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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中客全文阅读

作者:若有所思的猫     眸中客txt下载     眸中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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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捡拾

    那天,我捡了一个少年。

    他就那么静静的躺在路边,脸上身上满是污泥。说实话,见到他的第一个瞬间,我是很嫌弃的。

    然而我还是把他抱了起来。

    我想收个徒弟了。

    给他擦了老半天身子,又给他换了衣裳,我才舍得把他放到了我那张刚换了床单的床上。

    看着他被洗净的小脸蛋,竟然头一次让我有了一种母爱的冲动。

    咳咳,其实我也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感觉。

    我只是觉得,这个少年跟我有缘。

    可他似乎做了什么噩梦,睡梦中一直淌着汗水,口中还一直喃喃不停。

    我又是心疼我的床单,又是心疼他。

    倏地记起,我是不是该给他起个名字?好像很多人收徒,都是先起个名字来的。

    冥思苦想了一炷香之久,还是放弃了。

    因为我是个起名废。

    他已经十二三岁了吧?应该有名字才对吧?我宽慰着自己。

    盯着他那白嫩的小手看了半天,我又看了看自己的,唉,年轻真是气人。

    罢了罢了,谁还没有年轻过呢?

    想当年,我可是叱咤风云的第一美人……咳咳,座下的一名丫鬟。

    好歹也沾染过仙气儿不是?

    记得那个美人啊,衣袂翩翩,巧笑盼兮,舞姿嫣然。

    简直就是个祸国殃民……啊呸,简直就是个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的仙子一般的人物。

    她其实也真的是个仙子,也是大悲宫宫主的唯一继承人。

    可她却香消玉殒了,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了我的面前。

    鲜血溅得跟花儿似的,正巧像极了她生前最爱的月季。

    可我那时修为低微,做不了什么,只能瑟瑟发抖的蜷在墙角,从她生,看到她死。

    宫主差点没要了我的小命。

    最终宫主他还是放了我,原因吗?我也不懂。

    可能是因为我平日里干活还算识趣吧……咳咳,毕竟,我也就打烂了他五个最珍爱的花瓶罢了。

    正当我这么想着,这少年醒了过来。

    他眸子一眨,我首先记住的是他黑色的眼眸。

    晶亮,不染纤尘。

    “你叫什么名字?”我故意摆出了一副长者的姿态,坐得挺直,尽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眼皮跳了跳:“不记得了。那你叫什么?”

    “我……我也不记得了。”我尴尬的笑着。

    对,其实我不记得我的名字了。

    可能是那个美人儿的死状忒惨了,让我惊惧得忘了姓名。

    “那我给你起个名?”少年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坐起身来。

    “那……也行吧。”我有点尴尬,哪有师父让徒弟起名的?不过罢了,我反正是个起名废。

    “你长得一般,我就叫你‘如花’可好?”少年笑得明媚如暖阳,可我却——嗯,你才是如花,你们全家都如花!

    大约是我的表情太过狰狞,他一笑:“你不喜欢?那我换一个吧……”

    “叫……叫什么好呢?”他瞅了瞅屋内的陈设,又摇了摇头,似是否决了什么“凳子”“椅子”之类的名字。

    良久,他望了望窗外,才堪堪开口:“那你便叫‘怀阳’吧。怀昔感今,凤鸣朝阳。”

    怀阳?你怎么不起个“朝阳”啊,“初雨”啊,“祥云”啊之类的名字?怀阳?

    唔,怀昔感今,凤鸣朝阳。倒也不是很难听。

    “好……好吧。”我便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他又眨眨眼。

    可我真怕了他的眼。他每次那么一眨,我就觉得没有什么好事儿了。

    还好,他这次只是淡然道:“我便叫做‘烛月’吧。灯火为烛,清风朗月。”

    哇,好像捡了一个很会起名字的弟子。

    这下我养的小动物们都有救了。

    “阿花,来来……”我赶紧招呼了我养的小猪,然后又打了声口哨,唤来了一只跛腿的小麻雀。

    可当我满怀期待的冲他眨了眨眼,他却一脸迷茫:“干嘛?”

    “请你起名啊……”我有点不好意思,可我又很期待给我的宠物们换个名字。

    这烛月似乎有点恼:“我不给别人起名字。”

    那我呢?我有点愣住了,你不是刚刚才给我起了名?

    罢了罢了,不起便不起了吧。

    那,便来教你法术吧。

    好歹我也跟着大悲宫学了那么两手。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弟子了。”我学着话本子里的那般说法。

    “不要。”可烛月却拒绝得干脆彻底,又不留情面。

    我有点懵。

    “为何?”

    “因为我不缺师父。”

    “可我缺个弟子?”

    “那也不该是我。”

    完了,我这到底捡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不知道现在扔出去,还来不来得及?

    可他却不走了,反而是躺下身,又裹了裹那张原本属于我的被子:“你走吧,我想睡会儿。”

    我:“……”那好吧,我可真怂。

    他真就这么住了下来。

    住我的小草屋,睡我的小木床,盖我的小棉被。

    什么?你问我住哪儿?

    我睡在了门口的茅草堆里。

    是的,我会法术,我是神仙,我不怕冷。

    阿——嚏!

    嗯,不怕。

    可我忘了,即便神仙不见得怕冷,可也是会得风寒的。

    直到第二天,鼻涕流了下来,我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面朝着我,可早晨的太阳晃眼得很,我也看不清他是个什么表情。

    无所谓了。

    “今日,咳咳,我教你打坐调息。”不开口倒还好,可这一开口,我只觉得喉咙痒得难受。

    他倒是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好。”

    我心内一喜。

    “打坐之法,脊直,肩张,头中正,双眼微闭……”我自是滔滔不绝的念着,他一语未发,只是看了我几眼。

    我又咳得有点难受,便交代了他几句,转身离开了。

    打坐嘛……最无聊了。

    等我走了没两步,正巧碰见了准备下山采买的老高。

    为什么叫他老高?因为我忘了他的本名,只记得他的姓氏。

    那便这么叫了吧。

    “老高!”我急急出声,又往前蹦跶了几步,生怕他没看着我。

    老高似有些不乐意的回头:“又咋了?姑娘?”

    我赶紧朝他跑了几步:“你带我一起下山吧?”

    “不行。”

    “为何?”

    “唉……”老高放下了背上的竹筐,有些无可奈何道,“姑奶奶,你能别老想着下山了好吗?”

    听他把我叫得这么老,我有点委屈,还有点想哭。

    “你还记得第一次带你下山,你迷了路?我们村儿全体老少找了你两天,才在一处乱石堆里发现你睡得正香?”

    “你可还记得第二次带你下山?你走了没两步,脚崴了,我还得把你背回去?”

    “你可还记得第三次带你下山?你非要抓只兔子,我说我去,你还不让。偏偏要自己去。好咯,你还记得你被兔子咬得痛哭流涕吗?还得我给你扶回去。”

    “好家伙,虽然听说过‘兔子急了也咬人’,可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会被兔子咬了的。”

    “就冲这情况,你还当真是头一人。”

    他还冲我竖了竖拇指。

    我感觉脸上有点发烫。

    其实这些,我是记得的,只是偶尔好了伤疤忘了疼。

    再说,山下可有好多有意思的东西呢,我怎么舍得不去?

    “老高……我,我这次保证不给你添麻烦。”我微赧的挠了挠脑袋,期待着他的回答。

    可他还是说:“不行。”

    然后他就走了。

第三章 残酷的事实

    陡然间,我明白了。

    我记得往北,有一条小河。

    又走了很久,我都累了,天色也有点暗了下来。

    好在一路没碰见什么人,偶尔有两个人经过,我便捞了几缕发丝下来,遮了我半张脸。

    趁着灰暗的天色,我只身一人来到了小河边。

    小河边有些金黄色的小花,河水倒映着太阳的最后一抹微亮,倒是另一种漂亮。

    早知……早知这般美好,我之前就该来看看了。

    下次,想带着烛月一起来,他也定会喜欢的。

    我心心念念着他是不是吃了,是不是又饿了,但是我这样子,可不敢回去见他。

    我伸手探了探河水,指尖入水,只觉冰凉。

    入秋了啊,是有点冷。

    我还是以手作勺,舀了点河水往面上的鳞片上抹去。

    嗯,挺舒服的,至少,刚刚差点被我拔下来的那块鳞片,灼热感已经消去了一半。

    我就这么盛着水,一点一滴的将这河水从我脸上的鳞片上滑过。

    别说,还真有效。

    没过半个时辰,我再看水中,借着月光,脸上的鳞片已经再无踪影。

    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我舒了口气,可我又有点紧张。

    我的过去,是不是被我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正巧河里有条小鱼游过,我掐了一个凝水诀,轻轻松松地捞了上岸。

    原来还可以如此这般?我欣喜不已,以后烛月的吃食可有得救了。

    可……当我回了头,这才有些迷茫。

    刚刚是从哪条路走过来的来着?

    等我回了我的小草屋,已经过了两天两夜,我急的不行,烛月该不是饿死了吧?

    我才刚收了弟子,可不能死得这么憋屈。

    然而当我灰头土脸地推开了小草屋的门,却看见烛月正巧在换衣裳。

    他才脱了一半,正巧被我看着了一个瘦骨嶙峋的肩背。

    我老脸一红,赶紧关了门。

    又怕他不出来吃鱼,我再次推了门,把手上的小鱼拎了给他看:“你……你……你记得等会儿出来吃鱼。”

    他的脸红得跟番茄似的,可声音却沙哑得很:“滚!”

    好吧,脾气还挺大。

    我在门外头找了个空地搬了椅子,又找了几根柴火架在了一起。

    掌心火苗微蹿,点火不是难事。

    捡了根枝条穿起了鱼,架在火上烤着,我美滋滋地想着,等会儿烛月就可以吃鱼了。

    这么几天了,他该饿了吧?

    可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一股刺鼻味儿扑面而来。

    反应略带迟钝的我这才发现,鱼竟然从枝条上掉了下来,落到了火堆正中央。

    赶忙伸手去捡,可有点烫。

    慌里慌张地拿着枝条去拨,可连枝条也开始冒火。

    我有点急,我的鱼!

    ……

    等烛月出来的时候,他大约是更生气了吧,因为他从灶台上拿了一块抹布给我,语气微寒:“擦擦你自己。”

    我不知所措地找了个井边坐着,这才明白他为何如此。

    从他的角度看起来,我约莫就是个白痴吧,明明有法力,可紧张起来,连个灭火的法诀也打不出来。

    拿手拨了老半天,鱼烧成了灰,还弄得自己跟煤窖里钻出来似的。

    不过,让我欣慰的是,他没有离开我,也没有说要放弃拜师。

    只是淡淡地坐定,开始打坐起来。

    为师还是颇为欣慰的。

    等他成了材,等他出人头地,到时,我出门便可大张旗鼓地说:“我乃是烛月的师父!”

    那时的我,确实是不知道的。

    当我真的有机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立马就被人给揍成了肉饼。

    烛月,你坑得为师,真的是好苦啊……

    我今天特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因为我发现烛月喜欢干净。

    自打他进门,他不仅每天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啊呸,风流倜傥,他还把我的小草屋给收拾了整整齐齐。

    比如那块灶台上的抹布,早已不知被我放哪里去了,可他竟给找了出来。

    我心里偷着乐呢,太好了,捡了这么一个爱干净的徒弟,将来我的小草屋可有得救了。

    可当我穿了新衣,梳了新发髻,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有点沮丧,但我又记起自己是他的师父,于是我轻咳一声:“今天的打坐如何?对天地灵气的感知又如何?”

    他埋头想了想,又抬了眼眸,似是懒洋洋:“天地共鸣,初真;天地秽慢,初犯;天地……”

    等我听他念完,差点没睡着了去。

    这是我教的弟子吗?我有点害怕了。

    可为了为师的面子,我还是点点头道:“很好。明日起便开始教你法术吧。”

    其实我根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感应天地灵气而已,有这么复杂?

