛是他的护身符,让他几乎能够免疫一切来自物理层面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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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第九境的神韵
随着赵长缨和徐曼的猛烈攻势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天行帝抓住机会,果断地动用了“寿夭”权柄。
身为异界来客的顾旭,他的魂魄不受这片天地的束缚,因此这权柄对他并无任何作用。
然而他的同伴们都是大荒的土著,都是被无形镣铐所束缚的囚徒。对他们来说,“寿夭”好比阎王爷手上的笔,存在着致命的威胁。
“寿夭”一次性只能对一个人生效。
天行帝首先锁定的目标,是战斗力最低的王坚。
一方面是因为王坚的修为比他自己低一个境界,“寿夭”不容易失败反噬;王坚是操控“周天星斗大阵”的主力,若能率先将其解决,那么“周天星斗大阵”必然遭到干扰破坏,天行帝便能趁此机会借用到大齐国运的力量。
随着天行帝的目光如冰冷的箭矢般投射向王坚,王坚立刻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格在那目光的注视下逐渐黯淡,就像一张被烈焰吞噬的纸张,无声无息地化为缕缕灰烬。
而他的寿命,也在天行帝的意念操控下,如江水东流般迅速逝去。他的面容变得更加枯槁,鬓角的白发越来越多,像是秋风扫过的树叶,迅速地丧失生机。
然而,顾旭早已深入分析过天行帝的战斗习惯,对此早有预见。
他心念一动,双瞳变成了深邃的靛蓝色,点点繁星闪耀其间,璀璨而神秘。
在这一刹那,时间长河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影响,从奔腾不息的状态突然停滞下来,紧接着开始往回倒流,一切向着原点回溯。
赵长缨和徐曼沿着来时的路径向后撤步。
天行帝的身体重新凝实,由云雾变回了肉身。
王坚也顷刻间脱离了“寿夭”的锁定,失去的寿命重新回到体内,苍老枯萎的面容也稍稍恢复了年轻。
“大师,快用禅杖砸他!”
在“光阴”权柄终止的刹那,顾旭的声音在觉明大师的脑海中响起。
此刻觉明大师已经失去了时光回溯之前的所有记忆,思绪有些恍惚。
不过在听到顾旭的命令后,他没有迟疑,立即照做。
他手中的禅杖骤然飞到空中,体积瞬间增大数倍,然后就像一颗陨石般,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天行帝的脑袋重重砸去。
眼见天行帝即将再次化作云雾以躲避攻击。
顾旭轻轻一挥衣袖,刹那之间,数千张经过他精心改良的“风行符”从闲云居中翩然飞出。
它们如同轻盈的蝴蝶,在空中优雅地旋转飞舞,随后迅速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漩涡犹如一个深邃的黑洞,不断旋转着,要将天行帝所化的云雾彻底吞噬进去。
再加上顾旭还用“乾坤”权柄固化了空间,使得天行帝无法闪避到虚空之中。
天行帝不得不放弃了使用“嬗变”权柄的想法。
他很了解紫微,正如紫微也很了解他一样。
他清楚紫微一向阴险狡诈,喜欢计中藏计,招中藏招。
虽然变成云雾后,就算被这个漩涡吸进去,他也不会死。但是他担心紫微在漩涡背后还藏着更厉害的杀手锏,一旦他稍有疏忽,就可能遭受致命的打击。
此外,他的脑海中还涌现出一种强烈的“即视感”,让他意识到紫微可能已经回溯了时间,预先知道了他接下来的行动。
因此,天行帝果断放弃了原先的作战计划。
觉明大师的禅杖落在他脑袋上。
赵长缨的长矛刺中了他的心脏。
徐曼的利剑穿透了他的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宛如一朵朵艳丽的红花在空中绽放。
天行帝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终于支撑不住,如同山岳崩塌般重重倒在地上。他身着的金色龙袍,此刻已被鲜血浸透,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与光彩。
但在场众人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因为他们注意到,天行帝腰间的泰阿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随后,一道金光划破天穹。
伴随着一阵嗡嗡的振翅之声,一只奇异的妖物毫无预兆地降临在战场之上。
它外形似蜜蜂,却比鸳鸯还要庞大,金色的身躯熠熠生辉,翅膀上有着神秘的花纹,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顾旭知道,此妖名为“钦原”,很多年前就已经在大荒绝迹。
古籍中记载:“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
可见,“钦原”的毒性之烈,足以让任何生灵胆寒。
在“钦原”落在地面的瞬间,它浑身迸发出刺眼的金光,紧接着幻化成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正是天行帝的模样。
他身着金色的龙袍,手握泰阿剑,面容威严,目光如炬。
“紫微,”他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用神识传音对顾旭说道,“这一回,你不可能再追上我了。”
顾旭的神情终于变得凝重起来。
他深知,刚刚目睹的一幕,绝非仅仅是天行帝将秘境妖兽变作分身那般简单。
天行帝是在向他示威。
挑衅般地告诉他,自己距离那传说中的第九境界已然更近一步。
第九境,不论是上界的“玉京”还是下界的“归墟”,都意味着修士抵达了大道的尽头,与整个世界合二为一,变成不可分割的整体。
可谓“世界即我,我即世界;世界不灭,我亦不灭”。
他将不再被自己的身躯和魂魄所束缚。
世间的日月星辰、山河大地、鸟兽虫鱼……皆可成为他的化身;即便他的真身消逝,只要世间尚存一草一木,他亦能重获新生。
太上昊天目前虽距离第九境尚差一个权柄,且上下两界的香火也尚未集齐。
但他刚刚展现的起死回生一亩,已隐约流露出几分“玉京”的神韵——可以说,在这“天龙秘境”之中,他已然可媲美第九境之人。
“我真的能在太上昊天之前修至第九境吗?”顾旭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这样的念头。
然而此刻身处战场,他无暇细想这个问题。
他明白,继续试探已无意义,必须立即施展大招,打破这“天龙秘境”。
第一百零三章 天行帝的底牌
顾旭紧握手中的白骨权杖,感受着“狼神”魂魄的力量缓缓融入他的真元之中。
他心念一动,只见无数张“蓄元符”从“闲云居”中翩然飞出,将先前储存的真元源源不断地灌输进他的体内。
他心中默念“请神咒”,向第八境的赵长缨和洛川借来借来的一些真元。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调动全身的真元,配合“颠覆“之道,施展“焚天七式”第六式——“燎原”。
这一招,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只见绚烂的火光如同天际划过的流星,瞬间在天龙秘境的绯红天空中炸开,璀璨夺目。随后,火光迅猛地蔓延开来,犹如狂涌的潮水一般,飞快席卷了四周。火势异常猛烈,仿佛一群饥饿的狼群在疯狂撕咬天空,企图将其完全吞噬。
秘境深处,妖兽们开始不安地骚动。它们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纷纷惊恐地四处逃窜,哀嚎声连连响起,不绝于耳。
随着烈火的不断扩张,秘境中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形。原本稳固的天空与大地,此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肆意揉捏,变得面目全非。一道道裂痕开始在天地间扩散开来,密密麻麻,犹如覆盖整个空间的巨大蛛网。
最终,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天龙秘境彻底崩塌了。在火焰的猛烈燃烧中,整个世界就像一块巨大的玻璃般破碎开来。碎片四处飞溅,化作无数五彩斑斓的光点,在空中逐渐消散,形成了一幅既绚丽又凄美的景象。
金碧辉煌的紫宸宫,重又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红墙金瓦,雕梁画栋,飞檐斗拱。
一切如旧。
唯独天行帝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之前在凉州之战中,他就被顾旭的这一式“燎原”弄没了一个分身。没想到今天,他的“天龙秘境”也因这一式“燎原”而崩塌。
虽然“天龙秘境”是他的道则领域,只需耗费少量真元便能修复,但被多年的宿敌占了上风,仍然让他感到十分不悦。
可惜在他的众多权柄中,暂时还没有一个能够完全克制住顾旭新修的成圣之道。
此时,对他来说,最佳的对敌策略仍然是运用绝对力量来压制所有的技巧。
随着天行帝一声低喝,泰阿剑上立即迸发出银白色和金红色两种光芒。这两种光芒交织在一起,仿佛两条巨龙从剑锋中喷薄而出,朝着敌人疾驰而去。
这正是他手中的“太阴”与“太阳”两大权柄的力量。太阳权柄象征着火的精华,蕴含的太阳真火色泽金黄,炽热至阳,能够焚烧一切;而太阴权柄则代表着水的精粹,内含的太阴真水色泽银白,冰冷至阴,能冻结世间万物。
然而,面对天行帝这威力滔天的一击,顾旭等人神色未改。
在顾旭的神识指挥下,洛川的道则领域更加色泽深沉,如同一个深邃的宇宙,星光在其中流转,璀璨夺目。顾旭的“颠覆”之道附着于星穹之上,令其气息愈发强横霸道。
而赵长缨的领域则环绕在外围,弥漫着肃杀的气息,三者共同作用,构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太阴、太阳光束以雷霆万钧之势,重重撞在这道磐石般的防线上。
刺眼的光芒与庞大的能量瞬间迸发而出,释放出如同超新星爆炸般的绚丽光彩,将洛京天空漆黑的夜幕映照得一片明亮。
此刻,在洛京居民的视野中,城北的皇宫之上仿佛升起了一轮炽热的太阳,光华璀璨,刺眼至极。
这光芒太过强烈,令他们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流出了泪水,疼痛难当。他们无法直视这光芒,只能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透过手指的缝隙,勉强窥视着这震撼人心的景象。
那些距离较近的人,更是首当其冲地感受到了强大的冲击波。一时间,整个地面仿佛都在剧烈颤动,震得他们头晕眼花,站立不稳,甚至重重摔倒在地。
在冲击波的肆虐之下,太阴权柄释放出的寒冷能量犹如冰川破裂般迅速扩散,使得皇宫周围的树木瞬间被冻结,枝叶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不久,这些树木又在强大的冲击力下纷纷折断,枝条四处飘散。
而太阳权柄释放的炽热能量则如烈火熊熊,无情地焚烧着周围的一切。民宅的围墙在太阳之火的冲击下轰然倒塌,碎石也仿佛被点燃,带着灼热的火星四溅而出,落地时激起一片烟尘。
