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难言之隐
我看着他一副苦瓜脸的样子，似乎很是委屈，甚至肩头略有耸动，竟是准备要哭？
“不如这样，你等我研究会儿这植物，然后再过半个时辰，等我下山的时候，带你一起下去，这样可好？”我有些无奈，但也不想见死不救。
他听了我的话，果真面上欣喜至极：“真的？”
“嗯。”我淡然道，而后便兀自又开始观察起这些植物来。
其实这山上的植物并不多，甚至这草药书籍也算是很全面了，要学完并不算太难。
唯一略显困难的是，有几株植物看上去类似，我竟一时间没摸准究竟哪个是哪个。
再加上这书籍上画的图案有些简单了，倒是更加大了认清植物的难度。
我正犹豫着，忽而旁边多了一句幽幽的话语：“……这是鬼驱草。”
我：“……？”
他一脸无辜状看我，又指了指旁边一株：“……这个是忘忧草。”
我半眯着眸子看向这人，然后往前稍探一步，身形猛然前移，却将化作了煞鬼的白骨手掌掐在了他白皙的脖颈之上：“你刚刚……说你是忘川过来的？嗯？认不得路？”
他也不知道是被我勒得疼还是被我吓得心慌，整个人止不住地颤着：“你、你这是……”
“说实话，我饶你不死。”我手上再度用力，他的脖颈被我掐得咔嚓作响。
他这才憋红了脸说了实话：“……我、我就是看你误会了，想顺便逗逗你……”
我没好气地伸手一扔，把他整个人扔在了草地上，而后冰冷冷地看着他：“滚开。”
他在原地咳了几声，又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确认完好之后才有些后怕地看着我：“你、你究竟是谁？怎么会这么可怕的术法？这难不成是，鬼抄？”
我懒得理他，但我也俯身下来验证着，他刚刚说得草药名称，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倒是好脾气，即便是被我狠狠掐上那么一把，居然也没离开，反而是站得离我远些，而后可怜兮兮地向我喊话：“你看那个鬼驱草，它叶片根部，有一小块凸起，那便是跟忘忧草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你可得记牢了！”
我冷着眸子回头，他立马转身就跑，倒像是怕我把他给生吞活剥似的。
我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这人倒是个戏精啊。这演得，居然比我还出神入化几分。
仔细研读过书中描述之后，我便也确认了这人所言非虚。叶片根部的那个小凸起，竟然当真是用来区分鬼驱草和忘忧草的重要物件。
我边挖边暗自思忖着：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等我下山之后，何熙和小浩两人倒是看上去兴致不错。
“今天发生什么好事了么？”我把自己挖回来的草药放在地上，而后便找了点水来洗手。
“是啊，今日我们找掌柜的卖了些从裂缝处捡回来的物件，竟然卖了五百鬼石呢。”大约是心情好的缘故，这何熙对我的态度也好了些，连说话声音也欢快了许多。
我有些好奇起来：“那个裂缝处这么多东西可捡么？为什么旁人不去呢？光给你们赚钱了？”
可我这问题一出口，他们两忽然就沉默了。
我正纳闷着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话，就听得小浩说道：“倒不是很难的事情，只不过那个裂缝有时候会把魂体吸入进去，所以大家不怎么去。”
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冒了出来：“吸进去……会怎样？”
“魂体嘛，总不是魂飞魄散的下场。”何熙这时候居然开始跟我打趣起来。
只可惜，这个笑话，我一点也不想笑。
屋子里一时间有些寂静，我想了想，还是认真地开了口：“你们俩这拿命捡东西的行为太不划算了，我们不如另谋出路？”
何熙却忽然不知憋着什么气，伸手一锤桌子，倒是把我吓了一跳：“你知道些什么？！我们要去捡东西也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我们死在裂缝中，和你也没有半点关系！少在这里教育我们！我们虽然看上去比你年纪小些，但我们可是实打实地在这个阴界过了好几十年！你以为你一个新来的，就可以随便对我们指指点点吗？！”
言罢，他似乎当真被我气得不行，起身出门之际，还不忘“嘭”的一声把门合上。
我有些语塞，看着旁边的小浩，他也是愣愣地看着何熙离开的方向，而后有些懊丧回头：“你以后，别说那些话了。我们也不是自己想冒着生命危险去的，也有些难言之隐。”
我本想试探他几句，但看着他这张欲哭无泪的小脸，又有些不忍心，只好换了话语：“好了，我下次不问了，我先去找找他，说不准还能劝一劝。”
小浩吸了吸鼻子，有些难过，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踏步出去，倒是很快就找着了何熙独自感伤的地点。
我看着他略显清瘦的背影，忽然有些可怜这孩子了。
大概正如小浩所说，他们并不是刻意想冒着生命赚钱的，只是，他们的“难言之隐”还不能对我说。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大概是在走神，这么被我一拍，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摔着。
“你干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他气恼不过，转头又想走。
“对不起。”我声音稍大些，倒是真让他停住了步子。
“我确实有些唐突了，我原以为，你们是愿意让我帮忙的。”我眨了眨眼，看着他略有些僵硬的背影，“你们不愿意告诉我实情也没有关系，我只管帮你们赚钱，这样可以吗？反正你们也知道，我并不是趟过忘川水而来，我的身份比你们的身份还要见不得人。你们随时可以拿捏我的把柄，若是我真知道了什么，想出卖你们，你们自然也不必对我留情。”
他果真回了头，神情有些不自然，倒像是他愧疚了一般：“……我，我也想说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针对你的，只不过……”
“没事，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你们不说，我便不会再问了，好吗？”我漫不经心地笑着，目光却是停留在了他脖子上的一颗玉珠上。
第281章 火海之刑
他丝毫未察觉我的目光，只是情绪老久平复不下来。
我领着他回屋，又微微笑着开导他几句，他便也算是稍有释然。
果真还是个孩子，即便在这阴界这么多年，看上去也不像是老谋深算的样子。我暗自思忖着。
只是，他脖子上的玉珠当真是让我有些在意这东西，看着有点眼熟呢。
半夜时分，我又偷偷溜出了屋子，何熙也没再跟上来。
我猜着他对我的防备应该已经卸下了不少，以后行动也该稍稍自由些了。
可我上山找了老半天，也没见着泉，反而是看见了那个戏精。
那戏精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整，此刻居然也没初见之时那么怕我了，反而是笑着迎身上来。
“还真是阴魂不散。”我轻飘飘地赠他这么一句，转身就要择路离开。
“唉，你可别走啊。”他这次有些着急，生怕错过了我一般，很快跟上，“你别走，我有点事想问你。”
“你想问，我就想答么？”我很快回道，一点儿情面也不想跟他多讲，只是径直往前继续走着。
他仗着自己个子高些，连步子也迈得大些，很快到了我的面前，反身背对着前方的道路，反而是正面朝我：“说真的，这阴界，虽然大家都知道有鬼抄一物，但真是没多少人练过。一来是因为鬼抄虽然是以阴界的鬼祟气息为主，但连人界之人修炼起来，都容易魂飞魄散，更何况这阴界的魂体？多少人都只是觊觎这功法的威力，却又不敢以身试法。你是从哪学来的？可有什么师父？”
我斜眼瞪他，并未作答，只是揣着袖子，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
他倒并未有退缩之意，甚至还主动向我介绍起自己：“还未来得及跟你说我的名字，我叫韩风。你叫什么？”
我依旧没想理他，可是他已经在我面前站定，甚至在我准备绕路之前，再次挡了我的去路。
我不由得蹙起眉头，斜眼看他：“戏精公子，你可知为什么我不想搭理你？”
“为何？”
“因为你话多，而且，话假。”我轻吐几字，很快转了个方向，可这人又转了个方向把我拦下：“可你昨天还相信了我说的草药，今天怎么又不信我了？”
我：“……”实在是有些不想与他多话，但是看着他浑身上下的衣裳还有衣饰，我忽然心中一念又起：“要我回答也是可以……”
“嗯哼？”他倒也聪明，很快意识到我准备开条件了。
“一个问题，二十鬼石。涉及私人问题，概不回答。”我很快想了想这鬼石的价值，而后报出了价格。
他一愣，忽而又噗哧一笑：“这，倒也可以。你倒是眼睛尖，只是扫了我一眼，就知道我这身价不菲的。不如这样，一个问题，我给你四十鬼石，如何？”
我更是有些无语。现在的有钱人，都是如此铺张浪费的吗？
“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他见我没有反对的意思，很快薄唇轻启。
“朝阳。”我简短答着，又伸了右手平摊在他面前。
他倒也是爽快，伸手就扔了个黑漆漆的小布袋子给我，其内正是四十鬼石。
“第二个问题，你师从何人？”他很快连另一个黑色布袋子也准备好了，在我面前晃了晃。
“景云。”我略略忖道。我猜着这阴界和人界消息并不互通，来此的人除了自己的名字，几乎已经记不得多少。再加上景云早已魂飞魄散，根本无从踏入这阴界，所以我也就随意了。
“唔……这个名字，我并未听过。应当也是阴界的某个隐士高人吧……”他只是垂眸思索着，并未在意我已经远离的脚步。
“哎哎，你怎么走了？不赚钱了么？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他大约是发觉我已经离开，拔腿又朝我赶来，遥遥喊着。
我只是背着身朝他摆摆手：“不了，今天累了，不想回答问题了。”
他的脚步倒是逐渐停了下来，我这才松了口气：被这人跟着的话，我还怎么去找泉？
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再没见过泉了。
按理说，他这连续一段时间的采药行为，应当是家中有重伤的人才对。那么现在他不来了，要么就是家中的人病情好转或是恶劣，再要么就是他找着了更好的采摘草药的地点。
可我虽是如此琢磨着，却未曾想到会听来另一种消息
“市集上有人要受火海之刑了，你们要去看看么？”何熙面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勉强故作镇静道。
“什么火海？跟上次的刀山之刑……”我有些好奇。
“类似，但惩罚的是不同情况的犯人，或者说，是不同罪行的犯人。”何熙似乎对此有些害怕，甚至有些战栗，但言语上依旧坚持要我们去看看。
我双眼稍稍一眯，看着他有些忐忑的面容，倒是很快猜到了这犯人的状况。既然他如此要求我们去看，想必这犯人的情况和我们有些类似。
上次的人是因为越界而受了刀山之刑，那么今日……大约，就是包庇越界人的罪行。
这孩子，其实是想让我看看，若是我的身份暴露，只怕他们也不会好过。
但我还是去了，因为我也想见识见识这阴界的另一种刑罚。
只是，我并未曾想过，见到的犯人会是泉。
他家中有人病重，他每日半夜去采药，他不愿透露自己的名字，他也不愿多跟我有交集……
之前的信息莫名灌入我的脑中，我开始懊恼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注意到。
只可惜，当我察觉到这些状况之时，他已经被人捆在了柱子上。而他的脚下，则是一片熔浆。
我看着这熔浆里不断冒上来又炸开的气泡，再感受着这其内的温度，只怕这家伙一下去，就只剩了一具枯骨。
他的目光却是淡漠，甚至于冰凉，好像不曾被这状况骇到半分。
我朝四周望望，这一次大约是情况特殊，也听人说这火海之刑并不常见，所以今日前来观望的人格外多些。
我看着被人群推推搡搡的何熙和小浩，而我则是不动声色地微微挪动，悄悄把自己挤出了人群之中。
第282章 狐鬼之术
回头看了看毫无所察的何熙和小浩，我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走过转角之时，体内鬼祟气息流动，很快，狐鬼之术开启，我便换了一副容貌和衣衫出来。
我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高，直到确认和之前的自己毫无相同之后，便往前飞身跃去。
阴兵在阴界的声名甚广，看上去也都是个顶个的厉害，所以，大约也是真的没怎么见过向我这种敢去劫火海之刑的人。
但我既不怕他们认出来，也不怕自己打不过他们，一手在空中单摆，另一手则是径直朝着泉而去。
他看着我的目光是惊诧且质疑的，但我也没那么容易得手，几名训练有素的阴兵很快集结，手中各种兵器朝我袭来。
好在我身法还算敏捷，一时间躲过了长枪躲过了银剑，虽然被旁边忽然祭出的几枚小针给扫过了胳膊，但总归并无大碍。
我的一手稳稳地落在了泉的身上。
再猛然一拽，他身上的捆仙索应声而落。
呵，捆仙索，这还是我的杰作呢，想不到竟然能流传至阴界来。
我抓了人也不恋战，飞速后退几步，阴兵已然在我身旁摆好了阵法。
然而，我刚刚的疫鬼之术已然成形。
再看刚刚跟我有所打斗的阴兵，早已捂着脑袋蹲下了身。
疫鬼，传播疫病之术，源于鬼抄。
这时候，我还真挺感谢景云师姐，竟教了我这么好用的术法。只可惜当年的怀阳学到的不算多，此刻能拿来用的也是少数。
我看着一个接一个倒下去的阴兵，唇角微微勾起，看来这一次，我成功了。
只是，我并未料到身边的泉竟然不愿跟我走。
“你是谁？我不要跟你离开。”他竟是趁着自己的绳索已开，转身就要往其他方向逃离。
我伸手就是一掌拍向他的后背，他虽欲抵挡，无奈能力差我太多，我只拆了半招，便已经把他反缚住，拽着他就继续逃跑。
好在后面的阴兵并没有追上来，甚至连围观的人群也并未有人敢追上来，所以我才侥幸得以逃脱。
“你这人究竟是谁？”他咬牙看着我，无奈两只手都被我反拽，根本无从使劲。
“我嘛……是个不忍心看你去死的人。”我边跑便很快回答他，又有些抑制不住地好奇，“你究竟窝藏了什么越界之人，要受火海之刑？那么，越界之人呢？怎么没受刑？”
他愣了愣，似乎并没有在思考我的问题，反而是有些震惊地看着我：“你……该不是那个天天看我采药的小姑娘？”
我深吸了一口气，实在有些不想承认。
他见我不答话，倒是有些苦笑着继续：“……抱歉，我不该说的。不过你也放心，我绝不会向人泄露你的事，毕竟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虽然泉某并不是什么能人异士，但这点做人的底线还是有的。”
我无奈瞥向他：“……话说，你怎么认出我的？”
“……我并没有什么朋友，更不记得有认得什么姑娘。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你说话的语气，我却记了个清清楚楚。”他如是答道。
我也没想到，我这都已经从头到脚换了一副容貌，竟还能被人认出来。看来这狐鬼之术，还得配合着变换语气才可。
他倒是自打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此刻也不愿多瞒着我：“我照顾的那人，正是越界之人。好在她并未被抓去，只是被我藏了起来。”
“那人……是个女的？”我这么猜着，他倒是点点头：“嗯，我没什么朋友，我也是偶然间遇见了她。”
一听这话中惆怅，我也能猜到几分其中的情感纠葛。
心中有些失笑，这人果真是不记得自己在人界不仅有妻子，还有女儿的事情。
可这阴界的忘川河倒是真的让我有些看不透了，虽然让人记得姓名，却让人又忘了过往。这算怎么回事？
我顺手把他扔在一处静谧的森林中，也来不及多跟他说些什么，抬脚便重新往刚刚的市集方向冲过去。
小浩和何熙看不见我，定然会起疑心的。
因为在阴界无法飞行，我这一趟来回，真是差点把我给跑断了气。
我刚换回自己的容貌，从街角钻出，竟是猝不及防地和小浩撞了个正着。
“你……”他有些欲言又止，甚至连神情也夹杂着些许复杂之色。
