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重笙TXT下载重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重笙全文阅读

作者:心渔     重笙txt下载     重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四十章 谈判(二合一)

    来的路上,文笙就想过,她口才一般,想要说服江审言,取得对方的信任,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她准备另辟蹊径。

    “江大人,今天晚上我和不逊趁着大家都在外边赏灯,林将军府上守卫空虚,冒险闯进去,救出了我们那位姓云的朋友。”

    江审言轻“哼”了一声。

    这件事文笙纵然不说,他也早便知道,刚才他那好外甥急吼吼地跑来找他,欲请燕白出手给那人治伤。

    不但是这一件,今晚三泰大街发生的事,还有那满城飘飞的状纸,他都怀疑外甥和这顾文笙二人脱不开干系。

    什么给童家的小姐申冤,往小了说,这顾文笙是要制造骚乱,转移众人视线,以便趁乱救人,往大了说,激化南崇帝后矛盾,引得民心不安。再加上她将矛头对准林世南,这一桩桩无不表明,眼前这个女子是想引得南崇朝野动荡,无暇北顾,为大梁争取时间。

    他没有拆穿对方,就是想看对方怎么自圆其说。

    但文笙接下来说的话,却大大出乎江审言的预料。

    “林家的那座小楼守卫森严,若不是不逊练了《明日真经》,武艺高强,很难毫发无损地进入。”

    “顾姑娘不必自谦,就没有那蠢东西,你只凭这一张古琴,也一样如入无人之境。”江审言忍不住出言讥讽。

    文笙笑了笑,没有同他斗嘴。

    “我和不逊好奇心都重。一直想不明白林将军为什么会和鬼公子勾结,不但把他悄悄带回了嘉通,帮他治好了垂死之伤。藏在家中不让人知道,还任由他布置人手行刺皇帝与朝中重臣,所以待救了人之后,便在楼里到处瞧了瞧。”

    文笙知道,在江审言心里,国要比家重得多,果然一说到此等大事。他马上收敛了轻慢之色,变得郑重起来。

    “林将军在那楼里秘密供奉了一人的牌位,牌位上写着‘怀公之灵位’。我和不逊见到之后很是茫然不解,大人可知,这位‘怀公’是什么人,与林将军又有什么渊源?”

    说话间。她以手指在一旁桌上一笔一划写了个“怀”字。

    江审言望着光溜溜的桌面有些出神。停了一会儿,命下人上茶。

    这是打算不睡觉长谈的意思了。

    文笙轻声问:“大人您了解林将军么?他祖籍哪里,家里还有什么长辈,跟谁学的带兵打仗?”

    林世南祖籍鹤州静山,那是飞云江沿岸南崇境内一个不出名的小城镇,直到他祖父那一辈还是种地的庄户人家。

    林世南的父亲小时候在镇上做过学徒,后来回到村里一边种地,一边做着铁匠的营生。直到不惑之年才娶上媳妇,生了林世南。

    林世南从小就比别的孩子力气大。七八岁上遇到了躲避战乱的无名侠士,那人见他是个习武的好苗子,留下教了他几年功夫,这才飘身而去,不知所终。

    林世南不知道自己的身手足以闯荡天下,守着爹娘在村子里一直长到快三十了,穷得都没能娶上媳妇,直到二十余年前,天降暴雨,一直下了一个多月,飞云江决堤,淹了大半个鹤州,受灾最重的就是静山。

    据幸存的人回忆,当时树和房屋全都被洪水淹没,打眼望去,四下全都是白茫茫的水,若不是水面上还飘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无数的尸体,简直就像置身大海一样。

    当时先帝还在位,正是因为这场天灾,引发了朝中长达数年的动荡,皇子们先后出事,最后才叫梁禧个小娃娃捡了便宜。

    林世南的父母都死在那场洪水里,他独自一人逃出来,了无牵挂,索性投了军。

    从军之后的林世南很快脱颖而出,入了大都督罗兴朝的眼,罗将军极力栽培他,林世南自己也争气,很快青出于蓝。

    等到罗兴朝病故,林世南接收了他的嫡系人马,再加上娶了吴氏女,和太师吴德水攀上亲戚,未用多久就成了军方第一人。

    江审言和林世南共事多年,夫人吴氏和林世南的妻子是堂姐妹,二人算是连襟,私交也不错,所以对林世南的身世和履历所知甚详,查都不用查,张口就来。

    这份资料平时听着没什么,现在一细想,却叫人觉得有些异样。

    除了妻族,林世南是孤身一人,别说父母了,连个远房亲戚都找不出来。而且和他同时期生活在静山的老百姓几乎死了个干净,就算当时偶有幸存者,事隔二十年,也无处找寻。

    茶送上来,狄秋衡上前一步,持壶斟了两杯。

    江审言将杯子拿在手里,轻轻转动,仿佛陷入了沉思,半天不语。

    文笙轻声提醒:“江大人,晚辈孤陋寡闻,听说的人,能称得上‘怀公’的,只有一个,我大梁前江北大营统帅怀英翔,怀将军。不知大人以为呢?”

    江审言挑眉看了她一眼:“你是大梁人,因何与我说这些?若林世南这么多年效力我南崇,其实包藏祸心,岂不是正合你们的心意?”

    文笙微微摇了摇头。

    “这都只是猜测,不瞒大人,我有一位师父当年曾在怀帅帐前效力,很得怀帅器重,你们这位林将军到底是不是他军中故旧,亦或是怀帅的后人,待我回去一问便知。”

    说到这里,她将这个话题先抛到一边,问江审言道:“江大人,如今南崇表面上虽然好过大梁,但也是内忧外患,容我问一句,大人您想看到一个什么样的局面,想要南崇的未来变成什么样?”

    江审言几乎未用多想,淡淡地道:“国库充盈。军队所向披靡,老百姓安居乐业。”显然这三个目标在他心里盘旋非止一日。

    他以为文笙听他说到军队所向披靡会觉着不自在,但文笙听完却笑了。

    那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愉悦。焕发着容光,笑容看上去煞是动人。

    “还好大人您没有说要完成南渊王的遗愿,杀回奉京去,一统天下。”文笙嘴角翘起,说到“一统天下”四字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嘲意。

    “若是不麻烦,那也未尝不可。”江审言随之道。

    文笙却是放下心来,她隐约感觉自己找到了一条可以尽早结束战乱的捷径:“打仗就要死人。苦的都是老百姓,哪怕是胜利一方。大人,如果您想要的是太平盛世。百姓不再受苦,那我们是一样的。”

    她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大人,大梁的百姓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江审言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你代表李承运和纪南棠他们?日后议和休战。你做得了主?”

    文笙笑了笑,半点没有被他问住了的模样:“您说的是,我在国公爷麾下,就像是大人您在南崇朝中的位置一样。这只是一个意向,纪将军率领大军还在与列登人东夷人作战,把他们赶出大梁,这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和南崇这边是打是和,中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大人这里也是这样。不如我们先结个盟,具体的等看以后事态发展再定。”

    江审言有些心动,当务之急是解决林世南和鬼公子勾结,到底意欲何为?就照这顾文笙所说,多留一条路也未尝不可。

    “结盟就算了,再过几天等你和不逊成了亲,你我便是一家人,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不逊,看着他,别走到歪路上去。”

    说这话时,江审言眯了眯眼,他不相信顾文笙这么个有才有貌、有背景前途的大乐师,会愿意下嫁他那外甥。

    就算他在大梁那边混了个小官儿,也不能掩盖他没读过什么书,草莽出身。再说大梁现在乱成那样,一个小小的武官,忒不值钱。

    文笙一想,可不是嘛,江家原定正月二十给她和王十三成亲,上元节都过完了,确实没几天了。

    她道:“不逊很好,我愿意嫁他。”

    江审言自认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却从她神情中没有发现半点勉强。

    文笙略一沉吟,心想:“今晚反正已经同十三的舅舅敞开说了这么多,不怕再说几句实话。”

    “我知道大人是担心不逊的身体,他那功法,弊端颇多。”

    这话一出,不但狄氏兄弟暗自惊奇,就连喜怒不形于色的江审言都是一震,险些将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去。

    她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陆少爷真是奇人啊,连这个都和人家姑娘说,叫大家觉着奇怪而不可置信的是,他怎么能张开这个嘴?

    文笙低垂下眼睛,口里道:“我已与不逊说了,成亲之后是不是散功,皆由他自己来拿主意,结果不逊说他不散。”

    这太正常了,谁叫他摊上个这么强势的老婆,这要没了武功,看样子往后在家里还不定怎么受气,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

    就连江审言今晚和文笙真正接触过之后,也不由地生出这种念头。

    自己这么一味逼着那傻小子散功,到底对还是不对?

    文笙又道:“他说了之后,我也觉着不散功有不散功的好处,眼下局势正乱,我这次就险些丢了性命,散功之后,将来再遇上这种意外,我不一定能护他周全。”

    若是文笙一上来就和江审言谈这些,江审言多半会以为这是她的托辞,花言巧语,目的不过是推脱不想成亲。

    可两人聊了这半天,江审言不知不觉心平气和了很多。

    他皱眉道:“你不知道,他练那门邪功时间一长,便会影响心性,变得越来越暴躁嗜杀。像陆鸿大兄弟也不是天生便穷凶极恶。我不想见他走陆鸿大的老路。”

    文笙点了点头:“这个我有所察觉,这也正是今晚我带了琴来见您的原因。我可以用琴声帮他缓解克制,虽然还不能从根本上彻底解决,但暂时还控制得住,不致进一步恶化。”

    说到这里,文笙拿过琴来,就在江审言眼皮底下,手指轻拨,将《伐木》弹了一遍。

    她要叫十三的舅舅感受一下,从而改变想法,放心把十三交给自己。

    这甥舅两人之间有个结,若是由着十三的性子,这个结怕是会越来越紧,从现在开始,文笙准备出手理顺,以早日将这个结解开。

    这曲《伐木》听在耳中,还没有不动容的。

    待她弹完,江审言道:“你们有什么打算,难道准备一辈子就这样?”

    文笙郑重道:“我《希声谱》尚没有学全,琴艺也有待提高,来日未必就拿《明日真经》没有办法。所以我想征得您同意,过几天就和不逊返回大梁去。至于云鹭云大哥,他宅心仁厚,扶危济困,乃是一位真正的侠士,江大人您能不能暂时收留他。”

    江审言一怔。

    就听文笙继续道:“一则大人现在面临着许多未知的危险,您是不逊的舅舅,老夫人只有您这么一个儿子,我们都不希望您出意外。云大哥武功很好,在我们大梁江湖人称‘青冥刀’,东夷臭名昭著的杀手商其就是死在他刀下。再者,于公于私我们都不想和您断了联系,大人这边要是有事交待,可以叫他往大梁送信。”

    文笙说这话也是灵机一动,她之前并没有和云鹭商量,要安排他留在南崇,但现在他们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云鹭的两条腿伤得很重,这等程度的伤筋动骨,哪怕由燕白来治,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慢慢恢复。

    要么,大家都在南崇再耽误几个月。

    大梁那边战火如荼,这显然不大现实。

    不如就叫云鹭先留下来。

    江审言若是同意了,那势必要请出燕白,为云鹭治伤。

    文笙心中念头转了几转,甚至想到等问一问童白霜对日后有什么打算,她是要去大梁,还是回赤月村,亦或是觉着故土难离,想要留在嘉通?

    她若是想留下,正可以通过“玉盘云水”,帮着云鹭传递消息。

    江审言想了一想,竟然答应得很痛快:“可以。不过我也有个条件,你们临走之前,想办法抓住鬼公子。”(未完待续。。)

    ps: 这两天更新明显早了。快来表扬我。( )

第四百二十一百章 等人上钩的婚礼(二合一)

    正月十五晚上出了大乱子,原定三天的上元节草草结束。

    虽然大多数的花灯仍摆在大街上,嘉通城欢快的节日气氛却荡然无存。

    老百姓闭门不出,街上往来的全是官兵,同时各种的流言在暗地里滋生。

    十六日一早,平安侯府设了灵堂,不少官员前往吊唁,江审言在家里养伤,派管家江禾替他走了一趟。

    隔天就有不少平素和江审言交好的官员亲自过府探看他,林世南奉命捉拿刺客,脱不开身,他的夫人林吴氏便带着大儿子上门来。

    林世南成亲晚,长子林长英刚刚二十出头,性情沉稳,看上去精明能干,颇有其父的风采。

    林吴氏过来顺便给江老夫人问安,又同江审言的夫人,她的堂妹说了一番悄悄话。

    主要是将十五晚上,她在三泰大街赏灯,遭遇贼人放蛇的事给江吴氏讲了讲,事情过去一天多了,林吴氏说起来还是一阵后怕,悄声道:“你婆婆病得真是时候,幸好你没去,我的个天,到现在我耳朵边还隐约响着那鼓声,晚上都不敢熄了灯睡觉。”

    江吴氏掩面道:“七姐,这些贼人胆子怎么这么大,一想到我们家老爷挨那一刀,我简直吓掉了魂,他要是万一有个好歹,我,我后半辈子可怎么办?”

    林吴氏打住,可不是嘛,这两口子到现在也没个一儿半女,江审言要是死了。剩下妻子,再加一个老娘,往后连个养老送终的都没有。

    她想起了江家那个关于过继的传言。有心问一问,看江吴氏正伤心,一时竟无法开口。

    两人对坐了唏嘘,都没有提此时大吴氏惹上的麻烦。

    来探病的客人太多,尤其林世南的老婆儿子也登门了,在文笙和王十三看来,明摆着这就是来打探消息的。他们两个加上昨天已经回府的童白霜都很知机地躲在屋子里,不迈出房门半步。

    “你们大后天真要成亲?”云鹭看着文笙和王十三,虽然这个消息他都努力消化一天多了。仍然觉着不可思议。

    王十三坐在一旁满脸都是春风,半真半假道:“最近这不是不顺嘛,几次都没逮着那姓钟的,你又伤成这样。我俩寻思着。干脆早早把喜事办了,冲一冲霉运。”

    云鹭没听明白,张大了嘴状若痴呆:啥?别啊,这么一说他哪承担得起?

    文笙笑了:“云大哥你快别信他,本来我俩年纪也都不小了,这一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南崇,索性把亲事定下来。叫十三的外婆、舅舅放心,也好跟着高兴高兴。”

    云鹭松了口气。喃喃道:“定亲啊,我这会儿身上穷得叮当响,也没什么东西送你们,先欠着,等我什么时候回大梁了再补上。”

    他想还好是定亲,虽说男女定了亲,名分就定下来了,往后不大可能有变故,他也不希望有,但总算有个缓冲的余地,不管是他还是大梁那边的亲朋好友,都没那么突然。

    王十三笑嘻嘻地顺着杆爬:“是什么?听这意思,云大哥在大梁那边儿还攒了点身家?”

    云鹭年纪比王十三大了近一旬,别看他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多年,还真没什么积蓄,听王十三这么说,坦然笑道:“比起你在冰刹岛做大王肯定是不够瞧,只能是略表心意。”

    他又问二人:“定亲怎么还搞得这么隆重,又贴喜字,又准备吹吹打打,我当是要直接摆酒拜堂呢。”

    这其实是江审言的意思,眼下他没有查清楚林世南的真实意图,加上互相拿捏着对方的把柄,心有顾忌,不好出手,但钟天政已经将矛头对准他了,江审言哪能白挨这一刀,由着鬼公子在他的地盘上放肆。

    他想借着这场婚事引钟天政上钩,布下天罗地网,将他的人一网打尽。

    王十三总结:“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文笙闻言笑了一笑,没有作声。

    王十三突然想起下一句来,舍不得媳妇抓不住流氓,暗骂一声,奶奶的,这不说的就是眼前这回事么,这可不行,流氓得抓,媳妇他可不舍得。

    必须得看好了,绝不能叫那姓钟的沾到半根寒毛的便宜。

    文笙没注意到他突然停住不语,两只眼睛乱转,这会儿已经和云鹭你一言我一语,说到等她回大梁之后,云鹭留下来,有什么急事可以通过童白霜联络。

    他们已经征求过童白霜的意见,她想要再在嘉通停留一段时日,不用问,必是想等着看吴家人的下场。

    “你们什么时候走?”云鹭见她连这些事情都考虑得如此周详,便知两人必是已经定下起程的时间了。

    “大后天看看,只要事情办成了,立刻就动身。”文笙担心时间长了,给江审言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江审言为了这一次的抓捕行动倾尽全力,做了周密的布置。

    他将分散在外头的人手全都召了回来,只是一夕之间,府里的护卫、小厮甚至丫鬟婆子就换上了许多文笙和王十三不认识的新面孔,一些老人,像江禾这样常在外边抛头露面的管事留了下来,剩下的不知被暂时安排去了哪里。

    江老夫人和吴氏不能挪窝,后院的警戒是重中之重。

    按说江审言刚遇刺受伤,家里的护卫多些也说得过去,不过负责的狄氏兄弟却不敢弄得水泼不进。

    若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岂不叫人一眼就识破其中有古怪?

    文笙索性带着琴搬去了后院,和江老夫人同吃同住,将原来的住处让给了云鹭,由王十三照顾。

    云鹭和王十三住一起。没人提醒他,杀了他他也想不到这屋子之前是文笙和王十三同住的,他身下的床榻每到夜里是那两人一起躺。榻上另一套寝具是文笙用过的。

    他就觉着王十三这人真有毛病。

    抢被子,抢枕头,晚上熄灯躺下了还不老实,两腿夹着被子翻来覆去,一个大老爷们偶尔还长吁短叹的,也不知道瞎折腾什么。

    他哪知道王十三是闻着被褥上残留的幽香,心里苦啊。

    这就被迫分开了。可想而知,等回了大梁,更加没有同榻而眠的好事。

    都说好景不长。这也没个心理准备,前一天晚上做什么来着?好像光商量三泰街赏灯的事了,一宿一宿的,就那么虚度了啊。

    且说转眼两天过去了。江审言见一切安排妥当。有些不放心。

    诱饵是放下去了,都说鬼公子狡诈多智,万一不上钩呢?

    那小子一日不离开南崇,他就得如此防范,若真是那样岂不累死?

    正月二十这天一大早,江审言将文笙和王十三叫来,叫狄氏兄弟给二人说一说今天的安排。

    现在街上还戒着严呢,上元节圣驾遇刺的余波还未消散。平安侯也没有出殡,所以不管原先他们怎么打算。今天的婚事必须得从简。

    不过江禾还是准备了花轿,请了锣鼓队和戏班子,只等吉时一到,新娘子便从江老夫人住处西边的一个小跨院上轿,轿子一路抬到前头,不出府门,在东西两院转一圈儿,然后抬到花厅门口,新娘子下轿,迈火盆,进门拜天地。

    这期间外头来的吹鼓手全都限令在花厅门口,不得随意走动。

    今天没请外客,拜完天地若是敌人还没动手,就将新娘子先送入洞房。

    新房早收拾好了,单独一个院子。

    然后全家人一起吃顿喜宴,再叫戏班子唱一唱戏。

    为保万全,今天新娘子并不是文笙,而是找了个身材和她差不多的女子,反正蒙着盖头,外人也看不出来。

    文笙需得易容改扮,打扮成个小丫鬟,悄悄在外头帮着认一认人。

    钟天政人手有限,街上又戒备森严,他带人硬攻进来的可能性不大,而要混进来,想来不是藏身锣鼓队,就是混在戏班子里头。

    正好他手底下还有乐师。

    狄秋衡道:“暂时我等就想到了这些,只要他们来,今天就是瓮里捉鳖,咱们人多,再加上有陆少爷和顾姑娘这样的高手,保管叫他们有来无回。现在我和哥哥就担心他们不知道消息,或是发觉不妥不敢来。”

    王十三很肯定地道:“不,姓钟的贼心不死,一定会来。就算他怕死自己不敢来,也会派别人来抢亲。”

    就凭他在白州和钟天政打过的那几回交道,就足以断定姓钟的实乃是小肚鸡肠,锱铢必较,而且一直垂涎着他媳妇。他敢打赌,后面入洞房、唱戏听曲什么的根本就不用准备,就他和文笙拜天地叫那小子看到,他都能呕血三升。

    再说,能不能换个安排,他不想和别的女人拜堂啊。

    文笙看了王十三一眼,没有作声。

    她这时候没有开口,就是赞同王十三的意见了,江审言点了点头:“那就先这样,剩下的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按这两个小辈的本事,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临近晌午,江府的人就把锣鼓队和戏班子接进了门,先在前院热热闹闹吃一顿酒,洒了喜钱,文笙和王十三藏身高处,远远望了望,里头竟未发现熟面孔。

    王十三不信,又凑近了瞧了瞧,竟果真没有。

    “奶奶的,那帮孙子肯定易容了。”王十三磨拳擦掌,想从那几十号人里头找出钟天政来。

    狄氏兄弟无疑很是失望:“应该出去宣扬一下的,搞不好对方根本不知情。”

    “你们先找着,我去后头看着新娘那边。”文笙说完转身下楼,她隐隐有一种预感,钟天政说不定已经带着人,通过旁的途径混进府里来了。

    江老夫人、吴氏正与江审言呆在一起,身边都是随从下人,生面孔很难靠近,云鹭有童白霜看着,唯一有机可乘的就是新娘那边。

    不过新娘是自己的话,还有人敢来打主意么?

    文笙此时做丫鬟打扮,因为府里有喜事,几个大丫鬟都穿着水红色的衣裙,文笙涂黑了肤色,经由下面人巧手改扮,看上去浓眉大眼的一个俏丫头,却和她先前几乎判若两人。

    老太太的院子里如今把门的,洒扫的,喂鸟的,端着水盆等伺候的都是才换的新人,遇到变故能打几下,不致慌了手脚。

    文笙一路进来,悄声询问:“可有异常?”“可有见到外人?”

