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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心渔     重笙txt下载     重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四章 父与女(二合一)

    文笙说的什么,付春娘自然是听到了。

    不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她还听到心里去了。

    这番话是那么得有道理,付兰诚再不好那也是她的亲生父亲,在那女人进门之前,他们一家人也曾经和和睦睦。父女反目之后她已是好几年没见付兰诚的面,哪怕都在奉京,表面上又都在为杨昊御做事,他们也有意地避开了彼此。

    付春娘无法想像,若付兰诚真的被人控制,有一天他受命来杀自己呢,那她岂不是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若他左右都要受人摆布,那就只有像顾文笙说的那样,想办法将他控制在自己手里,就当是提前给他养老了。

    至于顾文笙所言是否确有其事,也并不难判断。

    想付兰诚大半辈子在百相门里头说一不二,惯对着自己吹胡子瞪眼,若是以后变得唯唯诺诺唯命是从,也挺叫人心情复杂的。

    付春娘不及多想,追问道:“你把话说明白了,白云坞的那种丹药怎么才能弄到手?”

    文笙早知对方会有此一问,回答道:“暂时只能靠抢,慢慢想办法找到白云坞。”

    这也是她抓紧一切时间研究幽帝绝学的原因所在。

    付春娘闻言沉吟半晌,文笙知道她正在权衡利弊,也不出言打搅。

    过了好一会儿,方听付春娘道:“你们也是好算计,只是动动三寸不烂之舌就打动了我,顺便化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

    要对付白云坞,王光济、杨昊御都指望不上,只能投奔离水的李承运。

    虽然眼下看李承运也不错,来日不见得就成不了气候,可这么被逼着改换门庭,付春娘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她手指在坐椅扶手上敲了两记,眼中突然闪过狡黠之色。问道:“只要你没有骗我,我就按你说的办,再帮你们救出那姓杜的,算是交给程国公的投名状。那我们以后就是自己人了,我就一个要求,还望你们能成全。”

    文笙没当一回事,笑笑道:“说来听听。”

    此次游说可谓十分顺利,付春娘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由对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谈到现在,两个人已基本上达成了共识。

    都到这般时候了,付春娘应该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付春娘冲着文笙将上身往前一探,趴在了椅子扶手上,离着近了,态度也熟稔亲热起来:“顾乐师,我听七哥说,你们是经由王十三牵线找来的,他还好吧?”

    “呃。他挺好的。”文笙点了点头,心中警铃大震。

    付春娘露出笑容,艳丽逼人:“他还没成亲吧,你看,我和他都老大不小的了,总该有个家是不是,你能不能叫国公爷作主,给我俩指个婚?我肯定……”

    文笙不等付春娘说完,毫不犹豫抬手将她的话打断:“不能!”

    付春娘的笑容登时凝固在脸上:“为什么?”

    “十三是我的,我已经禀明了国公爷和两位师父。只等战局稍稍平稳,便会拜堂成亲。”

    所以你就别想了。

    文笙不想骗她,涉及男女之情就应该快刀斩乱麻,她现在若是含糊不清。引起付春娘误会,说不定就留下了什么后患。

    文笙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付春娘完全没有料到,一时间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啥?听错了吧,顾文笙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你们?别骗我!什么时候的事?”付春娘顾不得厉俊驰就等在门口,屋外还有好几个她的手下。猛地提高了嗓门。

    文笙看着一脸无措五官有些扭曲的付春娘,心中微动。

    若说十三和这姑娘有什么首尾,文笙自己都不相信。

    付春娘也并不了解十三。

    她会惦记上王十三,在文笙想来,不过是付春娘厌倦了这漂泊不定的生活,想要有个家,刚好王十三年纪相当,出现的时机也合适。

    至于这会儿,这里头有没有被拒的不甘就不好说了,反正十三在老鹰岩说的那番话挺气人,但凡有点自尊心的姑娘都会觉着下不来台,而付春娘显然还不是一般的要强好胜。

    她现在反应这么大,只怕并不是舍不得王十三,应当是“你有眼不识金镶玉拒绝了姑奶奶,姑奶奶现在还单着呢,结果你到有主了,这怎么行?”

    付春娘的心思都明晃晃挂在脸上,文笙不用猜就知道。

    她觉着不如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付春娘心里好受一些,日后也好少找十三麻烦。

    她借着回答付春娘问话,说道:“就是前段时间,我在东海受了重伤,十三带我去南崇求医,后来只剩了我们两人,孤男寡女一路同行,十三需得对我负责。”

    付春娘盯着她,眨了眨眼,原来是这样。

    “顾文笙你真是想不开,都是大乐师了,还理会世俗的那些臭规矩做什么?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那都是男人们定了欺负咱女人的,我呸,谁敢背后说你坏话,你就弹琴叫他七窍流血,”付春娘越说越是愤慨,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文笙忍不住想笑,脸上却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

    付春娘见她一改刚见面时的淡定从容,目露茫然,像只小白兔似的,不禁有些无力。

    “算了,我跟你说这些也都是白说,便宜那臭小子了。”

    文笙这会儿看付春娘真觉着这姑娘还挺可爱,忍着笑转移了话题:“那我们研究下怎么救人。”

    这天夜里,等付春娘送走了文笙和厉俊驰,带着手下回到王光济帮他们安排的住处,时间已经不早了。

    王七没在著水阁露面,正在住处等着他们。

    付春娘叫了声“七哥”,招呼手下人给送点酒菜过来,道:“正好我有事想找七哥,咱们边吃边说。”

    王七觑着付春娘的脸色,半晌没看出她这会儿是高兴还是烦恼,坐下来等众人都退下去了,方才急不可待地问:“怎么样?十三叫人跟你说什么?”

    付春娘犹豫了一下:“七哥。你说咱们这些人跟着侯爷混,还有奔头么?”

    王七凑近了她,压低声音道:“他们想招揽你?”

    付春娘点了下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七哥你怎么想?要不咱们一起投奔李承运吧。”

    王七眉头皱起来:“投奔李承运不是不行,那边有十三。说实话,就冲十三救过李承运,侯爷难免疑神疑鬼,不敢再用咱们。”说到这里,他有些困惑。“十三托那姓厉的找你,我当是为了你俩的事,要光是这个,他跟我说不一样么?”

    付春娘摇了摇头:“算了,你那好兄弟已经心有所属,以后别再跟我提他。”

    王七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好容易克制住脸上的喜色:“真的啊?”

    付春娘瞥他一眼,只当王七是听到王十三的喜讯代他欢喜,没往心里去,这会儿再想想一直以来自己对王十三的想法。感觉颇为无趣,有气无力地道:“骗你做什么,跟真金那么真。你代他高兴吧,你那十三弟这次是真的攀上了高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王七一时张口结舌,这形容……十三难道找了哪位权贵家的小姐?

    两人说了这一会儿话,下头把酒菜送上来了。

    付春娘也不招呼王七入席,大马金刀坐下来,先喝了两杯闷酒。

    王七怕她喝多了伤身,赶紧按住酒壶。欲言又止。

    付春娘也不坚持再饮,放下酒杯,道:“痛快!”

