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救星
“怀阳，我再问你一遍。”褚尤又是笑笑，虽然这次他的笑容很是温和，但却让我有了一种不寒而栗之感，“你选择妖族，还是人修？”
我有些语塞。怎么又来这个问题？
狐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被褚尤一个眼神给慑了回去。
“我……能不选吗？”我很是怂包，“我其实，选不选对你们都没什么影响吧？”
“虬龙，河水之精，又被誉为神兽。”褚尤唇角勾起，“你说，对我们没什么影响？那倘若你为了人修卖命，我又该拿你如何？是就地斩杀，还是由得你在外头胡来？”
“我不会的。”我飞快摆手，双眼睁大，尽量让自己显得无辜，“我一个妖族，怎么会与人类为伍呢？”
“那你收的那个弟子，是人修？前几日与你一同吃吃喝喝的好友，是人修？”褚尤面上有些戏谑，“怀阳，我原以为你只是傻，后来我才发觉，你并不是傻，而是不愿意与我们为伍。”
我怔了怔：“你如何知道这些？”
“你猜？”褚尤似乎说得有些累了，伸手从旁边抽了什么东西来，往我眼前一挥。
警惕之下，我连连后退，后面的几个小妖却祭出法器拦我。
双拳难敌四手，我很快便被他们给捆了个扎扎实实。
“怀阳……”我脑海中小盛的声音传来，“……你修为可真渣。”
啊呸。
“抱歉了怀阳，由于这几日我的行踪被泄露，只得先把你困在这儿了。”褚尤竟还出言道歉，让我更是不解。
但很快，也没容得我多想，我就这么被捆成五花肉的形状，被几只小妖给压进了牢房里。
唉，这下待遇可真是大不如前了。
原本上次来的时候，褚尤还给我安排了间屋子。
真是世事难料。
大约是他们觉着我是修仙者会辟谷吧，竟是一餐饭都未曾送来过。
我每日都在怀念着和沈英大吃特吃的日子，还有烛月的烤鱼。
可惜丹方已经在手，却怎么也送不出去。人生还真是戏剧。
哦对了，褚尤用来捆我的东西，原先我以为是个什么很厉害的法器，可后来才发觉，其上竟然一丝灵气皆无。
该不会……就是个普通的绳子吧？
“对，就是个普通的绳子。”脑海中的小盛声音很浅，似乎还有些微微的鼾意。
“我靠，那你倒是帮我解开啊。”我怒气冲冲，“你不想出去了？”
“你不是会解捆仙索么？这种小绳子也在话下？”
扎心透了。
没错，我就只会解捆仙索而已，其他绳子……还真是没辙。
“唉，真是不知道你这么多年怎么一个人活下来的。”小盛居然开始嘲笑我，“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少说点风凉话不好吗？能不能稍稍考虑一下我还是你的主人？”我没好气道，“我出不去对你有好处么？”
“有啊。”小盛声音很是平淡，甚至我还清晰地听到他打了个哈欠，“这样我就不用给你跑腿了。留在这，还算清净，也不用担心你哪天给自己玩死了。”
我：“……”心里有点塞。
不过，才几日的功夫，我就见着了救星。
“求你了……”我凄惨兮兮。
“不。”她果断坚决。
“求求你了……”我继续卖惨。
“丑拒。”她刚正不阿。
这下我可就无法理解了：“……那你来干嘛？看我笑话的？”
“不啊，就是来瞅瞅昔日仇人的悲惨下场。”狐荷斜睨我一眼。
我有些愤然地盯着面前揣着胳膊笑眯了眼的狐荷：“不就是上次差点噎死你么，怎么就这么记仇呢？”
不提还好，一提这茬，狐荷刚刚还笑容满面的脸，陡然铁青：“你被我噎一个试试？！”
“丑拒。”
狐荷一脚蹬出，踹得牢门轰轰作响。
不过狐荷这人倒是不错，我被关的这些天，她几乎每两天都过来看看我。
大约是我人品太好吧。
可惜无论我如何求她，她都不肯把我弄出去，甚至连帮我找褚尤求求情都不肯。
“好歹相识一场，你是不是也太绝情了。”我悲催地靠在墙头，这段日子以来的牢房生涯，唯一的好处就是强制让我辟谷，我居然还瘦了些，连捆着我的绳子也略略宽松了一点儿。
“我？我就是来嘲笑你而已。”她倒是坦然，脸上的疤痕几乎也已经淡到看不出了。
“噗……”我没忍住忽然笑出声。
“你笑什么？”狐荷一脸茫然。
“狐荷，呼喝，呼来喝去……你这名字可真是有趣极了，倒是和你本人极为相符呢。”我稍念出声，也不管门口的狐荷急得跳脚，“是谁给你取的？父母？”
“……褚大哥。”狐荷面色很是难看，一双杏眼微微眯起，就跟山上那些老虎山狼瞅着猎物时似的。
哦对，她原本真身就是一只狐狸。
“你很早就跟着褚尤了吗？他好像以前也不是妖王？”我有些好奇。
“他以前自然不是，但他以前也是个敢作敢当铁骨铮铮的汉子。”狐荷面上一抹得意之色闪过，“我很小就没了父母，又是妖身，东躲XZ遭人欺凌。若不是褚大哥救了我，教我术法，还教我控制体内的妖气，我只怕早已死在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是吗？”我若有所思道，“他昨天好像和暨水谈崩了。”
“那又如何？分明是你那个什么风三公子不识抬举，偏偏不采纳我们褚大哥的意见，非要顶着个什么‘不可生灵涂炭’的名头，就好像自己是个圣人君子似的……”狐荷一谈到暨水，美眸一抹嫌弃，竟是这般不齿。
“可我昨日听他们说的……”
“你懂个什么？这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我们妖族能够在人修中立足！你以为，若不是褚大哥心心念念着要还妖族一个平和的栖息地，我们这些妖族们，早已被人修斩杀殆尽！”狐荷甚至声调有些激昂，右手指指点点，竟让我想到了话本子里指点江山的大将军。
稍稍回神，我有些懵：“不会被斩杀殆尽的。”
“为何？”
“人修还喜欢收灵兽来着。”
“……”
第八十五章 承情
我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才懂得了什么叫做“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
若不是旁边看守我的小妖拉着，只怕狐荷一脚得把我踹飞了。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这般恼的样子，张牙舞爪的，虽然没有化身为狐狸原形，但还是骇人得很。
“抱歉，抱歉……”我隔着牢房门都感受到了她噌噌上窜的怒火，赶忙道歉。
狐荷大约也觉着褚尤没有发话，便不好揍我一顿，所以她最终还是走了。
可惜，自她走后，我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人陪我讲话了。
我就这么孤单无助地被捆着，不吃不喝，偶尔睡。
直到有一天我听着脑海里小盛的声音传来：“怀阳，我帮你解绳子？”
啊呸。之前怎么不说？！
“因为……咳咳……因为兔子饿了，我之前储存下来的大白菜即使是用灵力封存，现在也用完了。”小盛的声音显得有些尴尬，“所以，要不，我们一齐努力努力，逃出去？”
“还不赶紧给我滚出来！”我低吼道，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却是小盛优哉游哉地抱着兔子住在灵兽袋里的样子。
丫的。
我居然被捆着丢在外面？
不行，身为主人，我特么怎么能容忍如此不受管教的灵兽。
“咳咳，怀阳。”小盛在一阵烟雾过后瞬间站在了我的面前。
“怎么？”我微微噘嘴，有些不快。
“就是想提醒你一句，别忘了，你打不过我。”小盛斜我一眼，很快便伸手帮我把身后那个死扣给解开了来。
我：“……”
虽然过程怂了些，但我还是很是兴奋地伸了伸胳膊伸伸腿。
被缚了这么久，我全身都酸麻极了。
好在这牢房虽然也被下了禁制，但小盛也是个解禁制的高手。
不过须臾之间，这牢房的禁制就再无踪影。
难怪人修喜欢收灵兽，原来竟是这么方便的。
我伸手便打开了这牢房的最后一道锁扣。
“你要去哪儿？”面前冷不丁的一句，是狐荷。
我被吓的手抖，立马松开了牢房锁扣：“我、我、我……”
真是奇了怪了，这人接近我，我居然一直毫无所察？可我刚刚分明已经用神识探查过一遍，并未感受到丝毫生灵气息？
“这是我的地盘，我能隐藏气息又有什么好奇怪的。”狐荷很快看明白了我心内所想，轻嗤一声，双手环抱于胸前，“怎么，你这是要逃跑？”
“不不，我怎么敢呢？”我讪讪笑上两声，“我就是闷了，出去解解闷。”
“是吗？那不如我陪你吧，正好我也闷得很。”狐荷只是淡淡扫过我身边的小盛一眼，“他是你的灵兽？”
妖兽一类，大约很是不喜欢“灵兽”这个称呼吧。
于是我道：“是我朋友。”
狐荷却是看得很明白：“宠物一类，人修又哪里会以朋友相称。不过都是骗人骗己罢了。你心里好受些，你灵兽心里也会好受些。”
她这般一说，竟然让我心尖尖酸了一下。
小盛的情感也随之传进了我的脑海里，我抿了抿唇，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大约是说错话了。
“抱歉。但我确实是把他当朋友看的，虽然收了他为灵兽，但也是迫不得已。”我思索一瞬，抬眸瞅了瞅狐荷，还是如此说道。
狐荷弯唇笑了半晌，盯得我头皮发麻，才开口这么一句：“怀阳，那日你给了我龙兰果，我心里很是感激。但我之前也放过你一次，如此我们也算是互不相欠了。但是，如果我今日放了你，还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我尽量。”
“若有一天你与妖族成了对立面，还望你能记得承我今日之情。”
“你走吧。”狐荷盯着我看了半晌，见我不说话，竟又来了这么一句。
“啊？可我还没有答应。”我有些慌张，生怕如此这么一应，就敲定了自己将来的未知之数。
“无妨，我知道你会的。”狐荷竟也没有允许我拒绝，伸手替我拉开了这牢房门。
小盛在后边推了我两步，我却依旧没有想通狐荷放了我的原因。
忐忑之下，为了烛月的安危，我还是回了烛月的住处，满怀心事地将丹方递给了他。
“怀阳。”
“嗯？”我心中纠缠得紧，也没怎么在意面前烛月的神色。
“你……没觉得不对劲？”
如此一言，我才幡然醒悟——我这爪，竟然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虬龙爪。
再看脚下，依旧是双足完好，双腿双脚竟然还是人类的模样。
呆愣间抬手，冰凉的爪尖触及我的面庞，也并没有预料中的尖锐，反而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给挡住了。
是面上的鳞片又冒出来了吧。
我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丑，更不知道这半人半妖的样子是不是吓死人，但我还是在烛月面前本能地抬爪蒙脸，转身就逃。
烛月这几日似乎是被魔气折腾得不行，本就虚弱极了，此时又哪里御得了剑，才追着我跑了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身上魔气又显。
我回头看了看他有些虚弱地单手撑在树干上，狠了狠心，抬脚跑得更快了些。
就这么跑着，我竟跑到了天色渐黑。
心有余悸地回头，有生怕看见烛月的身影。
好在他并没能追过来。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化妖，但这半人半妖，大约是真丑吧。
我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想着找一处水洼给自己沾点水，待到回归人形，再回去找烛月也来得及。
