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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严于     尽余晖txt下载     尽余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一章 生而苦,行而幸

    虽说景云故作神秘的样子十分潇洒,更是增添别样的话题度和吸引力,但在林亦看来,却是极其的讨厌,硬生生压住那份恼怒。

    想着刚刚景云说出来的话,身世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出身有些奇怪而已。因而才使得皇帝从未有过废储的想法。

    百年来的继位太子,少年或者青年时,都有在学宫学习的经历,这条看似没有被纳入皇室章程的约定俗成,渐渐成了所有朝臣们共同认为继位太子必须要经历的一件事情。

    现在的那位太子殿下,从来没有再学宫学习过,坊间有些稀奇古怪的传闻到时理所当然,并无什么奇怪的地方。

    照着景云刚才的话分析,皇帝不是有意要打破这套约定俗成,有没有足够废储的理由,为何不把那位太子殿下送到学宫学习,反而任由其遭受如此不堪的非议。

    帝国传承千年,对世间百姓和满殿朝臣而言,储君位置的稳固对于帝国的绵延是有着难以估计的好处的。

    而皇帝不送那位太子殿下入学宫学习,导致坊间有废储传闻,储君位置不稳固,朝臣野心者自然心思千奇百怪,做出些夺嫡念头,倒是寻常。

    这样对于帝国的基石是非常不稳的,而皇帝依旧如此做,分明是前后矛盾的事情,林亦想了想,怎么都没有想通其中的关键。

    景云瞥了眼林亦深思的神情,一派凝重愁眉不展,他倒是理解,那位太子殿下的事情,可谓关系到他后面如何行事。

    即便现在自己如此劝他,都不过时间徒劳,该有的利器没有使用出来,变得锈迹斑斑,很难做到一觅即中。

    摆了摆衣袖,炙热明亮的光线投过窗户照在景云的白衣上,光照中白衣胜雪,侧面看去,犹如潇洒不羁的谪仙人临尘。

    斜斜仰在椅子上,茶杯里面仍旧有着半杯茶,晃晃悠悠品茗起来,同时张口说道:“要说那位太子殿下,幼年时的经历倒是和我有些相似。”

    “不过说来,他比我的运气好得多,同时又比我的运气差得远,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前面十年可谓孤苦,身为先皇后嫡长子,落到他这样,真是惨不忍睹。”

    林亦蹙眉:“何事?”

    不明白那位太子殿下做出了什么惨不忍睹的事,十年孤苦?

    先皇后身死的时候,林亦倒是在家乡街道上听过对先皇后的哀悼,可谓举国同悲,由此可以看出来皇帝对于这位先皇后的喜爱。

    伉俪情深用来形容二人半点都不为过,皇后离世后,皇帝简直日夜不能寐,独坐在勤政殿好几天,不进半点油米。

    景云没有回答林亦的问题,当然在他看来,那不是什么问题,自顾自喃喃自语:“苦不堪言的是,他在皇宫那十年,过得极其不如意。”

    “幸运的是,几年之后,他回到陇西道故地,也就是赵家的祖地,奇迹般的获得了某些大人物的肯定,直接被钦点为帝国太子,未来的皇帝。”

    “跋涉之间,经络不通,导致他无法修行,无法修行,自然不需要入学宫,幼年时的美梦憧憬破碎,自然而然有不同寻常的反应。”

    林亦紧紧皱着眉头,听到经络不通几个字,骤然变得神情肃然且紧张,脑海里面回荡着杨继新的面容。

    在晋阳的时候,若非杨继新用他破障巅峰的实力,用那千万柄剑气灌入他的身体,直接强行刺开那些封闭的气孔,怕是他到今日仍旧无法修行。

    世间神秘之中,或许存在能让他修行的办法,可他是否能得到,是否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得到,都是未知之数。

    如此来看,从杀了杨继新之后,林亦心中就对他产生了愧疚,他知道自己的莽撞。凭杨继新坦然赴死的模样,心中唯有愧疚,就可以看出来当年因他而起的事并非是他的本意,而是道错误。

    现在对那位太子殿下,林亦有同病相怜的情绪,但情绪终究是情绪,不是主导他意志的理智。他的理智依旧在,同病相怜不能抵消那些痛恨。

    那位孱弱不能修行的殿下,依旧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瞧着林亦转瞬而逝的悲戚,转而又是变得恨意十足,景云不禁微叹,看了刚才的话并没有起到他理想的作用。

    林亦是个理智依旧的坚定者,即便有着怜悯,依然不会放下那些不该放下的仇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怜悯不代表必须要放下……

    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少年孤苦的皇子,身负责任,获得赵家祖地的认可,获得赵家先祖的承认,自然能继承太子之位。”

    “不能入学宫的事,成为那位殿下心中永远的痛。从当年跋涉陇西之后,他的身体便一直不好,受不得半点风吹。”

    “因而当他出现在世间时,一直坐在马车当中。那辆马车很是寻常,又很是不寻常,因为……那辆马车出自桃源!”

    话语振聋发聩,导致林亦处于短暂的思维混乱,不知道该从何处理清楚头绪。

    那辆马车出自桃源?

    承认那位殿下太子之位的,必然是桃源中的人。

    是谁?

    不言而喻。

    除了桃源两位夫子,谁有资格许下如此圣诺。

    林亦的表情变化极快,最开始的懵懂状态,瞬间变得苦涩,苦不堪言,好似全身的精气神在顷刻间被抽走。

    浑然失落的样子,让景云都不忍心再去看,在他看来,这道消息的打击实在是太过沉重。哪怕是当年他知道这道消息,都是无比震惊。

    桃源两位夫子许下的承诺,又有谁胆敢置喙。桃源站在帝国之上,督导帝国皇室,连是皇帝都对桃源中的两位夫子和众多先生极其尊敬。

    帝国太子要想继承帝位,必须获得桃源两位夫子的支持,好在几百年来,桃源都不曾掺和世间帝国的传承。

    即便如此,都没谁能忘记桃源的威肃,不敢忘记桃源的神秘和强大,现在两位夫子钦点帝国接班人,皇帝不会否定。

    哪怕是不喜欢,也不会!

第一百零二章 如麻灭趣

    心乱如麻形容此刻的林亦全然符合,之前他想要凭借桃源的威明,让他报仇那些事能够做的顺畅些,不至于半途而废。

    又是知道那位太子殿下正是当年的真凶,不论出于何种目的,林亦不想要去思考,他只知道内心进入桃源的念头到达最强烈的时刻。

    当从景云口中知晓那道纸张是进入桃源的通行证,他的兴奋简直难以抑制,活了十几年,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快乐。

    而现在景云告诉他,那位殿下获得太子之位,源自桃源两位老夫子的承诺,是他们钦点的太子储君,这让林亦如何不失神。

    迫切想要凭借桃源顺风而起,为残酷而死的兄长报仇,没想到世间居然给他开天大的玩笑,居然如此挑衅挑逗他。

    “哈哈哈……”

    忍耐着,终是凄然惨笑。

    脸上的笑容很是苦楚,到了笑声戛然而止的时候,他两边脸颊流淌下两行热泪,泪水翻涌,让他的心情低落到极点。

    苦苦期盼,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见此情景,任是谁都无法无动于衷。瞧得此刻的林亦如此痛苦,景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当年在家中床畔前,眼睁睁看到母亲身死时,他亦然这般。

    当年李立青在边关打仗,母亲生命垂危,随时都可能堕入黄泉,身死道消。临死前的心愿,则是想要见见李立青。

    几道书信快马加鞭传去,终是没能等到李立青归来,他母亲便魂归天外。从那时候开始,景云对于那位帝国军神的父亲,充满了不理解和痛恨。

    后几年照样孤苦,若非刻苦修行,又是游历世间,景云绝难如此迅速走出来。现在看见临沂这样,就好似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嘴唇张合间,欲言又止。

    终是没能说出半句话,沉默地站起来,步履沉重地走到门口,又是忽地顿住脚步,侧身偏头,余光微弱的说道。

    “虽是桃源承诺,但云乾毕竟是两位老夫子的弟子,说放下,是绝然做不到的,即便多年不提,心中仍旧是忘不掉。”

    “只要你不杀他,想来两位老夫子不会说什么……”

    这是最宽容的回答。

    说完这些,犯了忌讳的景云脸色沉沉,和阴雨绵绵的天空一般无二,在万里无云的晴空,光线照耀下,显得极其难看。

    ……

    ……

    走到东湖散心。

    碧澄湖面有着淡淡的风吹涟漪,涟漪结合成无数圈圈圆圆,来来回回,往往复复,瞧着特别具有艺术的美感。

    景云心情不佳,自然没有心情欣赏这些美丽,上课的时间,周遭没有学生经过,他坐在石块上,凝视着远处的东湖彼岸。

    满面肃然,满目粉红琳琅。

    一棵棵相距两三丈远的桃源,鳞次栉比出现在他的眼眸中,眼眸的瞳孔此刻是洁白的镜片,正好能映衬远处的风景。

    一来二去,风尘万里。

    东湖彼岸存在桃源百年,自桃源建立开始,那道东湖彼岸就存在。当然桃源真正的入口肯定不是学宫,但最近的入口,必然是学宫。

    正当景云凝眉注视远处时,忽见一道紫色在湖底深处攀延,不断延伸,直至延伸到他的脚下,瞥了眼紫色。

    仍旧是毫无作为地坐在石块上,没有给予紫色半点回应,慢慢的紫色退去,回溯到了东湖不可见的彼岸。

    满目粉红消散。

    落叶满天的桃花消失,在景云的眼中骤然消逝。

    地面出现到阴影,拉扯到湖面上。景云低头瞥了眼地面的阴影,没有开口说话,抬着头凝视远方,目光深邃悠远。

    一道手指放在他的肩头,以示道来,又是坐在旁边,同样望着东湖彼岸,有些不理解景云这样的神情,好似极其沉重般。

    晓白瘪了瘪嘴,手指点了点湖面,骤然出现滴悬空的水滴,顷刻间落到湖水中,接连不断,发出悦耳动听的响音。

    “为何沉重到这样,面色严峻,世间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对于晓白的提问,景云没有理会,心里想着那些事情。当年他游历世间才能释惑心扉,不然让林亦尽快南下。

    想了想,又是否定这道想法,现在让他南下,来日去南军驻地的时候,那薄弱的修为,怎么可能抵挡那些修行者刺客。

    能有资格去刺杀南军元帅项信,决计不是简单实力的刺客。让学生们去,一是为了锻炼他们,二这是保护项信。

    当然其中意味,更多的是提个醒,项信实力不弱,作为帝国老牌元帅,年过古稀,依旧精神矍铄,老态龙钟。

    虽不是修行者,多年的枪法修炼之下,倒是修出绝命枪,普通的洞源境修行者,在他面前都逃不过一枪毙命的结局。

    想到这点,景云直接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瞧见景云始终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晓白堆积着笑容,没有半点恼怒的模样。

    抬头扫了眼日头,估摸着时间,大概还可以在外面待多长时间。桃源中师兄们管得严,现在的他还没资格出来。

    不破天命不出桃源。

    现在不过是偷跑出来的,正好大师兄不在桃树下下棋,跟着岑夫子去了南境,他才可以暂时跑出来休息下,等到三师兄发现的时候,又必须要回去。

    忽地,景云偏头看向他,紧皱的眉头舒缓,问道:“你怎么出来的,书先生说你不破天命不出桃源,现在还是朝真,书先生又在桃树下下棋……”

    晓白耷拉着眼帘,很是提不起兴趣,想到不破天命不出桃源的大师兄命令,他心里就觉得没劲,全然没有了活力。

    嘟着嘴,无奈道:“天命哪里这么好破,师兄明明刁难我。大师兄跟岑夫子出去了,三师兄在草庐里面,我暂时出来看看。”

    “过会儿,三师兄出草庐,我又要回去,要是被他发现我不在,他绝对会完美执行大师兄定下的规矩的,一丝不苟……”

    景云笑了笑,苦中作乐。

    “你怎么知道他出草庐?”