我定了定心神，抬眸镇静望着他：“怎么了？”
他眼神却是漂移，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反而是有些奇怪地看向了别处。
我心道不好，然而此刻何熙已经朝我们快步走了过来，几乎是愤然向我：“……你竟……”
只是，话音戛然而止。我回过头去才发觉，这些阴兵已经朝我们搜查过来。
我原以为他俩既然已经猜到了几分，为了自保，倒是很有可能把我推出去。然而，他们并没有。
这阴兵一来不认得我的容貌，而来不知道我会鬼抄，此时只是有些犹疑地看了我几眼，又上下扫了扫，便也就放了我们离去。
何熙和小浩两人镇静向前，直到我们三人都离开了阴兵的视线，何熙才怒视着我：“你竟然不同我们商量，便擅自行事？！”
我愧疚笑着：“我本是不想拖你们下水，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以为你擅自行动，就不算拖我们下水？你可知，万一你被抓着，阴兵查不着你进阴界的记录，你的越界身份定然暴露。到时，无论是我们的邻居或是见过我们的人，甚至连买卖妖兽的那掌柜，都随时可能出卖我们。”何熙从轻吼直到变作了怒吼，才停了话语。
我自知理亏，只是垂着眸不敢回话。
“既然事已至此，不如你倒是说说，你救下的那人，究竟是谁？和你又是什么关系？”何熙默了会儿，似乎是让自己缓了口气，才道。
我并未立即言话，只是稍加思索，便道：“……我并不是有意想瞒着你们。只不过，既然我已经把这人救下，此时对你们二人最好的保护方式，便是什么都别告诉你们。”
第283章 连通人界的阵法
也不知是我这言语触怒到了这何熙，还是我这一副不愿意坦诚相待的样子让何熙伤了心。
他此刻转身回头，整个消瘦的脊梁竟是微微颤着的。
我有些心软，但此刻身边又有几名阴兵走过，我更是不敢出言宽慰些什么，只能拽着他的袖子，闷着头往前走。
只是，这阴兵层层搜查，连普通民众家里也没放过，只怕是被我刚刚胆大的劫囚行为给气着了。
想想也是，这阴兵想来几乎是支撑着整个阴界人魂们的精神支柱，今日被我打落了下风，只怕这领头人还不得思索着把我拉出来扒皮立威？
心思至此，我也没什么好慌乱的了，只是，我也不想把身边这俩少年拉下这趟浑水。
大约是我扯着何熙的力道稍稍重了些，他有些不耐烦地伸手甩开，但还是闷着头跟着我走。
他也不言语，甚至连小浩也不再跟我说话，直到我把两人领到了屋子外，他们也没有正眼多看我一眼。
我有些难过，也有些不舍。但我知道这次我可能真的惹上了大麻烦，所以也就躬身一礼，看着这二人：“一直未来得及言明，我叫朝阳。今日确实是我惹下了滔天大祸，随时有可能将祸水引向你们身边，朝阳愧疚不已，如此，咱们便分道扬镳吧。
此后若你们听说任何和我相关的事物，最好都躲得远些。我这人大约是命不好，无理论出现在哪里，引来的都将是一片不太平。”
“你要走？”小浩很是震惊，似乎又记起了血符一事，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嗯，反正我这人贱命一条，早已死过一次，也不会再害怕第二次。”我遥遥笑着看他，见何熙仍旧不愿转身看我，我也就只是出言相劝，“何熙，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我这擅作主张的性格，只是，在我临走前，还是有一事想要告诉你：虽然我并不知道你脖子上的玉珠究竟是从何而来，但我知道的是，这不是普通物件，最好不要现于人前，只怕会引来莫名祸水。”
何熙大约是没想到我会说到他的玉珠，他整个身子不由得颤了颤，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面上犹疑不定。
我伸手从袋子里取了些这两日得空时炼制的丹药，递给了小浩：“之前跟你们说到关于炼丹的事情，我虽然来不及炼上许多，好歹这些养颜丹也算是能卖些鬼石了，你们先收着，也算是我欠你们的。”
小浩面上焦急之色显现：“你不能走！你这走了，可就真的没什么容身之所了。更何况，这阴兵到处都在追查你的下落，万一哪天被人发觉你的身份，到时可就真的没人为你遮掩了！”
我勾唇微微笑着：“我还有些事情想做，自然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被阴兵抓住，你们不必过于担忧。”
说罢，我抬脚就要离开，可我才刚刚转身，一直沉默不言的何熙就闷声开了口：“你若是就这么走了，可就错失了离开此界的良机。”
我一怔，回头再看他们两人，一人面色百般复杂，另一人的神情更像是要鱼死网破。
小浩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而后便伸手把我拽进了院子里。
如此，我们便又围坐了一桌，若不是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我几乎都要以为刚刚的诀别只是我的梦境。
“什么离开此界，难不成你们还知道越界之法？”我率先开了口。
“正在摸索当中，算不得知道。”小浩叹息一声，有意无意地看了何熙一眼，似乎在等着他开口。
何熙缓了缓，才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们为何总是冒着性命危险往与人界的裂缝处跑？现在我若告诉了你，你可不可以不走？”
我想过他可能会提到的条件，却独独没有想过这条件这么简单。
“你不怕我留下来，会让阴兵怀疑到你们头上？”我思忖下，还是问道。
“怕，但是我们需要你的能力。”何熙面上无奈之色显现，此刻倒是比以往更显得成熟几分，“我与小浩都是阴界之人，但我俩都并不是完全不记得人界的事情。”
“什么意思？”
“很多趟过忘川水的人，会忘记过往，忘记家人，但也不知我俩是不是一腔执念战胜了忘川，竟然留得一丝念想。”他顿了顿，看了看小浩，又道，“我记得养我长大的亲生姐姐，而他则记得他的血海深仇。”
“所以，你们一直往人界的裂缝处跑，都是为了找寻回人界的道路？”我很快理清了思路。
“算是吧。这人界和阴界的连接之处只有两个，一处是忘川，另一处就是这片裂缝。忘川的阴兵层层把手，以我俩的能力，根本无从下手调查，倒是这裂缝处并无人烟，除了有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其余倒是方便我俩调查。”他说到此处，原本起伏不定的情绪似乎有所稳定，甚至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便从屋子中一个落了锁的柜子里取了一卷什么东西出来，直到打开在我面前，我才发觉这竟然是一卷图画。
虽然我没怎么去看过那道裂缝，但我也看得出这是他们平常探究过裂缝后，所画出来的地图。
但奇怪的是，他们不仅是把这裂缝周边的状况画了出来，其中还拿红色的墨汁涂上了几个红点。
“这个是……？”我犹犹豫豫地指向其中一个红点，“看上去倒很像是某种阵法。”
何熙有些惊奇地看着我：“对，这是阵法。这是我俩已经布置好的阵眼。只待阵成，这阵法便能卷着我们安全重回人界。”
我凝神看了许久，才缓道：“我看你们这阵法似乎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又叫我干什么？原本，你们可以不必管我死活的。”
但转念间，我忽然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阵法多得通过灵气操控，在这死气沉沉的阴界中，哪里有灵气可以操纵这阵法？”
何熙抿了抿唇，面色有些复杂地解下自己脖子上的玉珠，摊手递到我的面前：“其实，我这玉珠，便是开启这阵法的东西。”
我有些好奇地伸手探了探，但这玉珠竟然不知被什么东西包裹了起来，居然在我指尖即将碰到之际，震得我指尖一麻。
第284章 令珠的过往
我猛然醒悟这是令珠。
我见过这东西的时候，还是在人界大悲宫的时候。那时，父亲朝辰还未入魔，我身边的一切好像都格外平静。
……
“念珠是什么东西？”我那时还对这翠绿的珠子很是好奇，被放置在一处雕花木制的小盒子里，显得滢滢生光。
“是一个蕴含着不少灵气的小玩意儿。”父亲只是如此简单地解释了两句，于是，我也并未当真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看着父亲把这小物件儿赠予了他的一位下属。据说他有个刚满月的孩子，正好拿这个来给孩子当作满月礼。
……
“令珠？！”我惊讶地看着这何熙，这次才真正仔细看过他的眉眼，果真和父亲那位下属有着三分相似。
“你知道这玩意儿？”何熙倒是比我还要惊讶，此刻瞪圆了眼看着我，只差没拍桌子而起了。
“额，稍有耳闻。”我只知道他记得自己的姐姐，但我还真不知道他记不记得他的亲爹就是被朝辰引了魔气入体而身死。
他似是松了口气，看着我的眉眼也淡定了很多：“你知道就更好了，此物，到时候可以用来帮我们启动阵法，送我们回人界。只不过，尚需你做一事。”
我看着他，面色微动。
“这裂缝处，本是鬼祟之气浓郁，很容易影响这阵法的启动。我们俩本是想拼上一拼，就算魂飞魄散，也不枉此生了。但现在既然你也在此，若能加入我们的计划，是不是也能帮我们把旁边的鬼祟气息引流开来呢？”他面色未变，只是淡淡道。
我没敢直视着他的目光，只能垂眸点了点头：“自然你们信我，我自然也愿意帮忙。只是不知道这阵法可以承载多少人？若是我也去，会不会因为无法承载三人而出现失误？”
“不会。”何熙倒是很笃定地看着我，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我这才松了口气：“那便太好了，如此，我便也能回人界看看我的夫君了。”我浅浅笑着，宛若一个等着回家见夫君的女子，“大概完成这阵法还需多久呢？若是月余尚还可以等着，万一需要很多年，你们二人若是某一日被安排着转世，我可又该怎么办？”
何熙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有此一问：“无妨，我们虽然心思和手段不及你，好歹在这阴界也稍能打听点事：我们二人至少也许年许才能轮到转世投胎，而这阵法只需再多一月便可完成。”
我有些惊奇又欣喜地看着他：“真的？时间越短，我们越是能少惹些怀疑。只剩一月，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何熙笑着只说自己累了，便把小浩一同推进了里屋。
然而等他们回了里屋，我神色才微微凛然。
这人，在骗我。
……
入夜时分，我还未来得及合上门，身后陡然起了一阵调笑声：“今夜好兴致。这是出来赏月啊，还是出来……杀人？”
我只是回身看着面前嘻笑着的韩风，笑眯眯地看着他，手中动作却是迅速而又如虎狼之势，飞速捏准了他的腕脉：“杀你可好？”
他被我骇住了一瞬，倒是立马想通了什么，面上重新有了笑容：“你不会的，你不会在此杀我。”
我也没在意他戳穿我，只是松了松手，懒洋洋道：“所以，今夜找我何事？难不成就只是想看看我住哪儿？那你可是找错了路，此处不过是两个孩子的暂住之地罢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韩风似乎早料到我会这么说，只是眉尖稍挑，略带了几分戏谑玩笑地看着我：“我不过就是想来找你玩玩，并无他意。我看你前几日晚上出来都似乎在找什么人，所以我便猜着你今天可能也会出来。”
“行吧，那你早点休息。”我回眸冲他一笑，而后便回屋顺带猛地关上了门。
韩风似乎也没有要敲门的意思，只是原地站了会儿，便离去了。
我心中倒是不太爽快，如果这韩风此刻盯上了我，只怕我再没什么机会趁着夜晚出去找泉了。
我对泉还是有所愧疚的，自然不想看着他再被人抓上一遭。
只是……我抬眼看了看里屋合上的门，这两个孩子，也开始对我起了疑心啊。
假寐一晚，第二天一早，我便起身上山，佯装挖草药。
好在身后没有人跟上来，于是我便悄无声息地绕道去了别处。
再见泉之际，他面上的疲惫似乎有所缓解，只是受过的伤还是有些严重。
我伸手递了几颗治伤的丹药给他，他略微诧异：“你与我不过萍水相逢，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
我看着他和泉儿相似的眉眼，笑了笑：“你还记得你在人界的任何事情么？”
他一愣，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不记得了。难不成你记得？或者，你是我的什么故人？”
“那便算了。反正趟过忘川水，就算了断了前一生，没什么好说的。”我避而不答的话语，倒是更加让他笃信了我与他在人界是相识的。
虽是误解，我也并未打算解释。如此误解也好，也免得他怀疑我对他的好是别有用心。
只是，我还未来得及离去，这破败的小屋门就忽然被人推开。
面前的姑娘一见我，整个只剩了花容失色，似乎转身就准备跑，却被泉出言拦下：“别走，这是我朋友，上次与你提过的，救过我的人。”
那女子这才惊疑不定地转身过来，姣好的面容和气息让我有些震惊。这女子，不是魂体，是人。
“这就是你藏下的那个越界之人？”我很是复杂地看着泉。
他目光深深：“我知道你想说太过风险，因为她是有生息的人。”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进来的姑娘，面色忽然变得柔和，“……但是，我很乐意。”
好吧，算我多事，就这么被人强塞了一口狗粮。
我没什么兴趣知道他与这姑娘的际遇，于是出言嘲笑他两句，起身就要离开，却不曾想到，面前这姑娘竟是认得我的
“朝阳？！大悲宫宫主，朝阳？！”她大约是才记起我的面容，陡然这么一嗓子，惊了一片鸟儿。
我登时眸色深深地注视着这人，同时眼角还不忘扫过泉。
他似乎被这名字也骇得想起了什么，但他皱眉老久，最终还是好奇一问：“琪儿，大悲宫……是什么？”
我陡然松了口气，然而面前这琪儿姑娘，看着我的面色却是戒备起来：“……你也是越界之人对不对？”
我看着她浅笑，面上丝毫破绽未露：“我不是，我只是记得的多些而已。你看，我是魂体，并非是同你一样的人躯。”
第285章 旧友吗
她似乎有些不太信我，但上上下下打量过后，又有些犹疑：“……你真的不是越界之人？”
我自信自己这点骗人的本事还是有的，立马转换了一张无辜的面容看向她：“我自然是无需骗你们的。”
她似乎是松了口气，但看向我的目光依旧有些复杂，似乎不仅是认得我，还知道之前大悲宫伤害过泉。
几乎就是在印证我的猜想一般，她转目看向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是不显，更是假装没看懂她这副想要我出去的样子，只是兀自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又装着在自己的袋子里翻找些什么。
时间慢慢流逝，我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伸手递了几枚丹药给泉，笑吟吟道：“你瞧瞧，我本就是来给你送药的，结果找了这许久才找着。”
泉满目感激之色地向我道谢，而这琪儿姑娘似乎对我的防备也逐渐松懈下来。
虽然这阴界的植物与人界不尽相同，但我对自己炼制的伤药还是颇有信心。待他服下之后，身上的伤口倒是肉眼可见地止住了血。
琪儿姑娘又是惊诧又是欣喜，连带着看我的神色也温和了不少。
而后，我趁着两人眉来眼去之际，背过身去给两人倒了两杯茶水，其中一杯，我则是悄悄捏碎了我掌心中的另一枚丹药，将粉末混入其中。
抱歉，我不能让泉知晓我的来历。
心中虽然有些愧疚，然而我还是把这两杯水端给了两人，浅笑着道：“来，泉大哥喝一点，刚刚的丹药苦涩，只怕也很难下咽吧？”
泉依言接下，而我则是转目又看向琪儿姑娘，伸手递了另一杯给她：“琪儿姑娘这几日照顾泉大哥，估计也累得很，这两日先好好休息吧，我看外头的阴兵搜去别处了，最近这地方也算是安全。”
言语之中，我并没有提到任何让她喝水的字眼，只是自然而然地把水杯递给了她。
她听到我说的追兵话语，满目转换成了忧愁，毫不自觉地端起水杯，一饮而下。
抱歉了，我心中暗自道歉，手中的鬼祟气息却是闪动，片刻之间，便在泉不曾察觉之际，配合着她刚刚服下的莲华丹，悄然让这姑娘忘记了关于大悲宫的一切。
她面上只是稍显疲惫，也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已然被我取走，只是微笑着向我：“……多谢朝阳姑娘。”