好在旁边竟真有一处明镜儿似的小湖，我如第一次化妖那般，伸爪沾了沾水。
一片清凉之感从爪尖蔓延起，冰冰凉凉的触感入骨，甚至让我觉得舒适得很。
可再低头下来，看见的仍是爪。
咦？
我有些不甘心地想着，大约是水分不足以让我还原人形吧，便咬咬牙干脆合着衣服整个儿跳入了水中。
当我整个身子浸入水中，我也的的确确地感受到了自己面上的清凉之感。
可再起身，爪还是爪，鳞片还是鳞片。
怎么肥四？
第八十六章 帮忙
我害怕得要死。
在水面浮浮沉沉好几次，却都没能化为人形。
之前分明是碰水就能维持人形啊？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直到天色全黑，我才敢从水中站起。
在水中浸泡了这么久，唯一欣慰的就是，我的右手还原了人形。
可左手却是依旧呈爪状，可真是糟心。
黑夜的冷风吹过，我有些瑟瑟发抖。
半人半妖的形态，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
第二日清晨，我有些害怕地窝在干草堆里，听着外面的人声，还有些小孩的玩闹声。
早知如此，我其实该选个更偏僻的地方躲着。
可惜昨夜我真是迷了路，走了老半天，愣是没绕出这片村子。
不过，好在这干草堆里的空洞还算隐蔽，一早上下来，来来回回扛着锄头、挑着水的人们，居然无一发现我。
就连村头那牵着狗的老妇，也未往我这边多看一眼。
“怀阳，你就准备这么躲着？”脑海中小盛的声音响起，让我略有些心安，还好他在。
“没辙了。我以前分明遇水就可以保持人形的，这次却怎么也没法变回去了，估计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我脑海中给他絮絮叨叨着，尽量想减少他的担忧，“无妨的，大不了在这躲上一日，待到了晚上，夜黑风高，我再跑路也不迟。”
“可万一你在此被发现，你又不会御剑，该如何逃跑呢？这周围可都是些凡人，只怕会找来道行高深的修仙者来绞杀你。”自我有印象以来，这好像是小盛第一次这么关心我。
“没事的。”我继续宽慰道，“我会想着法子离开的。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在么？到时你带着我飞？”
“我也不会飞啊，怀阳。”
我：“……”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灵兽。
连缺点都一模一样。
“罢了，我自会想办法的。不过，你能先帮我下个隐匿气息的法诀吗？好像自打我化妖以来，我体内的灵气就极难调动，我怕……”
“好。”小盛毫不犹豫地答应。
随着他细细密密的灵气包裹着我，我也感受到自己的妖气和灵气都开始变得若有若无起来。
太好了。
可有些时候，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我才刚刚松了口气，早上带着狗的老妇就又遛完狗回来了。
这下，那狗狗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往我躲着的干草堆方向嗅了过来。
我有些担忧地问着小盛：“你的隐匿术法，可以挡狗么？”
“不行。”小盛的回答很干脆，生生断了我的希望。
“那……”
“要不等会你就撒脚丫子跑吧。”小盛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悲悯。
丫的。是了。你躲在灵兽袋里，反正只要看着我跑就行了嘛。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外头那只埋头嗅来嗅去的狗。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我暗自腹诽。
可这狗狗也是真神，竟朝着我待着的干草堆汪汪叫了起来。
那穿着灰白衣袍的老妇似乎也有些惊讶：“二狗子，你叫啥咧？”
狗狗没法回答她的话语，只是直愣愣地冲着我嚎叫。
听得我头都麻了。
但好在，那老妇一直未松开绳子，只是一味地拉着狗狗，似乎生怕它毁了人家的干草堆。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在那狗狗居然嚎了几声便没嚎了，正当我开始有些庆幸的时候，这家干草堆的主人居然来了。
“王大妈，你家狗子在叫啥？”那壮汉一个顶我两个肥硕，光着膀子走过来的时候，我甚至都能看到他胳膊上晃动的皮肉。
噫……
“我也不知道。就听它在这叫唤，怎么都不肯走。”王大妈眉头紧锁，看了看草堆，又看了看狗子，“你要不要检查看看，你这干草堆里怕不是藏了什么人？别是昨天许姑娘家里进的采花贼吧？”
啊呸，你才采花贼。
壮汉手中本就拿了一只锄头，此时听她一言，倒真是举着锄头走了过来。
正当我以为他要拿着锄头戳这干草堆时，他便冲着王大妈笑笑：“王大妈，你这狗子怕不是闻到我昨天倒在这儿的汤渣子吧？我才喝了骨头汤，又没喝完，就随手倒这儿了。”
王大妈恍然大悟道：“那才差不多，我家狗子还真就喜欢骨头汤的味儿，难怪会在这里叫唤……”
听着他俩絮絮叨叨地唠嗑，我这心里的忐忑才慢慢放下，呼，还好这家伙居然正好倒了骨头汤在此，真是上天垂怜我。
可我还没开心多长时间，那壮汉等着王大妈走了之后，便又朝着我这边走来了。
我滴个亲娘喂。
这都什么运气。
“丫头，出来吧。”壮汉竟憨厚地笑笑，“我从早上就看着你在这里了。”
我：“……”怕不是出言来诈我的？
“怀阳，他好像真的发现你了。”小盛在我脑海里说着，“这附近，并没有骨头汤的味道。”
哦对了，小盛是狼来着，嗅觉也是很灵的。
“姑娘，你出来吧，我早就看着你的裙子了。”壮汉见我不言，又继续道，甚至还扔了手中的锄头，以示他并没有打算伤害我。
“那你……不害怕？”我有些无奈出声，“你不怕我？”
“我怕你做什么？我看着你在这待了许久了。你怕不是被家里人赶出来的？还是逃婚？别的不说，这逃婚的姑娘，我见了不少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壮汉顿了顿，见我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又道，“忘了说了，我叫苗朗。”
“那……苗大哥，你能不能就这么让我待在这里？”我一边小声回答着，一边悄悄要小盛在四周起一道幻阵，以防万一。
“那自然不行，这毕竟是我家的干草堆，你在里面待着又算怎么回事？”苗朗无奈摊手，“不如姑娘你先出来，我带着你去我家坐会儿可好？我家中只有一个瞎眼的老母亲，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泄露你的行踪。”
我思忖几分：“苗大哥，你人可真好。”
第八十七章 跑路
“那可不？能帮到你，也算是功德一件。”苗朗声音似乎有些欣慰，“你可知道，在这方圆百里，我苗朗，那都还算是个名人了。”
“是吗？那我先……多谢苗大哥了。”我无奈起身，理了理衣衫，便从干草堆旁边那个小洞里钻了出来。
“你、你、你……”他看了我几眼，瞬间傻在了原地，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我朝他笑笑，也没管自己脸上的鳞片究竟有多可怖：“苗大哥，现在……还想帮我吗？”
“你……妖怪啊！！！！”苗朗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就跑。
可惜，这附近早已被小盛锁了幻阵，区区一个凡人，又怎么可能逃脱？
“你要干什么？！”苗朗跑了几步都在原地，此时更是有些惧怕，“你要钱？我都有！”
“呵呵，我不要钱。”我朝他缓步走去，“我只是想要你的命而已。”
他瞬间被我吓得瘫软在地，往后爬了两寸：“你、你……我与你无冤无仇……”
“是啊。”我清了清嗓子，指了指他屋后的那颗槐树，“你和我是无冤无仇，可惜，你与你后面埋着的那些人，自然是有怨有仇的。”
他惊惧地咽了一口口水，害怕极了：“你如何……”
“我本妖身，自然是能感受到这附近的死人气息。本也无事，我也懒得管。可你非要我出来，那我也只能……”我伸手就从储物袋里拿了长泪握在手中，“……让你去死了！”
手起剑落，他脖颈处鲜血漫出，一击毙命。
然而我的手却是抖着的。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还是一个凡人。
“你这又是何必呢。”小盛的声音不急不缓，甚至有些无奈，“就算他作恶多端，槐树下皆是死人，可你也不必亲自出手。如此一来，我们的位置也算是暴露了，也不知多少修仙者会朝着我们这妖气冲天的地方赶来。”
其实我哪里感受得到死人气息，只不过是小盛正好在摆幻阵之时发现了罢了。
原本我可以逃之夭夭的，可见着那么多无辜少女枉死，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再想到刚刚王大妈说什么许姑娘家的采花贼，我就觉着大约也是苗朗了。
也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让这么多姑娘死在他屋后。
可正如小盛所言，不过片刻之间，已然有修士往此处而来。
“妖兽！”一青袍修士大惊，灵剑飞快祭出，朝我这边击来。
我赶紧跑路，可又哪里跑得过这些御剑而来的修士。
不过须臾，我的胳膊便因躲闪不及而被一只极细的灵剑给击了个穿。
好在他的灵剑并不像烛月的大花儿一般有着炸成花的能力，我斜眼看了看，不过也就是个血洞而已，倒是……不打紧吧？
我两眼一黑。
正当我觉着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却感觉到腰上一轻。
好像被什么托起，而后便是耳旁的风声呼啸而过。
再清醒的时候，小盛正气喘吁吁地站在我的身边，而我的胳膊也被包扎好了。
“怀阳，你太重了。”小盛没好气地朝着我道。
我看他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才记起他原本就是个残疾。此时拖着我跑了这么久，怕是灵力早已消耗殆尽了吧？
“抱歉。”我挣扎着伸手触了触我的伤口处，“还真是痛。”
“废话。”小盛喘了几口气，似乎也总算是平静了不少，“还好你最近几日未进食，不然我怕是根本拖不动你了。”
“多谢了，那……你现在怎样？身体还好么？”我气若游丝道。
“还行，但是……”
“怎么？”我感觉到了自己的虚弱，大约是流血过多的缘故吧。
“刚刚拖着你跑的时候，消耗了太多灵力，在近几日内，怕是没法再这么跑了。”小盛白了我一眼，又瞅了瞅我的面庞，“你看着可真是弱。”
“好像化妖之后，我就没法再自如地动用灵气了。”我很是沮丧，身上又无力，连抬手都是困难，“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留在烛月身边呢。就算丑点，好歹他不会嫌弃我。”
“是吗？那你找他好了。”小盛竟往我灵兽袋里一钻，休息去了。
嗯？生啥气。
可我再怎么呼唤他，他也没动静了。
我有些憋屈地在树根旁坐了会儿，好不容易等体力恢复了些，便也挣扎着起身了。
既然刚刚那几个修士已经看见我了，怕是很容易找到这里，我得加紧逃跑了。
跌跌撞撞地跑了一路，直到周围人烟越发稀少，我才发觉我背后层层的汗珠早已把我的衣衫湿透。
可我的左爪和我脸上的鳞片倒是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