    晓白骄傲地扬了扬头:“那头大青牛呗!”

    “不给报信,不给吃草!”

第一百零三章 悔

    听见晓白的回答,景云终是忍俊不禁笑起来,眉眼如同绽开的春华,在春日末尾骤然开放,给以世间祥和热闹的景象。

    晓白跟着笑了两声,注意力始终都在东湖彼岸的那片桃林当中,若是听见道难听的响声,应该就是三师兄出草庐,那他就应该回去了。

    两边香樟树的落叶被风吹起来,落到东湖当中,又是出现无数道荡开的涟漪,落叶随着水流动的方向慢慢飘逸。

    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味,坐在东湖岸边,自然能闻到两边香樟树传递出来的香味,即便是在学宫中的别处,蔓延极远时,都能闻到这些极具魅惑意味的香味。

    当年学宫初建,那位祭酒寻找世间的奇花异草,最终是找到了符合他思路的树木,而这种树木正是香樟树,常年带着温和的香味,能够在桃源最盛时压制那些浓郁的桃花香,是那位祭酒最开始的想法。

    桃源入口在东湖彼岸,本就是道极其隐秘的事。

    若是被有心人察觉,或是香味飘散出来,某些强大修行者是必然能知晓的,到时候人云亦云,都想要进入桃源,岂不是乱套。因而最开始的时候,建立学宫四景的那任祭酒,就有着这样的打算。

    算是深思熟虑,想的极为深远,不仅考虑到了东湖两边应该具有的景色,同时还把学宫隐藏桃源入口的事情,一并办到,移植这些香樟树,可是费了些功夫。

    瞥了眼含笑的景云,晓白虽然智商不足,可盖有赤子之心,世事洞明间皆是学问,在脑海里面快速思考着景云可能面临的问题疑惑。

    半响后,问道:“是林亦的事情?”

    景云诧异的扫了眼处变不惊的晓白,心想当年不问世事,不知世间险恶的晓白,终是变得会察言观色,会洞察人心,揣摩他人意味。

    有点欣慰,点了点头,目光中含着担忧,望向远方,说道:“刚才我告诉他,桃源和那位太子殿下之间的秘密了……”

    话语点到为止,即便是他不说完,晓白都应该猜的到林亦现在的状态。露出沉思不解的表情,上下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错愕。

    沉默了好阵子,随手浮起半掌手,啪嗒如雨落在湖面上,霎时间,又是数不清的涟漪荡开,圈圈圆圆之间,自有终结。

    他平衡了心绪,说道:“当年两位老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开启了师祖留下的东西,两位老师不愿意违背师祖的遗命。”

    “自是向皇帝发出了承诺,让皇帝立那位殿下为太子,为帝国未来的储君。最开始的几年还好,当五师兄的事情发生后,两位老师便在没有理会那位殿下。”

    “向来多年,两位老师心中难安,时常游历世间,常年不再桃源,应该是有着五师兄离世的缘故,终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

    望向天边的光线,又是低头看着地面拉扯极长的阴影,延伸到东湖里面,两道摇曳荡漾的身影,很是飘忽不定。

    如镜中花……

    景云深以为然地点头,这些年的事情,他倒是知道一些,两位老夫子没有常住桃源,更是他亲眼所见。

    “到底是桩痛苦的事,相依为命,不曾想辗转之间,以为是相遇竟然是永别,叫他如何能够承受,现在连是最有希望的希望都破灭,如何了得!”

    晓白满面愁容,似受到景云话语的影响,当然更多的是联想到林亦现在的痛苦模样,与之感同身受地忧愁。

    当年他自深山中出世,那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位老爷爷是生老病死,自然而已,无法更改,因而一直以来他的心绪都处于坦然平静的状态。

    无法理解林亦的情感,却能同情。

    两者的视线同时沉默地望向天边,心想要是当年两位夫子没有允诺那位殿下储君的位置,是否就不会有后来的防微杜渐。

    更不会出现云乾的死亡,更不会出现咸阳那场风暴,更不会出现许许多多不该出现的事情?

    他们不知道,更不敢去猜想。

    景云收回视线,偏头扫了眼景云,手指在膝盖上面滑动,说道:“那道纸张已经到了林亦手里面,想来两位夫子明白,因而林亦才会更加痛苦。”

    “以前的承诺,造成今日的种种窘迫,不知道事关李家的这道承诺,你们桃源能不能接下,敢不敢接下?”

    思绪不到位,没能立刻想起来景云说得那道纸张,等到想起来,晓白蹙眉道:“那道入桃源的承诺?”

    瞧了眼晓白的懵懂,景云唇角微微翘起,满是感怀地说道:“当年母亲死后,听闻江湖人言,修行到极高,可得长生,可活死人。”

    “便想过用那道纸张换取百年承诺,只为入桃源修行,没想到他不给。后来刻苦修行,从善如流地入门,倒是凭借努力进入桃源。”

    “时至今日,走到天命巅峰,哪怕看得到在上面虚无缥缈的那道门槛,依旧没能找到所谓长生法,所谓活死人的神奇。”

    “心里倒是不抱希望,或是长大成熟,再不见当年稚嫩,凭人言而不知可畏。生长于世间,应该要明白,人言可畏……”

    听着景云说了大半,事关这道故事,晓白倒是听师兄们说过,言辞中很是同情。不过更多的是敬佩,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到如今位置,景云已然是天骄。

    放眼桃源,能够比肩景云者,屈指可数。除了排在前面的三位师兄之外,就两位老师而已。想了想,晓白觉得不准确。

    还有位神秘的四师姐……

    当然晓白自进入桃源之后,除开最开始见过那位四师姐一面,往后十来年之内,再没见过四师姐。不过据前面几位师兄说,四师姐是丹夫子最得意的弟子,想来境界不会差。

    细细品味景云刚才的话,晓白两只眼睛里面都出现震惊。能瞧得见那道虚无缥缈的门槛,岂不是说他可以碰到越七境的机缘。

    连忙只是着景云,略带欣喜道:“那你不是走在三师兄前面?”

    景云淡笑:“毫厘之间……”

第一百零四章 以胁之

    不明白晓白为何有兴奋的神采,同样景云不敢随意说话,只能在毫厘之间。关仲子应当是世间圣人之下最强者。

    早已触摸到越七境的法门,且半只脚都站在圣人的门槛上,随时准备把另外的一只脚抬起来,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不过不同于当年的云乾,云乾当年站在天命巅峰,摇摇看着那道虚无缥缈的门槛,连是脚都没有迈上去,却能在天命巅峰使用越七境的大神通。

    那场在渝关外面的较量,正是因为云乾施展神通缘启,方能稳稳当当压制破入天命巅峰的关仲子,甚至在那一站,重伤当时的王庭第一强者,使之没过多久不知身亡。

    由于那次的出手,使得云乾施展越七境神通的事情被知道,导致诸国开始慌张,将其列入必杀名单之中。

    能施展越七境大神通的天命巅峰,应该是世间最强的七境修行者,同样更是最接近那道虚无缥缈的门槛的修行者。

    对诸国而言,这是无法想象,且让他们无法忍受的事。大秦帝国尘世出现一位自仙林叛出来的越七境的应宗,已经不可想象。

    要是云乾在越七境,到达尘世圣人的层次,想来大秦帝国会更加牢不可破。且云乾越七境所代表的意义,比应宗要可怕得多。

    应宗不过是隐居大秦帝国北境,受桃源的邀请,坐镇北境,不让强大修行者逾越而已,并不固定普通的修行者,或者那些军队。

    而云乾是帝国北军元帅,与皇室有着看不清摸不着关联的云侯,若是越七境成功,在他的指挥下,大秦帝国三军岂不是更所向披靡,无可抵挡。

    基于此,那场西疆的伏击开始谋划,一年之后,西境出事,云乾率领北军数万精锐出征,没想到在无为峰外,遭遇天池和问心无愧殿,以及诸国联军的合力攻杀。

    虽说云乾站着天命巅峰,依旧不能抵挡数位天命境强者,其中不乏有比肩关仲子的存在,最后兵败,云乾殒身西疆,帝国最年轻的北军元帅,至此溘然长逝。

    细细想来,只有无尽的感叹,这样位天资卓绝的天才,万不曾想会落得如此结局,尸骨无存,连是现在,帝国境内的坟塚都是他的衣冠冢。

    可悲,可叹。

    可敬,可怜。

    ……

    ……

    晓白拍了拍手,捏动着几根手指,眼中的星星越发繁多,眼神都开始炙热起来,没等他朝景云开口,就听见景云再说话。

    “那道纸张已经出现,不管如何,桃源都必须兑现承诺。这是当年先祖获得的交易,只要李家仍旧在,这场交易便不能丢。”

    说罢,又是补充道:“当然对于这件事,我不参与,毕竟我曾经算是出自桃源,要是掺和这件事,被外人知道,岂不让人说我吃里扒外。”

    晓白吧唧吧唧了几下嘴巴,嘴皮上起了些干壳,指甲捏住,重重扯下来,疼得呲牙咧嘴,慢慢嘴唇上就起了红色的血丝。

    不知为何,晓白鬼使神差地把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皮上面的血丝,有着淡淡的腥味在唇齿间蔓延,最后延伸到喉咙里面。

    晓白眼眶中有点湿润,哑着嗓子说道:“师祖定下的规矩,许下的承诺,别说是我,连是两位老师都不会违背。”

    “那位殿下在陇西道,赵家祖地,起出的关于师祖的东西,两位老师都依照当年师祖留下的规矩,承诺他为帝国太子。”

    “并亲自到咸阳皇宫,亲自见到皇帝,跟他说了那位殿下的太子之位,这些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故作这样那样的担忧,反而显得矫情!”

    瘪了瘪嘴,对景云现在的模样很是不屑,且带着淡淡的嘲讽。见到这般眼神的晓白,景云没来由的冷笑了两声。

    怒极反笑。

    眼眸深深地凝视旁边的晓白,看其镇定自若的样子,完全不想是担心的情况,笑着说道:“你现在倒是玩的兴起……”

    “如果聂三先生知道你擅自跑出来,而且还让大青牛盯着他,想必应该不会饶了你,同时你还连累了大青牛。”

    “照着三先生的性子,莫说是你,连是大青牛都逃不过责罚。你想想,大青牛的性子可不怎么好,睚眦必报如财狼,你让它受罚,又威胁它,两罪并举,想来往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听到这些话,晓白无比紧张地瞥向东湖彼岸,眼瞳幽暗深邃,直射入桃源,望向桃源里面那座草庐,旁边大青牛仍旧乐此不疲的吃草。

    不屑地瞥了眼景云,无比稚嫩的说道:“大师兄又没有发现,三师兄依旧在草庐里面,大青牛在旁边守着,又能有什么害怕的。”

    景云失笑摇头,看了眼晓白,心想,小孩子性子终是小孩子性子,不知道世间险恶非常,要提防时刻存在的敌人,更要提防潜藏在暗处的朋友。

    白皙俊秀的脸上浮现阴沉险恶,眼里闪烁浓烈的狡诈光芒,说道:“聂三先生现在是不知道,有大青牛帮你守着,通风报信,或许他出来之后,仍旧不会知道。”

    “但你别忘了,我还在这里,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在我身边坐着的。别说你就是出来了,即便没出来,我依旧和聂三先生说你出来了,那他会相信谁?”

