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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心渔     重笙txt下载     重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四章 新乐

    文笙站了起来,上前两步,有意无意挡到了两人之间。

    她感觉得出来,叫钟天政如此不快的人,除了谭吉宝,还有自己。

    大半还是冲着自己来的吧,谭吉宝毕竟是个小孩子。按钟天政的性格,只会把账记在说他坏话的谭锦华身上,不会拿这么小的孩子出气。

    不过钟天政做了什么,竟得到谭锦华如此评价?

    野心太大,叫玄音阁改姓钟,想也知道这些话绝不会是谭吉宝一个小孩子编出来的。

    钟天政淡淡地道:“你答应了?”

    答应什么?文笙和他目光一触,突然反应过来。

    他果然无视了谭吉宝的挑衅,将注意力完全转移到自己身上来。这是在问自己有没有答应嫁谭瑶华吧?

    他的消息还挺灵通,是谭令蕙说给他知道的?

    若是换个时候,文笙少不得要逗逗他,一句“你猜”是少不了了,但这会儿她不知怎的,突然没有了心情,在钟天政的注视下微微摇了摇头。

    跟着她就觉着钟天政长出了口气,明显缓过劲儿来,屋子里叫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也渐如冰雪般消融。

    甚至谭吉宝自文笙身后探出头来,冲着钟天政呲牙抹脖子,他也只当作未见,对文笙道:“去前院吧,宴席也快散了。”

    文笙犹豫地看了眼谭吉宝。

    几个丫鬟大着胆子将小胖子护住,这时候被打发去拿琴的丫鬟也赶了回来,文笙见状也就不等谭瑶华回来,跟着钟天政出了琴室,她想知道钟天政怎么答复的谭令蕙。

    谁料还未等她开口相问。钟天政已抢先道:“我师兄哪里叫你不满意了?你不是有事就爱找他帮忙,最信任的人也是他么?”

    文笙没有理会他那酸溜溜的语气,温和地回答:“谭兄是很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下意识就拒绝了。等我慢慢再想一想,说不定就会想到原因。”

    钟天政就像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但那股不知道由何而来的邪火却也由此消散无踪。

    停了停。他才道:“你们并不合适。你不过是做了个明智的选择。”这话听着终于心平气和了。

    文笙歪头看了看他,终于轮到她来问话了:“那么你呢?我听谭兄说,谭家有意促成你和谭小姐的姻缘。方才谭小姐找了你?”

    钟天政回望了文笙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然露出了笑模样:“不错。”

    “那你答应了么?”

    文笙很认真地在等着钟天政的答案,却听对方低声道:“我要是应了,你会不会很失望?”

    会。自然是会的。

    未等她回答,钟天政已抢先道:“放心吧。我已经回绝了。”

    钟天政拒绝了做谭家女婿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文笙真有些刮目相看了。

    看来谭令蕙的贴身丫鬟来把谭瑶华叫走,正是因为这结果大大出乎众人预料。

    文笙的唇角不由自主勾了起来:“那你岂不是得罪人了,大家以后见面该有多尴尬。”

    钟天政和文笙的情况并不一样,文笙虽然也拒绝了谭瑶华。谭家人顶多觉着她不识抬举,说不定还要由此松一口气,但钟天政却是除了谭锦华之外谭家上下一致看中的女婿。又有救急之意,若是处理不好。怕是连和谭二先生的师徒情分都要受到影响。

    钟天政一直留意着她的表情,文笙的嘴角上翘,他也忍不住跟着翘了起来:“我和谭小姐说,实在抱歉,她晚了一步,铭王千岁上个月才遣人为小郡主保媒,我们两下里已经在细谈了,在下做不出那等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之事。”

    文笙呆怔怔望着他,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鸭蛋:“小郡主杨蓉?真的假的?”

    钟天政不顾仪态地翻了个白眼:“这等事怎么好拿出来骗人,自然是真的。”

    钟天政和杨蓉?文笙回想起杨蓉第一次在谭瑶华那里见到钟天政的情形,好像真有点一见钟情的意思。

    她闭关这段时间真的发生了好多事啊。

    “我一点儿都没听说……”文笙呐呐地道。

    钟天政由文笙的表情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轻声笑道:“只是铭王府那边我早便回绝了,这会儿拿出来当个挡箭牌罢了。”

    文笙先是瞪圆了眼睛,而后嗤笑了一声:“阿政,看不出,你还挺抢手。”

    钟天政敛了笑:“才知道?我早说你后悔也晚了。”

    文笙讪讪一笑,假装没听出来他在暗指由二皇子山庄逃出来的那一晚。

    两人回到前院,过了差不多有一刻钟,谭瑶华现身招呼客人,大家酒足饭饱也玩得尽兴,眼见时候不早,纷纷告辞。

    文笙和钟天政夹杂在告辞的人当中,谭瑶华没有说别的,将大家一直送出国师府。

    这一次谭家赴宴,文笙着实有些受到“惊吓”的感觉,才发现这些日子她对外界关注得实在太少了,而师父卞晴川在南院又比较“独”,以至闭塞成这样。

    旁人也到罢了,钟天政这两个月都忙了些什么?

    结果她在玄音阁稍稍一打听,不由地暗吃了一惊。

    秋试过后,像杨绰、闻人英对蜂拥而来打听秘诀的乐师避之唯恐不及,就连谭瑶华都觉着有些头疼,只有钟天政,表现得极具耐心,有问必答,一点都不藏私。

    他们八人团战的胜利引起了玄音阁很大的震动,钟天政顺势而为,很快,在乐师们中间就形成了一股学习的风潮,这股风呈席卷之势,由南院刮到北院,乐师们把钟天政所宣扬的配合之法称为“新乐”。

    南院的一些乐师甚至提出来,团战最好不受四师四徒之限,以便组建更多的队伍。

    具体可以参照谭瑶华和钟天政这样,若是师父分身乏术,可以由师兄顶替。

    不少人已经摩拳擦掌,准备这个建议一旦被允许,他们将组成队伍,参加明年的春试。

    巨大的变化,有人自其中看到的是勃勃生机,有人却由其中看到了野心和危险。

    这便是谭锦华质疑钟天政的由来。(未完待续)

    ps:卡得很,努力一下,看今晚会不会再码出一更来。会很晚,大家明天看吧。

第二百六十五章 鸟官人皇

    因为实在是太了解对方了,文笙因打听到的消息沉思一阵,不得不承认,这便是钟天政热衷于秋试,定要拿下团战第一的缘由。

    也许在打算考玄音阁的时候,他便已经有了一环扣一环的计划。

    而这最难打开局面的第一步,竟是在她和谭瑶华的全力相助之下,顺利地完成了。

    看透了这一切之后,文笙的心情也随之变得很复杂。

    秋试团战由最初的准备到战胜谭三先生的队伍拿到第一名,历时几月,一场一场过来,欢笑过,感动过,在她而言,是追求胜利、享受胜利的过程,可如今再回想,里面竟然还掺杂着这样的功利和算计,那些美好的回忆也隐隐变了味道。

    若不是钟天政婉拒了同谭令蕙的婚事,令文笙对其印象大为改观,说不定她会做点什么,以教训对方对自己的利用。

    可现在,文笙到真的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到底她应该怎么对待钟天政呢?

    文笙是个女子,年轻的姑娘家对旁人隐晦的爱慕总是敏锐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钟天政每每看向她时目光里的情意。

    旁的可以作假,若非心意相通,琴箫合鸣岂是那么简单便能撞得出来?

    对于男女之情,文笙毫无经验,但她也明明白白知道,秋试期间,或者同乐台上,或者夜里同游之时,在某一些瞬间,她曾被对方吸引过,打动过。

    文笙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有一日自己也会变得不知所措,这种情绪甚至影响到了她平时的学习。

    直到几天之后一场大雪,方山再次带来了王十三的回信。

    文笙没有急着看信,她将信原封放在桌子上,打开了门,吹着凉风站在檐下看雪。

    看雪只是为了让脑袋里更加清醒,她在深刻地剖析自己。

    为何会如此焦虑?为何会变得患得患失而没有方向?

    钟天政的势力就在她眼皮底下像滚雪球一样飞快地壮大。她除了劝过对方“上天有好生之德”。几乎是不闻不问,明知道纪南棠正率军在战场上和王光济的人马你死我活,却同王十三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这些下意识的行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答案其实很简单,在这个乱世,直到现在,她空怀太平之志。却还没有找到一条能够真正实现它的路。

    所以她选择了旁观。

    钟天政、王光济,谁坐拥天下之后会给黎民百姓带来好处。是否就一定会强过杨昊俭,她要先一一观察清楚。

    她参合进去的两次,公鸡岭和捉捕张寄北,都是因为其中涉及到了太多的无辜。

    形势还不明朗。这个时候,她需得赶紧提升自己的实力,寻找救世良方。儿女之情对她而言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

    文笙打定主意,方才回到屋里。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拆看王十三的来信。

    信很厚实,文笙拿到信时就有感觉。

    但文笙没有想到,王十三这次信上同样一个字没提乐师们和江北的情况,从头到尾全都是针对《千字文》问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文笙写《千字文》的本意,是叫王十三识字且练好书法,在她的前世,这一千个字是南朝时候殷铁石奉梁武帝之命,从书圣王羲之的书法中挑选出来的,由周兴嗣将其编成了有内容的韵文,以方便诸王学习书法,周兴嗣一夜成书,满头白发。

    由回信看,《千字文》起到了效果,王十三已经很少出现错别字,字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有了明显的改观。

    但文笙忘了一点,《千字文》中很多典故就是在当世的大儒看来也觉着费解,何况没读过什么书的王十三。

    当看到回信上全都是些“周发殷汤”是什么汤,“诗赞羔羊”是什么羊,文笙不禁一手抚额,打算一会儿简单粗暴地回信糊弄之。

    后面还有“龙师火帝,鸟官人皇”,这两句被王十三单独提出来,问她鸟官是不是骂人的话,“原来你也对朝廷有着深深的不满,同道中人啊,不过我们都骂狗官、鸟人,合在一起称鸟官到是新鲜”。

    文笙拿着信乐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最后忍不住纵声而笑。

    连日的疲惫、困顿一扫而空。

    旁的能糊弄,“鸟官”指的是五方天帝之一的黄帝长子少昊,这个玩笑不能乱开。

    文笙忍着笑,给王十三写了回信,信中将“鸟官”的由来详细解释了一番,怕他练字的热情减退,又特意夸赞了他的进步。

    等把回信写完,文笙发现,不知不觉,她也写了很多,折起来厚厚的一摞。

    由第二天开始,文笙又将绝大部分精力投在了应天塔,与之前不同,这一次,她同时还留意着钟天政和玄音阁里这股“新乐”之潮。

    谭瑶华腊月里又单独找了一次文笙。

    谈的是钟天政和谭令蕙的事。

    钟天政以小郡主杨蓉当挡箭牌,谭令蕙信以为真。

    但杨蓉和谭令蕙是闺中好友,这等事时间一长,哪里瞒得住人,这下子,不但是谭睿博,就连谭老国师夫妇都对钟天政的印象急转直下。

    不过钟天政对师父谭二先生和谭瑶华又是另一番说辞:“我听说,因为这件事,已经令锦华大哥受了不少委屈,至今还不敢回家,所以才胡乱找了个理由推脱。若是因此令谭大先生父子不和,兄妹生隙,天政非但自己过不心安,也对不起恩师的教导。这件事,我万不敢答应。”

    这理由传到谭令蕙耳朵里,竟使得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这位大小姐抱着琴走出了女学,也开始蹭课了。只不过蹭的是自家二叔的课,这几日常常能在玄音阁南院看到她的身影。

    说到这个,谭瑶华连连叹气,谭家他这一辈就这么一个女孩,阖家如珠似宝,谭令蕙性子看似温柔,可一旦认定了某件事,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谁也没有办法。

    除此之外,谭瑶华还透露说,来年的春试阁里已经决定放开限制,准许弟子代师出战,以让更多的乐师可以参加团战。(未完待续)

    ps:又晚了,真不想这么晚。

    这么多留言,还有粉红,我也爱大家。等周末一起加精。

    感情戏该有的时候一定会有,都先别急哈。

第二百六十六章 建昭三十一年上

    六月底的时候,文笙接到了王十三的最后一封书信。

    这信是由一个陌生人交给云鹭的,方山没有现身,意味着这封信文笙不需要回复,即使回了也交不到王十三手里。

    文笙数一数,这大半年来,她总共收到王十三写来的书信十余封,而她去的信也是这个数,若是整理装订起来,也有厚厚的一本书了。

    其实王十三要说什么,文笙不必看信也猜得到。

    当朝廷大军杀入兰城的时候,纪南棠派手下的副将带一队人马抢先控制了齐园。

    他接到密报说齐园关押着不少羽音社乐师,都是不肯跟着王光济造反的,文笙想要营救的厉建章、孔安、朱文林等人都在其中。王光济弃城而逃不愿带着累赘,要把这些不识抬举的乐师们一把火全都烧死,奉命断后的人不忍心点火,故而给纪南棠送了个信,叫他派人去解救。

    纪南棠将信将疑,派人在齐园一搜,果然找到了那些被关押的乐师。

    乐师们被五花大绑着锁在一处高楼上,一个个精神困顿,饱受惊吓,楼底下堆着柴火,还泼了油,只差一把火就全都烧成灰了。

    厉建章等人获救的消息传进京,文笙不由地一阵轻松。

    这件事诡异之处在于暗地里做了好事的人没留下字号,显然不指望着从纪南棠或是众乐师那里得到回报。

    看信果然,王十三大约考虑到他和文笙再没办法联络,没有像之前那样问东问西的,只是随便闲扯了两句,信的最后。他写道江湖中人最讲究个恩怨分明,故而他准备帮文笙了却一个心愿,以作为这些日子她教他写字练字的酬谢,希望文笙会满意。

    这封信从头到尾用词语气,到是难得的正经。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王十三既然帮着把厉建章等人救出来,文笙也准备兑现承诺。

    她请杜元朴把上次抓起来的那些乐师都放了。

    至于现在这种局势。再加上大半年了。王光济一直无视他们的生死,连拿厉建章等人交换都不肯,这些乐师们是会飞蛾扑火重投旧主。还是冷了心就此隐姓埋名,文笙就不帮着操心了。

    纪南棠还想着和江北大营合兵之后趁热打铁,一气杀进飞云江,同林世南来一场硬仗。顺便彻底清除王光济这个祸患,却遭到了杨昊俭和朱子良的一齐反对。

    虽然没能抓住王光济。押回京里千刀万剐给建昭帝出气,却也是打了场实实在在的大胜仗。

    纪家军打水战,不管江河湖海那都是好手,可兵马卫和江北大营的兵不行啊。总不能让纪南棠打了东夷打南崇,把功劳都抢走,他想干什么?

