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旧事
“咳咳,自然可以。”任念看着逐月的目光有点怪异,但也没有拒绝,盈盈朝我们笑着,“三位请跟我来。”
可直到这时,我这才注意到她额间的一只火焰形状的印记。
我倒抽一口凉气:这不是沈英额间的那个吗?
我本想偷偷问问她这是什么,可想到孟羡能听见我们的传音,也就作罢。
将来总有机会问问的,我尽量不让自己多想。
沈英这个人比较神秘,但直觉告诉我她待我是真好。若是可以,我更希望她能自己说给我听。
……
“你怎么会跟魔君在一起?”任念安排好了他俩,转身就进了我的屋子。
屋子里有隔音罩,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能不被孟羡听见,但我还是点点头:“我失忆了,所以并不记得这些,只是无意中捡了他回来当徒弟,直到最近才知道他是魔君转世。”
“你怎么能……!”任念忽然有些激动,姣好的面容也给皱作一团,“他可不是什么善类,你曾经就在他手上吃过亏的,又怎么能再跟他扯上关系呢?”
“可我那时不记得了呀,我哪儿知道他是谁。更何况他还是魔君转世,我又哪里认得。”我也不与任念卖关子,实话实说道。
“唉,真是冤孽。”任念忽然叹了一声,更是无奈,“你说你,以前就跟他扯不清,现在又跟他不清不楚的。他倒是好,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该怎么对你,该怎么让你死心塌地,他可是玩得溜。那你呢,什么都不记得了,连他骗你伤你都不记得了,说不定还……”
“什么?”我有些茫然,“你说什么?”
“我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是,上一句。”
“他什么都记得,还知道怎么让你死心塌地。”任念大约也明白了我想问什么,有些怨念地看我一眼,“你曾经啊,也是对他倾心过呢……”
我脑中嗡嗡作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情。
“我猜,他对你的喜好很了解对不对?”任念没好气地继续,顺手给我倒了杯茶水,“还知道你喜欢吃烤鱼对不对?”
我扁扁嘴,很想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任念是对的。
他不仅了解我,更知道该怎么让我倾心。
“果然又走了老路。”任念看到了我的神色,按了按额头,似乎对我很是不满,“百多年前,你就与他有过斗法。虽然你和他本都不欲取对方性命,但机缘巧合之下,你伤了脑袋,又被卷入了霓光。失忆也是正常,能不丢掉你的小命已经是万幸了。”
我默了默,又深深地看她一眼,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都叫我朝阳?”
她一副看傻子似的看我,嘴唇动了动,却还是转了话头:“我不敢告诉你。这样吧,再等一段时间,等我把你送去了安全的地方,我再告诉你。”
我看了看她,又觉得她不会害我,也就点了点头。
反正名字而已,究竟叫什么,我也不大在意。
“那书双现在在哪儿?在公冶去世的时候,她也在场,说是要我来任家看看,随后我就收到了你的书信。”我有些好奇。
“她个臭丫头,谁知道又跑哪儿去了。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回,我看是连魂儿都给公冶那个臭小子勾走了。人活着的时候也就算了,清妍对他喜欢至极,可他即便是人死了,还把我家书双的魂儿也给勾走了。”任念大约是真的心里难受了,此刻喝茶就跟喝酒似的一灌而下,“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公冶的?怎么就这么倒霉,怎么就生了两个闺女儿都喜欢这丫的?”
我被她逗得有些发笑:“其实我觉得公冶人不错的,就是最后无辜去世,否则说不定还真能和书双成就一段佳话。”
“佳话你妹啊?!”任念几乎碾碎了手中的茶盏,“他分明就是一直对清妍念念不忘的好吗?这么多年了,每隔几年都会跟阴魂不散似的回任家转转,看看清妍的墓碑。”
“可上次他化妖的时候,我们找了书双前来,也镇住了他的妖血呀?”
“镇什么镇?书双和清妍本就一母同胞,有想通的血液很奇怪吗?”任念气鼓鼓地像个孩子,“我气就气在,他明明对书双没什么感情,却还是从未拒绝过她的好意。”
我很想说公冶也是真的卯足了劲躲着书双的,可看着任念气得有些发红的面庞,我又实在说不出口。
“那我呢?我跟公冶以前就认识?”我悄悄转了话头。
“可不就是认识吗?公冶会变成半人半妖,还不都是你干的。”任念噗哧一乐,居然没什么同情之色,“不过我还是挺感激你,若不是你那时果断,只怕整个朱雀圣殿都得被公冶化成灰烬。”
“此话怎讲?”我愣了愣。
“都是旧事了。”任念看了我一眼,满眼的无奈和怜惜,“自从清妍走后,公冶就跟发了疯似的,拼了命的跟我任家作对。若不是他那时修为不够,只怕我压根就在他手上撑不了几个回合。”
“为何?我看朱雀圣殿的人,修为都不低啊?”
“是啊。”任念瞥我一眼,一副“真没见过世面”的表情,“那又如何?公冶本就是阴阳谷出身,之后又得阴阳谷那个前辈的真传,通晓阴阳两世,又通奇门八卦,能不厉害么?”
“阴阳谷?”我想了想,“我听过很多次了,但是从未接触过。”
任念抿了抿唇,手指在茶盏上轻轻捻着:“阴阳谷的人,本就自傲,更爱隐世不出,你见不着也是正常。”
“再之后呢?”
“那时公冶真是起了极强的杀意,硬是把我们不远处的村落之人屠杀殆尽,又起了方淮阵,差点打算把我们全族人血祭……”任念说到这里的时候,还似乎有些惧意。
“方淮阵?”
“能诛方圆千里所有活口。”任念眯了眼眸看向我。
我倒抽一口凉气。
第160章 聪明绝顶,万世无双
任念继续道:“……还好那时你在。他起了方淮阵,不仅差点弄死我们,还差点走火入魔丢了自己的性命。可那时方淮阵已起,若是公冶自己先没了命,别说解方淮阵了,就算逃我们也逃不出去几个。好在你那时聪明绝顶,居然想到了用妖血强制让他化了妖形,不仅救了他一命,还换得他不杀我全族之人。”
我有些唏嘘:我这么厉害?
大约是看懂了我的眼色,任念很是有些失笑地看我:“你以前啊,当真是个聪明绝顶、万世无双的好姑娘。”
我面上有些发烫,但转眼又发觉她这话别有深意:“怎么,我现在的样子就不聪明了?”
她咬了咬唇:“嗯……你猜呢?”
我陡然有点丧气。
“噗……”她居然又笑我,“不过啊,你现在应该比之前要幸福多了。”
“什么意思?”
“你那时太聪明了,几乎能把世间大部分人玩转于手掌间。但你也太累了,精于算计。之前有个云游天下的老道士给我说过一句话,精于算计者,必难保自身。”任念在说这句之时,满目苍茫,仿佛已经看透了世间云烟。
“但我现在也不是很幸福啊……”我有些沮丧,“我倒是更希望自己能聪明点。”
“不必,”她轻嗔,“你瞧瞧你家魔君,现在还不是把你玩弄于鼓掌之中?他自以为聪明吧,甚至还会想着,还好现在是你而不是之前的朝阳,否则他也未必算计得过你。但将来呢?将来总该有他哭的一天。”
“嘭”的一声,我还未来得及琢磨琢磨她这话的意思,就听见我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门外是逐月铁青的面色。
啊,听见了啊?倒也不是很奇怪,毕竟他还有孟羡那么好用的姑娘在身边呢。
任念面色有些不好看,我只得起身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来了?要不要坐坐?我俩正喝茶呢。”
“喝茶就喝茶,还望任家家主莫要随意诋毁别人。”逐月眼下的狠厉一闪而过,看得人有些发慌。
我赶紧拉着他:“我们出去走走?”
“走走?”他斜我一眼。
“是啊,我看这朱雀圣殿的景色真是不错,所以想出去看看,你可愿陪我?”
逐月似是有些不甘心,但也没拂了我的心意,回头只是瞪了任念一眼,就搂着我的肩膀离开了。
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你以后不要再单独跟她一起了,这人自己一辈子没落着好,估计熬得心里也变态了。”逐月出口就是如此,乐得我笑开了花:“难得听你这么说人。”
“那是自然的。一般人我都懒得多说,就为了你,生怕人把你带偏了。”他面上气恼依旧未消,搂着我的胳膊也收紧了些,似乎生怕我跑了。
“好。”我先应下,又无辜的望了望他,“咱们现在去哪儿?”
他瞅我一眼:“不是你要出去逛逛?”
“嗯。”
“那就烤鱼给你吃。”
“好。”
……
书双的下落依旧未明,我也莫名焦虑得紧。
我不是不想等,我是怕我来不及去找景云。
“你担心景云做什么?她还能比你差了去?这么多年都安然过来了,哪怕大悲宫出事她也安然无恙,你又操什么闲心?”任念听说了我的担忧,也是嗤笑老久。
是啊,她说的我也明白,但就是心内一阵没来由的着急。
“我探查到了。”孟羡娇笑着从门外迈步进来,提着裙子的样子像极了小芸,让我一阵恍惚:小芸还好么?
“查到了什么?”任念焦急起身,拉着孟羡的袖子,“查到书双的位置了么?”
孟羡开心的点头:“是啊,好在魔君大人用魔气为辅,又借了我件了不得的法器,我才能查着她现在的方位。要启程吗?”
任念回头看向我,我则点点头。
四人同在一个飞行法器上,由任念操纵着。
我看着她这个小船形状的飞行法器,能载好几个人,却不比逐月独行的速度慢。
果真不愧是朱雀圣殿啊,只怕光是这飞行法器,也就能值不少灵石了吧。
我傻傻地走着神,却没有预料到接下来瞬息而至的危险。
逐月在天雷砸下来之前就把我护住了,顺手捞我下了那灵舟。
其他两人可就惨了,反应没逐月快,身手更是没有。
天雷下来,正好把灵舟砸了个稀巴烂,还差点划烂了任念的脸。
面如土色的任念咬牙切齿地看着逐月:“有危险就自己跑?!你特么还要不要脸了?!”
逐月也没反击,只是淡淡笑着:“你会怎么样,又关我何事?”
任念气急,差点没当场和逐月打起来。
好在孟羡忽然出声:“你们看那山头上!”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家伙,满山头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刚刚明明还是晴空万里啊?
任念则是面色更加难看了几分,缓缓吐了几字:“天谴。”
逐月看了看我不解的眼眸,耐心给我解释:“估计是任书双那个姑娘在拿公冶做什么文章。”
“公冶?不是已经……”我倏地明白了逐月的意思。
人既已死,这书双还能做的,恐怕就是违背天道的事情了。
我看着这满头顶的雷云,有些慌了,正准备问问任念现在应该如何,任念却唰的踩着灵剑冲了过去,似乎气急了书双。
逐月反应也快,一见她往那边直冲,便拉着我跟上。
隔着这大老远的,我已经看见了书双。
她坐在地上,周围尽是血色的字符,只怕正是违背天道的阵法一类。
“看来她是打算一命换一命,跟老天讨个人情。”
我听着逐月的言语,却没来得及看他,因为我发觉阵中间,正是公冶之前留下的全是血迹的衣裳。
一命换一命?