我亦回声道别。
只是，转头离去之际，心中波澜不已她明明并未做任何伤人之事，却要被我如此取走记忆。唉，欠你们的，我将来一定还。
带着满心愧疚之意回了何熙两人的小屋，两人并未察觉到我今日去了别处，只是似是无意地问起：“这炼丹之术，还需点什么别的东西么？若是可以，不知道近日能不能多炼些丹药出来？那裂缝之处太过危险，我们采购的鬼器也并不足以对抗其内突如其来的变故，还希望朝阳姑娘能够出手相助。”
我面上一片淡然：“自然可以。我本就与你们约定好要为你们炼丹赚钱的，只是这两日未寻到好用的草药，才稍稍有点耽搁。”
何熙不疑有他，只是回我一笑，算是跟我和平共处了。
我埋头取了炼丹炉出来，又从袋子里拿了些灵草放入，而后便在他们的目光中开始炼制丹药。
两人具是懂得不该打扰我，于是，一个默不作声地出了门，另一个则是安静地伏案写画着什么。
待到我一炉丹药炼成，几个时辰都已经悄然过去，甚至连我自己也是满头大汗。
好在丹炉中的丹药只是有一颗稍稍未成形，其余几颗都是完好，总共十二枚，我便递了一半给正在伏案写画着的小浩：“你把这个拿去，之后若是在裂缝中出现任何差池，说不定还能救你一命。”
也不知是我的目光太过真诚，还是我对他的关心之意明显，他的眼珠子倒是颤了颤，更是有些许愧疚之意浮上面容。
我知道他是在愧疚何熙骗了我，然而我却佯装不知，只是浅笑着继续支起丹炉炼丹。
“朝阳……”他忽然出声唤我，趁着我还未真正开始炼丹之前，面有愧色地看着我，“其实何熙他……”
“嘭”地一声，门忽然被何熙推开。
他满面不快，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小浩刚刚的开头。
“睡吧，今日太晚了，明早起来炼丹也可以，无需把自己累着。”他稍喘一口气，似乎在给自己缓解心神的机会，而后淡漠看向小浩，“走，我们去里屋，有话要跟你说。”
小浩面色有些尴尬地看我一眼，还是顺从地跟着他进了屋。
我看着两人把门合上，但我一点儿要偷听的想法都没有。只是略略思忖，便重新开始炼制第二炉的丹药。
除去伤药之外，我还练了不少莲华丹。
原本只是人界普通的丹药，但此时却是能帮我不少忙。
尤其是当我再见到泉和琪儿的时候，我很明显地察觉到琪儿已经对我没什么戒备之心，满目神色都是干干净净，再无一丝关于大悲宫的记忆。
不过，我倒是察觉了一些阴兵搜查的动向。
当我画好一张图纸给泉的时候，他是满脸惊诧的：“你这图从哪儿盗来的？”
我不由得失笑：“泉大哥，这可不是我偷来的，而是我自己画的。”我伸手指了指这图上的不同线路与时辰，“这些，都是我每日前来找你时，观察到的附近阴兵搜查动向，虽然不见得一定准确，但我估摸着也能给你帮上点忙。”
泉诧异之下，也有些犹疑：“……朝阳姑娘，我曾经，真的是你的旧友吗？为何你会……”
我笑眯眯地看他，极尽自己坦诚的一面：“当然，否则我帮你这么多，究竟能拿什么好处？虽然忘川河水让我忘记了不少事，但关于你，我倒还记得一点，也算是缘分吧。”
泉大约是这些日子总是受我恩惠，此时也不疑有他，只是带着琪儿一同朝我跪下拜谢。
第286章 人界的食物
待到把他们送走，我才独自一人站在他们之前暂住的破败小屋门口伤神。
“送走他们，很难过吧？”旁边忽而又多了一道男声。
“每天跟着我，你很闲么？”我头也没回，只是依旧有些怅然地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这韩风跟着我已经两天了，我虽有杀心，但他却并没有什么恶意，再加上我对他的来历有些好奇，所以我并没有真的出手。
眼下这泉已经走远，他再想追或是叫阴兵来也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我也懒得跟他计较。
“想不到你这人除了杀心很重，善心也很重啊……”他仰头感叹着，看着我的目光也开始变得幽深。
我想起头一次见着他时，他那副无脑的蠢样，果真都是装出来的吧。
呵，戏精。
转身就走，他又快步跟了上来，刚刚眼里的幽深全然皆无，只剩了一脸玩笑：“唉，你饿吗？现在去哪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点？……”
我转目就看向别处，只是提着裙子继续走着。若不是不想在这人面前显露虬龙真身，我几乎想立即扇扇翅膀飞走。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我好歹也偷偷保护你这么久……”他的声音委屈得不行，就仿佛他真保护过我似的。
我真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人扇飞：“你这叫保护？若不是你在后头拖后腿，你以为我为什么每日来此都得花上一整个时辰？若是只有我一人，我分明很快就可以到了。”
大概是我面色不善，他瘪瘪嘴道：“好好，我的错。那你现在要吃什么？”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吃！”
这人倒是奇了怪了。阴界的人魂通常都不似他这么闲的。
有的人魂会像小浩和何熙一样，拿些东西去卖；有些人魂会自己开店营业赚得鬼石；……至少，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些，而后安然等着阴兵带自己去转世投胎。
偏偏这人，每天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天天跟着我后面窜来窜去。
不仅如此，他还很有钱。
我每每看着他挥霍鬼石的样子，就觉得像极了人界的那些个纨绔子弟。
“……不如这样，我们去街口那家新开的饭馆尝尝？听说有些新鲜的菜品出来，饭馆大厨又是怀着些人界厨房的记忆，听说那菜品还真有点意思。当然，顺便还可以给你那两个小弟弟带点零嘴。”他偷偷摸摸地望了我两眼，大约也知道寻常路数无法让我动心，于是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提到人界，我倒是还真有点想去了。步子稍停，他便知道有戏，很快面色兴奋地转到我的面前：“我请客！”
我轻轻挑眉一笑：“好。”
等我们到了那饭馆，其内居然难得的挤了不少的人。哦不，人魂。
我看着这蜂拥而至的人群，心道这阴界之人居然还追捧人界的食物么？
韩风忽然似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思一般，有些古怪地开口：“……很奇怪么？阴界的人魂都是已死之人，又没了人界的记忆，自然想来尝尝看人界的食物，说不准还能记起些什么。”
我一时语塞，倒是并未想到这一层，只得缓道：“……嗯，说来，我也挺想试试看。”
他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两眼，似乎觉着我这反应太慢了些。
我面上虽是淡然，心思却是止不住地翻腾：韩风这人面上看起来顽劣，实则心思缜密，说不准正是来逮我马脚的，可得万分小心才是。
没想到的是，我倒是不必带什么零嘴回去了何熙和小浩也在。
这两人总是形影不离的，今日又说要去办点事，我自然是没想到会在此碰见二人。
也没什么好尴尬的，这韩风跟着我这么多日，只怕连我身边的人也给摸了个一清二楚。
于是我大大方方地向他们招手：“我在这儿呢！”
等二人过来，我很快笑意满满地开始介绍韩风这个莫名冒出来的人：“……这位是韩风，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韩风面上有些惊喜，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介绍他，但我接下来也是直爽：“他今日请客，你俩随意。”
韩风：“……”
眼看着他倏然垮掉的脸色，我更是笑得灿然，招呼着二人坐下：“来来，别客气，咱们找张桌子坐下吧。”
小浩和何熙失笑不已，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我围着一桌坐下。
小二很快过来，我不等韩风开口，便笑眯了眼：“有什么新奇的人界菜式，各来一份尝尝吧。”
“……”韩风被我一噎，原本的话语也未来得及说出口，只得没好气地换了一句，“……从前也不见你对我笑成这样，今日一提到请客，你居然能乐呵至此？倒是我先前高看你了。”
“食色性也。”我看着面前端上来的菜品，居然真的和人界的菜品相似得紧，尤其是这醋溜土豆丝，若不是知晓这阴界并无土豆，我几乎要以为这就是人界的土豆了。
但我不能问。阴界的人魂，若是没有承载人界记忆的话，大多人魂是记不得这土豆丝的。
“这是什么？”我这次面上并没有表现出过多对这菜品的关心，只当自己从未见过的，也不曾承载记忆，好奇地指向其他几道菜。
虽然来这饭馆用餐之人不少，但这小二态度还算不错，一一为我们介绍过后，面上依旧是笑意满满，倒是看着让人舒心。
而我则是彻底无视了韩风审视着我的眼神，只是跟从未见过似的一道一道尝过去，更没有在那醋溜土豆丝上停留太久的目光。
大约是觉着自己多想了，韩风见我一路吃下去，居然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而后便也招呼着何熙和小浩共品佳肴。
我心中总算也是松了口气，勉强过关。
只是，这人究竟是发觉了什么，才来缠着我的？我眼角余光瞥向正在嚼着土豆丝的他，他似乎也并不觉得这土豆丝有什么奇特之处。
他并非越界之人。我心中慢慢给他画上了标记。
但我又随即把心中这标记抹去：这人心思太深，又是个戏精，若说这面相是装的，只怕也不值得奇怪。
第287章 试探
虽然我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的，但面前的三人倒是吃得新奇：
“你瞧，这菜竟然有点酸味，好古怪啊……”
“还有这个，竟然有点甜，我还以为所有的菜式都该是咸的呢？”
“可这真是人界的吃食吗？古怪得紧……”
我笑着看向他们，尽量让自己体会着这“新鲜感”。
韩风大约是对我疑心还在，接连看了我好几眼，甚至还开口问了我些关于对这土豆丝的看法，我见躲不过去，只得面上好奇：“这个？难吃得紧，我可不喜欢。也不知人界的人究竟为何会有这种怪异的菜品。”
言罢，我还嫌弃地放下筷子：“我还当人界东西该有多好吃呢，此刻一尝，倒是不如我们阴界的味道好。”
小浩和何熙虽然不善演戏，此刻却也知晓附和着我：“就是，我也觉得怪异得很……”
一顿饭完，我很快便从笑眯眯地盯着菜变成了笑眯眯地盯着韩风。
韩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似乎有些害怕之意：“你可别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自己是盘菜。”
我忽觉怅然。这句话，曾经我也对逐月说过，只是现在却……
表情未来得及掩饰，很快韩风就察觉了我的不对劲：“怎么了？是记起什么了么？”
反正这阴界之人，趟过忘川水还能保留星星点点的记忆的人魂也不在少数。
心思至此，我很快淡然笑着：“……并未记起什么，只是觉得这话有些似曾相识。”
“是人界的事情？”韩风并未丝毫避讳地盯着我看，仿佛有种洞穿之感。
“应该是吧。”我撑着下巴，一副同样疑惑的眼色回望着他，“我也不记得什么了，只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然而来，我也不知道究竟出自何人之口。”
我自觉已经掩饰得很好了，然而韩风却一反常态地默了默，似乎记起什么，才起身结账。
看着他结账的背影，小浩和何熙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似乎在说我怎么会被人怀疑上。
我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同时则是尽量平复心境，以免露什么破绽。
“等会儿再去别处逛逛？”韩风回来的时候，面上已经恢复了笑容，看着我的眼色也是干干净净，丝毫不像是对我有任何怀疑的样子。
“不必了，我等会儿正好和他们一起回家。”我自然而然地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眼，倒是把韩风听得笑岔了气。
“笑什么？”我颇有些无奈，眼看着其他客人即将就坐，干脆拉着小浩起身，和几人一同往门外走去。
“笑你有意思。你看你这一姑娘家，还是不要去他俩人家借住了，不如去我家，我家空屋子也多，免得你每日都睡在外屋，怪不安心的。”他看我两眼，语气上似是在怪我，面上又一副讨好宠溺的样子，只看得我膈应得慌。
何熙满脸震惊地正准备说什么，我便淡然打断：“……韩公子这是看错了吧，我自打借住之后，他们便已经把里屋腾出来给我住了，也是想着男女有别。”
何熙和小浩反应也快，见我如此回答，也就干脆默不作声，连带着面色也淡然了些。
韩风被我说得一愣：“……啊，是这样啊？抱歉抱歉，我一时语快，见笑了。”
我看着这人面上山水不改的面色，仿佛真是自己弄错了一般。我这才略略松了口气，他果真没看见，只是随口忽悠一句，可真是差点就中了招。
前脚刚出了门，后脚我就让何熙和小浩先回去了，而我则是独自一人陪他在街上闲逛。
呵，若是再让他跟着他俩，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说漏了嘴，还是我自己陪着吧。
而他见我只剩了一人，似乎也已经全然忘记试探我，只是恢复了第一日初见那时的玩笑模样，一会儿拉着我看看这个有意思的东西，一会儿拉着我看看那个新鲜玩意儿。
我虽然觉得应付他有些头大，但眼见着这满目琳琅，还是有些兴奋的。更何况……他还付钱。
如是，我便也没有丝毫客气之意，看中什么便取什么，活生生地塞足了一满袋子。
但我又嫌这袋子不好操纵，于是又拿了一个可以存储东西的香包挂在身上，和我之前在人界的储物戒有些类似，只不过是挂在腰间的罢了。
这韩风跟着我这许久，掏钱都只剩手麻：“你这也太能花了，也不知将来是什么人‘有幸’能娶你过门，也好为阴界除害……”
我略有些讶异：“这阴界也有嫁娶？那万一头天成婚，第二天就被送去转世了该怎么办？”
韩风被我逗得噗哧一乐：“虽然须得等待转世，但这嫁娶自然也是有的。这等待转世的日子很长，很多时候，在阴界的那女互相看入了眼，也就结个亲事，算是相依相靠了。”
我略有所思了会儿，却陡然发觉这人离我更近了两步：“你干嘛？男女授受不亲知道么？”
往后稍退两步，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他却是忽然一笑，笑得干净明亮：“……知道。你想得太多，我不过是对你有点兴趣罢了，并无多想。”
虽知这人是个戏精，但我还是带着些侥幸心理缓缓松了口气。
等把我送了回去，他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我直到再看不见他的身影，才沉着脸进屋：“那个阵法，究竟还得多久才可以启动？”
两人似乎已经在屋内等我良久了，何熙也早已料到我会有此一问，只是叹息抬头：“还需月余。”
“为何？你们的阵法不是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么？怎么还需那么长时间……外头那人天天盯着我的动向，再这么下去，只怕很容易暴露我的身份。”我无奈叹了口气，眸色微微一动。
“缺少不少布阵的材料，我们这几日已经在加急了，只是……”何熙眼色复杂地看着我，倒是瞧不出破绽，语气也显得悲哀又无奈，“这两日裂缝处不知为何，频频有阴兵出现，我与小浩不敢多待，只能偶尔去去，所以更是拖慢了进程。”
我半真半假地信着，脑中却是思绪翻腾。
第288章 空冥之袭
这布阵还得月余的话……其间变数也太多了。
我一边忖着这事的可能性，一边在后几日多出门了几趟。
一来是为了躲避韩风，二来是为了多了解一下这阴界的状况。我自睁眼以来，就一直未怎么得空好好探查一番，此刻丹药已经炼制了几炉，倒是闲了。
这阴界虽说大部分状况与人界的凡人地界相似，但并没有如凡人地界那般的阶级之说也就是，并没有大门大派，更没有什么世家大族，甚至也没有皇帝老儿这种概念。