    就连符良吉也写信劝纪南棠。叫他收敛锋芒,尽量同汉王殿下搞好关系。

    纪南棠只得作罢。

    建昭帝果然龙颜大悦。下旨将三人褒奖一番,各有封赏,催促他们务必要想办法活捉王光济。

    可此时军中真正说话算的人是杨昊俭,他命朱子良盯牢林世南的大军,又自兵马卫里挑了个副将做先锋,命他带上两百艘战船八千精兵,先离远探探王光济的底细。

    他原想着王光济身边充其量还有五六万人马,船只更是不多,自己派这八千人去,就算捡不到便宜,总可以探看一下情况,撤回来从长计议。

    谁知结果大大出乎杨昊俭预料,就是纪南棠听说之后都吃了一惊,这两百艘船回来的连十艘都不到,八千人几乎是全军覆没。

    逃回来的人心有余悸,向杨昊俭禀报说,他们不熟悉水路,误入重围,敌人虽然不是很多,但这一次王光济却派出了十余位乐师。

    这些乐师坐在船头,身边有兵士举盾护卫,弓箭射不到他们,十余条船往来进退,一会儿就把兵马卫这边杀得溃不成军。

    对方有大量乐师参战,而且水战对乐师又极为有利。杨昊俭听完回报立刻就打消了继续进攻的念头,连夜给建昭帝写了封奏章,派快马送进京。

    奏章上他将这一战称为小小的失利,原因则完全归咎于羽音社的乐师。

    他请求建昭帝下旨,要么命羽音社高祁等人到军前戴罪立功,要么从玄音阁调一队乐师来帮忙。

    这一耽搁就到了七月末,天太热,建昭帝越发觉着精神不济,叫了秦和泽等几个大臣来一商量,准了杨昊俭的第一个请求。

    高祁由此落入了杨昊俭之手,可战局却没有发生太大变化,朝廷大军虽然将王光济挡在江上,离抓住他彻底平息叛乱却还遥遥无期。

    八月秋试如期而至,个人战、团战的结果都同春试差不多。

    九月初,平静了一年多的东海突起波澜,先是白州兵马卫和地方官联名上书,说是在沿海几县发现海盗出没,怀疑是在为东夷人再次引兵来犯探路。

    这奏章送上来之后,不管是建昭帝,还是符良吉等人都没有拿它当回事。

    这些年沿海州县时不时就危言耸听,以便向朝廷要钱要人。

    可写这奏章的官员也不想想,虎头滩大捷朝廷一举歼灭东夷十万人马,东夷小国统共才有多少人?这才刚过去了短短一年,怎么可能恢复了元气,再打大梁主意?

    可仅仅过了半月,彰白诸州的求援奏章便像雪片一样随着快马进京。

    东海突然出现大批敌人,在多地停船,强行登岸。

    白州的情况最为严重,一天之内已经失守数县,被敌人攻占的县城宛如人间地狱。

    紧跟着,就有一道弹劾纪南棠的奏章摆在了建昭帝案头,侍御史张丞在奏章里称纪南棠夸大了虎头滩之战剿灭敌军的人数,冒领军功,犯下了欺君的大罪,更使得朝廷错误判断了形势,是造成眼下之局的罪魁祸首,应该予以严办。

    建昭帝下旨,命纪南棠即刻交出兵权回京,进行解释申辩。

    杨昊俭趁机旧事重提,上一次他是暗示,这一次直言四公主对纪大将军颇有好感,又说眼下这事他可以出面相助,以确保纪南棠平安无事。(未完待续)

    ps:三更老规矩

第二百六十八章 御前官司

    纪南棠并不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只懂带兵打仗的将领。

    相反,他这些年一直以怀英翔的下场自警,该疏通的关系,该送的礼从来是一家不落,上有符良吉撑腰出头,下有杜元朴出谋划策,别看他不常在京里,名声一直不错,还真没为此吃过什么亏。

    若换成别的事,为保命,别说只是和二皇子虚与委蛇一番,就是屈膝低头,他自忖也不是弯不下腰来,但唯独这件事不行。

    纪南棠沉默了一瞬,方道:“汉王殿下,您若是为公,为天下计,能帮着查明真相,还末将一个清白,那纪某自是感激不尽,若是只为私谊,请恕末将不识好歹,这件事若是糊里糊涂完了,末将对不起在虎头滩奋勇杀敌的将士们,也对不起那些血染疆场为国捐躯的英灵。”

    言下之意,他不同意杨昊俭使手段把这件事压下去。

    杨昊俭目光一沉,脸上却没有露出不悦来,仿佛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好,我知道了。回京之后,你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去找我舅舅同安侯,我会写信向他交待清楚。”

    纪南棠道过谢,只带了十几个亲兵快马赶回奉京。

    回京之后,御前申辩、找真凭实据来驳斥对方,非但是纪南棠,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好在凤嵩川失踪之后,符良吉迅速清除了异己,带兵将领中没有出现质疑的声音,加上当时清点押送俘虏、打扫战场等等善后地方上也多有参与,可以为纪家军作证。

    唯一可惜的是王光济派人进京刺王杀驾的时候,还顺便袭击了刑司大牢。将关押的东夷俘虏尽数屠戮干净,否则的话,只要将人提出来一审,就可以令张丞哑口无言,还纪南棠清白。

    这时候,那个久到已经被众人遗忘了的疑惑又浮现于纪南棠、杜元朴等人的脑海:王光济为什么要分出一队人马来去刑司大牢杀人放火,难道他那时候就预见到了今天之事?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而且就算纪南棠锒铛入狱。抄家问斩,王光济此时的处境也不会有太大改善吧?

    外敌当前,建昭帝也怕这时候冤杀大将。自毁长城,故而极为慎重。

    这场御前官司一打起来,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那边厢敌人都杀到家里来了。不能置之不理,比处理纪南棠这件事更紧急的是调集大军剿灭敌人。

    建昭帝和群臣商议。先就近集结三五万兵马,遏制住敌人这股烧杀抢掠之势,再从拱卫奉京的各处兵马卫调个几万人,应该就差不多了。

    麻烦的是带兵的将领。

    纪南棠是肯定不能派了。建昭帝看看其他人,都跟符良吉一个鼻孔出气,派谁去好呢?

    掂量来掂量去。还真是叫他想到了个合适的,延国公鲁大通。

    这位老国爷家学渊源。当年带兵打仗也是有万夫不当之勇,而且爵位高资格老,压得住手下,对自己又忠心,叫他去绝对没有问题。

    建昭帝将鲁大通叫来问了问,便匆匆下旨,命他即刻带兵赶往白彰等地抗击来犯敌人,安抚百姓。

    纪南棠被参,文笙早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御前打官司这等事离她太远了,她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鲁大通这一挂帅出征,到给她提了个醒。

    文笙和云鹭一起去了趟程国公府,同李承运密谈一番,而后又去将军府向纪南棠要人手。

    “将军,我看这事关键就在东夷哪来这么多人马,若能查清楚敌人来处,将军也就不辩自明了。我已和云大哥商量好了,他会随着大军跑一趟白州,伺机抓几个东夷人问问,你这里有没有身手好一点,又不常露脸的生面孔,给我几个。”

    文笙能想到的,纪南棠身经百战,早便想到,往彰白二州派出的亲信已经在半路上了。

    只是他这么一说文笙便笑了:“要叫圣上相信,还是以延国公的名义来做这件事比较好。”

    她已经说通了李承运,只等纪南棠给她几个人手,再加上云鹭,稍后由李承运将众人转手送给鲁大通。

    到时候李承运只需说不放心岳父上战场,将自己用惯的几个高手借过去保护,鲁大通肯定欣然接受。就算有人认出云鹭也不怕,谁不知道文笙、云鹭同李承运关系密切,正应了借人一说。

    纪南棠沉吟了一下,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代我向云大侠说声多谢,叫他千万不要大意。”这才吩咐杜元朴去点人。

    大军出征之后就是漫长地等待。

    隔上几日,呆在鲁大通身边的纪家军会通过特殊渠道送回最新的消息。

    鲁大通的运气实在是不好,大军到达白州之后,处处透着不顺利。

    敌人一路劫掠,他率几万兵马连扑了几个空。

    这也到罢了,敌人过后,地方官要么被杀,要么逃走,按建昭帝的旨意,鲁大通还有安抚百姓之责,他只好耐着性子等手下副将以他的名义任命暂代的官员,出安民告示,然后探明敌人在哪,追上去重复这一套。

    在白州境内辗转好多天了,连东夷人的影子都没看见,大军的士气不免受影响,越来越浮躁涣散。

    纪南棠的几个手下也都觉着此次的对手大异从前,既凶狠又狡猾。

    而鲁大通其实已经有二十几年没上过战场了,也不适应这种作战的方式。

    大家商量过之后,都有些忧心忡忡,为将者的一个命令,常常会决定几万人的生死,而鲁大通所率的这支队伍,明显已经被敌人盯上了,他却浑然不觉,前景着实是不妙啊。

    云鹭因为“青冥刀”名声不错,又是李承运的人,鲁大通到没有排斥他,将他放在身边。

    云鹭找机会提醒了鲁大通几句,这位老国公当时有些警醒,想先驻扎下来整顿队伍,前方却传来了消息,离他们不足百里的随安县被攻占,敌人抢劫了粮仓,并将带不走的粮食一把火烧光。

    大军所在的位置,几乎都能感觉到那呛人的烟尘。(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李承运的新差事

    等鲁大通带人赶到随安县,只见浓烟滚滚,烈焰腾腾,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鲁大通当即分出一万兵马随后追去,一直追到临县未见敌踪,领兵的副将意识到这股敌军人数应该不是很多,白州地处沿海多山陵沼泽,道路崎岖,草木茂密,大部队兵力不易展开,而敌人随便往哪个山沟里一躲,就可能避过己方的侦查。

    稍作犹豫之后,副将领兵返回。

    三日之后,鲁大通接到报告,数百里外的宁贤庄出现敌踪。

    他心生警惕,命副将再度带一万人马前往,这一万人出发不久,距离大军驻地颇近的行顺县粮仓被烧抢,鲁大通立时判断此乃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遂带着大队人马疾扑行顺。

    可实际上,行顺的敌人只是早先混进城的数百海盗,他们出其不意抢了粮仓之后,在城里杀人放火虚张声势,赶往宁贤庄那一万人马却在中途遇伏,遭遇了敌人的主力,损失惨重。

    副将陈廉战死,只逃回了两千余人。

    他们向鲁大通禀报,对方大约在两万人左右,身材高大,骁勇善战,武器多是长刀,劈人斩马锋锐无比。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白州全境多处粮仓接连遇袭被毁,鲁大通疲于奔命四处围堵,只在沧通县遇上了敌人一回。

    对方人不多,只有千余名,前队依仗有利地势据守,悍不畏死,后队从容退走。

    只一个照面,纪南棠的几个手下就判断出来,和他们交手的根本就不是东夷人。

    他们跟着鲁大通折腾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抓几个俘虏问口供,云鹭和这几个纪家军冲在交战的最前面,还真叫他们抓了两个活的回来。

    鲁大通终于见识了先前败兵们所说的长刀,战后清点,损失了足足上千人,也就是说,他在这么大的优势之下。竟然没能占到对方半点儿便宜。

    纪南棠的手下当着鲁大通的面审问俘虏。因为语言不通,还特意自州府调了译官过来。

    两个俘虏态度都十分狂妄,对自己的出身来处丝毫不加掩饰。故而很快真相就大白:他们来自东夷诸岛东南方的列登帝国。

    虎头滩一役,晏山损失了十万人马,消息传回,人心浮动。他这个大首领几乎坐不稳位置,晏山无奈。只好转向邻居卑躬屈膝地求援,以成为列登帝国属国,年年纳贡岁岁称臣为代价,换得列登帝国出兵。帮他震慑住宵小,迅速清除了异己。