    今天我想教他凝水诀,也是我背得最熟的口诀。

    当然也有别的原因——他还未学会辟谷,学了这口诀,可以抓鱼吃。

    我自是有些得意洋洋地给他念叨了几遍凝水诀,他只是静坐在那儿,不发一言。

    没事,会学就好。

    可我还是高估了他灵骨不全的资质。

    有了上一次迷路的经历,我这两天也没再出远门,只是偶尔帮他采点野果子回来充饥。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偶尔尝了几口,便要我教他辟谷。

    可他连凝水诀都练了一月。

    还未学会。

    我有点心疼,婉言劝他学不会便罢了,咱还可以学别的口诀。

    可他偏不,只是执拗的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凝水诀,仿佛多念几遍,便学会了。

    可惜了,孩子,法术不是多念几遍就可以学会的。

    法术靠的是天分。

    虽然我自是不愿承认这一点,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第四章 除妖

    他的小脸上尽是沮丧,我想了想,还是说道:“你不必练了。”

    “为何?”他嘟囔道,音调音色里尽是怨气。

    “因为每个人的资质不同,所以适合的法术也不同。”我竭尽全力调整了表情。

    他默不作声。

    “你天资过高,而这法术又过于低级,自是不适合你的。”我款款而道。

    我也从未想过我竟也会撒谎,虽然从前的事都记不大清了,但我还是觉得,这恐怕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扯谎。

    这样想想,竟然还有点纪念意义呢。

    他嗤嗤一笑。

    除了第一天他给我起名字那时,这还是他第一次冲我一笑。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本想像寻常女子那般,扯扯手里的手绢,可我没有。

    所以我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你扯袖子干嘛?衣裳太小了吗?”他的眼睛又眨了眨,亮晶晶的,差点闪瞎了我的老眼。

    我:“……”

    罢了罢了,我还是做回我自己吧。

    于是我敲了敲他的脑袋:“咱们再来学一个术法,玄火诀。”

    “不要。”他却翘了小嘴,“我不学了。”

    “那可不成。”

    “为何?”

    “我是你师父。”我憋了很久才憋出这么一句,嗯,也算是个理由吧。

    “我可从未说过你是我师父。”他赌气般地起身,又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我走了。”

    “你去哪儿?”我呆呆地看着他,他要去哪儿?他能去哪儿?他要离开我了么?

    他白了我一眼:“我去茅厕。”

    哦,吓了我一跳。总算松了口气。

    如果连你都走了,我岂不是又该孤单了?

    为了我这位“天资聪颖”的徒儿,我想下山给他备份礼物。

    作为奖励……啊呸,作为鼓励。怕他再不愿学法术。

    于是我又即将踏上迷路的征程了。

    可身后却传来了他清脆的一声:“怀阳,我跟你一起。”

    怀阳?自他给我起名,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如此唤我。

    我欣喜极了,我也有名字了。

    已经无法计较他为何不唤我“师父”了。只此两字,我已经欣喜若狂。

    “好的,烛月。”我也唤了他的名字,以作回礼。

    可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连应我一声也没有。

    没关系,他喜欢便好。

    作为师父,我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被他一巴掌拍了回去。

    看来我这个徒弟不大喜欢被人摸头啊?

    可我明明记得我的阿花很喜欢被我摸头啊?阿花,我养的小猪。

    可能徒弟和小猪阿花还是不大一样的吧。

    跟他一起下山的一路,让我有些紧张。

    “小心点,可别摔了……”

    “那儿有个石子,要小心。”

    “那花儿有刺……”

    可我才说了三句,就收获了他的白眼两枚。

    “怀阳,你能不能安静点?”

    这是他今日里第二次唤我的名,我乐得很,可惜没多久就乐极生了悲。

    我又滚下山去了。

    但是这次我努力让自己滚得好看了一点,双手牢牢地护住了发髻。

    一面天旋地转,一面心心念念着头可断,血可流,发髻不能坏。

    好在,我爬起身的时候,除了满身的泥土和草渣,发髻还算完好,只是有那么一小撮头发被刚刚的石子儿勾了出来。

    我有点沮丧,毕竟我可是拼了全力护它,可它还是散了点,烛月看了该不开心了。

    可出乎了我的意料,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嫌弃,取而代之的却是焦急。

    “怀阳,你还好吗?”他匆匆跑了下来,又看了看我的胳膊和腿,轻轻松了口气,“还好没死。”

    呸呸呸,谁死了?就这么点儿坡,我一个大神仙还能给摔死了不成?

    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于是我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这次他是嫌弃地拍开了我的手,因为我的手有点脏。

    我讪讪地笑着缩回了手,又在衣服上揩了揩,才敢偷瞄他一眼。

    他表情似有挣扎,最终,他还是道:“我还是一人下山吧,你回家里等我。”

    家里?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我的小草屋。

    心里暖暖的,既是被称作家里,所以,我们是家人吗?烛月。

    所以我安分地回了我们的家,这一路上来蹦蹦跳跳,竟还又碰着了老高。

    老高眼神微讶:“你碰啥事儿了?这么高兴?”

    我朝他摆摆手:“不告诉你,哼。”

    老高没有生气,只是冲我笑笑:“那也行吧。”

    回了草屋的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

    我在这人间已是百年,可我一直都未曾明白人们常说的孤独是什么。

    可能是因为烛月吧,有了他,再没了他,我才明白了孤独。

    有些焦躁地在屋子里坐着,看着烛月平日里收拾齐整的物件儿,我总觉得这个小屋子跟我之前住的不是同一间了。

    这一间有了人气儿。

    曾经听人说过,屋子里要有人气儿才好,要人气儿旺才好。

    我一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可我现在懂了。

    就是,大概就是,屋子里还有别人的感觉吧。

    可我就这么等啊等啊,过了两天,我还没见过他的人影。

    我开始慌了。他该不是,出事了吧?

    啊呸,我的徒弟,又怎么可能出事?

    啊不对,他还未曾学会我的术法,该不会真的……

    我腾地起身,差点碰翻了桌子。

    提溜着裙子赶紧往山下而去,却又碰着了老高。

    这次老高只是背了一把斧头,该是去砍柴的吧?

    来不及理会了,我只是跟他打了招呼就要离开。

    可他却叫住了我:“你听说了吗?隔壁村儿里来了一个妖娃,我们正赶着去长长见识咧。”

    妖娃?我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什么妖娃?”

    “唔……我也没见过,只是说年岁不大,是个男娃,大约是被谁误捡了回来吧?谁知竟然是个妖物……”老高似是心有余悸,“好在隔壁村儿的老道士回来了,正巧撞着了,便收了。”

    “这可不?唤着我们一起去除妖哪……”

    老高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可我的思维却已经飘了很远。

    妖物?男娃?年岁不大?该不会……

    我疯了一般地往山下冲,连石子儿都没顾得上,一走一个趔趄,好在没摔着。

    老高却是慌了:“你咋地了?没事儿吧?”

    “我……我不认得隔壁村的路……”

    “你也想去除妖哇?没事儿,我带你去。”老高这次倒是难得的好说话。

第五章 怕火

    可我又想着,如若他知晓我是去捣乱的,怕是会就地砍了我吧?

    有些心虚地瞄了一眼他背上的斧头,被磨得精亮,我忽然有些怕了。

    心里有事儿,脚步一虚,我就这么摔倒进了草丛里。

    “你怎么又摔了?”老高有些无奈道,又不忍心看我就这么趴在草丛里,伸手捞了我一把,“你这丫头,该不是脑子不好吧?怎地走路都能摔?”

    啊呸,谁是丫头?老娘比你奶奶还大好吗?我有些气,可偏偏又不能发作。

    仍然记得我之前待过的那个村子,我待得时间越长,越是没人敢接近我。

    竟还找了个什么玩意儿的仙人说要来烧了我。

    若不是老娘我悲天悯人,早该收了那骗子神棍。

    咳咳,也亏得我那时年岁稍小,还算是机灵,一听隔壁的小娃说着什么老仙人要来烧我的事情,拔了腿就跑。

    倒不是我怕了那老仙人,我怕的是火。

    这次……该不会要烧的是烛月吧?

    我的手有点哆嗦。

    老高没管我这些小动作,只是兴致勃勃道:“我活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妖怪哩。”

    “对了,听说妖物都是会吃人呢,等下若是那妖物发狂要来吃你,你且躲我身后,我好歹有个斧子,还能抗两下。”

    我听着有些无奈,斧子?砍妖物?

    虽然我也没见过妖物,(约莫以前见过?),可我总觉着妖物不该是个斧子就能砍坏的东西吧……

    想到这里,我又怕被抓的真是烛月。

    如若是真的妖娃,哪有这么容易被抓?

    单手捏了一个诀,我悄悄地放了一只掌心大小的小鹤,趁着老高不注意,小鹤自我掌心飞出,帮我寻烛月去了。

    小鹤啊小鹤,你若是能帮我找着烛月,我就求着他帮你起个名可好?

    我默念了许久,只期待着小鹤帮我把他找回来。

    “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老高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朝我笑道,“你来我们村时间也不短了,可我总不知道你叫什么名?”

    “我叫怀阳。怀昔感今,凤鸣朝阳。”我自是有些得意道,不由得摇头晃脑起来。

    老高乐了:“这文绉绉的我可不懂,但应当是个好名字罢。”

    那当然。又记起初见烛月的那天,他就那么轻巧地为我起好了名。

    我猛地点头:“是了,是个好名字。”

    越是靠近隔壁村儿,我就越是心虚。

    掌心汗珠层层,就连听说有人要来烧我的那日,我也没这么紧张过。

    可老高却是越来越兴奋,干脆连斧子都从背上解了下来,似乎很想为除妖尽一份力。

    自来了这个地儿,我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多人。

    这么多……男人。

    估计妇女孩子们是不敢来看除妖的吧,毕竟可能有点血腥。

    我有些着急地往人群中探头,可却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一人高的笼子,里面究竟是什么,却被人群挡了个严严实实。

    “让让,我想看看……”我边扒拉着人群,边往内探身,可立马就被人挤了出来。

    那人凶神恶煞地:“你干啥子?一个女娃娃还来这凑热闹?”

    旁边人闻言回头,见了我的样貌,一阵哈哈大笑:“这谁家的?怕不是没见过血腥吧?等会儿可别吓尿了裤子。”

    我呸,谁被吓尿裤子?谁是女娃娃?若我当真说了我的年纪,怕不是得把你们吓尿了裤子才对。

    这边的笑声未停,那头已经有人走了过来。

    一身玄白的道士衣裳,隐现祥云密纹,连束发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我有些怕了,因为我看见了他腰上别的那个葫芦。

    那不是酒葫芦,那是火葫芦。

    看来,这道士竟真不是骗子神棍。

    倘若被抓的真是烛月,只怕我不得不与这老道士拼上一拼。

    可能是见我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老高有些奇怪:“这天儿又不热,你怎么就出汗了?该不是生病了吧?”

    我没理他,双眼直盯着那个笼子顶,可惜我仍是看不见笼子里的人。

    老道士上前跟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人群立马就散了一条道出来。

    亏得这道,我便见着了笼子里蜷缩成团的那个小小的人影。

    瘦瘦小小的,发髻竟和烛月一模一样。

    我慌了,眼见着道士从腰间解了葫芦下来,口中念念有词,葫芦口火光微动。

    我指尖微动,几缕金丝缠绕与指尖,蓄势待发。

    道士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光微敛,微微回头看向了我。

    我没想到这么点小动作也被他发现了,慌张间出手,刚刚聚成的几缕金丝飞速朝那老道而去。

    老道士惊讶之下,转了葫芦口,直面向我,火光将我的金丝烧了个精光,我心下微凉,完了,我就说我讨厌火嘛……

    火光还未触及我的身子,旁边却倏地冲出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却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向这个熟悉的背影,又惊诧地看了看旁边的那个笼子,那笼子里的东西动了动,似乎是被我们这边的动静影响了,抬起头来,却是一张青面獠牙的脸。

    我这才松了口气,一把捞了面前的烛月,单脚跺地,往后微微一跃,才堪堪避开老道士的火苗。

    老高看得有些惊了:“你、你咋……”

    我这次站稳了,放下怀中的烛月,才向着老道士一礼:“抱歉,我以为抓的是我徒弟,一时心急。”

    老道士瞅了瞅我,又瞅了瞅烛月,微微眯眼:“你是……?”