我在附近踱步几日，跟邻门几家搭上了话，大家倒一致都说阴兵便是他们的保护伞，只知道阴兵一类是每日巡逻、监督处刑之人，具体当我问到阴兵从何而来之时，他们却都一无所知。
我心中暗自揣摩着这其中的门道，却陡然听得路人提起了“韩风”二字。
我伸手就将刚刚谈论的路人拦下，虽然行为唐突了些，但我还是尽量让面容显得和蔼可亲一些，满脸笑颜如花：“……两位兄台，刚刚好像听闻两位提到了‘韩风’？可否麻烦为我介绍一下这人？前几日与他稍有纠葛，正愁没地方寻人呢……”
两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甚至相视一眼，我赶紧又伸手拿了一小袋鬼石出来，双手捧着递到两人面前：“前两日洗浴之时，正好被这人瞅见。想着这女子清白不能白丢，所以想找找这人，不知两位大哥可否帮个忙？”
我连语气都换得更可怜一些，面上更是一副即将落泪的模样，自信可以骗过不少人了，可这两人居然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只是道：“姑娘说笑了，我们可未曾提及什么韩风。”之后，竟是转身走了。
我捧着鬼石就这么被晾在原地，稍有些不明白眼前这状况。
按理来说，这大道上白白送钱的，怎么也不该拒绝得如此干脆才对？我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当我如法炮制地询问了一家店铺老板之后，见着的竟也是相似的反应。
我眼瞅着这老板转身关门，居然一点儿想拿钱的意思都没有。
这人名……难不成有什么诅咒？
我心内失笑两分，忽而又转了正经：这人身份不简单啊……
也不知是听闻了什么风言风语，这韩风不出多时便站在了我的身边：“听说你找我？我还以为你故意躲着我呢，想不到竟然偷偷在此打听我的消息？若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岂不是更好？”
我有些嫌弃地睨了他一眼，倒也没对他这反应有什么意外。他若是声名响亮，身份不俗，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知晓有人正当街打听他的消息。
我虽然不明白个中缘由，但我也觉得他来得太快了些。
若不是这一整条街都是他的人，我还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方式可以来得这么快了。
“怎么这么快。”我也懒得跟他寒暄些什么，更不想遮掩，反正我怀疑他的身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可想带我去哪里？吃东西？玩乐？还是什么别的？”
韩风略有惊讶地扫了我一眼，眼中玩味更甚：“我原以为你要装上一装的，至少总该尴尬一阵，现在看来，你这脸皮倒是略厚。”
“……厚若城墙。”我一点儿也没谦虚，只是揣着袖子淡定前行。
“行，算你厉害。”他稍稍作了停顿，似乎认真地看了我一眼，“那我也便多劝你一句，少管别人的闲事，你才可能在这阴界平安度日。”
“反正都是死人了，有什么好平不平安的。”我嫌弃地睨他一眼，也不管他究竟是想说泉的闲事，还是小浩和何熙的闲事。
“你没瞧见么？这阴界的人，都是安分守己的。”他忽然略有些深意道。
“什么意思？”
“……不安分的，都已经没了。”他的声线陡然有些沉闷，听来更显得诡异。
“什么叫没了？不都该是转世投胎去了么？”我有些纳闷回头，可对上的却是他难得沉闷的眸子。
我心里猛地沉了沉。
前几日听说，街坊大婶已经在此界待了足足六十年。
当时我还有些惊异于这六十年的时光，竟也没有等来一次投胎的机会。现在我却霎时间有些明白了。
只怕这投胎之说，还需考量考量啊……
再眼看着韩风，面上已然重现了光彩，就仿佛刚刚略带煞气的言辞完全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他又回归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甚至还伸手招呼着我去看看新出锅的跟包子似的玩意。
我亦抿唇一笑，轻轻松了口气，坦然向着他走了过去。
……
后边几日，何熙和小浩那边没什么动静，反而是韩风某日神经兮兮地冲到了我面前，只说带我去看个东西。
我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倒也是饶有兴趣地跟了过去。
只是，我虽听说这阴界的妖兽并无心智，但我也从未知晓还真有妖兽作乱一事。
我仍旧不知道韩风的来头，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个家伙跟阴兵很熟，甚至……很多阴兵竟还对他以礼相待。
我狐假虎威地站在他的身旁，眼看着这些阴兵朝他微微颔首，我心内倒是好笑：原以为这阴界也就是个没有阶级，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地方了，想不到这阴兵竟也是有所桎梏的。
而后，我便跟着韩风来到了这处莫名看上去有些诡异的河流边。
“这河水怎么黏腻得很？”我好奇地伸手捞了一点沾湿，却发觉这稍显黏腻的河水竟然微微有些银丝蕴含其中。
阴界并没有什么晴天一说，只是天上微微泛着光，我也就借着这光线看到了这稍稍反光的银丝。
“所以，你觉得的河水，应当是如何？”他竟然如此问我一句。我很快反应过来并且接话：“……这毕竟与我住的小屋旁的河水略有不同，所以我才有此一问，你这人还真是疑神疑鬼得很。”
他只是挑眉笑了笑，不置可否。
身后碎步小跑跟上来的阴兵很快站成了一列一列，总共竟有三十多人。
我原先也未曾见过这么多阴兵同时出现，只怕这里将有大事发生。
也不知道是我的预感太准，还是这阴界本就不大太平，当我看着韩风的面色陡然发沉，便也就顺着他的目光朝银丝河上面看过去。
在这没有日头的地方，这银丝河竟然也显得波光粼粼……而后忽然一阵波涛汹涌，一阵大浪差点扑到了我的面上。
好在韩风早已有所准备，只是手中略微发黄的油纸伞那么一撑，也就正好给我们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容身之所，护得我俩的衣衫未湿。
只是脚下……我有些郁闷地看着自己的布鞋，整个一个透心凉。
“你怎么光撑伞不逃跑呢？”我有些纳闷地问他，同时也有些无奈地拨开伞面看向银丝河。
但当我的手触及这泛黄油纸伞的时候，似乎觉得这伞跟活物一般，竟让我感受到了心跳。
奇怪。
这阴界，这尽是魂魄的地方，居然也有活物？还是一把伞？
我虽然心中不解，但我也很快反应过来，不闻不问，只是当作不知道的。
银丝河面已经多出了几个锅盖般大小的东西，似乎还正在朝我们游过来。
我提高警惕地望着，阴兵也纷纷抽出了兵器，似乎对这些东西的出现并不觉得稀奇。
韩风似乎想伸手拉我，但我稍稍闪身，正好让他的手落了个空。
他有些失笑：“何必这么防着我，我也就是怕你被误伤，才顺手拦一下。”
“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我这人什么都不会，但逃跑还是不错的。”我眼睛眨也不眨道，只是盯着这已经越来越近的小“锅盖”们出神。
这锅盖们越到近处，倒是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显得跟一座小小的院子般大小。
韩风护着我稍稍往后退了两步，阴兵们随即上前，几招几式一出，竟是跟鬼抄类似。
阴兵练的是鬼抄？我脑中几幅画面闪过。一直以来未曾真正与阴兵交手，他们在人前展现出的又大多是寥寥几招，几乎让我看不出其中的鬼祟气息。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居然在现在的状况下给我看了个正着。
这几只奇异的妖兽很快在几名阴兵的联手强攻之下浮出水面，我这才看见这些家伙长相奇异，又根本没什么活物气息，即便说是妖兽魂魄都是勉强，因为它们的打斗根本毫无章法，只是玩命抵抗，玩命攻击，似乎要拼了命跟阴兵们打个你死我活。
正当它们缠斗之时，旁边的韩风悄悄与我道：“……这些玩意叫空冥，是这河中的怪物，也是妖兽一类，每月必然出来一次，但每次都得从岸边叼几个人魂回去作吃食，所以这才不得不加派阴兵在此镇守。一来免得人心惶惶，二来也有能力将这些东西给打回巢穴。”
“巢穴？这些家伙还有巢穴？”我面上止不住地惊讶。这么大的玩意儿，该住哪啊？！
“是，这阴界下方，正是一片诡异的土地，其间住有有不少莫名的怪物和妖兽，平常是很少出面的，但这些空冥，近些年来在这河里猖獗，似乎爱上了吸食人魂。”他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跟平常的嘻皮笑脸判若两人。
算了，我早已习惯了这人的戏精体质。
“那你叫我过来干嘛？是让我看看这些可怕的家伙，然后吓唬吓唬我？”我眼角瞥到他面上的不自然，干脆出言玩笑两句。
他果真被我逗笑，转而又换了一副玩笑的面庞：“是啊，吓唬吓唬你，看你敢不敢到处乱跑。”
这话里有话的，我只当没听见了。
阴兵自然是不弱，人数也占上风，只是在他们的某种以鬼祟气息为辅助催动的阵法之下，竟然有那么一只“漏网之鱼”朝我们而来。
我拽着韩风的袖子就跑，然而还是慢了一步。虽然韩风手中的油纸伞已经撑开，但这次却经不起这一片排山之浪。
本就是略带黏腻的银丝之水，我脚下踩着那么一滑，趔趄倒地，顺带着就被这浪花卷入了河水之中。
倒是韩风运气好些，似乎并没有摔倒也并没有被莫名卷进来，我在进入水中之前看到的便是他朝我伸来的手。
只是，我却没有抓住。
等到银丝缚上了我的双手双脚，我才惊觉我根本就挣脱不开。
原来这银丝居然还有这种效果？之前只是稍稍触碰了一下，我竟没有察觉。
此时已经被这片银丝拉入河底，我这下想浮起来也是无力。
惊骇之下，我感受到这片河水除去附着的能力之外，还有一种隔绝的能力我感受不到阴兵和韩风的位置了。
稍稍犹豫一下，我还是伸手凝结了一片鬼祟气息，而后白骨掌出，很快把附着在我身上的银丝撕了个粉碎。
于是，我只是蹬了那么两下，便也就游到了岸边。
韩风眼尖，很快捕捉到了我浮上水面的位置，伸手把浑身湿透的我拽出了水面。
我身上的银丝斑斑点点，但我也只是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略有些抖索道：“……我差点以为自己上不来了。”
韩风有些庆幸地看我一眼，似乎也松了口气：“太好了，这银丝缚魂，我还以为你下去就再也上不来了。”
我只是装傻，更不想在阴兵面前暴露出自己会鬼抄的事情：“是啊，我一下去就束手束脚，差点溺死在这河里。好在这些银丝也不知为何，缠了我一会儿便有些松动，我便趁机跑了出来。”
韩风似乎并没有怀疑，只是赶紧给我取了一件他的干净衣服，给我披在身上，而我则是继续装可怜。
等到阴兵将这几只空冥通通赶了回去，又向他颔首告别，我才在火堆旁起身，有些趔趄地扶着树干，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韩风却是在他们走后噗哧乐出了声：“……你也是个戏子一般的人物。”
他早就领教过我鬼抄的厉害，此刻说这话自然也是猜到了我在水下用过鬼抄之术，我也不嫌被拆穿，只是朝他做了个鬼脸：“自保之术罢了。”
我衣裳刚刚烤干，便要离去，只是我却想岔了一件事：空冥的去而复返。
第289章 去而复返
只是，当我回神过来的时候，韩风已经在一片惊涛骇浪中被卷去了河底。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掉了进去，连呼救都未曾来得及。
我正准备扎个猛子下去救他，就被一人拎住了后衣领：“你是谁？跟韩公子什么关系？”
我敲，现在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吗？我有些无奈回头，却看见的是一个同样去而复返的阴兵。只是，并没有其他的阴兵，只是剩了他一个。
“我是路人，但是我也不会见死不救。”我伸手掰了掰他抓着我衣领的手，虽然未使用鬼祟气息，但我也觉着自己用力挺猛的了，却还是未曾撼动一分一毫。
我沮丧地瞥了他一眼，果真精壮得很。虽然裹了一身银甲，但也能察觉到他绝对不是文弱的那种类型。
“你到底松不松啊？等会去晚了，人可就没了。”我有些愤愤，“要么放开让我去，要么你自己去救。”
这阴兵面上似乎犹疑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打算放开我的后衣领：“不，你得跟我回去见判官。”
“判官？”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判官早就怀疑上我了是不是？韩风也是故意接近我的是不是？领我来看这什么空冥，其实只是想探探我的鬼抄用得如何？
只可惜，连你们也未曾想到吧，这空冥去而复返不说，竟还把你们的韩公子给逮着了？来，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既担心韩公子，又害怕我趁此机会偷跑了？
啧，看来你们的韩公子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啊……怕不是你口中那个什么判官家的公子？”
眼看着这阴兵逐渐泛青的面色，我便知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好了，你们也不必千辛万苦设什么局来诓我了，反正我人也在这里，跑也跑不到哪去，不如你先去把韩风弄上来？韩风若是没了，我猜你也没法给判官交代吧？”我试探着跟他商量，他自然也是顾忌着韩风的性命，竟还真同意了。只不过，他也没忘了在下水之前把我牢牢实实地捆了起来。
我尝试着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阴兵不多会儿又从水中折返回来，略显狼狈地爬上了岸：“……人没了。”
什么没了？是被空冥带走了么？我还未来得及开口问，这阴兵已经拿了个什么小鼎出来，往我脑袋上那么一扣，就给我装了进去。
我束手束脚地被装在这小鼎里，直到约莫一个时辰后才重见天日。这次却是被带到了一处大堂之上。
我看着周围死盯着我看的人群，眼神阴冷却又有些莫名畏惧。
我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华丽、络腮胡子一大把的中年男人，便猜着这就是那阴兵口里的判官了。从面相上来看，倒是和韩风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你这妖女，从何而来？为何会在我阴界撒野？”判官倒是一点儿没给我留情面，拍着板子就吹胡子瞪眼道。
我有些无奈于这人的凶恶：“……这不是阴界么？我身死之后也就过来了。”
“不，你并非踏过忘川河水之人。”判官这次抚了抚胡须，又听得几名阴兵来报还未找到韩风，面色又铁青了两分。
“怎么，忘川河水还做过什么标记不成？”我冷笑两声，这话自然也是在我探查过身边人之后的结论：虽然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怀疑到我头上的，但可以确定的是，小浩和何熙两人身上并没有什么和我不相同的印记。
“嘴硬。”他也不示弱，“若不是今日的阴兵来报，说你完好无损地从那空冥出没的河里起身，本官便已经有了决断。查了一下近些日子来入我阴界的花名册，却不曾有你这般年纪的姑娘，你居然还嘴硬？怕是未曾吃过我阴界的极刑。”
还有花名册这种东西？我一懵，然而很快反应过来：“修仙之人本来就不能从面相上断定年岁，判官大人又怎么知道我的年纪？再说，公子韩风观察我这许久，也未曾有所定论，怎么到判官大人这里，就直接上刑了？”
大约是我无意中触碰到了什么让判官大怒的地方，眼看着他面色就越发难看了起来。
“给我待下去！用火海之刑！”他很快下令，但一阵窃窃私语声过后，居然有人为我说情：“大人，这姑娘已经被绑下了，什么时候查清行刑也不迟，只是韩风公子还未曾从空冥巢穴中逃脱，不如先缓缓再审？”
旁边还有几人附和，我一一扫过他们的面庞，有男有女，似乎也是什么有身份的人物。
再看这判官，面色虽然阴沉，似乎也对这韩风的事情有所顾虑，伸手掐了掐眉心，最终还是道：“先把她带下去吧，等找到韩风后，再审。”虽然面色依旧凶恶，但面色上悲伤更多了几分。