我眼看着任念叫着书双的名字冲过去,却被一个透明的阵法挡在了外面,气得她直跺脚:“这丫头,居然还真敢行这违背天道之事?!”
“这阵法看上去挺厉害,是你教的?”我看了看这血阵,灵气充裕至极。
第161章 重活
“自然不是。”任念没好气道,“但是我家古籍也多,难怪她之前几日尽是泡在书阁里,老久不出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那这灵气怎么来的?我看着好像挺浓郁的,她修为有这么高吗?”我一手扯着逐月,身子倾斜,探头想再仔细看看。
任念听我这么一说,忽然愣了愣,而后转头也跟我一起看着。
“朱雀广音扇?!”任念诧异道,“她居然拿朱雀广音扇做这种事?!”
“啊?”我仔细看过去,果真在她身边不远处看见了横戳在地上的那把扇子。
之前我也听怀盛提起过,确实是书双随身携带着的扇子无疑了。
“书双,你个臭丫头。”任念拼了命地想要把这屏障击开,我也取了长泪出来同她一道攻击。
好在书双大部分灵气全用在血阵上了,这屏障并不算太难解。
在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攻击之下,这屏障果然裂开了一道口。
逐月伸手过去就拿残念给这屏障撑开了一道缝隙,刀花炸开之下,还真从细缝变成了两指宽的裂口。
任念掌心灵气四起,双手按在这裂口上,拼命死拽,居然还真给强行破开了一人宽的道。
我们飞速冲了进去,但书双也早已知晓我们的到来,此刻更是飞速拿手结印,似乎想抢在我们到达之前把阵法完成。
任念差点冲上去,却被逐月在身后猛地一拽:“别去,她的阵法已经到了尾声,只怕你过去,除了让她步公冶的后尘之外,再无他用。”
任念愣了愣,看向逐月的眼神也逐渐有了恼色:“那你说该怎么办?看着她一命换一命?还不也就是个死字?说不准还得惹来一阵地动山摇,只怕是天灾人祸更闹得世间不得安宁。”
“那……至少公冶能回来。”逐月竟然认真地想了想,才道。
“你有断袖之癖?”我大约也是脑子懵了,傻乎乎的就这么一句。
逐月弯腰就在我额上轻吻:“你猜?”
任念大约是被我们给恶心到了,扭过头去,却再也没有径直往前冲了。
我看着这天地变色,天昏地暗,只怕真的会迎来任念所说的天灾人祸。
可惜,这书双一点儿要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我忍不住冲着她大喊:“你真要救他回来?可人死不能复生,你若强行违背天意,只怕你的族人也不得不承受你所带来的祸灾!”
她头也没抬,甚至也没多看我一眼:“那又如何?任家早就害死了我的姐姐,还当我心疼我族人不成?我若是心疼他们了,又有谁来心疼我姐姐?”
我一怔,回头看向任念,她却抿着唇没有反驳。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逐月也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捂住了我的双眼。
我正挣扎之际,忽而感觉身旁飓风阵阵,若不是逐月一直牢牢抱着我,我都觉着自己是不是该被吹跑了。
等我再把眼镜睁开,才惊觉周围已是一片萧条。
原本常青的树木此刻都化为了枯木,原本还开着的小花也骤然凋谢,甚至连刚刚还流动着的溪水也瞬间枯竭。
我有些害怕了:“怎么会这样?”
逐月淡淡道:“这就是违背天命的下场啊……”
我朝刚刚任书双所坐着的地方看去,此刻却是只剩了一个老太太。
任念忽而哭泣出声。
我才惊觉这老太太就是书双。
再看法阵中央,原本空着的衣物,此刻已经重新有了人样,却看不见面庞。
书双似乎依旧还在努力施着灵力,而那法阵中央没有人脸的物件儿也开始逐渐有了公冶的面庞。
我心内恐惧更甚,却又不知该如何结束这一切。
等到公冶似的人偶站立起身,我眼睁睁地看着书双的样貌已经越来越老,甚至连灵气也已经愈发薄弱起来。
“书双……”任念轻轻出声,哽咽着。
书双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抬眸看了我们一眼,最后留给了我们一个满面沧桑的笑容。
再然后,还未等我回过神来,她的躯体已经开始变得零碎,仿若粉尘,不过两息的时间,竟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随风飞扬的粉尘。
任念似乎想伸手捞这漫天的粉尘,但却无力再抓到了。
我心中苦涩,回头看了逐月一眼,他的面色也不算好看。
再看法阵中央,公冶样子的人呆呆地立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我忍不住叫逐月带我下去看看他。
“先别去。”逐月却皱着眉头道。
“怎么?”
“以血阵召唤出来的东西,谁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怔在原地。
任念也回头神色复杂地看了逐月一眼:“那你刚刚还说不能打断书双施法?”
“反正打不打断都是个死,还不如看看公冶是不是真的活过来了。”逐月倒是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们几人在原地老久没敢动弹,底下那人似乎也没动弹。
直到约莫一炷香时间后,孟羡才皱了皱鼻尖:“我探查过这人的气息,倒是和公冶公子一般无二。”
任念看了她一眼:“你可当真?”
“自然是的。”孟羡点点头,“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人到现在还未有动静,只怕是魂魄还未归位完全。”孟羡犹豫道。
我们互看一眼,还是决定先下去看看。
可到了这公冶身边,我才发觉这人不仅是相貌和气息,就连这笑容也跟公冶一般无二。
等我们下来站定,他居然还主动与我们说起了话:“好久不见。”
声音除了略有微哑,其余均和公冶生前一般无二。
我都有些惊叹了:“你知道我是谁么?”
“怀阳,当然,你也是朝阳。”公冶朝我笑笑,正如他生前那般自然。
我皱了皱眉头看向旁边的逐月:你不是说他不见得能回来么?
逐月的眼色也很明显:我哪知道真回来了。
任念轻咳两声上前:“公冶,能否让我探探脉象?”
公冶笑着伸手,也没回绝,神色淡定自如。
任念上前微微捏了他的手腕,有些犹豫地喃喃:“……还真是活人的脉象,甚至连体内的经络也与正常人无二。”
第162章 为什么你不伤心呢
返程之时,公冶只是冲我笑了笑,没再多话,而我们其他几人,也只是面面相觑。
这样的结局,还真是意外。
任念收回了朱雀广音扇,虽然已经不剩多少灵气了,但好歹也是朱雀圣殿的圣物。
她甚至很快将任书双的衣冠冢准备好,就仿佛操办着一个不相干之人的丧事。
我有几次想开口问问任清妍的事情,却都被她有些冷漠的面庞给慑了回来。
逐月悄然给我说了说任家之人的冷血,而后也没再跟我多说什么。
可我就好奇了,既然冷血,又为何会对我的事那么上心?甚至还为我打抱不平?
“清妍走了,书双也走了。”任念今日来我房里,神色冷漠却又让我有种莫名的哀伤。
“你……还好吗?故人已去,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我有些词穷,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痛失两个爱女的她。
“是我的错。”任念找了个椅子坐下,这次没有给自己倒茶,反而是给自己斟上了一杯酒。
“怎么?”我隐隐能感觉出来,其中是有隐情的。尤其是书双死之前的那几句话“任家早就害死了我的姐姐,还当我心疼我族人不成?我若是心疼他们了,又有谁来心疼我姐姐?”
“任家家主之位不好坐啊……”任念叹着,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你可知为何她说清妍的死是我们造成的?”
我老老实实地摇头。
“因为朱雀圣殿极为看中出生年月与时辰。但凡是有丁点与天象不和,都得被任家人诟病。”任念大约也觉得这方法有些莫名,此刻嗤嗤笑了两声。
“可她俩不是一母同胞吗?怎么就……”
“清妍出生在辰时,书双出生在巳时。”她苦涩一笑,“所以,原本清妍是长姐又是长女,本该继承任家之主的位子,却因为这个,而被任家人给诟病为灾星。”
我愣了半晌才道:“这么严重?”
“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任念斜我一眼,“不吉利也就罢了,他们还说要烧死。若是不烧死,待到她成人之际,便会祸及族人。”
烧死?怎么这么像凡人对待妖兽的方式?
“所以,即便我一直护着她,她也注定活不到成年。但好笑的是,她居然就在快成年之际,碰见了公冶子辰。”任念应该是酒劲上来了,一边说一边流泪,“大约是上天可怜她活不太长,所以给了她这么好的姻缘。可惜,我无论怎么帮助他俩,清妍终究是被族人一把火烧死了。”
“怎么这样?”我实在是不懂这吉利与不吉利的时辰算法,“怎么就这么……”
“是啊,我也不懂。但是公冶被支走了,我也被困住了,书双那时修为不够,清妍就这么被带走了。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黄土。”她笑着哭着,面色红红白白,让我看得有些心疼:“你酒醉了吧?要不先在床上躺会儿?”
“我不要。”她拒绝的也是干脆,“我连女儿们都护不住,是不是也该死了算了?”
一听这话,我赶紧劝着:“这也不是你的错啊,毕竟生孩子的时辰也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族人的意念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又何必把过错全部归咎于自己?”
“就是我的错啊!”任念此刻也不知是因为酒醉还是因为脑子不清醒,“若是我坚持会儿,把清妍晚生那么一会儿,不就可以免去这灾祸了么?若不是我那日被人困住,不也可以救她一命么?若不是我……”
“好了好了,你赶紧睡会儿,先别想了。”我架着她上床,又给她倒了一杯水,“你赶紧喝点,这些话都别说了,免得……”
“呵,修为不高,胆子倒是不小。”忽然有人迈步进来,踩得地板嘎吱作响,“任念啊,你该不是也被你那两个闺女带偏了?竟然连这话也敢说?”
我看了看这人,穿着一身灰褐色的布衣袍子,年岁不小,修为还真是挺高。
额,至少比我高。
“戈泗。”任念含糊不清地抬眼看他,“这不也是你的闺女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一点也不伤心呢……”
戈泗只是抬眼向我,一点儿也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你是哪位,为何会以妖兽之身出现在我朱雀圣殿?”
我看了看任念,她倒是很镇定地笑着:“她是我朋友,怎么了?”
“你朋友也不行。朱雀圣殿最近本就无辜被卷入魔修与人修的斗争中,此刻若是妖族也卷入进来,只怕再无安宁。”戈泗说话也是直白得很,看我的眼神更是狠辣得很。
我自知理亏:“那我便告辞了。”
“唉?你别走啊,我还有很多话……”任念正在絮絮叨叨着,就被戈泗摁着坐在床上:“别走动,你这样子,出门怎么见人?”
我暗自吐舌,这人管得也忒宽了?明明失去了俩爱女,居然还能如此淡定的让任念顾及形象?也难怪任念总是会对我倒苦水,若是我也有这样的夫君,怕是也会憋了一肚子苦水吧。
我向两人告辞,便去隔壁房间里找了逐月和孟羡:“任念的夫君也在,我以妖兽之身出现在这里并不好,所以我便先告辞了,你们要再住几天么?”