    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

    文笙微微皱起眉。

    待嫁的新娘已经穿戴整齐,蒙着盖头坐在屋子里,边上一个丫鬟也是江审言由外边找回来的。

    江老夫人和吴氏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对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呆会儿若是走到拜堂那一步,她们也不会知道新娘已经调了包。

    那丫鬟听到有人进屋,立刻循声望来,眼底隐约露出一丝紧张之色。见进来一个和她穿着同样衣裳的姑娘,微微松了口气。

    新娘到是坐着一动不动。

    文笙看到新娘喜服外头悬着一支竹笛,旁边桌子上还放了一把古琴,深感狄氏兄弟准备得周全。

    “你叫什么名字?”文笙问那丫鬟。

    “奴婢叫倚朱。”

    文笙想了一想,道:“倚朱,一会儿花轿到了,你是要跟着轿子,还是怎的?”

    倚朱低声道:“老爷吩咐,奴婢得一直跟着小姐。”

    文笙道:“那好,到时候咱俩一边一个。”

    这时候就听着小院外头鞭炮声越来越近,看院子的婆子手脚轻便,过来禀报:“轿子来了。”

    呼啦啦,由外头涌进来十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中间的大红花轿。

    轿子是四人抬的,四个轿夫都很年轻,身上穿着簇新的棉袄。

    接新娘子的花轿,新郎竟然没有跟来。

    几个婆子笑着到了门口,道:“新娘子请上轿,别耽误了吉时。”

    新娘默不作声站起来,手在桌子上摸索了一下,摸到古琴,拿起来,抱在了怀里,看样子有些紧张。

    几个婆子知道内情,也没有人说叫她将琴放下,文笙和倚朱上前来,一左一右扶着新娘,出门坐上了花轿。(未完待续。。)( )

第四百二新十二章 新娘子(二合一)

    王十三没来接亲,是觉着新娘反正不是文笙,他提不起劲来献殷勤。

    再说,对方到现在还没露出马脚来,不知道钟天政会从哪里下手,他和文笙要算是府里最厉害的两大高手了,没必要盯着一处。

    新娘上了轿,垂下轿帘。

    文笙和倚朱向后退开,让出地方,倚朱掩手打了个哈欠。

    为首的婆子笑嘻嘻喊了一声:“新娘子快坐稳,咱们起轿了!”

    轿子平平稳稳抬了起来。

    文笙一开始还将怀疑的目光在那四个轿夫身上转了转,跟着想到江审言也不是吃素的,这四人要抬着新娘子在府里兜圈子,这么要紧的位置,在安排的时候必是重中之重。

    别的不说,阖府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若是有一点不对的地方,立刻就会被人识破。

    排除了易容冒充,这四人被收买的可能性更是不大,隔着千山万水,钟天政的手应该伸不到那么长。

    花轿出了小跨院,沿途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伴随着阵阵叫好起哄声,热热闹闹传出去老远。

    这时候走在文笙身边的倚朱又打了个哈欠。

    文笙不禁有些奇怪,问她道:“怎么了?昨晚没有睡好?”

    倚朱摸了摸后颈,不好意思地道:“可能是换了新地方,没睡好,还不小心落了枕,今天老是犯困。”

    两人正说话,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小心”。十余丈开外的厢房房顶上人影一晃而没。

    “呜”,一支铁箭凌空飞来,直直射向了左前方抬轿的轿夫。

    这箭来得突然。文笙脚下一顿,蓦地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短笛,心道:“终于来了!”

    那轿夫反应也是很快,眼见铁箭冲着自己前胸射来,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下蹲,就听“砰”地一声,那箭不偏不倚射在了轿杆上。

    花轿因此剧烈地歪斜了一下。

    跟着由另一侧院墙上又射来一支箭。

    这箭是奔着轿里的新娘去的。角度刁钻,射得正是轿子的左侧。

    众人惊呼声中,那箭穿轿而过。

    射空了!

    文笙暗赞了一声:新娘好身手!

    轿子停下。众人围在四周小心戒备,倚朱急忙上前,撩开轿帘查看:“姑娘,您没事吧?”

    里头新娘子低声回答:“没事。”

    文笙抬头四望。就见两侧房顶院墙上空荡荡的。埋伏偷袭的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两箭试探之意十分明显,若文笙在轿里,多半会拨响古琴,以《行船》相抗,但这会儿轿里的新娘却是个会武功的替身……

    不过以文笙对钟天政的了解,他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罢手,绝不会只是远远射两箭这么简单,必定是有更狠辣的后招在等着大伙。

    附近的护卫已经抽出人手。分为两路追了下去,众人商量了一下。打发几个婆子去前面花厅给江审言等人报信,问一问下步应该怎么办。

    这时候一股浓烟自后院冒起来,有人喊道:“着火了,有贼人放火!”

    随风飘来很多黑灰和呛人的烟尘。

    也不知道敌人怎么混进来的,听动静,起火的地方还并非一处。

    众人面面相觑,这婚礼还要继续进行下去么?

    管事的婆子过来商量文笙:“我看还是直接将花轿抬到前面去吧。”

    文笙想想也觉着不宜再磨磨蹭蹭的,现在两下已经摆明了针锋相对,不如自己人早早集中到一起,看钟天政除了放放暗箭点点火,还有什么招数可使。

    花厅里的江审言得了报告精神一振,准备了这么多,就怕对方不肯来,别说只是放放火了,只要能将鬼公子抓住,再大的代价他都愿意付。

    “人没有伤亡吧?”

    “回大人,没有。”

    江审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叫他们直接把轿子抬过来。”

    看这意思,对方肯定会下大力气破坏这场婚事,虽然尚不知道敌人藏匿在哪里,但只要这边一提前拜堂,对方必定要有所动作。

    此时门上管事的来报:“老爷,外头有齐将军麾下的张副尉和嘉通府那边的陈校尉求见,他二人分别带了百余名官兵和十几个差役。”

    王十三在旁皱眉:“什么事?”这么多人,还嫌不够乱么。

    江审言却道:“这两波人马想是奉旨捉拿刺客,正在附近盘查。”

    那管事的回道:“老爷您料事如神,张副尉询问咱们府里为什么失火,可需要帮忙,老奴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把人让在门房里等着,那些官兵和差役们都还在大门口呢。”

    奉旨办案的上门,不可不见,江审言点了点头:“去请他们两位进来吧。”

    这两位武将官职不高,一个正六品,一个从六品,不过人家说是来帮忙的,江审言准备亲自迎一迎两位同僚,他站起身,瞥了王十三一眼,道:“你不去换喜服?”

    王十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换。”

    江审言也不勉强他,新郎官早就准备好了,乃是江府的一个下人,高矮胖瘦和王十三差不多,若是不看脸的话很容易认错人:“那你陪着你外婆和舅母先去东厢呆着,我再拨十名好手给你,她们两个我可交给你了,不准出任何差错。”

    王十三也知道这任务十分艰巨,忙应道:“放心吧。”

    江审言抬腿欲走,又叮嘱道:“你记着,今天当着外人,不得使那《明日真经》。”

    王十三点头,心道:“我又不傻,行刺吴丰那一页还没翻过去呢。”

    江审言不带着王十三在身边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他出门去迎客,狄氏兄弟和几个亲信护卫紧紧跟随,非常时期。所有人都格外小心。

    王十三目送舅舅出了门,转身去了一旁的东厢房。

    自从发现有外人混进来捣乱,江老夫人和江吴氏便被送到了东厢,除了柴寿家的在旁服侍,剩下的都是江审言找来的江湖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神情肃然地将女眷们围在当中,气氛颇为紧张。

    王十三一进来,江老夫人便欲站起。急着向他连连招手:“不逊,你快过来,贼人抓住了没有?怎么回事,可是冲着你舅舅来的?这群杀千刀的。不见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外孙成亲,他们跑来捣乱!”

    江吴氏也一脸紧张地站起来。

    王十三连忙安慰二人:“没事,几个小蟊贼,舅舅早有安排,已经派人去抓他们了。”

    他快走几步上前,江老夫人抓住他的手,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上下打量他。笑道:“你这孩子,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换衣裳?快去吧,虽然今天没有大操办,可咱也不能慢待人家。”

    王十三笑笑:“不着急,先抓了贼再说。”

    江老夫人活到这把岁数,大风大浪也算经过不少,知道外孙是不放心自己,闻言点了点头,拍着他手,笑眯眯地道:“不逊今天成亲,可就是顶门立户的大人了。你娶了顾姑娘,称心如意,以后小两口可要好好过日子,外婆就等着你们早点给外婆添个小重孙孙了。”

    王十三闻言心里发苦,按照计划,今天收拾了钟天政之后,他和文笙立刻就要返回大梁,事到临头,他真是舍不得同外婆分开。再说生孩子自己做不到啊,外婆与其指望自己,还不如指望着舅舅舅妈呢。

    外婆年纪这么大了,只看她满头银发,脸上全是皱纹,王十三鼻子一酸,探身过去,伸双臂把她抱住。

    “哎呦,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呢。”江老夫人不明所以,冲媳妇江吴氏笑道。

    不过外孙的拥抱明显叫老太太很受用,她伸出手去,摸了摸王十三的头顶。

    王十三就势凑在江老夫人耳边,悄声嘀咕:“外婆,燕神医前两天不小心露了个口风,说他有办法叫舅舅添个一男半女。”

    江老夫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半晌眼睛一亮:“当真?”

    王十三嘿嘿一笑:“真的,真的。舅舅也知道,不过是怕不灵验,没敢告诉你和舅母。你要不信,等回头问他。”

    王十三的态度,足以表明他和舅舅江审言之间已经彻底放下了嫌隙,他相信外婆感觉得到,心里应该能就此放下一块大石了,再有孙子的事情叫她惦记着,足以填补自己走后的失望和牵挂,支撑着她身体好起来。

    且说江审言出了花厅不远,就在院子里迎面遇上了两位武将。

    那两人浑身披挂,拱手齐称“江大人”。

    相互见过礼之后,嘉通府的陈校尉先道:“江大人,卑职和张副尉奉命盘查顺福里,我们府尹特意传话,叫多带人手,千万保护好大人,适才见府里突然多处冒烟,不知出了什么事,可需得帮忙?”

    江审言微微一笑:“齐将军和吴府尹有心了,两位回去代本官多多转呈谢意。今天乃是本官一个晚辈亲戚成亲,本打算自己家操办操办,关上门喝顿喜酒也就罢了,谁知竟有贼人混了进来。”

    两位武官虽见府里火起,已大致猜到,听江审言亲口承认,还是吃了一惊,那张副尉道:“贼子好大胆,刚在御道大街行刺圣上作乱,又跑到大人府里兴风作浪。江大人,正好我带了百余名手下,就在大人门外等着,不如叫他们进来救火,顺便捉拿贼人。”

    这张副尉是忠武将军齐肃的人,江审言对他的底细十分清楚,知道他绝不可能被鬼公子收买,再说对方是奉旨查案,他也不好阻挠,当即点了点头:“有劳了。”

    那两人跟着门上管事去传令,江审言也趁机吩咐自己人:“把咱们的人全都调回来,守好前院,起火的几处交给他们。”

    官兵们很快开进来,张副尉指挥着直奔火场抓人。

    陈校尉领了一队十几个差役进门,眼见满院子官兵乱糟糟地,却有一顶大红花轿由后院抬来,边上簇拥着许多丫鬟婆子,一个个望着这边目露警惕,不禁笑道:“算了,我这十几个手下就不去添乱了,叫他们在这里守着吧,江大人,卑职来得巧,不知能不能叨扰您府上一杯喜酒。”

    江审言怔了怔,回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吧。”

    虽是如此说,但这时候张副尉还率兵在后院扑火捉贼呢,显然不能置之不理,江审言就带着陈校尉并那队差役等在了花厅门口。

    花轿在红毡前落下。

    由外边请来的吹鼓手左右分成两队,唢呐齐吹,锣鼓敲得震天响。

    江府的护卫随从们都知道新娘下轿直到拜堂,差不多就是双方见真章的时候,加上江审言在外边,不敢怠慢,蜂拥过来,将花厅门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吹鼓手们憋足了劲儿,吹吹打打好一阵,不见往下进行,一旁鞭炮也放了,新郎呢,到是接人啊。

    张副尉在后院站了站,将头盔拿在手里返回来,离远笑道:“新郎呢,怎么不往下进行?”

    江审言笑了一笑,挥了下手。

    少顷,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大红喜袍由花厅里出来。

    围观众人齐齐起哄:“新郎官出来了!出来了!”

    门口人太多,又有花轿挡着,外围的人只能看到一角喜袍,可守在轿子旁的文笙却忍不住好笑:也不知道江审言从哪里找了这么个人,乍一看身形还真像十三,帽子上插着花,脸上又是胭脂又是粉,涂得活像个猴子屁股。

    再加上十三在大梁时总是一副大胡子,打扮成这样,别说钟天政认不出来,想必就连与他熟悉的王五、王六都不见得能分辨。

    这假新郎年纪不大,这种阵仗想必也是第一次经历,看上去有些不自在,在一旁婆子提醒下,先拉弓朝轿门射了三支红箭,才过去撩开了轿帘,将大红绸子递到新娘手上。

    门外红毡上有人摆上了火盆和马鞍。

    文笙抬眼往四下一扫,数十位吹鼓手都站得挺远,近处的俱是自己人,钟天政会由何处下手?

    新娘子于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出了轿子。

    出轿第一件事,她一侧身,将手里抱着的瑶琴交给了旁边的倚朱。(未完待续。。)

    ps: 久等了。( )

第四百二十三章 现身(二合一)

    新娘子把琴交给了倚朱。

    这个随手之间仿若无意的举动,叫文笙心里骤生警惕。

    假新娘是江审言手下一个小头头的女儿,当爹的在追随江审言之前,也是江湖上混饭吃的,这姑娘从小耳濡目染,知道艺不压身,学到真本事才能不受欺负,哪怕后来过上相对安稳的生活,也没把武功撂下。

    再加上她身材和文笙十分相似,所以是个极合适的人选。

    文笙昨天便见了她一面,只是这个节骨眼上文笙实在太忙了,匆匆聊了两句,没有细谈。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对乐师而言,古琴这种乐器,利与弊都同样明显。

    目标太大,不方便携带,琴身四尺有余,抱在怀里如修长的美人,每每一个照面就会暴露琴主人的身份,而且大多数时候乐师都需坐着弹奏,占用两只手,诸如此类,限制太多。

    所以很多常在江湖行走的乐师最后都只得忍痛割爱,换了别的乐器,就连文笙,为保命计,也多练了竹笛。

    这是弊端。

    但对文笙来说,古琴的重要性又毋庸置疑。

    应对一个突发的意外,古琴在手,她通常只要一息,而换了别的乐器,十息之间都未必能发出声响,更不用说同一支曲子用不同的乐器演奏,效果天地之差。

    这样一种情况之下,新娘子竟将本应由她伸手去接的琴,抢先交给了倚朱,而倚朱也糊里糊涂接在了手里。

    文笙觉得不对,顾不得会不会被有心人瞧出破绽,上前一步便欲将琴从倚朱手里拿回来。

    倚朱神情困顿,又打了个哈欠,一时未反应过来。

    这时候,新郎官手握红绸,领着新娘子已经沿红毯向前走了几步。距离摆在地上的炭火盆不过五六尺远。

    一阵风吹来,盖头和大红嫁衣的下摆齐齐被风吹动,一道橘红色火苗突自炭火盆里直直窜起,伴随着呛人的浓烟。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轰隆”一声巨响,炭火盆被炸得四分五裂,盆里的烟灰红炭猛地飞起一人多高,往四下飞溅。

    不知人群里谁喊了一声“烟里有毒”,首当其冲的新郎新娘显然未曾料到。新郎向后一个踉跄,勉强保持了镇定,新娘也在向后退,但她目不能见,脚被长长的嫁衣下摆绊了一下,登时失去了平衡。

    文笙只听得前头一声响,跟着一道红影直奔她而来。

    新娘早松开了红绸,手在半空虚抓两下,状似无意奔着文笙右臂抓来。

    若换一个人,多半会下意识地去扶一下对方。但文笙心里存了怀疑,电光石火之际暗叫一声“糟糕”,闭住呼吸,顾不得从倚朱手里拿琴,抽身疾退。

    周围这么多自己人,近的如那新郎,厉害如狄氏兄弟,竟无一人意识到危险已然逼近文笙,还在四顾寻找前来捣乱的鬼公子一行。

    那新娘无需看路,听声辨位。身子一拧,直直奔着文笙怀里撞去,论身手之利落,不知比文笙高出几许。

    由炭盆中飞出的烟尘已经将花厅门口整个笼罩。红毯上灰蒙蒙的,文笙只见新娘的手掌已自大红衣袖里伸出,指尖离自己右腕不过寸许。

    这要一把抓实了,手腕多半不保。

    此时要拿出竹笛来吹奏已经来不及,文笙当机立断,左臂微屈。

    “咔”的一声轻响。

    哪怕是周围很安静的时候。这机括的撞击声听着也并不甚响,何况如今院子里喊的叫的乱成了一团,大约这一声响只有文笙听到了。

    一道乌光由文笙左腕飞出,太近了,那新娘别说还蒙着盖头,就算眼睁睁看着,全无防备之下也是避之不及。

    乌光径直自新娘的前胸没入,巨大的冲力将她整个人钉得向后飞出,滚落在红毯上。

    院子里一片哗然。

    惊呼声,格斗声,以及刀剑入肉的声响随之响起。

    有人摔倒,血腥气随之漫延。

    这么混乱,文笙不用抬头去看,就知道必是钟天政一方发动了全线进攻。

    四方风动,敌人已经扑至跟前,文笙顾不得去研究场上的情形,也来不及看敌人来自何方,先自一旁的倚朱手上拿到了古琴,四指一划,“嗡”,嘈杂的院子里陡然响起一声清啸。

    这一声清啸如凤鸣龙吟,明明声音不是很大,却偏偏凌驾于刀剑相格、惊叫呼喝之上,仿佛穿透重重阻碍,直接响彻众人的脑海。

    肉眼可见,以文笙为中心,向着四周飞快出现了一大片空当,就像她的手上有什么魔力,经由她一弹,那张琴就向外发出强大的排斥之力,将她周围以及试图接近她的人全都吹飞开来。

    那新娘受这一下竟没有立时断气,倒在血泊中抽搐两下,盖头飘落,果然是个陌生的女子。

    文笙已经顾不上她,指上抹、挑、勾、剔,先护住自身,方举目往四下里一望。

    怎一个惨字了得。

    花厅门口除了眼前这个假新娘,到是一切如常,那些由外头请来被重点防范的吹鼓手全都面如土色缩在一旁,一个个跟小鹌鹑似的。

    这些人全都没有问题,敌人竟是刚刚进府来的十几个差役。

    方才炭火盆炸开好像某种信号,假新娘向文笙发难的同时,那位陈校尉也暴起偷袭江审言。

    他带来的十几个嘉通府差役散在江审言四周,看似为了瞧热闹随意而站,突然翻脸,江审言的处境顿时变得极为凶险。

    这陈校尉在江审言的印象里应该是吴家的人,吴家但凡有事,他跟着忙前忙后,知道不少阴私,乃是府尹吴丰的心腹,所以此人突然暴露出来暗地里投靠了鬼公子,着实令他大吃一惊。

    这也到罢了,江审言身边以狄氏兄弟为首的七八个护卫早知今天有场恶战,时刻不敢放松警惕,突然遇袭。到也没吃太大的亏,麻烦就在陈校尉带来的这十几个人武艺十分高强。

    第一个回合的交锋,狄氏兄弟竟然没能拦住对方。

    离得近,又没拦住。后果颇为严重。

    狄秋衡挡住陈校尉暴起一击,却不防他身边一个小个子寻到空隙,一刀刺中江审言胸口。

    江审言向后摔出去,战团里有人大叫一声:“得手了,走!”

    小个子手上觉着不对。收刀一瞧,未见刀头上染血,喝道:“姓江的身上穿了软甲!”

    他还待第二刀斩向江审言的脖颈,却被狄秋衡的兄长狄秋行截住。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狄秋衡将陈校尉一刀斩落尘埃,这边江府的人也倒下了两三个。

    本来江审言身边的护卫就不及对方人多,这一下力量更是悬殊。

    那小个子身法极快,狄秋行只是护着江审言将对方两人逼开的工夫,他腾身而上,狠狠一刀。斜削向江审言的下巴。

    这一刀若是削实,江审言脑袋就没了,狄秋行失了一臂,不及转身拦截,只好故技重施,一个鱼跃扑将过去,拿自己整个后背挡在了江审言身前。

    这一刀直直没入狄秋行后背。

    “大哥!”

    狄秋衡大叫一声,丢下对手,钢刀直取那小个子。

    他这一下情急拼命,自己露出老大的破绽。因之挨了一下,好歹也重创了对方。

    就见场中血肉横飞,若细听那刀剑入肉的“扑扑”声,只怕会有很多人因之胆寒。吓得夜里睡不着觉。

    狄秋衡浑身浴血,和余下的几个护卫将江审言和狄秋行护在当中。

    江审言预先安排的众护卫这才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将所剩七八个敌人团团围住。

    对方处心积虑想要杀死江审言,可机会却是稍纵即逝,等文笙拿琴在手。更加没有可能。

    江审言取出颗药丸来,塞到狄秋行口中给他吊着气,吩咐手下小心将人抬到一旁。

    江审言脸色有些阴沉,忙活这半天,狄秋行重伤,自己也差点把命搭上,竟只抓出一个藏身嘉通府官居六品的奸细,而且刚才混乱之中,那陈校尉还死了。

    鬼公子呢,竟然连面都未露!