    可由此晏山在东夷的名声也变得臭不可闻。

    人心总是贪婪的,和列登帝国的约定在晏山看来是屈辱的权宜之计。只要缓过这口气来,早晚会翻脸。可列登帝国的权贵们却觉着这点好处还远远不够。

    面对勒索,晏山不敢再向东夷诸部伸手要钱,便使出移祸江东之计,在列登人面前大谈一水之隔的大梁有多么富庶,简直是白银满谷,黄金遍地,要不是为此,他也不会屡次派兵去抢。

    列登帝国的当权者真叫他说动了心,狂妄地认为大梁虽然地盘大,臣民多,却民风软弱,只会耍耍计谋,就像是一群绵羊一样,只要自己派几万精兵坐船过去,就可以随便宰割。

    晏山想利用他们报仇,顺便跟在后头捡便宜,列登帝国的人却不想叫东夷坐享渔利。

    他们强令晏山出租借费、军费向列登帝国借兵五万,以东夷的名义来打大梁。

    自己出钱雇人去抢邻居,抢到的却半个子也不归自己,这笔交易列登帝国显然拿东夷当了冤大头,不过晏山转念一想,他也可以派人跟在后面抢嘛,就算抢来的钱都给列登帝国,那也比叫这帮疯子在自己家里折腾强。

    所以大梁此次的敌人是列登帝国的五万精兵,晏山东拼西凑凑起来的三万人马,再加上闻风而来的万余名海盗,三股人马合起来将近十万,鲁大通现在面对着是先头部队,来打前站的,因为船只不够,还有六七万人正在海上飘着呢。

    鲁大通一听,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这两三万敌人就这么难对付了,敢情大头还在后面呢。

    他当即把这个情况一五一十写入奏章,准备派快马进京向建昭帝请求援军。

    奏章还未等送出去,又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令鲁大通如坠冰窟,负责给大部队押送粮草的后军被埋伏,损失惨重,加上附近的粮仓都被毁得差不多,这一下他的十万大军要饿肚子了。

    对手渡海而来,也缺食,但他们能抢,鲁大通的军队在自己家打仗,抢谁去?

    不但不能抢,还有安抚百姓之责,鲁大通没办法,只得先召集白州的地方官,打算看看从哪里能调出食来,先把这个难关过去。

    前线的告急奏章很快送到建昭帝面前,建昭帝也意识到鲁大通所报很可能是事实,这段时间冤枉了纪南棠。

    鲁大通跟朝廷要援兵,可建昭帝却不敢再从奉京附近抽调兵马,否则一旦有个什么事,谁来保护他?

    故而他下旨调江北的平叛大军立刻前往白州,叫杨昊俭和朱子良以先前江北大营的十万人马看住林世南、王光济,确保江北不出乱子。

    兵有了,还缺将。

    二路元帅的人选也叫建昭帝头疼,本来既然知道纪南棠无辜,派他去不就行了,可建昭帝一来不想叫群臣觉着大梁除了纪南棠无人可用,再者,鲁大通资历在那里,这两个人凑到一起谁听谁的?

    思来想去,他决定干脆叫符良吉亲自出马,省得那老头儿整天在京里指手画脚。

    你不是纪南棠的老师么,纪南棠那么会打仗,你好意思说不行?

    建昭帝心中定下人选,叫了符良吉来问。

    符良吉登时有些傻眼,没想到建昭帝放着纪南棠不用,要把这烫手的山芋交给自己,脑袋里飞转,想找个什么理由推脱。

    他沉默了一瞬,露出为难之色:“圣上,延国公德高望重,在军中的威望比老臣高多了……”

    建昭帝哈哈一笑:“放心,我给你找个帮手。叫承运去帮你怎么样,有什么事,你叫他去和延国公说。”

    眼看圣意已决,符良吉只得苦着脸应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招安

    这时候距离长公主故去还不到一年,李承运正在家中闭门守孝呢。

    不过建昭帝发了话,他不能不去。

    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李承运接连送走了丽姬和长公主,叫这个大梁昔日有名的纨绔倍感孤独且人生无常,觉着能到白州前线去散散心也不错。

    建昭帝很快下旨,令司马符良吉为二路元帅,程国公李承运任监军,统帅十万精兵赶赴白州,和鲁大通的军队相互协作,尽早诛灭来犯的外敌,不令大梁寸土有失。

    文笙是真没想到,建昭帝会叫最会打仗的纪南棠闲赋在家,却把李承运打发去白州。

    论吃喝玩乐,李承运那是行家,可上战场?文笙只是一想,心就悬了起来。

    李承运到是一点不担心,同文笙道:“我听说监军一直呆在中军帐里,和主帅在一起,安全得很,再说杨昊俭那小子都能当得好好的,我总不会不如他。”

    说得也是,符良吉总不会将皇帝的外甥、鲁大通的女婿置于危险当中。

    文笙稍稍安心,想说若是有机会,国公爷你还是向圣上进言叫纪将军领兵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皇帝若是想要冷着纪南棠,不是谁劝两句就能回心转意的,李承运过多地掺和,不见得是好事。但愿司马符大人能够旗开得胜,不枉纪南棠叫了这么多年的“恩师”。

    大军出发之前,纪南棠一直呆在恩师府上,显然也是不放心符良吉此行。

    白州的那些手下这些日子断断续续传回敌军的消息,纪南棠隐隐觉着符良吉此去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军情紧急,符良吉和李承运接旨后稍作准备便带队出发。

    十万援兵一到白州。登时解了鲁大通的燃眉之急。

    鲁大通和符良吉一商量,分兵几路,呈包围之势逐渐收拢,挤压敌人的活动范围,想将对方关进笼子里一举歼灭。

    几十万大军在外打仗,国库日渐空虚,再加上建昭帝身体越来越糟。虽然又是一年正月到来。奉京城的年味却很淡,宫中大大小小的宴会要么从简,要么取消。权贵们也都有些提不起劲来庆祝。

    文笙赶在年前去国公府送了年礼,顺便探望了一下李承运的夫人鲁氏。

    鲁氏如今老父丈夫都在白州,偏她又需为婆母守孝,不好到处走动。整个人瘦了一圈儿。

    一见面她就问文笙白州的战况,文笙捡着好听的安慰了她一番。见她渐渐松开眉头,情绪有所好转,这才告辞。

    三十晚上文笙是在马场陪着两位师父过的。

    她曾经想过邀请钟天政一起吃个年夜饭,顺便聊聊白州的战事。但却没在玄音阁找着他,还是听谭令蕙说,钟天政这段时间很忙。常常来去匆匆,一消失就是两三天。

    文笙这才发觉。自己确实有很长时间没看到对方了。

    戚琴和云鹭也都不在,戚琴得知东夷再度来犯之后,从邺州直接赶去了白州,现在这对老搭档已在军中会合。

    三个人的年夜饭有些冷清,听着外边仆从们燃放的鞭炮声,文笙暗想:又是一年过去了,不知道来年又会如何。

    正月里,就在朝廷大军形成合围,要同来犯敌人决一死战的时候,又有数万东夷、列登帝国联军趁着夜色自白、彰两州同时登岸,只一个照面就将岸上守卫屠戮干净。

    短短一月,两州有近半数的县城失守,来犯敌军在大梁的土地上疯狂地烧杀抢掠,两州百姓噩梦再次降临,这一次,情况比当年东夷人打进来那回更加严重。

    敌人主力到齐,对大梁的军队毫无忌惮之意,迎头杀来。

    两军在白、彰交界的新肃坡遇上,一场血战,足足杀了两个时辰,最后敌军退走。

    朝廷方面指挥这场战斗的主帅是符良吉,战后一清点死伤人数,符老大人差点哭了,折损过万,杀死了对方不足四千人,这一次交锋表面上敌人跑了,自己赢了,内里实打实做了赔本买卖。

    战事不利,使得京里也是人心惶惶,各种传闻满天飞。

    这种情况之下,谭老国师哪里在家还能呆得住,带着两个儿子进宫面圣。

    建昭帝自内侍手中接过药,一口喝了,也不漱口,强忍着头疼继续看二儿子杨昊俭写的奏章,听人报说谭老国师门外候见,立刻叫进。

    谭老国师进来,建昭帝免礼赐座,道:“国师来得正好,朕正想找你。”

    谭老国师一怔,在椅子上欠了欠身:“不知陛下找老臣,所为何事?”

    建昭帝以手指在眉间用力掐了掐,道:“你先说吧。”

    谭老国师关切地望着建昭帝:“陛下忧心国事,也要保重身体。老臣在家中,也听说鲁老公爷和符司马仗打得不顺利,我们大梁玄音阁有那么多乐师,何不派一些到军中去,为将士们分担些压力。”

    他明知道建昭帝对自家有忌惮之意,不见得愿意他插手军中,进一步扩大乐师的影响力,但此次的敌人与以往不同,来势汹汹,一旦朝廷大军溃败,怕是再无兵可用,到时大梁可就真得危险了。

    建昭帝怔了一怔:“国师,你和玄音阁的乐师是我大梁最宝贵的财富,战场上刀枪无眼,朕怕会有死伤,岂不叫人惋惜。”

    谭老国师道:“臣谢陛下爱护,主忧臣死,更何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大梁都快保不住了,还谈什么大梁的财富?是不是定要等到被敌人杀到奉京城底下那天,你才会放手?

    建昭帝叹了口气:“容朕想想。”

    这就是要结束这个话题了。谭老国师不禁也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事说完了,他理了理心绪,颇有耐心地问道:“陛下先前要说何事?”

    建昭帝指了指被他丢在桌案上的奏章:“昊俭报说,近来江北局势平稳,王光济应该是已经意识到大势已去,不想再折腾了,昊俭想要试试招安他,问朕答不答应。国师你觉着呢?”(未完待续)

    ps:卡文,状态奇差无比。

    今天没有第三更了。抱歉。

第二百七十一章 去白州的机会

    今年是玄音阁的大比之年。

    这一年,没有春秋两试,只有四月初开始直到五月底才结束的一场大比,大比不分新生老生,先个人战再团战,是奉京乃至整个大梁三年一度的盛事。

    往常年一进到三月,奉京差不多所有的话题都是围绕着这个。

    但今年彰白二州正打着仗,且听说战事很是不利,朝廷派出去的大军屡屡受挫,从文武百官到平头百姓都在为此而忧心,生怕过不多久敌人会打到奉京来,哪里还顾得上看热闹,玄音阁大街上到是冷清了很多。

    可三月中旬,玄音阁突然向所有学生下了个通知,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这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奉京,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此次玄音阁大比取消团战,宫榜照旧取个人战前五十名,入榜的学生将在大比结束之后立刻动身前往彰、白二州,加入到抗击外敌的朝廷大军当中去。

    榜文明晃晃贴在丝桐殿外头,就算有乐师不信,跑去看了之后也都闭上了嘴。

    玄音阁南北两院学生加起来,总共差不多有五六百人,也就是说,每十个人就会有一个要在今年上战场了。

    榜文很短,任谁看了心中都会生出很多疑问,比如说,此次将由哪些师长带队,像两位院长、谭三先生、谭四先生这些高手会不会去,去了之后以何种的方式参战,在军中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等等。

    还有,战场之上可不像平日里乐师们斗乐那样点到为止,那是真会死人的,他们的安全能否得到保障。

    这些榜文里都未提及。只要求所有学生必须于本月的二十四日辰时齐至丝桐殿,进行报名签到。

    三月二十四日一大早,丝桐殿前就站满了人。

    不但学生们全来了,连师长都到了不少,像卞晴川就陪着文笙一起来了。

    文笙站着师父旁边,另一边是闻人英、项嘉荣等人,离辰时尚早。两位院长都还未到。大家议论纷纷,钟天政走过来,站在文笙身后。

    文笙回头望了一眼。冲他笑笑算是打过招呼,钟天政未做什么表示,过了一阵,他找到机会趁人不注意悄声道:“散了之后我有事找你。别又不见影。”

    文笙微微点了点头,暗道:“什么叫又不见影。常常不见影的人明明是你。”

    将至辰时,离远传来一阵骚动,文笙很快知道原因:谭老国师亲自来了。

    谭大先生、谭二先生一边一个陪在他身旁,父子三人走到殿前。丝桐殿的大门敞开,谭老国师迈步进殿,谭大先生停下来吩咐几句。很快学生们按南北两院分站成两队,开始鱼贯进殿签到。

    文笙顺利核实完身份签了到。没有抽签,也没有领号牌,负责登记的师长和颜悦色叫她先到殿外等着。

    将近午时,所有学生签到完毕,谭老国师自殿内出来,只是一露面,丝桐殿前虽然乌压压全是人,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看样子,谭老国师是要亲自和大家解释这件事啊。

    果然,谭老国师目光自众人身上扫过,平视前方,沉声道:“去白州上战场的榜文,我想你们都看到了。不瞒大家,这是我跟圣上极力争取才得到的机会。圣上常言,玄音阁的乐师是大梁的宝贵财富,如今彰白二州的战事很不乐观,是该乐师们参与进去,好好立功的时候了。”

    虽然没有人敢出声询问或是附和,文笙却觉着周围的呼吸声突然粗重了起来,那是被谭老国师几句话激起来的热血豪情。

    “此次大比不经由抽签决定对手,阁里会根据大家一直以来的表现做安排。你们中间将通过个人战选出五十人,按圣上的意思,此次出征不会有师长同去,到了军中,除了所用武器不同,乐师也不会有任何的特权。这是你们的历练,虽然危险,但我不希望有人因为怕死而退缩。此次大比,我会一直在场看着你们。”

    竟然是只有五十位学生去军中,而且去了之后也别想着被奉为上宾,被当作秘密武器用是肯定的,除此之外,也需得令行禁止,和普通的将领甚至士兵没有太大区别。

    大约正是顾忌到师长都是成名乐师,尤其是谭家诸子的影响,怕他们去了之后依仗名望指手画脚,所以建昭帝才一个也不让去吧。

    随着谭老国师这番话出口,登时很多人就感觉被迎头泼了盆冷水,一时冷静多了,一个念头冒出来:“不是叫大家去两军阵前送死吧?”