孟羡看着逐月,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逐月想了想,抬眼看了看任念在的房门口,又对我道:“那我跟你一道出发吧。”
孟羡似乎有话想说,但在逐月的示意下,什么都没有再说出口。
我正好奇着有什么瞒着我,就被逐月带离了朱雀圣殿。
踩着逐月的灵剑,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隐世之地:只希望任念能早日走出阴影,重新振作起来。
至于公冶,逐月只说他留在此地无碍,我也就不担忧了。
只不过再没几日,才刚刚送走孟羡,逐月便告知了我一个消息。
“俞秋霖给我们用了传音符,说是这两日想见见我们。”逐月皱了皱眉,询问似的看向我。
“景云师姐还没见着呢。”我有些担忧,毕竟我已经又探听到了景云的消息,此刻若是去了丹心阁,错过了见景云,下次又得重新查起。
“景云自是不必担心,她本就挺厉害的,无论是妖魔鬼怪,又有哪样可以要她的性命?”逐月笑着看我,唇角上扬。
我顿时有些骄傲起来:“那是,景云师姐嘛,必然是最厉害的。”
说到这里,我还忍不住拍了拍胸膛。
是了,景云,大悲宫的核心弟子之一,更是大悲宫的骄傲。
但我却实在是没有想到,这次错过,就是永别。
第163章 二十年
当我信了逐月的吹捧,安心随着他来到丹心阁之时,才发觉自己莫名走进了一个阵法。
明明是在丹心阁之内,可我却丝毫感应不到周围的气息,甚至就连鱼小妖和逐月的气息也在我未察觉之时,尽数消失了。
孤身在一片又一片的桃花林中徘徊,可即便是我几乎走断了腿,也再也找不着出去的道路。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细细思索起这段日子,却发觉了自己一直没有注意过的事情。
若我不是怀杨,那我脑子里的记忆又从何而来?为何会有和逐月相关的记忆,怀平又说我从未与逐月有所交集?
还有景云的气恼,公冶的态度,任念的说法,逐月的行为……
我顺着蛛丝马迹细细思索,也不知在此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惊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是我的错。
若是我早听了景云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在此被困?是不是就不会被人骗去了真心?
可此刻想到这些,只怕为时已晚。
可我又实在是想不出为何前段时间还给我背桃花酥、杏仁糖的逐月会忽然把我困在此处。
难不成是因为外面出了什么事情?亦或是,来了什么人?
正如那日一般,因为来了什么人,所以逐月强行给我喂下了丹药。
可我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只可惜这该死的阵法里居然没有黑夜,害我连日子也数不出来。
脑子里尽是些怀杨的碎片式的记忆还有我自己的那么一丁点莫名其妙的记忆,可我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甚至我还想着是不是能够在拼凑出怀杨的记忆后,也能看见我自己呢?
毕竟怀杨当真是大悲宫的丫鬟,倘若我也曾真在大悲宫生活过,是不是与她也碰过面?对了,公冶和任念都叫我朝阳来着。
然而无论我如何绞尽脑汁,依旧是什么都没有看见可能是我自己本尊的人,甚至连一个叫做朝阳的人也找不出来。
或者说,并不是找不出来,而是我脑子中的记忆只是有限,许多东西就跟封存许久一般,根本无从开启。
我甚至有些绝望。
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到猜错了自己的身世,再到自己误以为的真实,区区绕绕回回折折……我这辈子可真是没劲透了。
整天郁闷至极,却又无处发泄,最后就演变成我拿着长泪“残害”起这一阵法的桃花林了。
也不知是天时地利还是人和,随着一片片桃花落下,我的剑法居然在此处突飞猛进。
无论是我的攻式还是我的身法,都有了一整阶的飞跃。
等我再被逐月放出来之时,无论是我的心境还是我的修为,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你倒是在此处待得愉快?”逐月朝我温和的笑着,原先见了这笑容,我总是欣喜的,但现在见着这笑容,我只觉得心内如同刀搅。
但这次若我再信,我就是个傻子。
看着他现今有些疲惫的面庞,还真是不可爱,甚至不如小时候那个虽然别扭却又待我真心又可爱的小烛月。
可被关这么多年以来,我的心态已经平和了许多。
“多少年了?”
“整二十年。”
“现在打算放我出去了么?”
“当然。你随意。”他面色复杂,似乎有什么话梗在喉咙里,想说却又不敢说。
我也知晓外头定是被他搅得天翻地覆,否则他也不会关我这许多年后,又在此时放我出去。
但我也好奇着,关着我又有何用?难不成他堂堂一代魔君,还害怕我坏了他的好事不成?
我拎着长泪出去,这才看见了二十年未见的鱼小妖。
她眸中含泪,此刻向我跑来,只是不住地哭着。
“你过来。”我伸手把她捞进灵兽袋里,再没看逐月一眼。
虽然早已想过外头的天翻地覆,我却没想过外头的这般魔气冲天。
哦不,是魔气与妖气相杂冲天。
然后我又遇着了一个熟人,褚尤。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微妙的变化,但我也懒得去细想这微妙变化从何而来:“恭喜你再不用带着妖族苟延残喘。”
“是啊,还得多亏了魔君。”褚尤唇角上扬,原本冰冷的面庞终于显得有些人气儿了,但他的下一句话是,“也恭喜你,大仇得报。”
“什么仇?”我微微眯眼,手不自觉地握成拳,不懂他此言何意。
“朝阳,原来你还未恢复记忆?我还当你是恢复记忆才会被他雪藏。”褚尤略有些吃惊,但还是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继续,“不过,既然你并未恢复记忆,他又把你藏起来做什么?”
“朝阳是谁?”我抿了抿唇,随即问出口。
“你真不记得?一点也不记得?”褚尤复杂地看我一眼,却没回我,只是别过头去,“近来世道大变,你还是好自为之,小心为上。”
这算是可怜我么?我心里好笑得紧。那我是不是还得说声谢谢?
但我忽然又记起:“狐荷呢?之前一直跟着你的那只狐狸。”
“最近有些事,忙去了。”他眼神略微有些飘散,却依旧给我抓着了这一丝不同寻常。
但我也没傻到现在与他交恶,于是我淡然与他告别,连逐月在旁的欲言又止也整个忽略了去,我只身就去了附近的镇子。
这天下,果真大变。
我竟根本不需要隐藏自己的妖气,甚至也不需隐藏自己的面庞。
这原本是人修的镇子里,此刻布满了妖兽与魔修。
我也不知褚尤与逐月是如何商议的,也不知他们究竟以何种方式相处。但我知道的是,人修已经几乎看不见了。
是藏起来了,还是被屠杀殆尽?
我找了个街边坐下,看着这陌生而又熟悉的街道,十分茫然。
“小姑娘是哪路妖怪啊?长得倒是挺细皮嫩肉的,也不知是什么出身?”一道细细的声音从我身边而起,我回头差点撞上他的鼻尖。
这是只鼠妖,还未化形完全的鼠妖。
“我叫朝阳。”我认真地想了想,想试试他对这个名字有没有反应。
“朝阳?这可有趣了,这不就跟那个什么大悲宫的继承人同一个名儿么?”鼠妖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甚至一点也不避讳说起大悲宫,“你怕不是那人的崇拜者,然后给自己取了个一模一样的名儿吧?那可不行,这名头可大了,你怕不是出门得被人打死,咯咯咯……”
大悲宫继承人?我的呼吸忽然少了半拍。
“是、是啊。”我故作淡定,继续打听情况,“大悲宫那个人在哪儿呢?我倒是一直很想见见。”
“当然在大悲宫里啊。”鼠妖心思单纯,也没意识到我这是在诓他,“你怕不是个傻妖哦?”
第164章 泼辣嚣张纨绔
“哦……”我低头想了想,也没反驳,“那你聪明,你知道大悲宫在哪儿咯?”
“那是自然。这可是青渺大地一等一的大宗派啊,又有谁不知?”鼠妖乐呵呵地给我在沙地上划了几笔,简单标了方位,“就在这里。”
我看了看这粗糙至极的地图,又和他闲聊几句,便扯了个借口离开了。
大悲宫……是不是能看见景云呢?
在这妖魔的混世天下,大悲宫又该何去何从?
我原先以为这世间只剩妖魔了,可我在这前去大悲宫的路途中,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听说了黄沙堡的名字。
虽然只是偶然听见几句旁人的闲聊,但我依旧确认了黄沙堡还在的消息。
再加上我出来的丹心阁,这青渺大地的人修灵修定然是还在的。
心内狂喜之下,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可能是我如此渴望见到景云的诚意感动了上天,在我即将到达大悲宫之际,我从一路人那里听到了景云的消息。
“话说那个景云啊,还真是厉害极了……”他唏嘘着与旁人说道,“若不是她那日舍身相救,只怕还要损失惨重……”
“什么?!”我再也安耐不住这二十年来的委屈,差点掀了他的桌子,“你刚刚说的,再说一遍!”
他只是个普通人修,此刻我周身妖气大起,他不再像之前的人修那般胆大,反而是被我吓得坐到地上:“对不住对不住……我住嘴还不行吗?”
“不!你说!你说景云怎么了?什么叫做舍身相救?”我拎了他的衣领,凶狠道。
“额……说的正是二十年前那次三族大战啊……景云那时就是舍身护着了不少人修,这才得以保全人灵修的势力……”他面色惶恐道。
“二十年前……”我咽了咽口水,这才记起那日最后的情形
“景云自是不必担心,她本就挺厉害的,无论是妖魔鬼怪,又有哪样可以要她的性命?”
“那是,景云师姐嘛,必然是最厉害的。”
……
所以,这就是他把我引去丹心阁的缘由吧。
双拳攥紧,我竟生生给自己的两手掌抠了血肉下来。
“饶命啊大仙!饶命啊!……”那人见我凶神恶煞的,赶紧讨饶溜走,我也没心思追。
所以,是我信了逐月,是我没有去找景云,是我害得她身死。
我特么就是个傻子。
咬着牙拎剑到了大悲宫,我才惊觉此殿与我记忆中的宫殿相差无二。
不过,虽然样式一模一样,但其内的陈设我还是发觉有些许差别。
忽而我又觉得有些好笑:连位置都不同,宫殿自然也是仿造的。
可怜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此刻居然连脑子也转不动了。
嘲笑了自己几句,我又重新整理了心情。
这次我是昂首挺胸走上了大悲宫的台阶。
不过片刻便有人过来向我鞠躬:“宫主,您总算回来了。”
我脚步顿了顿,但依旧没有制止自己前进,只是往宫殿里踏步走着。
刚刚招呼我过去的那个姑娘只是一声不吭,只是弯腰跟在我后头。
我没有再跟她多说什么,只是凭借着自己那么一点点的记忆,往一个方向走着。
“你回来了。”又有人朝我走来,但是个从未谋面的布衣青年。
“你是?”我没有恢复记忆,也没什么好装的,毕竟若我真是想在这里立足,再装也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还不如现在坦白从宽。
他果然愣了愣,甚至步伐稍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当然。出了点事,我的记忆没剩多少。”我朝他笑笑,也算是回礼了。
“那也无妨。”他只是歪了歪头,抿了抿唇向我,“那你记得什么?”