    王七道:“付姑娘你别难过……”

    付春娘奇怪地望他一眼:“我为什么要难过?”

    “人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王七顿了顿,他从未觉着自己如此笨嘴拙舌,安慰的话都不会说,“七哥陪着你,你去哪里,七哥都跟着。对了。你还没有说,要不要听姓厉的所言,投奔李承运?”

    王七担心付春娘受了王十三的刺激,偏要对着干,那他夹在中间可就难受了。

    谁知付春娘古怪一笑:“为什么不呢。七哥,既然你要和我一起,那你帮我个忙。”

    转过天来,王七独自去了长顺侯府见王光济。

    王光济这一年来过得颇不如意,正闭门家中,心烦不已。

    早年的雄心壮志经过战败、招安,以及一次次的背弃,早就幻化成了泡影烟消云散,他现在只想守住荣华富贵。

    可他是造反发的家,还曾命人行刺过杨昊御父子,当时若不是全大梁都在传纪南棠是天帝之子,建昭帝也不会轻轻放过了他。

    到现在他的实力消耗的差不多了,杨昊御对他也变得不如之前那么亲热。

    这朝廷里面的弯弯绕实在叫人头疼,王光济身边连个帮着参谋的人都没有,如何能不愁。

    他没想到王七此来,竟是来给他分忧的。

    “大哥何需为这个担忧,摄政王正是用人之际,他重用秦大人还有那百相门的付门主,这都是有真本事的,咱们可也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老七,也难怪摄政王不信任咱们,看看王二、王三现在哪里,还有那王十三,一帮忘恩负义之徒!”

    王七微微一笑,道:“大哥何不请付门主帮着美言几句。”

    “哼,有那付春娘在,他不找我麻烦就不错了。”

    “大哥这话说的,总是亲生的父女,就算有天大的仇怨,也不是不能化解。我看付姑娘近来态度有所软化,只是拉不下脸来去找付门主认错。不如大哥出面,将付门主约出来,给他们提供个机会,叫他们父女俩单独谈谈。”

    “这事能成?”

    “总有七八分把握。再说就算这父女俩没能和好,付门主知道大哥您是一片好意,也不会迁怒。”

    “好,你先把付春娘给我找来。”

    王光济想想不放心,特意叫来付春娘探探口风,觉着还真是有门儿,立刻着手安排。

    当天因付兰诚太忙没有约到,见面的时间定在第二天中午,地点安排在了距离付春娘住处不远的酒楼里。

    第二天付兰诚准时赴宴。

    酒桌上的气氛十分融洽,王光济着意讨好,付兰诚有心结交,从表面上看两个人真是一见如故。

    等吃完酒,王光济借着几分醉意,同付兰诚道:“付门主,我在这附近有座园子,眼下花开得正好,左右无事,不如我们一起走了去逛逛。”

    付兰诚不疑有它,满口答应。

    两人去的正是付春娘的住处,付春娘早得了交待,等着自己的亲爹自投罗网。

    王光济使出浑身解数,一路陪着谈笑风声将人领到。

    付兰诚发现眼前是个独门小院,里头明显住着人,不像是王光济所说的园子,不过他量王光济不敢捣鬼,看他笑得颇有深意,还当这是对方的藏娇之所,从见了面王光济就百般示好,看样子这是要送他个美人儿?

    付兰诚艺高人胆大,迈步进了院子。

    王光济有意落在后头。

    很快父女两个就在院子里迎面遇上。

    王七由一旁钻出来,悄声同王光济道:“大哥,咱们还是先回避吧。”

    王光济会意,也担心听到付家的丑事叫那父女俩下不来台,当即和王七蹑手蹑脚地闪了。

    王光济走了,院子里的付兰诚气不打一处来,他若是甩手离开到显得自己心虚,扪心自问,在妻妾的事上他不觉着自己有错,都是他以往太惯着付春娘,才叫她长出这一身的刺来。

    “你个孽障,还有脸引我前来,我教你武功,是叫你用来杀害庶母的?”

    付春娘直直望着他,神色既像是悲哀,又像是怜悯。

    “嘘,父亲大人,我不想同您吵,您听……”

    这样的付春娘太反常了,与她在家中时简直判若两人。

    付兰诚一肚子火气登时有些发作不出来,下意识跟着付春娘侧耳去听。

    附近有竹笛声飘来,婉转悠扬,很是动人。

    太近了,彷如有人在耳畔呢喃,付兰诚觉着不对劲儿,想循声将吹笛人找出来,却发现那边空荡荡的,根本就无人。

    付兰诚脸色微变,有乐师!

    “是谁?滚出来!孽障,你不但杀母,还要弑父不成?”

    付春娘脸上如罩寒霜:“你先躺下来吧,我娘到底因何而死,这笔账咱们慢慢地算。”(未完待续。)

    ps: 一直忙到今天才放假,这个年完全没有准备,除夕和大家请个假,大年初一能不能更还要看情况。只能说尽量,不更的话会提前和大家说一声。

    提前给书友们拜年。

    爱你们。么么哒。

第四百八十五章 收服(二合一)

    付兰诚真的躺下了。

    等他再度醒来,对付春娘的“孽障”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自己身上五花大绑,到底是亲闺女,对当爹的一身武艺十分了解,生怕他挣断了绳子,还特意准备了铁索。

    付兰诚徒劳地动了动,张嘴想骂,突然脑间一闪念,脸色微变,低头向怀里望去。

    身上衣裳整齐,很难判断东西是否还在,但付春娘接下来的动作却叫他如坠冰窟。

    她歪头望着付兰诚,将一个白色的玉瓶在他面前晃了晃,脸上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父亲大人是在找这个东西么?”

    付兰诚竭力想保持镇定,可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出卖了他。

    “你……你要干什么,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快点还我!”

    “这么宝贝?我偏不!”付春娘站到窗前,此时院子里寂静无人,安静得很,她扬手做了个丢弃的动作,付兰诚嘶声叫道:“别扔!”

    付春娘收回手,看着掌中玉瓶,叹道:“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依她本来的打算,是要将付兰诚关上两天,看看文笙有没有骗自己,若付兰诚真是对丹药上瘾,白云坞以此来控制他,她也要亲眼瞧瞧,一旦离了药付兰诚会变成什么样子,怎么先前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会性情大变,甘作旁人的提线木偶。

    但只看付兰诚这反应,付春娘就已经意识到了事情远比她想的要严重。

    怎么办?

    她坐下来,盯着手里的玉瓶,脸色看着镇静,实际上却是心乱如麻。

    这瓶子她一早就打开来看过了,里面只有十来颗丹药,不知道付兰诚多久需得服上一颗,想来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不放心放到别的地方,必定全都随身带着。

    若是戒不掉,等吃完了这些。自己去哪里给他弄?

    顾文笙说去抢,那若是抢不到呢?