    他见文笙望过来,沉声道:“这几个人定要抓活口。”

    文笙微微颔首。

    她看看红毯边沿还没有染上血污,撩衣坐下,停了《行船》,改弹《探花》。

    对方几个活口显然听说过文笙的厉害,面面相觑,尽皆脸上变色。

    这七八个人里似是没有威信足以服众的,几人眼神游移一番,有人试图突围,有人试图拼死一战,很快便再度与江府的护卫战到一起。

    文笙由着他们交手,不大会儿工夫,那七八个人便开始眼神发直,反应迟顿,就差忍不住打哈欠了。

    这时却突然有个柔和的声音道:“住手!别弹了。”

    文笙心神微震,这声音如此耳熟。

    她手上一缓,循声抬头望去。

    人群分开,前后走出来两个人,前头的是那位隶属禁军的张副尉,他两手举起,动也不敢动,脖子上压了柄明晃晃的短剑。

    剑在一个黑衣人手里握着,玉一般的手掌不见半分血色,大约这身黑衣衬着,他的脸看上去格外苍白。

    不是旁人,正是江审言今天辛苦布局,指望能诱之落网的钟天政。

    他果然来了。

    刚才不知潜在何处,竟还趁乱擒住了张副尉为人质。

    钟天政压着张副尉一路走过的,正是江审言招揽的手下,他的这些手下来源颇杂,有不少并不将朝廷官员的死活放在眼里。

    张副尉是谁,禁军齐肃的人,和江审言没有半个铜板关系,要不是他和那陈校尉带着手下进来添乱,哪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所以就有两个家丁打扮的壮汉对视一眼,由后头疾扑上去,一个挥刀拦腰斩至,一个抬腿便揣,想将此人擒下,立个大功。

    钟天政微微冷笑,并不见他如何施为,手中寒芒一闪,似是从那张副尉脖颈上收了短剑,张副尉还未及逃命,那柄剑又横了回去。

    “砰砰”,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江审言这些手下并不怕死,但这死得也太快了,诸人惊骇之下不由地后退,就见钟天政随手抓起张副尉,飞身上了花厅的房顶。

    文笙还记得燕白说过,依钟天政的伤,他差不多还需两月还能与人交手。

    没想到今天看这样子,他已经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院子里乱糟糟这么多人,钟天政却视众人于无物,目光径直落在文笙身上,甚至于还笑了笑:“你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文笙微微皱起眉:“我因你险死,却不是因你生还。你说这话,岂不好笑?”

    钟天政闭上了嘴,脸上却没有太多动容。

    他将头扭开,居高临下打量了一番江审言:“江大人,你运气真好,两次都有人给你当替死鬼。”

    江审言见这人抓了个人质就敢如此托大,竟然公然露面挑衅,心中不解,疑道:“你就是鬼公子?公然现身,莫不是欲以一己之力,挑战我整个南崇?”

    钟天政好整以暇:“我的条件,一会儿咱们慢慢谈,让我先把这些没用的东西处置了。”他遥冲人群中被困住的七八个手下扬了扬下巴,“江大人运气好,恰恰说明了你们几个的无能。不是和你们说过了么,这位顾姑娘,乃是大梁极出名的乐师,她这支曲子弹下去,用不多一会儿,你们就控制不住自己,一个个倒地睡得像猪一样。在她的琴声下,本公子自顾尚且无暇,可救不了你们。”

    江审言和他一众手下尚且有些茫然,文笙听这话却暗叫一声“不好”。

    她道:“你们别受他蛊惑!”

    话音未落,那七八个人已经有开始拿刀剑自尽的了,这些人杀人狠,对自己下手竟也是毫不犹豫,江审言这边说什么也是来不及了,一两句话的工夫,地上横七竖八躺倒了一片,一个喘气的不剩。

    江审言不由地心底发寒。

    钟天政微微笑道:“这才对,你们不会明白,这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这时候一道人影从东厢里“忽”地窜出来:“姓钟的来了?哈哈,好,爷爷等你半天了,少他奶奶的猪鼻子插大葱!”(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五章 必经之路(二合一)

    嘉通城里遍地都是官兵,没人带路,几乎是寸步难行。

    江审言不方便出面,他找来帮忙的是龙武军果毅都尉戴春长,从五品,品阶在陈校尉和张副尉之上。

    戴春长四十出头,肤色黝黑,国字脸,厚嘴唇,看上去真是一脸忠厚,但不管文笙和王十三都清楚,真正忠厚老实的官儿可不敢因为江审言一句话,问都不问就带着两人暗度陈仓。

    这才是真正的人不可貌相。

    他们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换了禁军装束,收拾了包裹,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可不管文笙还是王十三心头都没有太多离别的惆怅,大家想的都是必须赶紧追上去,把燕白从钟天政手里救出来。

    一旦叫钟天政回到大梁,与他手下的段正卿、林庭轩等人会合,再想于万军之中救人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虽然江审言这边还有个偌大的烂摊子等着收拾,他还是派了一个名叫向容的亲信带几十人跟去帮忙。

    钟天政虽是过江之龙,刚才看他身边还是带了不少人的,只文笙和王十三追去,江审言怎么都不放心。

    戴春长领着众人急急忙忙出了顺福里,前行不远便遇到了带队盘查的同僚。

    戴春长打了个招呼,对方比他官职稍低,注意到他身后的人脸生,笑问了一句:“戴老哥这是忙什么呢?”

    戴春长大大方方笑答:“大家辛苦,我帮江大人办点私事。”

    那人“啧”了一声,羡慕道:“下次有这样的好事想着兄弟啊。”

    文笙一行顺利出了三泰街,打听到张副尉带着人早由此经过,按时间推算,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离开了嘉通城。

    戴春长只负责送一下众人,不知事态严重,见文笙和王十三隐隐露出焦急之色,出言宽慰:“别急,咱们虽然晚了小半个时辰。对方也不见得就不受阻碍。这关节,城门口盘查还是很严的。”

    文笙却暗觉不妙,街上的官兵这么气定神闲,明显是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钟天政做事情向来准备周详。若是张副尉的官阶不足以带他出城,那他事先必定留着后手。

    而南崇繁华地,出了城道路四通八达,还真不好尾随追击。

    麻烦呀。

    她与王十三互望一眼,王十三猛地站定。同戴春长道:“咱们先去一趟陈康宁陈大人府上。”

    戴春长没有异议,带着众人调头。

    向容很急,不知道王十三突然之间又抽得什么风,王十三没空与他解释,他与文笙想到了一起,若是沿途都追不上钟天政,那么最大的机会就是在过江的时候。

    如果有必要,他们需得借助“玉盘云水”,而这条路,他不用和文笙商量就知道。她不愿意现在就透露给自己的舅舅。

    可若是甩下向容等人,就靠他和文笙两个显然是有些势单力孤,不说别的,来日江上划个船都没有人手。

    他立时就想起了宣同方四人,他们熟悉那条路,且本来就是水匪出身,实在是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了。

    戴春长领着他们来到陈府附近,离远站定。

    上元节吴家因为满街的状纸,大大丢了个丑,现在吴皇后和陈贵妃据说是已经势同水火。戴春长跟着江审言好好的,不想叫人说是陈家一系,低声示意王十三:“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王十三点了点头:“我自己去就行。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很快出来。”

    他将宣同方等人交给陈家,说好了不准他们与任何人接触,等同于软禁,但即使如此,想来陈大公子这几天也是坐卧不安。自己一要人,肯定乐得将这烫手山芋交出来。

    说话间王十三与文笙比划了个手势,抬腿要走,又顿了一顿,回头在向容手下点了四个人:“你们四个跟我来。”

    他带四人上去叫门,吩咐道:“进去了别瞎打听,衣服脱下来就没你们的事了,自己想办法回江大人那里。”

    王十三这身打扮上门,将大公子陈子实吓了一跳:“陆老弟,出什么事了,你不是今天成亲么,怎么跑来了,你……是又有什么打算?”

    不问不行,这家伙太能闯祸了。

    王十三随口胡扯:“这不事闹大了吗,江大人请了禁军的人送我出城避避风头,我寻思着索性把那四人都带走,省得给你添麻烦,等风声过了,再回来帮你。”

    “不麻烦,不麻烦。”陈子实听说他来要人,二话不说,命谭芝赶紧去将宣同方四个放出来。

    他看宣同方等人换了禁军的装扮,知道王十三没有骗他,大大松了口气。

    这陆不逊真是口好刀啊,只是刀刃太锋利了,叫他们有些措手不及,这么走了也好。

    王十三笑笑:“大公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带着宣同方等人扬长而去,留陈家的人望着他的背影,又爱又恨,心生慨叹。

    “走走走!”王十三与戴春长会合,将手一摆,催着出发。

    向容看到宣同方几个两眼瞪得溜圆,欲言又止:这是怎么一回事,腊月里去捉拿这四个贼人,还是他带的队呢。

    王十三只当没看见,大事当前,再多疑问也得给老子憋着。

    众人出的是嘉通城的西门。

    负责盘查的军官一边登记一边对戴春长道:“戴头儿,一个时辰前刚出城了一队,这天都快黑了您还赶着出去,是出了什么大事么?”

    戴春长皱了皱眉,没有回答他,问道:“是张玉副尉带的队?一共多少人,可有检查过?”

    文笙在队伍里留了意,盯着那军官看他怎么说,她也想知道燕白是不是在队伍里,若真是刚才同钟天政等人一道出的城,他年纪那么大了,也不会配合,盘查的人怎么会没有注意到。

    那军官怔了怔。笑道:“张副尉也要出城?卑职到没见着,是林将军的人,骑马的坐车的,足足有十来个。带队的是少将军的亲随。说是前方有军情,急着赶回江北,卑职不好细查。”

    戴春长点了点头。

    少将军,指的是林世南的长子林长英。

    文笙暗想林家果然与钟天政牵扯极深,这俨然是结成了联盟。有林氏父子相助,想来钟天政过飞云江也不是什么难事。

    向容等人大约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都不好看。

    待出了城,众人谢过戴春长,向容就提议别管天黑不黑,大伙连夜追赶。不过相差了一个时辰,大家辛苦一些,争取今天晚上就追上对方。

    大伙没有异议,向容和宣同方几个也顾不得前嫌,全力追击。

    可一直到入夜。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们在几处交通要道向客栈饭庄的人花钱打点,竟无一人看到有那样一支队伍经过。

    向容咬牙道:“他们若不是走了小路,便是乔装改扮了。看来咱们只得尽快赶到飞云江南岸,他们总是要上船过江的。”

    离了嘉通,文笙不用再顾忌被人看到,怀抱“太平”,道:“向先生可知他们会在哪个港口登船?”

    飞云江南岸因为一直掌握在南崇手里,大大小小港口足有十余处,更不用说钟天政很可能在林家人的帮助下,根本不由港口登船。

    向容犹豫了一下:“时间不多了。咱们的人只有先到江边,而后散开来,沿江边打探。”

    若没有“玉盘云水”,只能出此下策。

    王十三道:“那不如现在就兵分两路。我们六个一起,叫老宣他们也找找以前的朋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你们再追追看,不行就先回嘉通去。”

    他不能透露“玉盘云水”,如此一说,向容只当宣同方要去联络旁的水匪。道:“燕老在他们手上,不救出人来,我们回去也没法向大人交差。分开也好,不知有消息之后怎么联络?”

    文笙和王十三根本就不打算再同他联络,但此时没办法明讲,道:“你说个地方吧。”

    向容定好了联络的地点,两队人马分开之际,文笙为叫他以及他后头的江审言放心,毅然道:“向先生,劳您跟江大人说一声,若在飞云江上未能得手,哪怕追到大梁,追到雄淮关前,我们也一定会将燕老救出来。”

    话是这样说,两下分道扬镳之后,文笙却郑重与王十三道:“钟天政那人我了解,真回到大梁,成算太低了。他绝想不到咱们可以通过‘玉盘云水’直接在飞云江上拦阻他,所以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比起江湖经验,王十三比文笙要丰富得多,文笙说这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当务之急,他要彻底收服宣同方四个,经过上元节那天的威逼利诱,这四人看着老实了不少,当时出了不少力,也没出什么差错。

    但钟天政是极擅于利用人心贪念的人,此去救人,只有他们几个,更是半点闪失都不能有。

    绕路“玉盘云水”比走飞云江坐船要慢,六人星夜兼程,开始一段路还好,可以骑着马赶路,等进入山区,王十三索性将文笙背负到背上。

    此时王十三身上的气势与他单独与文笙相处时大不相同,好像神兵出鞘,凶刃开锋。

    被《伐木》一直压制的《明日真经》在他身上再度运转。

    文笙还好,宣同方几个心中却是忐忑不已。

    大敌当前,王十三已经顾不得这门功法是不是有害,沉声道:“我们此去是要做一件大事,不怕明告诉诸位,上元节那天我把你们四个救出来,本是打着过河拆桥的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带我来南崇,是拿我做诱饵,给我《明日真经》也没安着好心。《明日真经》是一门邪功,拜你们所赐,我练上了,变得越来越暴躁嗜杀,你们说说,我怎么可能放过你们几个?”

    宣同方几人飞奔的脚步一顿,他们现在根本提不起勇气来与王十三交手,彼此交换眼色,跟着就要四散而逃。

    王十三冷笑:“想逃?猜猜看,我能不能留得下你们?”

    宣同方涩声道:“陆少爷饶命,我们虽然居心不良,可没能坑害到您,您也学了这绝世神功,还请念在我们几个鞍前马后服侍过两位陆爷,也给您出了不少力,放了我们四个吧。”

    “老子既然挑明了,就是要给你们一条生路。”

    受《明日真经》影响,那几人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若非王十三催他们继续前行,几乎就要跪倒磕头:“陆爷您说,我们一定照办。”

    王十三淡淡地道:“跟我去救燕白,杀鬼公子。只要你们这一遭乖乖听我命令,完事之后,不管成不成,我都放过你们。而且我还帮你们想好了退路,南崇有江审言在,你们是呆不下去了,想改邪归正,可以跟着我,往后在大梁军中混个一官半职,要心还痒痒,我介绍你们去东海许大麻子手下。”

    宣同方立时就动心了,壮着胆子道:“陆爷您要言而有信。”

    事急从权,文笙知道王十三这次是来真的了,果然就听他郑重道:“若是我说话不算,骗了你们,就让我来日和我爹一个下场。”

    宣同方等人长出了一口气,在他们想来,陆鸿大赫赫凶名,那么大的个人物,结果无声无息就死了,脑袋都被人割了示众,真是倒霉之至。

    自己四人在阎王爷面前走了一遭,终于保住了小命。

    蔚刚道:“陆爷您放心吧,就凭您刀枪不入,谁也奈何不得,我们几个也不敢反水。”

    处理完这件事,一行人放开脚程,很快就见到了拜月族族人。

    此时“玉盘云水”已经由赤月村掌握,王十三第一件事便是找村长孟灰羽和长老利江明西借船借路。

    在“玉盘云水”被死对头控制的十年里,赤月村的人开凿了一条通往飞云江下游的路。

    片刻之后,一行人坐船下水。

    宣同方四个将船划得飞快。

    飞云江江面开阔,若要拦截对方,最理想的地方就是必经之路鬼见峡。(未完待续。)

    ps: 谢谢大家。

第四百二十六章 再走鬼见峡(二合一)

    “鬼见峡常年驻守上千精兵,大少战船数十艘,带队的是林世南的亲信副将徐放。陆爷,咱们只有六个人,这么冒冒然撞上去,您自然没事,我们四个怕是凶多吉少。”

    自打王十三收服了宣同方等人,这四个水匪再与他说话,下意识便将陆少爷的“少”字去了,语气别提多么恭敬。

    王十三提刀站在船头,四下是白茫茫的水,两侧青山隐约可见,这一带江面很开阔,他没有接宣同方的话茬,只一味催道:“快,划得再快些!”

    钟天政那队人不用绕路,王十三真怕这么紧赶慢赶,依旧被对方抢在头里。

    他何尝不知宣同方所说乃是事实。

    上船之前他们四个也提议请拜月族的人帮忙,不过王十三只是一犹豫便拒绝了。

    习俗不同,语言不通,只是说服对方便不知道需要多久,而且有外人参与,动手的时候场面必定十分混乱,一旦失去控制,谁知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他回头看了看坐在船板上的文笙,上一次他们两人夜闯鬼见峡,他后背中了好几箭,那是何等凶险,没想到只隔了两个多月,他就要把这场子找回来了。

    文笙眼望船外侧江水,道:“这会儿风是在往鬼见峡的方向刮,/ 在峡外拦截风险太大,也许刚交上手,船只顺风顺水就飘到敌人眼前了,我不想再像来时那样。你们保护好自己见机行事,放心吧。有我和十三,不至于出现太大闪失。”

    乐师开口,宣同方等人齐齐闭上了嘴。

    王十三“嘿嘿”一笑:“不知上次那姓丁的还在不。小崽子们,老子是随便拿箭射的?”

    很快两侧青山越来越近,在江面上倒映出巨大的影子,前头水道渐窄。

    习武之人眼神锐利,王十三站在船头,影影绰绰能望见前头连绵的战船,以及山峰岩石上飘扬的南崇战旗。

    王十三吩咐:“停下来。附近找个地方隐蔽。”

    宣同方等人应了一声。

    水流湍急,四人奋力将船控制住,不教它一头撞向鬼见峡。

    王十三盯着前方。三两下将外袍脱下来,想了想,又将里衣也脱了,所有累赘都丢在船板上。光着膀子。大冷的天只穿一条裤子。

    江上寒风一吹,他身上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文笙见他单手提刀,知道他要单枪匹马去打头阵,叮嘱道:“小心!”

    王十三点了点头:“你也小心。”而后目含震慑扫了那四人一眼:“顾姑娘会照应你们,你们也给我把人保护好了。出一点差错,你们知道后果!”

    说完了也不待宣同方几个回话,向前一步,下到了水中。

    江水冰寒刺骨。瞬间就将他淹没。

    王十三暗自抽了口气,运转《明日真经》。自水中悄悄向着鬼见峡摸过去。

    直到这会儿,鬼见峡的守军还没有察觉有异。

    他们在鬼见峡两侧山上设了眺台,大型战船上也搭了箭楼,上头都有兵士日夜警戒,随时注意着江面上的异动。

    若王十三他们的这条船是从江北方向开过来的,这些南崇守军大约早就发现了,南崇方向,可想而知,有船来也必定是自己人,负责瞭望的士兵难免松懈。

    王十三水性一般,但他有一身强悍的内功来补齐。

    只用了一刻钟时间,他便潜至了最近的一艘战船旁,趁船上人不备,冒出**的脑袋,扒着船舷飞身跃起。

    一千个人,一人一刀,也要挥一千次。

    奶奶的,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宣同方几个知道学了《明日真经》的王十三有多么可怕,既然王十三叫他们离远等着,他们便乐得瞧热闹。

    蔚刚见文笙脸上露出焦色,出言安慰道:“顾姑娘,您放心,陆爷现在可是刀枪不入,近乎于无敌,对方人再多也拿他没办法,实在不行,他还可以退回来。”

    文笙点了点头:“我是怕时间来不及。”

    话音未落,冷兴生叫了一声:“被发现了!”

    远远的,就听到风声、水声里夹杂了呼喝叫喊,鬼见峡一带数十艘战船乱成了一团。

    文笙道:“走吧,将船靠过去,速战速决。”

    这时候飞云江上正有两艘南崇军的战船一前一后向着鬼见峡方向驶来。

    两船相隔十余丈远。

    前头那艘船上略显空荡,除了划船的,只有三两个闲人。

    王六扯了扯衣裳领子,同旁边的元恺、王五抱怨道:“这身劳什子军服,紧得透不过气来,等过了鬼见峡,老子立刻就脱了它。”

    他穿的是南崇军中校尉的衣裳,原主不及他魁梧,钟天政急着出发,他不敢拖延,只能将就。

    元恺笑了一笑:“忍一忍吧,等到了江北,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江北虽然也在南崇军的控制之下,但钟天政离开这么久,他手下的一众亲信早急了,王五、王六等人追过来时,林庭轩已经传信,他亲自带了人等在岸上,甚至船只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接应众人。

    王五也是眉开眼笑,悄声道:“护得公子医好了伤,平安返回,元先生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彼此彼此。公子向来赏罚分明,不会薄待你俩。”元恺笑道。

    他倒向钟天政的时间要远远早过王五、王六,说话也比二人有底气得多。

    王六还待说话,舱门一开,林经自里头探出半个身子,元恺连忙抛下身旁两人,迎过去:“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林经未答,皱着眉遥望远处江面。道:“我看看鬼见峡是不是快到了。”

    元恺赔笑道:“快了,快了。再有两三里水程。”

    林经还待说话,突由舱内传来一阵剧烈地咳嗽声。

    船头的王五、王六忍不住偷偷拿眼角余光往这边望来。只见元恺和林经脸色如常,自从离开嘉通,这咳嗽声时不时响起,有时候听着撕心裂肺,十分吓人。

    可除了昨天傍晚林经劝钟天政早早住宿,歇息一晚上之外,再没有一个人敢多嘴的。

    王五听着舱里钟天政一咳就停不下来。暗想自己方才说“医好了伤”,可有多么违心。

    不过不要紧,燕白不是跟着一起回来了么。

    林经又向后船望望。缩了回去,将舱门关上。

    船舱里生了几个火炉,温度比外边高了一大截。

    钟天政坐在榻上,身穿雪白中衣。盖着厚厚的被子。面无表情,哪怕咳得这么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半点血色都没有。

    林经回来,在火炉上取了水壶,倒了杯滚水沏的热茶,小心翼翼端给钟天政。

    “公子,再有两三里路就过鬼见峡了。”

    钟天政咳得接不住杯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顾那茶水滚烫。接过来径直喝下去,哑着嗓子道:“林长英的人可有异常?”

    林经垂首而立:“没有,在后面老老实实跟着。”

    “那就好。”钟天政抬头向船舱角落里望去。

    那里放了两张椅子,上头用麻绳五花大绑绑了一老一小。老的头发胡子花白,不知多久没有打理,看上去乱蓬蓬的,闭着眼睛假寐,正是医圣燕白。

    而钟天政此时看的不是他,是他旁边那个小的,一个六七岁的小胖子。

    小胖子两眼红肿,脸上是未干的泪痕,身上沾了不少泥土,看上去十分狼狈。

    他见钟天政目光冷冷望过来,有些害怕,抽泣了两声,道:“我要回家。我要我娘。”

    钟天政嗤笑一声:“这么大了,还离不开你娘,莫不是没有断奶?”

    小胖子打了个哭嗝儿:“你,你怎么知道?”