“我……叫朝阳?”我犹豫着。
“是。”他有些失笑,笑得让我有种熟悉感,“你是朝阳,原本的大悲宫宫主朝辰之女。他既已死,你自然也该顺位继承为大悲宫宫主。”
“那你是哪位?”我好奇道。
旁边刚刚一声未吭的小姑娘上前:“宫主,他是您从前的侍卫,祝言。”
“那你呢?”
小姑娘也没抬头,只是恭敬回道:“您的丫鬟,喜鹊。”
我云里雾里的,但总归也还是没让自己漏了怯。
而祝言似乎也看出了我心内的忐忑,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着对我:“朝阳,要不要我带你转转?”
我只是点头。
他并未显得对我有多亲近,却也不算疏远。至少他从未称呼我作“您”。最恭敬的时候,也就是称呼我为“朝阳宫主”罢了。
而喜鹊则是不同,开口闭口都是恭敬极了,但也不多话,只是在我需要的时候说上两句,似乎有些腼腆。
我很好奇原先的朝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身边的人这般不同?
“这里是你原先最爱的来的地方。”
我听着他的话语,一个激灵中回神,看见的却是一片池子。
“我最爱的地方?”我很纳闷。我还以为会是个花园什么的,结果是个池子?
大概是瞅出了我眼中的怀疑,祝言轻咳两声:“……因为这里的鱼更为鲜美。”
噗。我一个噗哧出声,立马就把刚刚装了老半天的深沉给破了功。
“好了,这才像是朝阳嘛。”他居然笑了,满面戏谑之意明显,倒是和刚刚出现时的那般淡雅有些相悖。
“所以,你知道的朝阳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没好意思看他,转眼看向池面,大约是因为新建没多久,所以并没有什么大鱼,只是有几朵荷花点缀,倒也是挺有趣的风景。
“泼辣,嚣张,纨绔。”
我:“……?”竟然这么直白的吗?
他抿唇忍笑,回头又向我:“……但是很有趣。”
我扁扁嘴,有些无奈:“那你跟她认识多久了?”
“不算久,但既为你的侍卫,足以让我为你拼上性命。”他说得淡然,字句却是铿锵有力,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有些咋舌:“但我终究不是她。”因为我并不记得任何与她相关之事。
“不是也没有关系,我知道你有她的一部分,那就足够了。”他说完后,正巧飞来了一只小鹤,给他带了什么物件。
他顺手就递给了我,我这才发觉,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
第165章 很善良
“这是什么?”我没敢打开,一来是发觉这盒子上的术法相当厉害,二来是觉得对方没有同意,我打开也不算礼貌。
“是给你的东西,你见着,自然就知道这是什么。”他伸手拂开了术法,其内居然是一双镯子。
这俩青色镯子看上去的材质有些怪异,但也不妨碍我伸手触摸:“入手寒凉,好像是什么……”
“冰玉。”他说得有些郑重其事,“这是前宫主大人给你留下的物件儿,收好了,切莫再被人拿去。”
“什么叫‘再’?”我一时没懂,但我也伸手把这俩镯子分别套进了左右手。
“你曾经亲手给了魔君。”他的神色中一抹厉色闪过,看得我打了个寒颤。
等等,魔君不就是逐月?
“我跟逐月什么关系?”我还是没忍住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关系。”他居然扯了扯嘴角,“而且最好不要再有关系。”
他此刻的眼神骇人得很,吓得我竟生生把到嘴边的话语给咽了回去。
而后他也给我介绍过几位弟子的住处,似乎都是些了不得的人物,但我刚刚有些被吓着了,也没来得及记下来。
直到他把我送至宫主住的大殿门口,眼色才稍稍缓和:“你好好休息,过几日有些人你得见见。”
“好。”我忽然有些惧怕起他来。
分明是看上去很温文尔雅的人,但却在提到逐月的时候分外狠厉。
怕不是有旧仇?或者,我以前也是和逐月有过旧仇的?
我一时觉得自己脑袋不大够用,也就进屋休息了。
喜鹊已经在屋内等着我,甚至还为我烧好了洗澡水。
“喜鹊,你能给我讲讲我过去是个怎么样的人么?”我泡在浴桶内,伸手捞了水洒在手臂上,倒是很久没有这么舒服了。
“大约是个……很善良的人吧。”喜鹊想了很久,才这么说道。
善良?我有些皱眉,刚刚的祝言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手腕上的镯子在水中灵光微动,我试着将灵气注入,居然看见这冒着热气的浴桶猛地被冻结成冰块。
我:“……”瞬间被自己的脑子蠢哭。
“宫主?您这是在做什么?”喜鹊赶紧伸手想要捞我,无奈,我被陷在冰块中,哪里能动?
我都对自己有些哭笑不得:“抱歉,一不小心。”
喜鹊抿了抿唇,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而后手中的火焰闪过,慢慢帮我烤起浴桶来。
我咬着下唇看着她的动作,好像对火系术法很懂嘛?
她倒是专注,没理会我的目光,直到我的浴桶中的冰块松动至我可移动为止,才收了灵气,赶紧把冻得发僵的我给捞了出来。
我身子虽是已经被她拿外衣裹着,但依旧冷的要死,此时连声音也发着颤:“……多、多谢你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灵气注入了一块玉佩中,而后又把玉佩给我拿在手上:“这个暖和些,您先拿着。”
我有些好奇:“你的火系术法不差,修为也不低,为何会变成我的丫鬟?”
喜鹊愣了愣:“宫主,这是您以前教给我的呀。您说您不善火系术法,所以才教了我,说是这样将来万一有什么危险,至少水火二法皆有,也不至于会困死在某处。”
“嗯?我既然不会火系术法,又怎么教的你?”
喜鹊依旧恭敬,也没对我的古怪问题表现出任何不满:“宫主,您只是不擅长而已,并不是不会呀。喜鹊这一身火系法术,可都是您教的。”
我语塞。原来我竟不是不会?
但我仿佛在她的只言片语中,看到了另一个我。虽然面容不尽相同,但“我”却身着红衣,玄火诀以及更高深的火系术法更是招手就来。
啧啧,不像我,真不像。
忆及至此,我忽然记起一事:“树火琉璃呢?”
喜鹊敛了敛眉:“在大悲宫出事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祝言大哥找了许久,也没找着。”
我低头想了想:“我大约知道在哪。”
记起那时在景云的院子中学艺,我还特意把树火琉璃放在了柜子顶上,准备等时机到时再给烛月。只可惜后来烛月变成了逐月,中间又把我封印了二十年,还害死了景云,我怕是这辈子都与他再不想有任何干系。
我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听喜鹊说祝言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我便起身把自己收拾妥当,出门向着祝言:“我要去个地方,你可要跟我一起?”
“自然。”祝言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喜鹊,“朝阳宫主与我一同去就好,你在此等候其他弟子们归来。”
喜鹊点头道好。
我看了看他二人,并无任何不自然之处,居然让我有了一种夫唱妇随的感觉。
我唇角微微勾起。
祝言惊讶于我不懂飞行,我则惊讶于祝言的飞行速度如此之快。竟比逐月还快上一分。
他眼色复杂地看我一眼:“你想学么?想学我可以教你。”
“好。”我也毫不犹豫,更是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现在、立刻、马上!”
祝言笑了笑,但也没有拒绝,只是边带着我飞行,边一一把口诀复述给我听。
也不知是我这愚笨的脑子突然开窍了还是怎么,居然在他念过一遍之后便都记熟在心。
“……很好,看来你只是记忆缺失,却并没有忘记很多根本的东西。”他大约也知道这口诀繁复,并不是一次就可以背下来的,但我却一次性记了个透,果真还是说明我曾经不仅学过,还学得很好。
我站在他的灵剑上,忽然有些兴奋:“不如我现在来试着操控一下你的灵剑?”
他皱了皱眉:“这样有点危险,我得把自己的灵气抽出,再全权交由你来控制。若是你没控制好,大约我们也就……”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底下的山崖,忽然怂了怂。
“……无妨,你试试吧。”他居然同意了,还顺手就把附在灵剑上的灵气收了回来。
我整个脑子一嗡,随着他一起下落,手忙脚乱地念起口诀,却总不得要领。
随着失重感加强,他居然一声未吭,我却连心都几乎要跳出了嗓子口。
第166章 学飞
我使尽全身力气才没有惊叫出声,但我也没忘了持续念下口诀。
一字一句脱口而出,仿佛我早已背过千八百遍。
灵气自我手中而起,我强行控制方向让自己的灵气附着在灵剑上。
总算老天开眼,在我们真正落地的前一刻,让我整个把灵剑操控住了,且安然无恙地转换了方向。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刚眼看向祝言,就发觉他面色煞白,似乎也被吓得不轻。
也真是难为他了,把生死掌握在别人手中,居然还强忍着没有出手。
我宽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祝言兄,多谢你了。若不是你这次舍己为我,只怕我也不会这么快学会飞行。”
他虽然看我的眼神很是怪异,但也总算是眼角有了笑意:“朝阳你还忘记了什么?不如一道说来听听,我看看能不能用点别的方式教你。”
我噗哧笑出声,而他的面庞总算也慢慢从灰白转为了正常。
看来这一次,连他自己也觉着把灵剑全权交给我操控是一种失误了。
我有些好笑,又觉得这人平常看上去正经得很,没想到讲起冷笑话来也挺有趣。
等我摇摇晃晃地将灵剑操控着来到了景云之前住过的小院子,我才惊觉这里的变化简直太大。
也不知为何,此处原先和平的小村庄竟然已经尽数荒废,除去几个破烂的小屋和几块荒废的田地之外,已经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甚至连小动物也没剩多少,更别说是人了。
我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先做正事要紧。
景云的院子很好找,可我却没找着我之前放着树火琉璃的柜子。
额,柜子、床、桌子、椅子尽数都消失了。
我愕然站在自己空空荡荡的房间门口,祝言忍不住问我:“你说树火琉璃在这里?”
我失神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我分明记得是在这里……但现在看来,应该已经不见了。”
祝言垂眸想了想:“那除你之外,还有谁知道树火琉璃在此?”
我忽然记起,之前和逐月随口提过此事。
“……魔君逐月。”我自知理亏,有些懊丧垂头。
没想到祝言却没有怪我,只是言语里的狠厉再现:“果然又是他。”
“你之前和他很熟么?”在回去的路上,我有些好奇。
“从未相熟,只是互看不爽。”祝言这人也算是爽快,一点儿也没有要瞒着我的意思。
“有什么纷争么?”我没太懂。一个是魔君,一个是大悲宫的护卫,又有什么利益牵扯?
“我每次想去寻你,总是能被他阻碍。”祝言看我一眼,眼中情绪繁杂,“之前你以虬龙之身重生,我本早该找到你了,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阻拦。甚至就在二十年前,我分明就已经探清了你的位置,却又被他挡着了。否则早在那时,我便已经找着你了,又哪里会有让景云师姐出事!”