这次化妖，总让我觉得怪异得很。
究竟是哪个地方出错了呢？
……
虽然累了点，好歹我的体力在这逃难似的几日里恢复了不少。
我愈发想念起烛月来，也不知他身上的魔气好些了没。
我思索着既然连水也无法阻止我化妖，那么，大概只有公冶那瓶鎏金水有用了。
可他早已不住在那片小山涧里，我又该去哪儿寻他呢？
身上灵气若有若无的，几乎无法支撑我的任何一个术法，甚至连我的神识与五感也无法全力施放出来。
有些难过之下，却正好又被几个小娃娃碰见了我现在的这副面容。
“鬼啊！！！！”其中一个小男孩立刻惊叫出声。
“叫什么叫？！什么鬼不鬼的，没看出来这是个妖怪吗？”另一个长相稍显成熟的男孩倒是镇定得多，甚至伸出一只稚嫩的小手指向了我，“这是妖怪！和鬼不是一类。”
“你又知道！那你知道怎么降妖吗？”刚刚被怼回去的小孩似乎有些不开心了，“你要是能降服妖怪，我才信你。”
其他几个小屁孩大约也是爱看热闹，很快起哄着要那个领头的小男孩收服了我。
咳咳，我怎么可能怕这群小屁孩。
然后我转身就跑。
“妖怪逃跑啦！你快点去追啊！”
“是啊是啊，可别让她跑啦！”
啊呸，这都谁教出来的熊孩子们。
第八十八章 吃素
我一边腹诽一边拼尽全力地狂奔，本以为自己逃跑技术一流，可无奈这两日没吃饱，又不熟悉地形，还好死不死地被石子儿绊倒了。
于是我就这么可怜巴巴的被一群熊孩子给围住了。
本想站起身，可其中一个小女孩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脚就踹在了我的屁股上。
一时不察，我竟真的摔倒了。
咳咳，好像是有点丢人。
“来啊！砸她！”其中一小屁孩大约也没学过什么降妖术法，便干脆从地上捡了石子儿起来，狠狠地摔砸在我身上。
其他几个小孩见我没有反抗，更是有样学样，很快都开始拿石头扔我。
我一边爬起身，一边拿袖子挡住脸，尽量不让石子儿砸到我如花似玉的小脸……咳咳……上。
最终，我好歹是真的跑掉了。
只是跑掉之后的形象嘛……有些灰头土脸罢了。
“你这样子……唉。”小盛的声音又来，浓浓的惋惜感，“怀阳你也太弱了。”
我微微扁嘴，也不想与他争论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寻了一处水洼，低下头看着自己面上的伤痕和鳞片。
当真是有点小凄惨了。
“小盛。”我揉了揉发痛的脑袋，还有刚刚被小孩子们砸伤的地方，想了想，伸手拉开了灵袋，探头往里头望去。
小盛果真还是如以往一般，怀里抱着兔子，盘腿安详地坐在那里。
“你下次发觉旁边有人，能先通知我一声吗？”我没好气道，“好歹我也是你半个主人，你刚刚肯定已经发现那些小孩子了吧？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懒得说。”小盛抬眸白了我一眼，而后又开始优哉游哉地抚摸着兔子毛了。
丫的。
“好！你不说也可以，把兔子交出来！”我有些气鼓鼓道，“这灵兽袋是我的！你别忘了！我随时都可以从其中取出我想要的东西，就算我把兔子烤了，你也没辙！”
说到这里，为了验证我话语的真实性，我念头飞转，很快把灵兽袋里的兔子给捞到了手中。
“哎哎！”小盛果真急了，伸手想捞兔子却扑了个空，“你别你别……”
我伸手抓了这毛茸茸的小家伙的一双耳朵，有些得意地朝着小盛：“怎么，还听不听我话？”
“听听。不就是帮你探路么？我包了，交给我，保证不会让你再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凡人欺负。”小盛竟是一反常态地拍着胸脯保证。
我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可又有点憋屈，没想到堂堂主人，居然还不如他的一只兔子重要？
但我也懒得多说：“这还差不多，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于是我也没再与他废话，（其实也是因为我实在是有些累了），伸手把兔子重新往灵兽袋里扔去，小盛飞快起身，正好接住。
唉，主人活得不如兔子。
心里有些塞。
不过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题：“小盛。”
“嗯？”接回了兔子，小盛对我的态度又变得有些嫌弃，“都说会帮你探路了，怎么还这么多事？”
“不不，我是想问你些别的。”我若有所思道，“你不是狼么？”
“是啊。”小盛有些奇怪地回眸看我一眼，“怎么了？”
“你不应该吃兔子吗？”
“……”
好吧，直到相处许多年后，我才意识到：我家的狼，特么的，吃素。
说回正题。
这回因为有了小盛的协助，我的漫漫逃亡之路显得轻松了许多。
每每快要遇见修士或是凡人的时候，小盛都会给我指路绕道。
可我还没开心得蹦跶两天，就又碰见了熟人。
这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咧……
这人正是那个耿直得不同于一般人的宋斌，黄沙堡的宋斌。
他可不同于其他那些笨蛋，修为又高，在小盛发觉他之前，他就已经玉树临风地立在了我的面前。
之所以说玉树临风……额，其实是因为……
“怀阳，你哈喇子流下来了。”小盛很是嫌弃。
哦，抱歉抱歉。
但宋斌是真帅啊……尤其是他今日穿了一身清白色袍子，发髻又是仙风道骨，精神倜傥。
真是扔在帅哥堆里也不会被埋没的潇洒形象。
“怀阳。”宋斌本是持戟，现在见了我，却收了戟，反而取出了陀罗袋。
这袋子我自然是熟悉的，我当日就是在这，认识了风狸，化蛇，还有足乌。
“能放我一马么，我并不是有意在此吓唬人。”我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的眼泪能充分些。
“你不必掐自己。”宋斌愣了愣，抬了抬陀罗袋，“跟我回黄沙堡吧。”
“我可以说不么？”
“为何？能作为堡主的灵兽，其实未尝就是坏事。那日救你的景云仙子呢？怎么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宋斌抿了抿唇，“你看看你自己，身上的伤痕都是因为化妖而被人欺负的吧？虽然作为灵兽失了自由，但堡主毕竟能保你平安。”
我居然有些感动。
“还有，你体质特殊，好像并不能有意克制自己的人形和妖形。如此一来，你在外头游荡，更是容易引来憎恶妖兽之人。你这又是何必？”
我愣了半晌，却没怎么想清楚他的话语，只是一股脑儿地在想着：这是宋斌么？这还是那个高冷的宋斌么？怎的话这么多……
宋斌自然不知我心内所想，但是小盛却是知道的，因为我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
“抱歉，我当真不想给人做灵兽。”我歪着脑袋思索了会儿，“额，其实就是不大想给你们堡主做灵兽，给你当灵兽还是可以的。”
“噗”小盛这次直接笑喷了。
宋斌显然被我吓着了，因为他后退了两步，甚至连陀罗袋也没拿稳：“啊？”
“我说，我想做你的灵兽来着。”我想了想，干脆给了他一个笑脸。
可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额，这么可怕？
我本还想上前多表表心意，忽而小盛轻飘飘地在我脑海里来了一句：“他来了。”
谁？谁来了？
我还未反应过来，身前就多了一道人影。
横在我和宋斌之间。
第八十九章 古怪
当我看清了来人的面貌，我接下来的话语也就一句都没能再说出口。
“她不会跟你走的。”烛月的声音很是强硬，甚至还带着三分怒气。
“你又无法保护好她，为何这么执着？”宋斌眉头蹙紧，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烛月，“嗯？你好像是之前那个潜入黄沙堡的……”
“反正你不许带走她，她是我师父。”烛月也不知吃了什么火药，此时居然还拔了几只大花儿出来，一副要跟宋斌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我一想到那大花儿炸开的样子，赶紧伸手拦下：“好好说话，别打起来呀……”烛月横我一眼，宋斌也没什么好脸色。但好在两人都住了手。
哎嘛，这都什么鬼。我赶紧拉着烛月的袖子就要走，可宋斌却一言不发地拽住了我的袖子。
“怎么了？”我有些害怕，“你不会真要把我带回去吧？我不要！我死也不要给那个堡主当灵兽！”我还伸手，啊不，伸爪拍掉了他拽住我的手。
“……”宋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终还是松了手。
我赶紧趁此机会拉着烛月猛跑。
身后隐隐传来宋斌的断断续续：“昌……她……”
可惜我跑得太急，没怎么听清。
本想回头仔细听听看，却瞅到了烛月阴沉极了的面庞，我还是忍下了。
烛月虽然有些不乐意吧，但总算也是再没和那宋斌正面杠上。
即便是烛月的实力不俗，我总也还是会想到那宋斌的厉害之处。
两人若是对上，倒是胜负难说。
不过，烛月倒是无法理解我这番逃跑的意思，只是沉着脸问我：“怀阳，你是在担心我伤着他？”
我因为没有灵气辅助，跑得气喘吁吁，此时也没听清他的问题，干脆点头。
但烛月居然生气了，甚至甩开了我的手。
我愣愣道：“怎么了？”
“你就这么担心那人？你就不担心担心我。”烛月恼了，“你是不是怕我的法器伤着他？”
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就点头好了。”小盛给我支招。只不过，他的声音总让我觉得有些阴恻恻的。
好，我点头。
可我才刚刚点完头，烛月竟是气鼓鼓地走了。
还是御剑走的，根本没有要带上我一起离开的意思。
脑中小盛的轻笑一闪而过。
我有些丧气，甚至都不懂他究竟为什么离开。
刚刚被宋斌那么吓了一下，又跑了几段，我腿也酸了，更别提追他御剑了。
想了想，还是自己一个人算了。
反正刚刚也见着他了，他身上的魔气似乎也没了，那便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至于我身上的鳞片和龙爪，唉，随缘吧。
可我才刚刚整理好悲伤的情绪，就一头栽进了一人的胸膛。
咦，这气味好熟悉。
我抬头的时候，正好和烛月半眯的委屈双眸对上。
“啊？你回来了？”
“我其实是很生气的。”烛月缓缓开口，却又单手把我的右手攥进掌心，“可我想了想，还是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心里一阵窃喜。
而后我还未来得及想好措辞，就被他轻轻拎上了灵剑。
腾空而起之时，我竟有些安心。
总算是，可以回家了。
烛月也不知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术法，这一路飞行，竟然都没有被修士察觉，甚至都没人感受到我这身冲天的妖气。
怪哉。
回到他的住处，我才意识到他有些不大对劲。
为何我手上有黏腻之感……
他踉跄之下，单手扶了扶门框。
我这才发现，他胳膊上早已血流如注。
手忙脚乱之下，我赶紧检查起他的伤口：“你怎么了？伤着哪儿了吗？谁伤的你？你快给我瞧瞧……”
我正要拉开他的袖摆，他竟惨淡朝我笑笑：“如果我说是宋斌伤了我……”
“那我也要他偿命！”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字，“你等着，我……”