    钟天政一滞,小胖子又哭道:“我要我娘,还要我奶娘。呜呜,你这坏蛋,你快把我送回去,不然我爷爷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钟天政想说话,咳意又起,掏出帕子掩上了嘴。

    这一次只咳了两三声,不过拿下帕子之后,他随意瞥了一眼,瞳孔不由地微微收缩,停了停,冷笑道:“你爹娘早便不要你了,他们将你送给了我,以后你这条小命就是我的,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胡说,呜呜!你爹娘才不要你。”小胖子伤心之极,哭得直抽抽。

    钟天政冷冷望着他,眼角眉梢跳了跳。

    一旁燕白仿佛感受到钟天政身上的杀意,幽幽叹了口气,睁开眼睛:“你也算一方诸侯,何苦吓唬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钟天政幽深的眼神转向燕白:“燕老先生,你什么条件才肯归附于我?”

    燕白叹了口气,想闭目不答,又觉着心烦,道:“别做梦了,我出手救过你一次,你就算不将救命之恩记在我身上,也应该承林将军的情,可你竟然恩将仇报,不但绑了我,还抓了林将军的长孙做人质。这等狼子心性,燕某不屑与之为伍。”

    钟天政唇角微微翘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对燕老,我是倾慕已久,只是在南崇的地盘上,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害我的人,我纵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其挫骨扬灰,于我有恩的,我也会全力报答,燕老不信,等回到大梁,终有一天,我会叫你看到我的诚意。”

    燕白明显不吃他这套,嗤笑道:“那是多久,你伤没养好,便强自于人交手,可是已经咳血了吧。”

    钟天政避而不答,道:“至于我与林将军的恩怨瓜葛,现在不方便向燕老透露,上元节之后,我们产生了很大的分歧,抓这个小胖子,也是迫不得已,毕竟我要活着回到大梁去。”

    燕白冷笑:“燕某一个阶下囚,你与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钟天政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叫燕老知道,我并不是薄凉之徒。燕老救命之恩,我是时刻记在心上的。”

    燕白默然良久,突道:“过江之后,你若肯放了林将军的孙子,我便信你。”

    钟天政望着他,突然极浅地笑了一笑:“不用过江,我的人已经赶来接应,只要过了鬼见峡,我的安全无虞,立刻放人。”

    林经在旁低头站得笔直,不敢出声。

    燕白扯了扯唇角:“希望阁下言而有信。”

    钟天政向旁伸手,林经连忙给他添了热茶,这次钟天政没急着喝,只拿如玉般的手掌捧着那杯子,似在暖手,停了一停,赞道:“燕老真是古道热肠,明明很厌恶在下,为了这小胖子,还强忍着与我周旋。呵呵。”

    这次燕白没有再搭理他。

    钟天政笑了笑,不以为忤。

    舱外传来王五的声音:“公子,鬼见峡快到了。”

    钟天政没有接话,抬头望了林经一眼。

    林经连忙出舱去看,少顷回来禀报:“公子,已经能望见了,大约有五六十艘战船,驻扎的南崇军队与咱们来时差不多。”

    钟天政点了点头,吩咐道:“不接受停船检查,叫林少英的人去应付他们。”

    林经点头,应了声“是”,正要出去下令,元恺的声音在舱外道:“公子,有一艘船迎过来了。”

    这是正常的,钟天政也未在意,示意林经出去盯着。

    由鬼见峡方向迎过来的是一艘小船,上面看着不过三两个人,这种战船一般用于侦查,逆水行船跑得还挺快,眨眼工夫就到了眼前。

    船头挥旗示意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一脸横肉,离远中气十足地嚷嚷道:“来船停下,报报字号,你们是哪支队伍,哪位将军手下,由哪个港口过来,去往何处,做什么的?”

    这边船上包括钟天政在内,没人觉出不妥,只觉着这南崇兵实在是浑身匪气,不像个善茬。

    不过这种大兵,在哪支军队里都很长见,往往还如鱼得水,升得飞快。

    林经朗声道:“我们是林少将军的人,去江北有急事,赶紧放行。”

    “林少将军?哎呀,不知哪一位头领在船上?我们好回去禀报。”

    这时候后头的船靠拢过来,林经住口,等着那船上的人出面交涉。

    风向鬼见峡的方向刮,水往鬼见峡的方向流,他们闻不到风中水中那浓重的血腥气。(未完待续……)

    ps:好想卖个萌。( )

第四百二十七章 又见面了(二合一)

    “我是少将军的亲卫队长曲无非。徐放将军可在?”

    后面战船上,一个长脸军官站出来,瞥了林经等人一眼,神色间闪过一丝不甘。

    那艘船上哪是人,分明是一群忘恩负义、翻脸无情的狼,明知林少英夫妻俩对唯一的儿子爱逾性命,竟然绑了小少爷做人质,以此为要挟,叫林家送他们离开南崇。

    等到了江北,不知他们会不会放了小少爷,若是言而无信,他又该怎么回去向少将军交待。

    对面的大兵明显有些惊讶:“原来是曲队长,失敬失敬。徐将军不在,方才据报,鬼见峡北边江面上发现不明船只,他亲自带着各位校尉队长过去瞧瞧,命我等暂时封锁鬼见峡,不得放任何人经过。”

    曲无非登时便是一怔,停了停方道:“那鬼见峡现在谁人负责,叫他来见我。”

    他在军中的地位,和这个匪气十足的大兵天地之差,实在是没什么好说。

    他却不知钟天政、林经等人听到这话比他更是惊疑不定,不明船只指的是谁,是不是来接应的林庭轩被发现了?

    又或者是鬼见峡守军故布疑云。

    但无缘无故南崇兵怎么会刁难林家的亲兵卫队,不肯放行,那就必是林家不甘心放(他们离开,提前传了消息过来,两下配合着演戏。

    林经跟随钟天政多年,深知这位主子有多么多疑,加上钟天政此时受着伤。一路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无事的时候他不愿曲无非接近林世南的孙子,将林家的人都打发到另一条船上。可现在情况有异,必须把姓曲的控制在身边。

    故而林经目光从对面那三两个人身上移开,转向了曲无非,眼睛里带着阴冷,冲他招了招手:“曲队长,你来这边船上同他们说。”

    两船挨得很近,曲无非也想与小少爷呆在一艘船上。闻言没有多想,撇下自己这边十几个水手,上了邻船。

    前来拦截的船上。三人正是冷兴生、阙良和蔚刚所扮,说话的是冷兴生。

    王十三给他的任务是拖延时间,尽量摸清楚对方底细。

    虽然这些人冷兴生一个都不认识,但就凭这边一句话。曲无非就换了坐船。便足以断定重要人物都在哪艘船上。

    曲无非的话冷兴生不能不答,口里应付:“陆校尉暂时负责,我这就去禀报。不知曲队长此来可有令箭?信物也行。”

    说话间他好奇地打量了两眼林经,心忖:“这个毛都未长齐的年轻人,难道就是大名鼎鼎的鬼公子?”

    此言一出,傻子也知道不对,林经压低了声音问曲无非:“怎么回事?”

    这会儿王十三和宣同方已经由水下潜到了他们这艘船的船底。

    方才他们一行拿下鬼见峡,解除后顾之忧。在宣同方看来顺利得不可思议,王十三以一当百。引得所有守军拼命攻击他一人。

    陆氏兄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久到这些南崇将士根本不知道一旦遇上刀枪不入的人,再多的攻击也是无用之功。

    就在对方乱成一锅粥之际,他们四人护着顾文笙携琴而至,古琴一弹,很快结束战斗。

    宣同方几个只是帮着杀杀箭楼眺塔上的敌人,然后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这会儿可没那好事。

    江水冰凉刺骨,像无数钢针扎进骨头缝里,他内功不及王十三,这等罪有二十多年没遭过,一入水就倒抽了口冷气。

    即使如此,他跟在王十三身后也不敢有半点大意,是生是死,日后前程如何在此一举。

    曲无非哪里知道怎么回事,他对鬼见峡有着莫大的信心,当年南崇立国,退守飞云江,就是将鬼见峡掌握在自己手里,才阻止了大梁军队南下。

    他想不通,暗暗揣测是不是鬼见峡的守军针对他们一行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这么一犹豫间,林经看在眼里,伸手抵在了他背心要**上。

    王五、王六等人见状靠过来,聚集到船头。

    舱里咳了两声,传出钟天政低沉的声音:“废什么话,撞过去!”

    林经得令,毫不犹豫冲对面的三人冷冷喝道:“林家的亲兵卫队也敢拦,真不知死,撞!”

    早在钟天政出声时,这船上几个水手就有了动作,这边船大,又是顺水,在江面上陡然加快了速度,船头狠狠撞在了对面小船上。

    冷兴生骂了一声,随着小船船头被顶起来,船身倾覆,三人纵身跃入江中。

    与此同时,钟天政等人所乘的这艘船后半截竟被一股大力猛地掀起,后梢上两个水手毫无防备,被一下子就甩了出去,半空发出两声惊呼,落到了江中。

    船上像元恺这样的,急忙就近找桅杆抱住。

    若说这一瞬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跟着船底“砰”地一声巨响,碎了个大洞,大量的江水涌进来,船上呼喝声接连响起:“船底有人!”“有人在水里!”

    舱里传来钟天政冷静的声音:“别管敌人,冲过鬼见峡去!”

    林经知道遇上麻烦了,而钟天政这会儿根本无暇理会像曲无非这样的小人物,出手干脆,内力透指,戳中他背心,左手跟着一推,曲无非全无抵抗之力,直直落到江里。

    江水打着漩,巨浪窜起多高,连西沉的太阳都一并遮挡住。

    敌人在暗处,隐约只见水里几条人影,如大鱼一般一晃而没。

    船在渐渐下沉,也离着鬼见峡越来越近。

    元恺是乐师,唯一一个不用离开船就能攻击到水里敌人的人,抱着桅杆勉强固定住身体。横笛于唇边,先行吹响。

    一道人影随着滔天巨浪跃上船来,二话不说直取元恺。

    王五、王六齐声怒吼:“王十三!”

    两人熟悉他招式。不顾船身剧烈晃动,左右上前夹击。

    另一艘南崇战船刚才还齐头并进,这会儿已经被甩在了后头,船上十几个水手是曲无非在南岸军营里连船一起调拨来的,这会儿齐齐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元恺不敢躲,这船已经不行了。在急流中摇晃得好像天地将覆,他是乐师不假,笛声只能攻击旁人。却保护不了自己,一旦放开桅杆,等着他的必是坠入江水里。

    不说前面就是鬼见峡的危岩,就光是水里叫人胆寒的低温。掉进去就没有活路。

    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王十三这一刀被自己人化解掉。

    可叫他胆寒的是。王十三这一冲之势犹如飞龙在天,对着左右袭来的两柄刀躲都未躲。

    说时迟那时快,就听着“扑”“扑”两声响,王五、王六的刀齐齐刺中他肋下,若换了旁人,只这两刀便足以致命,可王十三连个停顿都不见,右臂挥出。一道寒光,桅杆斩断。笛声止歇,元恺的人头飞了出去。

    王五、王六两人还在冲着昔日兄弟拼尽全力,想要将刀刺入他身内,王十三“呵呵”一声,半空跨上一步,抬腿正踢中元恺的尸体。

    那个无头尸体直直向着王六飞去。

    王十三忽略掉王五势如疯魔,追着他狂挥乱砍,攸地转到王六身后,一刀斩在他腰际。

    王六一声闷哼,这一刀虽不致命,但他刀刺不入,眼睁睁看着元恺没了脑袋,这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向后“蹬蹬”倒退几步。

    外人不知他是躲避元恺的尸体,还是被王十三一招吓破了胆,就见他一直退到船舷,船身一个大晃,他踉跄了一下,一脚踩空,直直落入水中。

    王十三没有再管王六是死是活,连追着他拼命的王五都没有理会,直奔船舱。

    鬼见峡就在眼前,惊涛拍击危岩,发出很大的声响,左侧山麓横在水道中的长礁清晰可见,距离这艘将沉之船不过二三十丈。

    数十艘南崇战船停在长礁之后的江面上,船上静悄悄的,透着一股凝重的沉寂。

    驻守鬼见峡的南崇将士一个都不见,只距离长礁最近的一艘大船上坐了一个人。

    这人盘膝坐在船头,膝上横放了一张古琴,正是文笙。

    她的手指虚抚在琴弦之上,抬头望来,等着这一战最后的结果。

    或者是,等着钟天政。

    钟天政的坐船已经四分五裂,最后的船体眼看要撞碎在长礁之上。

    不时有人冲至王十三眼前,试图像王五一样阻止他的脚步,但他只是挥一挥刀,像赶苍蝇一样将他们抡到江里,这些人自有水里的宣同方几个去收拾。

    此时他的眼里只有钟天政,要杀那厮,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不过几步远,舱门突然碎开,两道人影疾扑而出。

    王十三迈步抢上,挥刀奔着头一人斩落。

    不对,这不是钟天政。

    是钟天政的林经,他肋下还夹了个人,看身形,是个孩子!

    王十三一刀落下,电光石火间,林经抬手,就听着“当”地一声响,两刀相交,他竟然接下了。

    王十三大感意外。

    随着这几年岁数渐长,王十三觉着自己的武功也在逐渐接近巅峰状态,尤其是学了《明日真经》之后,不但是刀枪不入,反应速度也快了不少。

    事实上由他在东海做海盗开始,能接下他一刀之合的人就不多了。

    没想到这林经看着年纪不大,在姓钟的眼前俯首帖耳一副奴才相,武功竟是不弱。

    不过林经接这一刀,被内力所震,身体猛然一沉,去势受阻,落在了船板上。

    王十三无心与他纠缠。

    适才林经抬手之际,王十三已经感觉到身后风动,钟天政派亲信吸引他注意,这狗贼要逃!

    他猛然回身,只见一道白色人影掠过,挥刀来不及了,左手扬起来一抓,就听着“刺啦”一声,扯下来一块衣裳下摆。

    王十三心中暗骂,这一瞬间他已经看清了,这个正在逃命的果然是钟天政。

    他的速度不快,王十三不知道对方伤势未愈,只当是他手里抓了个人质之故。

    医圣燕白!果然在钟天政手上。

    姓钟的到了这时候还不肯丢下他。

    老头儿双目紧闭,身子软绵绵的,显是已经失去了知觉。

    趁方才扯住他衣裳,令对方在半空一滞,王十三再次挥刀。

    “当”!

    林经飞身抢上,浑身空门大开,不管不顾将他的刀格住。

    王十三一股火顶上来,胸中气血翻涌。

    今天不但接连打了两场,还需得运功抗寒,王十三的《明日真经》一直未停,这会儿赶着杀钟天政这个大对头却接连受阻,但觉满心烦躁之意,连眼睛都红了,只想将眼前的林经生生撕成两半。

    飞云江水滚滚而来,撞在一旁危岩上,碎成漫天大雨落下来。

    雨幕中王十三猛然一刀劈出去,“呜”,锐风之声带动雨水,如匹练般落向了林经。

    这等声势,几乎是全力施为,林经不可能接得下来。

    明知不敌,林经没有让开,竟然稳稳站住,左右手相交,如使双刀般等着迎接王十三这一刀。

    可他左手里的不是刀,是个粉嘟嘟的小胖子。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琴响。

    王十三猛地一震,前一刻,他还想挡在前头的哪怕是座山,他也要劈成两半,可此时他却要拼尽全力,将这刀收回来。

    这一刀下去,便再也无法挽回。

    千钧一发之际,王十三猛地拧动身躯,这一刀几乎是贴着林经的头颅和小胖子的两只脚掠过,狠狠扫中一旁危岩。

    这时候,这截残船已经被浪头卷到了长礁前。

    林经死里逃生,飞身而起,逃命的同时脱手将小胖子向着礁石上掼过去。

    他若真想要林长英的儿子死,王十三不一定能来得及救,可这时候抢在头里的钟天政已经在长礁上借力,飞身跃起,脚在一旁危岩上二次借力,向着一艘战船上落去。

    林经不过是想以此阻止王十三去追。

    王十三不甘心,但他没有犹豫,身体疾坠而下,抢在前头一把抓住了那小胖子的腿,向后一扯,而后插进空隙,双臂就势将人抱住。

    “砰”,他的后背重重撞在礁石上,跟着落入水中。

    那边钟天政落在了战船上,看着前面阻挡他去路的人,轻轻叹了口气:“又见面了。”(未完待续……)( )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一反客为主(二合一)

    王十三听得外边热闹非凡,知道大对头现身,忍不住自屋里出来。

    钟天政挟持着人质站在房顶,居高临下看到王十三,微微一怔。

    不过王十三的模样打扮虽然变了,声音却没变,同在大梁时一样,还是那么粗俗、带着挑衅,以及讨人厌。

    钟天政皱了皱眉,意味深长道:“王十三?你不是大梁的武官么,怎么会在这里?”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文笙见那禁军张副尉疑惑不解地望望王十三,而后将目光投向了众人保护之下的江审言,登时就明白了这小子没安好心,当众煽风点火呢。

    她收琴站起身,走到王十三身旁。

    王十三也不是善茬,冷笑道:“凭你鬼公子都能混到林世南的座上客,老子在这里又有什么奇怪?”

    钟天政轻飘飘斥道:“一派胡言。”

    他还待再说点什么,却在见到文笙过去与王十三并肩而立时攸地闭上了嘴,眼底覆上一片冰寒。

    王十三还嫌不够,大声同文笙道:“看到这条东夷人的狗,老子拳头就发痒,你帮我掠阵,我去宰了这狗奸细,抽筋剥皮好不好?”

    文笙自然是与王十三站同一条战线,淡淡地道:“不急,他屡次刺杀南崇官员,更不用说上元节还行刺了皇帝,这是在江大人府上,咱们不好越俎代庖,且看江大人如何处置,若是江大人要拿。咱们便助他一臂之力,若是江大人要放,咱们就先将他的脑袋暂留一阵。再找机会,总之绝不叫他活着回大梁。”

    钟天政听着她侃侃而谈,一副适逢其会与江审言不熟的语气,言语间一口一个“我们”,“咱们”,和王十三透着说不出的亲切,额上青筋迸起多高。简直都要气笑了。

    “哼哼,好,顾文笙。你好样的。咱们的账以后慢慢再算。”他微微眯了眯眼,勉强控制住了自己,转向今天的地主江审言。

    被他抓在手里的张副尉却觉脖颈上一痛,刀锋割破肌肤。血流了出来。

    “江大人。我们谈谈吧。”

    这时候浓烟散尽,院子里已慢慢恢复了秩序,人也分成了几波。

    满院子除了江审言自己的手下,已经死了的差役,再便是那些由外头请来的吹鼓手和戏班子。

    这些外人虽然现在看着还老实,江府的人却不敢就这么放他们离开,找了个小跨院把人都赶进去,又派专人看着。

    之前张副尉打发到后院救火的百余名官兵也回来了。不过是排成了一长串,被押回来的。

    押着他们的几个人才是此次钟天政到南崇。带过来的亲信。

    文笙和王十三一看,好多熟面孔:林经、元恺、王五、王六……

    这些人过来,与江府的人隔了十余丈远,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王五他们显然也看到了文笙和王十三,却一个个板着脸,目不斜视。

    王十三“啧”了一声,摸了摸下巴:“幸好老子早早弃暗投明了,不然混到这样,认个东夷杂种当爹,这张脸往哪搁呦。”

    王六听他说得难听,有些沉不住气,张嘴欲要还击,悄悄瞄了眼面色冰冷的钟天政,又见元恺、王五都未说话,犹豫了一下,打消了念头。

    林经是钟天政身边的老人,与王十三没打过交道,开口反驳道:“我家公子乃贤王之子,麾下有大军数十万,各方豪杰咸来归附,公子的壮志雄心,你这样的地痞无赖又哪里会懂,只会像只赖皮狗一样,胡乱汪汪几声罢了。”

    王十三一见有人肯接茬,登时来了劲,“嘿嘿”一笑:“老子只要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不懂某人做那称霸天下的梦,不过东夷杂种什么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在于泉的时候,听沙昂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钟天政此时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几乎能把人冻死。

    王六见林经一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与王五互望一眼,不由暗自庆幸方才幸好没有多嘴。

    他们与王十三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太知道他那张嘴了。

    钟天政冷冷瞥了一眼王十三,转向江审言,几乎是咬着牙道:“江大人,我想若是两位奉旨办案的官员、这么多官兵一起死在你府上,你也不好交代吧?”

    王十三嗤笑一声。

    江审言却道:“鬼公子大名虽然远隔万里,在我南崇也是如雷贯耳,没什么不好交代的,毕竟你麾下大军数十万,又有各方豪杰归附,连我南崇朝中也不乏其人。”

    江审言说到后来两句直接套用了林经的话,语气听着有些揶揄。

    “不过,”他顿了一顿,“我自也不愿见这么多将士为国捐躯,有什么条件,你说吧。”

    张副尉和那些禁军登时露出了感激之色。

    钟天政不慌不忙:“那请江大人先关了府门,咱们慢慢商谈。”

    他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江大人适才说的有些偏驳,钟某有今天,靠的一不是家世,二不是身边有多少人,说句不自谦的话,今天纵然闹将开来,也顶多将我这些不成器的手下留住,钟某想走,纵然调集全嘉通的官兵,也拦不住我。”

    他站在高处,侃侃而谈,自有一股睥睨之气。

    江审言心中一动,向一旁的文笙和王十三望去。

    若是能将鬼公子留下,不要说一个从六品,百余名官兵,再大的代价他都愿意付,再大的责任他都抗得起。

    王十三正低头与文笙窃窃私语。

    “机会难得,我上去截住他,别叫他跑了。”

    文笙却觉没那么简单:“他打不过你,要跑你却未必能拦住他。我的琴……也不行。”

    “你说他的伤怎么好得这么快,到底是真好了,还是用了拜月果浆之类的药物?”

    “不好说。燕老今天也没在。听你舅舅的吧。”

    说完这话,文笙发现江审言遥遥望来,冲他先是微微颔首,后又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可以试试,没有把握。

    江审言顿时心动:不惜代价将对方留下,这鬼公子三番四次欲置自己于死地,今天若叫他走了。怕是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这时候,钟天政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对南崇的区区三个州并没有想法,在我眼里。它们的价值还不如江大人和医圣燕白,刚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我曾以为钟某的求贤若渴可以打动两位,没想到。却不得不与江大人为敌。”

    江审言笑笑:“承蒙阁下看得起。这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口里说着话,以目光示意其他人动手,尤其是王十三,只要能将鬼公子拿下,还管什么《明日真经》暴露不暴露,大不了事后他想办法遮掩。

    钟天政居高临下,早早发现了苗头,好整以暇抛出杀手锏:“怎么江大人也不问问燕医令现下何处?我听说你们私交甚笃。却原来不是真的。”

    王十三已经飞身上了房顶,刀都挥至中途了。闻言不由地一滞。

    那边江审言也失声叫道:“慢着!”