我忽然记起那时烛月说有旧人来,所以不许我相见的事情。
那日来人,该不是就是祝言吧?
“……那人素来对你心思不纯,我自然是舍不得让你见见的。”逐月那时的话言犹在耳,我却有些好奇地别头过去看祝言。
虽说祝言待我确实不错,但我也很清楚他不过是在履行职责罢了,看着我的目光认真而又真诚,又哪儿来的“心思不纯”?
逐月果真还是诓我的啊……我心中又有些难受,亏得我那时以为他吃醋,所以也没多跟他计较。
现在想来,他大约就是指着我不闻不问吧。
这样正好能掩护他做更多的事情。
大约是我愁眉不展的样子让祝言担心了:“朝阳,你面色不是很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一边操控着自己的长泪努力练习着飞行,一边给了他一个轻松的笑容:“没事,我就是有些紧张。”
看着脚下的城镇一溜烟儿地过去,我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地方。
踏着长泪而下,祝言紧紧跟着我进了一家法器铺子。
余才艺家的法器铺子居然还在。
我进门,五针很快迎了上来。
他长大了,个子比我还高,但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若一个木头人:“您是需要订制还是购买?”
我想了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面容:“五针,你还记得我吗?”
他抬眸看我一眼,眼里却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死气沉沉:“抱歉,来往客人太多了,五针真是有些记不得了。”
也对,只是见过一面而已,他又怎么会记得?
我随便看了看这铺子,让五针去把余才艺请出来。
铺子倒是没多大变化,只是这铺子旁边的风景起了不少的变化。
不仅对面卖粥的店面消失了,甚至左右两边也都换成了妖兽开的铺子。
那余才艺能在此保全自身,也是挺难得。
余才艺很快出来,依旧坐在他的竹制小椅上,看我的眼神也不算良善:“姑娘这是要来买些什么?”
我伸手扔给他一包灵石,也算是我所有的积蓄了:“我想知道,你可还记得名为‘残念’的法器?是一个少年来求的。”
他犹豫了下,探了探袋子里的灵石数量,还是道:“……是。”
“我要一套类似的法器,但是要做在戒指上的,能弹出刀花的那种。”我冲他笑笑,尽量让自己看得人畜无害些。
他眯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边的祝言,大约是在思考我们的身份。
“我是大悲宫的侍卫,这位是大悲宫的宫主。”祝言也没隐瞒,似乎也对余才艺的修为有些不屑。
余才艺听闻此言,才朝我叹了口气:“姑娘,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上次来做‘残念’的那个少年剩下的都是些废料。要做戒指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只能做上一枚罢了。”
我点点头,这已经是不错的结局了:“好,一枚就一枚。何日可以出来?”
也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余才艺身上的嚣张气焰似乎少了许多,此刻居然极其配合:“最快明日即可。”
我有些惊讶于他此刻还算恭敬的态度,但我还是挺开心:明天能拿到,今日正好也能在此处逛逛,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第167章 她忘了
等我和祝言游荡在街上,他似乎也看出了我刚刚的疑惑,主动解释道:“自打妖魔占了人灵修大半土地,也算是给了许多恶人一个教训。就如你刚刚看见的余才艺,原本的嚣张气焰少了许多,正是因为周围势力的压迫与这乱世的动荡,才让他有了一种求生的本能,尽量想要保全自身,才会是收敛了自己之前的锋芒。”
我只觉得有些好笑:“那按你这说法,这天下的动荡,居然还给这片大地带来些好处?”
祝言再没言语,只是带我进了一家妖兽开的酒家。
里头的菜品倒是色香味俱全,连酒也是上乘,让我不由得大吃特吃起来。
可我才刚刚咬开了一只鸡腿,祝言就又幽幽道:“……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可。”
我懂他是在回答我刚刚的那个问题,只是,我却无法理解他为何会出此言论。
过去的大悲宫分明是以保卫人灵修而存在的青渺大地的支柱,为何会在覆灭又重生之后,连大悲宫人们的心境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我咋舌继续吃着,也没有准备继续这个话题。
我终究还是错过了太多。既错过了大悲宫的覆灭,又错过了大悲宫的重生。身在局外之人,是没有理由对祝言的判断做出认可或是否定的。
这点我看得清楚,他也知道。他只是轻叹一声,也再没了话语。
待到第二日,我头一件事就是去领回了找余才艺订下的那枚戒指。
那戒指看上去只是寻常的铁戒,粗细与我手指相当,倒是正好。
只不过在当我往其内注入灵气的时候,这戒指面儿上会炸开一段大约半指长的刀花儿,正和逐月的“残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我正把玩着,余才艺忽然幽幽问我一句:“姑娘,你这戒指可取名儿了?”
歪头想了想,我轻声开口:“就叫‘断情’吧。”
余才艺对我这名字没多少评价,只是看我的眼色愈发幽深起来。
一个‘残念’,一个‘断情’。怕是傻子都能想到这其中的道道。
但我也不想多解释,只是伸手又递给他一包灵石:“在这乱世中活着已是不易,还望余前辈莫要泄露了我这新做的法器,将来朝阳必有重谢。”
余才艺这次却没有伸手接下我的灵石,只是看着我:“这世道大乱,余某也有自己的本钱和本心。即使在下认钱不认人,也总归不会在这时候出卖了自己的良心。关于‘残念’的事,余某也有所耳闻。就算朝阳姑娘不提,余某也不会向他人多说半句。如此,朝阳姑娘不必多付,余才艺必定守口如瓶。”
我对他这忽然转变了的性子有些好奇,但我知道这二十年间必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多问无益,于是我也只是藏下自己这么点好奇之心,像这余才艺道别离去。
离去之前,我还没忘了看看五针。
他此刻正好是撸着袖子干活的,我瞥了眼他的胳膊,虽然旧伤仍在,好在再未添过新伤。
看来这余才艺的心态当真在这二十年间发生了不少的变化啊……我暗自叹着。
祝言正在门口等我,见我出来便笑了笑:“朝阳,法器可起名儿了?”
“断情。”我毫不避讳地冲他说道。
祝言反而愣了愣。
“咳咳……你开心便好。”他并没有强行逼问我缘由,只是这么随口一句。
“我接下来要去找逐月要回树火琉璃。”我冲他笑着,“反正我也会飞了,你不必担忧我。他也不会伤我,所以我至少性命无忧。”
祝言眼色又变得不大好看了:“非得你自己一个人去吗?倘若他真想伤害你,或者把你又扣在哪处空间可该怎么办?大悲宫弟子们已经接到了我的信件,都在赶回的路上,为的就是正式迎你为宫主。”
“无妨,我自会准时。”我看了看日头,从此地到魔君所在的地方并不算太远,我全力飞行应该也可以在明日午时到达,“他已经关过我一次,若是真想再关我,那时也不会放我出来。”
祝言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事关树火琉璃,他大约也知晓这玩意非得取回来不可。
大悲宫宫主秘术,绝不可传于他人。
我踩了灵剑就上天,只可惜我的飞行依旧不算太好,所以不敢飞得太高,只是尽力加快了速度。
看着脚下还算熟悉的地形地貌,我咬咬牙,也没作停留。
其实我挺想去些旧地找寻一下熟人,比如黄沙堡的宋斌,风云舫的崔佳人。二十年未见了,看着这满目疮痍的青渺大地,能找个故人叙叙旧也是好的。
可惜如今世道成了这样,已经不是探亲访友的时候了。我需要探清逐月的虚实与阴谋。
而后我便撇开乱七八糟的思绪不去再想,只是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脚下的长泪。
飞行法器有很多,但我还未来得及买上一个,先拿长泪将就用用吧。
好在长泪跟了我许多年,此刻也算是心意相通,比寻常的飞行法器更好配合我操控,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我就这么心无杂念地飞着,施施然就飞到了极高的位置,倒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眼见着魔君的住所就在眼前,结界也下了一层又一层,我只得踩着长泪找了处无人的地方停下。
是直接闯进去呢,还是等着他出来?
我稍稍用神识扫了一下这魔君府邸的禁制与结界,额,第一个应该是条死路。
我正打算找个侍卫下手,就感受到背后凉风阵阵。
“你是谁?!”声音虽然好听,但却是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我回头看看,居然是早已失忆的小玉,那自然是不记得我了。只不过,没想到逐月居然到现在还把她带在身边?
我眼珠子转了转,既然不认得我,那就好办了:“我爱慕魔君已久,想来见识见识魔君的风采呢~”
小玉果真脸色变了变,看来无论是失忆与否,她总归是对逐月的心思未变:“你想得倒美,魔君大人怎么是你说见就见的?还不快点给我滚开!”
说罢,她取了碎云鞭就要与我斗法。
第168章 我有点害怕
我不想跟一个失忆的小姑娘争来斗去的,虽然也想问问她究竟是对公冶做了什么才导致他化妖后爆体,但现在看她这反应和大跌的修为,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了。
我轻巧闪过她几招,她只是愤愤再攻,却全然未曾用过丹心阁独有的媚术。
果真连这也是不记得了吧。我有些叹息。
若她还记得媚术,我还真得怕她三分;但她现在已经不记得了,我还真是懒得以大欺小。
再一个攻挡回合之后,我忽然伸手捧了肚子:“唉,别打了。”
小玉还当真住了手,面上有些茫然:“怎么了?我又没伤着你。”
“我……大约是动了胎气。”我面不改色,但是心中却偷笑不止。
但她还真信了,面色陡然惨白,连话也说不清楚:“你、你……”
“正是你们魔君的孩子。”我稍带怨念地看她一眼,故意作委屈状,“这次来,就是想找魔君讨个说法。本就是一夜贪欢,我也不求他负责。只是若是他想,我也不会拒绝他的照顾;若是他不想,我也就只身带着孩子离开,绝不给他添半点麻烦。”
我这话说得是柔中带刚,刚中带怯,怯中带……咳咳,想不到我竟然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好料子。
小玉居然还真信了,瞬间变得面如土色:“你当真是……”
“是啊。”我皱着脸抬头,作痛苦状,“……还真是挺疼。”
小玉伸手就要来抓我的手腕,大约是想试试我有没有骗她。
但鱼小妖最擅长的就是掩盖了,此刻她的灵气流动在我的经络,生生给我捏造了一个怀孕了的假象。
小玉捏着我的手腕有些沉默,迟迟不言语。
我挣扎着冲她笑笑:“无妨,见不着就算了吧,我也不在意的。大不了就自己抱着孩子走遍青渺大地,世间这么大,总归有我容身的地方。”
“我带你去。”小玉忽而坚定抬头,看着我的眼眸里盈盈噙着泪花,“我带你去找他。”
我心中暗笑,但面上也做感激状:“那便,多谢姑娘了。”
小玉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走在我前头,却也常常回头看看我。
我惊讶之下才意识到,她是想回头看看我是不是还难受着吧?