    刚刚就觉得不对劲的晓白,气急败坏地指着景云,半响没说出来话:“没想到,你居然这么阴险,还和二师兄是好朋友,他哪有你这么阴险狡诈?”

    景云含着浅笑,摇摇头:“和仝童是好友的事,好像和你说过,那是少年时候的事情,那些时候,谁知道谁,谁又明白谁。”

    “不过是寻个玩伴罢了,正好我在学宫,他也在学宫,两人之间自然有些相与谋的时候,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晓白恨恨道:“威胁我?那你要我怎样?”

    见于晓白的直白,景云没遮拦地直接说:“入桃源有规矩,那道纸张的承诺是入桃源,那我要林亦拜在两位夫子门下。”

    晓白怒道:“做不到。”

    景云道:“给我消息即可,别的你不用管……”

    正当晓白思考的时候,远处传来牛叫,晓白转眼间没入香樟树,没有给景云答案。

    他笑着,不语……

第一百零五章 山巅不睦危

    南方偏僻处有座高山。

    山岭两边全是密集的树木,荆棘缠绕在树木之上,导致本来就极其狭隘的道路,又是变得更加险峻,很难安然通过。

    这座山,是帝国南郡最高的山。

    南郡是帝国曾经的南境,直面南方宋越两国,十几年前的那场大战落幕。宋越两国被灭国,南军南下驻扎在原越国境内。

    就是现在的岭南道,原宋国成了如今的江南道,十几年时间过去,两道在帝国强力的融合统治下,渐渐有了融合的趋势。

    有了帝国三军最强的南军驻守,使得岭南道和江南道成为帝国新的南境。自然在帝国位置上,南郡曾经起到的边境作用消失,在帝国的威权不如当年。

    曾经柳如逝是南郡太守,坐镇帝国边境,可堪当世雄才。在十几年前那场战争当中,柳如逝扮演的角色同样让帝国震颤。

    后来,帝国全胜,南郡在地理位置上不如从前,将柳如逝依旧安排在南郡显然是浪费,因而柳如逝北上河北道盛乐城,成为帝国北军副帅。

    再之后,云乾横空出世,以其超高的天赋和修行实力,拿下了空悬的北军元帅位置,柳如逝只能屈居于副手。

    云乾离世之后,北军群龙无首,数万精锐军士的湮灭,导致北军急需强力人物坐镇整顿,本来此时以为会是柳如逝接任北军元帅,不曾想,陈岩又是横空出世,拿下北军元帅的位置。

    在帝国军队中拥有极高威信的柳如逝,自然不能再继续担任副手,因而将其调入咸阳,成为现任的军部尚书,位同帝国三位元帅,且隐隐高出一线。

    当然在军队来说,威信和资历是极为重要的,南军元帅项信与帝国军神李立青同时代,资历和威信都无可比拟,哪怕柳如逝坐在军部尚书的位置上,依旧不能比拟。

    而西军元帅韦应伍和北军元帅陈岩,不管是资历,还是威信功绩,都不如坐镇咸阳军部的柳如逝,自然在军队当中,柳如逝稳稳压在韦应伍和陈岩头上,稳坐帝国军方第二把交椅。

    至于当年那些隐退的军方大佬,自然不在其中,如帝国军神李立青,曾经军方第一人,南征北战,又是陇西道世家之首,莫说柳如逝,即便项信,即便几大元帅加起来,都不如这位军神李立青。

    南郡在帝国军方的位置一直很高,当然这几年是有些下降,不过在军部柳如逝的有意提拔下,南郡的位置倒是稳步不变。

    翻过这座山,正好可以瞧见南郡和岭南道流向的那条河流,同样翻过这座山,便能到达真正的南境,帝国十大道州之一的岭南道。

    山下,有位腰间挂着酒壶的老者。

    发须皆白,穿着件厚厚的棉袄,腰板挺得直直的,如同块刚正不阿的铁板,绝不会轻易折断。抬头看向山上道路两边的荆棘,荆棘上面带着许许多多的刺,无奈地摇了摇头。

    嘴里嘟囔着,喃喃自语:“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眼光,居然选这样无人行径,别人倒是上不来,那我也上不去啊!”

    叹息着摇了摇头,很是不理解自己那位师兄到底是怎样想的,这些年来,依旧保持着最让人恶心的警惕谨慎。

    做什么事情,都确保万无一失,以前还好,自从当年那件事情发生后,这种强迫症早期,居然直接变成了晚期。

    要是折磨他自己一人,还没什么值得说得,可他不仅折磨他自己,折磨那些弟子,连是他这位师弟都不愿意放过。

    正当他在心中讨伐师兄时,耳郭微动,连绵的话语传入他的耳中,好似从天上而来的天谕,老者很是无可奈何地走入荆棘。

    ……

    ……

    山顶,有道同样苍老的身影,老者身后还站着位面色温和平静的书生,书生端端正正站在老者背后,正是桃源的大师兄书青。

    书青看向老者所见得远处,是一道宽敞的河流,再是偏头看向山道上的那些荆棘,荆棘中有道如闪电般迅速的黑影。

    书青朝面前坐着的老者作揖行礼,温柔地说道:“老师,师叔来了……”

    老者穿着宽大的儒袍,儒袍衣袖极为宽大,摆了摆便在风中微扬,看了眼书青,问道:“他是走的山路,还是直接穿过荆棘?”

    书青恭恭敬敬的回答:“是直接穿过荆棘。那些山路上有很多荆棘,长着密密麻麻的刺,师叔的身体有点壮硕,想来应该无法安然走过,穿过荆棘很正常。”

    老者瞥了眼说话的大弟子,面色无奈地摇了摇,这弟子仍旧和当年一样,喜欢对别人解释,“他什么样子,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懒惰,没点耐心,喜欢取巧罢了。”

    山道传来回应,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师兄,这几百年过去,你现在还是喜欢诋毁我。当年是在师傅面前,现在是在小辈们面前,怎么?难道不诋毁我,你就不安心?”

    坐在石块上的老者纹丝不动,没有看向山道的方向,依旧注目远处那条宽敞的河流,宽大儒袍随风摇摆,语态肃然。

    “师弟,这些年过去,你还是喜欢狡辩,总是先给别人扣帽子,自己的错误半点不提,等到取胜了,自然而然就没有错误,你可真是死性不改!”

    听到老师这样严肃的话,书青脸上顿时神情不知何,往后面退了几步,两位夫子早些年不同在桃源,自然不会出事。

    而他作为桃源大弟子,知道以前两位老夫子同在桃源的情况,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场景。这些年来,桃源里面的桃树,不知道被摧毁了几十次。

    原因都是因这两位老夫子的争论,争着争着,最后都不可避免的打了起来,再是两位老夫子境界高深,即便有所压制,不刻意去破坏,依然捣毁不少。

    本以为往后不会见到,没想到今日相见,又是这样的情况,难过早先来到这里的时候,心中总是惴惴不安,总觉得会出事。

    大师兄走到山边,准备随时躲避。

第一百零六章 深忧未来事重

    ……

    ……

    ……

    “师兄,我死性不改,这些话你倒是真说得出来!那这么多年来,你不是照样死性不改,做的事情,真是一桩不如一桩!”

    “现在你找我干什么,不会是想要找我吵架吧!以前我们可以时常吵,现在跟你这老头说话,真是没兴趣。”

    说罢,一道苍老挺拔的身躯跃然而上,落到山顶上,腰间别着的酒壶不停的晃动,发出泉水叮咚的响音。

    坐在石块上的老者瞥了眼那酒壶,很是不屑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还抱着你那破葫芦,还真当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略壮硕的老者瞥了眼四周,扫视着找了处好地方,一屁股坐在地上,望向前面不看自己的师兄:“师兄,别说这样的话,再破的葫芦,都是师傅给的东西,你这样说话,真怀疑当年师傅让你进门,是极其错误的。”

    石块上的老者脸色愠怒,视线远眺,注视着那条宽敞的河流,靠着流水来清洗他眼中的怒意:“师弟,我比你先进门,你那里知道师傅当年对我的教导,要不是看你可怜,师傅多半都不会收你,还置喙师傅和我,真是可笑……”

    老者全然不理师兄的话,捏着酒壶仰着脑袋,酒壶流出许多清冽醇香的老酒,香飘十里,让书青警紧张的情绪瞬间得到缓解。

    走过去,走到坐在地上的老者旁边,身体弓成一把弓,恭恭敬敬,作揖行礼:“师叔……”

    师叔是桃源中的丹夫子,全名是丹丘生,最喜欢喝酒游历世间。不知道出自那座国家,游历世间时,被赵家先祖收为弟子。

    丹丘生放下酒壶,目光落到端端正正行礼的书青身上,瞧着这位温和平静有礼的师侄,心里甚是喜欢,又想到自家那不争气的弟子,不弱于书青,却偏要自困凉亭,为情所困,若是能摆脱情的束缚,必然不弱于书青。

    摆了摆手,脸上堆砌酒意红润的笑容,笑嘻嘻地说道:“我说你这小子也是,都在桃源给你们排序了,你是大师兄,我和师兄都是你们老师。”

    “叫什么师叔,直接叫老师……”

    书青咯嗒了两下,表情有些僵硬,不知道该如何说话,没立即开口,目光始终在地上,就等着老师开口。问声师叔为老师,倒不是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毕竟当初他进入桃源的时候,老师在世间游历,而师叔则是在那段时间教授过自己一些道法,算是有着半师的情谊。

    坐在石块上的老者,是赵家先祖的大弟子,比丹丘生年纪大得多,面皮都显得枯槁,性格倒是温和。但唯有面对这位师弟的时候,表情特别严肃,一言不合就开始嘲讽,几百年,两人都是如此度过。

    岑夫子没有回首看他们两个,似喃喃自语,又似在和书青说话:“当年他给你传授过道法,有着半师之谊,叫声老师不足为奇。”

    “且为你们排序,而不分门派,自然是想要把你们融合在一起,不要分的明白,都是我们的弟子,不分门脉。”

    书青很是郑重地朝岑夫子行礼,说了句受教,然后又是看向丹丘生,喊了句老师,心想两人应该不会打架,则没有走太远,就近站在一边。

    丹丘生继续喝着酒,脸上带着笑意。桃源众多弟子当中,他最喜欢的便是书青和仝童,因为他们知礼守节。

    而岑夫子最喜欢的便是晓白,因他世事洞明皆学。而这话正是出自岑夫子的口中,当年给下评语,很是郑重。

    丹丘生捏住酒壶,继续喝酒,半响后,问道:“师兄,你这找我来干什么,又有什么大事情?”

    “仙林?还是天宗?”