    “我是怀阳,在此修炼,刚刚有所得罪,怀阳在此赔不是了。”我学着话本子里的人儿弯了个腰,微微一礼,也算是我对这老头的敬重了。

    老道士捋了捋胡须,我原以为他会开始介绍一下自己,可他却没有。

    他只是淡然道:“你,且好自为之。”

    额,好不礼貌的老道士。

    罢了,好歹他未用火烧我。

    我赶紧蹲下来看了看烛月:“你怎么样?刚刚被烧到了吗?”

    烛月皱了眉头,却摇摇脑袋:“你刚刚以为那里面是我?”

    我哑然。

    烛月却好像什么都明白,只是抬起他瘦弱的小手搭了我的肩:“没事的,怀阳,我会照顾好自己。”

    说得跟个小大人一般,我差点没忍住笑:“你怎么这么久不回来?我以为我把你弄丢了。”

    烛月却道:“若是有一天我丢了,那也定不是你弄丢的,一定是我自己跑了。”

    我有些茫然无措。

    可烛月,我不想让你跑了。

第六章 善火

    老高和其他人就没老道士这么平静了,有些惊惧地看着我,又询问似的看了看老道士。

    老道士只是轻挑眉尖:“无妨,她本无害。”

    这一句,并非是为我澄清,反倒是拉我入了深海。

    因为,他的意思是,我是妖,只是无害罢了。

    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老高眼内的恐惧。

    不再如以往那般清澈,明澄。

    我叹了口气,以后老高怕是再也不愿同我讲上两句了吧。

    无妨,我不在乎人们怎么看我,好在,他并未说关于烛月的事情。

    我干脆牵了烛月的手离开,众人虽是怕我,却不敢上来拦我,可能是看清了我那时所用的术法吧,除了老道,怕是这儿根本没人能斗得过我。

    ……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心有余悸道,拉着烛月进了屋。差点,我差点就跟那老道士打起来了。

    他瞥了我一眼,伸出手掌,掌心赫然停留着一只青碧色的小鹤。

    我松了一口气,都忘了还有这茬,好在小鹤找着了他。

    轻抬指尖触了触小鹤的脑袋,小鹤轻轻地鸣了一声,似乎是在撒娇。

    可当我想把小鹤收回掌心之时,小鹤却久久地停留在他的掌中,不作动弹。

    额,我有些无奈了:“你想留在他身边吗?”

    小鹤又是轻鸣一声,这次还扑腾扑腾地扇着翅膀,似乎很是开心。

    好吧,我养了这么些年的小鹤,就这么对你一见钟情了。

    可能是我略带幽怨的眼神有些好笑吧,他笑了老半天才道:“看来它更喜欢我啊……”

    “是啊,那它从此便跟着你吧。”我摇了摇头,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

    自他来,抢了我的屋子,抢了我的被子,还抢了我的小鹤。

    我到底是捡了个什么冤孽回来啊……

    无奈,现在已经有点舍不得扔了。

    与预料中的不大一样,这次,没有人登门来嚷嚷着要杀我灭口。

    反而是四周静悄悄的,让我有些……毛骨悚然。

    大约是我沉闷的样子吓着了面前的烛月,他只是道:“无妨,我们一起走吧,反正这小山坳里,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我心内仿佛抓到了什么一闪即逝的东西,紧紧盯着他:“你要什么?”

    烛月抬头,却倏地绽放了一个笑容:“我要好吃好喝,还要好有钱。”

    我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如此这般,竟和普通人的愿望一般无二吗?

    我想板着脸教训他一顿,毕竟修道之人,是该撇开俗世红尘的。

    可是见了他那质朴的笑颜,我又有些说不出口。

    只得揉揉他的脑袋:“无妨,你好好修炼,自是什么都有了。”

    呸呸,苍天在上,纯属逗娃之言,还望各位老神仙莫怪。

    我倒是突然记起他这次下山应该是去采买才对:“你买了什么东西回来?”

    烛月闻言从怀里掏了一个小物件出来。

    是把匕首。

    我好奇的接了过来瞅瞅。

    这匕首虽然表面坑坑洼洼,其貌不扬,可入手冰寒入骨,竟是把我这神仙也给激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有些怕了,又不敢让烛月碰这玩意,赶紧放去了桌子上,哆嗦着给自己哈了口气:“你怎么买了这个玩意回来?”

    烛月见我冷成这样,笑了一笑,伸手从桌子上取下了那匕首,还不等我制止,便说道:“你忘了?我可是揣着它跑回来的,不怕冷。”

    我怔了怔,额,倒还真是。

    可我怎么就这么怕冷呢?

    我又瞥了一眼那个匕首,不似凡物。而后我又瞅了瞅烛月,他怎么会认得?

    今日我还是照旧睡在了门外,可让我惊讶的是,隔壁的大姐却给我拿了一床被褥出来。

    “已入秋许久,你再这般睡在门外,怕是要给冻着了。”大姐难得的对我说了句好话。

    我有点懵。

    记忆中总是她追着我骂我偷她的柿子,可她今日却待我如此?

    难不成我不仅仅是忘了过去在大悲宫的日子,我连近三年的记忆也开始减退?

    她只是朝我摆了摆手,便回了屋。

    难不成我是妖怪的传闻还未曾传进她耳里?

    冥思苦想,嗯,这个大约是最可能的猜测了。

    如若她觉得我是妖怪,总该不会还拿被子出来吧?

    我嗅了嗅被子上的清香,好像是她常用的皂角香。

    合着被子,我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预料中的叫嚷和排挤都没有到来,只是第二天的天色阴了几分。

    我抬头瞅了瞅阴沉沉的天空,又看了看乖巧打坐的烛月:“你今日想修习什么术法?”

    “你会什么?”

    “我……会的还挺多。”

    烛月沉吟一会儿,抬头看着我的眼睛:“你那日是不是提到了一个玄火诀?”

    “嗯。”这个容易。虽然我的玄火诀使得不好,好在口诀我还是记得的。

    烛月倒是聪敏,我只是磕磕绊绊地念了一遍,他便全记了下来。

    除去他的天资不谈,他倒是真适合修仙。

    毕竟,修仙本就是需要日日夜夜地口诀背诵,这项,他倒是挺好。

    大约是世事弄人吧,我最不善的玄火之术,他却学得最好。

    眼见着他没学上几个时辰,就轻轻松松地打了两个火球出来,烧了旁边我辛辛苦苦采回来地一束野花,我有些呆了。

    我最善凝水之术,教出来的弟子却最善玄火之术。

    倒是,天地造化。

    虽然小花被烧了,不过我倒是美滋滋的,因为一人会水,一人能火,我俩若是一同出门,大概也是能横扫一片修道之人的吧。

    大约是法力不够了,这两个火球过后,他有些气喘,连着打坐了两个时辰,直到天色都暗了下来,他才挣了眼。

    眼里尽是疲惫之色。

    我正巧烤好了一条小鱼,我吹了吹烤鱼面上的灰,伸至他的唇边:“尝尝这个,我刚给你捞的,这次烤得应该能吃。”

    烛月好像真有些饿了,很快狼吞虎咽起来。

    我大概是烤得不太好吃吧,他吃得直皱眉。

    “你……要不要跟我学学辟谷?”

    “好……”他含糊不清地答道,眼睛却始终不离这小鱼。

    “我们什么时候走?”他好像被烫了一下,咧着小嘴。

    “走?”我才记起他说过的“反正这小山坳里,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嗯。”

    “唔……”我伸了树枝出去扒灭了火堆,“我不知道去哪儿呀。”

    烛月看了我一眼,把我看得一阵紧张。因为他眼里的杀气太重。

    “要……要不,你选择去哪儿吧,我跟着你。”我没来由的有点慌,他这么小,这么重的杀气从哪儿来的?

    烛月收回了目光,没再说话,只是脸色在这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第七章 火烧

    “对了,你几岁了?”我有些好奇道,从见他起,他便如此瘦小,后来也未曾吃过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我愈发是看不出来他的年岁。

    他愣神了半晌才道:“我不记得了。”

    “没事。”我笑了一下,生怕勾起他什么难言的往事,赶紧岔开话题,“修仙之人不讲年岁。”

    “嗯。”

    没想到,才不过两日的光景,我早起之时,正巧看见了老高在我草屋外徘徊。

    他可能有些惊讶于我睡在地上,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容:“你……你怎地睡在了地上?”

    “哦,没事。”我起身折了折邻居大姐的被褥,“我习惯了。”

    “你……今日要下山吗?”他犹犹豫豫道,神色有些不自然。

    我心下一凛。

    他该不是找了人要来抓我吧?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我的小屋,好像烛月还没有起床。

    我笑着回应道:“好啊。”

    他有些窘迫,却只是道:“那你跟我一起来吧,正好我今日要下山了。”

    也好,他把我带得远一点,我就可以不用牵连到烛月了。

    正打算抬脚离开,却见了隔壁大姐出来泼了一盆水。

    看见我准备跟着老高走,大姐本就严肃的脸色变成了惨白。

    “你们去哪儿?”大姐的嗓门大了些,震得我耳朵疼。

    “我带她下山看看。”老高目光闪躲,我笑了笑。

    “我随他去去就回。”能少牵连一个自然更好。我又朝大姐道:“借我的被褥我放在了门口,有点脏,还没来得及洗,不好意思了大姐。”

    大姐却看着我走了神,良久才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家柿子还剩些。”

    老高的神色更加不自然了,眼角偷偷瞅了我,我自是当作没有看见:“没事,很快就回。”

    大姐可能还有话想说,因为我看她唇角动了动。

    我朝她摆摆手:“等烛月起床,还得麻烦大姐照看一二。”

    大姐这才回神过来:“好。”

    老高领着我下了山,不过这次倒巧,我竟没被石子绊倒过。

    可这次气氛却沉闷得很,他不发一言,我亦不置一词。

    等到了山脚处,我在右掌心捏了一道诀,只等人冒出来,我便使下法诀,抽了身逃跑。

    可没有人冒出来,也没有人喊打喊杀。

    我有些茫然。

    老高好像在怀内找着什么,没多久便递给我了一张小字条。

    “你去这个地址,这是我远房表姐,孤身一人久了,也缺个伴,她铁定不会为难你的。”老高急急道,又朝身后看了看,似乎在害怕什么。

    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之感:“你叫我下来,就是为这事?”

    “嗯?”老高被我问得一愣,“还有什么事?隔壁村子有人说要来抓了你,所以我赶紧带你下来啊,怕他们说你是妖怪。”

    糟糕。

    我不怕抓,可烛月怕啊。

    “他们什么时候来?”

    “今早就该到了,如今只怕已经去过你家了吧。”

    “那你为何不叫我带上烛月?”

    “烛月?跟你一起的那个少年吗?可他不是妖,应该不会被抓吧?”

    完蛋。这老高傻的。

    他们没有抓到我,扑了个空,定会将怒气发至烛月身上啊!

    我急急往山上跑。

    老高紧张的声音在我身后回荡,说着什么“别去啊”“他们会杀了你的”……

    可我还是舍不得我那个便宜徒弟啊。

    好不容易捡着一个,要我上哪儿再捡一个去?

    我到的时候我的小草屋已是一片火光冲天。

    周围全是拿着锄头、斧子、大砍刀的人们,叫嚣着“妖物去死吧”“别来祸害我们”“大快人心”……

    我懵了,我也知道我现在若是出去,定会被这些人们扔进火里,可烛月还在里面呢!