看来我也未曾猜错，这韩风肯定是他的家人无疑了。
至于韩风究竟是不是他儿子，我最终还是从看守的狱卒口中探查到一二
“韩风公子一直在为判官大人做事，究竟是不是子嗣我们也不大清楚。毕竟连判官和韩风公子也都是走过忘川河水之人，这前世记忆能留下多少呢？”狱卒倒是看着面善，但依旧和阴兵一样的少言寡语。若不是我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在他耳旁叨叨了许久，他只怕也未必就想跟我多说两句。
只是，这么几条信息，也已经足够了。
韩风一直在为判官做事，且连判官本人也是走过忘川河水的。
我细细思索过后，便察觉到了事情的某些不对劲：若是韩风也踏过忘川河水，他怎么知道拿土豆丝来诓我呢？
左思右想，最终我还是得了一个比较不靠谱的结论：大约在这阴界官僚之中，是有着和人界相连的物件儿的。
虽然只是推论，却依旧燃起了我心中的一片小火花：若是可以，我真想见见逐月啊……
……
思及至此，我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韩风不能死。
他比判官稳重，更比判官心思缜密。他不会随便朝我行刑，更不会让判官随便误伤了我的命。
可这一连两日都未曾听到韩风活着回来的消息，我心中有些纳闷不已：这阴兵不该都是些能人异士么，怎么连几只空冥都搞不定？
我眼瞅着这牢房中密密麻麻隐藏着的刀剑之光，也就知道肯定是逃不出去的。
狱卒倒是淡定，神色自若地笔直站立在我牢房门外，虽然是背对着我，但我也知晓，自己若有什么轻举妄动，他手里的那把斧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我还能透过自身体内的鬼祟气息，感受到他极为深厚的修为应是比我修炼的鬼抄厉害数倍。
“韩风公子那边仍旧没什么消息？”我试探着问他，好在这两日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这狱卒虽然看上去冷漠了些，还真乐意回答我的问题：“没有，听闻是还未搜到空冥的巢穴。”
“这空冥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为什么连巢穴都未曾查清楚过？”我有些好奇，又有些提韩风担心。这家伙若是死了，只怕这判官还不得把我给做成下酒菜啊？
他回身过来幽幽看了我两眼，面上和我同样担忧，但也跟我简单说了说这空冥的来由
这是一种群居物种，倒是跟人界的蚂蚁有些类似。工蚁出门觅食，蚁后守着巢穴。
只不过，这“蚁”字自然是要换成“空冥”的。
我左思右想了会儿，忽然记起人界之时，凡人们的除蚁之法。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你能不能帮我给判官那边说一声，就说我知道捣毁巢穴之法，只希望救出韩风。”我自然也是想借此机会提什么条件的，但是转念想想，只要韩风能被我救出来，我这小命也便是妥妥的了。又何必拿救人之说提什么条件？反而得遭判官警惕。
这狱卒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转眼便将我的说辞转交给了判官。不出片刻，判官已然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若是敢耍什么花招，我便定然要你走遍阴界所有刑罚！”
我装作害怕之色，瑟瑟发抖地看了他两眼，判官打量我几分，大约也是实在拿空冥没辙了，干脆大手一挥，冲着旁边的狱卒道：“把她弄出来吧，但要上好手镣脚铐，纯阳铁的那种！”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几名狱卒进来毫不客气地给我上镣铐，好在我真没打算逃跑，否则这还真是不得不把我的计划打乱。
只是，我眼看着已然变得波涛汹涌的银丝河，心中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划过。
这韩风……
我摇了摇头，从怀中取了一小瓶丹药，在几名阴兵的守卫之下，很快将这些丹药抛至河流之中。
“你竟敢在河里下毒？”判官才刚忙完公务赶来，正巧就是碰见了我“投毒”的画面。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两眼：“这不是毒……或者说，这是对付空冥的毒，并非对人魂有害，你怕什么？”
“你怎么知道对人魂没害？”判官依旧一副不大想信我的样子，我便干脆伸手拿了一颗，仰头吞进了腹中。
“你瞧，我这不是没事？”我摊手耸肩，只是腹中却开始绞痛不已。
是，对人魂无害，但我是妖魂。
但我这法子显然糊弄到了判官，连带着他看我的眼色也变了两分。原先他大约已经认为我是妖兽了，此刻却不得不重新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我只是沉着眸色认真看向这片河流，半点没让他察觉我体内的翻江倒海。
再看河流之中，原先由空冥引发而来的波浪，现在已经逐渐平静下来，几只刚刚还肉眼可见的空冥，此刻却都是沉入河流之中。
“怎么跑了？”判官没察觉到它们的死讯，却是感受到了它们逃跑，此刻大惊失色地看向我。
我默了默，尽量按压下腹腔内的痛苦，看了看他：“判官大人，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追捕几只空冥，而是捣毁其巢穴吧？”
我正欲继续往下说，无奈腹中绞痛之感更甚，我不由得停了停，直到判官问我：“什么意思？这怎么就能捣毁它们的巢穴了？要知道，空冥们来得快，逃得也快，阴兵追捕了许久，也未曾摸到它们巢穴的位置，这一点毒素又怎么能捣毁？”
我竭力压制住面上的神色变换，只是定定道：“……这空冥既然是为了觅食出来，那这母体自然也是在巢穴中等着它们回去喂食。只要这几只空冥体内带上了我所下的毒素，那离母体毒发身亡也不剩多久了。”
判官半信半疑地看向我，只是面色依旧难看得很。
我们几人从中午等到傍晚，这河面总算起了一丝波澜。我差点就要忍受不住腹中痛苦了，好在这空冥也有了不一样的举动。
几十只空冥忽然从水中跃起，一反常态，虽然并未主动攻击我们，但隔着这老远，我们依旧可以看到它们面色痛苦。
我咬牙请缨：“我熟悉水性，想下去顺着空冥过来的方向看看能不能寻到韩风。”
大约是我吃药的行为让判官有所放松，此刻眼见着好几个阴兵下水追寻，他也松了口：“……去吧。”
我很快往水中一跃，但这头一件事嘛，就是借着这有隔绝作用的银丝河水，给自己咽下另一颗丹药。
腹中绞痛感总算有所缓解，而我则是蹬着脚很快追上几名阴兵。
银丝河水有些黏腻，此刻虽然没有多少银丝附着在我身上，但这前行之路也是颇为艰难，倒也难怪之前阴兵几次未曾追踪到空冥的巢穴。
但这次，空冥们食过毒药之后，此刻发狂似的从巢穴中涌出，我们要想找到巢穴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在这一路上，都未曾发现过韩风的半点踪迹，我的心思也逐渐沉到了河底这家伙难道真没等到我们营救？葬身空冥腹了？
然而，我这思绪才刚刚涌出，我们便有些自身难保地迎来了同样从空冥巢穴中急速而出的一只母体。
第290章 偷盗
这母体体型倒是显得有些瘦弱，甚至不及普通空冥的半身高。
但这战斗力也是忒强了些，很快一阵阵飓风似的浪花就朝我们而来，几名阴兵连同我在内，躲闪不及，就这么被转了个头晕眼花。
当我正以为自己即将葬身它腹的时候，忽然有人猛地拽了我一把，同时，几名阴兵也先后被这人给拽出了漩涡。
有些狼狈回头，看见的正是多日不见的韩风。
只是，他现在满面肃杀之气，一点儿也没有原先的温和之感。
我被他扯得狠狠摔到了河底的岩石之上，原本那丹药就消耗了我不少力气，此刻这撞击更是让我头晕目眩，几乎要看不清周边的状况。
也不知是我太倒霉还是什么，几只闻声而来的普通个头的空冥很快朝我过来，我已经没了什么力气，手脚尝试着动两下却无奈于这镣铐太过结实，让我有些难以动弹。
就这么耽搁了不过片刻，我已经觉得自己得莫名死在这里了。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死之一事，我还真是尝过了不少次。
只是，这次便是要魂飞魄散了吧。
可就在这空冥咆哮着即将碰着我的那一刻，这昏暗的水面下居然闪现出了一道若隐若现的光芒。
而那光芒之上，竟然是逐月朝我伸着一只手。
我想也未想地伸手，两手相触之下，我也被陡然拽出了刚刚空冥袭来的地方。
身后传来空冥触及岩石的一阵爆响，我这才恍然大悟，可再睁眼之下，哪里来的光芒？哪里来的逐月？
水中依然昏暗，韩风在不远处震惊地看着我，几名阴兵更是面色发紧地手中持械，正在与母体缠斗。
我重新恢复镇静，再看这几只空冥重新向我而来，我便闪身躲过。
虽然我这步子迈得实在不太雅观，却正好被游过来相助的韩风接了个正着。
“你倒是厉害，刚刚那般情景之下也能脱逃。”他一边抱着我往水面上浮去，一边没忘了出言调笑我两句。
我这才觉得浑身酸软，懒得解释太多就闭上了眼。
结果这么一闭，再睁开之时，我整个人都躺在了一处安静祥和的地方……啊不，床榻之上。
我身子依旧酸软，却能感觉到体力恢复了不少。
伸手看了看，手镣脚铐也被尽数解除。
看来这判官应该是对我的印象有所改观才是。毕竟那日我吞下了药丸，已然让他觉着我只是人魂。
“你醒来了？”一个姑娘的声音自门口而来，似乎是看见了我伸手查看的举动，开口笑道。
我看着这鹅黄衣衫的姑娘，记得她是是之前在大堂之上为我出言的几人之一。
我也便礼貌三分：“多谢你，只是，这里究竟是……？”
她笑起来分外好看，也没什么要瞒我的意思，直言道：“这里是韩风公子的住所，你正住在其中一间厢房之中。”
我咬牙想下床，可身子却也不怎么听我使唤。
这姑娘见我如此，才出声道：“别折腾了，你这身子似乎在解救韩风公子的途中受了不少伤。当时韩风公子把你抱出来的时候，可是狼狈得紧，差点把我们看傻了眼。好在他医术高超，很快查清你状况之后又给你开了药方，才缓缓保住了你这魂飞魄散的趋势。”她似是心有余悸。
呼，看来他并未多与判官透露我身份的疑点，否则哪还轮得到我在此休息，还被救治？
但他既然替我医治，也便说明他十有八九知晓了我妖兽的身份。
陡然心中又提起了十分戒心。
鹅黄衣衫的姑娘又嘱咐我几句“不要乱跑”“等会韩风公子会过来看你”之类的话语，也就浅笑着端着我喝完的汤药离开了。
我看了看周围的状况，并没有什么戒备，甚至也没有阴兵在此。
撑着身子下床，才刚到窗边，就听闻身后一阵脚步，吓得我赶紧重新蹦上了床。
来人果真是韩风。
我转了一副病容，病恹恹地看着他，佯装刚刚从未起身过：“你来了啊？”
“是啊，我来看看你。”他神采奕奕，倒完全不像是刚刚才死里逃生的人，甚至言语里也有些玩笑之意，“你怎么样，身子好些了么？你这身子怎么这么弱，不就是被石头撞了一下么，我差点以为你就要死了。”
“我死了不是正好？也免得你们查来查去。”我看着他，毫不隐瞒，甚至还带了一点委屈之色浮在面上。
他怔了怔：“你知道了？哦对，之前父亲大人来说过，似是说你已经察觉到了我们在调查你的事情。抱歉，我们也只不过是怀疑罢了，却险些害你丢了命。”
“无妨，现在呢？现在你们怎么想？”我失笑两声，想看看他的反应。
“你既然已经主动吃下了那药丸，说明你定然不是妖兽无疑了。”他笑着道，“但是，事关你，我们还有些事情未曾明了，所以之后，还得麻烦你配合调查才是。”
他虽是语出玩笑，面上笑容明显，我心下却是稍凛：若是真如我之前猜想，他们有什么跟人界相连的东西，那查清我的身份也不算什么难事，甚至连我是越界人也能查着个透底。
但我面上未显，只是跟他敷衍寒暄两句，也就借口自己要休息了，把他忽悠出了门外。
等到他的脚步声远去，我再原地等了会儿，才翻身出了窗外。
院子不大，我一跃而出。虽然不慎有些崴了脚踝，但也总比在屋内等死的强。
然而算过时间之后，我并没有先去找何熙和小浩实行计划，只是有些跃跃欲试地来到了判官的住所。
此处倒是阴兵戒卫森严，让我一时间没敢进去探查，反而是在这住所旁边晃了几个时辰。
但我也总算是找着了一个小小的突破口：他的住所里，有那么一处水井，似是连通了旁边的河流。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情况，还得多亏了这判官家里的小丫鬟她应是在与外面一小哥交换什么信息，所以便趁着身边没人，悄悄扔了什么东西进这井口，而后正好被蹲在院外山头树枝上的我给看了个正着。
我只觉得奇特：听闻过有人以小桥流水传递信息，却未曾听过井水也能做此效用？一跃而下了树枝，也就很快发觉了河边一人的不对劲。
他一人蹲在河岸边上，无论旁人说什么都不予理会。更是在仔细看着河水，直到条条金红色小鱼游出，面上才泛起了笑意。
只是当夜深人静之时，便悄然换了衣裳纵身跃下了水。
虽然这河流并不像银丝河那般险恶，但我也能察觉其中水流湍急。
我犹豫几分，还是跟着他纵身跃下，企图找着那个小小的入口。
很快，当我在水下昏暗的月光中细细搜寻一阵，还真给我找着了一个小小的通道。
既然他能进出，想来这通道内也不会太窄。
于是我咬咬牙，还是钻进了这小道。
好在这里距离判官住所不算远，虽是漆黑一片，倒很快就抵达了出口。
刚刚那小哥显然已经上去了，此时井水溅了一地，而后向着某一处而去，我便不再多管了，反正也猜着便是些男男女女之事，我还是先忙着正事要紧。
我撑着身子从井口而出，起身之时身上水花滴答答落地，我差点以为要被人察觉了，然而却是并没有。
等我费尽心思绕开阴兵找着判官杂物房的时候，天色都快麻麻发亮了，我也是郁闷得紧，赶紧推门进去。
其内大约是常常有人照看着，所以并没有多大灰尘，只是东西也真是挺多，让我好一阵猛搜。
直到外头稍稍起了人声，我才找着了一面古怪的镜子。
常常听说镜子一物最为邪门，能照见人心善恶，鬼怪妖邪。所以，在人界的时候，有些法器会特意做成镜子状，倒是偶尔可以作通讯用。
不过说到底，我也就是猜猜看罢了。毕竟这判官连通人界的玩意儿，也不见得就是镜子形态。
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掀开了其上绒布，镜子光华照人，竟然在这没什么光线的地方，生生反射出了一道金色光芒。
我有些窃喜，伸手就想着触碰什么机关，然而我的手却被人捏住了。
我惊讶之际，也没料到韩风竟能避过我的感知。
我伸手就是煞鬼在手，抬手便欲掐上他的脖颈，却被他几个闪身躲避了过去。
这人，深藏不露啊……我心中骇然，却也无路可走，出手再是杀招，却又被他接下，还把我拉至身旁，悄悄给我耳语：“这不是你想要的东西，跟我走！”
我虽不想听他的话，无奈刚刚轻敌之下，已经被他握住我腕间命脉，根本避无可避。
抱着一颗必死之心跟他出了门，却发觉他并没有走有人的路线，甚至更像是在刻意避开。
他在这判官住宅自然是没什么好避着人的，那他这么做，该不会是……
我有些诧异看向这人，只是他的面色并不如以往那么冷静轻松。
“你怕不是对我有什么别的心思？”等到了安全地方，我冷不丁出言一笑。
他果真看着我愣上半分，才略有所悟：“你什么意思？”
“我说什么，你不知道么？”我冷笑两声，凝着他的眸子，“只是，你对我的这份心思，还是收起来为好。”
他略有所思地看了我两眼，竟然难得的没有出言反驳，只是深深垂眸，而后倏而一笑：“不说这个，你先跟我来。”
我好奇地跟上他的脚步，很快发觉自己进了一个很是明晃的屋子。其内摆设繁杂，眼花缭乱。
“这是哪儿？我们并没有出判官大人的院子才对。”我看了看这屋内的陈设，大约也猜着了几分，有些诧异看着他，“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你很聪明，而我也不傻。”他伸手在这摆设中取了一小只金盒子在手中把玩，倒是没多会儿就碰着了个机关似的东西，他本欲伸手去碰，却又忽然犹豫。
看了看我，他倒是毫不客气地捏着我的手就往这盒子上触。
我本来想抽回，却忽然发觉这盒子上的机关稍有巧妙，只容得下一指甲盖的厚度。再看看他的手，一双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自然是没法打开这盒子的。
好在我指甲稍稍长些，只是轻轻一撬，这金盒子便应声而开。
在我惊诧的目光中，这盒子打开的时候，只是灵气符文略动，便再没了反应。整个盒子里只剩了一张小小的镜子在其中。
只是，这镜子照不出人影。