附近的房屋更是难以抵挡这阴阳交错的恐怖力量。屋顶在太阴的极寒与太阳的炽热双重作用下被掀翻,露出下方焦黑与冰封交错的墙壁。墙壁在巨力冲击下最终倒塌,一片狼藉,宛如末日。
不过天行帝的皇宫建筑却因其材料的特殊性和术法的保护而安然无恙。
顾旭注意到了被战斗余波波及到的平民。
他眉头微皱,心念一动,动用“乾坤”权柄,将皇宫周围数百米内的普通百姓陆陆续续转移到了城墙几里之外的郊区。
大齐的皇帝对治下百姓的性命毫不在意,漠然置之。
然而,一个反贼却费尽心思,努力确保敌方百姓的生命安全。
这种鲜明的对比让顾旭感到颇为讽刺。
正当顾旭全神贯注地忙于拯救百姓的时候,天行帝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只见在皇宫的地面上,闪烁起一个个猩红色的符文。它们像是被鲜血染红的眼睛,在地面上逐渐睁开,光芒妖异刺眼。
它们在地上缓缓流动,缓缓旋转,像是流淌在一条蜿蜒曲折的血河之中。
逐渐地,仿佛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牵引,一条条血色的线条开始缓缓延伸,如同一条条嗜血的触手,将猩红色的符文纠缠连接到一起,勾勒出诡异而恐怖的阵纹。
就像是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入了阴森恐怖的冥界。
顾旭站在那诡异阵纹的边缘,一股强烈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浓烈得仿佛能将他的灵魂撕碎。
他知道,天行帝为了维持自己的鬼身不死,曾不惜借助邙山鬼王之手,大量屠杀无辜的生灵,并借此向宫殿地下引入了大量死气。
第一百零四章 回溯
但过去积累的那些死气,并不足以维持一座如此庞大的阵法。
天行帝必然杀了更多的人。
怀着这样的猜测,顾旭思绪迅速沉入星盘又抽出来。
他的神情骤然变得无比严肃。
他意识到,天行帝刚刚把他们拉进“天龙秘境”里,并不是真的指望用道则领域压制他们,而是想要利用此地屏蔽星盘的感知,以便暗中完成法阵的布置。
而这座血色阵法的能量来源,则来源于洛京城内成千上万无辜百姓的性命。
“原来,天行帝前些日子一直躲在宫中,是在暗中策划这桩事儿啊!”顾旭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复杂的笑容。
此刻他用星盘清晰地看到,天行帝正在用他的“杀伐”权柄,大规模地屠戮城中的平民。
在天行帝那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他们毫无反抗之力,一个个如同枯萎的稻草般倒在地上,生命力迅速流逝,眼睛尚未闭上,便已经永远地陷入了沉寂。
死者的怨魂汇聚成看不见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汇入阵法之中。阵法在怨魂的滋养下不断扩张,其中散发出的猩红色光芒也愈发刺眼。
随着死去平民的数量越来越多,这猩红光芒仿佛化作一只贪婪的怪物,扭动身躯向上攀升,向四面八方伸出无数条细密的红色触手,在漆黑的天幕伸展、蔓延。
那些镶嵌在夜幕上的星辰,一颗颗渐渐变得黯淡无光。
片刻之后,那原本厚重如墨的黑色天幕,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张脆弱不堪的薄纸。
猩红色的光芒犹如狂野的火焰,在天幕上疯狂地肆虐,烧出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窟窿。
随着窟窿的扩大,背后的蓝天白云逐渐显露出来,阳光从中照射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周天星斗大阵”瞬间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天龙大阵”被重新激活。
天行帝手中的泰阿剑在这一刻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剑身周围似有金龙盘旋飞舞,令人不敢直视。
与此同时,大齐王朝的国运之力像是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汇入天行帝的体内,让他的气息节节攀升,如山岳般巍峨,如海洋般深沉,似乎与天地合而为一。
王坚踉跄着后退几步,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猛地跌坐在地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鲜血从嘴角渗出。
“周天星斗大阵”的破裂,令他真元紊乱,造成了剧烈的反噬。
其他人虽然没他伤得这么严重,但是也不好受。
洛川的道则领域明显变得黯淡了不少。
徐曼和赵长缨两人向后倒飞出去数丈远,直到飞了好一段距离,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天行帝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在重新掌控国运之力的瞬间,他再次举起手中的泰阿剑,剑尖直指距离他最近的徐曼。
一道金色神雷自天而降,携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精准地落在徐曼的身上。
刹那间,徐曼整个人瞬间被炽热的雷电所笼罩。她的衣衫在雷霆的灼烧下迅速燃烧起来,化作灰烬飘散在空中。她的肉身也在神雷的摧残下变得焦黑一片,很快就只剩下惨白的枯骨。
至于她的魂魄,更是在眨眼之间彻底消散,生命的气息在这一刻完全消失,就像是从这个世界彻底蒸发了一样。
这是太上昊天用来制裁“飞升者”的杀手锏,融合了“雷霆”、“镇厌”和“杀伐”三大道则,威力无穷。即使是赵长缨这样的第八境真君,在面对它时也不得不全力以赴,差一点儿就因此丧命。
像徐曼这样的第七境修士,这金色神雷更是如同灭顶之灾。她在接触到它的瞬间,便毫无反抗之力,干脆利落地结束了生命。
顾旭轻轻抿了抿双唇,他的瞳孔再次变得深邃,呈现出靛蓝色的光芒。
面对这压倒性的战局,他别无选择,只能再次催动“光阴”之力,尝试逆转时间。
随着焦黑的灰烬渐渐凝聚,徐曼的身形重新显现。
王坚从地上爬起来,脸上也恢复了红润的血色。
地面上的猩红色阵纹逐渐收敛了光芒,暗红色的荒原再次映入他们的眼帘。
众人回到了尚未破裂的“天龙秘境”。
和之前一样,顾旭依旧选择借用来自“狼神”魂魄、“蓄元符”和来自两位真君强者的真元,以“燎原”一式击破“天龙秘境”的桎梏。
唯一的不同是,在离开“天龙秘境”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施展出“焚天七式”中的第五式——“烟火人间”。
青灰色的炊烟,混杂着食物的香气,宛如轻盈的丝绸,在珠窗网户的紫宸宫上空缭绕。
那烟雾在微风中摇曳生姿,时而聚集成团,时而飘散成丝。
顾旭凝视着这一切,心中暗自盘算。
按照他的预想,这些炊烟会暂时将宫墙内外分隔成两个独立的世界,同时切断两边的因果联系。这意味着,天行帝在一段时间内将无法再通过牺牲宫外平民的性命,来获取破解“周天星斗大阵”所需的力量。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天行帝确实暂时无法使用“杀伐”权柄来大规模地杀人。
但是宫外的百姓依旧大面积地陆陆续续倒下,就像是田地里被风吹倒的秸秆。
看到天行帝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顾旭立刻领悟,“杀伐”权柄原来只是用来迷惑他的手段。
实际上,太上昊天早已通过修改阎罗殿中的“生死簿”,为洛京城里的这些平民百姓定下了死期。
之前他将自己深锁在皇宫之中,正是在忙于完成这件事情。
无论战斗是否发生,只要到了这个时刻,这些人便会注定死去,他们的生命成为大阵的燃料,让天行帝这位狱卒变得更加强大,足以镇压“牢狱”中任何叛乱。
看到徐曼又一次在天雷的轰击下化为灰烬,顾旭毫不犹豫地再次催动“光阴”权柄,回溯了时间。
只是天行帝那玩味的笑容,已在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他深知,天行帝能通过“既视感”察觉到他不断逆转时间的举动——甚至,天行帝可能正期待他这么做。
毕竟,“光阴”权柄不能无限制地使用。
特别是当天行帝这位拥有大荒巅峰实力的强者也在“光阴”的影响范围之内时,顾旭每次使用“光阴”都会消耗大量的真元。
或许,天行帝正满心期待着他的千年宿敌,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时光回溯后,仍无法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下找到战胜自己的方法,最终只能陷入绝望,向他低头臣服……
第一百零五章 日月换新天(本卷完)
“要战胜天行帝,必须防止他借到大齐国运的力量,”顾旭一边回溯时间,一边默默思索,“要阻止他掌控国运,就必须避免他献祭人命。”
这一次,“天龙秘境”破裂的瞬间,顾旭迅速以一根无形的因果之线,将自身与天行帝紧密相连。随后,他顺着这根线,心神深入至那漆黑一片、不见天日的幽冥世界。
他来到了一座幽森昏暗的大殿,其内部宽敞高大,仿佛一个深邃的宇宙空间。
数根蜡烛悬挂在屋顶之上,惨白色的火焰在微风中摇曳不定,仿佛是一个个被囚禁的灵魂在无声地挣扎。它们散发出的诡异光芒,为这幽暗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神秘与恐怖的气息。
这里自然是“阎罗殿”。
不过它并非顾旭所有,而是天行帝——或者更精确地说,是大荒这个世界所拥有的阎罗殿。当初,紫微大帝的残魂便是引领顾旭来到了此处。
殿堂的侧边矗立着几个大橱,橱门半掩,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书册。这些书册有的薄如蝉翼,有的厚重如山,封面古朴典雅,均被封条紧紧地封着。
顾旭轻轻抬起手,在空中迅速比划了几下,钩勒出几个简洁而神秘的符文。
随着他指尖光芒的闪烁,整个阎罗殿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笼罩。紧接着,上百个纸人凭空出现在大殿之中,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
这些纸人行动迅捷,如同鬼魅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冲向大殿两侧的橱柜。他们熟练地翻找出洛京百姓的一本本《生死簿》,试图改写那些早已注定的命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天行帝的身影突然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身穿龙袍,头戴旒冕,仿佛被日月光芒所笼罩,显得璀璨夺目。
随着他心念一动,殿内所有纸人身上都蹿起金色的太阳之火,释放出强烈的光和热,将原本漆黑的大殿照得通明如白昼。
在火焰的炙烤下,纸人逐渐扭曲变形,最终化为缕缕灰烬,轻轻飘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他看向顾旭的眼神意味深长,仿佛在对他说:“你真以为这样做,就能改变早已注定的结局吗?”