    王十三眼睛微眯,试探着大叫了一声:“假的,别听他胡说八道。”

    今天确实没见着燕白,包括王十三在内,所有人都不希望这位医术如神的老人家出事。

    钟天政手里控制着张副尉,将他往王十三刀尖所向一推,笑道:“顾文笙好得这样快,你说我猜不猜得到燕神医这段时间便呆在贵府?昨天中午,有顶四人抬的轿子由府里出去,燕神医便在轿里,我爱才心切,索性叫陈校尉以宫里相召为由,将他请到了我那里。”

    江审言一听对方说得如此详细就知道错不了了。

    燕白最近想要帮他医治旧疾,昨天说是回家去拿几样珍藏,燕白好久未回家了,直到现在未归,江审言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他沉声问:“你待如何?”

    江审言不禁万分头痛,就不论医圣的价值,单论二人的交情,那可是生死相托的好友,一旦知道燕白落入对方手里,他真不敢轻举妄动了。

    王十三也停下来,在旁虎视眈眈盯着:奶奶的,燕白老头儿要是有个好歹,江审言可就真绝后了,自己一时半会儿也生不出孩子来,这不是叫外婆难过么?

    姓钟的与他这是仇上加仇,生死大敌!

    众人投鼠忌器,钟天政自是看在眼里,胸有成竹:“我的条件很简单,把顾文笙和王十三交给我。”

    王十三大怒,骂道:“滚你奶奶,你是多缺爹亲娘疼,想要了我们两个去给你当爹妈,你愿意我们还不肯呢,你个东夷杂种!”

    他嘴上老是不干不净,钟天政再好的涵养也恼了,目光中露出杀意来:“王十三,你除了会占口舌便宜,还有什么本事?你只管骂,咱们走着瞧!”说着恨恨瞪了文笙一眼。

    “江大人,你可听清了?既然两次都没杀的成你,大约是天意如此,以后你不主动招惹我,我也不来打你主意,此次南崇之行,能得到医圣燕白,也算是不枉此行。”

    他是不枉此行了,众人脸色都很难看。

    就听他继续道:“一会儿从你这里出去,我便要起程返回大梁,我给你们十天时间,十天之内,绑了这两人,与我去换燕白,若是王十三生擒不了,送个人头去也可以。逾期不候。”

    元恺终于有机会跟了句话:“我们公子言出必诺,江大人不如好好考虑一下。若是迟了,燕老神医年纪也大了,万一水土不服,折在我们大梁,后悔药可没处找去!”

    “呸呸呸,你个元狗,有后悔药你得自己留着先吃,张寄北对你掏心挖肺,你转头就把他出卖给东夷杂种,你亏不亏心,他在背后看着你呢!”

    元恺不禁微微变色:“放的什么屁。”

    王五开口帮腔:“你不也一样背叛了王光济。十三,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相互间再了解不过,揭短就没意思了,你好好讨个饶,我们大家也好帮你在公子面前求个情,何必闹成这样。”

    王十三自忖燕老落入敌手,今天打是不能打了,但骂战他也不弱啊,以寡敌众丝毫不怵,气沉丹田正欲开喷,文笙在下面柔声唤道:“十三。”

    “啊?”

    “何用和他们逞口舌之能,没有羞耻心的人骂是骂不醒的。”文笙道。

    王十三登时转怒为喜:看我媳妇多会说话。

    其实这话也就是文笙说,王十三骂人又不是为了给对方提个醒,这就跟他平时忍不住嘴贱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爽啊。

    “那你说怎么办?”王十三笑眯眯道。

    “钟公子要回大梁,咱们送一送他。”文笙坐下来,二话不说,手抚琴弦,左手长吟,右手食指轻轻一挑,上来就是《探花》。

    钟天政对几曲《希声谱》熟悉得很,这声音刚一出来,他就知道是哪一支曲子,上一次他对上《探花》,应对的就十分辛苦,更不用说元恺、林经等人。

    所以他当机立断:“走吧,麻烦张副尉送我们一程!”

    林经问道:“公子,其他人呢?”

    钟天政轻笑一声:“看在江大人面上,饶他们不死吧。”

    林经会意。只是要堵住这么多张嘴,叫他们不乱说话,就够江审言头疼的了。若是将这些人都杀了,反到对江审言有利。

    只这一会儿,几人就纷纷露出困意。

    钟天政不敢多做停留,目光从王十三、文笙身上掠过,道:“后会有期。”提着张副尉飞身下房。

    看出他身体恢复得不错,这一跃竟落出去十余丈远,照这样子再有一个纵跃就要离开江府。

    后头林经等人急急跟上,元恺是乐师,身手不行,王五、王六一边一个架着他前行。

    文笙琴声未停,淡淡地道:“慢走不送。”

    一帮恶客被《探花》驱赶,江审言这才放松下来,看着院子里凌乱残局,颇有些心力交瘁之感,顾不上收拾,先命人去医令府请个大夫来救治狄秋行。

    打发个人,只是两句话的工夫,而后江审言也不兜圈子,直接问文笙和王十三:“你们打算怎么办?”

    文笙明白他的意思:“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追去,尽全力将燕老救出来。”

    江审言点了点头:“我派人和你们一起。”(未完待续。。)( )

第四百二十八章 穷途末路(二合一)

    文笙没有回应。

    她只是坐在船头,仰起脸来望着对面的那个人。

    文笙和钟天政之间的距离,大约有十余丈远,但他们之间隔着摇荡的飞云江水,碧绿的江水泛着白色泡沫,就好像是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事起突然,钟天政没有来得及穿上外袍,连白色中衣的裤腿也被扯掉了半截,看上去很是狼狈。

    此时正是黄昏,太阳已经落下,江上寒风凛冽。

    他穿得这么单薄,脸色青白,仿佛轻轻一推即倒。

    这种穷途末路的感觉,文笙以前从来没有在钟天政身上见到过。

    不过在看到被他挟持的正是燕白之后,文笙心里那点异样的情绪顿时消散无踪,慢慢皱起了眉头。

    “你就这么恨我,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钟天政不见她说话,又加了一句。

    “难道不是你先拿箭射的我?”以文笙对钟天政的了解,她突然觉着对方这身打扮很可能是在装可怜,“别废话了,放了燕老,那是你我的恩人。”

    钟天政有意忽略她后边那句话,挑了挑眉:“要这么说,咱们的账可得好好算算。你辜负我的心意,杀了胡良庸,知不知道给我造成多大损失,不说** 参透《希声谱》,新乐的研究都陷入了停滞,是你说,要战场上见……”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握拳掩口,轻轻咳嗽。

    “哗啦——”

    长礁处。王十三自浪里冒出头来,浑身湿哒哒,裤子紧贴在身上。向下淌着水,左手勒着那小胖子的腋窝,把他护在胸前。

    “咳咳咳!”小胖子连冻带呛,这节骨眼上由昏迷中醒来,睁开眼睛。

    王十三没有理睬他,一跃而起,脚在长礁上借力。便要向钟天政扑过去。

    奶奶的,敢当着十三爷的面纠缠文笙,说些恶心巴拉的话。当老子是死人?

    他受《明日真经》影响,气势本就凶悍,再叫钟天政一激,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眼里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将这个小白脸大卸八块!

    林经因为将累赘丢给了王十三,抢到了点先机,正在前面等着他,“锵”的一声响,由高处挥刀直刺。

    他已经发现对手刀枪不入,但王十三抢了林世南的孙子在手,也就相当于有了破绽。他这刀刺的不是王十三,而是他怀里的小胖子。

    林世南父子常年在军中。很少回家,这孩子长于妇人之手,从小娇生惯养,连刀也没碰过,哪见过这等阵仗,只觉天翻地覆,身上冷不说,胸口被人勒得透不过气,眼前白花花一片,直接吓尿了,闭眼大声哭叫:“娘!哇哇!”

    钟天政没有理会离他不远那一连串呼喝、哭喊声,叹了口气。

    “……再说我要杀的,也不是你。那一箭,够李承运念着你很久,顾文笙,可惜你是女子,而你看好的李承运也绝成不了真龙。别再挡我的路!”

    文笙凝视着他,再次道:“放了燕老!”

    除了这个,文笙不想再同他说任何话。

    眼前站着的人看似虚弱却有狠辣莫测的身手,是迄今为止《希声谱》最大的敌人。

    钟天政望着她,微微一笑:“我交出燕白,你会放了我么?你看,我知道你不会,到这会儿了,你依旧不愿意欺骗我。那我也说一句实话,不管你放不放行,我都不会把燕白给你,我的伤势没他不行。”

    两人陷入了对峙当中。

    此刻不管是文笙,还是钟天政,两人所呆的船上都没有别人。

    之前攻克鬼见峡的时间虽然非常紧迫,但文笙还是叫王十三和宣同方等人将活着的南崇兵都集中在了一起,以便看管。漂在峡口处的这几艘船上是空的。

    没有人掌舵划船,船会顺着水流自己漂。

    这片刻工夫,钟天政的坐船渐渐要漂离鬼见峡。

    但叫他失望的是,文笙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拂,那船便像是被什么水怪在底下推了一把,竟然逆流而上,堪堪漂回了原位。

    这是《行船》,顾文笙在以这种方式告诉他,老老实实呆着吧,今天他休想逃掉。

    如此就不能放任林经和王十三再打下去了,钟天政清楚地知道,按王十三此时的身手,就算手上多个累赘,林经也绝不是他几合之敌。

    他无奈地笑了笑:“就这么舍不得我走?好吧,你叫他们几个都住手,咱们谈谈条件。否则,”他修长的手指放到了燕白的脖颈上,“我现在就弄死他,咱们一拍两散。”

    文笙拿开琴站起身:“你想清楚,杀害燕老这样的神医,是会遭天谴的。”

    钟天政闻言哈哈大笑:“天谴?若有天谴我早就死了。不错,燕白、江审言他们都算是人物,可比起彰、白两州十余万人命又如何?顾文笙,我没什么好怕,从我戴上面具那天便已回不了头了,所以,”他止了笑,俊秀的脸上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记着,不管是谁,挡了我的路都要死,哪怕是你……”

    文笙叹了口气,若对手是别人,她一点都不怕这种威胁,《行船》一响,无形屏障就能护着燕白周全,但是钟天政却不行。

    他曾数次破掉《行船》的屏障,自己不敢冒这样的险。

    她没有多犹豫,回头冲王十三那边扬声道:“十三!”

    那边打得正热闹:“锵”,兵器相撞;“乒”,林经被拍了出去,“哇哇”,小胖子在玩命地哭喊,“哗啦啦”,水花四溅……

    但即使如此,王十三也是立刻应声:“哎。等等,我马上就宰了这小子!”

    这位也是咬着牙说的。

    话音未落,“噗”。牛皮糖林经大腿上狠狠中了一刀,这一刀入骨很深,并且王十三手臂一探,刀口直接划到了腰际。

    鲜血飞溅,喷中小胖子一脸。

    小胖子“嗷”地一嗓子,“哇哇”,“呜呜”。哭得都快断气了。

    王十三就觉得一股热流沿着自己大腿蜿蜒往下。

    奶奶的,不大会儿工夫这都是第二泡了,姓钟的小子给这小孩喝了多少水?

    关键他这半天内力流转。热气蒸腾,身上早就干得差不多了,这泡尿一沾上,明显不说。肯定有味道。

    王十三气不打一处来。只想掐死怀里的肉球,就听文笙道:“十三你来,先听听他怎么才肯放人,谈不拢呆会儿再杀也不迟。”

    “好。”他正想把小胖子掐着脖子丢给文笙去。

    这里是大名鼎鼎的鬼见峡,目之所见,到处都是水,有自己在,钟天政除非上天入地。怎么都是死。

    所以王十三敛了敛火气,放过林经。飞身跃起,直奔文笙的坐船而去。

    看着对面的钟天政,王十三突然改了主意。

    王八蛋,小白脸,到这时候了还敢打文笙的主意,一刀结果都是便宜你了。

    林经伤得不轻,挣扎上了船。

    这时候水里的宣同方、冷兴生四人先后冒了出来,一个个冻得脸色发青。

    冷兴生瞥了一眼对面的钟天政,向王十三禀报:“陆爷,对方落水的都已经宰了,另一条船上还有十几个水手,杀还是留着,请陆爷定夺。”

    王十三点了点头:“去吧,把俘虏都集中到一起,你们几个先盯着。”

    那四人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王十三虽然救了那小孩,却觉着他很是烦人,本想上船第一件事就把他丢给文笙,顺便邀邀功,手刚一抬,又收了回去。

    算了,裤子还湿着,拿这小子挡一挡吧。

    对上姓钟的小白脸,怎么也不能弱了气势。

    文笙歪着头望了望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大冷的天,王十三身上近乎于**,偏偏站得挺胸叠肚,像只拔了毛的斗鸡……

    十三的衣裳,她给收着呢,就在船上。

    文笙向身边那堆衣裳示意:“穿上衣裳吧。”

    “咦?好。”王十三这才将小胖子放在了船板上,“刚救了个小崽子。”

    小胖子又冷又怕,努力将自己缩成一个球。

    文笙心中怜惜,问王十三:“怎么回事?”

    “不知道哇,他们要杀,我就救一救喽。”王十三耸肩。

    这么小的孩子,虽然是林世南的孙子,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她需得盯着钟天政,空不出手来,只好同王十三道:“先帮他换了湿衣裳。”

    王十三痛快地上去扒衣裳,刺啦,刺啦,小胖子很快就露出一身白花花的肉,拍着王十三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十三耐着性子哄道:“行行,别嚎了。咱们都见三回面了,一次见面是偶然,二次见面是缘分,三次嘛,就是好大的缘分,来,叫声爹!”

    文笙:“……”

    王十三拿厚厚的外袍把小胖子裹了起来。

    小胖子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的,听了王十三这个匪夷所思的要求,竟然止了哭声,打着嗝儿直愣愣望着王十三。

    王十三摸了摸小胖子脑袋上的湿毛儿,下一句话就暴露出了险恶用心,指了文笙对他道:“你娘。”

    钟天政:“……”

    他张嘴想说几句刻薄话,文笙却是“扑哧”笑出声来:“你胡闹什么呀?”

    虽是反问,声音里却没有羞恼。

    这么粗鄙低劣的玩笑,顾文笙怎么了,非但没生气,还纵容对方,甚至最后的“呀”字余音袅袅,明显透着娇嗔。

    发生了什么事?

    王十三不用瞥眼去看,就知道小白脸的脸色肯定是气得更白了,他披了件衣裳,凑近文笙,用足以叫钟天政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咱们不是一时生不出嘛,先弄一个玩玩。”

    文笙又好气又好笑,白了王十三一眼。

    林世南的孙子,又是从钟天政手里救出来的,不用说,这小孩儿必定要带在身边,往后会派上大用场。

    不过十三的那点小心思,也着实该打。

    等回头再和他算账。

    文笙想到此转过脸去,眼中还带着残留的笑意,同钟天政淡淡地道:“你抓了林世南的孙子做人质?没有林世南帮你,你还有命站在这里说话么,你就是这么对待盟友的救命之恩?”

    钟天政神情冷酷,眼睛像针一样盯着对面的二人,半晌才道:“不用激我,也不用套话,这些伎俩,对我不起作用。有那时候不如谈谈条件。”

    “你说。”

    “放我们走,半年之后,我把燕白还你。”

    文笙皱了皱眉:“那不可能。我已经没有办法相信你了。”

    王十三在旁添油加醋:“说得好,别信他,一拖半年明显是要玩花样,‘我把燕白还你’,哼哼,到时候说不定还你一具尸体。”

    文笙顿时想起了闫宝雄的旧账,白了王十三一眼。

    王十三浑然不觉,将目标对准钟天政:“现在将燕白毫发无伤交出来,老子放你走。除此之外,想都别想!”

    钟天政简直都要气笑了,两眼盯着王十三,几乎冒出熊熊火焰:“我同顾文笙说话,你插什么嘴?王十三,我本视你如跳梁小丑,苍蝇蛤蟆一样的东西,不欲与你一般见识,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钟某今天只要不死,来日必当千百倍相报,哪怕晚得天下十年,也要将你抽筋剥皮,挫骨扬灰,方解心头之恨。”

    林经胡乱裹好了伤口,守在钟天政身旁,此时不由暗暗吃惊。

    他跟随钟天政已久,从未见他露出如此怨毒之色,哪怕当着许多人的面被沙昂辱骂为杂种,也没有这么失态。

    公子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受伤么?

    王十三“嘿嘿”一笑:“可别叫我等太久,到时候我和文笙活到几百岁,儿孙满堂,给曾曾曾孙儿讲讲,当年有个姓钟的大笑话!若非拜他一箭所赐,我们两位老祖宗便不会远行南崇,共历患难,两情相悦。”

    钟天政脸色泛青。

    王十三走到船舷处,嚣张地戳指挑衅:“只要你有命逃出去,老子等你又何妨?”

    钟天政张嘴欲咳,突然低头喷出一口鲜血。

    林经惊慌叫道:“公子!”

    这时候王十三已经凑得很近了,猛见机会,疾扑而上,抬手一刀,避开燕白那侧,向钟天政头颈斩去。(未完待续……)

    ps:下周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欠更补上。

    这章其实就是两个男人撕x。( )

第四百二十四章 反客二为主(二合一)

    王十三听得外边热闹非凡,知道大对头现身,忍不住自屋里出来。

    钟天政挟持着人质站在房顶,居高临下看到王十三,微微一怔。

    不过王十三的模样打扮虽然变了,声音却没变,同在大梁时一样,还是那么粗俗、带着挑衅,以及讨人厌。

    钟天政皱了皱眉,意味深长道:“王十三?你不是大梁的武官么,怎么会在这里?”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文笙见那禁军张副尉疑惑不解地望望王十三,而后将目光投向了众人保护之下的江审言,登时就明白了这小子没安好心,当众煽风点火呢。

    她收琴站起身,走到王十三身旁。

    王十三也不是善茬,冷笑道:“凭你鬼公子都能混到林世南的座上客,老子在这里又有什么奇怪?”

    钟天政轻飘飘斥道:“一派胡言。”

    他还待再说点什么,却在见到文笙过去与王十三并肩而立时攸地闭上了嘴,眼底覆上一片冰寒。

    王十三还嫌不够,大声同文笙道:“看到这条东夷人的狗,老子拳头就发痒,你帮我掠阵,我去宰了这狗奸细,抽筋剥皮好不好?”

    文笙自然是与王十三站同一条战线,淡淡地道:“不急,他屡次刺杀南崇官员,更不用说上元节还行刺了皇帝,这是在江大人府上,咱们不好越俎代庖,且看江大人如何处置,若是江大人要拿。咱们便助他一臂之力,若是江大人要放,咱们就先将他的脑袋暂留一阵。再找机会,总之绝不叫他活着回大梁。”

    钟天政听着她侃侃而谈,一副适逢其会与江审言不熟的语气,言语间一口一个“我们”,“咱们”,和王十三透着说不出的亲切,额上青筋迸起多高。简直都要气笑了。

    “哼哼,好,顾文笙。你好样的。咱们的账以后慢慢再算。”他微微眯了眯眼,勉强控制住了自己,转向今天的地主江审言。

    被他抓在手里的张副尉却觉脖颈上一痛,刀锋割破肌肤。血流了出来。

    “江大人。我们谈谈吧。”

    这时候浓烟散尽,院子里已慢慢恢复了秩序,人也分成了几波。

    满院子除了江审言自己的手下,已经死了的差役,再便是那些由外头请来的吹鼓手和戏班子。

    这些外人虽然现在看着还老实,江府的人却不敢就这么放他们离开,找了个小跨院把人都赶进去,又派专人看着。

    之前张副尉打发到后院救火的百余名官兵也回来了。不过是排成了一长串,被押回来的。

    押着他们的几个人才是此次钟天政到南崇。带过来的亲信。

    文笙和王十三一看,好多熟面孔:林经、元恺、王五、王六……

    这些人过来,与江府的人隔了十余丈远,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王五他们显然也看到了文笙和王十三,却一个个板着脸,目不斜视。

    王十三“啧”了一声,摸了摸下巴:“幸好老子早早弃暗投明了,不然混到这样,认个东夷杂种当爹,这张脸往哪搁呦。”

    王六听他说得难听,有些沉不住气,张嘴欲要还击,悄悄瞄了眼面色冰冷的钟天政,又见元恺、王五都未说话,犹豫了一下,打消了念头。

    林经是钟天政身边的老人,与王十三没打过交道,开口反驳道:“我家公子乃贤王之子,麾下有大军数十万,各方豪杰咸来归附,公子的壮志雄心,你这样的地痞无赖又哪里会懂,只会像只赖皮狗一样,胡乱汪汪几声罢了。”

    王十三一见有人肯接茬,登时来了劲,“嘿嘿”一笑:“老子只要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不懂某人做那称霸天下的梦,不过东夷杂种什么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在于泉的时候,听沙昂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钟天政此时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几乎能把人冻死。

    王六见林经一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与王五互望一眼,不由暗自庆幸方才幸好没有多嘴。

    他们与王十三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太知道他那张嘴了。

    钟天政冷冷瞥了一眼王十三,转向江审言,几乎是咬着牙道:“江大人,我想若是两位奉旨办案的官员、这么多官兵一起死在你府上,你也不好交代吧?”