    凹陷的眼眸显得深邃悠远,视线略有跳动,岑夫子身躯不动,脊梁微微佝偻,年岁实在是太大,自然有些同于普通老者该有的特征。

    岑夫子笑了两声,斥责道:“你倒是想着仙林和天宗,怎么就没想着桃源。只知道游历世间,百年来,有几回在桃源。”

    放下酒壶,舔了舔嘴唇,丹丘生细声道:“师兄,这话你可说错了,若非是我时刻提醒仙林和天宗,怕是他们早就有了觊觎之心,迟早作乱。”

    又是指向那条宽敞的河流,隐约好似指到了那座低矮的大堰剑阁,说道:“这些年,不在岭南道,你看那些小子跳动的可笑,真是欠收拾。”

    “若是可以,一定要找个机会,收拾收拾他们,否则还真以为他们是当年的剑阁,岭南道是以前唯他们独尊的越国。”

    “还有那些越国余孽,容忍他们十几年,不知死活地接触天池,简直活的不耐烦。该给项信点消息,让南境尽快平静下来。”

    说得一连串愤愤之言,岑夫子板着脸,对师弟呵斥:“几百年过去,仍旧是没半点改变,脾气还是如当年那般暴躁。”

    “给项信点消息,师傅离世前的叮嘱,难道你不知道,忘记了,不要干涉朝政,更不要接触帝国的军队,以免其罪将来。”

    瞥了眼面色淡然的书青,丹丘生喝了口酒,不屑道:“要不是知道那小子和云乾是至交好友,亲如兄弟,不会做出谋害云乾的事情,我真可能把他脑袋取下来。”

    “千年过去,一代不如一代,要是传到那小子手里面,我看桃源活不了太长远。你我都还在,那小子便敢仗着师傅的谕令,对云乾出手,美其名曰,防微杜渐。”

    “来日我们百年,让书青执掌桃源,依照他的温和性子,再是我们的叮嘱,和师傅传下来的规矩,岂不是任人宰割?”

    听师叔的这些话,书青无比尴尬。不知道该如何说话,想了想,心中暗叹,选择性没听见,眼神瞥向旁边的山坳,不发一言。

    岑夫子仰了仰头,沉默了半响,没有开口说话。如之前,一旦丹丘生说错,他必然要指责改正,以免再错。

    而现在没有说话,则代表……他有此担忧,同样认可师弟的这些推测。

第一百零七章 言着当年意何坚

    丹丘生极其气愤,几年前那位殿下游历陇西道,在赵家祖地起出赵家先祖,也就是桃源开创者的信物。

    桃源两位老夫子,遵循以前赵家先祖的谕令,给予那位殿下储君之位,并亲自入咸阳皇宫,与皇帝亲自谈论这件事。

    最后拿下那道太子之位,并且将之牢牢订在太子之位上,没想到那位殿下倒是野心极大,不甘心做傀儡般的东西。

    借着桃源的名义,做出许许多多难以想象的错事,笼络了大批朝臣,都是桃源不可忍受的,但最终都是强行忍耐下来。

    而五年前,云乾在西疆的遭遇,使得桃源对那位殿下的容忍荡然无存,皆是心寒地瞥向那位殿下,随时准备出手。

    帝国传承千年。

    桃源同样传承千年。

    桃源在帝国之上。

    比帝国更加长远。

    世间强者都认识到了桃源的强横,唯独帝国那些掌权者,他们不明白桃源到底有多强横,到底有多可怕。

    书青同样愤怒心痛云乾的事,那年远赴西疆,日夜跋涉,辗转千里,看到西疆那场血流成河的景象,尸骨无存的云乾。

    对于赵家皇室该有的尊敬荡然全消,拿出了他该有的桃源大先生的身份,第一次踏足咸阳皇宫,跟那位差点成为他师弟的皇帝,彻夜谈论了几句话。

    接连间,帝国多处发生诡异的变化,仍旧是没谁能认识到桃源的强横。他们认为桃源是帝国的附属,而没有想到,桃源在帝国之上的真意。

    丹丘生愤愤然,每每谈及那些事,怒意唯有用清冽的酒来压制,酒水叮咚入喉咙,咕噜咕噜,喉结不断蠕动,吞咽那些刺鼻的酒。

    “以前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谈,但若是桃源因而覆灭,来日该如何面见师傅,面见帝国那位皇帝,该做出些反应了。”

    说着,语态沉重肃然,脸上的神情格外肃穆庄重,好似对这件事的决心,是无比郑重的,从未有之的严肃警醒。

    书青说不出的震惊,几十年来,早已养成处变不惊的状态。而现在丹丘生的一句话,导致他的神情顷刻间发生极大的改变,哪怕是瞬间压制住,都无法改变,他因这句话而震惊惶恐的记忆。

    眼神不自觉落到岑夫子身上,在他心里,认可丹丘生的话,但他打心里认为,老师不会允许师叔有这样的想法。

    老师和师祖在一起的时间长达百年,深受师祖的影响,对帝国赵家皇室,是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是把赵家皇室当做自己的家。

    望着那道背影,略显佝偻,丹丘生和书青都在等待岑夫子的答案,半响后,那道佝偻的身躯微微挺拔,脑袋不自觉的点动。

    不曾想,这道动作,给丹丘生和书青的震撼到达极点。

    一位自诩了解师兄,知道师兄可能的决定。

    一位更清楚老师的思维,明白老师心里的情感,不会做这样显得大逆不道的反应,拒绝是必然,不过时间而已。

    岑夫子深吸一口气,眼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让人看着有些发慌,坦然道:“他们做出的事,确实有些过分。桃源可以庇护帝国长存,却无法容忍一错再错。”

    “那位殿下,该付出些代价。不说当年那些笼络朝臣的,敢对桃源弟子出手,胆敢勾结西方天池,便是桃源不能容忍的。”

    “不过师傅的谕令不能丢,我们不能出手,这些事情交给景云和学宫来做,过段时间,我会去趟清尘寺,见见那位主持,项信坐镇南境多年,该回咸阳了。”

    岑夫子如此言。

    丹丘生和书青面面相觑,异常严峻的神情浮现在脸上,震惊地收敛不该出现的表情,一眼望去江南道,约莫感应到那座寺庙。

    丹丘生脸上带着快然笑意:“师兄,早就该如此,一味容忍他们,不仅无法让他们感恩,反而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师傅离世时,是让我们庇护帝国,庇护赵家皇室,几百年过去,我们自信无愧于心,可谓接连保护,镇压那些蠢蠢欲动。”

    “十几年前那场大战,若非书青他们出手,怕是帝国必败。书青差点因此命丧北境,要不是幸运,恐怕现在我们悔之晚矣。”

    书青淡然而笑,极其平和,视线远眺,回忆起十几年前的那场大战,在渝关外施展神通天象,使得漫天风沙,借空移位星辰,强行击败来自天宗的强者。

    连是天宗的宗主,书青都曾与之一战,虽是勉强将其击退,那位天宗宗主安然而退,他身上可是出现严重的伤势。

    最后在他苦苦支撑下,南方大战结束,帝国全胜,因而才泄气,带着全身伤势离开北境,差点没能回到桃源。

    幸好有书生救了他,给他敷了些草药,勉强好了点,他留下些东西,赶紧回到桃源,疗养身上的伤势,幸而没落下沉疴旧疾。

    现在岑夫子的强硬,让丹丘生极其高兴,哪怕他年过几百,到底是有些心气存在。毕竟忍气吞声几百年,要是不招惹他还好,而偏偏那位殿下招惹到他头上,让他如何能够忍受。

    千年来,从未有谁敢对桃源出手,莫说是帝国之内,连是帝国之外,仙林和天宗屹立世间不倒,面对桃源,都需要心平气和地说话。

    无他,两位老夫子年纪颇大,在修行界辈分极高,且两人的修行境界堪比天高,连是天宗宗主和仙林圣主都不敢随意招惹岑夫子和丹丘生。

    小小的晚辈,帝国的太子而已,居然对桃源出手,间接害死了桃源最出色的弟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岑夫子忍了多年,不愿再忍。

    对于两位老师的坚定,书青感到非常欣慰,云乾是他带回桃源的,那年出事之后,他痛苦无言几天,眼瞳里面都流淌出血泪。

    悲愤欲绝。

    现在那位太子要付出代价,哪怕不是杀了他,书青都感到极其兴奋。再是温和平静的书生,读惯世间道理的读书人。

    存在愤怒的时候,照样能发出无穷的恐怖。

第一百零八章 安排

    南郡这座高山,位于原越国和南郡之间的边境上,往前往后,都有别样的天地可以作为,自然不同寻常。

    丹丘生不断在喝酒,视线落到远处那座低矮的大堰剑阁,心中有些不爽,同时又不好出手去教训在哪里的晚辈。

    执掌大堰剑阁的掌权者,是剑阁中的持剑伯,手持大堰剑阁那柄传世的神剑,这些年来,在剑道一途,鲜有能与之匹敌者。

    至于在漠北王庭自诩第一的问心无愧殿首席智者,关仲子更是用剑的高手,足以比肩当年的云乾,两者倒是没相交,否则应该可以看出来二者在伯仲之间。

    高高的山,在上随意可望,南边的景色尽收眼底,连是那片奔腾汹涌的南海,都可以看见,宽泛的海河,在用力拍打着石壁。

    南海大潮,向来是世间绝妙的景物,不过越国占据南海海岸,十几年前,帝国百姓很难到越国境内去观赏美景。

    那场大战结束之后,帝国占据原越国全境,改设越国为帝国岭南道,至此,帝国百姓才有机会一睹南海大潮的壮观。

    岭南道和江南道如何真正融入帝国,是十几年来,朝堂一直争论不休的话题。即便是执掌帝国朝会的两位丞相,面对江南道和岭南道问题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不发一言。

    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他们不知道说些什么。

    江南道在帝国而言,还是属于好的,清尘寺主持乃是德行高深的天擎大德,传扬的是普世之法,因而对于帝国能让江南道百姓过上更好的人日子,清尘寺基本上全力支持,缠绵悱恻的温柔乡,使得江南道的百姓平添书生的温和柔意,不会轻易做出些错事。

    岭南道的则不尽然,岭南道本就是善于战斗的强国,在当初就有着民风彪悍的名号。强国被灭国,那些无力发泄的百姓军士,自然而然不会屈服在帝国,有些政令实在是难以普及。

    而且岭南道的大堰剑阁,在灭国初期,曾做过些想要作乱的事情,虽然最后被帝国强行镇压,却改变不了大堰剑阁包藏祸心的必然,因而比融合同化江南道,岭南道的担子远远剧烈得多。

    丹丘生仰着脑袋,靠在石坪上的一块石头上,远眺那座大堰剑阁,喃喃自语:“大堰剑阁持剑伯,是晚辈。按照道理来说,我们是没必要出手的。”

    “实在是帝国中的那些修行者太费,修行了几十年,勉勉强强修出个天命境,连是天命巅峰都达不到。持剑伯那小子,在西方诸国有圣人之下第一的名头,非越七境者不可敌。”

    沉思着的书青低眉浅笑,深思片刻,恭敬地说道:“即便那位持剑伯剑术高超,在剑道上走的极远,前面没有路,终是一场空。”

    “这些强者而言,倒是漠北王庭问心无愧殿首席智者关仲子值得警醒提防。如云乾一般,至天命巅峰,便能踏上那道门槛,勉强能施展越七境的神通。”

    望向远处一片海的岑夫子,低沉眉头,肃声哑语:“前面没路,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天池如此拉拢他,怎么可能不给他点好处。”