没想到小玉这失忆之后,反而更像个正常姑娘了,有喜有怒有悲,甚至还懂得关心他人。
唏嘘之下,我就这么被她带进了魔君府邸。
看门人不少,修为高深者也不少。但他们似乎都还算照顾小玉,任她领我进出,也没说什么多话。
只不过当小玉说要带我见逐月的时候,看门的领头人面上有些不满:“小玉姑娘,这魔君哪里是随意能见的呢?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别给魔君找麻烦了。”
小玉隐有不快:“我说要见他便是要见了,你又当拿我如何?难道你不记得魔君大人是如何嘱咐你们的么?连我的路也敢拦?”
那领头人蹙了蹙眉,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让开了路。
我老老实实地跟在小玉后面往庭院内走去,没过多久便来到了逐月的书房门口。
他本就警醒,此刻应该已经察觉到有人来了。更何况还有我这并未遮掩的妖气,他应该是知道我到了才对。
但他并没有出来见我,只是差遣了孟羡出来。
她一脸笑意:“朝阳来了?我家大人说还得请您稍候,他此刻正在忙着。”
这是不敢见我?我抿了抿唇。
小玉反而比我先恼了:“他自己干的好事,敢做不敢认咯?人家千里迢迢过来,他就推脱说是有事在忙?可我怎么今早才见他在院子里赏花散步的?”
我一时有些失笑,孟羡的笑容也僵硬在了脸上。
听着书房里的人轻咳两声:“朝阳,我此刻是真有不便,不如先让孟羡把你带去客房休息休息可好?”
我点点头:“好,静候魔君大人。”
孟羡为我带路,而小玉则是气鼓鼓的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喃喃:“……弄大了人家的肚子也不负责,还让人等着。男人难不成都是如此?……”
我心中有些好笑,孟羡则是回头淡淡向我:“让朝阳宫主见笑了,这郭玉自从二十年前大难一场,不仅连记忆也丢失,甚至连心智也回到了小时。出言若有不逊之处,还请见谅。”
“自然。”我看她一眼,也回了她一个笑脸。
孟羡继续道:“魔君大人近来事务繁忙,忙于处理和妖族以及人灵修那边的事情,所以可能还得麻烦朝阳宫主多等些日子了。期间若有任何需要,都可告知于我,孟羡一定竭尽全力。”
好了,好话坏话都给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我默然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她将我领到一处小巧的院落,也就道别离开了。
我上上下下打量着这院落,禁制许多,隔音罩不少。
呵,连这也要防着。
但好在里面吃食也挺多,而且大多是有益修为的佳品。
我叫了鱼小妖一起出来吃着,两人一顿狼吞虎咽。
不吃白不吃。
但我这么一连吃了好几天,也不知吃了价值多少灵石的灵果灵植进了肚子,却依旧没有等到逐月来找我。
我有些气闷,让鱼小妖在院子里等我,而我自己则是直接想着翻窗进他的书房。
敛下妖气,我已经能混过大部分人的耳目,毕竟也没白修炼那二十年。
可我前脚刚踏上窗台,后脚就被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干嘛!”我气他速度那么快,害我都没来得及反应,但我更气我自己,即便是修炼了这二十年,我也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他朝我耸肩摊手,又是一如既往的无辜样貌:“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吧。”
“……那你解开我就告诉你。”我看了看身上的绳子,只是一般的麻绳,根本不是捆仙索。呵,这人倒是真了解我。
既然知道自己解不开,我也干脆不挣扎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看着他:“魔君大人~”
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你别这样叫我,我有点害怕。”
我:“……”
第169章 用你自己来换
“好了,不跟你斗嘴了。”他只是调笑两句,便也真的弯腰亲手给我剪了绳子。
我揉了揉被绳子勒红的手腕,他正好也往这边看来,伸手就把我的手接过去,给我涂上了药膏。
“……?”他难不成还以为,只是这样对我好,我就能忘了他骗我的一切?
我抽了手回来,冷眼瞧着他。
“怀阳,你别跟我生气了。”他面上有些委屈,“我知道你觉得是我害死了景云,还困了你二十年。但我当真也是为了你好。”
“是啊,为我好就给我困二十年。”我冷笑两声,“所以,要不你也被我困个二十年试试?”
他捏了捏我的手,也没有被我的反问弄得不自在:“怀阳,你总是怀疑我的真心,但你总也是能发觉我待你的好的,所以我不着急解释给你听,我愿意等。”
我眯了眯眸:“是吗?那我也原谅你了。”
他一怔:“嗯?”
“只要你把树火琉璃还给我,我就原谅你了。”我简明扼要,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他噗哧乐了:“所以你来,不是为了听我解释的,也不是为了找我麻烦的?”
“对。大悲宫的东西,轮不到魔修沾染。”
他语塞,默了默,还是冲我挤了一个笑脸:“你就不能骗骗我?比如,说你是为了我而来的?或者说,是为了想向我讨个说法?这样我也好受些。”
“你好受有那么重要吗?”我反唇相讥,“那你好受了,我又不好受了,这可怎么办?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宁可让你不好受些,总比我自己不开心强。”
他颇有些无奈地按压了一下眉心,抬眼向我:“怀阳,你最近嘴皮子越发厉害了。”
我继续针锋相对:“是啊,被人骗多了,总归要学聪明……唔……”
感受到唇上忽如其来的柔软,我下意识地就狠狠咬了一口。
他反身就把我扑在榻上,以黄符限制了我的行动。
“嘶……”他皱眉擦了擦唇上的血,“还真狠。”
我轻哼一声:“……咎由自取。”
他这次没有生气,只是禁锢着我的双手不许我施术,而后又欺身上来在我的唇瓣处摩擦。
我被他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弄得挺痒,却又挣扎不开,没忍住便笑了出来。
“瞧,笑笑不是挺好看的么。”逐月也轻笑着,解了我身上的黄符,放开了我。
我刷的起身,狠狠揩了揩自己的嘴唇,似乎要把他的印记抹掉一般:“魔君大人何必为了看我一笑而轻薄我。若是你真想看,我笑给你看就好了,只要你把树火琉璃还给我。”
他缓缓叹了口气,似乎对我的反应也没觉得惊讶:“……自从你从那里头出来,就再也没对我笑过。可我还是最想念你笑着的时候,对我也没如今这么大的敌意。”
“是吗?”我眼珠子转转,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吐气如兰的在他耳边,“那你把树火琉璃还给我,我便再赏你一吻如何?”
他忽然大笑两声,伸手捞住了我的后背,把我卡在他怀里,就又落了一吻。
这次再不是蜻蜓点水,而是辗转许久,差点没把我给憋死。
“……我若是想要你一吻,还需要满足你的条件?”他戏谑笑笑。
我猛地用力推开他,又有些懊丧。
“那不如这样。”他看着我丧气的脸,唇角勾起,“我若是给了你,你也给一样东西给我如何?”
“什么?”我心知不妙。
“你自己。”
“……滚!”我踹了他一脚,干脆反身跳出了窗户。
再多待下去,我只怕就该被这只饿狼吞噬殆尽了。
也不知是哪儿学来的本事,居然全给用师父头上了。我恨得吱吱呀呀地磨牙:兔崽子,以后可别落到老娘手里。
再当我气鼓鼓地回到了院子里,鱼小妖有些好奇地看着我道:“主人,你怎么脸这么红?该不是发烧了?”
我狠狠地拿袖子往脸上抹了抹:“没事,我就是脑子不好,有点发高热。”
鱼小妖歪着脑袋,似乎在思忖我说的话。
我塞给她一盘灵果:“吃点果子吧。”
“好。”鱼小妖乖巧道。
我看着她安静地吃着果子,忽然有些奇怪:“你是鱼妖对吧?”
她向我点点头。
“那你怎么认识我的?”
“主人在很久以前,见我在水里被其他鱼类欺负,就帮了我。”她面色如常,似乎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没事。你继续吃。”
……她应该,不知道我喜欢吃烤鱼吧?
有些心虚地看着她,她也没觉得有什么怪异。
额,我以后要少吃鱼,嗯,少吃。
我没再去找逐月,但也开始纠结要不要算了。
毕竟这东西在他手上,他修为又比我高得多,我怎么抢也抢不过他,怎么算计也没他厉害。
祝言那边又催着我去继任宫主之位,我也没法晾他们太久。
可我正打算离开之时,孟羡却来了。
不得不说,她是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朝阳宫主,”她冲我一礼,“魔君大人遣我来问问,您可还安好?”
“不安好。我准备走了。”我把鱼小妖收回灵兽袋,踏步就要出门,却被孟羡伸了胳膊拦下。
我半眯着眸,右手使劲,朝她腰上一击。
她反应也是挺快,距离这么近了,她也淡定躲过,只是格挡,却并未对我有所攻击。
我心里不爽,长泪取出,剑锋微转,朝她继续击去。
她手中一串掌珠魔气四溢,才刚祭出就给我气势汹汹的长泪转了方向。
我握着剑柄微微调动体内灵气,指尖划过剑锋,两滴鲜血将剑身染了鲜红,长泪似活了一般地轻鸣一声,再次向孟羡而去。
只可惜,这原本可以拆了她手中掌珠的一招,却被人凭空拦去,长泪剑身微抖,便又落了下来。
我咬牙看着来人,果然又是逐月。
“怎么,心疼了?”我揶揄道,收了长泪回手。
逐月皱眉看了看我,又盯着我的指尖半晌:“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术法?居然用自己的血?还嫌自己的血太多吗?”
“用不着你管。”我毫不客气地反驳。
第170章 都是你教的
他过来就想抽我的手过去看看,我却偏不给他,反而把刚刚划伤的手背到了身后。
“……还像个孩子一般。”他居然有些失笑,不过也没勉强我,只是道,“你先在我院子里住一阵子可好?外头的妖族正在生事,褚尤去解决问题了,估摸着现在外面也是一阵血雨腥风,不知又得死多少人……”
“我要去。”我的态度很坚定。
“为何?”他有些不解,“我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若是我真想对你怎么样,之前在困住你二十年的时候,我就不会再让你出来。”
“嗤。”若是从前,我听他这话还会思考几分,现在却只觉得好笑,“又是为了我好?魔君大人看起来不忙嘛,怎么天天有闲工夫来忙我的破事儿?怎么,我堂堂大悲宫宫主,还得听你的差遣?”
逐月抿了抿唇没有反驳,反倒是旁边的孟羡有些气急:“朝阳宫主,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可知,在你不在的这二十年间,魔君大人辗转各地,就为了重新还你一个大悲宫。现在你看到的大悲宫宫殿,其实就是魔君大人派人修建的。再之后他一点儿酬劳不取,也不要人情,只是还给了祝言。你现在又如此说话,怕不是……”
“够了!”逐月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使眼色,她却只当没看见的,现在逐月只得闷声一吼,“你少管我的闲事!”