顾旭的眉头紧锁,仿佛一道难以逾越的山岭横亘在他的心头。
见纸人的行动遭到阻拦,他便意图使用“焚天七式”将眼前这些象征着宿命的“生死簿”全部摧毁。
既然无法改变洛京百姓的命运,那么就将这束缚他们的枷锁彻底打破,让他们今后能够自主掌握自己的生死。
但这里终究是天行帝的主场。天行帝的动作,无疑要比他快得多。
只见天行帝伸手指向顾旭,屋顶上那些惨白色的烛火立刻开始迅速聚集。烛火的摇曳逐渐变得刺眼明亮,最终凝聚成了一道耀眼的白色闪电。
这道闪电划破黑暗,就像一条银色的巨龙在空中怒吼,带着强大的毁灭力量,径直朝顾旭的头顶劈去。
顾旭顿时感到心神剧痛,眼前一黑,被迫离开了那个昏暗的神识世界,重新回到了现实之中。
此时紫宸宫里的血色大阵已经基本成型。
猩红的光芒如同饥饿的野兽般,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黑色夜幕。
紧接着,徐曼再次被金色的雷霆击中,瞬间化为了灰烬。
顾旭咬紧牙关,再一次成功地逆转了时间。
多次这样做,对他体内的真元消耗无疑是极大的。
这回,他放弃了召唤纸人的做法,转而直接施展“燎原”之术,并结合“颠覆”之道,意图一举将整座阎罗殿付之一炬。
然而,这座阎罗殿却比他预想中更为坚固不摧。
纵然“燎原”那色彩斑斓的火焰如狂风骤雨般席卷了整座大殿,却也只是烧到了阎罗殿的皮毛而已。
一小部分“生死簿”的橱柜在火焰的舔舐下化为黑灰,但其余的依然完好无损。
大殿顶部的惨白色烛火依旧静静地燃烧着,宛如无数双眼睛在上方凝视着他,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接着天行帝又出现了,又用一道白色闪电把他劈回了现实。
现在,顾旭已经明白,天行帝在多年的狱卒生涯中,与大荒这座牢狱已经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即使集合了“五圣人”之力的“周天星斗大阵”,也无法割裂他们之间的紧密联系。
天行帝作为牢狱规则的制定者,在某种程度上,他与大荒可以看作是彼此的延伸。
因此,若要消灭天行帝,顾旭必须首先摧毁这座牢狱。
只是,以他现在的真元状况,他最多只能再回溯一次时间了。这意味着,他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去寻找破局的办法。
他的一缕神识沉浸在星盘中,目睹着天行帝的摧残之下,原本繁华富庶的城市逐渐沦为了一座鬼城。
他看到一座普通民宅中,一对年轻的夫妇正瑟缩在墙角,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
突然之间,那婴儿突然毫无预兆地停止了呼吸,那双原本充满生机的大眼睛瞬间变得空洞无神,仿佛被某种诡异的力量夺走了灵魂。
夫妇二人被眼前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焦急地呼唤着孩子的名字,用力摇晃着那小小的身躯,但婴儿却毫无反应。夫妇二人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泪水如泉涌般滑落,身体因恐惧而颤抖不已。
紧接着,夫妇二人的双眼也逐渐变得空洞无神,他们如同被抽干了生命的活力,双双倒在了地上,变成了两具冰冷而僵硬的尸体。
…………
顾旭看到,在阴暗逼仄的小巷,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嶙峋的乞丐挣扎着爬向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试图找到一些残羹剩饭来充饥。
一番翻腾后,他找到了一个被啃了一半的馒头。馒头已经变得干硬,表面沾满了污渍和泥土,但它散发出的微弱麦香却让乞丐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嘴角上扬,露出了满足的微笑,心中暗自庆幸,有了这个馒头,他或许又能熬过一天。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惊喜与恐惧之间,紧接着摇晃了几下,便重重倒在地上。
他的手心,还紧紧攥着那个硬邦邦的馒头……
…………
顾旭看到,一位白发苍苍、身形瘦削的私塾先生,手持一本泛黄的《声律启蒙》,在纷飞的战火中下,坚持给为数不多的学生们授课。尽管听众寥寥,但老者的声音依旧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然而,就在一瞬间,老者的身体突然颤抖不止,随后重重地摔倒在地,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学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惨白,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未等他们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这些年幼的生命也在一股诡异力量的影响下,学生们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僵硬,眼中的光芒也随之消散,化为一片死寂。
…………
顾旭看到,一位身着朴素衣裳、手握木剑的年轻驱魔司修士,突然接到上级的紧急调令,前往保卫岌岌可危的洛京城。
这位年轻的修行者,平日里因天赋平凡而鲜少有机会展现自己。但此刻,他的脸上洋溢着激动与期待,因为他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上级的赏识。
他摩拳擦掌,准备为大齐王朝贡献力量,梦想着与同伴们共同抵御外敌,在史册上留下辉煌的一页。
然而,就在他满怀壮志之际,他的双眼突然一黑,身体剧烈颤抖。他努力想要稳住身形,但身体却像失去了控制般向后倒去,很快便停止了呼吸。
…………
“天行帝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杀得毫不手软啊!”当一幅幅画面映入顾旭的脑海,他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若是在顾旭的前世,即便是最为荒唐的暴君,恐怕也难以做出这等事。
然而,在大荒这个特殊的世界,以天行帝的身份,做出这般荒谬之举,却似乎并不难以理解。
毕竟他首先是大荒的狱卒,随后才是大齐的皇帝。
大齐的百姓对他来说并非子民,而是他的仇寇,是他看守的犯人。
当一波犯人在监狱里发起叛乱之际,如果通过献祭另一批犯人能够轻易地平息这场动乱,天行帝会毫不犹豫地采取这样的行动。
这一瞬间,顾旭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上苍神庙中那尊一体两面的雕像。
太上昊天为了借助上下两界的香火之力晋升至第九境,不惜编造谎言,声称自己与紫微大帝乃同一神祇的两面,意图借此窃取紫微大帝的尊名——对于他们这样的强者来说,名字本身是一种特殊的符篆,是与信徒之间联系的纽带。
但千百年过去了,太上昊天依旧停留在第八境,迟迟没有能跨出那关键的一步。
“太上昊天,”顾旭直视着天行帝的双眸,语气平静地问道,“你可曾想过,为何你努力了几千年,却始终未能获得大荒的全部香火?”
天行帝自以为胜券在握,对顾旭的问题毫不在意。
他淡淡地说道:“等你死了,这些香火自然会尽归我所有。”
说话的时候,他不忘像时间回溯之前那样,召出金色的天劫之雷,朝着徐曼的头顶劈去。
顾旭笑了笑,神情从容不迫。
“你还不够了解大荒人,”他继续道,“他们对所谓神祇的信仰,其实是一种功利性的交易,而非与生俱来、无缘无故的。
“他们敬畏神,供奉神,是因为他们深信神能够助他们解决困难,给予他们现实的回报。
“干旱时,他们祈求神明降下甘霖;瘟疫时,他们祈求神明驱除病魔;科考时,他们祈求神明庇护他们金榜题名……
“如果那神帮不了他们,那么他们便会立刻将其弃之如敝履。”
“你说这话,是在替你这批追随者求情吗?”天行帝依旧面无表情,只将顾旭的言辞视作临死前的徒劳挣扎。
他手中的泰阿剑寒光凛冽,直指王坚,毫不留情地挥剑一斩,只见金色天雷如蛟龙般自天际翻腾而下,瞬间将那位曾忠心耿耿为他效力的国师劈成灰烬。
“我只是想告诉你,”顾旭的目光骤然变得格外冷冽,“现在大荒的百姓心头很清楚,谁能真正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谁又只是依仗力量,骑在他们头上耀武扬威。
“那些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最终只会被他们狠狠摔垮。而真心待他们好的,才会被他们深深记在心中。”
…………
千里之外的凉州城,今日阳光明媚,秋高气爽。
一大早,住在城东的木匠杨忠信便穿上了新做的棉衣,厚实而暖和,秋日的寒意都被拦在了外头。
他走到院子里,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妻子李氏早已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大锅里炖着热腾腾的肉粥,香气四溢,让人垂涎欲滴。
孩子们也早早起床。
十四岁的儿子杨安穿上新衣,整理好书包,准备去学堂。
十三岁的女儿杨秀儿则兴奋地跑来跑去,她的手中拿着一盒新买的胭脂,那是她两年前就心心念念的生日礼物。
她跑到镜子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轻轻地将胭脂涂抹在脸上,脸上顿时泛起了一抹红晕,显得更加可爱动人。
杨忠信的老母亲正躺在院中的藤椅上,闭着眼享受着秋日暖阳的轻抚。阳光洒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格外慈祥。
她以前曾患上了不治之症,病痛折磨得她寝食难安。然而,幸运的是,官府的修行者得知了她的病情,主动前来为她治疗。经过他们的精心医治,老母亲的病情竟然奇迹般地好转了,如今已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然而,早在几个月前,杨忠信绝对不敢想象自己一家人能过上这样的丰衣足食、平静幸福的生活。
那时候,凉州城还是大齐的地盘。
苛捐杂税像无形的枷锁,紧紧束缚着杨忠信一家。他们辛勤劳作,却难以攒下积蓄,生活清贫,连一顿肉都舍不得吃。每当税吏上门,他们总是愁云满面,担心家中的粮食和财物被搜刮殆尽。
凉州城的治安也极为糟糕。邻里之间发生纠纷,去官府报案往往得不到公正的处理。官府人员敷衍塞责,甚至与恶霸勾结,让百姓们有苦难言。
夜深人静时,甚至还有游魂野鬼在城里游荡,却没有修行者来及时处理,让人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这一切,都得感谢帝君啊!”
每当回忆起过去那种苦不堪言的日子,杨忠信都会对以顾旭为首的大夏新朝充满感激。
最早,当顾旭进攻凉州城时,杨忠信和众多大齐百姓一样,听信了大齐官府的宣传,将顾旭视作与鬼怪勾结的乱臣贼子,认为他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他内心充满惶恐,深怕洛京曾遭受的鬼怪肆虐的恐怖浩劫,会再次在凉州上演,让他和家人不得安宁。
不过后来,杨忠信渐渐发现,虽然顾旭的手段确实狠辣,但他的冷酷只针对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吏、欺压百姓的宗门豪强,以及扰乱民生的游魂恶鬼。
当顾旭以雷霆手段,将这些蛀虫们一一拔除,并为凉州官府换上了一批能臣干吏后,底层百姓的生活瞬间如拨云见日,开始蒸蒸日上。
像杨忠信一家,如今不仅能吃得起肉,穿得起棉袄,而且还能把儿子送去学堂,给女儿买胭脂这样的“奢侈品”。
这与过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完成一早上的木工活计后,杨忠信走到门厅。
房屋墙壁上悬挂着一幅紫微大帝的画像。
只见其头戴冕旒,身着玄色龙衮,周身环绕着星辉,威严不可一世。
这幅画与神庙里供奉的上苍神像有着显著的不同——
画中的紫微大帝头发乌黑如墨,并非神庙里的银白之色,面容也显得年轻许多,更添了几分英气。
杨忠信从供桌上轻取三炷香,缓缓将香头靠近旁边的烛火。火焰轻舔香头,青烟随即袅袅升起,在空气中缓缓荡漾。
他双手捧着点燃的香,举至胸前,对着神像深深一鞠。庄重与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在这一刻,他与紫微大帝之间建立了一种神秘而深厚的联系。
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香插入香炉。香炉内香灰已满,新插的香稳稳站立其中。
杨忠信退后一步,再次对着画像深深行礼,心中充满了敬畏与感激。
此时他喃喃开口,声音低沉而虔诚:“帝君在上,杨忠信今日焚香礼拜,感激帝君恩德浩荡,护佑我家族安宁,福泽绵长。愿帝君慈悲为怀,庇佑我一家老小,身体健康,平安吉祥。
“忠信愿辛勤劳动,广结善缘,以报帝君洪恩。
“也愿帝君早日夺得江山,永镇乾坤,庇佑黎民,万寿无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香炉中的香燃烧得更加旺盛,青烟缭绕,似乎在回应着他的祈祷。
…………
自从晋入圣人境界后,顾旭发现,当他集中注意力时,周遭的喧嚣会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飘渺而微弱的声音。
他若细心倾听,便能捕捉到众多人的喃喃自语——他们口中轻唤着他的名字,感激着他的恩德,祈求着他的庇护。
与此同时,一股玄妙而又难以言喻的力量,也会悄然降临在他的身上。
这股力量很弱小,犹如涓涓细流,几乎难以察觉其威力。
然而,当这成千上万的细小溪流汇聚一堂,它们便汇聚成势不可挡的滔滔江河。
当天行帝的泰阿剑指向觉明大师时,顾旭终于采取行动,再一次回溯了时间,回到了尚未破裂的“天龙秘境”。
这一回,他并没有急着用“燎原”破除秘境。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闭上双眼。
然而,他的视觉并未因此消失,反而变得更加辽阔与清晰。
他看见了皮肤黝黑的农夫,在田野间辛勤耕耘;看见了双手布满老茧的妇人,正在织布机前忙碌;看见了咿呀学语的孩童,在庭院中嬉戏;看见了鬓发斑白的老人,坐在门前悠然地晒着太阳……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
他们的力量,或许脆弱如纸,轻贱如草芥,在乱世的烽火中显得不堪一击。
同时又强大得难以估量。
黔首一怒,风云变色,其势足以撼动山河,颠覆万乘之国。
“大荒的子民们,请相信我,”顾旭在心头默默道,“我不能保证一定能让你们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但你们一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这一刹那,在暗红色的“天龙秘境”之中,炽热的太阳与银白的满月几乎同时从地平线上跃然而出,交相辉映。
它们的光芒璀璨夺目,犹如万道流火倾泻而下,将整片秘境都笼罩在耀眼的光辉之中。
即使是天行帝的“太阳”、“太阴”权柄,在这一刻也在日与月的衬托下,显得黯然失色。
这方秘境再也无法承载如此恐怖的力量。
无数道裂隙出现在绯色的天空与大地之间,仿佛黑色墨水勾勒而成,如水蛇一般凌乱地扭动。
很快,“天龙秘境”便如同一张脆弱的纸,在狂暴而恐怖的能量冲击下,瞬间被撕得粉碎。
然而,天上的太阳与月亮并未彻底消失。
它们依旧稳稳地悬挂在洛京城的上方。
无数道光线自天际倾泻而下,犹如玉浆洒落,将整个世界沐浴在一片通明之中。
…………
此时此刻,率领夏军攻城的赵嫣已势如破竹,成功攻破城门,开始占领京城。
当她目睹到这震撼人心的异象时,情不自禁地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从日月的璀璨光辉中,她隐隐觉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他要成功了吗?”