我试着拿手在这镜子面前晃了晃，果真不见影子。心中狂喜，这大约便是我一直想找的，能连接人界的工具吧？
韩风似是看懂了我心内所想，在我正准备从他手中接过盒子之时，却忽然将手抽回，玩味戏谑地看向我：“怎么，不拿什么来换？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怎么知道你心内所想？”
我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举动愣了愣，沉默了会儿，才道：“猜不猜得着有什么区别么？反正我要问，你也不一定会说。不如你现在跟我说说看，你这把我带来，是准备要什么报酬？我对这个反而更感兴趣。”
“你刚刚说我对你有心思？那你不如往这个方向猜猜。”他靠近我两步，手中的金盒子却举过头顶，一副等着我回答的玩笑模样。
我也懒得跟他打什么哑谜，伸手就化了煞鬼白骨，在他面前晃上两晃：“那你不如也猜猜，我是准备直接动手抢，还是准备跟你玩什么文字谜？”
他脸色不大好看地看着我的白骨爪，倒是有些懊丧表情浮在面上：“行行，知道打不过你。”他似是伸手要把这金盒子给我，然而我也很快发觉他手中的动作。
出手先拦下他掌中发出的银针些许，却在这错过的刹那间，他已经带着盒子跳上了窗台，一脸得意之色：“看，你厉害，然而我也不差。你说得很对，我确实对你有些心思，所以，我今日只是来救你性命，却不是来把盒子给你的。”说到这里，我还未来得及发飙，他就又一脸颓丧，“……因为我知道，你若真和人界联系上了，只怕就不会再对此处有丝毫留恋。”
第291章 被关
我咬牙只恨自己轻敌，却又真那这家伙没办法。
他一来身手快，二来对此地形熟悉，怎么硬斗我都是不划算的。
正当我脑中飞速转着该怎么把盒子给诓过来，他却在默了默过后自己跳下了窗台，甚至抬脚往我这边走了两步，垂着眸看不出面色。
“又有什么花样？还是你已经想好了要什么报酬？”有了刚刚的经验，这次我有些戒备地看向他，没敢随意动手。
“嘭”的一声，我话音刚落，便听闻身后一阵脚步声动，伴随着的，是判官的厉声：“……给我抓起来！”
我并没有多少意外，在这判官家里造次，迟早得被发现。只是我并没有料到我竟连那个盒子的边儿都没碰上，就这么给抓走了。
“呵，你这小姑娘，骗得我们可真苦。若不是今日在韩风的协助下，把你抓了个正着，只怕时至今日还得被你蒙在鼓里。”判官从韩风手中接过那金盒子，庆幸地笑笑，而后便把这金盒子放回了原处。而韩风，则是面上带笑地看着我，我却对这笑容困惑不解：若是想抓我，或是引我上钩，为何偏偏要带着我来这里？明明大可直接在第一次发现我的地方叫来阴兵啊？这么折腾一大圈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不在意我究竟是被抓还是被关，抑或是被处刑。但我只是有些后悔于还未来得及跟逐月说声道别。
沉默地被判官身后几个阴兵捆住了手脚，而后便只剩了被人一路拖扯到了水牢。
阴暗森然，臭气熏天，倒是跟人界的水牢差没太多。
我被几名阴兵推着下了水中，而后听见了身后的一阵锁声。看来，这次想出去，可不算容易。
这水中站立不得，睡卧不得，倒是难得的让我觉得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不多久，他倒是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蹲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水牢中的我：“记得，在审讯大堂上，你要说自己是为了那只金盒子而来。”
我心内一动，正想问些情况，他身后又多了一道声音：“韩风公子，判官大人说，您不可以在此久留。”
韩风头也未回，只是冲我笑笑，而后便毫无留恋地起身离去，只留我一人在原地有些茫然：为何？
……
直到没几日后，我被几名阴兵带到了审讯大堂之上。
小浩和何熙也在，同我一样被抓来丢到了这里，甚至连衣裳都未来得及换，只是身着了一件薄薄的中衣，头发散乱。
然而我的情况则是更差。
因为一直在水牢中泡着，身上早已遍布泡皱了的纹路，头发也更是乱糟糟地贴在面上。这几名阴兵也甚是实诚，愣是没给我一点整理仪表的机会。
我苦笑着跪坐在大堂之中，也没多看小浩和何熙两眼，只是等着判官宣读判决书。
是了，既然是被抓了现形，自然是没什么审讯的过程的。直接宣读判决书，已经是对我的仁慈了。
只是，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理和我同吃同住的小浩和何熙两人，而且，我也未曾来得及想明白，韩风那一笑究竟是何意义。
小浩和何熙两人战战兢兢地跪在下方，似乎比我还惊诧能见到对方。
我尽量给了两人宽慰的目光，而后平静等待着判官的说辞。
“朝阳，以越界之魂出现在我阴界，居心叵测，不仅以煞鬼之术迫害我阴界同胞，还偷盗我阴界圣物，虚棱镜。实在该杀！本该让她走遍阴界一百零八道酷刑，念在她为换鬼石赎身迫不得已，网开一面，只是判她囚于水牢五百年，永世不得转世投胎，此般可好？”说罢，他便看向了听审众人。
我惊诧至极却也晓得不能让惊诧之情溢于言表，只是做感激涕零状看向众人，而后偷偷掐了一把大腿，生生给自己掐了几滴眼泪出来：“……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说罢，我还抽了已经脏兮兮的帕子，装模作样地给自己擦了把鼻涕。
何熙和小浩两人只是惊诧一瞬，而后也很快反应过来，伏地作感恩状。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那个虚棱镜究竟是何方神物，但我能肯定的是，这玩意儿一定不是我要的那个。
而后我便又忽然意识到了韩风一笑的含义：他该是早做过准备，不仅把我引向圈套，还偷天换日，让我以什么“换鬼石赎身”的罪名下狱，从而免于被判阴界酷刑。
可这又是为何呢？我还是未曾明白他这摸不着边的做法。
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小命倒是保住了。
我边拿帕子抹泪，边偷偷审视着这堂上的人，有很多熟面孔，还有那次照顾我的姑娘，却独独没有韩风。害我连判断都无从下手。
等审判结束，小浩和何熙两人俱是说了些“换鬼石赎身”的供词，而后我们便通通被阴兵带离了此地。
临走前，我很想再跟他俩说点什么，无奈这两边的阴兵看得太紧，我竟是一句话都未曾搭上。
眼看着两人战战兢兢又没头没脑地离去，我只得无奈跟着阴兵们继续走。
不过也无妨，既然都做到这个地步了，韩风定会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思及至此，我便也淡定得多，淡然便走回了水牢，老老实实下水待着。
这水中，弥漫着莫名而来的臭气，似乎更像是死人的味道。
我有些受不住，却又无法坐下，只得沉下心来屏气于此，尽量让心神不乱，精神不减。否则，这暗无天日的日子，只怕还未曾撑到韩风到来，我自己便得先撑不住了。
就这么着，身子日益变得虚弱，而我的脑中清明也在逐渐丧失。
腥酸的臭味与古怪的声音不停地扰乱我的心神，我即便是置若罔闻，心神也被影响不少。
况且，不说别的，就这孤寂之感，也的确让我心内苍凉不已。
不过，这韩风倒是真狠心把我晾在这水牢整整一月，我差点真给憋得抑郁至死。
等他再来见我之时，面上已经换了一副嘻皮笑脸之色：“好久不见，过得可好？”
我抹了一把面上的脏水，很是嫌弃地看着他：“准备妥了？还不把我救出去？”
“你果然聪明。”他伸手下来，竟也一点没有嫌弃我这满身脏水的意思，直接拽了我上去，甚至还拿了自己的袍子披在我身上，拦下我准备推让的手，言语温和，“知道你身子好，但好歹也是个姑娘，是该遭人疼的。”
我有些古怪地看着这人：“你这性子转变得也太快了些，我真是有些弄不懂你。”
但不要白不要，我还是伸手把他的袍子披到了自己身上。
他倒是神通广大的，不仅光明正大地为我打开了水牢，连出门的时候也未曾有所遮掩。
我不禁有些意外起来：这人到底在阴界是个什么来头？
等跟着他的步子出了门口，几名狱卒只是看了我们几眼，便也就轻松让开了一条路。
我诧异之下，却看见何熙和小浩两人立在门口。
“来接我的？”我看着两人，尤其是何熙面上略有些紧张的神色，本想要调笑两句，无奈何熙丝毫没有笑意：“你这次可算是惹了大麻烦来！”
“你是说我被抓的事？判官盯上你们了？”我心中沉了一沉，而后又看向韩风。
他只是耸肩向我，而后何熙继续道：“是啊，这两日阴兵时不时来我们屋子旁晃悠两圈，害我们许久未曾来得及布置法阵。”
韩风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甚至也不像是第一次听见这话。
我有些震惊又复杂地看着何熙：“……你们，何时跟韩风说的法阵之事？”
“就在你被抓的后一天啊，不是你托他跟我们说的么？”何熙同样惊讶，但这下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大约是被诓骗的事实，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我瞥向旁边淡然自若神色的韩风，呵，看来安排我被抓，倒是件一举数得的事情。
“你究竟想干什么？到底是敌是友？还是，唯恐天下不乱？”虽然早知这人心思深沉，却依旧有些不悦于自己数次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事实。
默了默，在他回答之前，我又转身淡定向着有些惊慌的两人：“你们先别慌，他这人若是真想暴露法阵的事情，早在堂上就已经说出来了，何必等到现在？这人到现在还在帮着我们，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来是为了讨要什么好处，二来便是借着我们而探清什么事实。”
“对也不对，无非就是对你们的事情稍微有点感兴趣罢了，别无他意。”韩风戏谑笑着接话，“但我也确实不该乱套你们的话，现在我便在此跟你们二人赔罪了。对了，朝阳，你不是想看那个和人界相连的东西么？我带你去，算是作窥探你们隐私的将功补过了，如何？”
我看着他一脸讨好似的表情，这次却不想信了：“算了，反正待到法阵建成，我便重回人界，现在看与不看有什么两样？”
“那可不一样。听说你在人界有夫君对吧？那你不如现在先看看，若是你夫君另觅新欢，你便留在这阴界陪我可好？”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又看着何熙和小浩两人面色变了变。呵，又是被套了话？
我也懒得跟他计较，只是正色道：“不，我家夫君是什么人，不需要你多嘴。就算不看，我也知道他会好好地等我回去，绝不会另觅新欢。你如此闲来无事，不如先帮我们弄好法阵如何？若是你能帮忙，那我便可以跟你交换点别的。”
“交换什么？”本来他对我的话语并无丝毫反应，只是听到这最后一句之时，他忽然来了精神似的，“你有什么是我想要的么？”
“自然。”我斜他一眼，却道，“但是，在此之前，我在水牢里待了这么久，又丑又脏的，不如先给我安排个地方洗澡？小浩和何熙你们俩先回去吧，等我和这家伙商量好了，自然会通知你们。至于阵法一事，先别慌，咱们来日方长。”
韩风爽快应下，何熙和小浩两人虽是对我们的对话有些不解，但还是在我的指示下先回去待命。
……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很淡定了，然而当我泡进浴桶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吃不住地头晕眼花。
这水牢的水，果真有些伤人啊……
整个身子不由得往热水中沉着，我甚至能听见耳边传来咕咚咕咚的冒泡声响。
又累，又疲惫。虽然只是魂体，但这水牢之刑倒也是真伤了我的身子。
“朝阳，你撑不住了叫我，我就在门外。……”
“你回我一声啊？别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小命在先啊……”
“唉？！你不应我，我可真进去了啊？”韩风有些着急的话语从门外飘进来，我脑中昏沉不断，听得断断续续，手在上面乱抓许久，却又够不着浴桶边缘。
“……你可别吓我，我可真进去了啊？”他的声音更急切了几分，甚至开始死命地叩门。
我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睁眼之下，伸手攀住浴桶边缘，死命把自己往上一撑，仰头便喊：“……没事！”
“……哦。吓我一跳。”韩风似是有些心有余悸道。
我再次沉进了水里，但大约是刚刚被自己的声音炸了一下，现在脑中思绪已经清楚了几分，甚至体内也源源不断地开始有丝丝气力浮现。
我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再等我爬出浴桶之时，连浴桶中的水都几乎凉透。
“你这人怎么洗了这么久？你这皮还经不经得起这么泡下去？”他似有所怨念，扫视了一下我已经整理好衣衫的样子，又啧啧叹了起来，“瞧你这虚弱的样子，还怎么跟我谈条件？这屋子今日归你了，你就在此歇息吧。床上用品都是新的，你不必介怀。吃食也都给你预备在桌子上了，自行启用。我去厢房睡一觉便好，咱们明日再续。”他说罢，竟也是不等我回答了，径直便出了门，还顺带贴心地为我合上了房门。
但我也是真累了，此刻这一段时间的精神支撑也即将崩塌，脑中眩晕不断，便也就扶着床栏靠坐上去，竟是不出片刻，就已经睡得昏昏沉沉。
第292章 镜中旧人
我第二日起床时，旁边竟然多了一个画中侍女一般的人物。
眉眼缱绻，明媚动人。
“你这是……”我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衫，倒是普普通通，“你是韩风找来的么？”
“是了。韩风公子命我好好照顾姑娘。”她盈盈笑着过来为我穿衣，也不多问我句什么。既没有提到我的名字，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想知道我名字的意向。
“你叫什么？”我清淡从容地看着她，待复杂的衣裳穿完，便正好一问。
“听漪。”她简单一答，面上笑颜如丝，看得我呆了一呆：竟是这般绝色。
待我跟着韩风出了门，才冲他一乐：“……金屋藏娇啊……”
“什么？”他一时没会过来，但是很快明了，“你说听漪啊？是，挺漂亮的，但不及你。”
“嗤……”我轻轻嗤过一声，又兀自摇了摇头：我还能不知道自己这样貌么？
他待我去的地方总是别致，比如今日就是泛舟湖上。
“诶？”那划船的老头儿见了我俩，一脸惊诧，似乎未曾预料到除了韩风之外竟还有别人，甚至哆嗦着唇角，“公子，您这是……这姑娘是……？”
“我朋友，不必担忧。”他拉着我上船，我仔细看了看旁边的景色，和普通湖泊一般无二，甚至和人界的也相差无几。无非最让我在意的，便是这湖泊上的浓雾了。
我眼珠子稍稍转了转，还是蹬脚进了船舱。
“怎么，今日不该是跟我谈谈将功补过的事情？”我有些急切于和人界联系，倒是对这泛舟湖上没多大兴趣。再者，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什么法器的地方，更不可能和人界有所联系啊？
韩风只是看着我温润笑笑，一点儿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和人界联系的事情我们暂且缓缓，今日先带你去看个东西如何？”
“我不想去。”我想着这船还未划出多远，此刻跳下湖，不出片刻也就游到了岸边。
但当我来到船舱外，忽而觉得外边景色有所变化……竟是，没有陆地了。
明明才刚刚从岸边驶出，现在我却连个边缘都见不到，满目只剩了苍茫的雾气。
犹豫了一会儿，目光稍有起伏，我便沉默地转身回了船舱。
“你这副表情，怎么不问问我究竟怎么回事？究竟想带你去哪儿？”韩风幽幽靠在船舱内，此刻看着我的眼色有些慵懒。
“没什么好问的，等到了我自会知晓。”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坐靠在船舱内，疲惫之感卷了满身，很快又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靠岸的水花和触地声响起，我才惊醒，揉了揉有些倦怠的眼，起身之时差点没站稳，好在韩风在旁扶了我一把：“你昨日就该好好睡的，我还以为你得睡到个日上三竿，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起了，果真身子还是有点吃不消。”他从怀里不知道拿了个什么小瓷瓶出来，其间药味浓郁，我也是炼丹师，此刻稍稍一闻便知晓这是阴界的好药，便也不客气地接过，直直咽了下去。