    “坐镇一国,被称七境之内第一人,想必没什么外物杂事能够叨扰他。想来天池给出的答案,大堰剑阁开出的条件是相同的。”

    丹丘生补充道:“越七境,掌握大神通的典籍。”

    “几千年的仙林,古往今来,不知道存在过多少位越七境的强大存在,想要记录神通的典籍,任是谁都会想到仙林。”

    想起当年自无为峰骤然而起的天识碑,想起那座天识碑上突然出现的名字,被称为尘世唯一圣人的应宗,丹丘生不仅感慨。

    要说起来,应宗真当是当世悟性第一人。雨夜悟道,接连破境,短短一日一夜,直接从朝真走到越七境的程度,这些都是可以接受,没想到的是,居然直接掌握大神通,最是恐怖。

    世间何来如此悟性高绝者。

    这句话,是岑夫子目睹仙林外那道孤独落寞身影,转瞬间悟道成越七境强者,遂生出的无尽感慨。即便后来遇到十年破境入天命巅峰,且能施展大神通的云乾,岑夫子都不曾改变这道赞叹。

    古往今来,应宗当是独一份。

    岑夫子道:“大堰剑阁的问题,是必须要尽快解决。项信回咸阳,南境必定有所混乱,需要找个能坐镇的定鼎人物。”

    书青想了想老师的思量,立刻提醒:“三军元帅,必须坐镇北境和西疆,除此之外,仅有李立青不弱于项信,但他不适合坐镇军队,更不能掌军队。”

    “因而唯有军部尚书柳如逝,历经多年,先后在几位元帅帐下听命,在现今军中,拥有仅次于项信的威望,调任南军,极其合理。”

    说完,沉默半响,书青又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想要调遣军队任命,应该是极其简单的事情,不过却要避免无谓的反弹。

    “不过我担心,我们这般安排,是否会引起朝堂的反对,且皇帝是否会心生不悦?”

    丹丘生捏住酒壶,眼眸幽深暗淡,发出汹涌无情的光泽,酒壶悬着半滴酒水,幽幽道:“好久没有回桃源,年纪大了,确实不适合在外面继续待着,过段时间回咸阳看看,放心便是……”

    听到师叔的坚定,书青心中顿时大定,没有什么值得再商榷。若是桃源第三代出面,势必造成反弹。可若是师叔这样出自赵家先祖门下的老人出面,连是皇帝都要恭恭敬敬叫声老祖,朝臣哪里敢言。

    岑夫子偏头,移动了下自己的身子,看向一脸不在意的师弟,叮嘱道:“细细说话可以,不要说出些难以挽回的大话。”

    “虽说咱们在帝国多年,怡然不惧历代皇帝,更不用关心朝局政事。可这样的事情,还是隐秘点为好,以免出现纰漏。”

    丹丘生笑着宽慰:“师兄放心,早已不是当年的我,皇帝到底是晚辈,好好说,只要他不乱动,不会将他如何。”

第一百零九章 坐山顶而定乾坤

    瞧见师叔的神情,好似说出的话,肯定就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完全没有半点谎言。书青脸颊微微拱起,唇角微扬,含着浅笑。

    最开始进入桃源的那几年,这位师叔就极其有趣,做出的事情让人绝难想到。不仅难以想象,即便是说出来是他做的,都不一定想象是眼前这样的老者为之。

    岑夫子知晓师弟的性格,有些事情,要是没人看着他,到时候是任凭他发挥的,让你莫不出半点与之前答应的条件。

    想了想,还是觉得安排个看管的最好,于是说道:“几百年的年岁,做这些事情,单独一人不好。到时候让束君跟着你,陪着你去皇宫。”

    听到聂束君陪同,丹丘生差点把酒壶丢在地上,扬了扬终是忍耐下来,苍老的华发在风中飘扬,如同他的心情一般。

    哭丧着脸,对师兄说道:“你让他跟着我,那还不如我不去,你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简直让人抓狂,还怎么办事?”

    看到师弟痛苦的表情,岑夫子很是欣慰满意:“正是因为知晓束君的性格,才安排他跟你一起,有他在,你断然做不出难以想象的错事,说出的话,想来极为合理。”

    丹丘生瘪了瘪嘴,最后愤懑地喝着酒,没有再理会师兄。书青瞅了眼师叔的苦闷,深以为然的认可老师的安排。

    有三师弟在,即便是师叔想法千奇百怪,都能被三师弟搬回来,不至于出现难以挽回的错误,到时候事情方能完美落幕。

    丹丘生喝着闷酒,想到聂束君的表情,没来由的无奈。要说聂束君和仝童都是他带回桃源的,结果两个人他都怎么喜欢,想必起聂束君来,仝童倒是还算好

    他最喜欢出自师兄门下的书青,知礼守节,做事情极为有分寸,绝对不会出现半点逾越规矩的错事。

    至于他那位弟子聂束君,天生摆着副骄傲自得的脸,要不是对面他的时候,脸上带着点尊敬,恐怕他都要以为自己这位弟子对他不满。

    做事情的时候,完全按照标准来做,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做错事,同样他自己也不能。丹丘生偷过几回桃源未好的酒,便被聂束君指着说了好几回。

    导致往后,对于聂束君,丹丘生都有点无可奈何。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哪里有要求如此蛮横的人,半点容错都不允许,对则是对,错则是错。

    不允许自己出错,同样不允许别人出错,为之奈何。

    要是聂束君跟着他,那些不该使用的手段,怕是完全见不得光,而且还要时刻警惕聂束君帮皇帝来对付自己,真是难为情。

    丹丘生喝闷酒的样子,被岑夫子看在眼里,扯开话题劝慰道:“让你回去,不单单是为了这一件事情,还有别的事要交给你。”

    书青洗耳恭听。

    丹丘生睁大眼睛,没理会师兄,却是认认真真听着。

    岑夫子继续说道:“师傅给陇西道李家给过承诺,百年之内,能有资格推选李家弟子进入桃源,获得修行典籍的机会。”

    “同时只要通过考验,便可以成为你我二人的弟子。去年他把那道纸张送了出去,想来这段时间,应该有消息,你回去盯着点。”

    丹丘生以为什么大事,老小孩似的嘟了嘟嘴,很是随意道:“这有不是什么大事。以前又不是没有李家的入桃源,倒没见过可以通过考核的。”

    转瞬间,振奋精神,疑惑地问道:“几年前的景云,不是出自陇西道李家,难道他没有用那道纸张?”

    旁边的书青回答:“景云入桃源的时候,已经是朝真境,当时老师感念世间无人,因而邀请其进入桃源,做桃源在世间的裁决先生。”

    丹丘生嗯了声:“他什么境界?”

    书青照实回答:“应该是天命巅峰,不过是不是比肩关仲子那种层次的不好说。据晓白来说,他应该可以看到那道虚无缥缈的门槛。”

    听到书青的答案,丹丘生没来由喷出口浓酒,愤愤笑道:“李立青可真是有一堆好儿子,有种奇怪的找儿子的眼光。”

    “云乾年纪轻轻迈入天命巅峰,便能施展大神通,结果被他抢先收为义子。景云幼年丧母,得遇机缘,开启修行,高歌猛进,迈入天命巅峰,他应该不足不惑吧?”

    书青道:“不足……”

    丹丘生挑眉点点头,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也不知道是那种笑意,望向远处,目光里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之间没有开口的岑夫子开口说道:“若是平时也就算了,现在想要做些事情,我们不能出手,可不代表新人不能出手,何况是他……”

    转过身,压住随风飘摇的儒袍衣袖,看向师弟,极其认真地吩咐道:“如果他资质尚可,便由他进入桃源。当然是你收为弟子,还是随意找个理由,让他们收为第四代,都可以……”

    说着,书青连忙道:“两位老师,他成为第四代绝不可以。要是我没有猜错,那道纸张应当在临沂手中,也就是五师弟的兄弟。”

    “要是他被收为第四代,岂不是乱了辈分,万万不可……”

    岑夫子板着脸,肃然而随意道:“两人并非血亲,这些关系本就不成立,看你师叔的意愿,随他的意思都可以。”

    “他既然想要报仇,而我们有不能出手,正好那些事情可以让他代劳,生长于世,有些执念难消,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云乾的影子。”

    丹丘生睁大眼睛,立刻道:“云乾的兄弟,那自然该收下,想必李立青就是知道他的身份,才把那道纸张给他。”

    “要是不收下,云乾怎能瞑目,当年便对不起他,虽说他硬要出桃源,那是为了帝国绵延,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对于师弟的这些话,岑夫子缄口不言,不作评论,没有任何表情的迎着山风。脸上的神情显得异常,枯槁的面容,倒是察觉不出隐含的意味。

    书青和丹丘生相视一眼,同样选择沉默不言。

第一百一十章 两相师与徒

    于山顶的聚集,辗转之间消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时间流逝极快,在不经意之间,便是永恒消遣,难以在现。

    岑夫子南下,越过这座高山,准备到江南道那座清尘寺去看看。而书青则是跟随在岑夫子身边,如此这般,已然是稀松平常。如若那头大青牛没有跟着岑夫子,那岑夫子身边必然跟着书青。

    几十年来皆是如此,处理桃源事务的,平常都是聂束君,因桃源中的两位夫子,最是信任聂束君做事的能力,刚正不阿,做事果敢坚决,面对任何困难都有种不服输的坚毅,且永远不会拖泥带水,若是做事,那这件事就必须做到极致。

    至于仝童,书生气太过沉重,平日倒是可以读出个浩然道义来,面对那些略显繁琐的杂事,莫说是让他去处理,连是让他瞧见那些杂事,恐怕都觉得心中有团乱麻缠绕,难消难解。

    作为桃源大师兄的书青,在诸位师弟师妹们没有进入桃源时,其内的许多杂事都是交于他处理,不过那是前面几十年的事情,如今岑夫子喜欢把这位处事周到的弟子待在身边,准备好好培养,安排他百年之后,接任桃源的事情。

    要说起来,书青的修行实力不弱,即便是比起天下三大世外,都鲜有敌手,十几年前,能和漠北王庭天宗宗主一战,虽然强行支撑为战,最终倒是退却了天宗宗主,可见书青的境界实力已然到了世间最高深的层次。

    施展大神通天象,铺天盖地,日月星辰皆是移位,扰乱别者强大的神通,连是天宗宗主都没办法破开书青的天象,可以看得出来,书青的实力,到现在已经不弱于天宗宗主。

    岑夫子最喜欢的是晓白,却不代表着他不喜欢书青。宠爱晓白是因其年轻,且幼年时受到山野怪谈的影响,本身不足几岁孩童,好在十来年教导,倒是让他明白,赤子之心,能做出很多平常的判断,更知道世事洞明皆学问的精妙奥义。

    对于晓白,宠爱喜欢多于认可,而书青则是完完全全心满意足的认可肯定。温和平静,谦逊有礼,做事刚柔并济,处事周到完美,是非常合适的桃源继承者。

    不管是以前,还是往后,岑夫子都认为,再也不会遇见如书青这般完美的奇才。当年随意之下,能入桃源,且痴迷那盘棋,再是把玩那些奇技淫巧,通世间万物,可堪回首,奇才造化。