她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期待与紧张。
…………
数百里外的大兴城中,陈素绘正身处一间炼器作坊,专注地聆听着身旁几位修行者详细叙述军中武器的改进方案。
突然之间,窗户外头迸放出万丈光芒,炽烈至极。
陈素绘心中惊诧,立刻走到窗边,眯起双眼望去。
然后她看到在遥远的天际,日月交相辉映,令天地为之变色。
她能够猜到,这必定是大夏的众强者与天行帝激战所引发的声势——然而,战况究竟如何,谁胜谁负,却是无从知晓。
与此同时,陈素绘还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阴煞之气在这强光炙烤之下,似乎稍稍淡去了一些。
尽管多年以来,她早已对大荒的空气习以为常。
但此刻,她突然感觉,过去大荒的空气就像是夹杂着灰尘与雾霾,呛人而难受。
而今日,她终于得以置身于雨后初晴、空气清新的山谷之中。
干净,清新,宜人。
甚至连她体内的真元都受到了影响,开始躁动不安。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天地灵气的味道吗?”她心中不禁涌起这样的念头,神情中满是惊异与期待。
然而,当她向身旁的修行者们询问是否感受到周围气息的微妙变化时,众人却纷纷摇头,表示并未察觉。
…………
在战火喧嚣的洛京城内,何逸群得到赵嫣的命令后,便带领一队修行者,前去控制城内的法器武库。
当他忙着赶路时,高悬的日月突然在同一时刻大放光芒,那璀璨的光华仿佛能焚天煮海,直冲九霄。
笼罩洛京的黑色夜幕,都快要变成了纯白的颜色。
何逸群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
“帝君……他竟然用出了‘焚天七式’中最后一式,也是最难一式‘日月换新天’?”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这一招“日月换新天”,他只曾在自己尊敬的师尊赤阳子手中见识过一次。
即便时隔多年,那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依旧在他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记忆犹新。
他也清晰地记得,自己曾亲自前往沂水县,将那本记载着焚天七式的薄册交到顾旭手中。
当时,他以为顾旭若能在有生之年领悟到其中的第四、第五式,便足以称得上是天才中的天才。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顾旭竟然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掌握了这最后一式“日月换新天”。
按照赤阳子师尊的说法,这一式至少需要第八境的力量才能驾驭——如今亲眼所见,何逸群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惊叹。
“只能说……不愧是师祖啊!”
…………
日月的强烈光芒,不仅照亮了整片天空,更是从根本上撼动了大荒世界的法则。
修行必经的幽冥世界,原本被永恒的黑暗所笼罩,不见天日。
然而,就在此刻,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降临,将那片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撕得粉碎。
紧接着,随着如晨曦破晓般的壮观景象展现,一束强光犹如坚不可摧的利剑,瞬间穿透了周围的黑暗,将大地上的阴影一一驱散,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光明。
那些原本飘荡在黄泉路上的孤魂,以及沉沦于忘川的恶鬼,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所灼烧,它们发出凄厉的尖叫,最终在火光中化为虚无。
庄严巍峨的阎罗大殿,此刻也燃起了熊熊烈火。火焰犹如狂野的巨兽,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很快,整座建筑便在火光中崩塌,化为一片废墟。
殿内那些记录着无数生灵生死命运的“生死簿”,此刻也在这无情的火焰中,一本接一本地化为灰烬。一张张纸页在空中飞舞、盘旋,最终与那些游魂恶鬼无异,在火光中消散不见。
在大荒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所有居民都似乎经历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错觉——长久以来,他们仿佛身上背负着沉重的镣铐,禁锢着他们的灵魂,使人生只能按照既定的轨迹前行。
然而此刻,那沉重的镣铐竟然裂开了。
他们的魂魄仿佛得到了解脱,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自由涌上心头。
…………
紫宸殿内,顾旭跌坐于地,面色惨白如纸,鲜血自嘴角缓缓淌出。
他现在的境界终究低了一些。
空有第九境强者的些许手段,却没有第九境强者的根基。
此刻强行调用数月间积累的香火之力,即便是圣人强者的体魄也难以承受,体内经脉多处已然破裂。
然而,他依然紧咬牙关,毫不退缩。
他将自己化身为一个载体,承载着大荒万民对大齐王朝的怨恨与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这些情感与渴望在他体内汇聚成一股磅礴而恐怖的力量,直指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天行帝,或者说是太上昊天。
“日月换新天”,这“焚天七式”中最为玄奥难解的一式,顾旭最近在以雷霆手段治理大夏的过程中,始终未曾停止对它的深入钻研。
他渐渐体会到,单凭修行者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发挥出这一招的磅礴威力。
修行者更像是一根导火索,需先点燃自身,继而引燃整个人间的意志。
天行帝的脸色终于骤变。
在无数次的时间回溯中,他见识过顾旭施展的种种手段,但唯有这“日月换新天”一式,令他措手不及,难以抵挡。
洛京城的居民们再也不是任人摆布的牵线木偶,他们再也不会在他的意志下,如同风中的秸秆般轻易倒下。
紫宸宫地面上的猩红色大阵,再也无法亮起那刺眼的猩红色光芒。
“这……这怎么可能?”天行帝的声音中透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他再也无法保持平日的冷静,颤抖着用泰阿剑指向顾旭,“你明明只有第七境的实力,怎么可能驱使如此强大的力量?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顾旭嘴角上扬,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与他初到大荒时,坐在衙门藏书阁窗边,手握金光渐散的毛笔,绘出人生首张符篆时的笑容如出一辙。
那时,见自己,见大道。
今日,见天地,见众生。
“不是我在驱使它,而是它选择了我,”他轻声道,“它受够了千百年来的苦难,便希望借我的手,推翻不仁之君,打破牢狱枷锁,开天辟地,重造秩序。”
当他的声音响起时,日月之辉点燃了天行帝的龙袍,然后是他的头发,他的皮肤,他的血肉,他的魂魄……
大齐的皇帝,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人。
顾旭的身体已虚弱不堪,视线也逐渐模糊。
在他朦胧的眼中,那些跳动的火焰仿佛化作一个个小人,一个接一个地跃上天行帝的身体,肆意撕扯他华服上的金线,扯下九旒冕上的珠子。他们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直至将其挫骨扬灰……
在前所未有的痛苦中,天行帝的双手缓慢松开。
承载大齐国运的“泰阿剑”,从未像今天这样沉重过。
伴着“砰”的一声,重重坠落在地。
他的前方,朱红色的宫门之外,是熟悉而陌生的洛京。
绣着“夏”字的火红色旗帜在城墙上迎风招展,大批军队从城外鱼贯而入。躲在房屋里的百姓窗户探出头来,目光小心翼翼而又好奇。
五行之中,金克木,火克金。
金德已死,火德当兴。
他不禁想起,当他和紫微大帝初次跨越虚空,来到大荒这片陌生的土地时,曾满怀壮志,要在这里携手开创一番辉煌的大事业。
但如今弥留之际,他脑海中只余下这样的念头:
“绝不能让紫微得到这个世界。”
他知道,顾旭虽然目前只有第七境的修为,但已经领悟了第九境的奥义。如果任由其待在大荒继续成长,后果将不堪设想。
随着天行帝心念一动,他身体中残存的真元全部燃烧起来,凝聚成一条火焰缭绕的金龙,朝着顾旭直冲而去。
他要彻底燃烧这具身躯,与顾旭同归于尽!
面对一个选择自爆的第八境强者,顾旭此刻已经无力抗衡。
他手腕上和脚腕上佩戴的十二个“替身手镯”,在这一刻全部裂成无数碎片。
他尝试动用“乾坤”权柄挪动位置,但他体内残存的真元却已不足以支撑他这么做。
眼见那气势汹汹的金龙即将把他吞噬殆尽。
一旁的洛川突然闪现至顾旭面前,迅速展开自己的道则领域,一片深邃的星穹瞬间降临,试图将气势汹汹的金龙牢牢笼罩。
然而,这条金龙毕竟汇聚了太上昊天的八大权柄之力,更承载着他这道投影分身誓死铲除顾旭的决绝之心。
第八境的洛川也有些吃不消。
靛蓝色的星穹闪烁了两下,便如同破碎的琉璃般迅速消散。
金龙猛烈地撞在洛川的胸口,使他瞬间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震飞数十米之远,最终重重地砸在宫殿的红墙上,发出一声沉闷而震撼的巨响。
墙壁在冲击之下迅速龟裂,数道触目惊心的裂痕蔓延开来。
洛川则无力地瘫软在地,胸口的衣衫已经被烧成了灰,露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一片地面。
他拼尽全力,艰难地抬起头,朝着顾旭所在的方向投去一眼。
确认顾旭安然无恙后,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脑袋一沉,随即陷入了昏迷之中。
与此同时,天行帝在熊熊烈火中彻底消逝,不复存在。
只余下冕旒上几颗焦黑的珠子,从汉白玉阶上滚落,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在诉说着曾经鞭笞天下的威风与荣耀。
顾旭轻轻笑出了声。
笑容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同时又透露几分释然。
他扶着地面,艰难地支撑起身躯,一步步蹒跚地攀上石阶。
随后,他弯下腰,拾起天行帝遗落在地的泰阿剑,坐在阶梯上细细打量,随意把玩。
徐曼、赵长缨、王坚和觉明大师在石阶下抬头仰望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恍惚与难以置信。
他们似乎仍沉浸在那震撼的场景中,不敢相信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天行帝,竟然就这样死在了他们面前。
而眼前这个尚未加冠的年轻人,已然成为了这片土地新的君王。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此刻或许应该走上前去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个关头,一队宦官匆匆穿过绯色的宫门,疾步来到大殿之前。
他们原本要来向天行帝汇报宫外的紧急事态。
然而,当他们踏入大殿前的空地,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震惊不已。他们不自觉地长大嘴巴,下巴几乎要掉了下来。
天行帝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而那个曾被视作头号反贼的顾旭,此刻却淡然自若地坐在石阶之上,手中把玩着原本属于天行帝的泰阿剑。
那剑身闪烁古朴的光芒,映照出他年轻俊朗的面庞和沾染鲜血的青衫。
他们愣了好久,才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本能地想要转身逃跑。
但顾旭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明明他已经真元耗尽,虚弱不堪,眼神中自然不可能具备丝毫超凡力量。
但这些宦官却像是被他的视线钉在了原地,完全不敢动弹。
“你们来这里,是有事情向我汇报吗?”