在烛月满意的笑容中，他居然把他带血的食指塞进了我的口唇。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自我的鼻腔蔓延开来，我一时间没懂他如此做的意义。
“你干嘛？！还不赶紧歇着？”我伸手掰开他的食指，也没来得及抹去我嘴角的血迹，只是闷着头赶紧给他胳膊上找伤口。
伤口挺深，似乎是被灵剑所伤。
我心中恼意更甚，但我也没忘了给他疗伤。
好在之前沈英给我留了几瓶丹药，此刻我一股脑儿的都倒入手中，朝他嘴边喂去。
“喂喂……”烛月有些嫌弃地挪开了我的手，“这么多药混杂，你这是要毒死我吗？”
“啊？不能如此吗？”我想了想，又从瓶子里翻了翻，想找几个关于这些丹药的字眼。
可我又觉得哪里不大对。
烛月的笑容更是不对。
好像……
咦，为什么我两只手都恢复了人形？！
惊讶之下，我又伸手摸了摸我的面颊，竟然触手的是一片柔嫩的皮肤。
我居然重新化为了人形。
这究竟是……
我抬眼，心情复杂地看向烛月，是因为他的血吗？
……
一连许多日，烛月都只是静养身体，却对我提出的问题不作任何回答。
无论我是软硬兼施，还是迎头痛骂，他只当没听见的。
他这性子，让我几乎感觉无力。
就连小盛也有些无奈了，偷偷抱了兔子来找我：“你都不觉得你这徒弟有些奇怪吗？”
我觉得，我当然觉得。
“那你为何还要……”
“可我就剩他了。”我喃喃两句，无限忧伤。
“你在说什么呢？”
我忽觉这声音耳熟，抬眸看见的却是小芸。
“小芸？！”我真是好久没见她了，此刻一看，竟然漂亮得很。
不过也是，从小就觉得她是个美人胚子来着。
算起来，她好像本就与烛月差不多年纪，既然烛月已经成人，她也该是成人了才对。
“看我做什么？”小芸的性子比小时候开朗了些，“好久不见呀，怀阳。”
“好久不见。”我还真是有些想念她了，起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好像已经跟我差不多高了，甚至还比我瘦点。
腰间金玲微动，一串串铃音竟让我有一种奇怪的眩晕感。
“这是……”我有些好奇地伸手想捞她的铃铛，她似乎条件反射般的伸手想阻止，但手停在半空顿了顿，她最终还是没有阻止我。
第九十章 灵参
铃铛触手微凉，声音清灵。
其表面甚至还隐有符文浮动。
“这是法器吧？看上去怪厉害的。”我有些羡慕道。
“嗯，是公子给我的。”小芸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发丝，“我也跟着我家公子开始修习术法了。”
“真的啊？真好。”我拉了拉她的手，心里颇为欣慰。
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呢。
难怪凡人多重亲情，此刻我才意识到，这些年里能感受到这孩子的成长，我居然有了些作为亲人的宽慰感。
我俩又唠了会儿家常，我才有些后知后觉道：“公冶呢？”
“公子这几日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儿。”小芸扁扁嘴，模样很是可爱，“他临走时给了我这个地址，要我过来找你。”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惊讶地脱口而出。
“不是你给他说的么？”小芸美眸眯起，满脸迷茫，似乎也不太知情，“我还以为是你告诉他的。”
“我没有啊……大概是烛月吧。”我发着懵。
“烛月……”小芸听见这名字，神色竟然很是有些不自然，甚至白皙的小脸蛋儿上多了一抹可疑的红晕，“他在哪儿？还……好么？”
“就在里屋，要不要进去见见？”我作为一名长辈，自以为还算是开明的，对他们的情情爱爱也不大想要阻拦。
咳咳，小玉是个例外，毕竟我真的不大喜欢她的作风。何况，她对我的敌意也算是不小。
至于小芸嘛，这么漂亮贤惠的小姑娘，如果能成我的徒弟媳妇儿……
我不由自主地咧嘴笑笑。
小芸面上红晕闪过，但还是闷着头敲了敲门，里头的烛月大约早就察觉到了她，很快道：“进来吧。”
俩小孩子见面，我自然是懒得偷听什么，只是去了不远处的村落里卖掉了些平日里顺手采摘的灵果。
烛月的外伤早已好多了，可大约是因为之前被魔气沾体的缘故，他身子一直不大好，甚至看上去有些病歪歪的。
虽然初元丹已经找人炼成并且服用过了，但身体底子是被伤着了的，于是我想着是不是该给他弄些补品，补补身子。
可惜卖掉灵果的钱不过十几块灵石，我在药材铺找了许久，也没找着什么便宜的补品。
垂头丧气地回了烛月的住处，却看到了红着眼眶站在门外的小芸。
“怎么了？烛月欺负你了？”
“没、没有。”
“那定是有了，等我削他。”我很是忿忿，烛月这臭小子，竟敢欺负我未来徒弟媳妇儿？胆子也忒肥了。
“不不，真不是。”小芸见我怒气冲冲，赶紧拉住我，“我就是看着他病恹恹的，心里有些难受。”
“啊，这样啊……”我眨了眨眼，脑子转得飞快，“那你能帮我照顾一下他吗？”
“啊？什么照顾？”小芸被我问得一懵。
“我这几天……有事外出，可烛月又身体不好。”为了我的徒弟媳妇儿，我简直拼了，“所以这两天，还得麻烦小芸姑娘帮我照顾一二。”
小芸面上红晕未褪，此刻被我说得有些结巴：“啊……还是罢了吧，毕竟男、男女授受不亲……”
“帮忙照顾病人而已，又有什么好计较的。”我故作无知，拉了拉她的手，“再说，烛月这孩子和你青梅竹马的，你就忍心让他一个人呆在这儿？他身子不好，你也看见了，只怕是离了人，他连杯水都没法端来……”
“怀阳！你都在胡说些什么？！”屋内的人似乎砸了什么东西，咬牙切齿道。
我朝着小芸，心有余悸道：“你瞅瞅，他这般脾气，我又哪里敢继续留下来？我看啊，他就待你最温柔了，要不你就帮帮他也帮帮我嘛……”
“你走！”屋内的人不等小芸回话，此刻更是生气，“你走！我不要你管！”
“你瞧瞧……”我丢下这么三个字，又生怕烛月撑着身子出来骂我，干脆把仅剩的十几块灵石连同袋子一起放到小芸手上，“以后还得多谢你了！”
然后我便飞也一般地跑路了。
小芸这个姑娘，心细又能干，把烛月交给她，我倒是再不用担忧了。
虽然小盛总觉得我这做法不见得会合烛月的心意，但我琢磨着，小孩子哪里能懂这青梅竹马的爱情。待到他长大了，心智成熟了，大概也能明白，我现在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
即便我这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就这么独自在外头流浪了几月，我几乎每日都在拼了命地采摘灵草灵植。
不为别的，就是想给烛月攒点老婆本。
可惜这附近灵气并不充裕，连带着灵植的品质也不大好。
我每日拼了命地采的那许多，竟是换不了多少灵石。
不过，也算不上毫无收获的。
我居然和药材铺里的老板娘混了个熟。
她倒是同我一样没有姓氏，只是有个外号叫做腊玖。
虽然我问了她许多次这名字的由来，她却总是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不过，我也没什么好嘲笑她的，毕竟，我不也是个没有姓氏的人么。
相处几月，我发觉她和我也算得上是臭味相投了。
嗯，铜臭味。
我爱财，她贪财。也不知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相识的缘分。
“怀阳，你怎的又来了？今日采到什么好东西了么？拿来与我瞧瞧？”腊玖只是瞅了我一眼，便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了她店里的小厮。
“啊，在这里。”我兴冲冲地取了今日挖来的几根萝卜状的东西，递到她的面前，“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前两日要的那个什么降露灵参？”
她迈步过来，只是扫了一眼，便换上了嫌弃之色：“倒是没错，就是成色不太好，好像营养不良似的。”
我扁扁嘴，有些沮丧地看着面前好不容易挖来的萝卜，顺手拎了一个扔进我的灵兽袋：“那我拿一个，其他的都给你换灵石吧。”
小盛在灵兽袋里飞快地接过，心内欣喜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啊呸，不就是个兔子么，居然还用降露灵参养着。暴殄天物。
第九十一章 说亲
腊玖一向都是对我很好的，虽然贪财了些，但这次还是给我多算了几十块灵石。
“多谢你。”我一边盘算着烛月的老婆本还剩多少了，一边漫不经心道。
腊玖则是没好气瞪我一眼，啧啧两声：“你瞅瞅，就你这态度，哪里是要跟我道谢的？反倒像是我欠你钱似的。”
“腊玖姐，多谢你。”我赶紧收了灵石改换上一副笑脸，“爱死你了。”
“……滚。变脸怪。”
好好，我滚。
我抱着这段日子存起来的灵石袋子，美滋滋的。
可出门还没几步，我就遇见了一场范围不小的争斗。
要说修仙者的争斗，一般我是比较想绕道的，毕竟谁知道会不会波及到我。
可惜这一次，我还是真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因为几个小姑娘的面貌让我觉得熟悉的很。尤其是站在中间的那位，好像……
这不就是上次问我公冶事情的小姑娘么，哦对，她好像还哭着从公冶屋子里跑出去了。
啊，那便是熟人了，不救也得救了。
我收了灵石袋子，轻巧上树，正打算朝着另外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修士们大显身手的时候，我就见着他们的情况有些不对。
咳咳，你们哭什么。
一个一个委屈的，就仿佛被人欺负过似的。
若不是我仔细眯眼瞅了瞅，我都还不敢相信蹲在地上哭得乱七八糟的几个居然都是些大男人。
这是怎么肥四？
“你们这是……”我有些好奇，轻跃过几棵小树，很快便来到了这几位姑娘的面前。
这姑娘显然也眼熟了我：“你不是公冶的……”
“邻居。”我朝她笑笑，“哦对了，你好像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怀阳。”
“我是任书双。”她抿了抿唇，面上一抹复杂之色闪过，“我们几个姐妹正在惩戒这些恶人呢。”
“恶人？怎么说？”我又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眼泪哗啦的大男人们，至于么，不是有句老话叫“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们常常在附近偷看女孩子们洗澡，所以今日我们几个前来给他们下了个套，果真把他们给逮着了。”任书双轻笑，其他几位女修士也掩唇偷笑出声。
“厉害。”我由衷夸着，此时连看也懒得多看这几个男子一眼，“所以他们这是在哭啥？”
“书双妹妹啊……偷偷在咱们的飞针法器上抹过赤阳汁，几招下来，就算未真伤着他们，针尖溅出的赤阳汁也够他们哭个好几天了。”其中一个小姑娘忍不住开口。
我倒抽一口凉气，这几个小姑娘还真狠。
托腊玖的福，我最近对灵草灵植倒是了解了不少。
其中，赤阳之物，也在我采摘的范围内。
可惜赤阳并不常有，生长于阴凉地带，食之巨辣，几乎比凡人界的辣椒油还要辣上十倍。
但这玩意又贵又没什么作用，所以也就货少价高，之前腊玖还嘲笑过我采摘了这玩意。
不过……这个方法，在对敌之时应是很有用吧？我突发奇想着。
任书双倒是三句话不离公冶，很快支开了众人，将我拉至旁边：“公冶公子最近如何了？身体还好么？我上次见着他，好像他身上的妖气更厉害些了……”