孟羡愣住了,双唇哆嗦着就忽然落泪下来:“魔君大人,你就这么在乎这个女人?她又有什么好的,怎么就非她不可了?恕属下直言,就算是郭玉也……”
“你滚!”逐月倒是毫不客气,伸手朝门外一指,“你要是这么多话,我就只能把你送回孟家好好休息休息了。顺便我也会告诉你爹,你出言不逊,学艺不精,我魔君府邸是断断不敢让你再来帮忙的。”
孟羡眼里噙着泪,委屈极了,却只是看我一眼,而后向我微微欠身,“……是孟羡无礼了,还请宫主不要见怪。”
逐月再一个眼刀而下,孟羡拎着裙子就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一颤一颤的,我也有些唏嘘:这丫头怕是真的伤心了吧?
逐月再看向我:“她瞎说的。”
“我知道。”我一脸真诚地看向他。
逐月:“……”
他抽了一张符纸,施术之间,符纸倏地化为了粉末。
正当我好奇这符纸怎么什么效果都没有,就感觉到这院子上空笼罩了什么东西。
不对,是整个院子都笼罩了什么东西。
“你又要困我?!”我几乎低吼,银牙咬碎,只恨不能亲手掐死这匹白眼狼。
他敛下了目光,没敢直视我,只是轻声道:“我既然说了你也不信,也就只能这么做了。就算你恨我,讨厌我,我也得把你保护好了,这是我们百多年前的约定。”
我气得拿长泪戳他,却已然被隔绝在外,任长泪在我面前划拉,也丝毫劈不开这屏障。
好,很好。我气极反笑:“逐月,你够狠。既然你如此无义,我也不得不绝情。自今日之后,你也莫要再叫我的名字,更莫要装作跟我很熟。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魔君大人,从此以往,我再也跟你没有任何瓜葛。”
逐月似乎犹豫了一瞬,但之后也没停顿地继续把阵法布置好。
我气得回房就摔得门“嘭”的作响,而后直到他结好阵法出去,我也再没有出去看过他一眼。
鱼小妖有些无辜地从灵兽袋钻出,和我一同趴在桌子上,直视着我的眼睛:“主人,你怎么跟他吵架了?”
“不能吵么?”我心中本就不开心,“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
“可是什么?”
鱼小妖眨了眨眼向我:“……可是以前的主人,也是这么跟他吵架,却总是能和好呢。”
我气得又差点摔了杯子:敢情我这重活一世,居然又走了上一辈子的老路?!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的?!怎么就不得安宁了?
鱼小妖也不知道为何我如此生气,只是安静地趴在桌子上,再没说话。
一时间整个房间静寂无语,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堆,干脆赌气上床,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睡觉!我睡觉还不行吗?!
一觉昏昏沉沉直到天亮,可我才刚刚睁眼,就看见面前多了一个头。
“啊?!”我惊叫出声,第一反应是抓着自己的被子。
他缓缓睁眼,仿若无辜:“怎么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
他安然睡在我的被窝里,枕着我的枕头,抱着我的腰!
我居然还睡得这么沉?
再看鱼小妖,已经不知为何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
我神识扫过,似乎是中了什么术法,好在性命无忧。
我狠狠瞪他两眼:“昨日,我以为我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
“那是你的想法,又不是我的。”他伸手要触摸我的脸,我铁青着脸给他狠揍了一顿。
噼里啪啦的拳脚打在他身上,虽然我使尽全力,但也没用术法,所以他也伤不着哪里。
只不过……他也未曾还手。
等我打得累了,他才无辜地看向我:“……手酸吗?”
我卯足了劲又踹了他一脚。
伸手探了探鱼小妖的额头,我掌心灵气微动,稍稍用力,就给她从额间拽了个什么烟雾状的东西出来,很快消散而去。
而鱼小妖也是幽幽转醒:“主人,怎么了?”
“没事,你就是被他给迷晕了。”
她再转眼看向逐月,面上忽然变得疑惑:“我?我竟然会被迷晕?”
我懂她为何有此一问。
她分明是擅长于这类术法的,可却依然中了招。
想想也就两种可能:一是逐月施了什么连鱼小妖也未曾见过的昏迷术法;二则是,逐月这方面的造诣,恐怕比鱼小妖还高些。
我一想到第二种可能,就气得直哼哼。
凭什么他什么都会,凭什么他总是能把别人玩弄于鼓掌?!
上天真是待人不公。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什么都会?”逐月就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很快猜到了我心中所想。
然而不等我回话,他又自顾自道:“……因为我会的这许多,至少有一半都是你以前教给我的。”
第171章 装的
我连拉带踹的就把他给弄出了屋子,一点儿也不想再多听他说些什么。
反正总归是要瞒着我的,又何必在此拿过去的事儿来诓我。哪怕我真的和他有过旧情,哪怕我真的舍不得这人,他现在害死了景云,还把我的真心全然抛弃,我又何必来跟他说什么好话。
气愤之下,我也没忘了注意他是如何进出我这院子的禁制的。
只可惜,他倒是棋高一着,只是在我面前扯了张符咒出来,也没给我看着灵气的流动更没让我听见口诀。
我不甘地找了个树荫坐下,直接忽略了在墙头待了许久的孟羡。
她只是咬唇看着我,只可惜逐月也没理她,我也没理她。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孟羡很久后才出声,声音又似恢复了平静。
“这不得问你们魔君大人么?”我斜眼看她,有些好笑,“你以为我想出去我就能出去的么?”
她的眼里闪着水光:“……是啊,你若是好生求一求,魔君大人倒是当真会依了你。”
我伸手朝她甩了一个灵果,只可惜这院子的屏障未消,我的灵果在砸到她之前就落了地。
“你对我恶意很深……”她缓缓道。
“……你对我恶意也不浅。”还真得感谢逐月,和他斗嘴多了,连带着我也反应快了不少。
“那不如这样,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她朝我笑了笑,若不是刚刚才与她斗过嘴,我怕是都要被她这清澈无辜的笑容给骗了。
“你先说。”我也不担心,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让我死,而是让我离开她的魔君大人身边。
“朝阳宫主,我想要什么,您大约也清楚得很。您的命我是要不起的,我怕被魔君大人嫉恨一辈子。但我想让您离开魔君大人,您应该不反对吧?若我助您逃跑,您是不是也该……”
“可以。”我仔细看过她的眼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后招。
她的心思大约我也是能理解的,毕竟我也不是没有喜欢过谁,若只是助我逃跑,也就最多被逐月责骂一顿,罪不至死。若她当真敢杀了我,只怕会被逐月恨上一辈子。
当然,我并不是对自己在逐月心中的地位很自信,而是……我这个身份,我这个人,对逐月的利用价值应当更高。
我俩很快达成了协议,她也告诉了我一些与她合力拆除这禁制的方式。
不过,这些必须赶在逐月回来之前完成。他在布置禁制阵法的时候,还在其上放置了一缕神识。
若是我们过早或是过晚拆除了这禁制,只怕我和她都会遭殃。
左思右想我也没觉着这方式有什么问题,更何况,我也不觉着她打得过我。
可就在我们全力施术拆除掉了这禁制阵法的一瞬间,我喉口忽然一甜。
回头一看,居然是小玉不知何时隐在了我的身侧,给我来了这么一下。
我腰间疼痛,使不上劲,刚刚拆除禁制之时施术过猛,灵气也不足。
孟羡忽然狞笑着向我:“朝阳宫主,这次,可就不是我下手了吧?”
可恶,最讨厌借刀杀人的女人。
我看了看小玉,她似乎在伤了我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些后悔了,连拔剑的手都抖个不停。
是啊,她的心智不高,应该这也是她记忆中第一次杀人吧。
我看着贯穿着我腰部的长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但我终究还是气血两虚,在墙头没站稳,往后跌落了墙头。
脑袋上一阵剧烈的疼痛,把我摔得眼冒金星。
我原以为她俩会赶尽杀绝的,可小玉也不知怎么回事,不仅自己手抖,还紧张得拦住了准备落井下石的孟羡。
“姐姐,咱们是不是别真的杀人?我害怕……”
“什么真不真,你现在不杀了她,难不成真等魔君大人回来,她给他告状吗?”
“可我……好害怕……我怕魔君大人就再也不理我了……”
“那又如何?他总归是气一阵子,总不可能杀了我俩偿命吧?……”
再之后的言语,我也就迷迷糊糊听不清了。
用尽全部灵气将鱼小妖控制在灵兽袋中,生怕她此时出来触了她俩的霉头。
女人心,海底针啊。
……
脑袋上也不知砸了个多大的口子出来,我醒来的时候还觉得血腥味很重。
可我才刚醒,就听见大夫絮絮叨叨地说什么“脑子”,“不行”之类的词句,我差点就想起床理论,但在此之前,我忽然想起来,是不是也有另一种解决方式?
装晕在床上,那大夫靠近我,伸手为我把脉,再用灵气探着我的经络,皱眉思索着。
我一点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任由他探查着,最后,他抬头皱眉向逐月:“按理说,这姑娘是该醒了才对……”
我适时地轻叹一声,懒洋洋的:“你们……在说我么?”
逐月立刻凑了过来,用手探探我的面颊:“怎么样,伤口还疼么?”
我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想喝水。”
逐月很快端了水过来,轻手轻脚地把我半扶起来,一点点喂我喝下。
我把最后一口水饮尽,瞅了瞅他,满眼天真:“你是谁?”
逐月陡然愣了愣,似乎老半天没回过神来:“……什么?”
大夫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轻叹一声:“魔君大人,这姑娘从墙头脑袋着地地跌下来,会有暂时的失忆也是正常。”
逐月面色可就没那么好看了,青青白白的,似乎欲言又止。
我眨巴眨巴眼,让自己看起来更无辜些:“你在说什么?什么失忆?我吗?”
大约我这眼神实在不像骗人,逐月定定地看了我老久,最后也只是伸手给我掖了掖被角:“……你先休息一下,等会叫人给你送点吃的。”
我乖巧点点头,全似我当真失忆似的。
原本我还觉着我和逐月已经到了一个不可修复的境地,就算是我再待个十七八天,也未必就能拿到树火琉璃。
但现在就好了,这正是个突破口。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我咬了咬牙,撑着自己半坐起来,看着旁边围了一圈的人,再看看泪痕未消的孟羡,我神色未变,只是抬眸:“……我这是在哪儿?”