    思来想去,付春娘决定先看看若没有这药,付兰诚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付兰诚来的时候是未中。王光济只当父女两个需得一番长谈,故而付春娘面带些许感伤出来跟他一道谢,他便识趣得赶紧走了。

    王七又去付兰诚的住处给百相门的人送了个信,说付门主喝多了,要在付姑娘那里住上个几天再回去。

    百相门的人也当父女两个有了转机。当下唯唯称是,无人怀疑。

    付兰诚受《探花》影响,加上确实喝了些酒,这一觉睡到酉初方醒,他见付春娘坐在一旁不再吭声,暗觉不妙,顿时冷静下来,缓和了语气:“你娘想不开寻了短见我也不好受,我一个大老爷们,外边的事都忙不过来。她们女人的矛盾,我哪能事事知悉?再说你人也杀了,气也出了,怎么还不解气,要连亲爹也算计?羊有跪**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天下间哪有你这样的儿女?”

    付春娘只是攥紧了手里的玉瓶,并不作声。

    付兰诚眼中厉芒一闪,柔声道:“春儿,你是我的骨血,是我生命的延续。你想想爹爹待你如何,你一出生,小小的一团,爹爹为你广邀群雄。大宴三天。你小的时候,爹爹整天抱着你,一时不抱你就哭,你都忘了么?”

    付春娘闭上了眼睛。

    付兰诚又叹道:“爹爹老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天,进京来听人差遣。还不是想给你多攒点儿嫁妆。”

    “叮”的一声脆响,付春娘将玉瓶放在了桌子上。

    “过去的事无需再说,我自然都记得,所以哪怕你对不起我娘,我也希望你能活得像个人样。还有多长时间发作?这东西我先替你收着,等发作完了咱们再说。”

    付兰诚脸色变了几变,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说辞能打动付春娘。

    停了一阵,他咬着牙道:“你先松绑,为父要方便!”

    付春娘想着他中午喝了不少酒,站起身,来到外间屋,对守门的王七道:“七哥,劳你帮个忙。”

    “好。”王七应了一声,进去伺候付兰诚解手。

    付兰诚黔驴技穷,在屋里对着王七破口大骂。

    王七脾气甚好,默不作声任他骂。

    付兰诚越骂越恶毒,什么“贼人毒妇”“跟她娘一样没有好下场”全都张口即来,付春娘隔着门帘冷冷地道:“七哥,堵上他的嘴。”

    这天半夜付兰诚药瘾发作,一开始哈欠连天,涕泪横流。

    他挣扎着要说话,王七将他嘴里的东西拿出来,付兰诚一会儿哀求一会儿怒骂,付春娘和王七相顾骇然,没想到一颗小小的丹药,便能令这样一位顶尖的高手尊严全无。

    付春娘还不死心,想看看不吃药能不能撑过去。

    付兰诚足足折腾了两三个时辰,到天快亮时浑身抽搐,屎尿齐流,偏偏人还清醒着,也没有昏迷快要不行的兆头,就是活受罪。

    付春娘实在看不下去,抓住他下巴给他塞了颗丹药进去。

    过了一会儿,付兰诚情况有所好转,**着哀求:“……再来,一颗不够。”

    付春娘瞪眼,付兰诚连忙道:“是真的,我自己试过。”

    付春娘依言给他吃了药,还想要问一问话,付兰诚那里却陷入了恍惚。

    不知想到什么好事,他满脸爬上诡异的笑容,闭上眼睛,眼角眉梢都泛着畅快,身体一抖一抖的,嘴里“呵呵”而笑,笑声里透着志得意满,好像毕生的愿望都已实现。

    付春娘遍体生寒,她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与付兰诚不同,她是在害怕。

    等到天亮,付兰诚缓过劲儿来,恢复如常,他知道自己方才必定是丑态百出,怨毒地盯着亲生女儿:“这般你满意了?”

    付春娘不答,问他这些药够撑多久的,白云坞怎么与他联系,多长时间提供一次丹药。

    原来付兰诚被迫投靠白云坞主之后,白云坞主对他颇为重视,派了个手下扮作百相门的人。跟随他一起来到奉京。

    这段时间付兰诚的丹药都是经由那人方能拿到。

    付兰诚表面上不敢抗拒,在杨昊御身边帮白云坞做了不少事,包括挑唆着杨昊御和吉鲁国结盟,放对方大军入境。还奉命捉拿了杜元朴等人。

    但实际上,付兰诚这样的一方大豪突然受制于人,他自己也很有危机感。

    知道余生都离不开这种丹药,一旦断服便生不如死,他耍了个心眼。和白云坞的人谎称自己药瘾颇大,两次服药中间最多不超过一天半,私下里却每每撑到两天多的极限。

    别小看了付春娘手里这十几颗丹药,却是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攒下来的。

    付春娘问道:“那人手里的丹药多么?”

    付兰诚这时候已猜到了付春娘的打算,犹豫了一下,决定破罐子破摔:“应该不少。他是白云坞主的亲信,很长时间才离一次京,谭家那边也是他在控制着。这段时间他还想给那姓杜的也用上,不过杜元朴受伤甚重,怕撑不过去。我劝他先等等。”

    付春娘点了点头,同王七道:“七哥,和顾文笙说一声吧,先把那人拿下再说。”

    她又转向付兰诚:“等抓到那人,咱们就救出杜元朴和他的手下,跟着顾文笙一起去离水,以后那丹药,我会去想办法给你抢,你说的对,羊有跪**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你恨不得亲手杀了我,我却还忍不住心疼你。”

    说到这里,付春娘眼中有泪光一闪,转身快步出去。

    付兰诚盯着她的背影。脸上神色变得十分复杂。

    文笙对于抓捕白云坞的人十分慎重,有白云坞主和东方的先例,加上付兰诚也对对方显露出来的武艺很是忌惮,此人十有**不受她《探花》的影响。

    抓人之事不容有失,只有抓到此人,才能彻底断了付兰诚的念想。防他摇摆不定,再度倒戈。

    试想付兰诚不过能撑两天多,这点时间绝不够他跑一趟江北,联系上白云坞的人。

    抓人,怎么抓呢,要是十三在就……

    想到王十三,文笙突然心中一动。

    当日十三在她手里头可是吃过大亏的,要对付这些武林高手,还是机关陷阱好用。

    必须要快,文笙立刻叫厉俊驰将奉京现有的人手全都召集到一起。

    这里面有纪家军的暗哨,亦有江湖人,精通设置机关陷阱的不是一个两个。

    埋伏的地点就还在付春娘的宅院里,这次可不像上回,只是布张网外加地上挖个坑就算了,考虑到这两年十三武功大有进步,而那东方竟能接他几招下落下风,文笙亲眼盯着众人将付春娘的小院布置得杀机四伏,这才打发王七去请那人,众人守着院子严阵以待。