我只得无奈摇头：“我也许久未曾见过他了，你不是有个什么戒指，可以感应到他么？”
“那戒指最近大约是被他封印起来了，我也察觉不到这戒指的位置，所以才想着能不能问你看看。”任书双面上担忧不减，“你上一次见着他，大约是什么时候？”
“几月前吧……我也记不大清了。”我微微嘟嘴，“不过我见着他的时候，他还挺好，这几个月，也不会出什么事吧。”
“……那就好。”任书双松了口气，转而又向我，“怀阳姐姐，多谢你了。”
哎嘛。这声怀阳姐姐，还真是把我叫得心都酥了。
我把书双带去见了小芸，希望两人能互相做个伴，可小芸这次却说什么也不让我离开了。
非说烛月无论如何也不听她的话，不吃不喝，虽然辟谷，但也对身体无益吧，尤其是他这病恹恹的身体。
不过，她的好意我倒是心领了。
至于她的说词，呵呵，谁信谁兔子。
烛月这家伙分明就是没有我便能活得更好的类型。
可我与她们聊上半天，再跨进屋子的时候，竟是真信了小芸的那番言语。
烛月就这么静悄悄地躺在床上，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我回来了。
心中愧疚之意渐起，我倒是头一次觉得，他只怕没了我，真的活不下去。
有些心疼地取了布子过来，想给他苍白的小脸上擦擦汗，可这一幕居然让我怀念起了刚捡到他那时。
那时，我也是这般帮他擦面的。
可，他长大了，我为何却无丝毫容貌变化呢……
“怀阳，你回来了。”烛月醒来时，我还在帮他拧着布子。
“啊，是。”我有些心虚，不太敢面对他的视线，干脆别开头，“你不是魔气已经去除了么，为何身子还无法复原？”
“不知道，大概是伤了底子吧。”他声音依旧不是很有精神，我回头的时候，正好和他清澈的目光对视。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他忽然又补了这么一句，让我很是心惊。
“……不会，我怎么会不要你。”我强行扭转话题，“你这几日待小芸不好？以后可别这么别扭了，你差点把人气哭呢。人家好好一姑娘，过来想说照顾你，你怎么能不给人好脸色呢，你这样以后是找不到媳妇的，知道吗？……”
“我不找媳妇。”烛月忽然打断我的话语，又直勾勾地和我对视着，我的心跳几乎漏了两拍。
“咳咳，那可不行。你到年纪了，是该嫁娶了。古人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因为你父母不在了，所以在这方面，我便帮你选好了。其实你长得倒是挺好看，个子也不错，可惜就是性格不大好，老是对人凶巴巴的，以后如果跟小芸在一起，你可得好好让着人家……”
第九十二章 捎话
“我不找媳妇。”同样一句话，他第二次说出来的时候，却是怒气冲冲，“怀阳，你究竟要我说几次？我说了不想就是不想，你何必要帮我费这些神。好好照顾自己不好吗？老是把自己弄得半死，甚至化妖后宁可逃跑也不来找我，你就这么不信任我是吗？……”他怒气未消，甚至过后猛咳起来。
我更是心疼地给他抚了抚背脊，一句话都没敢再说。
等他似乎说够了，我便干脆给他剥了个橘子，递去他的唇边。
他只是微微瞪我一眼，也就把橘子给吃掉了。
真可爱。
难怪世人皆喜欢生孩子呢，如果是我……
啊？对吼，我要不要也找个地方生个孩子？
“生你妹！”小盛立刻反驳，“你只能生个龙蛋吧？！”
啊对，好像是。
“你在想什么？”烛月半眯着眼，靠在床头，似乎看穿了什么。
“没、没。”我总觉着我这个师父当真是怂的可怜。
书双和小芸正好敲门进来，也打断了我俩的尬聊。
“这位是……”书双似乎有些记不得烛月了，有些好奇。
“烛月，我弟子。”我又有机会如此介绍了，心中很是开心。
“什么？这名字……”书双抬眼微愣，“居然和……”
“灯火为烛，清风朗月。此为吾名烛月。”烛月飞快解释，甚至都没打算听书双的后半句话语。
“哦，那便无事了。我大约是想岔了，抱歉。”书双拱手致歉，态度依旧温和，“我叫任书双。”
这回却轮到烛月微滞：“……好名字。”
“对了，书双姐姐，我家公子特意强调过，若是碰见了你，便将这个东西给你。”小芸似乎忽然记起什么，从灵袋里拿了一小包东西出来，交在了书双手中。
书双倒是迫不及待地打开，里头却是一包花籽。
“这是什么？”我比书双还惊讶，“他给你一包种子做什么。”
“枯花籽。”书双隐隐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解释一句，便将花籽重新包好，收了起来。
我虽然从未听说过这名儿，但是还能看出这玩意对任书双来说很是重要。
“这个，是什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吗？”小芸比我反应还快，就这么脱口而出。
“是了，啊，也不是。”书双皱了皱眉，甚至在不觉间拧起了自己手上的帕子，“是他和姐姐的信物。”
“姐姐？什么姐姐？公冶的姐姐吗？”我本就已经觉得公冶长得很是漂亮了，若说他姐姐，那岂不是该如天仙一般？
“不是，是我姐姐。”书双松了口气似的，娓娓道来，“其实也不该瞒着你们，之前是我唐突了，一直未曾来得及跟你们说说我们之间的事情。”
我八卦之心顿起，很快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我叫任书双，在家并非长女，我还有个姐姐，名为任清妍。”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倒是无意中瞥到烛月抿了抿唇。
啊，也对，这名儿还真是好听。
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我有机会生个龙宝宝什么的，是不是也可以找任书双的爹娘帮忙起个名儿？
一个书双，一个清妍，真是美极。
她完全没感觉到我心内的小九九，只是继续着：“公冶公子其实是……我姐姐任清妍的恋人。”
“啊？！”我与小芸同时出声，而后互看一眼。
然后我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忍不住上前半步：“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你是……”
“嗯，之前骗了大家，真是抱歉。”任书双也记得那日她与我说的那些话语，“我姐姐已经去世很久了，可我老觉得她的死因有些蹊跷，所以之前为了接近公冶公子，不得已说了些谎言，书双在这里对大家说声抱歉了。”
越是看着她这般话语，我越是明白人家说的书香贵女是个什么意思。
她就那么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副温柔亲和的模样，即便是道歉，也让人如沐春风。
真是惊艳。
“没事，我们都不会在意的。”我只能说我对这种小妹妹真是毫无抵抗之力。
小芸只是咬了下唇看向我，见我如此一说，她也便附和着：“无妨。”
“姐姐死因蹊跷，明明任家只有我们一双女儿，可亲朋好友们却都对我姐姐的死因只字不提。我想过很多种方式去查，却都是死路一条。于是，万般无奈之下，我才想着要找机会问问这个曾经我以为会当我姐夫的公冶公子，看看他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什么？曾经？”我有些惊讶，没忍住开口。
“是了，他并未与我姐姐结亲。”任书双面上难过之色更甚，眼里也是泪汪汪的，“大概也是我姐姐真没这个缘分吧，所以如此早早地便去了。”
“别哭啊……”我最怕安慰人了。
“没事，我就是有点伤心。”任书双尽量给我挤了个笑脸，“长姐对我照顾有加，所以每每提到，我还是会失态，抱歉了。”
“太伤心就别说了……”小芸果真还是善良，很快便从刚刚稍有的抵触情绪变为了同情。
“没事，其实事情差不多也就是这样，所以我才总是想接近公冶公子看看。虽然他也不大爱提我姐姐的事情，可我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书双很快理好了情绪，此时面上已经平静多了。
“呼……那就难怪了。”我轻轻叹了口气，“难怪之前我问公冶关于你的事情，他总也不怎么说，其实是因为中间这些曲折吧。”
“嗯，所以我才觉着奇怪。这世间，生死自有定数，我其实也不会强求什么的。但他们这般避而不答的态度，才是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了。”书双朝我笑笑，似乎说完了这些话，人都变得轻松一些，“如若你们能碰见公冶公子，不知能否为我捎上一句话？”
“可以。”我想也未想地答应下来，丝毫没顾得上旁边烛月阴恻恻的目光。
“多谢。”书双感激地看我一眼，“麻烦帮我告诉他，我只是想求个结果，仅此而已。其他的，我不会强求。”
“好。”
第九十三章 羡慕
虽然我近日里也没怎么见过公冶，但书双这么一番话，竟让我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才子佳人相依相偎的画面。
书双这么漂亮，任清妍也不会难看吧。
如果是这样一个姑娘和公冶站在一起，我竟然觉得有些羡慕起来。
有人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原先我也只是怀着一颗八卦的心情去欣赏那些话本子，可如今我竟然真的有些期待了。
咳咳，想不到我这么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有期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一天。
“老牛吃嫩草。”小盛的声音又在我脑海里冷冷响起。
啊呸。
我认真比对过铜镜，我的面庞，身材，似乎都还算是……年轻？
原来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老嘛……
“对了，怀阳，你多大年纪了？”书双忽而出声，“我瞧着你，好像修为不低，面上却很是年轻呢。”
“我也记不得了，大概一百多岁？”我垂眸想了想。要我耕地还行，要我算数……额，还是算了吧。
书双显然没料到我会是个这么样的答案：“一百多岁？那你……之前师从何处？”
“不记得了。”我抓抓脑袋，其实是不大想告诉她关于大悲宫的事情。万一她也同泉儿一样，对大悲宫过于抵触，那我又该如何？
“你修为如此之高，想必不会来自于哪个小门小派。”书双倒是没有介意，只是继续拉着我东扯西拉，但似乎总有些什么奇怪的情绪被掺杂其中。
我尽量回避着她的问题，一边躲躲闪闪，一边又害怕自己的躲闪之词会引来更多问题，只觉得头都大了。
本想着拉着她出门走走，也免得打扰了烛月的休息，可还未来得及出门，书双和小芸就被烛月寻了个借口给支了出去，只剩了我一人留在他的房间里。
我还以为他身体哪里不舒服了，还有些着急：“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需不需要我去……”
“不用。”烛月的声音没什么感情，只是眼中复杂之色显现，直勾勾地看着我，“你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么？”
“怎么？”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有些条件反射的准备展开神识与五感，可我竟然发觉身体一软，灵气根本提不起来。