    眼看着我的小草屋就要塌了,我掐了凝水诀,上前一步,正待施法之时,身后被一人拦腰抱住,拖回了后面的小树林。

    我挣扎着回头,竟然是邻居大姐。

    她瞬间捂了我的嘴,害怕似的探头看了看,似乎生怕我的声音会引来他们的视线。

    可我哪里还在意这些,我的徒儿还在火堆里哪!

    “我要去救他!”我怕连累了大姐,小声道,赶紧把她推开,“你赶紧走,我不会出事的。”

    大姐似乎没有预料到我竟然这么大的力气,一下子没有站稳,跌坐在地上,却顺手拽了我的衣摆:“别去!那娃娃我帮你藏起来了……”

    我愕然回头,大姐吃痛似的站起身,拍了拍泥巴,有些嫌弃道:“我怎么忍心让他们烧了那个娃娃?我把他藏起来啦,藏在我家呢。”

    说完,大姐又朝着自家门口努了努嘴:“我还给了他点柿子,他吃得可开心了。”

    我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

    “真……真的吗?”我瞬间松懈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那他们烧的是谁?”

    “是我家的老母鸡。”大姐得意道,“在他们来的时候,我偷偷从你家后院翻进去,往里面扔了一只老母鸡,他们听见动静,就很开心地放了火。”

    “那……那你没事吗?”我愕然地看了看她,上上下下,她竟连衣摆都没烧着。

    “我……”大姐的眼色黯然了一点,“我不怕火,所以我跑出来了,他们也没见着。”

    不怕……火?我更惊讶了。

    那边的人们似乎烧得尽兴,脚步也开始凌乱,好像是开始走动了。

    我抓了大姐的手和腰,稍稍一提,就把她和我一起送到了树上。

    底下的人群熙熙攘攘地走过,我还能听见他们絮絮叨叨的声音。

    “唉,就这么烧完了,真无趣。”

    “你说那小姑娘长得倒还不错,真的是妖吗?”

    “我娘说长得好看的都是妖,她当然是。”

    ……

    我竟然脸红了一下,他说我好看耶!

    刚打算给大姐嘚瑟一下,可却对上了大姐一脸嫌弃的眼神。

    好吧,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瘪瘪嘴,继续和大姐一起蹲在树枝上,等着他们离去。

    本还在担心我这一身水红色的衣裳,在这金黄和翠绿夹杂的叶片中间,只怕是会被人看见。

    好在,竟真没有人抬头。

第八章 表姐

    我见着烛月的时候,他正在打坐调息。

    正如同大姐所说的那般,他身边摞了许多柿子皮。

    他倒是没有多惊讶会看见我,只是淡淡地朝我打了招呼:“怀阳。”

    我冲过去抱住了他:“还好你没事。”

    烛月好像耳根有点红,但他还是伸手把我推开了:“你去哪儿了?”

    “我……”我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以为老高是来取我性命的,所以我撇下了你。却没想到竟把你留到了一群这样的人手中。

    “你姐姐以为有人要来害你们,所以把人带走了。没想到她没事,你却被人逮着了。”大姐三言两语就帮我解释了个清楚,我茫然间,头一次意识到原来我邻居大姐竟然如此能说会道。

    额,其实应该说,除了我偷柿子时,她骂我的那几句,我基本上就没跟她说过话。

    “咦?为什么是姐姐?”我反应慢了半拍,才扭头问了烛月。

    烛月一副不大自然的表情:“表姐啊,不是吗?”

    表姐?我?

    我更懵逼了。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额,是,是。我是你表姐来的。”我朝着大姐讪讪笑着。

    大姐无奈的看了我一眼:“你要吃点东西吗?”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我是修道之人,不需要吃东西的。”

    大姐狐疑地瞅了瞅我,也就转身去了厨房。

    可等她托了几盘菜出来,我就知道,我破功了。

    “额……我突然觉得有点饿。”

    大姐挑衅似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说“你不是修道吗,你不是不需要吃东西吗”。

    我才不管那些,瘪瘪嘴,拿了筷子就开吃。

    这下子,连烛月也有些嫌弃我了。

    哦不,他好像一直都很嫌弃我。

    他取了筷子和碗,却没有像我这样开吃,反而是朝着大姐一礼:“烛月在此谢过江竹大姐的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原来如此。

    看了看他如此有礼貌有气节,我讪讪地收回了正在夹菜的爪:“我也是,我也是。定当报答大姐的救命之恩。”

    对了,他刚刚说什么来着?江竹?我怎么都不知道邻居大姐叫江竹?

    暗自吐了吐舌,再偷偷瞄了一眼他,竟然有些让我认不得了。

    江竹似乎没有介意我如此不雅的举动,只是笑着招呼我们吃饭,又说什么不用报答之类的话。

    “对了,大姐,你怎么不怕火的?”我才记起当时她说的话,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问着。

    江竹笑了一笑,她的丹凤眼竟是更好看了些:“我少年间识得一人,见我家人皆被火烧死,便为我施了术法,让我永世不被火灼。”

    我呆呆道:“那人是谁?”

    可能是我问得不大恰当,烛月伸腿在桌子下踢了我一脚。

    江竹的眸子瞬间暗了下来,似是在回忆什么,良久才道:“世人皆道他是妖物,叫道士收了他。”

    “可……”我正想说,可若他不是,道士也不能收了他,烛月就又踢了我一脚。

    我才登时明白,那人只怕当真是妖物吧。

    果然,江竹抬头,面色微凉:“他真的是妖物,我也是等他被收了我才知晓。我……”

    之后的话语却戛然而止。

    我想她大约是难过了吧,也没敢再问。

    好在有她的收留,我和烛月好歹有了个落脚的位置。

    可我们不能再连累她了,于是,半夜月光正明之时,我悄悄地进了烛月的房间。

    烛月应该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他光着脚坐在床上,似是在静悄悄的等着我的到来。

    “我们……”我打了个口型,顺手指了指他的窗外。

    他点点头,穿好鞋袜,又从枕头下摸出了那个匕首。

    我搂着他,轻轻一跃,脚尖落地,未发出声响。

    他叹了口气,有些怀念似地回头望了望江竹的房子,我认出了他的口型——“定当涌泉相报”。

    好孩子。

    我俩个子都不高,在树林中穿梭速度也快。

    偶尔我被绊着了,他也能眼疾手快地拉我起来。

    我心内偷笑不已,有个徒弟果然是不一样的。

    他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沉稳得多,年纪虽小,做起事来却和大人似的。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其实年纪已经很大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表情略显僵硬。

    “……然后营养不良所以才如此瘦小?”

    他竟然抬手给我了一颗爆栗。

    我气急:“你怎么能打师父?尊师重道,尊师重道,尊师排在前面的好吗?”

    “你不是我师父。”

    “难不成还真是你表姐吗?”若不是怕被人发现,我真想大声吼出来。可眼下这情景,我还是压低了音量。

    他边扒开一旁的树枝,边瞅了我一眼:“你就算想当我表姐,我还不愿意咧。”

    我!!!

    我个暴脾气。

    捞了他的腰一把,想把他捞过来揍一顿,可他小小的身形在这森林中穿梭得极快,我一把竟没抓着。

    沮丧间我只能选择了跟着他继续跑。

    跑了大半夜,我总算是见着点阳光了。天亮了。

    他倒是没多显累,反而是把我累了个够呛。

    臭小子,看我不揍得你屁股开花。

    可我偏偏又追不上他。

    他略带得意地回头朝我吐舌,我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个脑瓜崩。

    好在没到中午,我们已经到了一块开阔的地方。

    有溪水,有小石摊。

    足够了,我可以捞鱼了。

    兴致勃勃间,我都忘了还要揍他。

    等我把鱼捞了起来,才见着他在旁边轻轻松松生好了火。

    唉,想想那个坑爹的玄火诀,我叹息道:“我若是有你这一半的火系天赋该多好。”

    他难得地笑笑,又用树枝拨拉了几下小火苗,火苗噌地窜起,我赶紧把鱼给他:“你自己烤吧。”

    趁着他专心致志烤鱼的空隙,我选择去周围看一下情况。

    虽然我不会飞,但我好歹会爬树啊。

    脚尖轻点,很快便跳至了树枝之上。

    眼下这郁郁葱葱的美景晃得我有点移不开眼。

    真好,真漂亮。

    我们住的那个小山坳已经看不见了,虽然我还是有那么一点舍不得。

    没事,烛月平安就好。

    我飞身而下,在他跟前站定:“此处南方有一山涧,我们可以去那里暂住。”

    “嗯。教我辟谷吧。”他很快吃完了那条小鱼,忽然又提了这么一句。

    “好。”我笑眯了眼,早教早好。至少,不再用担心你被饿死了。

    虽然我也明白,他大约是吃腻了烤鱼吧。

第九章 拜访

    我原以为那小山涧里是没有人住的,因为我没见着房子。

    可等我俩到了,才惊觉里面住了一户人家。

    我有些担心起来,这世间魔道横行,妖物层出,这里住的到底是善是恶,是人是鬼?

    这儿虽算不上什么世外桃源,但我也是用了法力才跃了进来,住在这里的人嘛……十有八九也是有法术的,否则怎么进出呢?

    忐忑地在这屋外转了转,偏生见不着人影。

    我越发地担忧起来。

    估计是我的表情有些凝重,烛月伸手过来抓了我的手腕:“莫担心。”

    “好。”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在徒弟面前露怯。

    我挺了挺胸膛,干脆朝里头呼喝一声:“有人在吗?”

    烛月一副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我。

    我暗自吐舌,额,万一来者不善,可该如何是好?

    可开门的却是个小丫头。

    明眸皓齿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我家主人出去了。”小丫头脆生生道,倒也不怕我,只是不大愿意让我进门。

    “你家主人是?”

    “我家主人姓公冶,若是想要拜访,可等入夜再来。”小丫头似是见惯了前来拜访她家主人的人们,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等等,入夜再来?这什么鬼。

    我婉言谢绝,只道:“来寻个庇护之所罢了,只是想看看你们是否介意我与弟弟二人在你们隔壁另设住所?”

    小丫头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我没法替我家主人决定,但你可以入夜之后再来求问。”

    又是入夜之后?我抽了口凉气,所以这小丫头的主人该不会是个什么鬼物吧?

    我瞅了瞅被树荫盖得严严实实的屋子,这丝怀疑似乎更加得到了证实。

    “没……没事,只是小事罢了,就不劳烦你家主子了。”

    嗯,我特别怕鬼。

    转了身就要牵着烛月离开,拉了几下,却怎么也拉不动他。

    回头看看,他还在看着这个小丫头,沉声道:“劳烦你了,我们入夜再来拜访。”

    额,谁来教教我怎么管徒弟?

    烛月拉着我找了一处空地席地而坐,也没给我解释什么,便开始了打坐。

    我有些迷茫,还有些无奈。

    心虚地看了看那人的屋子,等会儿该不会真冒出来一只鬼物吧?

    我怕极了那玩意儿。

    再看看烛月,一脸淡然,双目微闭,倒是真正在安心打坐。

    越来越看不透他了,虽然是我捡了他回来,可我总觉得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你在害怕?”他忽然咧嘴笑了,眼眸里尽是戏谑。

    “没有。”我逞强道,干脆也与他一般坐了下来,“我也打坐。”

    “打坐要静气凝神,你现在不合适吧?”他朝我的掌心努了努嘴。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抖得厉害。

    面上有些发烫,可我怎么能在徒弟面前失了面子?

    “我……我这是热的。”

    他眉尖一动,微微叹了口气:“公冶,这个姓氏你不知道吗?”

    我这才意识到这姓氏有些耳熟。

    可……我又记不得了。

    绞尽脑汁想了老久,我还是记不起来究竟在哪听过。

    公冶,公冶,公冶子辰……

    “公冶子辰?”