顾旭望着他们,声音轻飘飘的,就像一个卧病在床的患者。
宦官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背上冷汗涔涔。
终于,有人率先向前迈了几步。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细声细气道:“奴婢……奴婢特来恭贺帝君拨乱反正,君临大荒,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您的仁德威仪,四海传颂,万民敬仰;大荒有您,实乃苍生之福,社稷之幸……”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后便下定决心,拱手于地,头也至地,声音更加恭敬: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旁边其他宦官见状,纷纷效仿,统统跪倒在地,声音整齐划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四卷·飞龙在天·完)
…………
PS:万字大章,求月票!明天写总结。
第四卷总结
狗皇帝终于死了,养肥的书友们可以开宰啦!(摇旗呐喊)
不得不说,作为新人作者,写百万字以上的长篇小说,远比想象中更为艰难。
开书前,我本以为自己积累了大量的素材和灵感桥段。
然而开始动笔后,发现这些东西到三四十万字就耗得差不多了。再往后,考验的就是耐心、毅力、经验、长篇架构能力……
以及如何在大脑一片空白、毫无创作冲动的时候,硬生生地编织出一个跌宕起伏故事的能力。
非常感谢在我更新时断时续、很不给力的情况下,依然一直支持我、坚持看到现在的书友们。
这两年我写书磕磕绊绊,现实生活也是磕磕绊绊。
经历了从在职员工,到在家备考的社会闲散人员,再到在读研究生的身份转变。
期间大起大落,坎坷连连。
不断被现实教做人。
因为你们的支持,我才能一直坚持写到现在。
虽然因为之前断更的问题,目前追订惨不忍睹——能把一本高订一万四的书,写到追订在100上下起伏,估计整个起点除了我也没谁了。
但我依旧会完完整整把这个故事讲完,努力把坑都好好填上,给自己,也是给一直在追的书友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在写第四卷的过程中,我也在不断反思自己写作中出现的问题。
除了中途改大纲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外,我目前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第一、二卷中,由于笔力稚嫩且缺乏经验,没有给社会背景做足铺垫,也没有设置足够的矛盾冲突。
明明是个鬼怪横行、民不聊生的世界。
但主角衙门里却和和气气、其乐融融。
县城里虽然不停冒鬼,整体却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
除了像唐荟、空玄散人这样的boss之外,连個日常的反派都没有。
之前书友们一直吐槽的“朝廷不给底层修士资源”的问题,也没有深入去写——
其实完全可以多花些笔墨,去写皇帝不管事、官僚贪腐、世家大族垄断资源,挤压了底层修士的上升空间,导致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去吸收阴气修炼。
甚至可以在前期,设置几个像朱延超那种类型的反派——在前期主角实力不强的时候,干掉这种反派,能写出个热血爆棚的高潮情节;但在后期,打这种反派就跟消灭喽啰一样,没什么爽点的。
正是因为前期情绪铺垫差了一些,现在写到造反杀皇帝,就有点难让自己进入到那种整个人都燃起来的写作状态。
不过,在整本书先天不足的情况下,单拿第四卷看,个人感觉还是有点进步的。
在啃了一堆大神的书后,现在写打斗,写宏大场面,终于有了一点点画面感,不会像第一、二卷那种一写战斗就掉追订了。
【元宵擂台赛和洛水大会,全书最烂两段剧情,一段让我订阅从五位数变成四位数,一段让我订阅从四位数变成三位数……现在回头看,简直黑历史(可能我不适合写这种传统玄幻剧情吧)。新来的书友看到那儿如果不喜欢,不妨直接跳了。】
此外,作为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INTJ,写第四卷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在想,修仙界的社会形态究竟是怎样的。
它在什么时候,会呈现出宗门林立、弱肉强食的丛林形态;什么时候,又会变成有法律有秩序的国家形态。
闲暇时胡乱看了一堆历史书社会学书后,我发现“国家机器将力量能量或暴力能量转化为权力能量”之类的理论,在修仙社会似乎是适用的。
只是在现实世界,力量是自下而上;在修仙世界,则因为修行者自身具备伟力,力量可以是自上而下的。
所以像天行帝这样的独夫,长期闭门修仙、不见大臣,也能稳坐江山。
甚至大齐这个国家的稳定性,很大程度都依赖于他的绝对实力。
同理,顾旭也能无视反对意见,大刀阔斧地搞变革。
而与此同时,在仙侠小说里,修仙者与凡人之间的关系,常常是一个很经典的、值得深入讨论的话题。
很多书里,力量至上,修士如神明,凡人如蝼蚁。写到后期,普通人,甚至低境界的修士,都成了炮灰,动辄就死几十万,几百万……
或许,由于我自己是个普通人,如果穿越到修仙世界里,也大概率是个普通人。
因此,我希望我的世界,不是纯粹的英雄史观,仅仅由个别精英人物(强大修行者)主宰历史,而普通人只是一群炮灰NPC。
英雄应该是在时局变换中挺身而出,将众人的意志和力量凝聚在一起,从而推动历史进程的那个人。
“香火”算是这个想法的一个小小尝试。
可以看得出来,跟仙侠文里传统的“香火”是不太一样的。
其实写到现在,这本书的内容应该已经远远偏离了书名——或者说,它最早的书名就不是这个。
我大纲期想的书名是《破笼》《问道长夜》《诡界仙君》。
编辑说太文青了,让我换个直白的,不然上推没人看。
作为一个取名废,我绞尽脑汁,照着榜单上常见的书名,想了个《修仙从斩妖除魔开始》。
编辑说,这书名没啥卖点。
毕竟全起点的修仙小说,没有不斩妖除魔的。
她看了下我的前几章,看到主角的寿命问题,就让我把“修仙”改成“长生”。
毕竟“长生”算个热词,容易被搜到。
当时是21年,长生流(主角苟到天荒地老那种)还没有现在这么火,我基本没看过,就照编辑的建议做了。
现在回头看,一本带书名带“长生”的书,写了一百六十万字,主角才十八岁。
简直就是严重拖了长生文的后腿!
不如改成“造反从斩妖除魔开始”(笑)。
第四卷“飞龙在天”,卷名应该不需要太多解释,大抵是指主角的事业发展到鼎盛时期。
下一卷,应该也是最后一卷,卷名“亢龙有悔”(放心不会BE,毕竟卷名指代的不一定是主角,对不对?)。
明天请个假,整理下后续细纲,开始努力填坑(大家可以提醒我一下,有哪些坑还没填,防止遗漏)。
下卷定个小目标:争取日更。
现在读研,功课挺忙,作业还特别难做(流泪),经常肝代码到半夜,一般情况下很难爆更。
但如果状态好,我会尽量多写一点的(万一哪天灵感爆棚,就像昨天一样,一不小心就日万了)。
对了,如果大家对现在的故事还算满意的话,也麻烦多多帮忙推荐一下!(作为一本起点开始防盗前就入精品的书,现在的章说有点太冷清了,像是在单机一样……卡文的时候都没素材抄了QAQ)
感激不尽!
第一章 终不似,少年游(一)
许多年之后,面对天行帝以命换命的拼死一击,洛川将会想起他被一群山贼拦路打劫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时,他年仅十五岁,一手握着荐书,一手拿着婚书,独自驾着牛车,载着沉甸甸的行李,一路颠簸地朝着昭国首都朝阳城进发。
上界,或称本地人口中的“灵霄界”,天气总是变幻莫测,难以预测。
昨日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然而到了下午,厚密的云团不知从何方气势汹汹地挤了过来,盘踞在京畿上空,随着雷公一声震耳欲聋的号令,化作瀑布崩泻而下,誓要将人间变为泽国。
洛川戴上斗笠,来到官道一侧避雨。牛车上虽然撑起了挡雨棚,但狂风依旧肆无忌惮地横扫过来,裹挟着雨点砸在木箱和麻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身上新制的绸衣被雨水淋湿,黏糊糊地紧贴在身上,让他感到阵阵寒意,不禁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但他并未因此感到郁闷。
在灵霄界,大暴雨常常象征龙的出没,寓意着飞黄腾达、青云直上。
如今洛川离开家乡,独自前往昭国首都朝阳城谋求前程,看见这场雨,他的双眼瞬间变得格外明亮。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中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响起,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洛川循声望去,只见一群山贼犹如鬼魅般出现在前方的道路上。
他们身着银白轻甲,黑色斗篷随风飘舞,仿佛从暗夜的深处涌出的冥界阴兵,带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这些山贼的坐骑高大威猛,马蹄踏在泥泞的道路上,却未溅起一丝污水。
在朦胧的雨幕中,他们悄无声息地在洛川四周围成一圈。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雨伞撑在他们的头顶,雨水倾泻下来,便自动向两侧分流滑落,使他们身上滴水不沾,衣衫随风猎猎作响。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为首的山贼挥动马鞭,策马前进几步,来到了洛川的面前。
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绮罗珠履,缓带轻裘。
他的嘴角天然上翘,不笑时也带着三分不羁的笑意。
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俊美的相貌,也不是他华贵的衣袍。
而是他那披散肩头、随风飞舞的长发——
不是常人的黑色,而是璀璨的银白色,在灰蒙蒙的雨雾中,如同流淌的星辉般耀眼夺目。
他王侯子弟般丰神秀颖的模样,与他口中那句俗套至极的山贼台词,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洛川父亲早逝,自幼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从未离开过自家的小山村一步,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
他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僵硬,不敢有丝毫动弹。
山贼们见状,一拥而上,翻腾他的行李,试图从大大小小的麻袋和箱子中找出几样值钱的东西。
然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山贼每打开一件行李,脸上便会增添一分失望的情绪。
“老大,他好像是个穷光蛋,身上尽是一堆破烂货!”
“哎,本以为能捞到一笔横财,没想到却是这么个倒霉货色,真是晦气!”
“……”
很快,牛车旁边便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生锈的铁锅铁盆,满是补丁的粗布衣服,磨破的草鞋,掉毛的笔,残破的砚台,边缘如狗啃般的竹席……
白发青年的目光在身披锦绣的洛川和这堆垃圾般的杂物间来回移动,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
“看你这身崭新的衣服,这白白净净的长相,还有这堆几乎要把牛车压垮的行李,我还以为你是个不慎落单的富家子弟呢。
“没想到你只是徒有其表。”
听到他这话,洛川立刻结结巴巴地求饶道:“大大大……大王,我……我……我只是个来自鱼尾村的穷光蛋,身上……身上没几文钱,这……这衣服是母亲借钱买的,您……您就放过我吧……”
常言“儿行千里母担忧”。
洛川出发之际,他母亲几乎将家中的锅碗瓢盆、床单铺盖、春夏衣物等一应俱全地塞进他的行李中,生怕他出门在外会挨饿受冻。
洛川觉得,倘若条件允许,母亲恐怕会恨不得将她自己也一并打包带走,只为能在京城天天为他烧水做饭,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此外,母亲深恐他因衣着寒酸而遭人白眼,入学时受阻,于是特地找邻居借钱,买来一匹上好的绸布,连夜赶制出一件漂亮的新衣。
这衣服色彩鲜艳,手感光滑细腻,摸上去仿佛液体在指尖流淌,与他以往所穿的粗布衫截然不同。
刚穿上这件新衣时,洛川倍感新鲜,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下巴也抬得比平时高了几分。
白发青年没有理会洛川的求饶。
不一会儿,一个山贼手下从洛川的行李中翻出两个陈旧的信封,递到了白发青年的手里。
看到那两个信封,洛川心跳骤然加速,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踩着泥泞的地面,朝着白发青年冲去。
他一边跑一边喊道,说话也变得流利起来:“大王,别的东西你随便拿,统统搬走都可以,但别拿那两个信封,那是我的命根子,没了它们我就完了……”
白发青年微微眯起眼睛,冷冷地瞥了洛川一眼。
洛川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紧紧捆绑,再也无法向前迈进一步。
这时,白发青年伸出手指,从第一个信封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页。
他的动作中透着优雅和贵气。
像是一位年轻的君王,在清晨的御花园里俯身摘下一朵沾着晶莹露水的月季。
而在白发青年缓缓展开纸张、垂下眼帘认真阅读之际,洛川感觉对方不像是在浏览纸上的文字,而是在审视自己的过去。
沉默的时间其实很短暂。
但在洛川的感知里,却仿佛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不知过去了多久,白发青年终于缓缓开口道:“真没想到,你一个来自鱼尾村的穷光蛋,竟然跟镇北军的徐统领有交情。他竟然愿意亲笔写下荐书,把你推荐给朝阳城的三大书院!”