这是……
“怀阳，你的脸。”烛月有些艰难地下床取了铜镜过来，我这才发觉我的面上又是爬满了鳞片。
“啊？”我惊呼出声，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烛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刚刚感受到了你身上妖气的波动，所以才拦你下来，怕你被她们察觉。”烛月低头若有所思道，“你暂且不用担心，我观察着呢。在她出门之前，你都未有任何异常。”
我这才意识到他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在这个小小的里屋里，下好了禁制。
我既是感叹他的机智，又是有些自己什么都得被人照顾的懊丧之感。
更奇怪的是，上次分明已经好了，为何这次又会莫名其妙地长了鳞片？
“那要不……”烛月咬咬牙，准备伸手过来。
我自知他要干嘛，赶紧把他拦下：“你身子才刚好些，怎么能又用你的血？”
为了让他宽心，我又继续拍拍胸脯：“没事，不就是鳞片么，长着长着，就习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烛月：“……”
毫无预料之下，小盛从灵兽袋里钻出，依旧是跛着腿，抱着一只兔子。
“怕是来不及了。”小盛面色有些严肃。
“什么？”我一下子没懂他在说什么。
“我刚刚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妖族气息。”小盛双眸微眯，甚至我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煞气聚现。
我心中一慌，抬手就要抓储物戒，烛月却很快伸手按住我准备抽长泪的手：“别慌，好像是公冶。”
“啊？”我也顾不上许多，赶紧让烛月解了屋内的禁制，飞快闪身出去，果真看见公冶浑身妖气地往此处而来。
任书双和小芸还没来得及惊讶于我身上的妖气，便也同时看到了从远处飞来的公冶。
她俩一个举扇，一个摇铃，很快将公冶身上的妖气禁锢在我们这片四四方方的空间内，隔绝了外人的探查。
心有余悸之下，我赶忙跟上，同两人一齐，将公冶身上的鎏金水滴了两滴至他的面庞。
他似乎虚脱了一般，在身上的妖族特征消失后，便软软地靠在了书双身上。
待到扶他坐下，他才软绵绵地开口：“多谢各位。”
“不必。”我倒是很淡定，朝他伸手，“把你鎏金水借我即可。”
“哈哈……”他都虚弱成这样了，居然还笑得出来，“不借。”
“那给我。”
“不给。”他居然还伸手把鎏金水收回了他的灵袋。
啊呸。个忘恩负义的货。
“公子，你这是去哪儿了……”小芸心有余悸，甚至直到此刻还有些手抖，“为何之前不先用鎏金水镇着？这若是被人发现了……”
“无妨，这都是小事。”公冶倒是显得极其心宽，“只不过是回来的中途被小人暗算了一下罢了，我这不也是平安回来了么，小芸不必担忧。”说罢，他似乎还想习惯性地伸手摸摸小芸的脑袋，可手才到半空，又停下来，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暗算？你不是挺厉害的么……”我毫不留情地拆台，又记起任书双有话想对他说，干脆伸手把书双往前推了两步，“喏，这姑娘说，有话想要我带给你。不过既然你来了，便由她自己说给你听吧。”
公冶愣了愣，随即又温和地笑笑：“书双，有什么话？”
“……公冶公子。”书双瞥我一眼，咬咬唇，似乎在下定决心一般，“其实我……”
“怀阳！”烛月撑着身子从房门口探出，这么一声惊叫。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软，甚至……有些无法控制了……
再后来，我便感觉自己似乎沉入了什么黑暗，再感受不到外界的丝毫。
五感全失的感觉，还真是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烛月几人的声音才在我耳边慢慢响起。
“怀阳……”
他们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还有些担忧。
我正纳闷着，就听见了烛月和公冶两人好像在争吵着什么。
可我脑袋实在是太重了，根本就听不清，甚至还觉得他们有些太吵了。
直到他们争吵的声音远去，我才感受到了自己脑袋上划过的冰凉。
啊，好像是一颗水珠。
第九十四章 不该问
我拼命睁眼，视线模糊之下，仔细辨认一番，大约觉着面前的人应该是小芸吧。
她的面色好像很是着急，又挽着袖子，一遍一遍地帮我拿着布巾擦拭额头，擦拭面颊。
可惜这次化妖的情况真是诡异得很，即便是她一遍一遍地沾水于我的面庞，我也能感受到我面庞的鳞片一直无法消散。
“怎、怎么了？”我开口才知自己声音的嘶哑。
“你变成了妖身。”小芸看我的眼色有些复杂。
“我是想问，烛月他们……怎么了？”我摇了摇脑袋，尽量想让自己的脑袋清楚一些。
“他们……刚刚有些分歧。”小芸倒真是个不会说谎的姑娘，此刻这么一句，我便知晓他们大约是为我的事情吵起来了。
……
待到烛月过来看我，我才抓了抓他的小手：“刚刚怎么了？我怎么了？你们又怎么了？”
“刚刚你化妖了，怀阳。”烛月的声音竟是难得的温柔，甚至还伸手过来探了探我的额头，温润的指腹划过我的额前，“不碍事的，我会帮你。”
怎么帮？又给我喝血？
我气的有些想笑，但我又从心底漫上来了一股安心。
就算他不说，我刚刚也从小芸那里套了不少话出来，从她的只言片语间，我也猜了个大概差不多。
也就是他想让公冶拿鎏金水救我，公冶却拒绝了。于是就这么着，两人吵起来了，甚至差点打起来。
对于这个结果，我倒是没有很意外。
毕竟这鎏金水的难得，我也是知晓的。
公冶也算不得我什么亲朋好友，能够对我手下留情已经是万幸，现在不想拿出鎏金水，我倒也能理解。
上面的理由都是我用来说服自己的。
其实实际的情况是，我发觉我无论如何都没法去责怪公冶。
就好像从心底开始，我就对公冶有着一种莫名的愧疚。
这种愧疚从我一开始见到他，到后来帮他取鎏金水，到现在……从未消失过。
抬头再看烛月，他的面色依旧苍白得很，似乎也未病愈。
唉，倒霉也是会传染的吗？
……
“怀阳。”小盛趁着烛月不在的时候从灵兽袋飞出，这次居然没抱兔子，反而是一脸严肃，“你认识那个叫公冶的？”
“啊，对。公冶……子辰，对，就这个名儿。”我只能庆幸自己这一次双手没有变成龙爪，否则我现在连抹汗都是费劲。
小盛没像烛月那般照顾我，只是自顾自地坐在凳子上思考着什么。
我瞥他一眼：“你这头发……好像以前不是这个形状？”
“嗯，之前懒得弄。”
“那现在？”
“兔子帮我弄的。”
“……等等，兔子？兔子爪？你怕不是在骗鬼呢。”我又好气又好笑，干脆斜他一眼。
小盛满脸嫌弃地辩解：“我家兔子已经修成人形了。”
我敲？！
等等，明明前两日还是真的兔子吧？这才几天？
人家兔子都修成人形了，而我居然还无法控制自己保持人形？
好像被鄙视了。
“喂，怀阳。”小盛面上凝重之色更甚，此时也顾不得我的打趣，凑来我的床边，“这个公冶……似乎有点问题。还有朱雀圣殿……”
门口稍有响动，小盛便飞也似的逃进了我的灵兽袋里。
我还没想清楚他说的什么意思，就听见小芸急急忙忙冲进来的声音：“怀阳，你能不能帮忙制止烛月？他非要说什么自己的血对你有效，现在本来身体就不好，还割血给你？你能不能……”
“我去看看。”我挣扎着起身，脑袋依旧昏昏沉沉，只能撑着小芸的肩膀一步步挪着。
好在我去的时候，烛月已经被书双给拦下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俩争斗。
好在烛月身子不好，使不出全力，不过五招之间，就被书双控住了。
我叹了口气，心中庆幸着还好他并未真的割血，又想着是不是该拿师父的身份压压他，可他却只是眯眸看了我会儿，竟是转身跑了。
罢了罢了，跑便跑吧，总比在这里割血强。
公冶此时信步过来，面色很好，似乎这两日恢复了许多。
“多日不见，你可还好？”
“还好。”我面上的鳞片还在，可大家好像都不大在意，我便也懒得在意了。
“虽然很抱歉，但……鎏金水我不能给你，也不想给你。”公冶倒是直白得很，直白得让我很想抽他。
“无事，反正不也就是化妖么，也不是第一次了。”我若无其事地耸耸肩，扭头看了看任书双和小芸挣扎的表情，“最重要的是，我也很想知道任清妍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这，好像与你无关吧。怀阳，你守好自己和你家那个小徒弟就好了，不必来多管我的闲事。”公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在意这件事情，很快便出言反驳。
我默了默，记起小盛刚刚告知我的信息，略有些犹豫地开口：“……朱雀圣殿，在哪儿？”
……
再很久之后，我才突发奇想，如若那日我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的情形是否又会有所不一样？
公冶那日是最先反应过来之人，几乎就是瞬间，在我避无可避之时，几道法诀落下，就这么把我给捆了个严实。
可怜我此时连身上的灵气都调不动，更别提反抗了。
就这么被他给捆成粽子一般地丢进了地窖里。
大约是为了防止我逃跑吧，这地窖洞口也被他下了一道禁制，甚至我都觉得，他是不是就差把我就地斩杀了。
竟就这么害怕那个地方吗？我思索良久，却怎么也记不起来这个地儿是哪儿。
“我不是早说过么，公冶这人有问题。可你偏偏还对他实话实说？甚至就这么直白地问他关于朱雀圣殿的问题？怀阳，你怕不是找死？就算是，也请不要带上我！”小盛的声音自我脑中传来，我也懒得搭理他。
垂眸之下，我细细数起这段日子以来，我究竟被人关过几次。
每每都是无法反抗，每每都是任人宰割。
早知如此，我是不是还不如跟景云师姐学习点更厉害的术法？哪怕是《鬼抄》也行啊？
第九十五章 情痴
就在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公冶困死在这里的时候，我竟发觉身上的绳子忽而松了。
咦，这又不是捆仙索，为何我能……
“我解的。”小盛的声音响起，“你赶紧出去，不要再被公冶抓着了。”
“对了，你之前说公冶不对劲，究竟是为何不对劲呢？”我不死心地追问。
“他身上妖气太重。”
“啊，我知道。这个我本来就晓得的。”我挠了挠乱掉的发髻，重新拿烛月给我的钗子理了理，“他以前就说自己被什么犀所伤，然后妖血误入体内，造成了如今的半人半妖之身。”我有些发懵，不懂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若说奇怪，难道不是我这虬龙本尊更奇怪一些吗？
“你与他本就不同。他此刻是人，而你此刻是正儿八经的妖族。若不是你生来就是虬龙，那你便定然是早已化妖成功，现在不过还未掌握好化人形的方式罢了。”小盛只是淡淡继续，“但是他奇怪的地方在于，作为一个人，他身上的犀渠之血，未免也太多了。”
“什么意思？”我只觉得自己被关了这么些天，连脑子也不大好使了。
“他不像是被犀渠咬伤的，更像是……被人强制灌下妖血，以外力进行化妖的。”小盛声音很浅，仿佛是在边思考边与我交流。
我想了老半天也没想通这事儿，于是我决定先逃出去为妙。
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解开了禁制，才刚踏出门口，我就见着了小芸。