    “大家平时在阁里分南北两院,走出去,必须做为一个整体。此次大比的前三甲,就是带队的正、副队长。好了,我就说这些,你们全力以赴迎接大比,其它的等大比结束了再说。”

    谭老国师这番话显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废话一句没有多讲,所以他讲完了,在场的众人不管老师还是学生都直愣愣地望着他,显然都在忙着消化其中扑面而来的讯息。

    等文笙回过神来,谭老国师和两位院长已经离开好一阵了。

    而乐师们都是交好的三五人聚在一起,议论地热火朝天,直将丝桐殿前变成了菜市场。

    大事临头,兴奋者有之,疑虑者有之,摩拳擦掌的有,……贪生怕死的自然也有。

    卞晴川到是很淡然,同文笙道:“咱们回去。”

    大比要到四月初一才正式开始,还有好几天的时间,怎么准备都够了,文笙这两年所下的苦功卞晴川都看在眼里,觉着徒弟闯进个人战前五十名难度不大。

    唯一叫人不放心的是,文笙到现在还同自己一样,不管古琴和鼓,都没有攻击的手段。

    谁也奈何不得谁的情况下,且看哪一方先累了放弃吧。

    文笙记着钟天政的话,在乐君堂等着他。

    只过了一小会儿,钟天政便找了过来。

    文笙猜他是为了大比的事找自己,果然,钟天政在外头同卞晴川打过招呼,敲门进来,坐下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此次白州你别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大比开始

    钟天政这么直接,到叫文笙有些意外。

    也许是年长了一岁的关系,也或是过去的一年里,她和钟天政总是聚少离多,文笙突然觉着相较刚拿了团战第一那会儿,眼前的钟天政叫她隐隐感觉有些陌生。

    钟天政今天穿了件石青色天香绢裰衣,腰系祥云宽带,于倜傥中带着几分贵气。

    除此之外,他好像变得更加强势了。

    文笙没有盯着他看太久,对钟天政,她的态度一向很温和:“为什么,总要有个理由吧。”

    钟天政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敲两记,以二人的熟悉,文笙立刻就由这个小动作意识到对方正在考虑措辞。

    “军中,那是男人呆的地方,你看自古以来有哪个女子会跑去厮混?你去了,人家说不定还要背地里说一声晦气,再说那些当兵的朝不保夕,整天把脑袋别在腰带上,你不知道他们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文笙微微皱眉:“质疑非议随时随处都有,何止军中,既然谭老国师没有单独把我甩出来,那等我去了慢慢改变大家的看法就是了,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我不但是女子,还是一位乐师。阿政,说说你真正的想法吧,你知道我想去军中好久了。”

    钟天政犹豫了一下,也皱起眉来,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不耐烦:“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听我一回呢?你那纪大将军又不在战场上,还往白州跑什么?到了军中,谁知道落在哪个白痴手底下,叫你往东就得往东,叫你往西就得往西,叫你送死呢,你去不去?”

    文笙没有跟着他发脾气,反到笑了笑:“程国公在白州呢,再说大家不都一样吗,都会遇上难以预料的危险。[txt全集下载]”

    钟天政轻蔑地“哼”了一声:“想害我?他尽可试试。至于旁人,我管他们去死!”

    这么说钟天政不想她去白州是在担心她啊。文笙心中一暖,柔声道:“阿政,你是害怕我会出意外么?”

    钟天政似被戳破心思,瞪着她半晌无语,而后闭上眼睛,将身子向后上一靠,两手揉捏着额角,颓然地叹了口气:“是,我老是隐隐有一种预感,若你去了白州,会有非常不好的事发生。你听我一回好不好?”

    “预感?”文笙大奇。钟天政这预感由何而来,他又不会起卦算命。总要有个起因吧?

    钟天政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就算是为了我,留在京里,好不好?我会留下人手照顾好你,不用多久,我就会回来。”

    即使是在当初两人从杨昊俭的山庄里逃出来,狼狈逃命的那晚,钟天政刻意温柔,也没有这样说过话,两个“好不好”,简直透着一股低声下气,他自己还没有发现,文笙却是惊讶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惊讶中又透着疑惑。

    白州对她而言是龙潭虎穴么?

    可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一定要去闯一闯。

    若是别的事,文笙说不定冲着钟天政的情意退上一步,但能光明正大地去白州,去和戚琴、云鹭他们一起杀敌,给李承运帮一帮忙,这等机会她绝不会这么糊里糊涂地放弃。

    “阿政,我不需你留人照顾,也不会故意输掉比赛留在京里。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在白州并肩作战么?我们可以相互看顾,保护着对方。”

    钟天政将手自太阳穴上拿开,望着文笙,目光里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而后他重重叹了口气,道:“前五十名才够资格去,我不会叫你如愿的。”

    文笙简直要被他这莫名的固执气笑了,接口道:“好,那我拭目以待!”

    若在以前,两人话不投机,甚至到呛声的地步,钟天政要么冷嘲热讽,要么拂袖而去,可这会儿他脸色变了几变,却强行按捺住了,站起身,神情有些黯然,都已经转身要走了,目光突然落在文笙的头顶,靠近过去,在文笙反应过来之前,伸手自她秀发间捻起一团白绒绒。

    那是她先前在丝桐殿前站得久了,不知何时飘了一团柳絮在头发上。

    钟天政凝神着这一小团白绒,目光既如秋夜星辰那般高远明亮,又像寒潭深水那么寂静无波。

    一时间文笙竟觉心跳砰砰,有些窒息。

    钟天政却叹了口气,怅然道:“你看,柳絮因风,轻薄无根,确实不是吉兆。”说罢将那团白绒狠狠攥在了掌心里,转身快步离去。

    钟天政这一来一去,几乎搅乱文笙平静的心湖。

    听钟天政的意思,是打算在大比中阻挠她进入前五十名,每一轮的对手都是由师长们决定,要到比赛当天才知道,难道他竟能影响到谭二先生,上来就给自己安排个特别厉害的对手?

    文笙一直弹了数遍《伐木》,才算静下心来,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她只要全力以赴就是了,不用多想会对上谁。

    接下来的几天,文笙再未和钟天政碰面,到是与卓玄、项嘉荣分别通了通气。

    文笙知道,虽然谭老国师当面鼓励了众人,又表示要亲自到场观战,仍有一些学生打了“遇见差不多的对手就认输”的主意。

    师长们不上战场,叫他们产生了没有主心骨,就是去送死的联想。

    所幸卓玄和项嘉荣都是主战派,项嘉荣很是羡慕卓玄、钟天政这些一起打过团战的伙伴,就算他比赛的时候发挥再出色,妙音八法第三重想进前五十希望也是不大。

    转眼就到了四月初一这天,玄音阁鼓声震天,一直到十余里外还能听清楚,给这段时间颇显沉寂的奉京城平添了一道生机。

    鼓声预示着玄音阁大比开始了。

    这是玄音阁自有大比以来,最不受世人关注的一次,墙外街市上流连的人甚至没有春秋两试时多。

    但这一次的大比却意义非凡,注定要被载入史册,为后世牢记。

    正是从这时候起,大量的乐师将陆续走上战场,去影响和改变天下格局。r1152

第二百七十三章 绝望之海

    玄音阁有学生五六百,这么多人参加个人战,自然不可能由头至尾将所有对手打个遍。

    但如果前几轮输了就直接淘汰掉,又太容易产生遗珠,哪怕由师长来安排对战双方也不可避免。

    故而此次玄音阁大比采用的是双轮淘汰法,即第一轮输了不要紧,师长们会为你指定一个同样输了一轮的对手,你们两人再来上一局,赢了的继续接下来的比赛,两局皆输的要么水平太差,要到运气实在是糟糕,淘汰怨不得别人。

    文笙觉着摒弃抽签,是不想出意外,师长们会把他们印象里实力比较强的学生分开,让他们迟些时候再对上。

    要照这么说,自己前几轮的对手应该不是很厉害吧。

    可出乎文笙意料,她分到的第一个对手竟是个熟人,北院的“折竹手”梅纵。

    这是什么意思?谭家的诸位前辈其实并不看好她?这念头在文笙脑袋里一闪而过,不管对手是谁,哪怕遇上江焕,她也不会由此产生动摇。

    大比个人战的场数太多,分在五个地方同时进行,文笙的前几场都在星辉堂,若是她一直不被淘汰,将从这里杀进前五十名,而后转战同乐台。

    和文笙同样被分在星辉堂的还有项嘉荣,不过他第一轮的对手很弱,只有妙音八法二重。

    星辉堂很大,按说容纳百十人观看比赛没有问题,但主考官还是叫大家都在外边等着,轮到谁,会提前叫进。

    在星辉堂担任主考官的是南院的谭四先生、北院的孔长义以及坐镇应天塔的老乐师康乐。

    文笙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侍者叫她和梅纵的名字。

    项嘉荣在旁低声道:“等你的好消息。”

    梅纵小有名声。而文笙除了前年秋试曾在团战中一鸣惊人,其它时候都不显山不露水,即使在新生里头个人战名次也向来不高,所以觉着她能战胜梅纵的人还真是不多,项嘉荣声音再小,也引得周围乐师们投来古怪的目光。

    文笙点了点头,抱着琴出了人群。步上台阶。走进星辉堂。

    星辉堂里三位主考的桌案一字排开,桌上放着他们的随身乐器,谭四先生坐中间。孙长义和康老分坐两旁。

    对着主考席又摆了两套桌椅,中间以淡蓝色的帘子隔开,之前进来的两位学生正隔着帘子斗乐。

    两个人实力都不强,听上去还需一阵才能分出胜负来。

    孔长义回头扫了一眼刚进来的文笙和梅纵。冲他们微微颔首,示意二人先在旁边等着。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二人决出胜负。

    康乐和颜悦色地通知他俩,胜者可以先回去休息了,待下午再来进行第二轮,输了的那个留下来。呆会儿再比一场。

    孔长义已经先一步转向了文笙和梅纵,笑道:“哎呀,你们两个。阁里怎么考虑的,把你们排一起。不要紧张,好好打,呆会儿谁同你们输了的那个较量,才是真得倒霉。”

    梅纵是北院的学生,平时常见面,而文笙这小姑娘,实在是前年团战的最后一战,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梅纵和文笙谢过主考官,梅纵颇有风度地叫文笙先选择坐哪一侧,两人客气几句,在帘子两侧坐好,差不多同时将琴放在了桌案上。

    三位主考都抬起头来,即使是性情沉稳的谭四先生对这一战也起了兴趣。

    这么多场看下来,要么双方实力相差悬殊,要么都技艺平平,眼前这一战很可能是今天星辉堂最精彩的一场对决了。

    康乐见他们都准备好了,道:“开始吧。”

    抢先落指出声的是梅纵。

    虽然文笙在个人战中成绩一直不说多么出色,但梅纵却牢记那次团战自己曾败于对方之手,现在可谓是全力以赴,半点儿也不敢大意。

    距离上次交手已经一年多,梅纵的技艺又有所进步,虽然依旧是妙音八法四重之境,但指法变得更加圆熟梦幻。

    旁人或者只见几道虚影,但这三位主考那是什么眼力,将他指法的细微处看得一清二楚。

    拨剌如蜻蜓点水,勾剔如叶底穿花,按弦如栖凤梳翎,双弹如饥鸟啄雪。

    不是一味得快,疾中带缓,当你的两眼几乎要为之缭乱的时候,他却攸地慢下来,伸指在某根弦上带动了袅袅余音,抑或是轻轻一触,弦上发出一声清音,好似一指点在你心上。

    玄音阁鼓励学生学而有特色,越是有特色,越容易在后期练成自己的独门绝技。

    妙音八法又是以指法见长,像梅纵这样的学生,师长们都很看好他的将来。

    但很快,三位主考官的目光全都从他的两手转到了文笙那边。

    他那犹如潮水般蜂拥而至的攻击直冲到了中间帘子,便再不能往前分毫,淡蓝色的帘幕无风而动,轻轻飘摇,但在众人眼中,却好像变得铜墙铁壁一般不可逾越。

    有帘子阻隔,梅纵看不到对方的一举一动,但隔碍他琴声的这层无形屏障实在是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来了,时隔一年多,随着他与顾文笙对上,它又再次出现!

    它好像更稳定、更厚实了,就像风平浪静之时,东海那一望无际浩浩汤汤的海面,安静又叫人心生绝望。

    这世上,没有力量能击穿一片海。

    相较梅纵那边叮咚不绝,文笙的指法很舒展,看上去实是游刃有余。

    通常而言,乐师们所弹的曲目要么自创,要么传承,斗乐时互有攻防,旋律的变化非常之大,乐曲听上去杂乱无章,可文笙不然,她现在弹的乃是一首完整的琴曲。

    并且这首曲子众人还耳熟能详,乃是前朝的《风云操》,在应天塔的《大还阁玄品》、《抒怀琴谱》等十余本书中都有记载。

    旋律普通,手法寻常,那么琴声中的力量由何而来?