    王十三嗤笑一声。

    江审言却道:“鬼公子大名虽然远隔万里,在我南崇也是如雷贯耳,没什么不好交代的,毕竟你麾下大军数十万,又有各方豪杰归附,连我南崇朝中也不乏其人。”

    江审言说到后来两句直接套用了林经的话,语气听着有些揶揄。

    “不过,”他顿了一顿,“我自也不愿见这么多将士为国捐躯,有什么条件,你说吧。”

    张副尉和那些禁军登时露出了感激之色。

    钟天政不慌不忙:“那请江大人先关了府门,咱们慢慢商谈。”

    他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江大人适才说的有些偏驳,钟某有今天,靠的一不是家世,二不是身边有多少人,说句不自谦的话,今天纵然闹将开来,也顶多将我这些不成器的手下留住,钟某想走,纵然调集全嘉通的官兵,也拦不住我。”

    他站在高处,侃侃而谈,自有一股睥睨之气。

    江审言心中一动,向一旁的文笙和王十三望去。

    若是能将鬼公子留下,不要说一个从六品,百余名官兵,再大的代价他都愿意付,再大的责任他都抗得起。

    王十三正低头与文笙窃窃私语。

    “机会难得,我上去截住他,别叫他跑了。”

    文笙却觉没那么简单:“他打不过你,要跑你却未必能拦住他。我的琴……也不行。”

    “你说他的伤怎么好得这么快,到底是真好了,还是用了拜月果浆之类的药物?”

    “不好说。燕老今天也没在。听你舅舅的吧。”

    说完这话,文笙发现江审言遥遥望来,冲他先是微微颔首,后又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可以试试,没有把握。

    江审言顿时心动:不惜代价将对方留下,这鬼公子三番四次欲置自己于死地,今天若叫他走了。怕是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这时候,钟天政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对南崇的区区三个州并没有想法,在我眼里。它们的价值还不如江大人和医圣燕白,刚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我曾以为钟某的求贤若渴可以打动两位,没想到。却不得不与江大人为敌。”

    江审言笑笑:“承蒙阁下看得起。这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口里说着话,以目光示意其他人动手,尤其是王十三,只要能将鬼公子拿下,还管什么《明日真经》暴露不暴露,大不了事后他想办法遮掩。

    钟天政居高临下,早早发现了苗头,好整以暇抛出杀手锏:“怎么江大人也不问问燕医令现下何处?我听说你们私交甚笃。却原来不是真的。”

    王十三已经飞身上了房顶,刀都挥至中途了。闻言不由地一滞。

    那边江审言也失声叫道:“慢着!”

    王十三眼睛微眯,试探着大叫了一声:“假的,别听他胡说八道。”

    今天确实没见着燕白,包括王十三在内,所有人都不希望这位医术如神的老人家出事。

    钟天政手里控制着张副尉,将他往王十三刀尖所向一推,笑道:“顾文笙好得这样快,你说我猜不猜得到燕神医这段时间便呆在贵府?昨天中午,有顶四人抬的轿子由府里出去,燕神医便在轿里,我爱才心切,索性叫陈校尉以宫里相召为由,将他请到了我那里。”

    江审言一听对方说得如此详细就知道错不了了。

    燕白最近想要帮他医治旧疾,昨天说是回家去拿几样珍藏,燕白好久未回家了,直到现在未归,江审言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他沉声问:“你待如何?”

    江审言不禁万分头痛,就不论医圣的价值,单论二人的交情,那可是生死相托的好友,一旦知道燕白落入对方手里,他真不敢轻举妄动了。

    王十三也停下来,在旁虎视眈眈盯着:奶奶的,燕白老头儿要是有个好歹,江审言可就真绝后了,自己一时半会儿也生不出孩子来,这不是叫外婆难过么?

    姓钟的与他这是仇上加仇,生死大敌!

    众人投鼠忌器,钟天政自是看在眼里,胸有成竹:“我的条件很简单,把顾文笙和王十三交给我。”

    王十三大怒,骂道:“滚你奶奶,你是多缺爹亲娘疼,想要了我们两个去给你当爹妈,你愿意我们还不肯呢,你个东夷杂种!”

    他嘴上老是不干不净,钟天政再好的涵养也恼了,目光中露出杀意来:“王十三,你除了会占口舌便宜,还有什么本事?你只管骂,咱们走着瞧!”说着恨恨瞪了文笙一眼。

    “江大人,你可听清了?既然两次都没杀的成你,大约是天意如此,以后你不主动招惹我,我也不来打你主意,此次南崇之行,能得到医圣燕白,也算是不枉此行。”

    他是不枉此行了,众人脸色都很难看。

    就听他继续道:“一会儿从你这里出去,我便要起程返回大梁,我给你们十天时间,十天之内,绑了这两人,与我去换燕白,若是王十三生擒不了,送个人头去也可以。逾期不候。”

    元恺终于有机会跟了句话:“我们公子言出必诺,江大人不如好好考虑一下。若是迟了,燕老神医年纪也大了,万一水土不服,折在我们大梁,后悔药可没处找去!”

    “呸呸呸,你个元狗,有后悔药你得自己留着先吃,张寄北对你掏心挖肺,你转头就把他出卖给东夷杂种,你亏不亏心,他在背后看着你呢!”

    元恺不禁微微变色:“放的什么屁。”

    王五开口帮腔:“你不也一样背叛了王光济。十三,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相互间再了解不过,揭短就没意思了,你好好讨个饶,我们大家也好帮你在公子面前求个情,何必闹成这样。”

    王十三自忖燕老落入敌手,今天打是不能打了,但骂战他也不弱啊,以寡敌众丝毫不怵,气沉丹田正欲开喷,文笙在下面柔声唤道:“十三。”

    “啊?”

    “何用和他们逞口舌之能,没有羞耻心的人骂是骂不醒的。”文笙道。

    王十三登时转怒为喜:看我媳妇多会说话。

    其实这话也就是文笙说,王十三骂人又不是为了给对方提个醒,这就跟他平时忍不住嘴贱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爽啊。

    “那你说怎么办?”王十三笑眯眯道。

    “钟公子要回大梁,咱们送一送他。”文笙坐下来,二话不说,手抚琴弦,左手长吟,右手食指轻轻一挑,上来就是《探花》。

    钟天政对几曲《希声谱》熟悉得很,这声音刚一出来,他就知道是哪一支曲子,上一次他对上《探花》,应对的就十分辛苦,更不用说元恺、林经等人。

    所以他当机立断:“走吧,麻烦张副尉送我们一程!”

    林经问道:“公子,其他人呢?”

    钟天政轻笑一声:“看在江大人面上,饶他们不死吧。”

    林经会意。只是要堵住这么多张嘴,叫他们不乱说话,就够江审言头疼的了。若是将这些人都杀了,反到对江审言有利。

    只这一会儿,几人就纷纷露出困意。

    钟天政不敢多做停留,目光从王十三、文笙身上掠过,道:“后会有期。”提着张副尉飞身下房。

    看出他身体恢复得不错,这一跃竟落出去十余丈远,照这样子再有一个纵跃就要离开江府。

    后头林经等人急急跟上,元恺是乐师,身手不行,王五、王六一边一个架着他前行。

    文笙琴声未停,淡淡地道:“慢走不送。”

    一帮恶客被《探花》驱赶,江审言这才放松下来,看着院子里凌乱残局,颇有些心力交瘁之感,顾不上收拾,先命人去医令府请个大夫来救治狄秋行。

    打发个人,只是两句话的工夫,而后江审言也不兜圈子,直接问文笙和王十三:“你们打算怎么办?”

    文笙明白他的意思:“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追去,尽全力将燕老救出来。”

    江审言点了点头:“我派人和你们一起。”(未完待续。。)( )

第四百二十七章 又见面了(二合一百)

    “我是少将军的亲卫队长曲无非。徐放将军可在?”

    后面战船上,一个长脸军官站出来,瞥了林经等人一眼,神色间闪过一丝不甘。

    那艘船上哪是人,分明是一群忘恩负义、翻脸无情的狼,明知林少英夫妻俩对唯一的儿子爱逾性命,竟然绑了小少爷做人质,以此为要挟,叫林家送他们离开南崇。

    等到了江北,不知他们会不会放了小少爷,若是言而无信,他又该怎么回去向少将军交待。

    对面的大兵明显有些惊讶:“原来是曲队长,失敬失敬。徐将军不在,方才据报,鬼见峡北边江面上发现不明船只,他亲自带着各位校尉队长过去瞧瞧,命我等暂时封锁鬼见峡,不得放任何人经过。”

    曲无非登时便是一怔,停了停方道:“那鬼见峡现在谁人负责,叫他来见我。”

    他在军中的地位,和这个匪气十足的大兵天地之差,实在是没什么好说。

    他却不知钟天政、林经等人听到这话比他更是惊疑不定,不明船只指的是谁,是不是来接应的林庭轩被发现了?

    又或者是鬼见峡守军故布疑云。

    但无缘无故南崇兵怎么会刁难林家的亲兵卫队,不肯放行,那就必是林家不甘心放他们离开,提前传了消息过来,两下配合着演戏。

    林经跟随钟天政多年,深知这位主子有多么多疑,加上钟天政此时受着伤。一路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无事的时候他不愿曲无非接近林世南的孙子,将林家的人都打发到另一条船上。可现在情况有异,必须把姓曲的控制在身边。

    故而林经目光从对面那三两个人身上移开,转向了曲无非,眼睛里带着阴冷,冲他招了招手:“曲队长,你来这边船上同他们说。”

    两船挨得很近,曲无非也想与小少爷呆在一艘船上。闻言没有多想,撇下自己这边十几个水手,上了邻船。

    前来拦截的船上。三人正是冷兴生、阙良和蔚刚所扮,说话的是冷兴生。

    王十三给他的任务是拖延时间,尽量摸清楚对方底细。

    虽然这些人冷兴生一个都不认识,但就凭这边一句话。曲无非就换了坐船。便足以断定重要人物都在哪艘船上。

    曲无非的话冷兴生不能不答,口里应付:“陆校尉暂时负责,我这就去禀报。不知曲队长此来可有令箭?信物也行。”

    说话间他好奇地打量了两眼林经,心忖:“这个毛都未长齐的年轻人,难道就是大名鼎鼎的鬼公子?”

    此言一出,傻子也知道不对,林经压低了声音问曲无非:“怎么回事?”

    这会儿王十三和宣同方已经由水下潜到了他们这艘船的船底。

    方才他们一行拿下鬼见峡,解除后顾之忧。在宣同方看来顺利得不可思议,王十三以一当百。引得所有守军拼命攻击他一人。

    陆氏兄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久到这些南崇将士根本不知道一旦遇上刀枪不入的人,再多的攻击也是无用之功。

    就在对方乱成一锅粥之际,他们四人护着顾文笙携琴而至,古琴一弹,很快结束战斗。

    宣同方几个只是帮着杀杀箭楼眺塔上的敌人,然后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这会儿可没那好事。

    江水冰凉刺骨,像无数钢针扎进骨头缝里,他内功不及王十三,这等罪有二十多年没遭过,一入水就倒抽了口冷气。

    即使如此,他跟在王十三身后也不敢有半点大意,是生是死,日后前程如何在此一举。

    曲无非哪里知道怎么回事,他对鬼见峡有着莫大的信心,当年南崇立国,退守飞云江,就是将鬼见峡掌握在自己手里,才阻止了大梁军队南下。

    他想不通,暗暗揣测是不是鬼见峡的守军针对他们一行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这么一犹豫间,林经看在眼里,伸手抵在了他背心要**上。

    王五、王六等人见状靠过来,聚集到船头。

    舱里咳了两声,传出钟天政低沉的声音:“废什么话,撞过去!”

    林经得令,毫不犹豫冲对面的三人冷冷喝道:“林家的亲兵卫队也敢拦,真不知死,撞!”

    早在钟天政出声时,这船上几个水手就有了动作,这边船大,又是顺水,在江面上陡然加快了速度,船头狠狠撞在了对面小船上。

    冷兴生骂了一声,随着小船船头被顶起来,船身倾覆,三人纵身跃入江中。

    与此同时,钟天政等人所乘的这艘船后半截竟被一股大力猛地掀起,后梢上两个水手毫无防备,被一下子就甩了出去,半空发出两声惊呼,落到了江中。

    船上像元恺这样的,急忙就近找桅杆抱住。

    若说这一瞬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跟着船底“砰”地一声巨响,碎了个大洞,大量的江水涌进来,船上呼喝声接连响起:“船底有人!”“有人在水里!”

    舱里传来钟天政冷静的声音:“别管敌人,冲过鬼见峡去!”

    林经知道遇上麻烦了,而钟天政这会儿根本无暇理会像曲无非这样的小人物,出手干脆,内力透指,戳中他背心,左手跟着一推,曲无非全无抵抗之力,直直落到江里。

    江水打着漩,巨浪窜起多高,连西沉的太阳都一并遮挡住。

    敌人在暗处,隐约只见水里几条人影,如大鱼一般一晃而没。

    船在渐渐下沉,也离着鬼见峡越来越近。

    元恺是乐师,唯一一个不用离开船就能攻击到水里敌人的人,抱着桅杆勉强固定住身体。横笛于唇边,先行吹响。

    一道人影随着滔天巨浪跃上船来,二话不说直取元恺。

    王五、王六齐声怒吼:“王十三!”

    两人熟悉他招式。不顾船身剧烈晃动,左右上前夹击。

    另一艘南崇战船刚才还齐头并进,这会儿已经被甩在了后头,船上十几个水手是曲无非在南岸军营里连船一起调拨来的,这会儿齐齐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元恺不敢躲,这船已经不行了。在急流中摇晃得好像天地将覆,他是乐师不假,笛声只能攻击旁人。却保护不了自己,一旦放开桅杆,等着他的必是坠入江水里。

    不说前面就是鬼见峡的危岩,就光是水里叫人胆寒的低温。掉进去就没有活路。

    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王十三这一刀被自己人化解掉。

    可叫他胆寒的是。王十三这一冲之势犹如飞龙在天,对着左右袭来的两柄刀躲都未躲。

    说时迟那时快,就听着“扑”“扑”两声响,王五、王六的刀齐齐刺中他肋下,若换了旁人,只这两刀便足以致命,可王十三连个停顿都不见,右臂挥出。一道寒光,桅杆斩断。笛声止歇,元恺的人头飞了出去。

    王五、王六两人还在冲着昔日兄弟拼尽全力,想要将刀刺入他身内,王十三“呵呵”一声,半空跨上一步,抬腿正踢中元恺的尸体。

    那个无头尸体直直向着王六飞去。

    王十三忽略掉王五势如疯魔,追着他狂挥乱砍,攸地转到王六身后,一刀斩在他腰际。

    王六一声闷哼,这一刀虽不致命,但他刀刺不入,眼睁睁看着元恺没了脑袋,这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向后“蹬蹬”倒退几步。

    外人不知他是躲避元恺的尸体,还是被王十三一招吓破了胆,就见他一直退到船舷,船身一个大晃,他踉跄了一下,一脚踩空,直直落入水中。

    王十三没有再管王六是死是活,连追着他拼命的王五都没有理会,直奔船舱。

    鬼见峡就在眼前,惊涛拍击危岩,发出很大的声响,左侧山麓横在水道中的长礁清晰可见,距离这艘将沉之船不过二三十丈。

    数十艘南崇战船停在长礁之后的江面上,船上静悄悄的,透着一股凝重的沉寂。

    驻守鬼见峡的南崇将士一个都不见,只距离长礁最近的一艘大船上坐了一个人。

    这人盘膝坐在船头,膝上横放了一张古琴,正是文笙。

    她的手指虚抚在琴弦之上,抬头望来,等着这一战最后的结果。

    或者是,等着钟天政。

    钟天政的坐船已经四分五裂,最后的船体眼看要撞碎在长礁之上。

    不时有人冲至王十三眼前,试图像王五一样阻止他的脚步,但他只是挥一挥刀,像赶苍蝇一样将他们抡到江里,这些人自有水里的宣同方几个去收拾。

    此时他的眼里只有钟天政,要杀那厮,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不过几步远,舱门突然碎开,两道人影疾扑而出。

    王十三迈步抢上,挥刀奔着头一人斩落。

    不对,这不是钟天政。

    是钟天政的林经,他肋下还夹了个人,看身形,是个孩子!

    王十三一刀落下,电光石火间,林经抬手,就听着“当”地一声响,两刀相交,他竟然接下了。

    王十三大感意外。

    随着这几年岁数渐长,王十三觉着自己的武功也在逐渐接近巅峰状态,尤其是学了《明日真经》之后,不但是刀枪不入,反应速度也快了不少。

    事实上由他在东海做海盗开始,能接下他一刀之合的人就不多了。

    没想到这林经看着年纪不大,在姓钟的眼前俯首帖耳一副奴才相,武功竟是不弱。

    不过林经接这一刀,被内力所震,身体猛然一沉,去势受阻,落在了船板上。

    王十三无心与他纠缠。

    适才林经抬手之际,王十三已经感觉到身后风动,钟天政派亲信吸引他注意,这狗贼要逃!

    他猛然回身,只见一道白色人影掠过,挥刀来不及了,左手扬起来一抓,就听着“刺啦”一声,扯下来一块衣裳下摆。

    王十三心中暗骂,这一瞬间他已经看清了,这个正在逃命的果然是钟天政。

    他的速度不快,王十三不知道对方伤势未愈,只当是他手里抓了个人质之故。

    医圣燕白!果然在钟天政手上。

    姓钟的到了这时候还不肯丢下他。

    老头儿双目紧闭,身子软绵绵的,显是已经失去了知觉。

    趁方才扯住他衣裳,令对方在半空一滞,王十三再次挥刀。

    “当”!

    林经飞身抢上,浑身空门大开,不管不顾将他的刀格住。

    王十三一股火顶上来,胸中气血翻涌。

    今天不但接连打了两场,还需得运功抗寒,王十三的《明日真经》一直未停,这会儿赶着杀钟天政这个大对头却接连受阻,但觉满心烦躁之意,连眼睛都红了,只想将眼前的林经生生撕成两半。

    飞云江水滚滚而来,撞在一旁危岩上,碎成漫天大雨落下来。

    雨幕中王十三猛然一刀劈出去,“呜”,锐风之声带动雨水,如匹练般落向了林经。

    这等声势,几乎是全力施为,林经不可能接得下来。

    明知不敌,林经没有让开,竟然稳稳站住,左右手相交,如使双刀般等着迎接王十三这一刀。

    可他左手里的不是刀,是个粉嘟嘟的小胖子。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琴响。

    王十三猛地一震,前一刻,他还想挡在前头的哪怕是座山,他也要劈成两半,可此时他却要拼尽全力,将这刀收回来。

    这一刀下去,便再也无法挽回。

    千钧一发之际,王十三猛地拧动身躯,这一刀几乎是贴着林经的头颅和小胖子的两只脚掠过,狠狠扫中一旁危岩。

    这时候,这截残船已经被浪头卷到了长礁前。

    林经死里逃生,飞身而起,逃命的同时脱手将小胖子向着礁石上掼过去。

    他若真想要林长英的儿子死,王十三不一定能来得及救,可这时候抢在头里的钟天政已经在长礁上借力,飞身跃起,脚在一旁危岩上二次借力,向着一艘战船上落去。

    林经不过是想以此阻止王十三去追。

    王十三不甘心,但他没有犹豫,身体疾坠而下,抢在前头一把抓住了那小胖子的腿,向后一扯,而后插进空隙,双臂就势将人抱住。

    “砰”,他的后背重重撞在礁石上,跟着落入水中。

    那边钟天政落在了战船上,看着前面阻挡他去路的人,轻轻叹了口气:“又见面了。”(未完待续。。)( )

第四百二十九章 沉江(二合一)

    王十三见过钟天政的身手,在他修炼《明日真经》之前,两个人应该是伯仲之间,而现在,自是他要更高一筹。

    更何况,钟天政还受了很重的伤。

    唯一需要顾忌的,便是钟天政手里有人质。

    故而他才有意激怒对方,想要杀姓钟的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效果竟然这样好。

    钟天政当场吐血,好机会!

    王十三疾扑而上,直取钟天政。

    对于燕白,王十三还有另外一层考虑。

    在钟天政绑架燕白之初,他想的肯定不是拿这位神医做人质,而是需要燕白为他治伤,只不过钟天政现在走投无路,再加知道文笙是个什么性情,所以才以燕白为要挟。

    此时生死一线,钟天政的对手又是自己,他会如何反应?

    钟天政第一反应是后退。

    锐风已至,钟天政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时候拿燕白去挡,就像是自认他在和王十三的争斗中先输一城,但情势所逼,除此之外又没有别的办法。

    他迎着王十三的刀锋堪堪侧了一下身。

    但还不够,以王十三这一刀的雷霆之势,足以将燕白和他齐齐斩成两截。

    钟天政不敢赌对方<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抓住燕白的后颈向前送,自己作势欲退。

    王十三的手一扬,刀锋擦着燕白头顶掠过,斩向钟天政手臂。

    钟天政右手弹出,“当”地一声响。正中刀锋,但他随即脸上一白,王十三的刀只在半空滞了滞。接着落下。

    这一招招都是近身搏杀,钟天政全然落在下风,大感吃力。

    林经冲过来欲为钟天政解围。

    文笙弹响了“太平”。

    一道无形屏障将燕白包裹起来。

    这等时候,钟天政还有余力撇开王十三的追杀,宁可身死,也要破解《行船》么?

    他不会。

    钟天政恨恨地望了王十三一眼,再向后退。

    林经惊道:“公子!”

    钟天政本已退到了船板尽头。再退,身后便是苍茫的江水。

    不过钟天政对此显是早有预计,一脚踏空。他的脸上未露惊容,身体没有也半点歪斜,直接坠入了江中。

    王十三脚踩船舷,一刀落空。不由怔了一怔。

    落水了?还是有意坠江?

    比起当场身首两处。坠落江里还有一线生还之望。这姓钟的竟然如此果决,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林经抢到了船边,见状脸上露出惨笑,不等王十三掉头收拾他,紧随钟天政身后,“扑通”掉到江里,激起了老大的水花。

    文笙在后面叫道:“快救燕老!”