“乖，这才像话。”他就仿佛在夸孩子似的，顺手还想摸摸我的头，却被我闪身躲开。
我率先钻出了船舱，外面原本该有的雾气却已经完全散尽，只是刚刚撑船过来的船夫看我的眼色依旧有些神奇，甚至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这般看着我？”我有些好奇了。
船夫只是默了默，眼色稍有变化，又沉了下去：“……这还是头一次见韩风公子带人来此呢……”
我正在琢磨着这“此”是个什么意思？还是，这里是个什么无人知晓的世外桃源？但我稍一抬头，也就知道了为何这船夫有此一说
这满目之下，竟然都是些半有半无，甚至算是半透明的……孤魂。
或者说，是魂魄碎片。
我掐指稍稍感受了一下这周围的魂魄，果真是残破不全的，倒也难怪这些家伙看上去茫然无措的，毕竟这魂魄残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逐月和我那般好运气，还能留下好心智的。
大多魂魄残缺之后，少了的都是心智与精神。也就是说，根本无从有所思维。
心头内卷着一片震撼，却又无从叹起，只得化为了我的垂眸。
“怎样，这里便是我们阴界无从接收的那些魂魄了。残破不全，根本无从接收，只能放在这里让他们自生自灭。”韩风面上尽是感慨，似乎对这情景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你带我来是为何？我难不成还能帮你渡他们不成？”我有些不解，瞟了他一眼，他只是再次开颜展笑：“你自是不能帮我渡他们，所以，只是看着我便好。”
他手中一张轻薄的纸样展开，其上画着的都是些我不大认识的符文，金灿灿的，却并没有普通符文那般浮夸，只是在这抹金色中稍带些寂静之色。
他展开后，只是伸手轻轻拂过，这金色便开始幽幽浮动起来，连带着这整张纸样也开始有些许晃动。
不疾不徐，不骄不躁，只是跃然纸间。
他唇角微动，稍稍念下口诀，而后便平摊了这纸样，淡漠无言，似乎在等着什么到来。
我静静地立在他的身旁，看着这些茫然无措的碎裂魂魄们，蓦然在这纸样的金光流动下，化为了一抹抹的青烟，而后便是彻底消散于这世间。
鸦雀无声。
我合眼半晌，再睁开之时，身边的这些个魂魄已经一个都不再剩。但当我回眸看向韩风的时候，惊觉他整个人有些颤颤巍巍地发白。
“怎么了？”我本想扶他进船舱，但他挪了两步之后就再没了力气，我也就只好给地上垫了一块衣物，叫他席地而坐。
“你这样子，应该是承受不了一次渡这么多残破不全的碎魂？那你为何又要勉强。”我心中好笑得紧，缓问道。
“是，我是挺自不量力的。”他眼中思绪翻转，“但是我也尽力了，不是么？我原想着，若是我这样的人，已从人界死去，来到阴界的头一天，那便是只能等着转生了。但没想到的是，这阴界转世之事杂乱，绝大部分魂魄都无法得以真正转世。
与其像你的朋友们那般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住着，不如真心为这阴界做些事情。所以我才来渡这些碎魂。”
“你是想说，我与其想着早日返回人界，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跟着你一起守护这阴界？”我心口一紧，随即又笑道。
“你不乐意？”他眼角一挑，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我。
我缓缓摇了摇头：“我在人界还有许多事未曾来得及完成，必得回去。”
“你夫君？还是你孩子？”他也不知道查探过我多少事情，竟然连我有孩子也知道。
“都有，还有些事情未了结。”我沉默了会儿，目光又落在他的身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查我的？都查到了些什么？”
“很多。”他咧着嘴笑笑，似乎有些撑不住力，又干脆往身后的草坪上一躺，悠然道，“从我第一日见你，便对你甚是感兴趣。于是便借用了判官手里的那张与人界连通的镜子，知晓了你不少的事情。但是你晓得么，你这重回的记忆究竟从何而来？”
“不知。”我心中猛地一沉，几乎就要料到他接下来准备说什么。
“人归尘土，记忆原本就在你的心底，只看这转世轮回，肯不肯给你一次回首往事的机会。你很幸运，你拿到了原本失去的记忆。但是……”他忽然撑起身子看着我，目光稍稍一深，“……但是等你踏回人界的那一刻，便是重失记忆之时。”
心口一跳。
“那小浩和何熙呢？”我凝他半晌，直到确认了他并没有骗我的意思，才开口一问。
“他们自然不会忘记，因为本来就不曾失去过。”他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气力，此刻慢条斯理地起身，回头似乎想伸手牵着我，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而牵着了我的袖口，“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便带你去看看你那般期待着的人界吧。”
他的嗓音稍稍显哑，我心口颤颤，还是快步跟上。
船夫也不知是刚刚听见了我俩的对话还是怎么，闷声不吭，却又很是愤然地盯着我看。
韩风有些失笑：“老杨，没事的，也是我自作主张地把她带来，原本以为她会稍有感触，没想到却是个木头疙瘩。”
我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也不辩解：“……知道便好。”
他柔和而笑，看着我的目光更是极尽温柔。
于是，我便在这幅差点让我浑身长毛的目光中，随着他一路来到了判官住处。
正当我以为他要大摇大摆地进去之时，就见他把我引到了一处稍矮的墙头：“走！”
我还未来得及多问上一句，就冷不丁被他搂住了腰身，随即往上一跃。
墙头虽是不高，但我还是有些闷闷地：“想不到韩风公子这般名声赫赫之人，竟也是会翻墙头的。”
韩风眼中笑意不尽：“是啊，自打你来了之后，我倒是真做过不少缺德事呢。”
我：“……？”这是想说我是个缺德之人么？
等到了这镜子跟前，我才惊觉这镜子竟然就是我头一次偷摸前来之时，差点就成功带走的镜子。
那时若不是韩风忽然出现，只怕我早已联系上了逐月。
略有些忿忿地凝着他，他只当做浑然不知，伸手为我重新挑开了这镜子上的绒布。
其内依旧是光华满面，我忍不住伸手稍触，便能感受到其中浓郁精纯的灵气。
“果真是人界来的东西，怎么用？”我也没含蓄，直接开口问反而还更快些。
他浑然不诧异，只是伸手为我触了触这镜子上的一处小小的凸起：“你心之所念，这镜子自然会为你呈现。”
于是我便满心满肺想着的，都是逐月。
但镜子却是一片虚无状，什么都看不清，只是灰蒙蒙的一片。
我心中一沉：“……这是怎么回事？若他已死，岂不也该来到阴界才对？但我这段日子时刻关注着阴界新进来的魂魄，却未曾见过他。”
他倒是一点儿也没惊讶，只是深深望着我：“……你还记得我今日带你去见的那些碎魂么？”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然后拼命按捺住心中想要掀碎镜子的想法，合眼凝神。
片刻之后，我重新睁开双眼之时，心中已经了然，重新学着他的样子开启了镜子，这次我念下的，是蕴灵的名字。
镜中果然显出了蕴灵的身影，倒不像是她现今的状况，只想是走马灯一般，晃悠而过了一幕幕她成婚，生子，与朱桥两人在大悲宫逐渐站稳脚跟的过往。
“呼……”我这才轻轻松了口气。看着蕴灵这副灵动的面容，我几乎忍不住想要伸手碰碰，可指尖触及之处，却是一片冰凉。
猛然醒神。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镜子，每人只能见三人。”他似有所察，缓道。
三人？我刚刚尝试着问逐月，又问蕴灵，那现在……岂不是只剩了一个名额？
很想问问我的孩子现今如何，究竟是否被叶轻救了下来。但……我并不知道他/她的名字。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一个是段浮云，一个是段流水。”……
叶宛宛说过的话语言犹在耳，然而我却不敢赌自己的孩子究竟是不是叫这个名儿。万一被逐月换了，岂不是浪费了一次机会？
心下所思过后，我很快念出了最后一个人名：“……叶宛宛。”
镜中光华流转，刚刚本是停留在蕴灵面容的画面，很快换做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
面容依稀可见当年与我相见时的那般轮廓，然而却是成熟了不少。
只可惜，我并未见着任何小孩子，镜中显示的则正是她近些年的过往。
虽然她的身影出现在各个繁乱的城镇，却并没有显出身边之人，只是见着她采药医人，似是成了一代名医。
几个画面转过，应当是快结束了。
我正有些懊丧于未能见着自己的孩子，却忽然听得镜中的她一语：“……浮云！今日是不是又偷溜出去了？！老老实实过来受罚！”
我心中猛然一喜，再凝神看向镜子，却是光华渐淡，只是依稀浮出了一张看不清面容的少年面庞。
第293章 事实
我就这么呆呆地盯着这镜子中定格的少年面庞，而旁边的韩风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过来一瞧：“……这是你的孩子？”
我眼角一酸，差点流泪下来。
“不错，虽然是个少年样子，但一眼看过去气质非凡，果真如你。”他故作正经道。
我被他这一闹，刚刚含在眼角的泪水陡然被噎了回去。
没好气地瞟他一眼，忽然记起一事：“这人界的日月，是不是跟阴界的不大一样？”
“是了。”他眼睛眨也未眨，“虽然算不上阴界一日，人界一年，但确实也差不了多少。”
我心下了然，垂眸，却真不大相信逐月的噩耗。他那么厉害，即便跟我折腾了这么几百年也未曾把他如何，又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就失去了性命？
“我原以为……”韩风忽然开了口，大约是察觉到了我依旧想要回人界的心境，略有几分自嘲，“我原以为，若你见不着他，定然也就失去了回人界的想法。只是，想不到你哪怕真的没有见着他，也依旧改变不了你想要回人界的心境。”
我默然点头，心中所思所想尽是逐月的现况，却没能多在意一下韩风的眼色。
他似乎有话想说，但张了张嘴，还是咽了回去。
……
当我辞别韩风，回到住处的时候，倒是喜闻何熙和小浩已经将阵法准备好了。
“真的？”惊喜来得太快，我竟然一时间会不过来。
“是了，还得多亏了韩风。原以为是个骗子，没想到他竟是真的不仅把你救了出来，还支开了阴兵，帮我们完成了法阵。甚至连法阵其中不少的耗材都是他赠予的。”何熙面上狂喜不已，连带着平时沉默少言的小浩面色也是兴奋至极。
“那便是太好了。”我很快收拾了身边几样小物，还有自己偷空炼下的丹药，全然当作没看见何熙面上一闪而过的狡黠。
只是，我们才刚刚商议至此，门外就多了一道听漪的声音：“姑娘，你住在这里吗姑娘？听漪此番前来，有事相求！不知可否一见！”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似是哭过。
何熙和小浩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则是淡然过去开门，眼见着的，果真是听漪那张含泪的姣好面容。
“听漪姑娘不去帮韩风公子，来我这里有何贵干呢？”我语气还算温和，但心内也是稍紧：这姑娘此番前来，该不是对我们的阵法之事也有所了解？倘若真是如此，只怕……
“姑娘可否听听漪一言？”她一双桃花眸中泪光微动，“……能不能不要离开阴界？虽然此处比不得人界那般繁华，但韩风公子待您是真心，且……”
她接下来的话语却随着韩风一掌下来没了声音。
他封了她言语的穴道。
我眼见着听漪默了默，而后满眼泪光继续想跟我比划什么，我却再也没能看懂了。
“韩风，我原以为你是不会害我的。”我眼角一挑，看向他，他只是出手拦下听漪，而后并没有多余动作。
“我并非想要害你，只是听漪偶然间听了我们的对话，才知晓此事。抱歉了。”他眼神略有繁杂，深眼凝着我。
我默了默，此刻不能跟韩风有所冲突，于是便也罢了：“……既然你如此说了，我便信你一回。”而后关上门，我却转头对着何熙和小浩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从后门离开。
门外韩风似乎立在原地未动，我稍稍感叹了一下，之后也毫不留恋地抓了自己的行装，飞速跃出后门。
……
这裂缝之处与我上次前来已然大不相同。
这法阵倒也是奇特，其间流光不断，似乎真是能开启通往人界通道之物。
我警惕地看向周围，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当真一个阴兵都未曾看见。
这般流光之物，没想到竟也未引来阴兵查探，想必韩风在此真是帮了我不少忙。
脑中浮现出他的浅笑面庞，心中稍有些难过：等我去了人界，你便好好在此帮判官做事吧，说不准下个判官便是你了。
而后再无留恋，回身就投入何熙启动了令珠之后所形成的光华圈内。
果真不愧是令珠，此番竟能储备如此强大的灵气在其中，竟是正好能为我等所用。
再凝眼看向何熙，他的面貌逐渐和我脑海中父亲的下属重叠。
倒是不出所料的，我在不远处看见了韩风颀长的身形。他面上忧愁满现，却在和我目光对视的那一刻换做了一副灿然笑脸。
我亦回了他一个笑容：待我离开，你便能好好在此当你的玩世公子了。抱歉了。
随着何熙口诀微响，整个法阵亦是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我转目看着他，他神色微动，似乎有些心虚。
我冷笑一声，伸手就甩了一段捆仙索过去，把我和他两人牢牢束缚在了一起。
他惊疑之下，无奈法阵已在启动之中，根本无从停手。
“……放心，这法阵只能承载两人的事情，我早已知晓。但是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我观察过你的法阵，虽然是以灵气启动，但其内阵法奥义在鬼祟之气的运作下，也可以有所动弹，说明这法阵用我的鬼祟气息也是可以控制的。”我满目含笑，看着他惊恐的眼色，心中了然。
“你怎么知道的？”小浩这时也止不住地开了口，面上却是略有惊喜，“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不知晓，所以便打算牺牲你自己，来成全我回人界的愿望？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会牢牢看住何熙，不让他把我弄出法阵，但我也会拼尽所能让我们三人一同安全到达人界的。”我深深地看着这何熙，他只是默了默，大约也觉着此刻不能跟我硬抗，也便专心启动阵法了。
脑中思绪流转，我明明该想的是如何安全回到人界，无奈脑中却总是不停地浮现出和韩风的一幕一幕，还有听漪前来时那未完的话语……
忽而，脑中灵光一现，我陡然就明白了听漪为何孤身前来冒死找我。
猛地回头，远远站着的韩风身边已然围了一众阴兵，而他面色却丝毫未变，只是浅笑着看我，似乎在让我宽心。
难怪我出水牢之时，阴兵都只是对我视而不见；
难怪何熙和小浩能如此顺利地设下阵法；
难怪他要带我去看看那些碎魂；
难怪听漪今日会来劝我留下……
他是拿自己和判官做了交易啊，他分明就是拿自己换取了我逃离这阴界的机会。
“罪臣韩风，私助他人越界，判入十八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一阴兵高亢的声线就这么沉浮在这片空间之中。
我震惊之下，这阵法却已然启动，我们三人在一片红云中腾空而起，只能目视着韩风的身影消失在我视线的尽头。
他从未与我说过这些，更是从未跟我说过他与判官之间的矛盾。
小浩伸手想拍拍我的肩头安慰我，但却被我的眼神给慑了回去。
“对不起……”我喃喃地对着视线尽头的地方，心中五味杂陈。
“轰隆”……
一声巨响，我与小浩几乎同时栽倒在地，何熙则是因为坐着，所以并未多受这震动的影响，但面色也是煞白。