    文笙一曲弹到底,换了一首,这一次的曲子更耳熟,《青山云锦》,因为曲调优美,学会古琴的十人里面到有九人会弹。

    三位主考冥思苦想之下觉着不可解,只好先将注意力放回这一战的输赢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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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战的悬念似乎只在于:再强大的盾能战胜矛么?

    文笙不着急,这才第一场,大比刚刚开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玄音阁学生里高手如云,冲着阁里为她安排的首个对手,她觉着有必要保存实力,慢慢耗着,直到耗赢这场比赛。

    为什么她这么确定自己能耗得赢梅纵呢?

    其实想想就知道了,梅纵只有妙音八法四重,指法高明,琴声却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早在前年秋试打团战的时候,文笙已经能以身体硬抗这样的攻击。

    在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文笙的进步非常大,她做到了一件在钟天政看来不可能成功的事。

    只要她想,任何一只曲子在她手中都可以变成《伐木》、《行船》以及《采荇》。

    束缚文笙的最后一道枷锁消失了,她随心所欲地弹着,虽然是在防御,却身心舒畅,全然不费什么力气,此等情况下,只要梅纵能坚持,哪怕一天一夜,她都奉陪到底。

    梅纵能攻击上一天一夜么?自然不能,这等水准的斗乐需要他全身心投入进去,华丽的指法也意味着同样一支曲子,他要比其他乐师耗费更多的心神。

    除了谭四先生由始至终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另两位主考官都忍不住同情起梅纵来。

    若是中间没有这道帘子隔着,叫梅纵看看对手那轻松随意的模样,他是不是早就推琴认输,不再是这么一刻钟、两刻钟地咬牙坚持下去?

    啧啧,汗都出来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两人耗了大半个时辰,三位主考对望一眼,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个人战第一轮原定于中午结束,这样下去,旁人还比不比了?

    输赢毫无悬念,顾文笙那里都换着花样弹到第十几首曲子了,谭四先生不想再耽误时间,伸手拨琴将二人打断,道:“顾文笙,你赢了,回去准备第二轮,梅纵先出去等着。”

    梅纵停琴,垂头不语,看似沮丧,心里却是长长松了口气。

    他这半天汗湿重衫,身心俱疲,早就想认输了。无奈此次大比直接决定去白州的人选,顾文笙入阁三年,之前个人战的成绩又不说多好,梅纵害怕被人误会他贪生怕死,有意输给对方,这才硬撑到了现在。

    呼,终于解脱了。

    他二人让出地方来,下一组在旁边早就等急了,赶紧坐下开战。

    文笙和梅纵一前一后出了星辉堂,和他们相熟的乐师纷纷围上来询问结果,文笙只同项嘉荣简单说了说,便告辞匆匆回乐君堂去了。

    卞晴川已经知道徒弟第一轮要对阵梅纵,正站在院子里银杏树底下,一边翻动着那些半干的泡酒草药,一边等候结果。

    最近他闲着没事,跟杜元朴学了几招,准备试着自己酿酒。

    文笙进了院子,一眼看到卞晴川,欢快地叫了声:“师父!”而后笑嘻嘻地跑到他身后,探头探脑看他捣腾草药。

    卞晴川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她同梅纵那一战的结果了,笑看了徒弟一眼:“赢了?怎么这么久?”

    文笙点了点头:“谭四先生打断了我们,不然我估计着梅纵还能再撑一阵。”

    “那你就准备这么着一直杀进前五十?”

    “估计着还得打个七八场才能进到前五十呢,看对手吧,若能快速解决掉,我也不想和他们耗着。”

    卞晴川其实有些不明白,文笙的琴声并没有伤人之力,又怎么能快速解决对手?不过他没有刨根问底。

    吃过午饭,文笙准时返回星辉堂,结果第一轮的比赛到这时候还没结束呢。

    十几个不巧排在后边的乐师生怕下一个就点到自己的名字,连如厕都一溜小跑,更不用说能抽出空来吃个饭。等到现在一个个饥肠辘辘,眼见文笙这始作俑者神采奕奕地来了,望向她的目光都有些幽怨。

    不过往后就好了,经过这一上午,已经有一百四五十人两战皆输,淘汰出局。

    五处考场全都压力大减。

    文笙的第二个对手名叫白建元,乃是“赤乌”杨鸣岐的弟子,今年四十出头,之前也是宫榜前五十名的常客,妙音八法四重,乐器是古琴。

    一连两轮,都是这等级数的对手,文笙越发肯定,这不是巧合。

    据说这白建元是八年前拜在杨鸣岐门下的,杨鸣岐是豫王的亲大伯,这位听说也不差,出身于勋贵之家。

    文笙和白建元虽然同属南院,但彼此间并不熟悉。

    杨鸣岐年纪实在太大了,当日钟天政向文笙推荐师父时就说他垂垂老朽,耳聋眼花,对教徒弟根本是有心无力,大约正是因此,白建元平时很少在玄音阁露面。

    二人进了星辉堂,等前面两人有了结果,过去坐下来。

    其实不但是外边有些乐师没有休息,星辉堂的三位主考坐了大半天,中间也只是匆匆填了填肚子,颇觉疲惫。

    孔长义看着文笙坐下,有些犯愁,道:“开始吧,时间有限,二位最好速战速决。”

    白建元和文笙古琴同时发声,文笙找了支曲子随便弹弹,而白建元的琴声竟也是连贯悦耳,听着有一气呵成之意,两道琴声相遇于中途,淡蓝色的帘幕微微而动,好似泛起了水波。

    文笙感觉到对方的攻击并不猛烈,温和而带着试探之意。

    这时候,星辉堂外原本的喧哗声突然停下,变得分外安静,只闻脚步声由远而近。

    说要亲至考场观战的谭老国师果真来了。

    他不知道从哪处考场转来了这里,被几位弟子簇拥着,要进星辉堂里看看。

    谭老国师上了台阶,止住意图通报的侍者,迈步到了门口,听到由里传出来的两道琴声,脚下不由地停了停。

    可未等他细听呢,里面的琴声便戛然而止,跟着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来:“算了,我不比梅纵厉害,战之不胜,速战速决不是么,这局认输吧。”

    跟随谭老国师而来的几个弟子不禁面面相觑,走了这么多考场,还真有人认输啊,谁这么有种?

    谭老国师迈步进了星辉堂。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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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保送了(4000大章 )

    白建元这么快推琴认输,三位主考轻松之余都有些意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的琴声不愠不火,听上去不像梅纵那么激烈,每一声都透着“我不着急”之意,原以为这场比试又要大半个时辰,那今晚大伙都得在这里挑灯夜战了。

    孔长义刚道了个“好”,突然觉着身后有异,扭头一望,吓了一跳,站起来,恭声道:“国师。”

    星辉堂内所有人都赶紧跟着离座而起。

    到底年纪大了,谭老国师连着走了好几个地方,有些气力不济,身后两名弟子见状,连忙上前欲左右搀住他的手臂。

    谭老国师示意不用,目光自包括儿子在内的三位主考身上掠过,落在白建元和文笙身上,道:“看来是我来晚了,在外边听到你们两个的琴声,还想着要仔细听一听,结果才刚进门就结束了。”

    谭四先生赶紧把他让到中间坐下来,说了说文笙的情况。

    谭老国师点了点头,未知可否:“这么说,这局进行的时间并不长?”

    确实不长,连半刻钟都不到。

    孔长义有些汗颜,他明白谭老国师的意思了。在国师他老人家看来,输不要紧,不能连争都不争,白建元这么干脆就认了输,显然不是他想看到的。

    白建元保养得当的脸隐隐透着红:“国师,我……”

    谭老国师和颜悦色道:“我不是责怪你,此次大比干系重大,我不想看到从这里开一个坏头,大家只会学你遇到强者就认输,却不会管你是因为什么而放弃的。另外,你要知道,一个像顾文笙这样,可以让你放开手脚,随心所欲攻击的对手是多么难得,可能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上第二个,阁里特意给你们创造了机会,你真要这么错过么?”

    白建元闻言大为吃惊。

    上午的比试,梅纵占用了太多时间,并且还打输了,在星辉堂外等待的乐师们都颇有怨言。文笙早早溜了,梅纵却留下来和大家解释了一番。

    所以下午白建元一听说把他和顾文笙分在一起,登时就暗道了一声“倒霉”。

    他出身勋贵之家,比起其他的乐师来少了很多顾忌,索性早早认输,想着如此大家都省事了,谁知道竟听到谭老国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阁里竟对顾文笙如此看重?怪不得接连给她安排了梅纵和自己做为对手。

    要知道,这场自己纵然输了,还可以打赢下场,一样杀进前五十名,而按他和梅纵的实力,也就是在三四十名转悠,最后的排名战还真不见得有机会同顾文笙遇上。

    文笙也吃惊,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成了师长们眼中的磨刀石么?

    白建元面露愧色:“国师,请再给学生一个机会,让我和顾姑娘好好比一场。”

    谭老国师望向文笙,目光温和:“你的意思呢?”

    谭老国师想要他们重新比过,这个毋庸置疑。文笙点了点头:“我自是没有意见。”

    两人坐下来,只是这次主考席上,换谭老国师坐中间,其他人恭恭敬敬侍立于他身后。( )

    白建元这一次明显看出与方才的不同来,左指掐起,右手挑弦,跟着是“滚拂”,“滚七六五抹四五六”,急骤的弦声推涌逐前,一起手,琴声便如狂风暴雨,向着文笙席卷过来。

    文笙呢?文笙却不想再像方才那样和对方相持下去。

    之前她就跟师父卞晴川说过,若是能快速地解决掉,她不会和对方这么耗着。

    能不能速战速决,要看对手。

    像白建元,大约是因为养尊处优惯了,琴声中透着一种随性,容易被情绪所左右,这样的乐师,《伐木》对付他更加有效。

    经过适才那短暂的交锋,文笙心中有了数。要拿自己做磨刀石?也要问她肯不肯呢。

    文笙选了一首非常活泼轻快的曲子去暗合《伐木》。

    哪怕在文笙的前世,也少有像《酒狂》这样充满了感染力,热情跳动的曲子,它就像一株赤玫瑰,傲然挺立在士大夫们那姹紫嫣红的琴曲花园中。

    仙人抚弦,醉意微醺。

    这一曲由指法到旋律跳度都很大,文笙左臂伸展,手指一直下滑到徽外。

    白建元看不到她的表情,可站在谭老国师身后的孔长义等人却赫然看到文笙正嘟着嘴,随着旋律轻轻点头,这个非常可爱的小表情充分说明她此时很陶醉。

    打摘挑拨,无不随她心意,琴声是那样得轻快而徜徉。

    文笙左手跪指过弦,顺势掐起,诸人被琴曲吸引,脸上不由自主泛起了笑容,只有像谭老国师这样的高手才会注意到她已经云淡风轻地加进了不少颇有难度的指法。

    从《酒狂》一起,白建元就招架不住了。

    他觉着自己的琴声此时此刻就像是一堆强要往鲜花上蹭的牛粪,夹杂在对方这一曲中简直面目可憎。

    若是谭老国师不在场就好了,不不,哪怕他老人家在场,若是自己不曾坚决要求“好好比一场”,那就不必这么煎熬。

    勉强弹出的琴声中哪里还有杀意,对方每一声都像响在他心里,让他情不自禁想随着哼唱,想为之浮一大白。

    蓝色的幕帘轻轻飘起,合着《酒狂》的节奏,飞舞在文笙和白建元之间,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白建元右手猛地“全伏”,他实在是对这琴声生不出丝毫抵触之意,控制不了地想要停下。

    这时候,文笙的短短一曲却弹到了结尾,绰、抹、长琐,文笙收琴,在飘飞的幕帘间冲着对面嫣然一笑。

    白建元迷迷糊糊地也跟着停了琴,输了吧,自己肯定是输了,还输得心服口服。

    他觉着自己因这一战心态受到了很大影响,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恢复过来。

    星辉堂里一时陷入静寂。

    跟随谭老国师而来的几位弟子不禁面面相觑,原以为这会是一场耗时许久的攻防战,谁知道这么快就结束了,他们自旁人脸上看到了未及收敛的笑意,下意识便想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脸。

    没想到啊,连谭四先生都面露微笑了呢。

    过了好一阵,众人平复下心情,方听谭老国师开口:“这一场毫无疑问是顾文笙赢了,白建元,你出去调节一下心情,我会叫他们把你的下一场尽量往后排。”

    白建元站起身,恭恭敬敬垂首道:“是。”只听这话,他就知道谭老国师完全了解他此时的感受。

    白建元退了出去,文笙随着站起来,准备让出地方给下一场的乐师。

    谭老国师却轻轻挥了下手。

    随他进来的几个弟子会意,相互使了个眼色,深施一礼,鱼贯退了出去,并且将后面两个准备上场的学生也叫走了。

    谭老国师望着文笙,目光十分温和:“你想去白州?”

    “是,国师,学生非常想得到这次去军中的机会。”哪怕钟天政那样劝她,文笙也从来没有动摇过。

    谭老国师白眉低垂,眼中却似有锋芒一闪:“是因为程国公在白州?”