    “你记得了?”烛月倏地抬眸。

    头皮一阵发麻,仿佛这个名字给我带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不……不记得,随口说的。”

    他没再说话,只是眼眸暗了下去,没打坐了,但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入夜时分,我已经靠着一棵树桩睡着了,还是烛月把我摇醒:“起来了,要去拜访公冶了。”

    我朦胧睁眼,烛月的面容在我面前晃着,借着月色,我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你是……”

    烛月伸手弹了我的脑门:“怀阳,你想什么呢?”

    对哦,我想什么呢?我摸摸额头,刚刚,我究竟把他错认成了谁?

    等我俩再次到屋子门口站定,那小丫头却已经把门打开了:“主人正在屋内等你们。”

    烛月道了谢,我俩一同进了屋子。

    与我预料的不大一样,这屋子里灯光充足,根本不像是鬼物该住的地方。

    所以,这屋子主人不是鬼物咯?我略松了一口气。

    那人青珀色的袍子上绣的是竹叶纹,转身过来,倒是给人一种淑人君子之感。

    他唇角上扬,口气却是熟稔:“你来了?”

    我?还是烛月?

    烛月向前一步,挡在我面前,行了礼:“在下烛月。”

    “哦?那你身后是?”

    “怀阳。”

    我正打算说话,却依旧是被烛月抢了先。

    憋得慌。

    “怀阳啊……”他重念了一遍我的名字,似是在琢磨些什么。

    “好名字。”他道。

    废话,我也知道我的名字好听。我气得差点翻了白眼,就这么三个字,要憋那么久吗?

    “我姐弟二人来此山涧,是想着能不能在公冶公子的屋子旁另起一间?绝对不会打扰您的清修。”我一气儿说完,总算把刚刚被人憋回去的不快感消除了大半。

    烛月约莫是瞅见了我带着怨念的眼神,噗哧一乐。

    公冶也是作憋笑样:“姐弟?不错。”

    哈?什么意思?

    烛月道:“是的,姐弟。还望公冶公子行个方便。”

    公冶微微挑眉:“可以啊。”

    这么容易的吗?我还以为要上演一个苦苦哀求的戏份,再讲讲姐弟二人跋山涉水的艰难历险,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多谢公冶公子。”我笑开了花,又瞅了瞅烛月,他倒是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淡然地道了谢。

    由于已是入夜了,我与烛月则是被那小丫头带去了一间偏房。

    “你叫什么名字呀?”小丫头临走之前,我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既然要当邻居,以后跟这小丫头打交道自是无可避免的。

    我可不希望这次我又不知邻居的姓名。

    “我叫小芸,芸芸众生的芸。”

    “没有姓氏吗?”

    “小芸是主人的丫鬟,若真要说姓氏的话,自是跟主人姓了。”

    说罢,小芸便退了出去,顺手还关上了门。

    芸芸众生啊……不仅是人大气,连丫鬟的名字都取得不俗。

    唔,我的名字也不错啦。偷偷瞄了一眼烛月,他已经把床铺好了,合着衣便躺了上去。

    我:“……”

    好吧,我知道我又得睡地上了。

    没关系,他们家有贵妃榻。

    我侧身靠下,这贵妃榻似是用极好的木料所制,还泛了淡淡的香气,让我很快便入了梦乡。

第十章 悲讯

    虽是睡在贵妃榻之上,睡梦中,我却只觉浑身不自在。

    说不上来的难言之感,仿佛全身被水或丝绸一般的柔软之物束缚住,想动动不了,想走走不掉。

    像是……像是一种窒息感。

    这种感觉持续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烛月来摇醒了我。

    他似乎有些紧张,看我的眼神也极为怪异:“你怎么了?”

    “我,做了个噩梦吧,没事。”我起身之时才发觉自己竟浑身无力。

    好在烛月扶了我一把,才让我没有脸着地。

    小芸倒是挺细心,还给我俩打了水来洗脸。

    清水浇面,昨晚的不适之感才缓解了几分。

    “多谢你了。”我感激的看了小芸一眼,小芸嘻嘻笑道:“主人说过,要好好招待你们,无须客气。”

    烛月咧嘴笑笑:“还是多谢了。”

    小芸似乎被他的笑容惊了一下,愣了几瞬。

    我好奇地瞅了瞅他的脸,确实是比刚捡回来的时候更是俊俏了几分,可能是因为长开了些?

    小芸低头微赧,似乎对自己刚刚的无礼之举有些不好意思了:“……抱歉。”

    “无事,你俩都大了。”我打趣道,这小姑娘倒是有意思,放着自己那么俊秀的主人不喜欢,反倒喜欢起了我这个小徒弟?

    两人皆是听出了我话里的调笑之意,一个脸羞得通红跑了出去,另一个则是气得朝我冷哼一声。

    “别气嘛……唉……”话还没说完,烛月便背身过去,再不想理我。

    “今日……修习什么?”我试探性的问道,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谄媚。

    这怎么行!我可是师父!

    于是我又哼了一声,抬高音调,尽量让自己显得威严一些:“今日你想学些什么?”

    “辟谷吧。”他叹道,“你把口诀告诉我即可。”

    我有些恼了:“修习可是成仙的基础,我得好好把你教会了才行,又怎么能只扔个口诀给你?”

    烛月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眸子里尽是嫌弃。

    还没等我在说什么,他单手微张,掌心倏地窜出一个火球。

    我:“……”

    好吧,你厉害,竟还知道我怕火。

    辟谷之术,重中之重还是服气与调息。

    口诀不难,我很快便念了一遍,他竟也一次性记了下来,再没多问。

    我有些咋舌,这人的记性未免也太好了吧?

    他择了一处树荫,便盘腿坐了下来,仿佛世间万物再与他无关。

    我看了看他头顶的梧桐,已是垂下了些扎人的小果子,又怕他受伤,只得选了他身旁一处空地坐了下来,背倚着树干,眼睛却跟防贼似的看着那树上的小果子,生怕它们就那么坠到了我的宝贝徒弟身上。

    我如此这般的防着,他却气定神闲地开始调息。

    好吧,谁叫你是我徒弟呢。

    不过,没过一炷香,我便睡着了。

    太困……

    昨夜梦里的那阵不适之感已经全无,我倚着这梧桐树反倒是睡得特别香甜。

    “你口水都流下来了……”

    冷不丁听见身旁人冰凉的这么一句,把我惊醒,这才抬了袖子擦了擦嘴角,额,确实是有点丢人。

    轻咳两声,以缓解尴尬,又听得旁边传来了一阵从容不迫的脚步声。

    扭头看去,竟是公冶。

    “你不是夜半才出来吗?”我愕然道,我还以为他是鬼物呢?

    再看看日头,已是正午,我又瞅了瞅他悠然自得的样子,迈步于阳光之下,咳咳,不是鬼物,竟还有几分好看。

    “我白日里出来也并无不可啊。”公冶灿然一笑,看了看我,又道,“你在教他术法?”

    “嗯。”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叶,“今日修习的是辟谷之术。”

    “你可还记得你师承何人?”公冶的笑容很温和,总让我有一种恍惚之感。

    “不记得了。”我颓然地摇摇头,“我大概是从大悲宫学来的吧。”

    “大悲宫?”这回轮到公冶惊讶了,“你记得这个?”

    “一点点。”我瘪了嘴,其余的,我是真不记得了。

    公冶垂眸良久,才是开了口:“以后这个名字,你莫要再与他人提起。”

    我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

    大悲宫,在我的记忆里,乃是这青渺大地上的第一大势力,令人闻而生畏。

    世人皆羡其地灵、人杰,又怎会不许人提起?

    “怎么会……”我呆呆道,公冶却正色道:“大悲宫早已不复存在,你莫要再牵扯其中。”

    不复存在?怎么会……

    我还记得宫主那日遣我离开之时,虽然痛失爱女,人显得有些沧桑,可却威严依旧。

    连他藏青色的衣角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什么叫做不复存在呢?

    宫主他……死了吗?

    可能我有些失态,烛月过来拉了我的手:“你没事吧?”

    掌心所触的温柔让我逐渐回过神来,抬眼看见的是两人面上的担忧。

    “没……没事。”我尽力笑道,“没事的。”

    烛月的眼神有些复杂,让我有些看不懂了。

    他只是缓缓道:“可是你哭了。”

    是吗?我抬手摸了摸脸,什么时候竟多了这么多冰凉之物?

    “抱歉,我也不知为何……”我赶紧扯了衣袖擦了擦脸,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赶紧先把泪花擦干。

    用力揉了几下,眼睛被我揉得有些痛了。

    公冶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有事来找我。”

    他好像有些柔弱,可脊背又挺得笔直。走的时候我有些移不开眼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青色衣袍和细密的竹叶纹,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嘿?”烛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盖房子咯?”

    我失神地回头:“好。”

    木屋我是不会的,草屋我还是可以搞定的。

    毕竟我是仙人。

    烛月这次当了苦力,将一块平地上的树枝与草木尽数清除了个干净。

    我则是用尽浑身解数,掐了好几道真木诀,才堪堪从平地起了几道草木墙。

    等这些做好,天已经近黑了。

    可我当真是觉得自己老了,就这么几个真木诀,我竟然费了那么多法力,连额上都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好在天色全黑之前,小草屋已经盖了个差不多,只是缺了桌椅摆件。

    不过倒也无妨,因为我折腾了两张草床出来,分别放进了两间隔开的小屋里。

    我在外屋,烛月在里屋。

    长舒了一口气,我总算也是个有床的人了。

    找小芸借了两盏油灯,又喜滋滋地用我那极不熟练的玄火诀点亮了起来,灯火摇曳中,小屋子虽然陈设简陋,好歹也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我开心极了,这是我的家,这是我和烛月的家。

第十二章 孤本

    “什么鬼皇刺?”我有点懵,“还能是个什么很有名的兵器不成?”

    他却仍旧笑意不减:“不有名……”

    我正打算冷哼一声,他继续道:“……但是有毒。”

    我:“……”

    “……其实不要命的,何况才这么点而已。”他反倒宽慰起我来,“也就是让你脸上长点疮罢了。”

    我:“……”

    “……大概也就留半张脸的疤痕吧,之前也有个小偷想偷我东西来着,被我扎了一下,他半张脸就废了。”

    我:“……”

    轻咳两句来掩饰我内心的紧张:“……大哥,你缺什么?小弟……啊呸,小妹必当效犬马之劳。”

    我的笑容大概很谄媚吧,因为他忍痛又扯了扯嘴角。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给他简单地包扎一下。

    没带任何包扎用具的我,好在今天还多套了一件外套,狠狠心给撕成了布条,给他的腰间和右肩绑了绑。

    好咯,总该给我解药了吧?我伸了手。

    可他却没看懂我伸手的意思,反而是伸了手过来,以我做撑,踉跄着想要站起身来。

    我的手被他这个陌生大男人握住,气得要抽回来:“你干嘛?!”

    “怎么?你不是要扶我啊?”他反倒还不乐意了,“放心……你长成这样,我真不乐意对你怎么样。”

    “我是要解药啊!解药!”我尽力压制住满腔怒火。

    “哈?我没听错吧?就给我绑了一绑,你就要解药?”他竟干脆笑了起来,“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现在是你求着我要解药,而不是我求着你来帮我?”

    我气得要死,偏偏又不能发作,为了避免更多的肢体接触,我干脆一把把他拽了起来:“好了,起来了吧?松手。”

    他微微勾唇:“劲儿还挺大。”

    “解药。”我再次伸手,他继续无视:“把我送到最近的城镇里,让我住下,我便给你解药。”

    我瞪圆了眼:“我为何要帮你?”