    对于师兄的肯定,本就认可喜欢书青的丹丘生无半点意见,在他当年见过书青之后,正如书青的名字般,书中常年有青藤。

    青代表着极致的柔美,书代表着世间万物的道理温和,两者结合起来,完美诠释桃源将来继承者该有的模样。几十年来,书青更是没有辜负两位老夫子的期盼,修行境界稳固,连连破境,最后在二十多年前,越七境,到达世间圣人层次,直接掌握大神通。

    世间号称宗圣的应宗,不过才是十几年前越七境,书青可谓超越他十年,在仝童他们进入桃源之前,书青就做到浑然天成,丝毫气息不外泄,自然那些师弟师妹们无法发现他的境界如何。

    恪守尊师重道的礼节,时常守护在岑夫子身边,跟随岑夫子千里跋涉,游览世间,做着许多微末不足道的杂事。书青无半点埋怨,勤勤恳恳如同老黄牛般,任劳任怨做着本不该他这样的大修行者做的事情。

    对于书青……

    丹丘生和岑夫子极其满意,连是桃源中的弟子们,都对书青这位大事情极其尊敬,哪怕他们看不透师兄的境界,都被折服在其温和有礼,待人处事一视同仁,讲解道义经典时,极其细腻的态度。

    岑夫子南下。

    丹丘生北上。

    数年不曾回桃源的丹丘生,到了如今的年岁,更是厌倦了世间的观澜,再是有那位自困凉亭的弟子,该是回去开解开解。

    当年见仝童天资超人,拥有无比专注的读书热情,虽然那时无法修行,丹丘生却能在微末之中,引领仝童进入桃源,成为桃源的二师兄。

    不仅仅是他的专注,更是看中他未来的前途。仝致远起于学宫,读书数十年,领悟浩然道义,独树一帜,丹丘生曾借此学习过,认为浩然道义大有可为,路途虽是飘渺远遥,一旦踏上那至高的门槛,则会极其稳固。

    而仝童丧妻之痛,郁结之气难消,读书十几年,全然无半点浩然道义,乃是需要时机得到发泄,基于此,丹丘生将其引领进桃源,开导不要沉迷,因化悲痛为力量。

    又是辗转数年,仝童正式走上浩然道义,不曾料想,有了绝大的意料之喜。一入浩然道义的门槛,全身无半点缘元气,却能施展出远超朝真的境界。

    浩然道义之强,靠的是日积月累的沉淀,仝童踏入修行道义的门槛,直入则是天命境,后面读书几年,辗转间谁能预料,境界提升稳扎稳打,且极其迅速。

    数年之内,直接到达天命巅峰,遥遥可见那道虚无缥缈的门槛,至此,轻而易举能越七境。不料发生西疆云乾的事,痛恨自责下的仝童,自困凉亭,整日读书,是否越七境不得而知。

    自当年之后,丹丘生游历世间,再未回过桃源,如今回去,倒是有着几分近乡情怯。远远瞧着关内道那座皇宫,再是直射目光,看见剑南道界限处的那座无为峰,神态不安,摇头晃脑。

    漫步走着,没急于赶路。

    到了他这样的境界,辗转来回,瞬息之间,能在帝国南北往复,能在东西来场绝妙的大战,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路遥知马力。

    辗转几个时辰,清晨出发的脚力,刚过晌午,还未天色昏暗,落入日暮,便能见那座高高的假山,那座遥立北边的七层高楼,楼窗禁闭,风雪不自入。

    丹丘生捏住腰间的酒壶,扯开酒盖子,咕噜咕噜喝着清冽醇香的老酒,刺鼻的酒味在喉咙间上下往复。

    停杯向前……

第一百一十一章 鲜花着锦,高处揽胜

    春日临近末梢,鲜花着锦。

    学宫里面的学生们,依旧保持最纯洁高尚的热情学习着,丝毫不受渐渐炎热的气候影响,即便是头顶烈日,照样能沉浸在书中。

    北楼斜对面的那座假山上,那道年轻的身影依旧在,挺直腰板,勃发着难以言喻的贵气,时不时举头望向天空那轮烈日,直视之,凌然不惧。

    炽热的光线落到他的眼眸中,眼瞳忍不住骤然紧缩,疼得眼眶都开始湿润,仍旧是慢慢悠悠地放下目光,任由少数炽热光线直射他的瞳孔。

    剧烈的痛苦,没能让他留下疼痛的泪水,在年轻书生的思维里面,眼泪是最不值钱,最廉价的东西,可以任意挥霍,却没必要挥霍。

    永远不要在他人面前展露自己毫无价值的一面,否则你将会更加没有价值,且受到别人异样的眼光,低下脑袋,泪水瞬间干涸。

    视线再是落到书上,仔细品味着书中的奥义精髓,迎着微暖的夏风,无半点不舒适的地方,一派安静宁和,听周遭朗朗书声。

    以此为伴,经年累月,年轻身影都安然自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世间万事万物,好似都和他没了关系。

    世间千变万化,唯他永恒不变。

    是种愚蠢。

    更是种难言的坚守。

    年轻书生认为自己没错,他认可世间的变化,同样坚持自己的不变,几年来,这座假山成了他的课堂,隐匿于山巅,迎着四季的风,或寒峭俊冷,或灼热狂躁,或温柔和意……

    在年轻书生眼中,不过是世间万物特定的变化而已,他认可这些变化,自然不会厌恶这些特有的特质,该给予极其崇高的包容。

    不下山,是以高处不胜寒。

    不胜寒,则能淬炼心智。

    到如今,任是寒风凛冽刺骨,他自巍然不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

    唯楼阁中千穿百孔,他融身在万事万物之间,风雪是他,自然不能动他,无法动他,又有何种恐惧,到头来徒增烦恼,何不如安然自得。

    ……

    ……

    假山下走过腰间别着酒葫芦的老者,挺直腰板,如同山顶那道年轻的身影,只是缺少那几分若隐若现的贵气而已。

    物是人非,经年不在。

    再是曾经熟悉的东西,都能变得斑驳陆离,让人难以看出当年的景象和特质。丹丘生想着,自己该是几十年没有踏足学宫。

    当年入学宫观澜时,学宫四景初建,唯有南山最受他喜爱,迎着冷冽凶猛的寒风,任其肆意而来,他自巍然不动,捏住装满老酒的酒壶,痛痛快快饮酒作乐,岂不美哉。

    对于学宫四景的影响,几十年早已模糊,唯一能让他始终记住的是,当年学宫那任祭酒,是个有趣的妙人。

    饮酒作乐最是齐全,闲散赋诗,流连忘返于楼阁酒馆,让丹丘生在那任祭酒面前,全然是副忘年交的模样。

    两者勾肩搭背,摇摇晃晃走在咸阳田天街上,那任祭酒的名声最是糟糕,同样又最是崇高,贪玩好乐是错,把学宫名誉推向世间高巅,又是绝无仅有的功绩。

    谁家有酒,有好酒,必提防二人盗窃,由此而来,极坏的名声,好在他人不知道丹丘生的名号,否则桃源名声怕是尽毁。

    丹丘生走了几个来回,抬头望向山巅,望向斜对面那座北楼,看到山顶那道年轻的身影,神态怡然,自若藏于书籍当中。

    一只手弯曲,胳膊肘放在膝盖上,手高抬捏住书卷的下侧,铺开书卷,嘴唇微微张合,在默读那些书中的文字。

    丹丘生觉得有意思,好久没看见和他同同样喜欢在高山处做事的人,何况还是名年纪轻轻的青年人,更是让他增添几分好奇的意味。

    在假山周围来回走动,寻找合适的地方,慢慢走上高山,高山仰止,底层不见高处不胜寒,自以此为潇洒自得,殊不知,风雪不亲寒,风雨若来,高者该是最危险的。

    世间哪里来的安然自若,无非有人顶着风雪,享受那份苦楚无人知的威仪罢了。

    年轻书生没有察觉到丹丘生的到来,依旧默读着书中的经典。丹丘生站在旁边,抚摸着胡须,两三丈远的距离,隐匿自己的气息,目力所及,正是可以看见年轻书生手中书卷的文字。

    前者修行,靠本道经能悟出修行法。

    是绝世之才,而今想要靠着道经修行,略显得是笑话。谁都自比宗圣,又谁都不是宗圣,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丹丘生摇了摇头,对年轻书生的好感顿时消去大半,却没打算离开,同样没打算开口,扰人读书清梦,是最可耻的事情。

    哪怕丹丘生自己不喜欢读书,却对读书的年轻人很是喜欢,书青如此,仝童如此,云乾亦如此。不过物是人非,当年读书的青年,如今都走到高高的地方,提起书卷的时辰,越发的稀少。

    年轻书生放下书卷,慢慢悠悠,谨小慎微地合上书卷,放在自己的腰间,用那根洁白的腰带缚住,转身朝喝酒的丹丘生微微行礼。

    丹丘生自嘴边放下酒壶,指了指其腰间别着的道经,说道:“经年之间,世间不知修行,唯有本上古先贤传下的道经。因而有修道者,研读道经,辗转十几年,悟出粗浅的修行法,世人方能踏足修行。”

    “而今时辰,靠道经,想要攀升境界,实在是痴人说梦,自比宗圣般的悟性,怕是难比登天。莫说悟性超绝者,连是北境那位宗圣,都没办法短短时间悟出道经。”

    “你是想要白白蹉跎数十年青春年华,未免显得有些可惜……”

    年轻书生笑了笑,温和而平静,不含愠怒,不含羞涩,淡然地说道:“万事万物都在变化,可道经乃是修行基础,是如何都没有半分改变的。”

    “小子研读道经数年,未曾有半分想攀升境界,揽胜高巅的念头,唯有经年累月的读书,任由流水而去。”

    “至于自比宗圣……小子是何德行,不消得他人言说,自己便是明白,哪里敢生出这般妄念。”

第一百一十二章 自然……而然

    瞧着年轻书生谦虚恭敬的模样,丹丘生心中的好感顿时起来大半,越是瞧着青年的模样,浑然给他种书青的感觉。

    当年不曾收下书青,本就是他的一桩憾事,后来有了仝童,各方面完全不弱于书青,但到底为情所困,出不得那道诡异的困境,让丹丘生平添无数烦恼。

    眼前的年轻书生,有着当年仝童的读书样,又有书青那几分温和恭谨谦逊有礼的样子,真是让丹丘生眼前一亮。

    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完全没有在意山寒而石冷,稍有不慎便得风寒的麻烦事。倒是年轻书生瞧见眼前老者的怡然自得,谨小慎微,含笑地提醒一句。

    “老先生,须发皆白,想来年迈,春夏交替,山寒而石冷,自山中冒出来的寒气吓人的很,虽是多言碎语,还是希望老先生不要坐在地上,可以用我的垫子。”

    说罢,青年书生直接转身把之间坐着的软垫子拍打几下,翻了个面,放到丹丘生的面前,便不再过多言语。

    丹丘生喝了口酒,体中温热灼烈,瞥了眼眼前摆着的软垫子,笑了笑,倒是没有拒绝年轻书生的好意,扯过来,放在屁股下面坐着。

    年轻书生笑了笑,温和如过境的春风,慢慢有礼地坐在地上,保持和老者平视的姿态,不高,同样不矮,刚好合适的尺度。

    丹丘生指了指年轻书生的位置,喝了口酒说道:“转瞬之前,还在劝说我山寒而冷,寒气袭人,怎么到了自家这里,倒是怡然不惧,一屁股坐在干枯枯的石块上。”

    年轻书生笑道:“尊老爱幼,此美德……”