    文笙对此很坦然:“各占一半吧,学生想学师父到战场上去杀敌立功,叫百姓尽早脱离苦难,同时程国公在军中,学生正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谭老国师点了点头:“你的琴声非常特别,原本我是想多给你安排一些实力相当的对手,让你们在切磋中取长补短,但刚才这一战,让我很是意外。”

    他顿了顿,望向旁边包括谭四在内的三位主考官,果然那三人此时回过神来,目光中都露出了惊诧之色。

    “自成一家,同妙音八法全然不同,不在乎指法甚至旋律。”谭老国师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一叹,“我准备让你直接进到此次大比的前五十名,过几天参加排名战,你那里没有什么问题吧?”

    此言一出,不但是文笙,就连三位主考都瞪大了眼睛。

    这是……被保送了?

    文笙自然喜出望外,有谭老国师特准,她不必再参加接下来的淘汰比试,也意味着过些时候,她便可以正大光明地随队去白州了。

    虽然一场一场打下去,文笙对自己也有信心,但哪赶得上这样痛快?

    三位主考想的却是,太好了,顾文笙不参赛,他们也就跟着解脱了,等排名战的时候叫其他的主考官们头疼去吧。

    文笙目光璀璨,唇边露出一丝动人的浅笑:“学生没有问题。多谢国师成全。”

    谭老国师笑了笑,望着这个他曾经一度以为会成为自己孙媳妇的少女,语重心长道:“去吧,好好准备,另外,若是有阁里的乐师私下里找你切磋,我希望你不要拒绝。”

    文笙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脆声应道:“是!”

    她抱起“太平”待要退出,脚步迈了出去,心中却是突然一动,停下来商量谭老国师和三位主考:“这件事,呃,就是国师直接让学生进到前五十名的事,能不能先保密?”

    三位主考面面相觑,谭老国师哈哈一笑:“不想被人议论打扰?好。你们三个不要说出去,等排位战之前再公布不迟。”

    文笙复又行了个礼,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

    她有些坏心眼地想,钟天政不是很有把握地说要阻止她进入前五十名么,如今谭老国师亲口发了话,看他还有什么办法?

    话说回来,钟天政不知道她在《希声谱》上取得了重大的突破,还当她必定不敢当着这么多师长的面显露实力,说不定这会儿满心以为她已经被淘汰了。

    文笙高高兴兴回了乐君堂,将好消息告诉了卞晴川,又特意叮嘱他不要露出口风来,专等钟天政上门。

    果然,太阳还没下山呢,钟天政便来了。

    他明显是刚比试完,打听到了文笙战胜了梅纵和白建元,两轮全过,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找来了。

    文笙正哼着小曲在准备她和师父的晚饭,平时她忙,饭菜都是由侍者做,师徒两个将就将就。难得她今天有暇又有心情。

    钟天政彬彬有礼在外头应付完了卞晴川,进屋之后就虎着脸,对灶下烧火的侍者道:“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和顾姑娘说。”

    那侍者赶紧站起来,退了出去。

    文笙忙里抽空扫了他一眼:“没吃吧?要不要在这里用点儿?”

    “气都气饱了。”

    咦?文笙似笑非笑道:“怎么,被淘汰出局了?”

    钟天政站在那里深深吸气。

    “你用《希声谱》!”

    “对呀。”

    “你能用《希声谱》为什么不跟我说?”继续吸气。

    文笙笑了笑:“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

    “顾文笙!”吸气也不管用了,钟天政是真被她这玩笑一样的口吻气到了。

    文笙一手端着盘子,所以她只是象征性地举了举另一只手,以图息事宁人:“阿政,好了,消消气,我说过,白州我必须要去,不管你同不同意。”

    钟天政冷冷地接口:“是不是还要同我争队长?”

    “队长?”这个文笙还真没想过。她转身尝了尝菜的咸淡,而后装盘,道:“能去白州就行,我不喜欢有人管着我,同样的,我也不喜欢管着旁人。”

    屋子里一时变得很安静,只有锅碗瓢盆时不时发出声响。

    过了片刻,钟天政长长叹了口气:“好吧。那就一言为定。”

    文笙望他一眼:“留下来吃饭吧。”

    这一次钟天政没有拒绝。

    并且他还很快恢复了过来,浑若无事地在饭桌上同师徒两个说说笑笑。

    吃过饭,钟天政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悄悄地同文笙商量:“呆会儿等你师父睡了,咱们出去转转好不好?”

    两人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文笙亦悄声道:“去哪儿?”

    钟天政神神秘秘地道:“还记得那次我带你去看胡良弼他们么,配合之法,十乐合鸣,他们练成了。我带你瞧瞧去。”

    文笙面露为难:“定要今天晚上去么,不如等大比结束……”

    “去吧,来回一个时辰,看半个时辰,统共一个半时辰,赶不及回玄音阁,我便送你回马场。”

    文笙凝目望着他:“那好吧。”r1152

第二百七十六章 打个赌如何?

    钟天政的那处秘密所在还在原来的地方,房舍依旧十分得简陋,将近两年的时间,唯一的变化大约只是地盘扩张了不少。

    文笙一靠近,就觉着这片林子里简直像是藏了个小小的村落,周围岗哨密布,戒备森严,想是此处虽然偏僻,平时为了掩盖它的存在,钟天政和他的手下也花了不少工夫。

    呼喝应答声不停,钟天政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进去。

    马车里,钟天政和文笙对面而坐,车外的灯光隔着帘子隐隐透进来。

    “胡良弼的配合之法有多厉害?”

    “可惜大比取消了团战,否则可以让你看看。”

    “这么有把握?”文笙反应很快,稍一沉吟即道:“看来掌握了诀窍之后生手要想学会并不是很难。”

    钟天政笑了一声,将小几上的一碟点心拿过来,放到两人之间。

    “团战咱们都参加过,不管怎么排兵布阵,就算能做到八打一,也不过是这样。”他以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七巧酥放到中间,在它的四周摆上了八块如意糕,示意文笙来看。

    “但是你看,胡良弼开创了一个先河,十道乐声可以在某个点上形成合力,十道攻击是叠加的。”说话间他将八块如意糕一一拿起来,压在七巧酥上。

    也就是钟天政精通武艺,手上有一股巧劲儿,在颠簸飞驰的马车上,还能像玩杂耍一样,把几块点心高高摞成了一摞。

    最底下的七巧酥很是松脆,只压到第七块,就碎成了一堆点心渣子。

    文笙很是惊讶:“某个点?”

    能叫文笙意外一下。看得出钟天政非常快慰,车里光线昏暗看不清他表情,但声音里的得意劲却无法掩盖:“是啊,某一个旋律、音高,虽然我们现在还没能找到其中的规律,但经过千万次的试验,终于硬是把它碰出来了。”

    难怪钟天政这么急着向她炫耀。文笙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个发现的重大意义。

    从来人们只说“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却不说好虎架不住一群兔子,为什么,因为兔子太弱了。对老虎而言毫无威胁。

    在乐师的世界里也是这样。

    乐师随实力提高,身体具有相应的抗性,原本若是有一群妙音八法一二重的乐师同时对文笙发起攻击,文笙是不怕的。但现在,她却不敢再夸这样的海口。

    若是真的。只要人够多,连谭老国师都不再无敌,何况是她。

    文笙久久未能说出话来,直到马车进到林子。听到远处隐隐有乐声传来,才回过神道:“胡良弼终于心愿得偿,现在又在忙些什么?”

    “十道乐声远远不是终点。他在想办法让更多的乐师加入进来。”

    乐声越来越清晰,距离文笙上次过来。时间一晃过去了二十个月,最明显的区别是,在某些瞬间,依她的耳力竟然无法判断发声的乐器都有哪些。

    钟天政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蛊惑的意味:“怎么样,要不要去试试?我手下这帮乐师实力不高,十个加起来,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文笙微微侧头,在幽暗的车内看到他的眼睛闪亮如星。

    她心中也涌起了一阵冲动,将“太平”拿在手中:“好,那就试试。”

    钟天政低声而笑:“也就是你了,旁人想见识,我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要不然,你我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钟天政沉默了一瞬,方才道:“若是他们赢了,你就答应我,此次大比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许生气。”

    文笙眨了眨眼睛,似是在想这赌约对自己是否有利,而后她笑道:“那好吧,同样的,你也不许生我的气。”

    钟天政笑了,探身撩起车帘,车旁的灯火一下子映亮了他俊美无俦的脸,因为这个笑容,他整个人看上去好亲近了不少,闻声赶来迎接的几位手下俱是一愣,赶紧低下头去。

    他笑道:“那咱们便一言为定。”

    文笙怀抱古琴下了马车,站定了打量四周。

    不但是地方大了,房子多了,连人都有了很多新面孔。

    粗粗估计,只这一处的守卫们就差不多有数百甚至上千人。

    钟天政毫不介意在她面前暴露实力,抬手示意,两人循着那乐声进到迎面的大厅。

    大厅里灯火通明,胡良弼手里拿了根细长的木棍,居中而坐,二十来位乐师各执乐器分散在四周。

    这些乐师突见钟天政带人进来,赶紧中断了吹弹,起身相迎,面上带着恭敬。

    看得出钟天政对乐师要比对外边的那些守卫随从优容得多,他冲众人点了点头,把胡良弼叫过来,吩咐了几句。

    说好要比试,胡良弼点了十位乐师,叫他们出列准备,又给文笙在中间让出张空案桌来,文笙把琴放上。

    都准备好了,胡良弼看向钟天政,见对方微微颔首,将木棍向着坐在首位的乐师一点,那乐师手中鼓槌“咚”地落了下去。

    文笙没有出手,钟天政说得不错,由这一声鼓响她便轻易判断出来,对方只有妙音八法三重的实力。

    胡良弼木棍连挥,左右两道琴笛声加入进来,似乎只是突然之间,之前的鼓点消失不见,同样的,也听不到琴弦铮鸣和笛子的气音,三声合一,实力暴增,几乎达到了妙音八法五重的程度。

    可这时候,胡良弼等人也是吃了一惊。

    因为文笙手虽然放在琴弦上,却直到现在还没有动作。

    胡良弼偷偷瞥了眼钟天政,见他脸上带着笑意,注意力全在文笙身上,当即将木棍再度一挥,琴钟瑟箫一齐加了进来。

    文笙单只动了动右手,食指、中指齐撮,中指勾剔,“嗡嗡”几声空弦散音,将对方这来势汹汹的音浪挡住。

    看似轻松,钟天政却留意到文笙出指的一霎那,两道弯弯的黛眉轻轻一蹙。

    七位乐师同时出手,单论攻击已相当于闻人英、孔长义那等级数的高手,钟天政亲身试过,知道自己抵挡不住,而文笙显然也感觉到了压力。(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狐狸尾巴

    文笙蹙眉不但是因为感觉到了压力,还有就是,她估计到自己可能要输。

    前年的团战,别看她一场一场,以琴声挡住了很多妙音八法六重的师长,但不要忘了,那多亏有卞晴川的鼓声加持,单凭她自己,在当时还做不到那么轻松。

    一年多以来,她几乎将所有的时间用在了学习上。

    看的书多了,触类旁通,对《希声谱》的领悟犹如脱胎换骨,但抗性这个东西却像卞晴川说得那样,需要在激烈的对抗中慢慢寻求突破,文笙能有所提高,还是沾了《行船》的光。

    《行船》变得更强了。

    因为钟天政上来就发了话,不得伤到人,胡良弼有意控制着乐师的人数,眼见文笙若无其事,担心对方受伤的心态一下子就变成了不能被人小瞧,随即做了个手势,剩下三道乐声一齐加入。

    文笙登时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就像独自面对着谭四先生。

    堤坝虽然挡住了洪峰,滔滔洪流却无处宣泄,越积越多,越压越重,被冲开只在时间的早晚。文笙甚至没有办法不倾尽全力,她现在弹的一声声都是《行船》。

    这半天足够钟天政由惊讶转为平静,看向文笙的目光情不自禁就带上了欣赏。

    现在他无比地确定,若是文笙继续去参加个人战,她将是此次玄音阁大比中最坚固的盾,没有人能够突破她的防御,哪怕是自己也不行。

    钟天政微微苦笑,还真是艺如其人啊。这死丫头从琴声到为人处事,都是油盐不进。枉他花了那么多心思。

    胡良弼全力指挥,十位乐师鼓足了劲儿吹拉弹打,文笙落指越来越吃力,她有些弹不动了。

    好像是特意想叫文笙吃吃苦头,钟天政眼看胜负渐渐倾斜,偏不作声。

    文笙微微抿着唇,手下化繁为简。那道由琴声撑起的无形屏障猛地一个大晃。被声浪扑飞,贴近至文笙身前尺许处,即将破碎。可这时候,就像双方计算好了一样,这一波攻击恰好过去,它又趁隙飘回到原位。

    由此开始。那屏障在文笙周遭忽近忽远,摇摆不定。如同风中烛火,好似再多吹一口气就会熄灭,到将胡良弼急出了一头汗。

    文笙也出了一身汗,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她就觉着这比在星辉堂同梅纵、白建元等人对战上一整天还要辛苦。

    钟天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文笙,她的鬓边已被汗水洇湿了,连睫毛也变得湿漉漉的。灯火照上去,晶晶亮像泛着光一样。鼻梁挺直,鼻翼上渗出细小的汗滴来,再往下是光洁如玉的肌肤,粉润柔软的唇……

    钟天政慌忙避开了眼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都这样了,死撑着不认输有意思么?”