“怀阳，书双姐姐和我家公子刚刚吵起来了，又不许我进去，该怎么办？”小芸显然已经哭红了眼，此时也没问我究竟是如何从地窖逃跑的，只是可怜兮兮地向我求助。
“为什么吵？”
我话刚出口，就听见了里头书双的一阵哭骂。
虽然声音断断续续的，但是好在他俩都没有想过隔音，我也能听个大概差不多。
大约也就是书双不理解他为何不愿救我，来指责于他的。
可惜公冶那个性子，平日里就已经冷淡至极，更别提解释了，就连多说两句，只怕他也是不乐意的。
我小心翼翼地遮掩了自己的气息，让自己能够在不被公冶发觉的情况下在这里多听点儿墙角。
可惜公冶竟真的如我所料，一句话都懒得与书双多说。
我在那站了许久，小芸与我说了些有的没的，可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这次跑路，我庆幸着自己只有脸上长了鳞片。
更何况我的袍子和耳坠还在，敛下气息，面上容貌变换，即便是身上妖气重了些，只要没有碰见修为高深的修仙者，我还是能够轻松避开的。
这次逃跑的时候，我特意瞅了瞅周围有没有烛月的身影。
只可惜他这几日也不知去了哪里，哪怕是小芸，也没再见着他。
……
我接下来的时日，当真是得感谢小盛和兔子的帮忙了。
哦对了，忘记说了，那兔子居然也是个男的。
我还以为被小盛宠了一路的小兔子该是化为女孩子吧，结果冒出来的居然是个和小盛差不多高矮的男娃。
这也就算了，可这男娃居然长得精致得很，若不是小盛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我强调这是个男兔子，我简直就想把他当姑娘养起来了。
扎个头花，再穿条粉襦裙……
“啊呸，怀阳，你还想不想吃肉了？”小盛横我一眼，拿着他手中的那串小鱼耀武扬威。
“想想想！”死也不能当饿死鬼。
还别说，这小盛的烧烤技术竟是挺棒，我才刚尝了一口，便觉着只是比烛月烤的差上那么一点儿而已。
“屁话，我分明就烤的比他烤的好吃。”小盛很是不满意我这心内的想法，可偏偏又拿我没辙。
“那个朱雀圣殿……究竟在哪儿？”我边吃边没忘了找他继续问着。
小盛想也不想地回答：“我哪儿知道。”
“嗯？你不是知道么？还不是你告诉我，任书双来自于朱雀圣殿？”我有些惊讶。
“是，我是知道，但我也就是碰巧知道这么一点点信息而已。要不是那天任书双取出来迎战的那把扇子，只怕我也不会晓得。”
“什么扇子？”我很庆幸于自己这么快就发现了重点。
“朱雀广音扇。”小盛飞快扫我一眼，“对了，怀阳，你要记住，我叫褚怀盛。”
“怀盛啊……和我还真是有缘，我叫怀阳来着。咦，褚？不太常见的姓氏呢，好像和妖……”我一口下去，没注意，烫着了自己的舌头，“啊！好烫！……”
小盛，啊不，怀盛看智障似的看我一眼，再没说话。
虽然日子过得真是逍遥，但我还是有些害怕偷跑出去的烛月会受到什么伤害。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让怀盛帮忙收敛我的气息，而后便在这附近转悠转悠。
别的没来得及看到，但我却看到了书双的离去。
还是有些气恼地御剑离去的。
唉，我不由得感叹，这公冶的情商，只怕和我家烛月也有的一拼吧。
别的我不清楚，但书双这一来二往的，若说是对公冶无情，我倒还真是不大信的。
啧啧叹着，正好又碰见了小芸出门。
她的修为比我低了太多，我闪身过去，她竟一点儿都没有发觉。
好奇之心作祟，我便跟着她走了一路，直到她到了一块悬崖边上，我才晓得她原来是来采药的。
略有些失望地回头，我又忽然记起了什么，猛地转身看她。
她果真踩在灵剑上，单手轻巧地下诀，将悬崖上的一支淡蓝色的花朵连根带花地轻巧取下。
修仙之人，采灵药也是常事，本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但我却在看到那花儿的时候，心内一动。
这花儿，分明就是去除魔气之用。
再细看她采摘的其他灵植，居然无一不是用来去魔气、补灵气的。
这倒是怪了，公冶身上分明是妖气，那她采的这些灵植难不成是为了？
唉，世间最苦是情痴啊。
我啧啧叹着，想着自己徒弟能有这么一番机缘，为师心中很是欣慰啊……
“怀阳，你记不记得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化妖的？”怀盛这两日一直在拼尽全力帮我收敛妖气，此时有些吃力道。
“啊？好像是……自从去了妖王的住处之后，就……”我皱眉努力思索着。
第九十六章 偷东西
“那你在此过程之中，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东西？”怀盛如此问着。
“唔，不记得了，你先容我想想……”我使劲回忆着。
“……其实，化妖这回事，外力作用很大。你且想想，是不是碰着了什么奇怪的物件。我怕是有人……”怀盛在我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小，让我有些听不清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猛然记起：“啊对，我好像，在拿到丹方的时候，有点什么奇怪的事情……”
在当我把那木盒上一闪而过的精纯灵气说与怀盛听过之后，怀盛埋头沉思许久，也想到了一种可能——怕不是暨水在上做过手脚？
毕竟恩怨，我与他也并不是没有。
只是我却总有些不死心，我觉得，暨水不像是会这般暗算我的人。
再次见着烛月的时候，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他们住处那边，正是公冶与烛月在争斗。
我熟悉极了他俩的气息，一阵紊乱的灵气波动，我飞身就往他们那边而去。
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烛月已经在这么片刻间被公冶拿下了。
我有些生气，过去就冲着公冶叉腰瞪眼：“为何要为难我的徒弟？”
公冶淡淡瞥我一眼，似乎也不惊讶于我的出现：“他来偷我东西，你说我该不该拿下？”
“什么东西？”我虽是云里雾里的，但也不死心地继续问着。
“你说呢？”公冶打了个哈欠，转身就回了屋子，似乎要继续睡觉什么的。
我脑子有些懵，但还是蹲下身赶紧给烛月简单处理了伤口。
公冶这厮，下手也是真重。
烛月身上只有一处伤口，但骨色可见，也不知公冶得跟他有多大仇多大怨，居然对一个孩子下手这么狠。
烛月一声未吭，只是任由我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哪怕是我上药的时候，他也只是疼得冷汗层层，依旧安静如常。
“你到底偷了他什么东西啊？他居然下手这么狠。”我有些懊丧，只可惜我修为低公冶太多，竟是连帮烛月讨回公道都做不到了。
“没什么。”烛月只是起身，很是无所谓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本是要转身离开的，却一个趔趄，正好被小芸扶了扶。
我有些担忧：“你怕是被伤着筋骨了，还是别到处乱跑了，留在这可好？刚刚公冶也没想要真的抓你，你要不就留在这，等伤口好些再走？”
我敢这么说，主要是相信小芸。
她那般喜欢烛月，总会好好照顾他的。而我，身上妖气这么重，还得全靠着怀盛帮我遮掩着，万一哪天被人发觉，只怕我也没什么好果子吃的，更别提还要照顾烛月了。
烛月只是看我一眼，小芸则是适时地跟他说了些自己近日里采到的药材一类的话语。
他大约是见我态度坚决，也就真的跟着小芸去了房内休息，只是，在进屋之前，他还回头看了看我，眼中充满了“不放心”。
但我倒是安下了一半的心。
“你真傻还是假傻？公冶能有什么东西值得冒着如此风险去拼？还不就是鎏金水。”脑中的怀盛声音依旧沉沉，“只可惜，公冶这次是铁了心不想帮你。即使这两日他早就察觉你在附近，却依旧不找你，不帮你。若说是别人也就罢了，好歹你们认识也算久了，他竟也是这种人吗？你们怕不是以前有过什么深仇大恨吧？”
我还未会过来他的意思，心中就有些莫名忐忑。我怕不是真的——和他有过什么生死恩怨吧？
这几日里，我依旧躲在不远处，想着要多看看烛月。
可惜他这几日高烧未退，我只看见了小芸跑进跑出的给他换药、熬汤。
焦心之下，我还是选择了在远处望着，想着是时候给俩人一点独处的时间了。
虽然怀盛对我的行为很是嗤之以鼻，但我还是有些固执地认为此时我不该过去。
就这么不知不觉中，又是一个月过去了，烛月的身子转好，我化妖的形态却是越发明显了。
起先是我身上表皮开始转化为鳞片，再后来便是手脚变成了爪状，直到今日，我连脑袋上的角都快冒出来了。
而此时，怀盛已经筋疲力竭，根本无从再帮我遮掩妖气了。
虽然我很晓得，此时该离开了，可我老是担忧着烛月，也就坚持在附近晃悠着。
偶尔有几名修士路过，很容易变察觉到了我的妖气。
而我，则是仗着自己的修为稍稍高于他们，便成功地躲过一次又一次。
只是，这样的好运气，恐怕再没几日了。
我一边估摸着哪个方向大约人修少些，一边观察着烛月这两日的病情。
待到他快好全了，我才有些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却在几名修士的围剿之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逃跑。
这次连怀盛也再帮不了我什么，我更是无法指望那个刚刚化为人形的兔妖。
一路狂奔之下，我也有些力竭。
气喘吁吁的，我甚至还认真想了想是不是干脆不要克制自己体内的妖气，若是全然化妖，我至少还多了双翅膀。
可我想想还是作罢。此时只是半妖的状态下，我身边妖气已是极其浓郁，若是全然化妖，我这妖气可还不得冲天？
真到那时，就不是要躲避这几名修士的追捕了。只怕光是想收服我为灵兽的修士，就该从这个镇子排队到了另一个镇子。
怀盛一边怨念着我早该逃跑，一边帮我不停地布下陷阱与法阵，稍稍给那群修士耽搁一小会儿，也就如此让我跑了老远。
我身上火辣辣地痛着，干脆顺着潺潺流水声，就这么摸到了一处小溪。
也顾不上外衣会不会湿透了，我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大约我真是那什么河水之精吧，即便这小溪水流略猛，但我并没有什么不适，反而是水中清凉感十足，很快减弱了我鳞片上遍布的火辣之感。
可惜再从水中起身的时候，那一群修士很快便围了上来。
他们人数倒是不多，不过七个人而已，可惜修为都不算太弱。
即便是我强于他们每一个人，也未必能强于他们所有人联手。
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实力不足的弱势。
我暗自叹息，脑中飞速转着，琢磨着该如何逃跑。
嗯，我是当真认为自己逃跑能力还算是不错。
第九十七章 被救
然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我便被几人逼到了死角。
真是见鬼了，分明是看上去术法和擅长的领域完全不同的七人，居然在配合上如此默契，也难怪敢来追我。
我正开始稍稍为自己的命运感到那么一丢丢的惋惜，可我竟然又看见了烛月。
我几乎已经计算不清他究竟救过我几次，甚至也记不得他为我受过多少次伤。
但我唯一的反应就是伸手帮他挡下了七人中那女子刚刚射出的一支短箭。