    “因为你要解药啊。”他淡淡出声,再不看我,只是尽力让自己站稳,虽然脚步不稳,好歹也是可以自行行走了。

    为了尽快拿到解药,我伸手扶了他的胳膊:“走吧。”

    他嗤嗤地笑了,顺便指了指自己摇摇欲坠的腰带:“总不能让我如此衣衫不整地走吧?外人看来,还以为你见色起意。”

    我憋红了脸,还是把腰带给他重新系上了,顺手还打了一个死结:“这样可以了吧?”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你这结系的,若不是你自称小妹,我还当你是个男子呢。”

    大概再多跟他待个片刻,我就该吐血身亡了吧。

    好在,之后的一路,他大约是痛得动不了嘴皮子了,一路无言。

    我看了看他疼得一脑门的汗,忍不住拿了他的袖子给他擦了擦。

    “你叫什么?”

    我不想回答他,更不想听他唤我的名字。

    “不愿说也无妨,你只需知道,我名暨水。”

    我白了他一眼,我才懒得记得。

    虽然我不认路,但他却是认识的。

    一路走了不过两个时辰,还真来到了一处城镇。

    太好了,以后可以来这里采买点东西,也就不用再劳烦小芸那边了。

    可惜,今日我没采着月牙兰,什么东西都换不了了。

    我哀叹了一声,见着旁边有一处旅馆,便把他扶了进去。

    “要一间房即可。”我对着那小二道。

    可那小二略带思索地瞅了瞅我:“二位请……”

    我还当他是见我漂亮,才多看了几眼。直到进了房,我看暨水笑得差点岔气儿,我才明白刚刚小二究竟在看什么。

    孤男寡女,一间房。

    我大约是个傻子吧。

    憋着羞又憋着怒地瞪了他一眼:“解药!”

    他总算是停了笑声,转为一本正经地看着我:“鬼皇刺其实真的挺有名的……”

    我愣了半晌,他继续道:“……但我没来得及下毒。”

    我:“……”

    气冲冲地走出了旅馆,还能听得楼上的他笑得大声。

    自从有了这一次经历,而后我再发现有人躺在路边,我都看也不看一眼。

    谁知道会救下来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我气愤之下,在这城镇内乱转着,倒是给我碰上了一家书屋。

    这书屋与别家店不同,我远远望着,便已经能感受到其内的一股纯正的灵气。

    这不是一家凡人的书屋,这是修道之人的书屋。

    想了想,烛月善火,只怕再跟着我,我也教不了他多少了,于是我想着帮他挑上几本火系术法的书籍。

    摸了摸身上的东西,大约能用来采买的,便是我脖子上的这枚玉扣了吧?

    记不得它的来历,但好像自打我从大悲宫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跟着我了。

    有些心疼地捏了捏,玉扣上还带着我温热的体温。

    咬咬牙走进了书屋。

    “店家,不知道有无术法相关的书籍?”

    店家斜眼看了我一眼,似乎像我这种来求书的修道之人不在少数,只是冲着一个角落指了指。

    我道了谢,到了角落之处,我才明白为何这家店堂而皇之地建立在凡人的地界上,而凡人却没有发觉这家店的奇特之处。

    只因这书架上的修道书籍,都是需要略施法术才能看得见的。

    我往这书架上稍稍注入了灵气,这书架才隐隐浮现出了一排古朴的书本。

    抽了几本出来,都不甚喜欢。

    这些术法,只怕还不如我的呢。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我是从大悲宫出来的,就算再怎么末流,也比普通修道者强上那么一点。

    有些失望地施法合了书架,重新隐去了刚刚的那一排书籍,我便打算离开了。

    可这店家却出了声:“姑娘没找着需要的?”

    “并未。”我摇摇头。

    “姑娘想要些什么类型的术法古籍?”

    “火系的。”

    书屋店家面上显了几分诧异:“可我看姑娘身上的灵气,皆以水灵气为主啊?”

    “为弟子所挑。”我不愿多作解释,只是想着该去采月牙兰了。

    店家垂眸几瞬:“我这里有一孤本,尽是火系术法记载,可惜这么多年一直未曾得人赏识,姑娘可以看看。”

    我好奇地驻足,倒是想看看这孤本,究竟有什么新奇的地方?

第十三章 换物

    这店家倒是没让我失望。

    拿了孤本出来的时候,我一眼便认得这是大悲宫的树火琉璃。

    我虽然记不大清究竟是谁用过,但我也记得这术法乃是大悲宫不传秘术。

    在这小小的书屋看见它,我又是欣喜,又是难过。

    欣喜的是,这是我过去的一部分记忆所在,有了它,至少能证明我的过去真实存在过,我也确实在大悲宫里待过。

    难过的是,这是不传秘术。既然在此,那大悲宫也就……

    果真,店家一提到这秘籍,一双黝黑的瞳孔都有些亮晶晶了:“这可是当年那个赫赫有名的大悲宫所承术法,我可是耗了极大物力与财力所得。本是为我家小儿准备的,可惜他偏偏不喜火系术法,爱使木系术法,所以才……”

    他越是说,我越是有些忐忑,我生怕我这小小的玉扣没法换来这本树火琉璃。

    可我又不想就这么舍弃了去。

    有些难言地掏了玉扣出来,又是有些难为情地递给了店家。

    店家眸子微眯,连脸色都变了:“你这是……”

    “我……我想换这树火琉璃,不知可否?”我等着他的破口大骂。

    可他没有,他在仔仔细细地看着这玉扣,似乎这平凡至极的玉扣能给他看出点花儿来。

    我呆呆地站了良久,他也研究了良久,最终还是抬头:“你这玉扣啊,不似凡物。我本想收了不管你死活,可我又怕招惹上什么东西。所以,你还是拿去吧,我不是不想换,我是不敢换哪……”

    我懵了,不似凡物?招惹上什么东西?

    “不、不,你收着,我很喜欢这树火琉璃,不知可否割爱?”我有些急了,虽然这玉扣跟我多年,可我也没发觉有什么窍门在其中,还不如换了烛月擅长的术法来。

    店家有些为难地看看我,又看了看这玉扣。

    我则满眼期待着看着他,期望着他能允我一换。

    最终他还是点头同意了,我欣喜地抱了树火琉璃出来,又偷摸摸地塞进了我的怀里。

    可我还没得意多久,外头集市上就出了事。

    我见着几人围了一只鸟头蛇身的怪物,一人使戟,一人使刀,还有几人皆是拿剑。

    围了这怪物,几人术法皆出,互相配合,又相互照应,没两盏茶功夫,这怪物已是被拿戟的那人给收入了一口袋之中。

    我有些害怕地往后倒退两步。

    虽然我自诩为正道修仙人士,可那日的老道觉得我是妖,更何况那日我还真真地长了鳞片在脸上。

    现在我也不敢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妖了。

    拿戟的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朝我看来,我傻呵呵地朝他笑了一笑,他大约以为我是崇拜他吧,嫌弃得直皱眉。

    旁边使剑的小姑娘明显地轻哼了一声,更是朝我投来了嫌恶的眼色,似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赶紧跑了,这几人明显修为不低,才不跟他们硬碰硬咧……

    等我跑出了城镇,外头天都黑透了。

    想着烛月已经习得了辟谷之术,我也就放心多了,连脚步都慢了下来。

    轻哼着小调,脚步轻快,可我却陡然间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杀意。

    习惯了逃跑的我,往小道旁闪身跳开,一道惊雷直击了我刚刚站立过的地方。

    我吓得冷汗直掉。

    抬头看看,凌空中站了一人,竟是刚刚那个拿剑的小姑娘。

    也不知她怎么说服了众人单独离开,反正我现在只见了她一人。

    她见我躲开了雷,更是恼羞成怒:“我就知道你是个妖物!专行魅惑之事!我今天就要……”

    “……替天行道?”我干脆帮她补全了下句。

    开什么玩笑?这句子,话本子里一堆一堆的,我还能不知道下句吗?

    我摇摇头,这孩子也忒没创意了。

    被我插了一句,她气急,使了剑就朝我刺来。

    我掌心微敛,掐了一诀,轻飘飘地便将她的剑气从凛冽化为了虚无。

    她怔了一下,似是不可置信般地看了看剑,又看了看我。

    我则是适时地调皮吐舌。

    你都单独一人前来了,怕是没想过我比你厉害吧?

    我心里乐得开花。

    这妹子傻的,怕是这脑瓜还不及我呢……

    正乐着,她掌中多了一件灵袋。

    我:“……”

    别带外援啊喂?

    灵袋通常是作储物用,任它再大的法宝灵器,也都可以轻轻松松收入囊中。

    说是灵袋,其实不过是带了封印符咒的袋子罢了。

    我以前也从大悲宫带了一个出来,可惜后来逃亡中遗失了。

    果真,她从灵袋中拿了一盏灯在手上。

    我不认得这灯,但我大约能感觉出来它的威力。

    很强,我挡不住。

    转身便跑。

    小姑娘乐了,祭了这灯便朝我这方向打来。

    我虽然法力不弱,可我不会飞啊!

    这个弱点在平日里显现不出来,但一遇上争斗,可就是致命了。

    闪身在树林中穿梭着,树枝藤蔓牵牵绕绕地在我身上划来划去,割得我生疼。

    可她却不打算放过我,带着灵力的灯光朝我洒来,似是化为了一片片灼热无形的灵刃,毫不客气地割开了我的衣裳和我的皮肉。

    “嘶……”我自知躲不过去,便干脆掐诀给自己面前塑了一道水墙。

    她的法力似乎支撑不了多久,因为我眼尖地看见了她额上沁出的汗珠。

    只要撑过一段时间,她自然就法力耗尽,退却了,我是这般打算着。

    可她这灯也忒厉害了,我的水墙只是挡了两息功夫,便被破了。

    我本能地抬手去挡,却没有预料中的皮肉破碎之感,而是听见了她的一声惨叫。

    等会,惨叫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我还没回神过来,面前已是一片水雾。

    再看不着姑娘的影子,我却也认不得路了。

    “……跟我来。”身后有人拽了我的衣袖,我也顾不得许多,生怕这小姑娘再给我划那么几口子,便跟了他跑了起来。

    水雾渐渐地散开,我也看清了来人的面貌。

    额,虽然头发齐整了,面上也没再有泥泞了,可他不就是我今早救下的那人?那个骗子?

    一想到他今早忽悠我救了他,我就一肚子火,甩了他的手:“你好全了?”

    “没。”他似是忍俊不禁,“我若是好全了,就不是带你跑路了。那个小丫头,我几下便能解决掉了。”

    见我不言,他又补充了几句:“你怎么惹上她的?”

    我不太想理他,可我眼角又瞥见了他腰上渗血出来的伤口。

    “……没事。多谢你救我,咱们就此别过。”

    可我没走两步,只觉得脑袋嗡嗡胀胀,浑身没留神间,身子已经着了地。

    迷糊间,在脸着地之前,我只来得及想:可别把脸划破了……

第十四章 丹方

    于是我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摸了摸我的脸。

    好在并无伤口。

    暗喜之际,我又觉自己似乎躺在一个还算柔软的地方。

    这是……一张暗花木做的床榻。

    木料还泛了淡淡的檀味,我起身之际,才惊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

    身上被那姑娘的灯划破的地方,似乎也已经被上过药了,都没觉着疼。

    枕边静静地躺着我换回来的那本树火琉璃,我提着的心一松,还好书还在。

    大约是我的动静惊醒了外面的人,一长相标致的姑娘推门而入:“姑娘醒了?身体可还好?”

    “嗯,好多了,多谢照料。请问这里是?”