    这会儿天已经擦黑,对方听王七送信说,付门主在付姑娘的住处有急事相请,立时就跟着来了。

    付兰诚从昨天中午去赴王光济之请,正好一天半时间,若文笙这边再拖延,他还会起疑,卡在这当口,他猜测付兰诚是药瘾快犯了,颇觉理所当然。

    况且他也有急事要见付兰诚。

    付兰诚一天半没露面,这期间奉京出了件大事。

    大约一个时辰之前,谭老夫人在府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享年六十有五。

    寻常人家这个岁数寿终正寝的就算高寿了,不过国师府还是阖府悲痛,听说谭老国师弹琴为夫人送行,弹到后来瑶琴七弦俱断,他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宫里太皇太后早就不问朝政,移驾谭家一心陪伴母亲,谭老夫人一死,摄政王杨昊御就得了信,命人通知付兰诚,叫他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同往谭家吊唁。

    杨昊御的人扑了个空,白云坞主的手下就此得了信。

    自从谭大先生输了斗乐回京,谭家的消息便被封锁住,梁承两人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他心知这两颗钉子肯定已经废了,就不知道向谭家人吐露了多少。

    那两人并不知道付兰诚,但顾文笙却是知道的。

    两相印证,付兰诚在谭家人眼里可能早已暴露。

    明早吊唁,谭家之行对付兰诚而言不亚于是龙潭虎**,可若应对得当,也正好可以探探谭家的底。

    此人心里有事,跟在王七屁股后面,一脚踩入陷阱,反应慢了半拍。

    饶是如此,抓捕他还是颇费了一番手脚。

    厉俊驰、王七、付春娘这几个都算是少见的好手了,使出浑身解数,围在陷阱旁一阵捅刺还是被他冲了出来。

    还是文笙见机不妙,以《行船》、《点兵》相合而生的强大斥力将他逼回陷阱。

    十余个纪家军的探子弓弩齐发,那人躲闪不及,小腿上中了一箭!

    王七猱身而上,文笙跟之不及,落指稍慢,王七和那人几乎是同时砍伤了对方。

    那人伤在腰际,而王七伤到了胸腹,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众人一拥而上,刀剑加身,将那人制住。

    付春娘叫了声“七哥”,先看王七伤势,等她松了口气,厉俊驰那边已经搜了敌人的身,将他贴身藏着的丹药拿到了手。

    文笙悄悄冲付春娘那边抬了抬下巴,厉俊驰会意,将丹药拿过去交给了付春娘。

    这人手里的丹药足有二十五颗。

    两下加起来,差不多够付兰诚撑上三个月的。

    文笙连夜审问对方,她急于知道白云坞主是生是死,谭五先生和蒋涛又在何处。

    可对方显然是个狠角色,不管文笙等人怎么问,俱是一语不发。

    到得半夜,付春娘耐心耗尽,道:“不是说一颗丹药就能解决么?”

    文笙沉吟:“不知白云坞主是不是同样用丹药控制着他们?”

    付春娘道:“试试便知。”她拿出一颗丹药来,作势要往那人嘴里送,那人神色大变,立刻讨饶。

    付春娘得意地笑笑,收了丹药。

    众人等他招供,厉俊驰突叫一声“不好”,再看那人嘴里血如泉涌,很快面如金纸,吐血而亡。

    屋里半晌寂静无声。

    线索断了,文笙也觉遗憾,不过她还是安慰大家:“死便死了,咱们还是尽快进行下一步。”

    付兰诚随后带到,一看那人死状,便知除了配合众人,再无别路可走。

    文笙担心夜长梦多,道:“准备准备,找个理由明日天不亮便将杜先生他们提出来,一开城门咱们就走!”(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六章 离京(二合一)

    入夜之后众人都在加紧准备。

    纪家军的斥候们还好,付春娘和王七手下都有不少亲信,反出奉京投奔离水的决定太突然,带谁不带谁,谁足以信任,谁尚需考验,匆忙间千头万绪,王七又受了伤,难免手忙脚乱。

    明早出城计划已定,为了麻痹对方,付春娘特意亲去长顺侯府向王光济道谢。

    作戏谁不会,她面带感激,又有些惭愧地对王光济道:“都是春娘年轻不懂事,竟要劳动侯爷帮忙,现我已与家父解开了疙瘩,以前的不愉快就让它过去,家父年纪大了,大喜大悲的,我准备陪他回府住几天,特来跟侯爷说一声。”

    王光济自然大开方便之门,笑道:“好,骨肉至亲原该如此,你只管去,等过几天我来做东,请你们父女过府一叙。”

    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付春娘是他手下一支人马的女头领,而现在付兰诚是杨昊御跟前的红人,连他都要巴结,若不是他那次子是个病秧子,王光济都想趁机结个亲。

    只要这父女两个承他的情就好。

    说完这个,王光济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付门主明早是否要陪同摄政王去谭家吊唁,他今晚若是还住你那里,不如我顺路接了他一起?”

    付春娘不明所以:“谭家?谁死了?”

    王光济有些奇怪:“怎么付门主还没收到消息么,谭老夫人今天下午去了。”

    付春娘心念电转,神情不禁有异:“信应该是送到了他的住处,家父一直在我那里,还不知道此事。”

    她暗叫“糟糕”,这谭老夫人死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哪怕她再多撑一晚上呢。

    顾文笙平雄岭斗乐的时候可想不到有今天,谭大先生一早便把梁承拿下,谭家人对付兰诚的情况多半已然起疑,暂时未动他,是因为谭老夫人病危。腾不出手来。

    眼下人已经去了,明日国师府只怕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付兰诚。

    若是知道付兰诚这时候突然离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这个还是叫顾文笙操心去吧。

    她现在需得稳住王光济,叫他别来添乱。

    “侯爷。我爹早先和秦侍中有约,明早定了要去奉京府衙门,出了这事不知有没有变动,只怕是不能和侯爷同去了。”

    王光济一听这话连忙道:“那公事为重,公事为重。”

    付春娘告辞回来。和众人把情况一说。

    文笙皱眉,一早听说谭老夫人不好,没想到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了。

    救人之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凡事有利有弊,群臣明早都赶着追随杨昊御到谭家吊唁,估计秦和泽也不会例外,如此一来,好歹在府衙大牢那一关不会受阻。

    她思来想去犹不放心,对厉俊驰道:“厉兄,你问问兄弟们在奉京有没有门路,帮我找张琴来。”

    厉俊驰应声而去。

    既是在做最坏的打算。给文笙准备的一定需得是好琴。

    这会儿都半夜了,哪家店也不会开着,加上乐师用的琴多少有些不寻常,厉俊驰问了个遍空手而归。

    文笙想了想,叫众人准备车,她打算亲自跑一趟逍遥侯府上借琴。

    陆汾熟悉路,坐在前头赶车,付兰诚也一同去,万一遇上禁夜的官兵,同他出面应付。

    此行很顺利。凭文笙与逍遥侯师徒的交情,那两人明知这种情形有借无还,不过嘟囔了两句,还是赶紧将家里所有的琴都拿来。随文笙挑。

    文笙也没客气,选中了杨绰的宝琴,而后同那师徒两个郑重告别。

    回来路上,马车又转去了付兰诚的住处,叫他好收拾一下贵重的东西,安排门人弟子。

    付兰诚也很光棍。只带上了几个心腹,其他人连知会一声都不曾,还找来个弟子吩咐他明早替自己去向杨昊御禀报,说门派中出了急事,要赶回去,谭家便不能去了。

    反正是拖刀计,能拖得一刻是一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付兰诚带着亲信,外加厉俊驰等人,一行二十来个全都伪装成朝廷官兵的样子,直奔府衙大牢。