    王十三口里“咝”地抽了口气。跟着一个鱼跃入水。

    钟天政被逼坠江是抱着万一之幸,自不愿带个累赘。入水之后便丢弃了燕白。

    江水刺骨之寒,不过这对燕白来说完全不成问题,他甚至没有沉没,被一个巨大的气泡包裹起来,漂在江面上。

    王十三几下游过去,推着燕白回来,把他挪到了船上。

    “交给你了,待我找着姓钟的,永绝后患。”

    说了这话,王十三手持钢刀,一个猛子扎回到水中。

    可要在江里找寻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王十三沉沉浮浮大半个时辰,不要说钟天政,就是林经的踪影都未发现。

    他只得浮上来,抹了把脸,同文笙道:“看来是被浪卷走,找不到了。”

    文笙叹了口气:“算了,不找了,但凭天意吧,天快黑了,咱们也该离开这里。”

    这期间,大批被俘的南崇兵醒来了一次,宣同方过来问文笙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文笙没有多言,跟随他过去,以《探花》令众人再次昏睡。

    宣同方几个也看出来了,这一战虽然是大获全胜,要救的人救出来了,鬼公子一方几乎是全军覆没,剩下两个掉到冰冷的江水里,若这还能不死,那得多大的命啊,但文笙却明显情绪不高。

    文笙此时心情之复杂,没法对人言说。

    她也觉着钟天政此番沉江,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

    鬼公子,鬼见峡,这是巧合,还是报应?他在沉华岭算计了谭瑶华,结果鬼见峡就成了他的葬身之地?

    南崇战船上所带物资很全,文笙找了两床棉被,给燕白和那小胖子裹着取暖。

    燕白到现在还未醒,不过文笙检查过,又叫宣同方等人帮着看了看,只是昏厥,并没有大碍。

    等天黑下来,王十三也只得放弃寻找,回船上来,众人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文笙道:“走吧,咱们原路返回,抓紧时间走‘玉盘云水’回大梁,剩下的咱们边走边商议。”

    她和王十三都不提处置俘虏,宣同方等人也不多嘴,一行人坐船回拜月族的地盘,只是较来的时候多了燕白和那小胖子。

    小胖子这大半天又哭又叫的,早就折腾累了,一盖上棉被就缩成一团,脸上泪痕未干,挂着两管鼻涕睡得天昏地暗。

    文笙坐在一旁,手上“铮”“铮”单调地弹着琴,思索接下来应该做点什么。

    王十三没想那么多,只惦着文笙说要回大梁了,问宣同方几个:“你们几个怎么打算?”

    宣同方生怕王十三过河拆桥,谄媚地道:“但凭陆爷吩咐。我们听陆爷的。”

    王十三挑了下眉:“那好,都改邪归正,跟我到大梁当官吧。”

    宣同方几个对望一眼,齐齐喜出望外:“当官?我们几个今后一定听陆爷的话,严守本分。唯陆爷之命是从!”

    王十三闻言微微一哂。

    文笙觉着暂时这样安排也好。

    宣同方几个若是一直在王十三眼皮底下,受他约束,必定不敢再去杀人放火。他们不想再与江审言打交道,正好另安排几个可靠的人过来接手拜月族两个村落的事,和云鹭、童白霜接上线,避免他们嘴不严,泄露“玉盘云水”。

    上岸之后改走山路,宣同方背起了燕白,冷兴生刚连人带被子把小胖子抱起来。小胖子就醒了,吓得哇哇大叫。

    冷兴生沉声喝道:“闭嘴。”

    他可没将林正南的孙子放在眼里。

    小胖子手蹬脚刨,一连声叫道:“爹。爹!娘,娘!”

    王十三呲牙咧嘴凑过去:“瞎叫唤什么?再叫把你扔到江里喂鱼去。”

    小胖子信以为真,瘪着嘴要哭。

    文笙嗔了王十三一眼:“别吓唬他了,你都说遇上三次是好大的缘分。”

    王十三“嘿嘿”一笑。没等说话。小胖子不再理会他,向着文笙拧身张着双臂:“抱,我要你抱。”

    王十三冷笑:“想得美!你个哭包,有人抱着没把你丢下就不错了,还想叫我媳妇受累?”

    山路崎岖,文笙自己走都很辛苦,王十三主动想背,无奈没有得到批准。

    小胖子眼底泛起泪花。这次是要来真的了。文笙打起精神来,冲他笑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念北。林念北。”

    “好吧,林念北,你今年几岁了?”

    “六岁,快到七岁了。”

    文笙忍不住伸手在他脑门上揉了揉。

    小胖子脸上红扑扑的,看样子对此很受用。

    “那念北,到现在为止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文笙决定试试这个小孩。

    可以断定,林世南的这个孙子养得太娇了,远不像谭吉宝那么精灵古怪,她也无意利用这个小孩子去要挟林世南,但救都救了,文笙却不介意为这次救人争取点好处,这可是个大人情,往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用场。

    “我知道呀。我和那位老爷爷都被恶人抓到了船上,那个人特别坏,特别坏……老是骂我,欺负我,想把我扔到江里去喂鱼。”

    王十三面色古怪,心道:“说要把你扔到江里喂鱼的人是我吧?”

    但紧跟着那小胖子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们抓我的时候,把我的几个伴当都杀了,还杀了曲无非。我好怕……”

    王十三摸了摸下巴:“他们逃走的时候,还拿你挡刀来着,那时候老子若是稍有差迟,没能及时收手,”他以手做刀,冲林念北的小脸比划了一下,“你这条小命就完了。”

    他身上带着煞气,林念北感觉很敏锐,小脸吓得苍白。

    王十三继续表功:“你这小家伙还挺幸运,若非老子救得及时,你就摔成一滩肉泥喽。为了救你,我自己撞在礁石上,后背到现在还疼呢。”

    文笙点了点头,加重林念北的印象:“你说的坏人姓钟,大家都管他叫‘鬼公子’,说起来你爷爷和这位燕神医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他掉在江水里,不一定会死,若是没死,以后还会来找你们家的麻烦。你听明白了么?”

    林念北瞪大了两眼,目光中带着惊恐,点了点头。

    这个有点像是诱导小孩子,但文笙却不得不如此,王十三花大力气救林念北,本来可以给他留下一辈子也难以磨灭的印象,偏偏那时候这小子晕过去了。

    文笙有些不放心,试探着道:“你相信我么?”

    林念北这回反应有些大,连连点头,还露出一副很想叫文笙抱却又不敢的可怜模样。

    这次换文笙不明白了,她好奇道:“为什么,我们又不认识。”

    林念北嘟了嘴,有些沮丧地道:“你不记得我了?可我认识你,上元节我在街市上看灯,被人撞了一下,是你扶住了我……”

    文笙这下可有些吃惊了,向王十三望去。

    那时她和王十三刚在三泰大街闹完事,却没有找着合适的机会,两人走在大街上,忧心云鹭的安危,正好看到林世南的孙子就在眼前,这简直就像是送上门来一样。只不过因为他太小了,叫文笙想起远在奉京的谭吉宝,心中一软,将他放了过去。

    若她记忆没有出错,她和王十三两人当时都戴着面具。林念北怎么可能认她出来,并且记住了?

    王十三先问道:“你怎么认出来的?”

    拖着鼻涕的林念北突然露出得意之色,伸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你带了面具,但我记着你的声音。你说:‘小心’。”

    “也许是声音差不多的两个人呢?”

    林念北将鼻涕抹在了袖子上:“不可能。”

    文笙笑了:“小家伙还挺自信。来,我们试试。”

    天黑,众人又正在走山路,但这不妨碍文笙以单手在“太平”上拨出一个徵调来,她道:“记着这个音,这是徵调。”

    而后她手指在七弦上如穿花之蝶,接连“叮咚”弹出十几个音来,问林念北道:“你来说说,我方才弹了几个徵调?”

    林念北觉着文笙在与他玩个很好玩的游戏,瞪大了眼睛,忘了害怕:“我想想,五个。”

    借着火光,他看文笙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突然又道:“不对,是四个。”

    宣同方几人都觉着好奇,没有作声,王十三笑话他:“到底几个,你胡猜呢?”

    文笙亦期待地望着他:“到底几个?”

    林念北咬了咬唇,脸鼓得像个圆圆的苹果:“四个,有一个听着有些像,但又不是。我也说不好。”

    文笙笑了,手上轻弹:“是这个吧,这是变徵,介于角音与徵音之间。”

    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了不起的天赋。”

    王十三不懂,文笙解释道:“当日玄音阁入门考试,第二场考的就是听声音辨别五音十二律,多少成名人物折在这一场。而按南崇的情况和林世南的家教,这个小家伙应该是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咦,没想到小哭包还有这本事呢?

    王十三半开玩笑:“他的命是我救的,要不咱就真留下当儿子?”

    文笙看看懵懂的林念北,含笑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话不适合叫林念北听,文笙弹了段《探花》将他哄睡,方道:“这么小的孩子,送他回父母身边吧。我们先跑一趟南崇,和你舅舅的人接上头,把燕老和他送过去。你舅舅怎么和林世南说我不管,我只想请他带个话,若林念北没有习武的天分,到是可以试试看做个乐师。”

    “我还当你想教他。”

    “是啊,但他太小了,总要过两年,看看性情怎么样。”(未完待续……)

    ps:在外头好不容易找到了网。求表扬。( )

第四百三十章 战白州(二合一)

    进入二月,大梁各处战场上局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最大的变数当属靖定。

    朝廷一方终于杀出了雄淮关。

    在老帅杨延的率领下,朝廷军一路势如破竹,将二皇子杨昊俭打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谭家人以及玄音阁的乐师队伍冲在最前,与之前陷入僵持,互有伤亡不同,这一次,他们几乎未遇到像样的还击。

    谁都知道,杨昊俭只是个傀儡,仗打成这样,只有一个可能,很长时间没有露过面的钟天政出了意外,“勤王”大军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谭梦州和杨延都不会放过这等天赐良机,经过半个多月的厮杀,接连收复失地,更是在永昌境内追上杨昊俭的车驾,将其重伤。

    他们想一鼓作气将对手连根拔起,但遗憾的是,钟天政的亲信和杨昊俭幕僚们选择永昌为退路并不是临时起意。

    他们退入了群山之中,和朝廷军捉起了迷藏,暂时站稳脚之后,迅速化整为零,消失在永昌的土地上。

    由于朝廷一方政令不能出雄淮已经长达一年多,各地早已是群雄并起,此番地盘虽然重新拿回来,很多地方都需要重建衙门,委任官员,对于地方上涌现出来的势力或拉或打,: 重建秩序。

    面对如此糜烂的局势,想要将“勤王”军揪出来,永除后患,即使是谭梦州也觉着希望渺茫。

    只能先放过此节,将主要的精力用在抢地盘上。

    这个时候。奉京里那些大权在握的人,譬如谭梦州、杨昊御,才有余力将目光投向大梁的东部。

    一年时间。大梁这片土地上出现了另一大无法忽视的势力。

    坐镇开州离水的程国公李承运和率领大军在白州抗击外敌的纪南棠。

    纪家军本来在民众中就有着极高的声望,而一年来雄淮关外数十万大军鏖战,死了很多军民,耗费了大量的金银粮饷,不管其中钟天政如何参合,在老百姓看来,只是两个皇子的大位之争。

    二皇子为了争皇位。撤走了在白州抵抗外敌的军队,致使白州全境失守,若非纪家军苦守西遥村。数万大梁民众响应纪将军的号召令,赶赴白州参军,恐怕现在整个大梁都已失陷。

    纪家军的宣传向来是重中之重,由杜元朴亲自负责。老百姓心里有本账。眼下举国的目光都投在白州,纪南棠整合各方势力之后,率大军十五万,在白州永宁城外和列登、东夷大军对峙,说是大决战也不为过。

    这一战若是胜了,有望收复沿海的于泉各处,将敌人彻底赶出大梁的土地。

    到那时候,纪南棠的声望将在大梁百姓心中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就是谭梦州也不能与之相较。

    纪南棠是程国公李承运的人。

    因为李承运的身份,奉京的权贵们对怎么应对这股势力产生了很大的分歧。

    已经做了摄政王的杨昊御自是欲除之而后快。

    大梁原本十二个州。如今东部有五个州都在纪家军的控制之下,江北又落在南崇手里,留给他的只有六个州,这六个州满目疮痍不说,还要和谭梦州共同掌权,这绝对不能忍。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说的不就是这个理么,这江山分明姓杨,是他和他儿子的。

    但这个意思在朝堂上一冒出来,便遭到了众多权贵的一齐反对。

    闹到后来,就连谭梦州都表示,他也不赞成向离水方面过分施压。

    圣旨下过去,措辞不能太过严厉,更不能斥其不来朝就是造反。

    可以先试探一下,看看对方有什么条件。

    毕竟李承运和纪南棠有功于大梁,而且朝廷这边也没有余力再打一场旷日已久的大战。

    只要李承运念着旧情,愿意归附,哪怕封其为世袭罔替的王爷,封地任他在五个州里选一个都可以。

    奉命前往离水传旨的是三位钦差。

    这三位钦差很有分量。

    正使符良吉乃是纪南棠的恩师,当年纪南棠受排挤的时候,此老在朝中没少帮他撑腰出力,之前李承运督军白州,顶头上司也正是他,有这么一段上下级的情意在,他来离水,李承运总得给几分面子。

    两位副使一个姓鲁名茂,是延国公鲁大通的次子,李承运的内兄,两人私交很是不错。

    鲁茂此来,背后的深意可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早在李承运脱困后不久,杨昊御等人还在为“勤王”大军焦头烂额之际,纪南棠这边便已行动,奉京城里相关人员以及家眷悄悄撤离,就连王昔和卞睛川都到了离水,更不用说李承运的家眷。

    程国公府府门紧闭,其实里面早已搬空,只留了几个老仆看家。

    但像延国公鲁大通这等人家就没办法了。

    朝廷没叫鲁大通来,派来鲁茂,其中威胁之意明眼人一望便知。

    另一个副使是个太监,内侍总管张宿,这是杨昊御的心腹。

    杨昊御打算得挺好,一路上符良吉和鲁茂愁眉不展,就连张宿都不想接这个倒霉差事。

    谁知道离水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李承运明摆着想要当皇帝,那两位钦差好歹还沾亲带故,这要是看完圣旨翻脸的话,除了拿自己撒气不做第二人想啊。

    说不定程国公一怒之下,自己脑袋就得搬家。

    三人硬着头皮一路往东,刚进开州境,便被驻扎的军队拦了下来。

    上来盘查的是个小队长,连品级都未入,跟符良吉等人地位差着十万八千里,态度十分嚣张。任你怎么说,半点也不肯通融。

    跟他说圣旨、钦差,根本是鸡同鸭讲。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白州前线正打着仗,为防奸细混入,上头有严令,任何可疑人都不得通过。

    符良吉三人成了“可疑之人”,到是齐齐松了口气。

    不让过,那就在这里安营扎寨等着吧。

    那小队长回头叫手下给送了些粮食酒肉来,符良吉接到报告微微苦笑。这是人家对他们的“识趣”表示满意呢。

    其实符良吉几个一出京,李承运就得了消息。

    下一步如何处理与奉京的关系,两下是战是和。确实是一件叫人头疼的事。

    李承运不用召集手下商量,就知道大家对此意见不一。

    就他个人而言,其实是不大想开战的,先帝是他的亲舅舅。奉京的权贵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绝不是将亲眷撤出奉京就可以斩断的。

    同样有着这种顾及的,还有米景阳等一众世家出身的将领们。

    但李承运又不得不考虑新投奔他的各方势力。

    他们出了力,立了功,自是盼着在新朝中有一席之地。

    更重要的是纪南棠和他的纪家军。

    等将外敌彻底赶出大梁,纪南棠的声望将达到一个前无古人的高度,这样的人,手握十余万大军,杨昊御哪里容得下。只有他坐上那个位置了,才能保住这些立下盖世奇功的将士们。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动用了“拖”字诀。

    先打完眼前这一仗吧,没什么比永宁之战更重要。

    此时,大战的阴云已经笼罩了整个白州,尤其在双方屯重兵对峙的永宁一带,士兵们枕戈待旦,气氛格外肃杀。

    纪南棠的帅帐设在距离永宁二十余里的城鱼乡。

    这附近原本是白州富庶之地,少山陵,近湖泊,土地平坦肥沃,但良田早毁于战火,如今只见遍地枯草,有时还会在尚未彻底融化的积雪下头发现被大火烧过的痕迹。

    一去百余里,十室九空。

    纪南棠一连数日召集众将战前研究调度,为了这一战,他实在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正月底,离水水军得到情报,在东海截住了蒋海龙的船队,一场激战,双方各有损伤,蒋海龙带着十余条船杀出重围,往深海里逃逸。

    五天之后,传来好消息,仓皇而逃的蒋海龙在长蒙岛与许大麻子遇个正着,许大麻子毫不客气地砍掉了蒋海龙的脑袋。

    离水水军跟着在李曹的率领下横扫东海,大大小小的海盗闻风而逃。

    几天前,无处可去的王二、王三等人向李曹投诚。

    至此东海基本上已经打扫干净,纪家军控制了海上,加上之前童永年率军袭击了东夷的本土,这便意味着龟缩于白州的敌人也难再得到海上来的支援。

    纪家军长年和这些外敌打交道,颇有经验,照此下去,列登和东夷联军若是不想被困死在白州,最多一个月,他们便会大举撤退。这仗不打也赢了。

    但纪家军不要这样的胜利。

    他们要的是将敌人打痛、打怕,打得他们再不敢到大梁来。

    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纪南棠浑身披挂整齐,帅帐里挤挤挨挨,除了他麾下的米景阳、童永年等十余位将领,更有厉俊驰这样的民众首领,有汪奇这样的江湖名宿,还有二十余位乐师。

    不错,凡是离水方面的乐师,以卞晴川为首,因为这一战尽数到齐。

    这其中有戚琴,有韦宗,有安敏学,还有不少前羽音社的成员。

    若是文笙在此,她会意外地发现有很多熟面孔,最出奇的一位,竟是手握笛子目露紧张的杨兰逸。

    当日于泉港外混战,王光济趁乱而逃,有消息说他没有死,大约是被元恺和王五等人的背叛吓破了胆,舍弃了海上等着他的手下,连杨兰逸都没顾得上,一路隐姓埋名逃回京里。

    经由王十三搭桥,离水军中纪彪一直与黄四娘等人暗中有着来往,文笙受伤之后还记挂着杨兰逸,纪彪奉命前去招揽。

    这伙人简直太好请了,杨兰逸一听说文笙找他,问也没问,颠颠地就跟在了后头。

    等他到了离水之后才知道,文笙受伤甚重,由王十三和云鹭陪着,前往南崇寻找神医燕白去了。

    这会儿纪南棠手持令箭,站在巨大的永宁地图前分派任务,杨兰逸听得半懂不懂,凑到戚琴身边。

    卞晴川的鼓声特殊,打起仗来肯定是要跟着中军的,而自己不过是个妙音八法四重的小乐师,哪用管那么多,到时候跟着戚老,他指哪自己打哪就好了嘛。

    所以他就没有再听纪南棠调兵遣将,看看这帅帐里聚集的都是能人异士,连自己都适逢其会,顾文笙呢,她在哪里?

    她还好吧?

    想到这里,杨小少爷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引得周围众人瞪眼向他望来。

    杨兰逸自己也意识到不妥,不禁缩了缩脖子。

    纪南棠的声音沉稳且笃定:“永宁北城的蓝贡山上驻扎了大约三万列登军,据我们所知,主将是一个叫加里的,景阳,你带两万人马,先行佯攻。蓝贡山地势险要,我要你确保兵卒不出现大的伤亡,但又要叫敌人感受到压力。”

    米景阳没有废话,上前接令:“末将明白。”

    纪南棠点了点头,转向一旁跃跃欲试的童永年:“永年,你的担子很重。景阳那边发动之后,我将视情况对永宁城发动总攻,沙昂的五六万人驻扎在十余里外的顺宁,名义上与列登军队互为犄角,但有我在这里给列登主帅莱斯利施加压力,他自顾不暇,绝不会派兵援救东夷人。”

    童永年知道将军是要利用列登与东夷的不和,派自己率军先行绞杀东夷人,强按激动,叉手细听。

    果然就听纪南棠道:“我给你十万人马,另外汪先生他们和戚老等一众乐师全都过去帮你,你必须在三个时辰之内攻克顺宁,全歼东夷军,然后举兵回援。”

    童永年既兴奋又不安,迟疑道:“将军,那您……”

    经过这一年来数次大战,此消彼长,白州纪家军的人数可能要比敌人稍稍占优。

    但这是攻城战,据可靠消息,几座城里,尤其是列登人占领的永宁城,里头已经很少能看到大梁百姓的身影了。

    将军给自己拨了相当于敌人两倍之数的大军,他手里所剩兵马可着实不多了。

    纪南棠微微一笑:“莱斯利连打几次败仗,不在城里缩着,还敢出来迎敌么,就算出来,我亦不惧。你只说能不能做到?”

    童永年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头顶:“末将愿立军令状。”(未完待续……)

    ps:新的一卷开始了。

    谢谢大家的表扬。么么哒。

    出差精力不大够,等我回去再给大家加更。( )

第四百二十五章 必经之路必(二合一)

    嘉通城里遍地都是官兵,没人带路,几乎是寸步难行。

    江审言不方便出面,他找来帮忙的是龙武军果毅都尉戴春长,从五品,品阶在陈校尉和张副尉之上。

    戴春长四十出头,肤色黝黑,国字脸,厚嘴唇,看上去真是一脸忠厚,但不管文笙和王十三都清楚,真正忠厚老实的官儿可不敢因为江审言一句话,问都不问就带着两人暗度陈仓。

    这才是真正的人不可貌相。

    他们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换了禁军装束,收拾了包裹,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可不管文笙还是王十三心头都没有太多离别的惆怅,大家想的都是必须赶紧追上去,把燕白从钟天政手里救出来。

    一旦叫钟天政回到大梁,与他手下的段正卿、林庭轩等人会合,再想于万军之中救人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虽然江审言这边还有个偌大的烂摊子等着收拾,他还是派了一个名叫向容的亲信带几十人跟去帮忙。

    钟天政虽是过江之龙,刚看他身边还是带了不少人,只文笙和王十三追去,江审言怎么都不放心。

    戴春长领着众人急急忙忙出了顺福里,前行不远便遇到了带队盘查的同僚。

    戴春长打了个招呼,对方比他官职稍低,注意到他身后的人脸生,笑问了一句:“戴老哥这是忙什么呢?”