    “是我家公子给您安排的住房,您对我家公子有过救命之恩,泉儿定会好好服侍您的。”

    原来她叫泉儿。

    “多谢你。”

    这泉儿对我照顾妥帖,不仅是洗漱用的水给我准备好了,连新的换洗衣服也给我准备妥当了。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给我换衣裳的应该就是这个泉儿了吧,好在不是那个什么骗子暨水。

    可我的的确确也没想到,这暨水竟然家底还不错。

    看来他叫我送他去旅馆,并非是为了落脚,而是为了与下属汇合吧。

    这泉儿人可真好,还给我梳了发髻,看着这精致的发髻与木兰样式的珠钗,我竟真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儿了。

    虽然我年岁已高。

    暨水不久后也来了,他比那时更显倜傥。

    昨晚腰部渗血的地方应该是重新包扎过了,我再看不到一丝血迹。

    “多谢你救我。”我老老实实道,即便是我讨厌他骗我,可他确实也是救了我。

    宫主当年教导过我,滴水之恩,定当相报。

    暨水粲然一笑:“总算是对我态度好些了。你可知我昨日辛辛苦苦地忍着伤痛把你背回来,差点没害得我晕倒在路上。”

    我呆了呆,他背我的?忍不住又朝他那腰上扫了一眼:“你伤口如何了?”

    “不碍事,就是稍疼了些。”他干脆往这屋内的椅子上一坐,泉儿立刻给我俩斟好了茶。

    我有些恍惚地坐了下来:“那时我为何会晕了呢?”

    他笑道:“怎么?你自己竟不知?”

    我瘪着嘴摇了摇头。

    他好像神色奇异地看了我一眼:“她那灯啊,名为妖石。其内可是炼制了不下百粒的妖兽内丹。所以才有了光晕与灵刃,专门克妖。”良久,他幽幽又道,“你大概知道自己是个妖吧?”

    我有些语塞,我还真不知道。

    虽然我没回答,可他却似乎看出来了。

    因为他笑得那么大声,连泉儿都吓得赶紧低头下来看他的伤口是否又撕裂了。

    “你……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个妖吗……”

    “我以为你是天然呆,没想到竟然是个天然蠢……”

    “你这脑瓜也不知道如何活了这么些年……”

    泉儿真是个好丫头,因为她没笑,且有些微怒:“公子?刚包扎好的伤口,可别给又笑得裂开了?”

    好歹解了我的尴尬。

    “你叫什么名?”暨水一笑,他眉如剑锋,笑起来只觉凌厉,倒是没什么温和之感。

    “怀阳。”这次我没再瞒他,好歹也是我救命恩人来着。

    倘若真如他所说,我是妖类,那如不是他昨日带着我跑了,只怕我已见不着今日这明媚的阳光。

    不过我又想到一事。

    妖类与人类有别,连带着体质也有不一样。

    那,他昨日是如何给我治了伤?

    “你……昨日替我疗了伤?”我犹犹豫豫地问道,身上被那姑娘的妖石灼伤,可不过短短一夜时间,伤口已好得差不多了,看来定是被他医过了。

    暨水大概也意识到我为何有此一问,只道:“是,但我不明你体质,所以只用了丹药。初元丹,还是我上次历劫时偶然所得。”

    初元丹?怎的这么耳熟?

    “你还有吗?”我急急道,才记起烛月也问过我关于此丹药的事情。

    泉儿似是心疼她家公子:“姑娘,这初元丹可是洗经易髓的宝贝,已经给了你一颗,怎么还要?”

    暨水则是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回头道:“你要初元丹做什么?据我所知,你年岁不小,早已过了需要洗经易髓的年纪。而我昨日也是在情急之下给你服下,怕你被那妖石坏了经络。”

    没想到竟然是个这么宝贝的东西,我为刚刚地索要行为红了红脸:“抱歉,我不知竟是这么宝贝的东西。我弟子曾提起过,所以才想问问,若是有多余的,可否给我换些?我……”

    我搜了搜我的荷包,额,好像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我的脸上只觉更烫。

    他似乎看懂了我的难为情,只是撇开了眼:“你若是想要,我可把炼丹方子给你弄来,但……炼丹之术我就不是很在行了,你可以找齐了药材,托旁人给你炼上一枚。”

    我回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多谢,将来暨水公子若有怀阳能帮上忙的,怀阳定会鼎力相助。”

    他噗哧乐了:“你怎么跟昨日不大一样了?昨日,你可是生怕我坑了你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不好意思地吐舌:“昨日以为暨水公子是骗子来的……”

    话音未落,我已经感受到了旁边泉儿微怒的眼神。

    赶紧岔开话题:“初元丹丹方可好寻?需我做些什么呢?”

    “不难。”他晃了晃手中已是微凉的茶杯,“对我来说不难,三月后你来我风云舫即可,我便亲自将这丹方交予你手。”

    “风云舫?”这名字有些耳熟,“不知……在何处呢?”

    泉儿咯咯笑了,暨水更是忍俊不禁。

    “你可真是个隐士啊……连这风云舫都没听过吗?”暨水又取笑我。

    我抿了抿唇,其实我应该是听过的,可我又偏偏无力反驳,因为我根本记不起自己究竟在哪听过。

    “此去西南方八百里,一问路人便可知了。你不必忧心。”泉儿拿了绢帕捂嘴嗤嗤笑道。

    “好。”我挠挠头,知道个大致方位也已足够了。

    分别之时,暨水还赠予了我一把长剑。

    这长剑入手微暖,他只道是前日里无意所得,又不善水灵气,正好赠予了我。

    吃了人家的,拿了人家的,还带走了人家的?

    我这一趟救人,竟然收获颇丰?

    更是有些难为情了,想那日,我可是差点偷了他腰带上的那枚翠珠。

第十五章 打不过他

    不过,我也好奇了许久。

    他说我是妖,那我究竟是个什么妖呢?

    记起那日脸上忽然长出的鳞片,我心有余悸地寻了一处井边,仔细看了看自己的面颊,好在仍是光滑。

    这长剑啊……我握了握手柄,微暖,入手便能感受到其中蠢蠢欲动的水灵气。

    “你叫什么名字?”我笑着朝这剑道。

    它自是不会回我的,毕竟能修成剑灵的神器,在这世间极为罕见,这剑显然不是。

    我想了想,还是把取名的这个任务交给烛月吧……

    把长剑扣于腰间,我便开始采摘月牙兰来了。

    昨日因为碰上了暨水,没来得及采,这次我想着得多采一点,拿回集市上换点小东西。

    这片沼泽处大约是一直没什么人采吧,月牙兰生长得也多,我不一会儿便采了好几支。

    等我出了沼泽才发觉鞋袜已是渗了不少烂泥。

    唉,又得洗了。

    好在集市不远,我先去换了些物件儿回来:油灯和两套被褥。

    其实很想再多换点东西,无奈肩窄背小,已经背不下了。

    于是我把剩余的月牙兰换了银钱,藏于袖中。

    今日倒是运气好,没再见着昨日拿妖石追我的那小姑娘了。

    喜滋滋地往那山涧而去,好在我来时做了记号,否则又该迷路了。

    烛月见着我的时候原本是欣喜的表情,可又倏地脸色变了变:“你去哪儿了?”

    “先去采了月牙兰,再去集市上换了些用品。”我乐呵呵地给他递了一套被褥,“这几日冷得慌。”

    他却不乐意地扭头走开了。

    我怔了怔,还是起身把被褥和油灯布置妥当,他生的哪门子气?

    小芸大约是听见了我这边的动静,过来问了我几句,又道她家主人有事找我,要我夜半再去一趟。

    我随口应下,又看见烛月更气地离我更远了些。

    唉,小孩子的世界,我真是不懂。

    不过,这公冶也是奇怪,明明不是见不得阳光,却偏偏每次只在夜半见人。

    真是古怪,古怪至极。

    公冶今天好像气色不大好。

    夜间灯光昏昏暗暗,更衬得他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我被他的样貌吓了一跳:“公冶公子,你这是病了?”

    “无事。”他唇角弯弯,给我指了一张椅子,示意我坐下。

    “你这两日去了哪里?”他声音轻柔,等我坐下后便问道。

    “我去了隔壁镇子的集市上。”我不知为何,不大乐意告诉他我碰见暨水的事情。

    他却眉尖一挑:“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他笑了:“你竟也学会了说谎。”

    我惊讶不已,他如何知晓的?难不成他还偷偷跟着我出门?

    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公冶一看就是个隐士的高人,哪有心思跟了我大老远出门?

    “你是不是在想,为何我会知晓?或许你可能还在想,难不成我跟着你出的门?”大约是表情出卖了我,他稍稍几语,就把我的心思道了个透彻。

    “……因为你身上的气息不大一样了。好像,好像是服了什么洗经易髓之物。”他沉思半晌,又道,“我不觉得你会主动要求洗经易髓,我怕你是受了重伤,被人所救。”

    我:“……”

    你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公冶公子真是好厉害。”我这佩服倒是十成十的真,难怪他能做了隐士,果真是有着常人所不能及之事,比如这坑爹的观察力。

    我甚至还在想,如果有天我想着偷偷摸摸做点什么,只怕刚一进门就能被他发觉得大概差不多吧?

    “既然是服了洗经易髓的丹药,估计那给你丹药的人也告知过你了,你非我族类。”公冶幽幽道,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看,看得我有点心虚。

    “……嗯。”

    “唔,其实也不算是非我族类,我……咳咳咳……”话还没说完,他就一阵猛咳,吓得我想叫小芸进来给他拿点药什么的,可他只是摆摆手,示意不要。

    身为女子,我又不好走近给他拍拍背什么的,只是给他倒了杯水:“你病了?”

    “……算是吧。”他咳了一阵,又停了,眨眼间又恢复了刚刚的清然姿态,除了脸色稍白,我几乎都看不出他刚刚咳得那般厉害。

    “需要我采点药或者找个大夫吗?”

    “不必,本就不是丹药可医的。”他看也不看我一眼了,只是道,“你要时常去水里泡泡,河边、溪边都行。但是得泡得久一点。”

    我呸……一个大男人,跟女人说起泡澡来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气煞我也!

    “登徒子!”我起身就要走,他却笑了:“你做什么这么大反应?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等会儿你家烛月还不得过来生劈了我。”

    我懒得理他,可手才刚触及了门,他又幽幽道:“你就不怕再长鳞片吗?”

    我浑身抖了一抖:“什么鳞片?”

    “你既然不知,那你出去便好了,也免得我费心提醒你。”他语气倒是如往常一般,不急不缓,可这内容却真真实实地吓坏了我。

    “你怎么知道?”我朝他迈了两步,“难不成你偷偷……”

    “……偷什么偷,你思想能不能正常一点?”他截了我的话,“连你是妖我都知道,难不成还不知道你会长鳞片?”

    我哑然,还真是。

    “那你刚刚说的泡水是……”

    “……是让你别在人前显了真形!”

    “哦。”我瘪了瘪嘴,“多谢了。可你怎知?”

    “我?”他扯了扯嘴角,“我知天理,晓世事,通万文。”

    我:“……”

    我多想一个巴掌招呼到他那轮廓分明的俊脸上去。

    但我觉得自己大约是打不过他吧,还是作罢。

    “那我常常泡泡水就可以不用显真形了吗?”犹豫间,我还是问道。

    “也不算是,有些术法或是法器也是会让你显真形的,你且小心了。若是你不想再多生事端,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山涧之中。”他如此这般说着,却不由自主地扣了扣左手的玉扳指。

    我瞅着那玉扳指似是有些灵气,不过对方的私事,我也不好过问。

    轻叹一声,跟他道了谢,脚步沉重的回了自己的小草屋,烛月在里间,我住外间,他大约是已经睡着了吧,未见他的房间有灯。

    可我才刚睡下不久,他边在里间喊了我一声:“怀阳……”

    怎的了?我生怕他出事,赤着脚往里间跑去:“怎么了?”

    他却幽幽地看着我的眼:“我怕鬼,你陪我说说话。”

    怕……怕鬼?

第十七章 妖血

    可我觉得更奇怪的是,烛月剥了那蛇皮的手法竟极为熟练。

    看得我……毛骨悚然。

    我更害怕的是,倘若他知道我是妖,会不会也如此将我剥了皮?