    牢头认得付兰诚,听说是昨晚又有了线索,要提审杜元朴等人不疑有它。

    毕竟当初杜元朴几个便是这位付大人送进来的,这段时间他也没少来,秦和泽秦大人对他异常客气,连狱卒都知道这位是摄政王身边的红人。

    付兰诚打发手下办了手续,将杜元朴和纪家军几个斥候全都抬到大牢门口,将他们送上车,车是普通的车,车帘一放走在街上任谁都不会想到里面是朝廷钦犯。

    牢头没经过这种阵仗,刚露出疑惑之色,就见付兰诚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沉声吩咐:“都把嘴给我闭紧了,除了秦大人,谁都不许透露,若是走露消息,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做了多年的门主,身居高位,吓唬几个小狱卒自然不在话下。

    至于秦和泽,平时一早就到衙门里来,今天他需得去谭家吊唁,等他得到消息,自己早已经出了奉京,说不定都快离开靖定了。

    付兰诚一行离了府衙大牢,转过两条街去,走到僻静处,见前后无人,闪到一个死胡同里,众人赶紧换衣裳。

    预先等在这里的文笙和付春娘等人加入队伍。

    付春娘叫人将王七小心抬上车,文笙已经急不可待,先撩帘子查看杜元朴的情况。

    付兰诚只把人提出来,枷锁都没来得及解,杜元朴有气无力躺在车里,囚服碎得一缕一缕,浑身都是黑色的血污,显是这段时间呆在大牢里罪没少遭。

    文笙低声唤道:“杜先生?”

    她偏身上了车,小心将覆在杜元朴额上的乱发拂开,顺势摸了摸他的额头。

    杜元朴的脸红得不正常,果然一摸之下额头烫手,他正发着高烧。

    文笙急道:“懂医的人呢?”

    一个好斥候都是半个大夫,厉俊驰他们早有准备,有人正挨着车施救。

    马车一沉。一个稍稍上了年纪的纪家军钻进来,一手去掐杜元朴的人中,一手拿着水囊,悄声道:“顾姑娘。劳您抬一下杜先生的头。”

    文笙依言轻轻抬起杜元朴的脑袋,扶他靠在自己膝上。

    车里灌着药,车外大伙已经收拾停当,救人跑路两不误。

    只是片刻间,他们已经换了装扮。看上去都是厉俊驰的亲随,赶了七八辆车,浩浩荡荡直奔东城门。

    这时候大街上还没什么人,付兰诚叮嘱道:“出城的时候都看好了,别叫伤者出声。”

    付春娘在车里甜甜回应:“放心吧爹,车里交给我们,出城就靠您了。”

    付兰诚脸色变了几变,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来到东城门。

    原本奉京开城门的时间很早。天到这般时候,已经是进出随意。

    但眼下形势紧张,守城官兵盘查得紧,老百姓都赶在中午集中出城,这时候要出去的,都是有急事,需得同守城官兵好好商量。

    付兰诚不管那些,冲在队伍最前,单手握刀,气势别提多嚣张:“今天谁人带队。叫他出来见我!”

    守城军官就在旁边,闻讯过来,一看是付兰诚,先怯了几分:“付大人是要出城么?”

    付兰诚板着脸:“奉圣上密旨。摄政王的命令,本门主有紧急公务出城,立刻打开城门!”

    守城军官一激灵,既是密旨,那便不该是他过问的,连忙打躬作揖:“大人稍待。容卑职跟上峰回禀一声,立刻给大人开门。”

    付兰诚心中焦躁,几乎压抑不住身上的杀意,沉声喝道:“速去回禀,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逾时以抗旨论处,休怪我刀下无情!”

    守城军官应了声是,连滚带爬地去了。

    一时城门口静得很,只有拉车的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踏踏”声。

    文笙等人在车里只觉时间过得特别慢,又担心一时看不住伤者,弄出动静来惹人生疑。

    守城的兵卒按说看到这么多马车等着出城,应该上来查看一下,但付兰诚带的一帮手下面色凶狠,虎视眈眈像要择人而食,他们哪敢上前。

    当兵的对危险感觉十分敏锐,这时候谁若敢上前掀车帘,厉俊驰等人肯定是二话不说手起刀落。

    那军官去了不到一盏茶工夫便奔回来,挥手道:“放行!”又谄媚地躬身对付兰诚道:“卑职恭祝付大人此行顺利。”

    付兰诚鼻子里“嗯”了一声,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他。

    随着城门打开,众人一颗心渐落了地。

    文笙松了口气,还好,一切顺利。

    看来付兰诚抓捕杜元朴等人立下大功,杨昊御亲信的这一形象在朝廷军中已经深入人心。

    若白云坞主那老儿没死,等他听说这颗钉子已被拔掉,可够他心疼的。

    马车粼粼,出了奉京,队伍即刻全速前进。

    倚靠在文笙膝上的杜元朴出了一身透汗,这时候动了动,睁开眼睛。

    他的眼神迷茫,显然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身在何处。

    半晌他对上了文笙含笑的双眼,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感觉了一下身上,发现果然枷锁尽去,登时两眼一红,浮上激动的泪光。

    文笙低声道:“杜先生,没事了,我们已经出了奉京。”

    杜元朴挣扎欲动,被文笙按住,他唇动了动,半天才发出声音来:“其他的人……”

    “放心,还活着的都救出来了。国公爷和纪将军叫我问候大家,你们受苦了。”

    杜元朴紧紧抿住嘴,半天才恢复了平静。

    他沙哑着嗓子道:“顾姑娘,我们认识好久了,没想到,你会亲自来奉京冒险……”

    文笙低叹:“比起你们,这算得什么冒险?”

    此时离城已远,大道上不见其他行人。

    说话声隐隐传出马车,厉俊驰等人听到都很激动,急不可待圈马围上来,连声问:“是不是杜先生醒了,他感觉如何?”