    “小子年轻,短短时间,没什么值得警醒的,倒是老先生,年迈超远,怕是过了古稀,古稀的身体受不得半分寒意,否则必是病榻久卧。”

    对于年轻书生的话,丹丘生很是满意,瞧着听着看着,越发有书青的那股味道,温和谦逊,知礼守节,自骨子里面出来的那种自信。

    丹丘生放下酒壶,往前面递了递,年轻书生摇了摇手,示意自己并不会喝酒,谢绝了丹丘生的好意,对此,丹丘生倒是不恼,虽然他喜欢喝酒,却没有强迫别人喝酒的恶趣味。

    又是喝了口酒,丹丘生焕然说道:“道经乃是传世之宝,古往今来修行法第一,是当之无愧的,连是天池那宣扬的天法,包罗万象,都不如道经。”

    “不过可惜,千百年来,又能有几人悟出道经当中的精髓,非是没有悟性,非是悟性不足,时也命也,人力终究有穷尽之时。”

    “人生在世,做很多事情的时候,占据开头的,或许简简单单两字而已。大梦一场空,经年做事,累月流水,幸运比什么都重要。”

    年轻书生点了点头,拱手作揖行礼,没有认为眼前老者说得是酒后醉话,反而极其认真地聆听,摇着脑袋。

    同时,年轻书生感慨说道:“世间万事万物总在不断改变,唯有自身永恒不变才是真理。至于修行,悟性天赋,缺一不可,同样幸运才是占据开端。”

    “若无幸运二字加持,任是刻苦千百年,都无半点寸进,到头来徒增烦恼,惹的心绪乱如麻,觉得世间安排苛刻难忍,遂生歹念。”

    “传闻北境那位宗圣,是世间唯一越七境的圣人。过而立至不惑,堪堪到达破障境,前面二十几年苦修,全无道理。”

    “不料出山那日,一日一夜之间,接连破境,观遍世间各种奇异景象,雨后彩虹,朝而雾蒙蒙,长虹贯日等,直至越七境,成为世间唯一的圣人。”

    说到此处,年轻书生极其肃然地朝着北方行礼,是道饱含尊敬的礼节,继续说道:“有人传言是宗圣悟性超绝,当然这点不可否认,但我认为,幸运是最根本的。”

    “如若宗圣不出山,不领略世间,不枯坐在阶梯前,望着前尘往事,物是人非间冷意寒峭,这般幸运,打通他天赐的悟性,何来今日冠绝当世的宗圣。”

    仔细听完年轻书生的话,丹丘生没来由肯定他的话,越发觉得年轻书生潇洒随意,飘然中自带几分不羁纵意快然。

    点了点头,喝了口老酒,望着北方,想到那些年见过的那道哭泣的中年男子,遥遥竹居陋室,与院落相接,是道干干净净的坟塚。

    不禁感慨,世间到底是悔恨当初,应宗幼年刻苦,而立之前无朋无友无亲。而立之后下山游历,得遇那些知己朋友。

    有朋有友有亲,两人脾气秉性相合难移,应宗丁煊,当是世间最潇洒恣意的侠者,长相合意,共游世间数年。

    可谓至亲关系,不料天意弄人,丁煊不知何故身死,应宗单单破障境,能做些什么事情。心如死灰,在北境埋葬丁煊之后,心如刀绞回到西方。

    不料师傅抛弃,直接逐出门外,那夜有着磅礴大雨,雨密集的遮住了天空,天光明亮,骤然暗淡,黢黑阴沉,雨水冲刷。

    枯坐阶梯山门,任由大雨滂沱,应宗感怀往事,回忆当年的苦闷,回忆丁煊在时的安逸,物是人非,越觉得世间不自在。

    异象出现,应宗接连破境,最后到达圣人的境界,掌握最神奇的一门大神通——自如。

    是感天地人生不自在,因而想要超脱凡尘,能够真正快然恣意,数十年积淀,使得应宗刻苦不负,成为世间强者行列。

    拒绝山门再度邀请,来到帝国北境,山野竹居陋室,与丁煊坟塚为伴,又感丁煊热爱帝国,热爱家乡盛乐,因而坐镇盛乐城,不允许铁蹄南下毁坏这座城。

    想到中年男子,丹丘生没来由的喝着闷酒,瞧了眼年轻书生,想要说出的话,止于唇齿,飘扬的胡须摇摆。

    没有给年轻书生任何建议,只是感慨道:“读书都能读出浩然道义,未必不能逾越天际,心诚则灵,心诚则灵,莫动妄念。”

    年轻书生注视着老者离开,温和自信:“自然……”

    一阵风来,催散那道身影!

第一百一十三章 求世间,枯木逢春

    年轻书生倒是笑意温和,目视着远处那道身影消逝的位置,铺就软垫子,坐在上面,目光深邃悠远,始终带着柔和笑容。

    那道潇洒恣意的身影早已被清风催散,年轻书生什么都看不到,却总是盯着哪里,笑意不减,沉默地注视良久。

    学宫当中的老教习,他基本上都见过,刚刚在他眼前的老者,却是那般模糊全无影响,到哪里去,因何而来,都是年轻书生此刻脑袋里面想着的。

    答案自然不会简单,凭着他的脑袋思量,自然是想不出答案,年轻书生明白自己天资本就极差,因而读道经是没办法的事。

    越是蠢笨,越是寻常,便越发走的捷径。

    道经是古往今来修行法第一。

    年轻书生幼年时便知道,没有生出任何妄念,人在世,贵有自知之明。他明白自己的天资极差,明白自己悟性极差。

    没迫切想要踏上修行的道路,安然自得,随遇而安是常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天地蜉蝣寄托希冀,总是天差地别,难分难解。

    在学宫读书几年,能知晓的事情,屈指可数,唯独读了道经,便觉得自己更加安然,不在意外物何如,不在意世事变化。

    想到那神秘的身世,那座浩瀚雄伟的宫殿,年轻书生偏移视线,落到看得见,又不想看见的远处,总觉得现在的生活是最好的。

    莫有贪念,嗔痴是罪过。

    读道经很好,极好……

    年轻书生继续取出别在腰间的道经,慢慢铺展开,如之前那般,保持最安逸的姿态,继续迎着寒风凛冽,在风狂肆意当中读书。

    以他的天资,这辈子,读读道经,便足够了。

    还未落到道经上,再是瞥了眼远处可见的东湖,坐在假山之上,倒是面前可见那座低矮的湖面,瞧着碧波荡漾的湖水。

    年轻书生微微一笑:“人生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从今四海为家日,何享桃花一处开……”

    不管是白昼如虹,还是漆黑如柱,山顶依旧有道年轻挺拔的身影矗立不变,或是能绵延几百年,或是能顷刻间土崩瓦解。

    外物无法改变……终是因外物而变……

    ……

    ……

    香樟树堆积的东湖沿岸,树林里面全是落下的香樟叶,完全看不到半点泥土的痕迹,脚掌踩踏在上面,发出刺耳清脆的响音。

    丹丘生喜欢喝酒,喝得醉醺醺,便不用在意这些外物,因外物引变而选择永恒不变,酒能麻痹神经,是最好延续的东西。

    往日时光,痛苦不知几何,落到酒坛子里面,任是滔天痛苦,任是那些难分难解的往事,都会化作酒后胡言乱语,随风而去。

    酒壶摇摇欲坠,捏着酒壶盖子的手指有些颤抖,丹丘生步履稳健,晃晃悠悠走到香樟树的末尾,东湖深处,有道绵延的紫色。

    望着随处可见的香樟叶,望着前方虚无缥缈的桃花,桃树遮蔽了他随意的目光,无法穷尽瞧见其内的景象,重新把酒壶别在腰间,整理了下自己的胡须,慢慢迈步向前。

    花开花落知多少!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一路走来,身边的桃树尽皆开始掉落,树上的桃花依旧争鲜斗艳,却总是显得有些稀疏,飘落在地上的倒是极多。

    丹丘生瘪了瘪嘴,捋顺自己皆白的呼吸,颇有仙风道骨的意味,完全不像是之前只知道喝酒的糟老头子,欣赏着桃源当中的桃源。

    路过书青下棋的桃树根,哪里摆着盘还未下完的棋局,上面的棋子黑白分明,泾渭分明,哪里像是互相搏杀的黑白棋子,分明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陌生人。

    看到这盘棋,丹丘生忍不住想要笑,当年师兄正是靠着这盘棋,把书青引入了桃源,趁机将其迷住,从而有了桃源大师兄。

    说来有些奇怪,往后的这些弟子,基本上都是他们勾引来的,认认真真想要入桃源修行的,唯有当初的活跃另类的云乾。

    不过时也命也,云乾再不见。

    对于此,丹丘生莫名有些不满,想他好歹是桃源夫子,是修行界辈分极高的前辈,是站在当世第一强国,大秦帝国之上的强者,怎么就没人找他拜师。

    “想不通,想不通!”

    哈哈笑了两声,把自己的乐趣都引出来了,漫步在桃花小道上,桃花无法遮蔽穹顶,有道强烈的光骤然照射到他面前。

    丹丘生很是不满桃花的凋零,太过稀疏,没办法抑制那些讨厌的东西,酒壶捏住,扯下来,随手在地上撒下酒。

    随遇而安地躺在桃树下面,躺在当年书青待过的位置,靠着桃树,嘴里念叨着极短的几个字,念叨完,脸上不自觉出现笑意。

    “求世间,枯木逢春!”

    求世间……

    枯木逢春……

    因而……桃花依旧开。

    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骤然绽开,一年四季都不凋零的桃花,再次焕发出生机,空中的桃花瞬间飘荡起来,弥漫整座桃源。

    几百年前,他和师兄待在这里,师傅离世,师兄弟二人时常无聊,准备修建些别致的东西。岑夫子选择修建房屋凉洞,或者亭子湖水之类的,愿意待在某一处。

    丹丘生不拘泥固土一地,因而选择些别致的景物,要在广袤的桃源当中种下数里桃林,且让桃树在一年四季不凋零,永远都存在可供欣赏的桃花飘景。

    因此,桃源名副其实。

    单纯一段话,求世间,枯木逢春,桃花悉数开,此等手段,绝非天命境修行者能够做到。世间修行者终是武者,而丹丘生和岑夫子活了几百年,早已肉身拘泥,不外物一时。

    ……

    ……

    待在桃树下切割杂草的晓白,望着桃花越来越浓密,大青牛在旁边莽莽叫,撞了下晓白的肩膀,硕大的牛眼带着强烈的兴奋。

    聂束君站在草庐门口,居高临下,看着桃花飘在空中,肃然骄傲的脸依旧骄傲,含着淡淡的笑意,视线穷尽数里桃树。

    向前离开,走入桃林……

第一百一十四章 齐聚一堂

    桃源当中的弟子们,尽皆走出自己居住的地方,来到桃林之外,唯聂束君站在最前面,而后这些模样穿着各异的男子,基本上唯聂束君马首是瞻。

    桃源中两位老师不在,而大师兄书青跟着岑夫子去了南境,可谓常年不在桃源,二师兄仝童,本该他处理桃源当中的事务,却因当年云乾的事情,自困凉亭内,数年不出,三师兄聂束君,自然而然成为桃源当中排在最前面的那人。

    聂束君处理桃源的事务,这些年倒是处理的极佳,有时候某些难以对付的问题,在聂束君眼前,都不算什么问题。只要可以做的事情,在他眼里照着可行的办法做下去就是,没必要纠结,没必要受那些外物的干扰。