    他倒是没多看我一眼,只是扔了那蛇妖的内丹给我:“你拿着。”

    “……哦。”大概是把我当储物袋了吧。

    这蛇妖内丹呈紫灰色,大约拇指大小,入手倒是温热。

    应该可以再去集市上换点东西吧?

    我还没说什么呢,出门洗衣裳的小芸倒是被他吓了一跳:“你怎的会剥蛇皮?”

    烛月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然呢?你来剥?”

    她吓得连连后退,大约是被他满手的血污和血腥味吓着了,连忙揣着衣服跑了。

    我乐了:“你吓唬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吓唬我啊?”

    烛月这次没有看我,只是拎了块蛇皮向我走来。

    开什么玩笑?就这玩意?还想吓着我?

    然后他伸手触了触我的面颊。

    指尖温热,我倒是没多大反应。蛇血?我才不怕呢。

    然后他可就笑惨了。

    我狐疑地朝着身边的水洼看去,倒映在水中的是,一张绝美的……啊呸,一张长了几鳞片的脸。

    我吓得捂住了面颊,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他……他看见了?

    废话,他当然看见了,他刚刚笑得那般开心。

    我慌张地就近寻了一处小溪,连外衣也懒得脱了,整个人都往溪水中沉了下去。

    不多时,我从水中浮起,换了口气,再拿手摸了摸脸颊,那鳞片似乎皆已不见。

    我又反复对着水面看了老久,直到确认了未有鳞片残留,我才起身回了山涧。

    他会怕我吗?

    我纠结了半晌,还是朝他走去。

    “你怕我吗?”

    “不怕。”

    “为何?”

    “因为你是怀阳啊,所以不怕。”

    他咧嘴笑了,笑得坦然,笑容明朗。

    我的仿佛给人从深海里拽出来了一般,原本幽暗的一切,现在尽是光芒。

    ……

    趁着夜半他已睡着,我又找上了公冶:“我发觉妖血会让我显形……”

    我知道我不该找他,可我又实在没人可以诉说。

    “是了,妖血也会。”公冶笑着伸手给我了一个瓶子。

    我看了看,里面盛装了金色的液体,微微泛着淡淡光晕。

    “这是什么?”

    “鎏金水。”他只道,“这是镇妖血所用。可惜世间罕有,我也就得了这么一小瓶。”

    “镇妖血?怎么镇?”我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懂。

    “你可知为何妖物多偏好食人?”他眉尖稍挑,等着我作答。

    “不知。”

    “因为妖血使然。体内有妖血之人,自会抓狂似的想要食人肉,喝人血。这鎏金水便是用来控制妖血内食人欲望的。”

    我呆了呆:“我好像……”

    “你不食人,我知。”公冶幽幽地抿了一口茶水,把这珍稀至极的鎏金水滴了一滴在指腹,又把指腹贴上了我的面颊。

    一阵清凉之感从他的指尖传来,我的脸颊顿时舒服了许多。

    “你大概比较……特别吧。”他收了瓶子,“是不是舒服许多?”

    “嗯。”我摸了摸我的脸,好像内心也平静了许多。

    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你怎么会有这鎏金水?”

    倘若真如他所说,这鎏金水是用于镇妖血的,那他怎么会有?

    “因为……我也是妖啊……”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仿佛一片细细麻麻的枝条在挠我背脊,吓得我一阵毛骨悚然。

    那他……吃人咯?

    回头就想抱了烛月跑路,毕竟烛月可不比我这妖物的身子,他可宝贝得很。

    公冶拉了我的胳膊,哈哈大笑:“别,逗你呢。”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我反倒觉得他是妖的这个可能性还大些,不然他备下鎏金水做什么?摆着好看吗?

    他也知骗不着我,只得笑道:“我也算是妖吧,半人半妖,行不行?”

    “半人半妖?”我歪着头想了想,“公冶不是大姓吗?为什么会有妖和人……”

    他大概觉得我想岔了,伸手就拍了拍我的脑袋:“想什么呢你?!”

    “不过,你竟然还记得公冶是个大姓,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他又是话里有话,闹得我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又道,“我早年被犀渠之子所伤,妖血入了我体内,所以我才变成了这半人半妖之身。若是没有这鎏金水镇我妖血,按我这修为,只怕这方圆百里之内的人,早已被我食之殆尽。”

    我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还、还是带着烛月跑路吧。

    “那这鎏金水就剩这么点儿了……”我有些慌,“还有哪里有吗?我去帮你找找?”

    他喝下去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你是为了烛月吧?你待他倒是真心。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对我好,不大值得;对他好,更不值得。”

    “你好像很懂似的……”我白了他一眼,“我是担心小芸还不行吗?小芸日日跟着你洗衣做饭,等会儿再被你吃了,憋屈得慌。”

    “小芸……我有分寸。适当时机,我会将她安置好。”

    不知不觉中,天已蒙蒙亮了些,我起身回了屋,他好像精神仍是很好,只是瞅着窗外摇曳的树枝发着呆。

    我回屋的时候烛月已经起身了,我想问问他伤口好些了没,他却独自往草地上一坐,一言不发地开始打坐起来了。

    我看见我前日里刚做的桌子上,被摆了些小物件。

    有的是蛇妖身上剥下来的材料,有的是木头刻的小棍子。

    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摆得整整齐齐。

    材料我是能理解的,毕竟这蛇妖虽然低阶了些,好歹也是个妖兽,到时候它身上的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卖了换钱的。

    可这小木棍我就不懂了,用来当武器吧,不够尖锐,用来做装饰吧,好像也不是很好看。

    我捏了一根小木棍子在手,似乎经历了很长时间的磨光,一点儿也没有木屑,更不扎手。

    心内一动,这玩意,好像……

第十八章 出事

    我匆忙拿了那日泉儿给我戴的发钗来比对,果真,这小木棍儿跟那钗子的形状如出一辙,就是少了那朵木兰花。

    我欣喜至极,这是烛月为我做的吗?

    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徒儿。

    我连忙给自己钗上,顿时只觉连脚步都轻巧了些。

    烛月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会夸我,可他又气定神闲地继续打坐去了。

    我有些丧气,不过看到他微红的耳根,我也知足了。

    知道害羞就好。

    除此之外,我只觉今日该是个平凡的一天,直到听见了小芸的尖叫。

    我与烛月才刚跑到了门口,就感受到了公冶屋内一阵冲天的妖气。

    妖气噬人,我慌忙挡在烛月身前。

    小芸踉跄地跑了出来,小脸煞白,也不知见到了什么鬼东西。

    我记起昨晚公冶说的话,赶紧给这烛月和小芸下了一道阵法,把二人框在其内:“别乱跑。”

    匆忙进屋,其内的家具陈设已经乱七八糟了,只剩公冶一人金色妖眸,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脑袋,似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轻轻唤了几声他的名字,他却不为所动。

    他修为高于我,我不敢与他硬碰。

    难不成是因为妖血?

    我看了看四周,昨夜他给我看的那个瓶子也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

    抬脚想去翻翻看,身后却有人拉了我的袖子。

    “你怎么来了?赶紧去圈儿里站着!”这大约是我第一次吼烛月吧,他愣了愣,但是仍旧拽着我:“我同你一起。”

    而公冶却终于有了反应,抬起了头,金瞳发狠似的盯着我身后的烛月。

    我害怕极了,生怕他生了对烛月不利的心思。

    “你、你别慌,我给你找药。”我赶紧把烛月推了出去,顺带锁上了门。

    不管他在外面如何敲门,我都只是专心致志地在地上一寸一寸摸索着。

    那个瓶子、那个瓶子……

    我费力思索着那个瓶子的样貌,好像是个白色的瓷瓶,上面有一点鲜红的记号……

    我在这废墟一般的屋内找了许久,公冶的目光也终于移向了我。

    他身子颤抖个不停,目光凶恶,金色的瞳孔仿佛已把我看做了食物。

    我颤声道:“别、别……我也是妖……”

    他却仿佛听不见我说的话,想要向我这边过来。

    好在他脚上无法着力,似乎站不起来。

    可他爬过来的样子也太骇人了!

    我踉跄着后退,他越靠越近……

    最终,我不得不停在了一个小角落,可他似乎还没记起我是谁,仍旧恶狠狠地盯着我。

    躲也躲不掉了,我干脆伸了手臂过去,转头闭上眼睛:“你吃你吃!你尝尝!根本不是人肉啊?!”

    他过来嗅了嗅我的胳膊,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手臂上,我生怕他接下来就是一口。

    好在他似乎终于察觉到我并非是人类,于是他把目光移向了门口。

    烛月和小芸都在门外!

    我见他要往门外爬,干脆鼓起勇气拽了他的衣领:“别去!咬我,咬我啊?!”

    外头的烛月似乎也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又是奋力地一阵敲门。

    猪队友啊!

    刚刚才被我拉回来了一点的公冶,现在听见了敲门声,又开始往外爬。

    我使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拉回来了一点,我奋力地叫着:“公冶!公冶子辰!……”

    死马当活马医了,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对他的名字有印象。

    好在他听见“公冶子辰”的时候,愣了愣。

    我趁这个空隙,干脆抽了旁边被他砸烂的椅子腿,一阵猛敲。

    额,可他好像不觉着疼,因为他回头看了看我。

    我害怕地缩了缩手,他干脆反身过来控了我的双手,温热的气息在我耳边,在我脖子梗,我以为他要咬碎了我的喉咙。

    可他却只是从牙缝里挤了几个字:“……杀我。”

    我:“……”

    我要是打得过你,还用你说?还会让你趴我身上?

    难不成我是找死吗?

    我简直给气疯了。

    好在我处于倒下的状态,抬眼便瞥见了左手边碎裂的桌子角处,有一个眼熟的瓶子。

    可我左手还被他控制着呢?!

    咬牙把右胳膊往他嘴里一塞,他当真咬了一口,鲜血顿时滴到了我的脸上,甚至还落到了我的嘴里。

    可我没心思去尝尝自己的妖血是个什么味儿,也没心思去想想自己的妖血会不会让自己显真形?

    我趁着他咬我的空档,左手挣开了他的束缚,拿了瓶子,也顾不得许多,只是把瓶中剩余的鎏金水通通往他脸上泼去。

    鎏金水着了他的脸,仿佛被通通吸收进去了一般,再无一丝痕迹。

    他的表情也是千变万化,到最后,变得有些呆。

    我心里一喜,好像奏效了。

    赶紧伸手把他推开,正巧烛月也把门给拆了,见着了我把他从我身上推开的那一幕。

    他比我还猛,过来就是给了公冶一脚,把他踹开,扶起了我:“怀阳?”

    刚刚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咬死了,现在见着烛月,我差点就要哭出来。

    “没、没事。”

    小芸也进来了,见着自家主人倒在地上,哭天抢地地扑了过来:“主人……”

    “没事,他应该休息会儿就好了。”

    我最怕小孩子哭了,赶紧扯了个谎。

    大约会好吧?这鎏金水应该很有效才对。

    “嗯……”小芸哭得一颤一颤地,泪水不住的往下掉,手忙脚乱地想把公冶扶去床上,可惜人太瘦小,根本挪不动。

    见公冶已经没了刚刚的妖气,我便叫了烛月去帮忙,而我则是坐在地上看着二人把公冶扶着躺下。

    为何我自己不去扶?

    因为我吓得腿软。

    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公冶的面容,他的表情好像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仍旧闭着眼。

    唉,若是早知如此,我早该带着烛月跑咯。

    我约莫在地上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能站起身来。

    烛月过来搀了我一把,我才意识到他好像长高了些,之前比我矮了好多,现在不仅力气大了,还长高了一点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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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中客介绍:
收了个白眼狼徒弟,日常求安慰求抱抱求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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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来,吃根胡萝卜压压惊?”
我:“我才不…………emmmm,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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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有凤难逑》开书啦!
顾南琴从小的愿望就是能为自己奋斗出一片自由天地,然而最终却变成了躺赢。
某人:“怪我咯?眸中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眸中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眸中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