    杜元朴不提自己伤得甚重动也不能动,含笑回答:“我觉着浑身黏腻,好长时间没洗漱了,这会儿大约臭气熏天。”

    他从牢里出来就是这副样子,大家不敢帮他清理,文笙柔声道:“还好,我都习惯了。”

    杜元朴默了一默,心神放松下来,方觉身上疼得厉害,明知不可能,还是咂巴了一下嘴,憧憬道:“要是能有酒喝就好了。”

    “等回到离水,你养好了伤,想喝多少我都陪着你。”

    说了这半天话,文笙见他面现疲惫,道:“杜先生你睡一会儿吧。”

    杜元朴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也想睡,可他娘的太疼了,睡不着啊。”他一个文人,在牢里关了这么多天,也学会了随口骂娘。

    文笙伸手出去,拨动身旁的古琴:“这好办,我给你弹支曲子听。”

    众人心知一旦事发京里多半会派兵来追,不顾颠簸全力赶路,半日之后临近靖定边界,再往东去就是雄淮关了。

    朝廷在雄淮关驻有重兵,若是恰逢京里追兵赶到,前后一包抄,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所以文笙只是一犹豫便决定改走丽松崖,到邺州去。

    这条山路虽然崎岖难行,但也意味着一旦追兵杀至,还能凭借地势抵挡一番。

    事实证明文笙的这个决定极其正确。

    因为突然改道,事先没什么预兆,在他们离开官道不过半个时辰,但有大队追兵衔尾追过去,直扑雄淮关方向。

    文笙等人由此多出来两个时辰。

    打了几年的仗,丽松崖到山枣坡的这条山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沉华岭那边一直有纪家军派兵驻守,而丽松崖附近也有朝廷的兵马驻扎。

    付兰诚倒戈的消息还没传到丽松崖,一行人轻松骗开关卡,行不多远,就听着后面山道上人仰马嘶。

    大队追兵到了。

    厉俊驰叫声快走,催着马车前行,他带了几人打算留下来断后。

    文笙怀里抱着琴,撩帘子下了车,道:“厉兄,你照顾杜先生他们去,再往前山路难行,需要你们背着伤者赶路,我留下来抵挡一阵。”

    厉俊驰还待推让,突听远远传来一声铮鸣。

    山下太乱,一时没听出是什么乐器,但他知道有乐师来了。

    文笙也听到了,催道:“你们快走!”(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七章 当关(二合一)

    厉俊驰知晓利害,没有再坚持。

    他看看身后跟着的几个兄弟,虽然陆汾在其中身手不是最高的,但考虑到文笙用着顺手,还是点了他的名字。

    “陆汾,你留下来,保护好顾乐师。”

    陆汾忙不迭答应。

    只听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追兵何止千人。

    厉俊驰几个追上己方马车,和付兰诚父女的亲信们一起,将十来个伤者由车中扶出来,背到身上。

    走山路,再神骏的战马也快不过这些江湖汉子。

    陆汾跟着文笙落在后面,既觉激动又有些忐忑。

    文笙无暇理会他,抓紧时间先打量周围的地势,想要找个适合的地方据守。

    后面太吵了,以厉俊驰的耳力只能听出追兵中有乐师,文笙却可分辨来的乐师至少有两人,一个击鼓,另一个用的是琵琶。

    水平还都不弱。

    陆汾觑着她的脸色小心问道:“顾姑娘,你在找什么?”

    文笙回答他:“找个易守难攻的路段,越险要越好。”

    陆汾“唔”了一声。

    文笙突道:“咱们往回迎一迎,看能不能把他们尽数堵在丽松崖。”

    她想到就立刻付诸于行动,抱着琴迎着追兵往回走,陆汾连忙跟上。

    丽松崖乃是一座孤峰,山并不如何高,却颇陡峭,离远看着像一整块数丈高的大石头。

    它与旁边的荒山中间夹着一条崎岖山路,马车堪堪可以通过。文笙由这山路上走过好几回,深知这里是前后十余里最狭窄的一段。

    她人未到,琴声先至。

    泠泠琴声沿着山路直飘过去,冲在最前面的官兵只觉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不由停了下来。

    数十名兵丁挤成一团,率队的军官连忙令手下列队,高喊一声:“弓箭手准备,全部都有,射!”

    弓箭同样受阻。半空里响起一阵气爆声,疾如骤雨,十分突兀,而后那箭雨便当着众人的面“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别慌。这是乐师的手段!”追兵里有明白人高声而叫。

    不用那军官向后面求助,众官兵已在山道上如潮水般向两旁分开,让出路来,好让行动缓慢的乐师能够上前。

    队中两位乐师原先是坐着马车追来的,这会儿山道上已经够拥挤了。坐着马车显然不现实,两人弃车步行,后头两位军中壮汉抬了一面大鼓。

    “怎么回事?”

    “怎么停下不走了?”

    两人一齐询问。

    带队的军官过去把情况说了说,手提鼓槌的乐师闻言眉头一皱,脱口而出:“《希声谱》?前面难道是顾文笙?”

    另一人与他长相酷似,手里握了一把琵琶,跟着啧啧两声:“怎么是这个小怪物呢,这可糟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他虽如此说,神情却显得颇为洒脱。

    琴声既然能传至。说明人离得不远,他抬手示意周围安静,冲着前方提高了声音道:“顾文笙,你人既然在,何妨出来一见,见到玄音阁中师长,总不会连这点礼道都没有吧。”

    他出言激文笙露面,拿鼓槌的乐师却点手叫过几个官兵来,悄悄吩咐几句。

    那几个官兵领命往回飞奔而去。

    他们要把顾文笙现身丽松崖的消息赶紧送出去。

    文笙的声音隔着山崖飘来,听不甚真切:“原来是两位易前辈驾到。两位前辈,许久未见,别来无恙?此番由奉京赶来,穷追不舍。不知有什么见教?谭老国师是决意要倾玄音阁之力支持杨昊御了么?”

    追来的这两位乐师不是旁人,正是文笙曾在团战决战时与之交过手的易氏兄弟。

    易星河擅鼓,易星波擅琵琶,两人技艺都达到了妙音八法六重,同属北院,是谭三先生的好友。

    按说这二人好歹是师长。不会如此重视文笙,甚至未战先怯,可谁叫文笙不久前才斗乐战胜了谭大先生。

    易星波往日里口才便给,却叫文笙一下子问住。

    什么倾玄音阁之力支持杨昊御?

    怎么可能。

    只是今天满朝文武加上玄音阁的乐师们都在谭家吊唁,连杨昊御都一早到场,够分量的只缺了一个付兰诚。

    杨昊御没察觉有问题,还是谭大先生先发现不对。

    谭大先生早便拿下了梁承二人,亲眼目睹他们俩是如何受那丹药控制,心惊之余,担心谭令蕙也同样中招,硬着心肠将她关了几日。

    结果令谭大先生颇为疑惑。

    谭令蕙毫无异常,哭得肝肠寸断,一口咬定之前所言句句属实。

    到底是相信敌友未明的顾文笙,还是相信自己的亲骨肉,谭大先生找了大儿子来商量。

    谭锦华单独找了老七谭容华详细盘问,回来冷笑一声,道:“我看爹你还是将令蕙赶紧嫁了吧。”

    谭大先生未作表态,将此事按下不提,紧接着谭老夫人病重,全家为此而忙乱,连派到关中的谭三先生、谭四先生也全叫了回来,到把他要擒下付兰诚的计划给耽误了。

    今天本是机会,可以找个理由把人留下来。

    付兰诚没来,难道是机事不密,他有所察觉?