“我父亲生前是镇北军的士兵,”洛川诚实地解释道,“他在栖羽城一战中立下战功,最终力竭身亡,为救战友而英勇牺牲。
“这份荐书,算是徐统领对我父亲功劳的嘉奖。”
白发青年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洛川的说法。
接着,他又慢条斯理地打开了另一个信封,从中取出了一张大红色的纸。
这是一种极喜庆的颜色,被灰暗的天色衬托得格外显眼。
“那你再解释一下,为什么关内侯甄绍福,会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你这样的穷光蛋?”白发青年把纸上的内容反复看了几遍后,再度用玩味的眼神打量着洛川,特意将“穷光蛋”三个字咬得很重。
“甄……甄侯爷便是我父亲当年以命相救的那位战友,”洛川回答道,“为了报答我父亲的恩情,他那年亲自来到我家,与我母亲定下了婚约。
“后来,他屡立战功,仕途一路攀升,很快便飞黄腾达,被朝廷封了侯。”
“原来如此,”白发青年道,“所以你此行前往朝阳城,便是为了进入三大书院修行,顺便与你的未婚妻甄蕙姝完婚?”
“正是。”
听到未婚妻的名字,洛川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少年人的腼腆。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未婚妻。
但每次在婚书上看到“甄蕙姝”这个名字时,他总会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面容姣好、气质娴静的女子形象。
他曾想象过,她坐在草木芬芳的小院中,轻轻抚琴,纤白的手指在七根弦上灵活跳动,流淌出悠扬动人的旋律。
突然,她抬起头,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笑容和煦,像是清晨的阳光,明媚而不刺眼。
他也曾想象过,她身着鹅黄色的长裙,轻挽着他的臂弯,一同漫步在元宵节的灯海之中。
她鼻尖的呼吸,在冷冽的空气中凝聚成白色的雾气。色彩斑斓的彩灯映照在她的眸中,犹如一片浩瀚无边的星海。
“那你觉得,你能顺利做完这两件事情么?”白发青年又问。
“我不知道,”洛阳回答道,神情略显不自信,“或许……应该可以吧!甄家在意名声,应该不会轻易毁约;徐统领既然愿意给我写荐书,我的血脉天赋应该也不会差到过不了考核的程度……”
白发青年看着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似的,沉默了许久,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把东西收拾好,一并还给他吧!”白发青年对众山贼吩咐道。
“老大,那我们这一趟冒着暴雨出门,岂不是白跑一趟,什么都没捞到?”山贼们似乎对他的命令有些不满。
“天魁,禄存,你们几个在这山上待久了,难道真的当自己是那种饥不择食的低级土匪了吗?”白发青年眯起眼睛看着他们。
他的声音并不严厉。
但被叫到名字的山贼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连连摇头。
显然,白发青年在山贼队伍中积威甚重,无人敢违逆。
“你们要记住,我们上山为寇,做的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之事,”只听见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跟那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下三滥货色是不一样的!”
众山贼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而听到这些话后,洛川心中所想却是:这群山贼竟然都以天上的星辰为绰号,倒是比一般的山贼多了几分文化啊!
此时,洛川已恢复了行动能力。
白发青年翻身下马,走到他跟前,将婚书、荐书以及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布袋子递到他的手中。
“抱歉,这一次是我们做的不对,”白发青年收敛了先前的狂傲不羁,态度诚恳地说道,“这几两碎银,就当是给你的赔礼吧!”
“不,不用了!这我不能收!”洛川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活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咪。
这世上,洛川只听说过山贼抢路人钱财,从未听说过山贼给路人送钱。
他清楚地记得,离开家门时,母亲在他耳边千叮咛万嘱咐:“别人的钱财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人情不能随便欠,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欠了的东西都是要还的。”
似乎是被洛川惊恐万状的反应逗乐了,白发青年嘴角微微向上勾起。
“鱼尾村的穷光蛋小少爷,”他用略带调侃的口吻说道,“你难道真的以为,你此行去朝阳城,会如你想象中那般一帆风顺?除了你的天赋外,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其他因素也可能会阻碍你进入书院、迎娶媳妇?”
“其他因素?”洛川对此感到有些不解。
“比如,你有没有想过,除了考核之外,首都的书院还会给你设下一些其他看不见的门槛?”白发青年道,“再比如,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这些年来甄绍福能够步步高升,成为京中显贵,却对你这个穷光蛋准女婿不闻不问,甚至连一个铜板都不愿意资助给你?”
洛川皱紧眉头。
白发青年这番话,对于十五岁的他来说,实在太过复杂。他一时有些难以理解。
“我这些话,你现在暂时不必多想,等经历的事情多了,你自然就会领悟了,”白发青年一遍说着,一边把装碎银的布袋强行塞进洛川的手里,“这些钱,你还是先收着吧!
“我打赌,等你到了京城,这些钱一定能派上用场。”
“如果没用上呢?”
“那你就把它们带回来这里,赔给我。”
“但我母亲说过,我不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我命令你,收下它!”白发青年突然提高音量,厉声喝道,“否则,我就把你的婚书和荐书都撕了。”
洛川打了个寒战,抓着布袋,不敢再拒绝。
“那……那就多谢大王了,”他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地道谢,“敢问大王尊姓大名,家住何处……这样我日后才能来找您归还这些银两……”
“我们的营寨就在旁边的龙脊山上,”白发青年微微一笑,“至于姓名嘛……俗名已忘,你叫我的道号‘紫微’便好。”
“紫微……”
洛川心头默默念叨着这个词,只觉得眼前的白发青年真是高傲狂妄、无法无天。
紫微星乃中天之尊、众星之魁,常常被视作帝王的象征。
白发青年以“紫微”为道号,是自诩为人间的帝王吗?
然白发青年对洛川心中的想法浑不在意。
未等洛川回过神来,白发青年便轻盈地跃上马背,长发宛若飞舞的银练,紧接着他一声令下,带领着众山贼朝着回营寨的方向飞奔而去。
随着马蹄声的渐行渐远,洛川只来得及看到他们逐渐消失在雨幕深处的背影。那背影在雨水的冲刷下愈发模糊,最终完全融入了灰蒙蒙的天色之中,再也寻不见一丝踪迹。
大约一刻钟后,雨停了。
乌云向四面散去,世界逐渐变得透亮起来,逶迤的薄云紧贴着仿佛冻僵般的湛蓝天穹,片片山坡叠青泻翠,空气清新湿润。
似乎这场雨,随着那群山贼而来,又随着他们而去。
一来一去间,将这人间清洗了个遍。
第二章 终不似,少年游(二)
“血脉潜力,三阶!”
望着面前暗淡无光的测试石碑,洛川神情失落,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容。
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指甲一次又一次刺入掌心——似乎想要紧紧抓住那看不见的机遇,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任其像泥鳅一样从手心溜走。
“小郎君,你的名字是叫洛川,对吧?”石碑旁边,一个教习打扮的中年男子用客气而生分的口吻说道,“很感谢你愿意认可并报考我们天阳书院。
“不过很可惜,今年来报名的优秀年轻人实在太多。尽管你的表现和徐统领为你写的荐书让人印象深刻,但我们依旧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你没有达到天阳书院的录取标准,我们无法为你提供入学的名额。”
此时在洛川的背后,数以百计的修行者如长龙般蜿蜒排列。
他们窃窃私语,声音虽小却难以掩饰内心的紧张与焦虑,脸上神情复杂。
“我记得,往年只要血脉潜力达到三阶,三大书院便任意挑选。可今年,唉,真是竞争激烈,连门槛都抬高了!”
“还不是因为最近昭国在跟炎灵族打仗,全国的散修都被强行征召入伍,只有书院学子能够免除服役。你瞧瞧咱们背后,为了躲避兵役,连花甲之年的老头子都来报名了。”
“哎,这可怎么办呢?去年我因为没有荐书,已被朝阳城三大书院悉数拒绝。今年,我花了整整一百两银子,才从吴教习那里求得一份荐书。难道我又将无功而返,重蹈覆辙吗?”
“……”
这些人的话落入洛川的耳中,就像尖锐的箭矢穿透了他的心,每一句都带着刺人的锋芒,令他分外烦躁。
在来到天阳书院之前,他已经接连去了忘忧书院和云阆书院,但都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灵霄世界,血脉至上。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血脉就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印在每一个人的体内,几乎决定了一个人的修行天赋与潜力,乃至未来的命运。
血脉潜力越高,往往意味着与天地灵气更亲和,或是体质比常人更强横,或是真元运转效率比别人更高。
这也意味着他们更容易达到更高的修行境界,并因此拥有更高的社会地位。
其实洛川的三阶血脉天赋并不算太差。毕竟徐统领不可能给一个彻头彻尾的修行废柴写荐书,那样做只会让自己丢脸。
洛川曾天真地以为,自己成为书院学子,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他早已在心中描摹出一幅未来的画卷,幻想着日后能借着书院学子的身份扶摇直上,稳稳扎根于朝阳城的上层社会。
那时,他将拥有一间宽敞气派的四合院,可以将一辈子都未曾穿过丝绸衣服的母亲接来享福,再与温柔贤惠的妻子生几个大胖小子,看着他们在院落中像自己儿时那样无忧无虑地追逐打闹。
然而,这个世界却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
那白发青年说的没错,三大书院除了正式的考核外,确实还隐藏着一些无形的门槛。
比如,当洛川前往忘忧书院时,被守在门口的一个杂役拦住了去路。
那杂役指责他衣冠不整,不能进入那庄重肃穆的书院,认为这样会玷污了书院中神圣的氛围。
听到这话,洛川在烈日下费尽心思地整理了许久的衣着,但那杂役仍旧是连连摇头,表示不满。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个衣着光鲜、满身金饰的年轻胖子走了过来。
他笑容满面地和杂役打招呼,随后递上一个精美的盒子,嘴里还说着:“这是我家乡的土特产悟道茶,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兄台笑纳。”
那个之前对洛川态度冷淡的杂役
,此刻却笑得合不拢嘴,就像一朵盛开的烂柿花。
他一边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太客气了”,一边将那盒悟道茶熟练地藏入怀中,然后热情洋溢地让胖子进入了书院。
洛川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内心挣扎不定。
他有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每当心情烦躁时,总喜欢两只手互相摩擦。
此刻,他的双手就如同钻木取火一般,手心烫得几乎要冒烟。
他内心深处坚定地认为胖子的行为是不道德的,对此充满了鄙视。然而,他又不愿因此而放弃参加入学考核的机会,不想让自己的前途在此断送。
最终,母亲出行前那充满殷切期盼的眼神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的上进心暂时战胜了内心的道德洁癖。
遗憾的是,除了身上这件丝绸衣裳外,他并没有其他值钱的财物。
当然,他也不能用行李中那些破旧的锅碗瓢盆去行贿。
经过深思熟虑,他最终深吸一口气,从白发青年赠予的布袋中掏出一些碎银,脸上挂着假面具般尴尬的笑容,将银子一把塞进了杂役的手中。
随后,他像只受惊的兔子,捂着脸,迅速跑进了忘忧书院的树荫里。
他的心中充满了羞耻感,生怕这种丢人的事情被他人看到,就像勾栏里的***害怕接客时遇到熟人一般。
……
再比如,当洛川前往云阆书院时,他目睹了上千名参加考核的修行者排成的长龙。队伍从书院的主楼起始,一路蜿蜒绕过了湖泊,直至延伸到书院外的大街对面。
人头攒动,声音鼎沸。
洛川手持荐书,默默地站到了队伍的最末端。
然而,队伍的行进速度却慢如蜗牛,每一步都仿佛耗费了极大的力气。几个时辰过去了,洛川才终于从街对面艰难地挪进了书院的大门。
前后的人们开始不耐烦地骂骂咧咧,抱怨着这漫长的等待。
洛川心中也不禁焦急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天色渐晚,夜幕即将降临。他担心书院即将关门,自己若不能及时参与考核,明天又要重新排队。
就在这时,一群锦衣华服的阔少们如同群蜂般涌来,他们嬉笑怒骂,推推搡搡,企图挤到队伍的最前面。
队伍中的其他人见状,纷纷表示不满,尝试阻拦他们。
然而,阔少们却毫不在意,他们呵呵笑着,从衣兜里轻松取出一块木牌,高举过头顶,向众人炫耀。
木牌上雕刻着精美的纹路,中央处一个醒目的“先”字熠熠生辉。
他们得意洋洋地宣称,这是书院特发的“先行令”,持有此令者可以无视队列,直接插队,享有优先
参与考核的特权。
众人感知到木牌上散发出的强烈真元气息,确认其并非伪造之物,只得无奈后退,任由那群阔少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第一天,洛川没有排到;
第二天,洛川天还没亮就去书院门口排队,也没有排到;
第三天,洛川干脆不回客栈睡觉,彻夜蹲在书院门口,依旧没有排到;
……
后来,洛川无意间得知,目前能够顺利在云阆书院参加考核的修行者,大多数都持有那所谓的“先行令”。
而想要获得这“先行令”,也并非难事。
云阆书院的几位教习公然在书院后门摆了个小摊,二两银子,便可在那里换得一枚令牌。
在昭国,二两银子足以购买四石质量上乘的大米,对于富裕家庭来说,这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对于普通平民百姓而言,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据传,每
年招生之际,云阆书院都能通过这种手段,赚取一笔颇为可观的收入。
虽然洛川之前曾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就算死,就算从山崖上跳下去,也绝不会动用山贼施舍的一丁点儿银子。
他原本打算在朝阳城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前往龙脊山,将装有银子的布袋原封不动地归还给那位白发青年。
但是,在经历了连续几天烈日下排长队的煎熬与折磨后,洛川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第五天,他毅然决然地直奔书院后门的小摊,花费二两银子购得一枚“先行令”。
摇身一变,成为了自己过去几天里最为憎恶的“特权者”。
当他手持令牌,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时,瞥见那些只能在一旁默默排队的众人,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爽快感。
那种感觉,仿佛自己是一位战胜归来的将军,而那些排队的人则成了列队欢迎他的仪仗,恭敬而顺从。
“难怪世人都想当权贵,”他暗自感叹,“有特权的感觉,真是爽啊!”