    就听着文笙笑了一声,而后右手一记滚拂,七根琴弦先自内而外,而后自外而内逐一被弹响,响成一片的琴声中,文笙道:“好吧,这局是我输了。”

    十位乐师都是大大松了口气,赶紧停下来。

    文笙这才有暇取出块帕子,大大方方擦了汗,笑着赞道:“很厉害。当日邺州寒兰会初见胡老先生的情形还在眼前,谁会想到这么天马行空的设想,还真叫胡老先生做成了。钟兄真会识人用人。”

    当着钟天政这么多手下,文笙没有叫他“阿政”,选了个虽然疏远,但不会叫他失面子的称呼。

    谁知钟天政好似不怎么领情,别别扭扭嗤笑了一声:“拍马屁也没用,记着咱们的赌约。”

    文笙有些无语,站起身来,打算回玄音阁。

    这一起来,突然就觉着一阵晕眩,文笙心知是刚才斗得太狠,有些脱力,当下站立不动,等着这一阵不适过去了,才抬头笑道:“放心吧,我会记得,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钟天政望着她,没有作声,等两人一起自屋里出来才道:“我看你出了一身的汗,夜里风凉容易生病,不如就在我这里洗漱了休息一阵再走。”

    里衣都湿透了,穿着确实有些不舒服。

    文笙犹豫了一下,问他:“方便么?”

    钟天政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要说丫鬟,我这里还真没有,做饭洒扫的婆子总有几个,服侍顾大小姐沐浴更个衣总没问题吧。”

    他都这么说了,文笙自然是从善若流。

    钟天政吩咐下去,很快就来了两个低眉顺眼的妇人,恭敬地小声请文笙去更衣。

    文笙看这两人年纪都在三四十岁,衣着干净朴素,举止恭顺有度,很像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仆妇。

    不过因为她们是钟天政的人,文笙没有多问,跟着两人来到了一处待客的院子。

    进了这个小跨院,文笙就觉着有异,待进了屋,更是看出来这里和别处不同,是精心布置过的。

    屋里干净整齐,墙上挂着字画,桌案上摆着笔墨纸砚,摆设不多,处处透着雅致。屏风后头是床榻,看布置和那满床的粉色,明显是给女眷住的地方。

    两个妇人里外一通忙活,不一会儿,搬来了浴桶,兑好了温水。

    二人还要服侍文笙沐浴,文笙和她们不熟悉,再加上这几年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便叫她俩先出去。

    两个妇人对望了一眼,年长的那个笑了,恭谨地道:“姑娘,我先帮您把干净衣裳找出来吧,您看看行不行?”而后她进了屏风后头,开柜子找衣裳。

    衣裳一找出来,文笙就知道必定是合适的。根本就和当日林家人帮她置办的几件款式大小都差不多。

    文笙站在柜子前面有些愣怔。

    女子住的地方,这到也罢了,柜子里的衣裳却是她的尺码,再说和她全然无关,岂不是有些自欺欺人。

    等文笙回过神来,两个妇人已经退了出去,还随手带上了房门。

    可文笙目光一扫,却发现之前被她随手放在桌子上的“太平”已不见了踪影。

    文笙心中一动,快步到了门口,伸手一拉,果不其然,房门从外边锁上了。

    文笙简直要气笑了,好哇,钟天政,她便知道这小子非要她今晚出来,没安好心。每回她觉着要被对方打动的时候,他那狐狸尾巴就不能多藏一会儿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大败仗

    这一次,文笙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

    虽然文笙白天在谭老国师保送她的时候,特意恳求他和三位主考先不公开这个消息,便是想看看钟天政会不会耍花样,但事情真的如她所料发生了,她又难抑心中的失望。

    这种失望中还带着丝丝惆怅。

    其实钟天政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早便心中有数。

    虽然知道,相处得久了,她却还是忍不住希望他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就连文笙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

    出了这等事,文笙哪还有心情沐浴更衣,拍了拍门,沉声道:“叫钟天政来见我。”

    屋外脚步声响,有人接声:“你乖乖呆在这里,过两天我就把你放出来。别忘了刚才的那个赌约。”正是钟天政。

    ——此次大比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许生气。

    做出这种事来的钟天政,还在乎她生不生气?文笙觉着有些可笑,忍着不快道:“过两天是几天?”

    钟天政迟疑了一下:“两天吧,淘汰战结束的时候。等去白州的人选一定下来,我便立刻放你出去。”

    文笙有些累了,拖了把椅子到门口,坐下来同他慢慢说:“阿政,你这是何必,我想去白州,只要和师父说一声,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又不是必须有了这次机会才能成行。”

    “那不一样。”钟天政不为所动。

    文笙也知道,这一次是建昭帝亲允的,属官方的行动。

    虽然谭老国师强调说乐师去了军中之后同将领们没有什么不同,但鲁大通、符良吉等人必定会异常重视,逢大战调兵遣将的时候。只怕要第一个考虑乐师,把他们用在刀刃上。

    “阿政,你知道么,我很难过。”

    屋外一阵静寂,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钟天政道:“你太累了,好好睡上一觉。等明天休息过来。心情会好一点。”

    文笙叹了口气:“我若是不参加接下来的考试,阁里会查我的,说不定会处分我。甚至像当初对杨兰逸那样将我除名。”

    “这个你大可放心,我师父师兄,不,他们家上上下下都很看重你。你师父当初在玄音阁醉生梦死那么多年都没事,哪舍得因为这么件小事便将你开革。”这番话。几乎是从钟天政的牙缝里钻出来,透着酸意。

    文笙没有作声。

    停了停,钟天政又道:“你若是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帮你请个病假。”

    “呵呵。病假。阿政,何必自欺欺人。”文笙还想着最后试着劝劝他,“我师父知道咱们两个晚上出来。你别看他不说,只是装糊涂罢了。明天不见我,他必定找你问话,不信咱们可以试试。”

    “卞前辈啊,好吧,我知道了。”钟天政淡淡接声。

    他没有再与文笙说什么,隔了一阵,不知对谁吩咐:“好好伺候顾姑娘,不要让她出来,什么乐器也不许给她,除此之外,她有什么要求,你们都尽量满足。”

    屋外陷入安静,虽然隔着门看不到,文笙却知道,钟天政走了。

    如果他守信,会在两天之后放自己自由。

    这个时候再想别的也没什么用处,文笙宽了衣裳准备沐浴休息,这半天水早就凉了,文笙想起钟天政适才的话,觉着没有必要委屈自己,当即叫外边的人给她送热水进来。

    不大会儿工夫,门开了,依旧是那两个妇人低眉顺眼地进来添热水。

    门外果然不见了钟天政的踪影,十余根火把照得院子里亮如白昼,两列侍从守着,一个个虎视眈眈,不要说文笙这么个大活人,就是一只飞蛾打这么多人眼皮底下也休想逃脱。

    文笙关门洗了澡,叫人进来收拾了,熄灯休息。

    她原以为自己叫钟天政这么一气,怕是很难入眠,但大约是夜里的那场赌斗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叫她颇觉心力交瘁,脑袋沾上枕头不久,她就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等文笙睁开眼睛,外边已经是天光大亮。

    这个时辰,不用说,钟天政肯定是已经动身去玄音阁了。

    文笙穿戴好,叫人打水洗漱,再将早饭送进来。

    看不出这荒山野岭的,为她准备的点心粥菜还相当精致。

    虽然被关在这里,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同那些藏在深闺的大家小姐们日子过得也差不多。

    文笙不由地叹了口气。

    虽然钟天政说两天之后放人,但谁知道他到时会不会改主意,又或是再出什么意外,文笙向来不喜欢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若是以为这样就能困住她,那可就大错而特错了。

    昨天两轮比试下来,被淘汰的乐师达到了二百多,接下来参加的人少了,进程大大加快。

    钟天政今天白天有三轮比赛要打,中间实在抽不出空跑那么远的道回来看看文笙,只好命手下人代劳。

    侍从午时回去,未时回来,快马赶了个来回,悄悄向钟天政回禀:“公子,顾姑娘一直呆在屋子里,早饭、午饭都按时吃了,什么额外的要求也没有提。”

    这么乖?钟天政皱了下眉,真叫人不敢相信。

    “一上午她都做了什么?”特意给她准备了笔墨纸砚,写字了没有?画画了没有?也不知写的什么画的什么。

    “顾姑娘关着门,不过她好像心情不错,一直在唱歌。”

    那侍从听说之后深觉不可思议,还特意竖着耳朵去听了听,别说,这位姑娘不愧是乐师,随便唱两句就叫人失神,真好听啊。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跟钟天政讲,自家公子明显对这位顾姑娘不一般,万一叫公子误会他对顾姑娘有觊觎之心,那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唱歌?她还挺有心情。”钟天政没当一回事。

    不过听手下人说文笙这般配合,全不似要翻脸的样子。他到也跟着松了口气。

    中午的时候,卞晴川果然派侍者来送信,叫他去一趟乐君堂。

    当着卞晴川的面,他虽然解释说文笙有急事,需得过两天才回来,但在这大比的节骨眼上,文笙提前连招呼不打就突然失踪不见。还是引得卞晴川以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好容易等到第三轮结束。钟天政不出意外战胜了对手,他匆匆离开玄音阁,坐车赶了回去。想看看文笙,听她当面说说今天被迫弃赛是个什么感觉。

    不过关文笙的小院里很安静,看守她的人说顾姑娘早早就洗漱休息了。

    钟天政不由地想,这么早睡。摆明了是不想见自己。

    还是生气了吧,毕竟她现在已经失去了取夺前五十名的机会。

    考虑到对方心情不好在装睡。钟天政也就不去触霉头,在院子里站了站,转身离去。

    文笙在跟他赌气么?自然不是,她是累了。提不起精神应付钟天政,所以索性避而不见。

    早在前年年末,文笙便对琴歌起了兴趣。

    其实单说琴歌。还不够准确,应该说是人声。她兴趣的起源虽是那本《古平琴歌考》。灵感却来自于和“藏头猱”陈老的一番对答。

    文笙始终认为人声与琴箫等诸般乐器发出的声音从本质上讲没有什么不同。

    若说妙音八法那高超的技巧人声无法达成,只能借助乐器来实现的话,《希声谱》却完全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她曾亲耳听到过妩大家献艺,她的歌声里就蕴含了一种未知的力量,堪比催情猛药。

    文笙深信这同乐师通过乐器激发出的力量其实隐隐关联,一脉相通。

    那妩大家的歌没有歌词,声音婉转明丽,初听仿佛洞箫之声,也许就是因此,才叫她另辟蹊径,自成一家。

    学问,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这一年多以来,文笙闲暇时常常随口哼唱,想要寻找同《希声谱》相合的感觉,但却始终差着一些,当然,这也与她一心练琴,没有全神专注于此有关。

    但这一整天乐器离手,文笙不习惯之余,除了练歌,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一天练下来,文笙甚至觉着,就算钟天政食言而肥,明日又反悔不肯放她离去,她也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靠自己脱离樊笼。

    不过那时候,就只剩下彻底决裂一条路了。

    所幸第二天傍晚,钟天政自玄音阁回来,便来到小院,下令开门放人。

    为首的侍从小心翼翼将文笙的琴取来,双手举过头顶,交到钟天政手上,而后满院子的看守鱼贯而出,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钟天政默然片刻,隔着虚掩的房门道:“走吧,我送你回玄音阁。卞前辈在等着你。”

    计策得逞,他的心里却不觉多么轻松高兴。

    文笙开了门,两人面对面站立,一时都没有说话。

    自文笙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上当被软禁,耽误了比赛的气恼和委屈,她太平静了,叫钟天政隐隐觉着哪里不对。

    文笙迈步出了屋子,两人闷声不响走出去很远,文笙才问了句:“大比什么情况了?”

    钟天政心里一松,回答她道:“打过了八轮,现在只剩下六十余人,明早将在同乐台宣布前五十人的名单,而后直接进行排位战。”

    文笙点了点头,很好,明天咱们再算账。

    回去路上的半个多时辰,基本上就在两人沉默无语中过去。偶有交谈,不管是文笙还是钟天政,两人都变得惜字如金起来。

    车到玄音阁大街,远远看到把守的兵士,钟天政将古琴“太平”递给了文笙:“明天会到同乐台去看我同人斗乐么?”

    文笙若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自然要去。”

    钟天政这才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来:“那好,别忘了赌约,愿赌服输,别生我气了。”

    文笙心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在生气?

    马车停下,文笙下来,回身同钟天政告别:“不用送了,回去吧,明天见。”

    钟天政目光温柔:“好。明天见。”

    文笙抱着琴,退开两步,站到明亮的灯光下,望着钟天政的车在玄音阁门口掉了个头,逐渐远去,收回目光,待要转身进玄音阁,突听着有人叫她:“顾姑娘,顾姑娘,留步!”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焦虑。

    文笙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阴影里停了辆车,赶车的人一边唤她一边追过来,玄音阁管理太严了,对方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生怕就此错过了。

    车好认,人也熟悉,都是将军府的。

    文笙止步,道:“陈队长,你专门在此等我?”