    再一核查,才发现付兰诚一大早便在府衙大牢提走了杜元朴等人,跟着假传摄政王杨昊御之命,出了东门。

    这是叛逃啊。

    杨昊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勃然大怒,立刻派兵去追。

    谭大先生为母守灵离不开,又不甘心走了付兰诚,托易氏兄弟跟来瞧瞧。

    他可没想到付兰诚是被挟持着投奔离水去了,还当白云坞的大周余孽意识到付兰诚已经暴露,叫他带走杜元朴等人另有安排,怕易氏兄弟不知前因后果,还特意给二人交了几句底。

    易星波迟疑了一下,直接要人:“没想到付兰诚竟然投靠了你们,劫囚,假传圣旨,哪一样不是死罪。你把他交给我们带回去,阻止官兵追敌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你回你的离水去。说实在的,冲着过去的渊源。我们兄弟也不想就此撕破脸。”

    “付兰诚我有大用,请恕晚辈无法从命。”

    事已至此,文笙怎么也不可能把付兰诚交出去。

    易氏兄弟互望一眼,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可商量的了。越耽误时间,付兰诚逃得越远。

    “那顾姑娘留下来也是一样,到时候端看程国公舍不舍得拿付兰诚换你。”

    易星波口里撂下狠话,示意带队的将领下令众人往前冲。

    《希声谱》厉害不假,但顾文笙终是血肉之躯,她以琴声竖起无形屏障阻住三五人还属正常,要堵着上千官兵不让出去,众人每冲锋一次都将对她的精神造成极大的负担。

    她一个年轻的姑娘家,怎么经受得住,时间稍长。疯了傻了都有可能。

    再说还有他哥俩呢。再不济他们也是妙音八法六重之境,比起谭大先生也不过稍逊一筹。

    易星河手里鼓槌轰然落下,鼓声在两侧山峰间回响,气浪搅动了草木乃至飞沙走石,向着前路喷涌而去。

    他扬声笑道:“程国公舍得又如何,还要看谭老国师舍不舍得!”

    易星波抱起琵琶,上手一记“轮拂”,一声巨响铿锵有力,这武曲之音混着马鸣风萧萧,直直冲着文笙所在的方向扑去。誓要将她一举撕个粉碎。

    与此同时,上千官兵得到命令,大喝一声“杀”,奔着前头压了上去。

    对方只有一个人。势必顾此失彼,名气再大又有什么好怕?

    陆汾听到对面声势骇人,不禁脸上变色,上前一步,便要挡在文笙身前。

    文笙沉声道:“退后!”

    陆汾反应稍迟了些,就见眼前黄沙漫卷。跟着脑袋里一阵锐痛,身上如受重击,向后直直摔了出去,沿着山道滚落。

    文笙没有分神去看陆汾,手上“叮咚”一通疾响。

    《行船》的无形屏障挡住一众官兵的奋力冲撞,却漏过了易氏兄弟的乐声攻击。

    两股音浪正中目标,文笙所受到的冲击比陆汾更强大数倍,何况她同时还承受着来自《行船》的巨大压力与反噬。

    就在她幻觉将生摇摇欲坠之际,文笙硬是以左手按弦,右手抢出一记勾剔,这是《连枝》,还是一次大范围的“祸福与共”,可惜旁边没有知音人能目睹这一神乎其技。

    像个倒地葫芦一样的陆汾突然挺身跃起,他都没搞清楚状况,只知道自己突然缓过劲儿来,几个纵跃,急着赶回来助文笙一臂之力。

    挤在山路上的追兵太多了,只这一下,文笙便几乎是回到了巅峰状况。

    但是没有完,官兵虽然不曾冲破屏障,易氏兄弟却也不曾停手。

    接下来文笙的情况便如风中烛火,忽高忽低。

    她只是要凭一己之力,阻住追兵而已。

    而她也当真凭着《行船》和《连枝》这两支曲子做到了。

    易氏兄弟开始尚觉这一战打得轻松惬意,局面一边倒,顾文笙连还手都不曾,他们大可以尽情发挥,全力施为之下暗暗感叹顾文笙明明有过人的天赋,却执迷不悟,看来今天是完了。

    可随着时间推移,那两人不由越打越是惊惧,怎么可能?

    对方真的只是顾文笙一个人么?

    长时间投入弹奏击鼓,以及信心的流逝,使得两人越来越觉着身心俱疲。

    对面的顾文笙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浑若无事。

    这确实是能战胜院长的实力,她一直没有还击,莫不是手下留情,等着众人知难而退?

    易星波再也弹不下去,易星河的鼓槌越落越慢。

    那些官兵更是心生惶恐。

    这哪还是乐师的技艺,简直是借了鬼神之能。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文笙亦是骑虎难下。

    这样的僵持,要如何收场?更何况身体的不适可以用《连枝》转嫁,长时间的紧张专注,注意力却不可避免开始涣散。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的攻击越来越弱,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跟着脚步声杂乱,马匹嘶鸣,上千官兵保持着诡异的安静退了下去。

    文笙有些疑惑,她也赶紧停了琴,趁机休息一下。

    就听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希声谱》真是名不虚传。你二人可知方才输在哪里?”

    原来是又有人赶到。

    文笙心中一动:这人是谁?听声音很是陌生。

    虽然表面上好似势均力敌,胜负未分,但输就是输,易氏兄弟没有狡辩,而是由易星波道:“这个么还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辛老您可是知道?能不能和我们哥俩说一说,不然我二人非得茶饭不思,睡不着觉不可。”

    他叫对方辛老,态度客气中透着恭谨。

    文笙顿时便想了起来,玄音阁里有一个姓辛的老乐师,统管两院杂事,时常跟在谭老国师身旁。

    便是谭大先生、谭二先生这两位院长看到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辛老不但是水平颇高,还有一点,应天塔的那些驻塔乐师在阁里地位超然,但实际上都受他的管。

    怎么谭老国师把他打发来了么?

    就听那辛老道:“这其中的奥秘看着稀奇,戳穿了却不值一提。看来你们两个不曾向谭大先生打听他是怎么输掉了斗乐。”

    易星波嘀咕道:“这哪好开口啊。”

    辛老“哼”了一声:“因为顾惜面子而不求甚解,活该有今日。国师命我来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追兵都撤走。因为《希声谱》里有一支曲子,可以与他人分摊伤害。在场的人越多,她便越是无敌。你们可明白了么?”

    易氏兄弟齐齐抽气,异口同声道:“这不是作弊么,那咱们该怎么办?”