…………
此时此刻,洛川在遭到三家书院的拒绝后,布袋里的银子已是寥寥无几。
他站在烈日之下,双手焦躁地搓来搓去,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陷入了对未来的迷茫——
今后该如何谋生,如何向母亲解释这一切,又该如何安抚她那颗因自己而失望的心。
另一方面,那笔来自山贼的银子成了他心头沉重的负担——
一事无成之下,他该如何偿还这笔巨款。
“下一个,公孙昊!”
天阳书院教习的声音洪亮而清晰,打断了洛川纷乱的思绪。
“公孙昊?他怎么也来了?”
“他堂堂的‘仙灵之体",第五境的修士,公孙家族的嫡长子,怎么也来跟我们这些普通修士争夺入学名额?这简直是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他的修为,恐怕已经超越了书院的大部分教习吧!”
“你难道真的觉得他是想来书院上学的吗?他不过是来这里走个过场,挂个名头,以此避免服兵役而已。”
“……”
公孙昊的身影尚未出现,周围便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公孙昊”这个名字,洛川以前也有所耳闻,在昭国堪称一位备受瞩目的风云人物。
他出身显赫,来自昭国最大的门阀世家——公孙家。
在血脉为尊的灵霄界,一个人的家世背景,往往与他的修行天赋,乃至于一生的发展上限是紧密挂钩的。
像公孙家族,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至少有五阶、六阶的血脉潜力。
而血脉力量浓郁到极致,便会孕育出诸如“仙灵之体”、“炎灵之体”、“妖神之体”等超凡脱俗的特殊体质。
只见公孙昊足踏飞剑,缓缓降落于石碑面前。
其昂藏七尺,彪腹狼腰;黼衣方领,龙章凤姿。
他站在那里,犹如鹤立鸡群,一下子就成了万众目光的焦点。
他伸出手,触碰石碑。
指尖刚触及那冰冷而坚硬的表面,石碑便发出强烈的光芒,犹如旭日东升,灼灼耀眼。
那光芒中蕴含着磅礴的能量,仿佛有万条巨龙在其中翻腾,咆哮着冲破束缚。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鸦雀无声。
有人用手遮住眼睛,有人不由自主连连后退。
很快,石碑开始在强光中剧烈震颤,一道道裂纹在石碑表面蔓延开来,像是蜘蛛网般密集。最终,在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石碑炸裂开来
,碎片四溅。
看到这一幕,负责测试血脉天赋的教习惊愕万分,瞠目结舌,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唯有公孙昊,他的神情始终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他目光转向教习,语气淡然地问道:“我这算是通过测试了吗?”
教习愣了一会儿,随后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当……当然算,您……您现在已经是天阳书院的学生了。”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话语中已然用上了敬称。
公孙昊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然后踏上飞剑,一刻也没有停留地离开了。
洛川等人视若人生头等大事的书院考试,对公孙昊来说,就是一件跟吃饭喝水差不多的寻常小事。或许在他心里头,还会觉得专程跑一趟天阳书院参加考核,耽误了自己的修行时间。
…………
关内侯甄绍福的府邸位于朝阳城东北角。
这里交通方便,闹中取静。
很多王侯将相的府邸都在此毗邻而建。
这天下午,洛川用白发青年赠予的最后一点银两,学着他在忘忧书院见到的那个胖子,选买了一盒他认为很贵重的“悟道茶”,拎在手上,准备将其作为给未来岳家的见面礼。
入学虽不成功,但不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知慕少艾,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去见一见准岳父和未婚妻。
当他向门口的家丁们说明来意后,其中一位家丁立刻从侧门进屋通报主人。
洛川则在门外耐心等候,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搓手的冲动。
他在心中反复演练着,一旦未婚妻甄蕙姝出现在门口,自己应该如何与她打招呼,才能给她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既不显得胆小畏缩,又不显得轻浮无礼。
是直接赞美她的美丽容颜?
还是先找些别的话题寒暄几句,比如“今日的天气真是宜人”呢?
大约一刻钟后,侯府的大门缓缓敞开。
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并非他心心念念的未婚妻甄蕙姝。
而是一位头戴缨子帽、身着绿罗长衫的俊朗公子,手中轻摇着洒金川扇,气质雍容。
“在下沧南澹台彦,乃沧南刺史澹台宏之子,”俊公子声音温和,彬彬有礼,“敢问贤弟尊姓大名?”
面对这位出身显贵的公子,洛川的气势不觉间弱了几分。
他愣神片刻,才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我……我叫洛川,来自鱼尾村,父亲是镇北军的……伍长洛虎。”
他不禁在脑海中琢磨,这位澹台公子为何会出现在甄府,还亲自前来为他开门引路。
难道是想追求他的未婚妻甄蕙姝,故意在他面前展示威势?
随即,他自嘲地一笑,心想自己大概是被对方的气场所震慑,才会如此紧张胡思乱想。
他提醒自己,甄蕙姝的父亲是位高权重的关内侯,府上宾客如云乃是常事。澹台公子为他开门,或许只是他为人和善,并无其他深意。
在澹台公子的引领下,两人穿过大门,经过精美的垂花门,步入宽敞的穿堂,然后绕过古朴的大理石插屏,来到了明亮宽敞的正房大院。
洛川跟在澹台公子的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不敢轻易言语,目光也不敢随意游移,生怕自己的粗鄙举止会引来他人的讥笑与不屑。
他在心中暗自思忖:我的未婚妻必定是天上降临的仙女,方能栖居于此琼楼玉宇般的华丽宅邸;我这个穷小子,何其有幸,竟能有机会将她迎娶为妻,共度此生。
在大宅主屋,洛川见到了自己的准岳父——关内侯甄绍福。
他鬓发微白,身着锦衣,脸上
有一道明显而狰狞的疤痕,似乎在无声诉说着他在战场上拼死杀敌的故事。
甄绍福热情地招待洛川和澹台彦,请他们落座于桌案之旁,同时挥手示意侍女前来献茶。
那位侍女步履轻盈,款款而来,手中托着一个精美的茶盘,上面摆放着三只碧绿的茶杯,犹如翡翠般晶莹剔透。
她优雅地将茶杯一一置于三人面前,随后轻手轻脚地退至一旁。
甄绍福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然后向洛川举杯示意。
洛川见状,也赶忙端起茶杯,与甄绍福一同品茶。
他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顿时感觉一股清新的茶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令人心旷神怡。
更令洛川惊讶的是,这茶竟然令他对天地灵气的感知敏锐了数倍。他感觉到周围的灵气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争先恐后地往他体内涌去,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
甄绍福看着洛川惊讶的表情,微笑着介绍道:“这茶叫做‘青灵茶",不仅能够提神醒脑,更能够增强修行者对天地灵气的感知和吸收。
“对于修行者来说,这可是难得的宝贝。市面上常见的‘悟道茶"虽然也不错,但与这‘青灵茶"相比,可就逊色多了。”
洛川心中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击中。
他迅速低下头,尽量掩饰脸上那窘迫尴尬的表情,不想让旁人察觉到自己内心的慌乱。
他正准备把新买的“悟道茶”拿出来送给准岳父。
然而听到甄绍福这话,他手里的“悟道茶”瞬间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他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把它藏起来。
不过,甄绍福似乎并未察觉到洛川脸上那别扭的表情。
他突然站起身来,紧紧握住洛川的手,感慨地说:“洛贤侄,你父亲洛虎当年在战场上的救命之恩,我终身难忘。若非他舍命相救,我甄绍福也不会有今日。”
紧接着,他又关切地询问:“洛贤侄,你和你的母亲在鱼尾村生活得如何?是否安好?”
当洛川提到鱼尾村前两年遭遇的严重旱灾时,甄绍福的眼眶瞬间湿润,声音也微微颤抖。
他自责道:“都怪我疏忽大意,只顾着京城的事务,竟未能及时关照恩人家的家属。若是我早些得知你们的困境,定会竭尽所能给予帮助。”
洛川听着甄绍福的这番话,心中感动不已。
他想,那个白发青年应该是做多了山贼,习惯了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才表示出对甄绍福人品的怀疑。
可现在看来,甄绍福不愧是父亲当年关系最亲密的战友,他的为人确实值得尊敬和信赖。
甄绍福拉着洛川,寒暄了很久。
澹台彦坐在旁边默默听着,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令人看不出他的心情。
邻近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满了甄家的庭院,给整个府邸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洛川本以为,甄绍福会在这个时候提及婚约一事,甚至他内心深处还隐隐期待着能与自己的未婚妻见上一面。
然而,甄绍福接下来的话语,却如同晴天霹雳——
只听见他缓缓道:“洛贤侄,你父亲洛虎是我一生中最亲密的战友,更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心中,他的儿子就如同我自己的儿子一般。
“我的女儿甄蕙姝,后天就要出阁,与这位澹台公子喜结连理。
“既然你也正好在朝阳城,那我也以亲人的身份,诚挚地邀请你来出席她的婚礼。
“她应该会很期待能够得到你这位来自远方的兄弟的祝福。”
夏天好像在这一刻突然结束
了。
仿佛北风呼啸而过,天上阴云冥晦,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洛川一只手捂着藏在身后的“悟道茶”盒子,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衣兜里的婚书——鲜红的纸被他捏得皱巴巴的,估计已经浸透了汗臭味。
有个声音在他心里催促:
你应该把这份婚书立刻取出来,摆在这两人面前!