    因而自仝童自困凉亭开始,聂束君主管桃源的情况,深受岑夫子和大事情书青认可,他们自然而然有更多的机会到外面去游历世间,而不用担心大本营出现任何意外。

    即便聂束君处理桃源事务非常好,却没有想要继承桃源的想法,里面的师兄弟们,除开两位老师之外,共同尊敬的必有大师兄书青,在他们进入桃源的时候,书青已然在桃源很多年,对他们的照顾很多。

    因而在他们的记忆当中,书青如同他们的兄长般,哪怕是聂束君这般君子虽死而冠不免的骄傲之人,面对大师兄书青时,都会不自觉的放下那些骄傲,变得特别尊敬师兄。

    晓白站在后面,望眼欲穿,还牵着大青牛,本来是不想带着大青牛的,没想到他走了几步,大青牛居然跟着他走,明显是想要跟着一起去,无奈之下,劝解未果,自能牵着大青牛一起。

    三师兄聂束君站在最前面,他的骄傲如他挺直的胸膛般刚正不阿,骄傲丝毫不曾落下,目光平视前方,等待来者回归。

    他身下的是道快意如侠打扮的男子,身穿灰色的短袖胡衣,异常简单,脸上带着特殊平淡的神情,含着淡淡的微笑,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有着侠客的风情。

    男子走上前去,在聂束君耳边问道:“三师兄,老师怎么还没有过来,早之前桃花飘扬绽开,就应该到了桃源,以老师的速度,瞬息之间,都能到达我们面前。”

    聂束君偏头,瞥了眼身边说话的六师弟徐陌,肃然方正:“不管老师到没到,我们都该在这里等着。从数年前,老师离开桃源,到如今,辗转几年时间,该有的尊敬,不能忘记。”

    只言片语,都是谈及尊敬,只字未提所谓的礼节,当然尊敬本就是种崇高的礼节。自从当年云乾的事情发生后,仝童自困凉亭,聂束君再不谈知礼。

    他眼中唯有值得尊敬的尊敬,而无知礼守节,在他面前,骄傲永远不可能丢去,只是内敛与否的问题。

    扫了眼三师兄的神情,徐陌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退了回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不是帝国的将军元帅,更不是军士,犯不着做这些事情,但是快意世间,不刻意理会仇怨,心皆坦途,到时他一直追寻的。

    除开徐陌和晓白之外,还有两位师弟,一人穿着如同僧人般的素衣,规规矩矩,端端正正站在徐陌身后,脸上的神情不改,无悲无喜,平静到好似不应该有变化。

    正是桃源七师弟南柯,来自原宋国境内,现在的江南道,曾经幼年时,曾在清尘寺当过杂役,研读的都是佛家经典,后来觉得江南道缠绵悱恻,再是修行这些普渡众生之法,实在是锦上添花。

    因而北上,遇到丹丘生,瞧见其模样骨骼都是上乘之选,又有着颗悲悯普度之心,将其代入桃源,成为桃源当中的七师弟。至于俗名早已忘却,唯有清尘寺所取僧号——南柯。

    寓言南柯一梦。

    南柯和晓白之间的是位粗犷壮硕的青年,入桃源的时间比晓白早半年不到,平日时常更大青牛在一起,进入桃源之前,乃是闲野间的农夫,没了庄园,因而来到桃源修行。

    平日做事,倒是不拘泥,桃源当中师兄弟们的菜肴,基本上出自他的田地。在桃源当中开垦农田,做些自给自足的东西,倒是符合那份赤子之心,不刻意修行,那境界自然攀升。

    八师弟阿狸,跟晓白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或许是桃源两位夫子刻意为之,或是不谋而合的打算,没什么值得细思。

    至于不曾出现的,还有位老四,是桃源当中唯一的女子,出身极其神秘,极少出现早桃源当中,连是聂束君都不知道自己这位师妹在哪里。

    聂束君偏了偏头,扫视在场的四人,蹙眉问道:“你们的四师姐还是没有出现?”

    徐陌点了点头:“三师兄,想必有十年没见过四师姐了,别说你不知道,连是我们也不知道,要不是大师兄说四师姐可能要出现,我都快要忘记她了。”

    说罢,极其尴尬地笑了笑。

    在桃源多年,居然连四师姐的模样都没怎么见过,真是有点奇怪。聂束君脸色平静,倒是没有任何怒意,各人有各人的修行,这些外物,不做没什么大不了。

    片刻之后,丹丘生仍是没有出现。他们耳边却是出现两道细微的脚步声,踩踏的堆积在地面枯掉的桃花,在五人的背后响起来,越来越接近。

    聂束君最先回头,看见位衣着朴素,头上全无半点装饰的女子,穿件淡蓝色的襦裙,来到众人的面,若非是见过,怕是认不出。

    徐陌他们朝着女子行礼。

    “四师姐……”

    同样女子点了点头,朝前方站着的聂束君行礼:“三师兄……”

    聂束君点了点头:“大师兄告诉过我们,这些时日,你便会出现,因而时刻注意,没想到居然是在这样的时辰出来,倒是和老师不谋而合。”

    四师姐后面跟着只摇尾巴的狗,趴着耳朵,在大青牛的身边转悠。四师姐笑着:“正是因老师回来,所以提前出来了。”

    聂束君蹙眉道:“不碍事?”

    四师姐摇头:“无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希冀许

    桃源诸位师兄弟当中,唯有四师姐白易的来历最是神秘,连是桃源当中的师兄弟们都不知道。即便前面聂束君三人都在白易到桃源之前来到,也是不知道这位四师妹的来历。

    二十年前,仝童和聂束君前后进入桃源,还不足几月的时间,书青从外面领回来少女,清新温婉,自体内散发阵阵幽香,脸上时常带着生人勿近的高冷意味。

    两人还没理解过来大师兄的意思,岑夫子出面收揽下,从而有了桃源当中唯一的女子,正是桃源四师妹白易。

    眼含浅笑,时光流逝期间,那些高冷意味倒是随着时间淡化,现在的白易早不是二十年前初入桃源的女子,浑身上下带着别致的高贵典雅,深居浅出,尤其是近十年来,更是常年闭关,极少出现在桃源当中。

    更加神奇的是,他们连是白易闭关的位置都不清楚,桃源之内到底有着怎样神奇的地方。他们找遍桃源,都没能找到那处闭关之所,若非大师兄书青言说,四师妹断然不会出事,没必要刻意去寻找。

    到了时候,四师妹自然会出来之类的话,这些师兄弟们岂不是会翻了天。虽说有时候互相之间有着面红耳赤的争辩,但到底是相亲相爱的师兄弟,生活在一起十几年时光,早已有至亲般的情感。

    聂束君瞥了眼提早出关的四师妹,没有隐秘的打量,而是刻意的想要看看四师妹闭关的成果,在他眼中,这样的事情是极其寻常的,后面站着的师弟师妹,倒是没有什么奇怪。

    生活在一起十几年,三师兄始终是个骄傲的君子,做事情向来极其刚正不阿,生而骄傲,倒不在意师弟师妹超越自己,而是在意十年莫名闭关,是否有着精进。

    以前大师兄书青在桃源的时候,倒是时常指点他们修行,而时刻督促他们修行的,则是三师兄聂束君。

    要说整座桃源,谁最刻苦修行,毫无疑问聂束君应该是排在最前面的,整日刻苦修行,没有别的目的,单纯就是为了修行。

    其余师兄弟,除了四师妹白易经年闭关,看起来刻苦修行,剩下的如徐陌南柯等,都有着自己想要做的兴趣爱好,修行倒是经常搁置一边,不去理会。

    每当这个时候,聂束君必然出来督促,让他们早日修行,别懒惰,实在不行,每日都应当抽出时间,来研读修行道义。

    靠着聂束君的督促,剩下几位师兄弟,除开徐陌早已迈入天命境,南柯和晓白都只差临门一脚。而八师弟阿狸,太过喜爱种田养菜,因而耽误修行,堪堪到达朝真境而已。

    在聂束君眼里,这些自然不够,甚至觉得有些对不起两位老师的叮嘱教诲,这些年有加强修行的趋势。

    若是尘世的修行者知道,必定气得吐血,十几年能从普通人,走到朝真境,已经超越了尘世绝大部分人,至于徐陌等,更是世间罕见的存在,居然被聂束君如此瞧不起,实在是暴谴天物。

    白易察觉到师兄的眼神,还有直白而微弱的试探,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更是没有任何表示,直视前方,好似没有察觉到三师兄的那道目光和试探。

    聂束君没看出任何意外,好似团迷雾挡住了四师妹,让他没办法看清楚真实的境界修为。但他感知的出来,那团迷雾很是强大,至少是天命之上的威能,对此他朝四师妹欣慰的笑了笑。

    能够稳固境界,牢牢站在天命之上,是他对师弟师妹们唯一的叮嘱和底线,往上再不敢奢求。世间修行,底层能靠着勤奋和天资做到。

    而想要攀升到天命巅峰,直接成道,则是需要极高的天资,桃源师兄弟的天资参差不齐,但攀升到天命境,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因而,当南柯晓白阿狸三人仍旧是在朝真境的时候,聂束君自然要严苛许多,连是他们做事情都要合理干涉。

    至于徐陌迈上天命境之后,聂束君对他的管教基本等于无,天命之上的路,不是靠勤奋可以走出来的,需要机缘,需要天资,需要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些都是聂束君外物干涉无法做到的。

    他明白,师弟师妹们走到天命,便和他的关系不大,既然关系不大,自然没必要继续打扰干预,任由他们做些自己的事情,或许有朝一日,能勘破机缘,如应宗那般快速攀升,都是可能。

    看向四师妹的脸,含着浅笑,愉悦地点了点头,收回那道目光和试探,继续注视着数里桃林,等待着老师的回归。

    知道三师兄收回视线,白易不露痕迹的发出笑意,或是在眼睛里面,或是在唇角。桃源当中,与她接触做多的,除了大师兄书青之外,则是眼前的三师兄聂束君。

    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关切,如同兄长见到妹妹般的关心,希望她任何事情都好,做任何事他们都会承担着,保护着那样。

    站在后面的晓白,松开了大青牛,那只由四师姐带出来的趴着耳朵的狗,继续围绕着大青牛打转,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大青牛挥舞着牛尾,驱赶这条狗。

    晓白走到八师兄身边,轻言细语道:“你信不信,三师兄肯定看过四师姐的境界……”

    八师兄阿狸不屑地瞥了眼晓白,两人出入时间相同,性格差距不大,倒是极为亲近:“还需要你说,刚刚三师兄那道眼神,明显是在试探四师姐,也不知道四师姐合不合格,知不知道?”

    晓白瘪了瘪嘴,没理会八师兄的眼神,肯定道:“四师姐没动静,可能不知道,不过瞧三师兄的笑容,应该是合格的。”

    八师兄阿狸压住惊讶,说道:“照你这样说,四师姐肯定迈入了天命境,且应该是不弱的,否则三师兄哪里会有那样的笑容。”

    晓白点了点头:“肯定的,六师兄都是天命境,五师兄几年前就是天命巅峰,四师姐要不是天命上境,岂不显得有些弱……”

    还未说完,瞧见三师兄的冷眼,晓白连忙捂住嘴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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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余晖介绍:
庙堂与江湖中,关于修行的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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