孟羡眯了眯眼看向我,似乎也判断不了我的真假:“……姑娘这是在魔君大人的府邸。”
“魔君?是谁……”我起身之际,腰上撕扯得一阵疼痛,我差点没站稳,身子一歪,正好让孟羡服了我一把。
“多谢。”我看着她,就如我从未见过她一般,真诚道谢。
第173章 想让你死
“你好像玩得挺开心?”他有点虚弱,但也不妨碍他有些戏谑地看着我。
我继续磕着嘴里的瓜子儿,一点儿没闲着:“哪儿能呢,我不过是懒得计较罢了。”
“你欺负别人,还成了有理之人?”他气得发笑。
“是啊,毕竟是她要坑我在先,我欺负欺负她,也就算是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我给他倒上一满杯茶,送去他的嘴边。
他咳了两声便半撑着身子坐起,喝了点茶,才道:“无事,你我既是夫妻,你喜欢谁,我便跟你一起喜欢谁;你讨厌谁,我便帮着你讨厌谁。”
许诺容易,守诺难。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要你为我这样。”
“那你要我为你如何?你只管说,哪怕是我的心肝儿,我也乐得全数献给你。”他也没忘了打趣我。
我抿了抿唇,半是调笑又半是正经:“我要树火琉璃。”
他怔了怔,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原以为你还能多装会儿,怎么这么快就不装了?你喜欢玩,我倒是乐得陪你一块儿玩。”
我坐在他的床边,拿着早晨偷偷从他怀中摸走的流明匕,刀尖微转,横在他地脖子前:“我有点事儿得提早回去,再不能陪你玩了,不如现在就把树火琉璃给我?也免得我们两败俱伤。”
他瞥了我一眼:“两败俱伤?你还真看得起你这点修为。”
我淡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是看得起我的修为,我是看得起我在你心中的份量。虽然你我都不愿意承认,我更不愿和你有半点关联,但我直到今日才发觉,你早已把我看得极重。任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为何?”他弯了弯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还得谢谢孟羡了。她那一剂药下去,你居然宁可自伤也不肯碰我。我原本以为你是不爱我,不愿脏了自己的身子。但今早见着孟羡的反应,我才明白,你这是看我看得太重。”我尤为得意,流明匕离着他的皮肉又近了几分,“所以,你可以选择把树火琉璃还给我,或者……”
他却没有着急回话,只是顺着匕首握住了我的手:“……你冷吧?别握着了,等会换把兵器来威胁我,好不好?”
我几乎被流明匕冻伤的手陡然抖了抖。
眼角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他记得,他还记得我害怕流明匕的寒气。
与他相遇的每一景,每一幕,我都记得那么清楚,又怎么舍得失忆?
我笑着笑着,泪水就掉了下来。
掐诀画符,手中金光闪动,在他怔愣的眼神之下,我让鱼小妖把七幻符下到了他的身上。
看着他渐渐失焦的瞳孔,我俯身,轻轻将一吻印上……
罗红帷帐,白烛药香。
既然情给你了,那……身也给你吧。
他虽然迷迷糊糊的,等会醒来也什么都不再记得,但却力气格外的大,差点没让我落泪。
好在他也很温柔,会轻轻地安抚我,握着我的手像是在给我安全感。
最终事了,我却听见了灵兽袋里鱼小妖呜咽的哭声。她在哭我吗?我暗自苦笑。
飞快把他身下处理干净,又把床单换好,藏下了那么一点点落红。
我在他的灵袋中找着了树火琉璃,欣喜之际,抱着树火琉璃就往墙头跃过。
虽然我没看透过这里的禁制阵法,但好在鱼小妖看透了,此时破开也只是片刻的事情。
大夫熬药去了,孟羡和小玉暂时不敢再来,我也就走为上计。
只可惜大腿有些痛,害得我连脚程也慢了不少。
想到这里,我这才后知后觉地面上发烫:我刚刚做了什么?算是趁人之危吗?
抱着好不容易得来的树火琉璃,他之前与我说的话语又在我耳旁回响:
“我若是给了你,你也给一样东西给我如何?”
“什么?”
“你自己。”
好了,现在我当真拿自己换来了树火琉璃,也没算是占他便宜吧?
咬牙继续往前跑,只可惜体力不支,几次差点摔倒在地,但我依旧抹了抹身上的尘土,继续往前跑着。
只可惜刚刚在七幻符上用了太多灵气,又强制破开了禁制阵法,此刻身上真是半点灵气不剩,否则我至少应该可以使用长泪御剑才对。
可现在后悔也是无法,我跌跌撞撞往前跑着,冷不丁却察觉身后多了一人。
回身就把明回针扔出,即使伤不着这人,至少也能再给我争取个几瞬的时间。
可当身后这人开口,我便不由自主地回头。
因为她说的是:“知草,好久不见。”
这熟悉的极为温柔的声音和语调,我忽然胆寒。
回头一看,果真是康雨灵。
这许久未见,她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那日黄沙堡逮着她,也没敢把她怎样。只是没想到的是,她能从黄沙堡全身而退也就罢了,居然还能出现在魔君府邸旁边?怕不是原本就是逐月的人吧?我心中凛冽。
若是寻常时间碰见她,我还能淡定地闲聊几句。毕竟就算她与黄沙堡有过恩怨,我也与她没什么大仇大怨,在这妖魔横行的世道,我也没必要跟她真的打起来。
但现如今,我眯了眯眼,凝重地看向她:她只怕是来挡我的。
“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我原以为我跟你还算是有两分交情。”康雨灵失笑道,“不过,大约也是我自作多情了吧,毕竟你这人,当时可是连个真名儿也没告诉过我。是吧,朝阳宫主?”
我勾唇笑笑:“你想说什么?”拼尽全力攒了那么一丁点儿灵气,等会也不知道能支撑几个术法?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死。”康雨灵神色陡变,和以往的亲和样貌完全判若两人,手中参阳珠再起,差点儿没给我的裙子烧个窟窿。
我险险闪身躲避,大腿处又是一阵酸痛,差点儿没躲开。
咬咬牙再站起身,我也毫不犹豫地拔出了长泪:是去是留,只怕这一战便能下定论了!
第174章 点儿背
虽然打定主意不能束手就擒,但她的参阳珠还真是厉害极了。
初次见她使用这玩意儿还是那次一同执行任务之时,只见它能克制玄云毒虫,可直到今日我才知晓,这玩意对妖兽的行动也能克制不少。
在参阳珠的光芒之下,我全身的灵气都变得减慢三分,甚至连五感也有所影响。
好在我本就修为不低,身手练就得也还行,此刻即便是在参阳珠下,我也未必就反抗不得。
我念下口诀,长泪轻鸣一声向前,康雨灵咬牙拿参阳珠接下,却没躲得了我的明回针。
可惜明回针效力并不大,也更没有像逐月的残念那般炸开的刀花。此刻只是堪堪扎在了她胳膊的皮肉之上,她虽疼得咬牙,却也并不足以成为决胜之处。
藤蔓伸手就来,几乎就在明回针扎上她的随后片刻就缚住了她的右脚。
我正得意地以为自己这场定胜无疑,却发觉她身后的魔气比刚刚浓烈了百倍。
若是人灵修有短暂提高修为的术法,那只怕魔修也有类似。
我画阵起阵,本就在两息之内完成,却没能来得及阻止她魔气成形。
对,成形。不仅是魔气增强百倍,还在我眼睁睁地注视之下,化成了一柄长刀。
虽说灵气有化刃的形态,但也都是小打小闹,既耗灵气,又不见得多有用。但她这魔气状的长刀可是看上去厉害得紧,别说这森森魔气外露的压迫感,就是这尺寸,也得比人灵修幻化的灵刃大得太多?!
我往后轻跃两步,稍稍远离了她些许,避免等下近身战斗躲闪不及。
她也并未向我靠近,只是凝神化了长刀,便伸手祭出,竟然如平常法器一般,腾空而起,向我站立之处袭来。
长泪归手,虽然我想与她一拼,但无奈身上灵气太少,无论是硬接还是巧劲只怕都抗不下来。
趁着她此刻离我稍远,我干脆狠心咬牙腾剑,即便是这魔刀划伤了我的大腿,我也没回头,只是奋力用尽最后一点灵气御剑。
既然打不过,还不许我跑吗?!
大约是我的感情触动了长泪,它这次与我配合绝佳,无论是御剑上下还是转弯,我与它几乎浑然一体,更加加快了我的逃跑速度。
但紧追在后的康雨灵也不是好惹的,她身上魔气不减,反而移动速度变快了些许。
我差点气得骂娘,但无奈此刻身上没什么法器,更没什么帮手。
脑中灵光一现,我转念便把任务分配给了鱼小妖。
于是我御剑朝下,飞速穿过丛林却又急转直下。而鱼小妖幻化出的另一个我则是顺着我原先的线路朝从林外飞去。
康雨灵一刻未停,只是紧追不舍,似乎丝毫未察觉我这点小伎俩。
我隐在丛林中,悄悄观望着,直到她追着那幻影跑了许久,我才轻轻吐了一口气:“太好了。”
鱼小妖感受到了我的赞扬,似乎还有点羞涩的情感传入我的脑中。
我转身欲走,却忽然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孟羡。
“……还真是阴魂不散。”我这前有狼,后有虎的,要逃跑还真是不容易。
孟羡这次又如同初见一般穿了一身鹅黄色长裙,裙摆翩翩,却少了几分最初见她时的动人。
她的眉眼,早已不是初见时的那般纯真了。
我心中好笑得紧,这逐月身边的人,真是个顶个的漂亮,又是个顶个的心思诡异。
“宫主,你为何不多装几天?说不准魔君大人就为了你,把我打入了死牢。”孟羡唇角弯弯,明眸皓齿。
我看着她翩飞的丝带,有些感慨:“你还真是喜欢他。”
“此话怎讲?”
“你给他下药,一则为了报复我,二则为了让他如愿,三则让我更憎恶于他。还真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但可惜,你家主子不买账,甚至宁可伤害自己也没有伤害我。”我故意气她,“我原先以为你就是为了让我不好过而下药,但后来想想,你竟没有在那么好的机会杀我灭口,应当还是从前到后都是为了他。让我不好过,只怕也就是个顺带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所以我想说,你真是可怜。”
话音未落,她手中一串掌珠已然被祭出,一击打到我附近,岩石嘭的爆裂,炸了我一脸灰。
“打都打了,你以为你手下留情,逐月就会领你的情?”我讥笑她,看着她面色灰暗,我只觉得自己腰上的伤都好得多了。
哼,活该。
“……不如这样,你我来好好谈谈,说不定你有我想要的,我也有你所需的。”我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把长泪杵在地上,雄赳赳气昂昂地昂首向她。
“你该不是想说,让我放你走,你就再不来纠缠魔君大人了?”她忽然笑得春光灿烂的,让我不由得背心一凉。
果真,她接下来的半句就是:“……其实你刚刚分析得很对。我并没有对你下杀手,主要是舍不得魔君伤心。但那都是过去的想法了。”她眼色凄凉,“只可惜,直到你病了,他对你那般照顾有加,还陪你演戏,我才发觉,就算我再怎么对你手下留情,他也未必就会多看我一眼。既然如此,我其实更想直接趁人之危斩杀了你,说不定还能让他恨我一辈子,总归比记不得我强。”
我:“……?”眼看着她的法器再起,事情好像不该是这样发展的啊?!说好的爱屋及乌呢?怎么就忽然要对我下杀手了?
我这次身上灵气已然空空荡荡,又哪里来的力气躲开。
于是我干脆单手撑地往右侧方跃过,却无奈又扯动了腰上的伤口,疼得我“嘶”了一声。
“看来刚刚那康雨灵已经给你把最后一点儿灵气也消磨殆尽了,那么今日,你必得死在我的手中。”她眼中狠厉再现,那串掌珠在她手中也蠢蠢欲动。
我叹了口气看向她:唉,难怪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还以为今日待我激起了她对逐月的爱慕之情,她便能放我第二次。可谁知今天点儿背,只能命丧她手,真是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