“怎么了？”我伸手就引出一段鬼祟之气，跟着何熙一起操控起这阵法来。
但这阵法变化稍显鬼妙，此刻即便是我也一同操纵，这阵法依旧是有些摇摇欲坠。
何熙面色已然惨白，而旁边的小浩则是紧绷着脸，神色也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这摇摇晃晃的阵法，难道果真撑不到我们到达人界么？我咬牙抬眸，看向这阵法直奔而去的方向，果真能看见一片浅蓝色的大地，然而……却离得极远。
浑身紧绷，心思也更为专注地操控着这阵法。
只是，何熙却再也撑不住了，似是令珠灵气不足，稍有反噬，此刻直接一口鲜血吐到了我们面前。
“你可别有事啊……”我亦是声音惨淡，“你可得撑着，否则我们这三人都得……”
“嘭”地一声，也不知从哪儿传来，却把我们这阵法击得一阵乱晃，甚至让我连接下来的话语都未曾来得及说出口。
我正纳闷着这声响从何而来，眼瞅着面前就多了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猛然惊醒，伸手就去拽，却只是拽着了何熙的手腕。
他身上的捆仙索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悄悄卸下，此刻被阵法周边的狂风一卷，那捆仙索早已不知被卷去了哪里。
我拼了命地抓着他的手腕，只可惜他现下已经尽失了气力，虽然努力睁眼看向我，却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回握住我的手了。
小浩很快爬过来和我一同拽着已经整个身子都探在阵外的何熙，只是，我们这气力，却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上这片几乎卷成了漩涡的灵气。
是了，离人界越来越近，连其上的天地灵气都已经蔓延到这里来了。
“抓住啊！”我冲着何熙吼叫出声，他绝望似的看我一眼，再看了看已然近在眼前的人界，却是满目泪光：“……我、怕……是回不去了……”转而又是一口鲜血涌出，一片血花顿时在这空中消散。
“别乱说，你抓牢了，我们肯定可以一起回去！”我发狠似的道，扯着他的手更是用足了力气，青筋暴起。
“呵……”他只是轻声着，却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一手费力地抓着何熙，另一手则是拼命在试图操纵着阵法。指尖鬼祟气息疯狂流动，然而却只是徒劳。
在这一片灵气的漩涡内，别说这“试图”操纵阵法了，就算我专心致志，未必也能安全着陆。
我死咬着牙，脑中飞速转着，眼看着这片大陆越来越近，人界近在咫尺，我却无能为力。
倏然，扯着何熙的手一痛，我“嘶”地一声，却发觉是何熙疯魔似的攒足了力气把指甲扣在我的手背之上。
“你干什么？！”我又恼又气，但是忽然又明白了什么。
“我可讨厌你了。自作聪明又很自负。然而你却是……当真厉害啊……
我不想连累你们，但你得答应我，帮我找到姐姐，帮我照顾她！！！”何熙满眼的坚定与悲伤，泪花早已飘散出了眼眶，却又死死盯着我不放，仿佛真的在等我一个承诺。
我看得呆了呆，才转念道：“……好！”
可我没想到的是，我才这么话音刚落，他便又是狠狠把指甲嵌进了我的手背。
这下子，可算是嵌出了血。
我手中微松，旁边的小浩也被这何熙指甲尖划伤，一时吃痛，同样也是松了手。
“哗”……我怔愣之下，何熙竟是笑着在这漩涡中飘了起来。笑容很是轻松，眼里尽是满足。而身子则是在这漩涡中逐渐远离了我们，而后，越来越远。
我心下难过不已，但人界已然近在眼前。
顾不上旁边小浩猛地大哭之声，我只得拼了命地把自己的鬼祟之气注入这阵法之中，试图代替令珠残存的灵气。
然而即便是现在我拼了命地想要重新操控阵法，依旧抵不住这阵法卯足了劲地落下之势。
深吸一口气，我几乎是差点被这片眩晕之感震昏了脑。
“啊……！”随着小浩和我的惊叫出声，我俩几乎是在一片电闪雷鸣中撞落在了一片小山丘之中。
……
一阵头晕目眩之下，我才惊觉自己浑身跟脱了力一般疲惫不堪。
整个身子软绵绵的，但又莫名轻飘飘的。我几乎有些撑不住自己浑身上下漫卷而来的一阵脱离控制之感。
我下意识的想去看看旁边的小浩，然而即便是我努力别过头去，却依旧看不到身旁的任何一人，满目都是一片奇异的眩晕景象。没有刚刚肉眼可见的树木，没有刚刚落下来时撞到的山丘，更没有自己之前看到的那片满目青绿。
这究竟是……
我费劲力气想要思考，但脑海中已然止不住地酸疼麻木，根本无从判断现在所面对的状况。
我是魂体，那么现在，该不是……需要找个寄身之所？
这是我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而后我便在一片疼痛中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第294章 重归
当我重新恢复了半分意识之时，外界状况又再次发生了变化。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这周围的满目疮痍，还有这遍地尸骨，心中尽是难言。
若我没有记错，当我坠落下来的时候，应当是在一片青山绿水中才对，现在这又是个什么状况？
再加上现今我脑中眩晕不断，更是无从判断此处究竟是哪里。
小浩在我不远处面朝下地趴着，似乎依旧处在沉睡当中。
我费力把他拖离了旁边的一处残破不全的骨骸，给他找了一处平坦的位置休息，而后又给他喂了两颗从阴界带来的丹药。
我尽量平静着自己心内乱麻一般的思绪，先原地坐定，打坐调息起来。
不试不知道，此刻当我真的尝试着感应天地灵气之时，却是完全感受不到身旁任何的灵气之感。
为何？此处不该是人界么？
我再次睁眼之时，小浩已经醒来了，并且先爬起身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总是听说人界青山绿水，山峦绵延，这里……好像不是人界？”他也是和我一样有所怀疑，此刻不免也有些焦虑起来。
“不知，但我觉着我们下来的时候分明是看见了人界的地形地貌的。”我搜罗整理了一下自己脑海中残存的那么一丁点记忆，撑着下巴道，“但是，我猜这个地方和人界并不处于同一处空间。在你醒来之前我已经观察过，附近并无人烟，只是一片荒芜。我猜想，此处虽然是人界，但我们应该是在掉下来的时候，误入了什么空间阵法，被传送至此。此处离人界，大约是……只有一墙之隔。”
小浩听得呆了呆，面上稍有缓和，但还是很快意识到了问题：“……那这一墙之隔，我们该怎么打通？”
我闭眸摇了摇头。
空间，并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但我同时又想起一事，在阵法启动之前，韩风曾跟我说过，我的记忆会就此丧失，但现在看来，我不仅记得，还记得十分清楚。
从朝阳到怀阳，再到之后阴界的记忆，我并无丧失分毫。
这又是为何？难不成是因为误入了这个空间？
……
就在我闭目养神之际，小浩已经为我搜寻来了一点清水和浆果，放在了我的面前。
“多谢。”我微微笑着瞅他，他面上稍有赧色：“没事，应该的。”
我吃了一点浆果，又尝了一点清水，身上的酸痛之感竟是减少了不少。
“这果子，从哪儿来的？”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瞅着小浩。
小浩被我问得一怔：“……就在南边的小溪旁边，我刚刚去的时候，那里只剩了最后一株，所以顺手就采摘回来了。我尝过，应该没毒。”
我心中有些狂喜，撑着身子就站起来：“走，咱们过去看看！”
小浩依旧云里雾里的：“看什么？浆果么？就剩了一株，已经被我采摘完了，应该是没有了……”
我勾唇笑着看他：“你看，这里满目荒芜，哪有什么浆果之类的生息？我猜你刚刚应该是误打误撞地找着了一处此空间内的裂缝，那浆果才能在这荒芜之地长出果实。”
我一边解释，一边往他所说的方向飞奔而去，他则是听过我解释后，面色很快转晴，更是欣喜万分。
我俩一路飞奔，倒是堪堪在这长着浆果的小树枯萎之前赶到。
我手中掐诀，鬼祟气息流动，煞鬼白骨现。
伸手就趁着这小树枯萎之前，借着鬼祟力量，就这么抓住了一处空间裂缝。
一旦握准了这微乎其微的空间裂缝，我便拼了命地撕扯。
小浩反应也快，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状的鬼器就跟我一同用力。
好在我竟还能感受到这裂缝中流出的丝丝灵气，赶忙收入体内做己用，同时又将灵气化刃，将这片空间裂缝扯得更开了些。
和空间较劲，可真不是什么聪明的法子。
然而这空间之术，实在不是我的强项。除了这以硬碰硬之法，我还真想不出什么别的方法来。
直到满面大汗，我们才生生将这空间裂缝重新撕扯到了一人宽的地步。
我示意小浩赶紧进去，他虽有犹豫，但看着我拼了命地掰扯这空间裂缝，还是躬着身子往其内一钻……
而我亦是飞速跟上，正好恰恰卡在了这空间裂缝重新合拢之前，就这么钻进了人界的地盘。
呼……当我重新呼吸到这熟悉的空气，感受着来自这片草地的清香，几乎怀念得有些不想动弹。
我费力起身，小浩则也是同我一样仰面躺在地上，似乎在竭尽全力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真实味道。
今日正好是个艳阳天，仰头看着这晴空万里，我还未来得及欣赏多久，忽而觉得浑身灼热。
惊骇之下低头查看，我这原本光滑白皙的皮肤竟然开始逐渐裂开，隐隐有爆裂之势。
猜想到大概是这日头的缘故，我扯着小浩的衣襟就往树下钻。
好在这旁边就是一棵千年古树，树荫巨大，我们钻进其内倒是一点儿再接触不到阳光。
身上的爆裂处果真开始随着这阴凉而逐渐恢复起来。
感受着这丝丝阴凉流遍全身，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这魂体之躯，果然是不能在这人界撑上多久。
我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该先找个躯体，还是该先去找逐月。
两相权衡之下，我选择先趁着夜晚之时，找个能用的躯体才是上策。
可当我正准备与小浩商量此事，小浩面色已然逐渐变得难看至极。
“……出什么事了？”我一惊，生怕刚刚的阳光给他造成了什么难以修复的伤害，然而当我查看他身上被阳光晒裂的地方，却是已经恢复如初。
这下我可真的不大明白了：这人究竟是……？
“我记起来了。”小浩这边，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开口与我说话。
但这虽短短五字，已然让我察觉到他的语气和声调和以往大不相同。
“记起你在人界的事情么？”我试探着问他，只是，他眼珠子稍颤，而后看我的目光变得深邃了不少。
“嗯……”他连嘴都未张，只是轻哼一声，算是回答了。
完，这人竟然变得比以前还少言寡语？这可如何是好？
但这个问题显然已经不需要我来思考了，因为他只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而后便轻飘飘地看我一眼：“……我走了，咱们后会无期。”
我：“……？”可“等等”二字还未脱口而出，这人就已经转身离去了，甚至连头都未曾回。
我看着他每步都看似随意、实则谨慎地踏向每一片树荫，心中了然：这家伙果真自从拿取记忆之后就开始有所变化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又在原地稍作休息，等天色暗了下来，才踉跄着站起身。
眼看着夜幕已至，我心中想着的，却是该怎么找一副合适的躯体。
这躯体首先，不能是死亡太久的尸体。否则等我驾驭起来，倒是会增添几分难度。
其次，这躯体不能存有灵魂。否则这原主灵魂定然也不会允许我偷偷潜入的。
那么，也就只剩了一种选择……死了未多久的人，还不能被下葬了。
我边琢磨着边往着有人烟的方向而去，只是，这深山老林的，我又没什么法器傍身，除了用双腿，还真是没什么更快的方式了。
但我的心情却是格外的好：重回人界，我也算是重生了吧？
几乎就差没哼着小曲儿了。
……
等我找到有人烟的村庄，倒是给我捡了个便宜此处正好有个女孩病逝。
我看着她平静地躺在灵堂里，周围尽是以白布做装饰，我也有些可怜起这个面上疤痕不少的小姑娘了。
说是病逝，但当我真的看到她的尸体，几乎也就对这情景了然：她是被人虐待致死的。
脖子上和身上都是伤口不说，就连面上也有不少火烫的伤疤。
我深深吸了口气，抬脚踏进这棺木内，正准备闷头钻进这副小小的身子，却被身后一女声拦住：“别慌！”
我诧异回头，正纳闷着我怎么会没感受到这人的存在，就看见了一个没有脚的小姑娘飘在我的身后。
“你是？”我很快认出了这面上都是疤痕的小姑娘，但她已经不是人了，现在大约是……厉鬼。
厉鬼是没有投胎之说的，他们只能在人界晃悠。有时运气好些，可以报仇雪恨，有时运气差些，只能等着被修仙人收了去。
“你竟是化作了厉鬼？看来你这被人虐待的事还真是成了你的一腔执念。”我有些心疼她，自然是不希望她为了别人的错误而失去了转世投胎的机会。
“自然。他们那群人，我自然是不会放过的！”她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着牙道，甚至面容也逐渐变得狰狞，正是一副厉鬼模样。
我端详了一会儿这个满身满肺怒气的小姑娘，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大约是受尽了苦难，但你可知这厉鬼是无法再进轮回的？趁你才刚刚化作厉鬼，不如卸了心中这仇恨，好好渡到阴界去吧。至于仇恨……呵，既然我已经在这里了，也算是你我有缘，我自然会帮你惩治那些人面兽心的玩意儿。”我说到最后几字，亦是发狠道。
小姑娘听我这么一说，面色陡然缓了缓，厉色少了些许：“你说得可能当真？”
我勾唇朝她笑笑，眼角稍挑：“你碰见了我，也算是运气好了。我不仅能帮你报仇，还能帮你把他们一同送下忘川，如何？”
小姑娘似乎真的被我说动了，此刻连唇角微动，似是有什么想说又不敢说。
“还有什么遗愿么？我可以也试试帮你达成。”我微微笑着看她，她眼珠子伴着泪花打转，我猜着应该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
“呃……你是来占用我身体的，是么？”她喏喏开了口，“……那你能不能，帮我跟隔壁的阿牛哥说一声，就说我走了，我会把自己照顾好。……”
“就这些？”我轻声笑了笑，“自然可以。但你不能说点别的么？比如，你喜欢他，再比如，你下辈子再来找他，之类更为动情的话语？”
听我这么一说，小姑娘本是厉鬼的面色陡然浮起了些红晕，倒是如我所料的，应该是个痴情的小女娃。
“……不。”但她却是这么回我的，不由得让我有些惊讶：“为何？”
“因为若是这么说了，他万一殉情了可该怎么办？或者终身不娶又该怎么办？”小姑娘微微嘟起了小嘴，似乎有些郑重其事。
“……好，我不说。我便按着你给我说的，去告诉他，如何？”我眨眼看了看这个小姑娘，没想到除了痴情小丫头之外，她也有着足够的善意之心。
然而，却只能活这么短短十几年。
我心中更是悲叹，此刻也是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她似是察觉到了我心内所想，只是抿了抿唇，眼珠子瞟了瞟我，岔开了话题：“那便这么决定了，我的身体你尽管拿去吧，但你要记得为我完成心愿！”
我的“好”字才刚刚出口，这姑娘已经化作了一片温和的神情，似是放下了最后一点点心事，而后便在我的面前就这么逐渐消失殆尽。
也好，总归是不必忍受不能转世之苦。
我心中有些酸涩感蔓延，但我还是很快钻进了她那副小小的躯体。
等我再次起身之时，已然是占用了她整个身子。而且大约也是因为获得了原主的全心全意吧，我占用她的身子过后，虽然个子矮了一截，倒也算是运用自如了。
我摊开左手手掌，看着掌心中随着我意念而动的鬼祟之气，还好，虽然这身子是凡人的，但总归还能让我使用部分鬼祟之气。
未免第二天早上被人疑心，我便先躺在了这棺木中，仿若从未起身过，只是闭目养神。
清晨很快到来，我听着棺木外逐渐有脚步声响，似乎是走进来了不少人。
今日应该便是这小姑娘的下葬之日了，我盘算着外头聚集了多少送葬之人，而后便适时地哭出声来：“哇……好黑啊……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