你要告诉他们,根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这样做,是不合礼法的!
甄蕙姝的正牌新郎,应该是你才对!
但洛川终究没有吭声。
他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把红色的纸张搓得千疮百孔。死一样的寂静中,他听到自己用近乎蚊子叫的声音轻声道了句:
“那……那真是恭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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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终不似,少年游(三)
洛川那时太过年轻,把承诺看得很重。他以为婚书上红纸落着黑字,便是一把坚不可摧的锁,将两个人的命运紧密联系。
不论贫穷还是富贵,疾病还是健康,都稳若盘石,无法撼动。
然而事实上,灵霄界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秩序、规则、承诺与约定,都会随着强者的意志而变化转移,无有定数。
有人维护的秩序才是秩序。
有人遵守的律令才是律令。
有人承认的婚约才是婚约。
在甄绍福和澹台公子的眼里,像洛川这种出身贫寒、没有血脉的平民,就跟路边的野草、脚边的蝼蚁一样。
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
只需要他们一句话,这份寄托着少年人初开情愫的婚约,就是一张不存在的废纸。
洛川并非未曾想过,把衣兜里的婚书狠狠掷向他们的面庞,怒斥:“莫欺少年穷!”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无论他如何发泄情绪,都无法改变一个残酷的事实——他的未婚妻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新娘,而他甚至连她的面都没有见到。
若是他真把甄绍福和澹台彦惹怒了,恐怕他们立刻就会要了他的命,然后把他的骨灰埋进后院的泥土里。
世人将只会记得澹台公子和甄家小姐是一对神仙眷侣。
而除了远在鱼尾村的母亲外,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叫洛川的贫寒少年是死是活。
洛川在椅子上僵硬地坐了许久。
甄侯爷和澹台公子在一旁讨论着婚礼的种种细节——该邀请哪些宾客,该准备何种酒,该如何安排仪仗队……
他们的声音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遥不可及。洛川能够清晰地分辨出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然而一旦这些字句串联起来,却如同变成了深奥难懂的经文,让他感到头脑一片混沌。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侯府外传来。
像是锋利的刀刃,撕破了府中压抑的空气,直直刺入洛川浑噩的脑海。
这是洛川永生难忘的一刻。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当时心头在想什么,只记得自己屁颠屁颠跟着众人来到了侯府的大门,挤在一群凑热闹的仆人丫鬟背后,踮起脚尖努力往外看。
“十年之期已到,恭迎紫微阁少主回宗!”
白头发的山贼头领,此刻摇身一变,成了威风凛凛的银甲侍卫。
他骑在雪白无瑕的高头大马上,目光如电,锐利逼人;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握着宝剑,周身星辉缭绕,宛若天神降临。
在他身后,一众山贼亦身披银甲,气势如虹,宛若银龙翻江,势不可挡。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杀气,让众人不寒而栗——这分明便是昭国精锐部队才有的那股铁血气息。
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那辆车辇。
拉车的不是寻常马匹,而是四只威武雄壮的白麒麟。
龙首,鹿身,牛尾,马蹄。
鳞片闪闪发光,坚硬如铁。
它们拉着的那架车辇,以夜幕般深沉的黑色为底,镶嵌着璀璨如星辰般的宝石,银白色的繁复花纹精巧地将它们连接起来,勾勒出周天星斗的轨迹图案,仿佛将整个宇宙都浓缩在了这方寸之间。
车辇的四周,缭绕着丝丝缕缕的星光,时明时暗,如梦似幻。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紫微阁”这个组织,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少主”究竟是什么人。
但直觉告诉他们,这个名字听上去就很气派的“紫微阁”,来历绝对非同小可,很可能是传说中那种藏在幕后搅弄风云的神秘隐世势力。
毕竟,即便是权倾天下的昭国皇帝,也没本事儿驱使四只纯白色的麒麟来为他拉车。
众目睽睽之中,只见那白发青年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径直朝着人群走来。
在他那皇帝般的压迫感之下,众人纷纷后退,仿佛秋日田野中的稻草,在狂风的肆虐下纷纷倒向两侧,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洛川也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
但这时,白发青年冷冷的目光再一次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他再一次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定在原地,无法挪动脚步,更无法低头回避。他的腰杆也被迫挺得笔直,仿佛化身为一尊昂首挺胸、趾高气扬的雕像,屹立在那里。
从出生到现在,洛川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
他伫立于侯府门前的石阶之巅。
众人在台阶两侧看着他,目光中交织着诧异、疑惑、惊惧与敬畏的情绪。每一道目光都像一簇火焰——当它们汇聚在一起的时候,洛川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若不是被白发青年用法术定住,他恐怕早已尴尬得想要挖个地洞躲起来了。
白发青年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收起长剑,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行礼。
“少主,历练之期已经结束,请您随属下回宗吧!紫微阁现在急需您主持大局!”
说完,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洛川感觉自己如同被操控的牵线木偶,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后扬起下巴,背负双手,迈着潇洒利落的步伐,从容地走下台阶,朝向那星辉缭绕的车辇走去。
车厢的门已经自动缓缓敞开。
即将登车之时,洛川心中涌起了一瞬间的犹豫。
他眼角的余光瞥过自己脚上的鞋履——这双鞋早已陈旧不堪,磨损的痕迹清晰可见,沾满了朝阳城的灰尘泥土。
他害怕这双鞋会玷污了眼前这辆华丽非凡的车辇。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迟疑与不安,白发青年微微调动真元,一股强烈的气流瞬间凝聚成形,将他一把推进车厢之中。
随后,伴着一声清脆的“砰”响,车厢门紧紧关闭。
白发青年一刻也没有在此地多停留。
他一声令下,众山贼便护送着麒麟车辇,化作一道璀璨的银虹,很快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只留下一片尘土飞扬。
侯府众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许久的沉默之后,澹台彦终于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岳父甄绍福,轻声说道:“丈人,要不我们回屋吧?”
甄绍福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率先朝着门内走去。
走着走着,他突然回过头,冷不丁地澹台彦说了句:“你以后不要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了,看上去就不像个正经人。”
听到这话,澹台彦一脸纳闷。
这身绿罗长衫,他最近天天穿着,岳父一直都没表达过什么反对意见,有时甚至还夸赞他眼光独到、有品位。
怎么今天突然嫌弃起来了呢?
…………
与此同时,洛川身子僵硬地坐在车中,随着众山贼在朝阳城中一路狂奔。
此刻,太阳已悄然下山,天边仅剩下几缕残霞,而城中的灯火则陆续亮起,形成一片璀璨的光海。车窗外的景物在飞快地掠过,如同一幅幅流动的画卷,令人目不暇接。
一切都显得如此不真实。
洛川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一场梦。
或许梦醒之后,他又将变回那个一无所有的贫苦少年,手里拿着已经作废的婚书和荐书,灰溜溜地逃回鱼尾村,在那间破旧的茅屋中与母亲失望的目光中度过余生。
不知过去了多久,车辇离开了朝阳城繁华的街道,驶出了高大巍峨的城门,来到了城外一片荒凉的小树林中。
这时,白发青年动作粗暴地拉开了车门,语气急促地对洛川喊道:“快点下来!”
他的态度与之前的从容威严截然不同,更无半点面对“少主”应有的恭敬礼貌。
洛川尚未回过神来,便被白发青年一把从车上猛地拽下。
紧接着,一个身形如铁塔般魁梧、满脸络腮胡茬的高大山贼大步流星地走来,他一只手将洛川像拎小鸡似的拎起,轻松地将其放置在马背上。随后,山贼自己也敏捷地跃上马背,紧握缰绳。
“你……你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洛川打着哆嗦问道,上下牙不住地碰撞。
小时候,他便常常听母亲说起,灵霄界有许许多多以拐卖小孩为生的贼寇——他们会抓走弱小的孩童,将他们卖给大富人家做奴隶。从此孩子们失去人身自由,食不果腹,还得天天干脏活累活。
甚至还有些孩子被故意弄残疾,然后被扔到大街上卖艺乞讨。
尽管洛川已经年满十五岁,不再是小孩子了,但面对眼前的这些人,他仍然无力反抗。
如果这些人真的打算让他去做奴隶,他也只能乖乖听从他们的命令。
“你乘坐的这辆车,是我们从宰相府里偷出来的,”白发青年淡淡解释道,“宰相在上面施加了追踪法术,我只能屏蔽它一时。再不弃车逃跑,我们都会完蛋。”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动马鞭,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他座下的白马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浑身肌肉紧绷,犹如一道银白闪电划破夜色,朝着树林深处疾驰而去。
负责搭载洛川的山贼紧随其后。
马蹄声急促而有力,仿佛能震碎空气。
在强烈的惯性下,洛川只能紧紧抱着那魁梧山贼的腰,生怕自己从马背上跌下去。
他的心脏如雷鸣般狂跳,似乎随时会冲破胸膛。
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刚刚他乘坐的那辆车辇,已经收敛了所有的光芒,静静地停放在原地。它的外表不再是深邃如星空的黑色,而是变成了深沉的红木色,木纹清晰可见,典雅而庄重。
车身镀金饰银,雕刻着繁复精美的图案,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极致的奢华。
然而,尽管它依旧展现着不凡的气派,却已远不如先前星辰缭绕时那般惊艳夺目了。
它仿佛从云端跌落,不再是那遥不可及的神仙座驾,而变成了人间的世俗凡物。
拉车的四只白麒麟已然无踪无影。
取而代之的,是四头棕黑色的骡子,它们浑身脏兮兮的,尾巴摇来晃去,埋头吃着草。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幻术所编织的幻象罢了。
车是偷来的。
麒麟是骡子变的。
那什么“紫微阁”,不出意外应该也是白发青年瞎编出来的——毕竟他给自己起了个叫“紫微”的道号。
洛川突然觉得自己很像那几头呆头呆脑的骡子。
山贼们暂时将他装扮成麒麟的模样,不代表他真的就成了麒麟,一旦法术失效,他便会被打回原形。
…………
一刻钟后,洛川抵达了山贼们在龙脊山上的营寨。
这里环境优美,景色宜人,与他想象中的贼寇窝点大相径庭。
与其说是山贼的营寨,不如说是修在山顶的园林。
入口是一座古朴凉亭,四周被繁茂的花草环绕,微风拂过,香气四溢。
穿过凉亭,一条长而蜿蜒的走廊展现在眼前,走廊两侧,假山错落有致,形态各异。
一条瀑布从假山顶部倾泻而下,水声潺潺,注入下方的潭水中,溅起层层水花,与周围的景色相互映衬,别有一番情趣。
这批山贼们似乎并不讲究座次尊卑。
他们拴好马匹,卸下头盔与铠甲,随性地散落在园中的各处——有的悠然蹲在假山顶上,有的懒洋洋地倚在走廊一侧,还有的将自己悬挂在树上,像只金丝猴般摇来晃去。
自号“紫微”的白发青年伫立于悬崖之畔,朝阳城的全貌一览无余。
从这里望去,整个城市仿佛铺展开的巨大棋盘,街道与建筑交织成复杂的线条与格子,而城中的人群则像是无数细小的蚂蚁,各自在既定的轨迹上忙碌穿梭。
洛川拘谨地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一边搓着手,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大王,您为何要如此费心地安排这一切?”
“费心安排了什么?”
“您给我银两,将我从甄府接出,声称我是那‘紫微阁’的少主,还将骡子变成白麒麟……
“可我不过是个鱼尾村的普通少年,一无所长,血脉潜力也仅有三阶……我实在想不明白,我有何资格,能得到您的如此对待……”
洛川的声音越来越小,透露出不解与自卑的情绪。
“就问今天你爽不爽?”白发青年呵呵一笑,打断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