短箭入骨，我的肩胛骨处登时一阵剧痛，而我整个人也顺着这短箭的力道往烛月身上扑去。他身子本就未好全，被我这么一扑，两人便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我还未来得及听清几人是如何说烛月“维护妖族”“大道不分”的，只感觉到身子一轻，我好像就这么被什么人给单手拎了起来。
烛月虽然被我压得有些吃痛，但此时的第一反应也是想要伸手捞我。
可我和他的手却在空中交错，扑了个空。
我惊诧地转头看看，原来拎着我的是公冶。
他果真还是舍不得让我就这么死去吧，我心内是有些庆幸的。
公冶只是淡淡垂眸看我一眼，我却在他冰凉的目光下打了个寒颤，好冷，好可怕。
他倒是当真把我从这几个修士的手中救了出来，甚至都并没有同我或者烛月多说一句。
可他再之后，便沉默了许久，直到天色重新亮起，他才疲惫抬眸，竟是冲我笑笑：“你就这么稀罕这个徒弟么？”
我有些不解，但还是乖顺点头：“……嗯。”
“那既然如此，我也就懒得管你了。”公冶似是忆起了什么往事一般，长长叹了口气，很快从袖中抽出了之前烛月想偷取的那瓶鎏金水，抬手一滴抵入我的眉心，我便在刹那间回了人形。
身上灼热感不再，我瞬间觉得自己浑身轻松了许多。
“之前明明那般不肯给我，现在又为何……”
“你便当我是个傻子吧。”他只是如此截下我的话语。
我有些无语，但公冶这人城府本就深，此刻我算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他面上表情看出些什么了。
我干脆不再多想，只是回身扶了被公冶扔在地上的烛月起身，可公冶却莫名再度发话了：“烛月，你若是有一天伤了她，我便得叫你不得好死。”
烛月闷然垂眸，也没答好或不好。
我心内压抑得紧：“你别这么吓他，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再说，他哪里会伤我。在我化妖之时，分明是你把我囚了起来，见死不救。”
公冶看着我的眉目越发深沉，而我却依旧没看懂他的意思。
其实我也明白我这些话说得有些伤人，但我就是不大喜欢别人伤害烛月，哪怕言语上也不行。
唉，可惜自打我这次化妖之后，我便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妖气比以往更深。
过去我还能忽悠些比我修为高深的人，可现在……只怕我这状态，稍稍往修为高深的人面前一晃，我便能立马被察觉了妖身，看来我还得另寻他法才是。
这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咯。
再之后没几天，公冶便走了，还带走了小芸。
虽然我也能看出小芸对烛月的恋恋不舍，但显然她家公子并不待见烛月，这次连道别都未曾多说，只是简单一句“后会无期”，便就这么拎着可怜兮兮的自家丫鬟离开了。
我有些纠结于烛月的伤势，好在找了大夫来看，只说是皮外伤而已。
惊喜的是，在某日午后，我在帮烛月把脉之时，无意中发觉他体内的灵气流动精纯且深厚。
再细探之下，我才发觉他的资质竟是比原先好了许多。
果真是初元丹的效果么？竟是真的可以洗经易髓？
我很是惊喜，原本想着是不是也可以拿一颗给怀盛吃吃看，看看能不能给他治愈那条瘸腿，可烛月却说这丹药当时也是托了小玉特意找人炼制的，材料难得，花了大价钱之下，也不过拿了那么一颗罢了。
我有些沮丧，忽然意识到这丹方不知去了何处。
看着烛月支支吾吾的样子，我才晓得他大约是弄丢了。
也是，前几日手忙脚乱的，又有谁能记得丹方的去处？
有些惋惜之下，我也干脆出言宽慰了他几句，免得他自责老半天的。
“这你都信？”怀盛不痛不痒地说道，甚至还自作主张地从我的灵兽袋内蹦出。
我看看他，再看看他旁边那长得精致可人的小兔妖：“这兔子叫什么？”
“还没取名。”怀盛似乎每每提到兔子都有些小激动，“我还没想好。”
不过，这次我总算意识到事情哪里有点不对劲了：“为什么你能感受到我的所思所想，我却感觉不到你的？不是说灵兽与主人心意相通吗？”
“是啊，没错。”怀盛很是悠哉地随手取了我放在桌子上的木梳，给小兔妖束起发来，“但这是可以控制的。”
“什么意思？”我被他说得云里雾里的，没大听懂。
“我与你心意相通，但双方还是有部分隐秘可在的。比如你闭目感受一下你的识海，是否能感觉到其中有些灰雾蒙蒙的区域？那些就是你可控的内心所在。
以后若是有什么不想叫我知晓的，便将自己的意识引入灰蒙蒙的识海便可。”怀盛回着我的话，手脚倒是麻利，不出片刻便将小兔子的头发束起，但又苦于碎发太多，额前一片一片的全是小细毛。
我看了只觉得有些好笑，顺便如他所言，闭目探查着自己的识海，还当真有片片灰蒙蒙的区域，在他提到之前，我倒是未曾察觉。
这下好了，但凡是我不大想让怀盛知道的东西，通通往这里扔去即可。
我一边美滋滋的闭目忙活着，怀盛一边给兔子整理着衣衫。
没多久，怀盛忽然抬头，眼眸明亮：“叫他褚慈仁如何？薰然慈仁，谓之君子。”
我敲？这取名能力？
我果然还是个取名废。
“跟你姓褚？倒也可以，不过这个姓氏可不常见。”我想了想，又道，“和妖王褚尤一样呢。”
“是啊，真巧。”怀盛瞥我一眼，一点儿都没露出任何不自然的神色，手上动作未停，很快便把小兔妖给收拾的整整齐齐、漂漂亮亮，乍看之下，竟真的是个小小美男子呢。
“既然有这手艺，为何不给自己弄漂亮点？”我一边感叹一边觉得有些奇怪。在我的记忆之下，他好像每次见我都是这般破破烂烂的样子，连头发也不带梳的。
“懒得弄。”他倒是简单，只是横我一眼，而后三言两语就给我打发了。
第九十八章 药材
我气得哼哼两声，干脆夺过木梳给他弄起头发来。
他的头发从我第一日见他起，就毛毛燥燥跟炸毛似的，这次我可得给他缕顺咯。
好在他并不怎么抵触我这样的举动，只是闷头让我折腾。
我就没他速度这么快了，折腾了快一上午，才给他在头顶弄了一个小发髻。
手头没有多余的钗子了，我干脆从储物戒里取了一根明回针出来，轻轻给他挽着，倒是也勉强看得过去。
一切弄完，虽然有些大汗淋漓的，但我还是美滋滋地把怀盛领去给烛月看看，期待着他的赞赏。
但他只回了我一句话：“一般。”
哦，好吧。
我有些沮丧，然而怀盛有些发笑。
随着烛月身子转好，我这才记起要跟他说说关于丹方的事情：“那日我从暨水那里得到丹方的时候，发生了些奇怪的情形。”
烛月明显怔了怔：“什么？”
我垂眸半分，有些犹豫：“大概与我化妖有关吧。平日里我也不怎么化妖的，但这次……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了。”
当我把那日看到的那抹灵气形容给烛月的时候，我原以为他会觉得这是暨水所为，但他并没有。
他只是与往常有些不同，不仅没有说话，反而还深深地蹙着眉。
我只当他是有些生气了，赶忙安慰：“无妨，反正我不也是平安渡过了么？虽然有些曲折，但好歹没有真的伤及性命。只是苦了你，还被那群莫名其妙的人给伤着了。”
烛月这次没有回我，只是闷头按着我的口味为我烤鱼。
“你这两日，要不要与我学些术法？”我尽量想岔开话题。
但烛月依旧没有说话。
我顿时有些后悔了，是不是本就不该与他多说这些？若是不说，他也就不用再多想些乱七八糟的。
“听说大悲宫在外头名声不好，你在外头也得小心，莫要多提与我有关的事情。”
“……”
“还有，你要是想多修习一些什么术法，也尽管告诉我。虽然我会的不多，但我毕竟也是你师父，我会好好教你的。”
“……”
“另外，虽然我……”
“怀阳。”烛月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
烛月眉头皱成一团，甚至脸上隐隐有着怒意：“你是不是怕你哪天化妖，被人杀了，所以现在就想着先交代后事？”
我：“……”
“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烛月这下子是真的恼了，“既然世人都说你是妖物，是个祸害，那么你就要活得很久很久，知道吗？”
“……嗯。”
接下来的几天，我头一次觉得自己真像个师父的样子。
虽然烛月很多方面已经胜过我，但好在他对水灵气不熟悉，更别提控制了。
于是，正好趁着他资质有所提升的这段日子，我好好给他上了几堂关于控制水灵气的课程。
原先他的凝水诀学得最是差劲，不仅凝出来的水墙一击即烂，还极其地耗费灵气。
但这次经过我认真调教过后，他已经学得像模像样了。
还真别说，这初元丹竟还真有如此效用。
只可惜丹方和材料具是难得，否则我还真想学习一下炼丹，也不知道能不能用这个来卖钱。
想着不如做着。
我在教导过烛月几月关于这些基础术法之后，便起身去了腊玖的药材铺。
毕竟她买卖灵草灵植及丹药，她的炼丹术当是不错。
可这许久不见，我发觉她面色憔悴了不少。
细问之下，才得知她最近愁着药材短缺的事情。
原本她的药材铺地处偏远，也很少有修士前来，但这次也不知是走的哪门子运气，她这间小小的药材铺，居然被丹心阁看中了去，不仅出了大价钱购买药材，还说若是这次药材品质过硬，将来合作的机会只会更多。
原本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让腊玖信心满满，可这次的药材供货却偏偏出了纰漏。
一连数月的连绵阴雨天气，不仅让那些灵植的灵气有所消散，还好巧不巧的碰见了一群妖兽肆掠而过，导致腊玖后院的那片宝贝灵田沾染上了妖气。
我不由得为她这倒霉运气咋舌，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给她抽个签拜个神之类的。
可事已至此，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尽量帮她。毕竟她之前也算是颇为照顾我了。
哦对，因为我采集灵植是为了赚钱，所以在妖气一事上分外小心，更是用木属性灵气一层又一层地包裹上那些灵植，所以我采集的灵植上并未有自己的妖气沾染。
而那些妖兽则是不同了，他们本就在被修士追杀，仓皇之下，又哪里还顾得上腊玖的这片小灵田？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片小灵田被腊玖布下过层层禁制与防护阵法，所以除了被沾染上一点妖气，其余均是完好。
其实，若只是寻常药材沾染上妖气，倒还好说。
凭借腊玖的经验，去除附着在药材上的那么一点点妖气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只是需要多一点点时间罢了。
可偏偏事情奇怪的很。
我同腊玖一同仔细查看过丹心阁用灵鸟送来的药材种类，均是些寻常用不着的灵植。
比如那碧玉果，光净叶，花莺草。
平常修士总是会觉得这些灵植有些贵了，选择一些替代品或是其余更好的。
可这丹心阁一来，就几乎承包下了整个腊玖药材铺里的所有库存。
先不说我究竟能不能在短时间内为她寻来如此多的此类灵植，关键是现在市面上可能根本就货量不足。
思来想去，我总觉着该先找丹心阁的人谈谈，看能否寻求个几月的宽限期，或是能否换其他药材替代，可腊玖很快就否定了我的想法。
“你当丹心阁的人都吃素的么？我们说改时间就改时间？若不是我这药材铺还有个三百年老字号的名头，只怕她们根本瞅都不瞅我一眼。”腊玖很是沮丧，连带着声音都显了哭腔，“上次丹心阁弟子来找我订药材的时候，还给我签过血约文书，其中货量和时间早已规定好了，又哪里容得我改来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