    戴春长大大方方笑答:“大家辛苦,我帮江大人办点私事。”

    那人“啧”了一声。羡慕道:“下次有这样的好事想着兄弟啊。”

    文笙一行顺利出了三泰街,打听到张副尉带着人早由此经过,按时间推算。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离开了嘉通城。

    戴春长只负责送一下众人,不知事态严重,见文笙和王十三隐隐露出焦急之色,出言宽慰:“别急,咱们虽然晚了小半个时辰,对方也不见得就不受阻碍。这关节,城门口盘查还是很严的。”

    文笙却暗觉不妙。街上的官兵这么气定神闲,明显是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钟天政做事情向来准备周详,若是张副尉的官阶不足以带他出城。那他事先必定留着后手。

    而南崇繁华地,出了城道路四通八达,还真不好尾随追击。

    麻烦呀。

    她与王十三互望一眼,王十三猛地站定。同戴春长道:“咱们先去一趟陈康宁陈大人府上。”

    戴春长没有异议。带着众人调头。

    向容很急,不知道王十三突然之间又抽得什么风,王十三没空与他解释,他与文笙想到了一起,若是沿途都追不上钟天政,那么最大的机会就是在过江的时候。

    如果有必要,他们需得借助“玉盘云水”,而这条路。他不用和文笙商量就知道,她不愿意现在就透露给自己的舅舅。

    可若是甩下向容等人。就靠他和文笙两个显然是有些势单力孤,不说别的,来日江上划个船都没有人手。

    他立时就想起了宣同方四人,他们熟悉那条路,且本来就是水匪出身,实在是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了。

    戴春长领着他们来到陈府附近,离远站定。

    上元节吴家因为满街的状纸,大大丢了个丑,现在吴皇后和陈贵妃据说是已经势同水火,戴春长跟着江审言好好的,不想叫人说是陈家一系,低声示意王十三:“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王十三点了点头:“我自己去就行,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很快出来。”

    他将宣同方等人交给陈家,说好了不准他们与任何人接触,等同于软禁,但即使如此,想来陈大公子这几天也是坐卧不安,自己一要人,肯定乐得将这烫手山芋交出来。

    说话间王十三与文笙比划了个手势,抬腿要走,又顿了一顿,回头在向容手下点了四个人:“你们四个跟我来。”

    他带四人上去叫门,吩咐道:“进去了别瞎打听,衣服脱下来就没你们的事了,自己想办法回江大人那里。”

    王十三这身打扮上门,将大公子陈子实吓了一跳:“陆老弟,出什么事了,你不是今天成亲么,怎么跑来了,你……是又有什么打算?”

    不问不行,这家伙太能闯祸了。

    王十三随口胡扯:“这不事闹大了吗,江大人请了禁军的人送我出城避避风头,我寻思着索性把那四人都带走,省得给你添麻烦,等风声过了,再回来帮你。”

    “不麻烦,不麻烦。”陈子实听说他来要人,二话不说,命谭芝赶紧去将宣同方四个放出来。

    他看宣同方等人换了禁军的装扮,知道王十三没有骗他,大大松了口气。

    这陆不逊真是口好刀啊,只是刀刃太锋利了,叫他们有些措手不及,这么走了也好。

    王十三笑笑:“大公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带着宣同方等人扬长而去,留陈家的人望着他的背影,又爱又恨,心生慨叹。

    “走走走!”王十三与戴春长会合,将手一摆,催着出发。

    向容看到宣同方几个两眼瞪得溜圆,欲言又止:这是怎么一回事,腊月里去捉拿这四个贼人,还是他带的队呢。

    王十三只当没看见,大事当前,再多疑问也得给老子憋着。

    众人出的是嘉通城的西门。

    负责盘查的军官一边登记一边对戴春长道:“戴头儿,一个时辰前刚出城了一队,这天都快黑了您还赶着出去,是出了什么大事么?”

    戴春长皱了皱眉,没有回答他,问道:“是张玉副尉带的队?一共多少人。可有检查过?”

    文笙在队伍里留了意,盯着那军官看他怎么说,她也想知道燕白是不是在队伍里。若真是刚才同钟天政等人一道出的城,他年纪那么大了,也不会配合,盘查的人怎么会没有注意到。

    那军官怔了怔,笑道:“张副尉也要出城?卑职到没见着,是林将军的人,骑马的坐车的。足足有十来个。带队的是少将军的亲随,说是前方有军情,急着赶回江北。卑职不好细查。”

    戴春长点了点头。

    少将军,指的是林世南的长子林长英。

    文笙暗想林家果然与钟天政牵扯极深,这俨然是结成了联盟,有林氏父子相助。想来钟天政过飞云江也不是什么难事。

    向容等人大约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都不好看。

    待出了城,众人谢过戴春长,向容就提议别管天黑不黑,大伙连夜追赶。不过相差了一个时辰,大家辛苦一些,争取今天晚上就追上对方。

    大伙没有异议,向容和宣同方几个也顾不得前嫌,全力追击。

    可一直到入夜。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们在几处交通要道向客栈饭庄的人花钱打点,竟无一人看到有那样一队人经过。

    向容咬牙道:“他们若不是走了小路。便是乔装改扮了。看来咱们只得尽快赶到飞云江南岸,他们总是要上船过江的。”

    离了嘉通,文笙不用再顾忌被人看到,怀抱“太平”,道:“向先生可知他们会在哪个港口登船?”

    飞云江南岸因为一直掌握在南崇手里,大大小小港口足有十余处,更不用说钟天政很可能在林家人的帮助下,根本不由港口登船。

    向容犹豫了一下:“时间不多了,咱们的人只有先到江边,而后散开来,沿江边打探。”

    若没有“玉盘云水”,只能出此下策。

    王十三道:“那不如现在就兵分两路,我们六个一起,叫老宣他们也找找以前的朋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你们再追追看,不行就先回嘉通去。”

    他不能透露“玉盘云水”,如此一说,向容只当宣同方要去联络旁的水匪,道:“燕老在他们手上,不救出人来,我们回去也没法向大人交差。分开也好,不知有消息之后怎么联络?”

    文笙和王十三根本就不打算再同他联络,但此时没办法明讲,道:“你说个地方吧。”

    向容定好了联络的地点,两队人马分开之际,文笙为叫他以及他后头的江审言放心,毅然道:“向先生,劳您跟江大人说一声,若在飞云江上未能得手,哪怕追到大梁,追到雄淮关前,我们也一定会将燕老救出来。”

    话是这样说,两下分道扬镳之后,文笙却郑重与王十三道:“钟天政那人我了解,真回到大梁,成算太低了。他绝想不到咱们可以通过‘玉盘云水’直接在飞云江上拦阻他,所以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比起江湖经验,王十三比文笙要丰富得多,文笙说这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当务之急,他要彻底收服宣同方四个,经过上元节那天的威逼利诱,这四人看着老实了不少,当时出了不少力,也没出什么差错。

    但钟天政是极擅于利用人心贪念的人,此去救人,只有他们几个,更是半点闪失都不能有。

    绕路“玉盘云水”比走飞云江坐船要慢,六人星夜兼程,开始一段路还好,可以骑着马赶路,等进入山区,王十三索性将文笙背负到背上。

    此时王十三身上的气势与他单独与文笙相处时大不相同,好像神兵出鞘,凶刃开锋。

    被《伐木》一直压制的《明日真经》在他身上再度运转。

    文笙还好,宣同方几个心中却是忐忑不已。

    大敌当前,王十三已经顾不得这门功法是不是有害,沉声道:“我们此去是要做一件大事,不怕明告诉诸位,上元节那天我把你们四个救出来,本是打着过河拆桥的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带我来南崇,是拿我做诱饵,给我《明日真经》也没安着好心。《明日真经》是一门邪功,拜你们所赐,我练上了,变得越来越暴躁嗜杀,你们说说,我怎么可能放过你们几个?”

    宣同方几人飞奔的脚步一顿,他们现在根本提不起勇气来与王十三交手,彼此交换眼色,跟着就要四散而逃。

    王十三冷笑:“想逃?猜猜看,我能不能留得下你们?”

    宣同方涩声道:“陆少爷饶命,我们虽然居心不良,可没能坑害到您,您也学了这绝世神功,还请念在我们几个鞍前马后服侍过两位陆爷,也给您出了不少力,放了我们四个吧。”

    “老子既然挑明了,就是要给你们一条生路。”

    受《明日真经》影响,那几人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若非王十三催他们继续前行,几乎就要跪倒磕头:“陆爷您说,我们一定照办。”

    王十三淡淡地道:“跟我去救燕白,杀鬼公子。只要你们这一遭乖乖听我命令,完事之后,不管成不成,我都放过你们。而且我还帮你们想好了退路,南崇有江审言在,你们是呆不下去了,想改邪归正,可以跟着我,往后在大梁军中混个一官半职,要心还痒痒,我介绍你们去东海许大麻子手下。”

    宣同方立时就动心了,壮着胆子道:“陆爷您要言而有信。”

    事急从权,文笙知道王十三这次是来真的了,果然就听他郑重道:“若是我说话不算,骗了你们,就让我来日和我爹一个下场。”

    宣同方等人长出了一口气,在他们想来,陆鸿大赫赫凶名,那么大的个人物,结果无声无息就死了,脑袋都被人割了示众,真是倒霉之至。

    自己四人在阎王爷面前走了一遭,终于保住了小命。

    蔚刚道:“陆爷您放心吧,就凭您刀枪不入,谁也奈何不得,我们几个也不敢反水。”

    处理完这件事,一行人放开脚程,很快就见到了拜月族族人。

    此时“玉盘云水”已经由赤月村掌握,王十三第一件事便是找村长孟灰羽和长老利江明西借船借路。

    在“玉盘云水”被死对头控制的十年里,赤月村的人开凿了一条通往飞云江下游的路。

    片刻之后,一行人坐船下水。

    宣同方四个将船划得飞快。

    飞云江江面开阔,若要拦截对方,最理想的地方就是必经之路鬼见峡。(未完待续。。)

    ps: 谢谢大家。( )

第四百二十六章 再走鬼见峡(百二合一)

    “鬼见峡常年驻守上千精兵,大少战船数十艘,带队的是林世南的亲信副将徐放。陆爷,咱们只有六个人,这么冒冒然撞上去,您自然没事,我们四个怕是凶多吉少。”

    自打王十三收服了宣同方等人,这四个水匪再与他说话,下意识便将陆少爷的“少”字去了,语气别提多么恭敬。

    王十三提刀站在船头,四下是白茫茫的水,两侧青山隐约可见,这一带江面很开阔,他没有接宣同方的话茬,只一味催道:“快,划得再快些!”

    钟天政那队人不用绕路,王十三真怕这么紧赶慢赶,依旧被对方抢在头里。

    他何尝不知宣同方所说乃是事实。

    上船之前他们四个也提议请拜月族的人帮忙,不过王十三只是一犹豫便拒绝了。

    习俗不同,语言不通,只是说服对方便不知道需要多久,而且有外人参与,动手的时候场面必定十分混乱,一旦失去控制,谁知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他回头看了看坐在船板上的文笙,上一次他们两人夜闯鬼见峡,他后背中了好几箭,那是何等凶险,没想到只隔了两个多月,他就要把这场子找回来了。

    文笙眼望船外侧江水,道:“这会儿风是在往鬼见峡的方向刮,在峡外拦截风险太大,也许刚交上手,船只顺风顺水就飘到敌人眼前了,我不想再像来时那样。你们保护好自己见机行事,放心吧。有我和十三,不至于出现太大闪失。”

    乐师开口,宣同方等人齐齐闭上了嘴。

    王十三“嘿嘿”一笑:“不知上次那姓丁的还在不。小崽子们,老子是随便拿箭射的?”

    很快两侧青山越来越近,在江面上倒映出巨大的影子,前头水道渐窄。

    习武之人眼神锐利,王十三站在船头,影影绰绰能望见前头连绵的战船,以及山峰岩石上飘扬的南崇战旗。

    王十三吩咐:“停下来。附近找个地方隐蔽。”

    宣同方等人应了一声。

    水流湍急,四人奋力将船控制住,不教它一头撞向鬼见峡。

    王十三盯着前方。三两下将外袍脱下来,想了想,又将里衣也脱了,所有累赘都丢在船板上。光着膀子。大冷的天只穿一条裤子。

    江上寒风一吹,他身上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文笙见他单手提刀,知道他要单枪匹马去打头阵,叮嘱道:“小心!”

    王十三点了点头:“你也小心。”而后目含震慑扫了那四人一眼:“顾姑娘会照应你们,你们也给我把人保护好了。出一点差错,你们知道后果!”

    说完了也不待宣同方几个回话,向前一步,下到了水中。

    江水冰寒刺骨。瞬间就将他淹没。

    王十三暗自抽了口气,运转《明日真经》。自水中悄悄向着鬼见峡摸过去。

    直到这会儿,鬼见峡的守军还没有察觉有异。

    他们在鬼见峡两侧山上设了眺台,大型战船上也搭了箭楼,上头都有兵士日夜警戒,随时注意着江面上的异动。

    若王十三他们的这条船是从江北方向开过来的,这些南崇守军大约早就发现了,南崇方向,可想而知,有船来也必定是自己人,负责瞭望的士兵难免松懈。

    王十三水性一般,但他有一身强悍的内功来补齐。

    只用了一刻钟时间,他便潜至了最近的一艘战船旁,趁船上人不备,冒出**的脑袋,扒着船舷飞身跃起。

    一千个人,一人一刀,也要挥一千次。

    奶奶的,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宣同方几个知道学了《明日真经》的王十三有多么可怕,既然王十三叫他们离远等着,他们便乐得瞧热闹。

    蔚刚见文笙脸上露出焦色,出言安慰道:“顾姑娘,您放心,陆爷现在可是刀枪不入,近乎于无敌,对方人再多也拿他没办法,实在不行,他还可以退回来。”

    文笙点了点头:“我是怕时间来不及。”

    话音未落,冷兴生叫了一声:“被发现了!”

    远远的,就听到风声、水声里夹杂了呼喝叫喊,鬼见峡一带数十艘战船乱成了一团。

    文笙道:“走吧,将船靠过去,速战速决。”

    这时候飞云江上正有两艘南崇军的战船一前一后向着鬼见峡方向驶来。

    两船相隔十余丈远。

    前头那艘船上略显空荡,除了划船的,只有三两个闲人。

    王六扯了扯衣裳领子,同旁边的元恺、王五抱怨道:“这身劳什子军服,紧得透不过气来,等过了鬼见峡,老子立刻就脱了它。”

    他穿的是南崇军中校尉的衣裳,原主不及他魁梧,钟天政急着出发,他不敢拖延,只能将就。

    元恺笑了一笑:“忍一忍吧,等到了江北,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江北虽然也在南崇军的控制之下,但钟天政离开这么久,他手下的一众亲信早急了,王五、王六等人追过来时,林庭轩已经传信,他亲自带了人等在岸上,甚至船只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接应众人。

    王五也是眉开眼笑,悄声道:“护得公子医好了伤,平安返回,元先生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彼此彼此。公子向来赏罚分明,不会薄待你俩。”元恺笑道。

    他倒向钟天政的时间要远远早过王五、王六,说话也比二人有底气得多。

    王六还待说话,舱门一开,林经自里头探出半个身子,元恺连忙抛下身旁两人,迎过去:“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林经未答,皱着眉遥望远处江面。道:“我看看鬼见峡是不是快到了。”

    元恺赔笑道:“快了,快了。再有两三里水程。”

    林经还待说话,突由舱内传来一阵剧烈地咳嗽声。

    船头的王五、王六忍不住偷偷拿眼角余光往这边望来。只见元恺和林经脸色如常,自从离开嘉通,这咳嗽声时不时响起,有时候听着撕心裂肺,十分吓人。

    可除了昨天傍晚林经劝钟天政早早住宿,歇息一晚上之外,再没有一个人敢多嘴的。

    王五听着舱里钟天政一咳就停不下来。暗想自己方才说“医好了伤”,可有多么违心。

    不过不要紧,燕白不是跟着一起回来了么。

    林经又向后船望望。缩了回去,将舱门关上。

    船舱里生了几个火炉,温度比外边高了一大截。

    钟天政坐在榻上,身穿雪白中衣。盖着厚厚的被子。面无表情,哪怕咳得这么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半点血色都没有。

    林经回来,在火炉上取了水壶,倒了杯滚水沏的热茶,小心翼翼端给钟天政。

    “公子,再有两三里路就过鬼见峡了。”

    钟天政咳得接不住杯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顾那茶水滚烫。接过来径直喝下去,哑着嗓子道:“林长英的人可有异常?”

    林经垂首而立:“没有,在后面老老实实跟着。”

    “那就好。”钟天政抬头向船舱角落里望去。

    那里放了两张椅子,上头用麻绳五花大绑绑了一老一小。老的头发胡子花白,不知多久没有打理,看上去乱蓬蓬的,闭着眼睛假寐,正是医圣燕白。

    而钟天政此时看的不是他,是他旁边那个小的,一个六七岁的小胖子。

    小胖子两眼红肿,脸上是未干的泪痕,身上沾了不少泥土,看上去十分狼狈。

    他见钟天政目光冷冷望过来,有些害怕,抽泣了两声,道:“我要回家。我要我娘。”

    钟天政嗤笑一声:“这么大了,还离不开你娘,莫不是没有断奶?”

    小胖子打了个哭嗝儿:“你,你怎么知道?”

    钟天政一滞,小胖子又哭道:“我要我娘,还要我奶娘。呜呜,你这坏蛋,你快把我送回去,不然我爷爷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钟天政想说话,咳意又起,掏出帕子掩上了嘴。

    这一次只咳了两三声,不过拿下帕子之后,他随意瞥了一眼,瞳孔不由地微微收缩,停了停,冷笑道:“你爹娘早便不要你了,他们将你送给了我,以后你这条小命就是我的,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胡说,呜呜!你爹娘才不要你。”小胖子伤心之极,哭得直抽抽。

    钟天政冷冷望着他,眼角眉梢跳了跳。

    一旁燕白仿佛感受到钟天政身上的杀意,幽幽叹了口气,睁开眼睛:“你也算一方诸侯,何苦吓唬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钟天政幽深的眼神转向燕白:“燕老先生,你什么条件才肯归附于我?”

    燕白叹了口气,想闭目不答,又觉着心烦,道:“别做梦了,我出手救过你一次,你就算不将救命之恩记在我身上,也应该承林将军的情,可你竟然恩将仇报,不但绑了我,还抓了林将军的长孙做人质。这等狼子心性,燕某不屑与之为伍。”

    钟天政唇角微微翘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对燕老,我是倾慕已久,只是在南崇的地盘上,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害我的人,我纵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其挫骨扬灰,于我有恩的,我也会全力报答,燕老不信,等回到大梁,终有一天,我会叫你看到我的诚意。”

    燕白明显不吃他这套,嗤笑道:“那是多久,你伤没养好,便强自于人交手,可是已经咳血了吧。”

    钟天政避而不答,道:“至于我与林将军的恩怨瓜葛,现在不方便向燕老透露,上元节之后,我们产生了很大的分歧,抓这个小胖子,也是迫不得已,毕竟我要活着回到大梁去。”

    燕白冷笑:“燕某一个阶下囚,你与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钟天政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叫燕老知道,我并不是薄凉之徒。燕老救命之恩,我是时刻记在心上的。”

    燕白默然良久,突道:“过江之后,你若肯放了林将军的孙子,我便信你。”

    钟天政望着他,突然极浅地笑了一笑:“不用过江,我的人已经赶来接应,只要过了鬼见峡,我的安全无虞,立刻放人。”

    林经在旁低头站得笔直,不敢出声。

    燕白扯了扯唇角:“希望阁下言而有信。”

    钟天政向旁伸手,林经连忙给他添了热茶,这次钟天政没急着喝,只拿如玉般的手掌捧着那杯子,似在暖手,停了一停,赞道:“燕老真是古道热肠,明明很厌恶在下,为了这小胖子,还强忍着与我周旋。呵呵。”

    这次燕白没有再搭理他。

    钟天政笑了笑,不以为忤。

    舱外传来王五的声音:“公子,鬼见峡快到了。”

    钟天政没有接话,抬头望了林经一眼。

    林经连忙出舱去看,少顷回来禀报:“公子,已经能望见了,大约有五六十艘战船,驻扎的南崇军队与咱们来时差不多。”

    钟天政点了点头,吩咐道:“不接受停船检查,叫林少英的人去应付他们。”

    林经点头,应了声“是”,正要出去下令,元恺的声音在舱外道:“公子,有一艘船迎过来了。”

    这是正常的,钟天政也未在意,示意林经出去盯着。

    由鬼见峡方向迎过来的是一艘小船,上面看着不过三两个人,这种战船一般用于侦查,逆水行船跑得还挺快,眨眼工夫就到了眼前。

    船头挥旗示意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一脸横肉,离远中气十足地嚷嚷道:“来船停下,报报字号,你们是哪支队伍,哪位将军手下,由哪个港口过来,去往何处,做什么的?”

    这边船上包括钟天政在内,没人觉出不妥,只觉着这南崇兵实在是浑身匪气,不像个善茬。

    不过这种大兵,在哪支军队里都很长见,往往还如鱼得水,升得飞快。

    林经朗声道:“我们是林少将军的人,去江北有急事,赶紧放行。”

    “林少将军?哎呀,不知哪一位头领在船上?我们好回去禀报。”

    这时候后头的船靠拢过来,林经住口,等着那船上的人出面交涉。

    风向鬼见峡的方向刮,水往鬼见峡的方向流,他们闻不到风中水中那浓重的血腥气。(未完待续。。)

    ps: 好想卖个萌。(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90/ 第一时间欣赏重笙最新章节! 作者:心渔所写的《重笙》为转载作品,重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重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重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重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重笙介绍:
关于重笙:
名门望族特立独行的顾九小姐一朝穿越变成了悬梁自尽的小家碧玉顾文笙,父亲渺无音信,母亲整天想的就是怎么能把她赶紧嫁出去。
顾九小姐生性很固执,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哪怕需要从刀山上滚过去!
不过她想要的,和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从来都不一样!
封面由刺微妹子友情提供。
重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