    对方是将军府的亲兵队长,若是竟需要劳动他专门在这里守株待兔,就肯定不是小事情。

    陈队长道:“顾姑娘,有点儿急事,请您到将军府去一趟。”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白州紧急军情,将军叫您赶紧过去。”

    文笙只觉脑袋里“嗡”地一声,心下只有一个念头:“出事了。”

    她点点头,来不及再说别的,匆匆忙忙上了马车,陈队长赶着车直奔平安胡同。

    文笙坐在车里,慢慢理顺:纪南棠对白州的战事一直十分关注,他人虽然在京里,在白州有斥候有手下,若是出了大事,必然会比朝廷更早得到消息。会赶着找她,肯定是不利的消息,而这个消息,怕是同李承运有关。

    可李承运会出什么事呢?

    坐镇中军帐的监军,手下有十余万人马,谁出事也不该轮到他啊。

    文笙心中七上八下,随着飞驰的马车一路来到将军府门口,下车直接进去。她是这边府上常客,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进到大厅门口,亲兵进去禀报。

    只是一站,纪南棠便带着杜元朴等人迎出来,文笙望去,但见人人面色凝重,心更是沉了下去。

    “将军,白州那边出了何事?”

    纪南棠默了一默,道:“进去细说。”

    文笙跟着众人进了屋,杜元朴在她身边低声道:“我们下午申时刚接到消息,鲁大通率领的一路人马打了个大败仗,死伤不提,当时程国公恰好和他一起陷身重围,程国公留下断后,掩护岳父突围,现在生死不明。”(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全力去争第一

    李承运生死不明!

    文笙脸上顿失血色,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怎么会这样?谁送的信?戚老和云大哥也在军中,现下什么情况?”

    纪南棠道:“送信的景杰你认识,他乘快马一路从白州赶回来,四天四夜没合眼了,我叫他先下去休息一会,等你来了再把他叫起来细问。戚老和云大侠没有随主力突围,留下同程国公在一起了。”

    景杰是纪南棠麾下的一名斥候队长,身手不错,之前和云鹭一起,经由李承运的关系,被送到鲁大通跟前听用,实则为了打探白州的敌情。

    文笙坐下来,将“太平”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戚琴和云鹭留在了李承运身边,文笙不知道是该更加担忧,还是该松上一口气。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们还活着吗?

    杜元朴在旁小声劝她:“顾姑娘,你一向遇事冷静,所以将军才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将军正命人全力打探,咱们在京里,远水解不了近渴,但将军带出来的兵现在都在司马符大人手下,只要有一线希望,哪怕豁上违抗军令,也会先把李国公他们救出来。”

    文笙深深呼吸,这时候她脑袋里乱哄哄的,真得很难冷静下来。

    主力突围已经好几天,仗打完了,留下来断后的是死是活只怕也早成定局,就连杜元朴说的都是一线希望……

    纪南棠抬手示意,过了一会儿,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走进来,叉手施礼。口称“将军”,正是景杰。

    杜元朴亲自搬了张椅子给他坐,纪南棠道:“顾姑娘来了,你把详细的情形给大伙说说吧。”

    景杰连日奔波,实在是太累了,就只冲着文笙欠了下身,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转向纪南棠道:“将军。卑职等跟着延国公到白州之后,仗一直打得不顺,就是符大人带着援军赶到。情况也未见好转。东夷和列登联军一改之前只攻富庶县城,抢劫完就退走的习惯,占下了白州东部十余县和咱们对峙,虽然没有咱们人多。但打起仗来非常难缠,这到在其次。依卑职看来,主要还是延国公和符大人各领一军,意见不一致,廷国公私下里对符大人的许多做法很是看不惯。”

    打仗最怕的就是主帅的命令不统一。各行其是甚至相互掣肘。

    纪南棠点了点头:“这个我们都知道,你直接说这次的事情。”

    杜元朴跟文笙解释:“符大人离京前问计将军,将军根据白州多山陵沼泽。地势复杂的特点,给他出了三个主意:就地招募乡兵。就地募集粮草,抽调县乡乃至里一级的官吏共同抗击敌人。但符大人到了白州之后,因为延国公的反对,就只做到了就地募集粮草,而且听说因为粮价压得太低,还激起了不少民怨。”

    景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强撑着道:“半个月前,延国公带着大军和敌人在涿青乡附近遭遇,两下借着地形拉锯,相持不下,延国公就叫人送信给驻扎在彰白交界的符大人,叫他带队前来夹击。结果符大人没有来,程国公赶来给两人做和事老。”

    鲁大通当景杰等人是李承运的亲信,和符良吉之间的罅隙从来不瞒着他们,所以景杰所知甚详。

    没等李承运劝上几句,鲁大通就气冲冲地道:“他符良吉京官出身,一天到晚只知道泡在孤云坊那种地方寻欢作乐,带过兵么,打过仗么,他懂个屁!东夷人怎么会对白州的地形这么熟悉,分明是地方上有奸细,那帮子刁民怕死,摇尾乞怜,为东夷人带路,我都恨不得杀光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符良吉还要招募他们帮着打仗,脑子坏了吧。”

    符良吉不听令前来,鲁大通叫一股火顶着,下令全军进攻。

    “涿青乡地势复杂,我们几个都劝说延国公不要冒进,结果大军和敌人短暂交锋,抓杀了对方近千人,往东一连收复了数十里失地,延国公很得意,说要是他早知道这里的敌人是晏山胡乱拼凑起来的东夷军队,根本就不需要符良吉派人,他自己就能将其全部收拾了。当即亲率中军全速追赶,一头钻进了敌人的埋伏。”

    “可看清楚了,当真是东夷人马?”

    景杰很肯定地回答:“确实是,将军。他们长得不及列登人高大,很容易区分,敌军总数在三四万人,应该是东夷派来的主力,我们陷入重围之后,敌军由两边高处杀下来,很快中军就被杀穿,不断有人中流矢倒下,程国公就说若是连元帅都没能冲出去,我军士气必定一泄到底,溃败之下,全军覆没都有可能,他叫延国公先走,自己留下断后。”

    景杰说到这里也不困了,脸上露出了佩服之色。

    纪家军的人从来只认实力,不认出身,不要说李承运只是皇帝的外甥,就是之前二皇子担任监军,在他们面前发号施令,也无法叫他们心悦诚服。

    “当时戚老和云大侠留下保护程国公,卑职和聂信厚他们几个护着延国公突围,老聂打着帅旗冲在前面,被对方主帅居高临下一箭射死,卑职就接过了旗。一直败出数十里路延国公才收拢住大军,卑职想着这件事必须得尽早报于将军知道,就叫老彭留下盯着,骑快马赶回京里来了。”

    “对方主帅长什么样子?”文笙终于找回了理智,问景杰道。

    景杰神色有些怪异:“射死老聂那人被一群东夷人簇拥着,地位应该不低,所以我才猜他是主帅,那人脸上带着鬼脸面具,看不到长什么模样,只知道看身形是个成年男子。”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只是这番描述,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想的是谁。鬼公子!

    若那臭名昭著的东夷谍报头子鬼公子竟是此次的敌方主帅,那就难怪敌军会对白州的地势如此熟悉。

    景杰讲叙完,纪南棠叫他下去休息。

    此次鲁大通所率大军惨败,死伤人数初步估计在三万往上,连纪南棠派去的人都有了折损,李承运、戚琴、云鹭这些人到现在还生死未卜,凶多吉少。而白州本已严峻的形势经此一败。更是雪上加霜。

    纪南棠心疼手下,不过当着文笙的面,他没有显露出来。只是道:“若是延国公不存心隐瞒消息,三日之内,朝廷就该收到战报和他的请罪奏章,我估计着最晚后天。我这里能有程国公他们的确切消息。你先不要太过担忧,吉人自有天相。程国公和云大侠他们能逃过这一劫也说不定。”

    他虽然说着安慰对方的话,但屋里这些人除了文笙都是征战沙场的老手,一个个心知肚明:戚琴、云鹭,一个乐师。一个武林高手,若是脱身得快,还有一线生机。而李承运,这等情况留下断后。基本就不用心存幻想了。

    文笙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同师父说一声,这两天就先住过来,明后两天阁中还有大比,我尽量早些回来等消息。”

    她到现在心里还乱糟糟的,只想着现在不能惊动李承运的妻儿,等有了准信儿再说。同样的,师父王昔那里也要瞒着戚老的事。

    她向来不信神佛,这会儿却忍不住想找个地方上柱香拜一拜。

    纪南棠也看出文笙心绪纷乱,她说要回玄音阁去找卞晴川,他便将那姓陈的亲兵队长叫过来,吩咐他好好把文笙送回去。

    文笙同诸人告辞,直到上了马车,才突然心生一念,此时不管是纪南棠还是杜元朴都不在眼前,她只好悄声问陈队长:“这次可该派纪将军去白州了吧?”

    即使在京里,纪南棠身边也没有丫鬟婆子服侍饮食起居,依旧同军中一样,都是由亲兵经手,眼前这位身为亲兵队长,那更是亲信中的亲信,故而文笙有此一问。

    陈队长闻言颇为不忿:“谁知道!乱成这样,早干什么去了?再说朝廷眼下哪里还有兵可调?总不会叫我们将军就带着他府里这几百号人去白州吧,也说不定,再给安排一位监军,跟去指手划脚,这仗还打个……”

    他总算想起抱怨的对象是位姑娘家,赶紧闭上嘴,把到了嘴边的“屁”字咽了下去。

    文笙叹了口气,方方面面就没有一点不叫人操心头疼的。

    一路无言,车到玄音阁,文笙下了马车谢过陈队长,匆匆同守卫打过招呼,进阁直奔乐君堂。

    一晚上来回奔波,这会儿已经是大半夜了,乐君堂还亮着灯。

    卞晴川难得没有喝酒,正坐在灯光下打磨一对新鼓槌。旁边丢着一本翻开的《青山鼓语》,是文笙特意从应天塔里抄录回来的。

    一看师父这漫不经心的样子,文笙就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才随便找点事情做,等她回来。

    卞晴川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道:“回来了。”便要起身收拾了睡觉。

    文笙心中一酸,快步过去,在卞晴川跟前蹲下身,将脸埋在他膝头,瓮声瓮气地道:“师父。”

    卞晴川由这声“师父”听到了明显的哭音,不禁吓了一跳。他坐回原处,抬起手来,迟疑了一下,落在了文笙的头顶:“怎么了?钟天政那小子欺负你了?”

    文笙没有动,依旧埋着头,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卞晴川需得竖起耳朵来才能听清:“朝廷的军队在白州打了场大败仗,死了好几万人,程国公、戚老、云大哥全都凶多吉少。”

    卞晴川暗吃一惊,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轻轻摸着小徒弟在灯光下如同黑缎子一般的秀发,安抚她道:“打仗总是要死好多人的。咱们的,敌人的,没有人想,但却不得不这样。”

    文笙闷声问:“师父当年在军中,是不是看多了这样的事?”

    卞晴川叹了口气:“谁都有妻儿老小亲朋好友,到了战场上,人命就不值钱了,只是若必须要打,我宁愿死的都是敌人。”

    文笙吸了吸鼻子,有师父在,可以让她依靠,让她倾诉一下,虽然改变不了那个残酷的结局,心里还是觉着好受了许多。

    “师父,这次大比,我要尽全力去争第一了。”

    “那就去争。”卞晴川手顿了顿,他一点儿都不觉着徒弟说大话吹牛,只是想:原来不是钟天政那小子欺负了她,而是她要去欺负钟天政了。

    文笙喃喃道:“原本我觉着只要能去白州就行,当不当队长无所谓,可出了这样的事,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来得及,若是来不及,我也要尽全力为他们报仇。”

    所以这队长还是拿在自己手里吧。

    虽然不知道阁里会给所谓的队长多大权力,也总好过束手束脚被别人管。

    卞晴川拍了拍她的肩头:“既然有了主意,那就快去洗把脸,早早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才打得赢。明天师父去同乐台给你站脚助威。”

    文笙“嗯”了一声,抹了把脸,站了起来。

    卞晴川的膝上有一块明显的湿痕。

    他不在意,文笙却有些不好意思,同卞晴川道:“师父,等明天我给你洗衣裳。”

    卞晴川已经将那本《青山鼓语》拿了起来,闻言没有抬头,淡淡“嗯”了一声。

    文笙见他没有反应,噘了噘嘴,转身向外边去,人都走到门口了,又退了回来,道:“师父,你真好!”

    卞晴川抬头看她:“还不去?”

    文笙应了一声,这次是真的走了。

    卞晴川自摇动的门帘上收回目光,集中精力在手中的《青山鼓语》上。

    纸上一行行玲珑小字纤巧妍丽,宛如一群穿了玄色衣裳的仙娥在雪地里舒袖起舞,只是看着就叫人挪不开眼睛。

    能写出这样一笔好字的徒弟就要上战场了。

    此时的白州已经变成了修罗场,一场胜负动辄需以几万人的白骨去填,但生死之间,未必没有奇迹。

    但愿奇迹会发生在她在意的人身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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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介绍:
关于重笙:
名门望族特立独行的顾九小姐一朝穿越变成了悬梁自尽的小家碧玉顾文笙,父亲渺无音信,母亲整天想的就是怎么能把她赶紧嫁出去。
顾九小姐生性很固执,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哪怕需要从刀山上滚过去!
不过她想要的,和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从来都不一样!
封面由刺微妹子友情提供。
重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