    辛老道:“输输赢赢,不过投机取巧。顾乐师,追兵都已撤走,这里只有我们四人,可否让开路,叫我们过去当面把话说清楚。”

    文笙轻叹一声:“请吧。”

    脚步声响,从山路上果然走过来四个人。

    文笙一见都认识,除了辛老和易氏兄弟,还有一位她更熟,应天塔里的“藏头猱”陈老。

    陈老几乎相当于她半个老师,文笙连忙抱着琴站起。

    辛老白须飘飘,距离她十余步远站定,问道:“付兰诚已经逃远了吧,看来你是不准备把他交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八章 招贤(二合一)

    文笙答道:“前辈见谅。”

    辛老问这话时已经对答案心中有数,没有再施压叫文笙交出付兰诚,而是又问:“白云坞派在京里的人呢?是否同样被你们带走了?”

    谭家既然拿下了梁承,顺藤摸瓜也就不足为奇。

    文笙觉着这事需得说清楚,以免谭家人误会她中间插手,掌握白云坞的隐秘要以此来要挟他们。

    大家立场不同,目前看是敌人的可能要远远大过于朋友,但不管走到哪一步,最好都明明白白的,勿给小人从中利用的契机。

    所以文笙便将她怎么说动了付春娘,控制付兰诚,而后设伏抓住白云坞的人,却被他自断经脉的经过说了说。

    对方有四位乐师,她这番话总能传回谭老国师的耳朵里。

    辛老听完未置可否,忽而又换了话题:“听说你要在开州办一所乐师学堂,可有其事?”

    文笙心念微动:他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陈老和易氏兄弟站在辛老身后,并不作声。

    文笙收回目光,坦言道:“不错,晚辈想效仿谭老国师所为,将《希声谱》发扬光大,来日希望大梁有多几个乐师会使《希声谱》。”

    辛老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老夫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条件,你肯将领悟《希声谱》的诀窍告诉我们玄音阁?”

    文笙想说学习《希声谱》还真没有什么诀窍可言,至少在离水的乐师们研究出来之前,她没什么能教给对方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话不能这样说,说了对方也不会信,当即微微一笑:“晚辈没有学过妙音八法,据说学了妙音八法的乐师在学《希声谱》的时候会遇上壁垒,我们正在想办法攻克它,成立学堂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若蒙前辈们不弃,来日我们可以交换师生。相互切磋。正好我们学堂新建,论水平论名望,可堪担任师长的远远不足所需。”

    后头的陈老和易氏兄弟明显有些动容。

    只有辛老目光闪动,依旧是一脸的高深莫测:“这话实在是叫人很难相信。毕竟顾姑娘你是踩着我们才有了现在偌大的名声。若非谭大先生不防备中了计,怎么可能输掉了斗乐,事后怎么也不见你对着天下人解释一二?”

    这话听着好生刺耳。

    陆汾在旁边早见文笙以一对四,人单势孤,只是他们聊的内容他一直半懂不懂。想帮忙却又插不上话,此时忍不住道:“呔,我说你这老儿,要打的也是你们,输了强词夺理的也是你们,你们是输不起么?”

    辛老不由老脸一红,怒向陆汾望去。

    一个小小的江湖中人,若不是顾文笙授意,焉敢这般放肆。

    果然就听着文笙淡淡地道:“那一曲出自《希声谱》,辛老觉着是投机取巧。晚辈却觉堂堂正正,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若非输不起心中有鬼,何需管天下人怎么说?”

    对方非得强词夺理,质疑她的《希声谱》,文笙也有些恼了,若非看对方一把年纪,她话只怕比这个还难听。

    辛老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老头子到要领教一下《希声谱》有多么厉害。你可敢堂堂正正。一对一与我比上一场?”

    他特意将“堂堂正正”四个字咬得特别用力。

    陆汾急道:“顾姑娘,你可不能上他们的当。”

    辛老一说一对一,易氏兄弟便要退开,易星波闻言抬手点了点陆汾:“我做乐师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你这么不识趣的小子,你哪门哪派的,乐师讲话,你插什么嘴?”

    文笙嘲道:“江湖人怎么了,你们在江湖人手上吃过的亏还少么?”

    陆汾得意地挺了挺胸:“就是。”

    辛老怒道:“别废话,敢不敢比?”

    你们一来就把追兵都打发走。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文笙再不想同谭家激化矛盾,同玄音阁的乐师们反目成仇,无奈对方步步紧逼,只得应战:“还请前辈示下,怎么个比法,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辛老眼中精光闪动:“既然是要公平一战,便叫其他人都离得远远的,此地只留下你我,你若赢了,便可就此离开,奉京任你来去,再没人拦着你回离水,若是输了,你需得随我回奉京,交出《希声谱》的秘诀。”

    文笙一哂:“这便是你们所谓的公平?我欲回离水,诸位大可试试来拦!”

    陈老自从来了之后,一直站在辛老身后没有作声,此时眼见双方僵持住,上前悄声在辛老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辛老稍一迟疑,点了点头。

    陈老转向文笙,面色和蔼:“顾姑娘,你我可是许久未见了。”

    “陈老。”躬身施礼。

    陈老含笑道:“琴道无老小,先达为师。这样吧,由我代辛老出战,你我就在这里切磋一番。你看如何?”

    文笙有些意外,盯着他瞧,想要看出他那笑容之下的真实意图。

    但他既然诨名“藏头猱”,又哪会轻易露出破绽,被人瞧出端倪。

    文笙在玄音阁期间,卞晴川对她指点有限,除了蹭课,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应天塔的书里,得此老的指点颇多,她能对着辛老反唇相讥,却不能不将这老爷子当回事。

    故而她暗叹一声,应道:“敢不遵命!”

    陈老满意地笑笑,左右望望,找了块稍微平坦些的石头,走过去撩衣襟坐下来,将琴稳稳放在了膝头。

    辛老领着易氏兄弟转身退走。

    文笙亦对陆汾道:“你也去吧,离他们远些!”

    因为忌惮《连枝》,玄音阁的三人一退再退,最少也需得听不到文笙的琴声才行。

    场上只留下文笙和陈老。

    文笙心下感慨,笑道:“陈老,您真要与晚辈斗乐么?”

    陈老将眼一瞪,胡子翘翘:“不然呢?”

    文笙微微摇了摇头,笑叹道:“那好吧,若有得罪,还请前辈勿怪。”

    陈老闻言眼睛登时亮了起来:“没事。你尽管来,我正是要试试《希声谱》。接着!”

    他全不顾及年纪比文笙大了那许多,说“接着”,竟然抢先动手。

    就见他一上来右手落指甚疾。都是些简单的“拨”“剌”“勾”“剔”,四指如风如影,于弦上难辨痕迹,关键却在左手,一个大幅度的急猱。“吱扭”一响,余音袅袅,直奔文笙膝上七弦袭来。

    不取人而取琴,此正是攻文笙必救,又充满了试探之意。

    琴声一出来,文笙便心下了然,难怪辛老同意由陈老出战,这老人整天呆在应天塔里,不显山露水,只以苛刻闻名。论实力竟要高过玄音阁中的众多师长。

    这赫然也是个妙音八法七重之境。

    普天之下,八重巅峰只有创出了它的谭老国师一人,虽不知辛老水平如何,充其量也不过如此。

    只不过,琴技如人,这位陈老擅长使各种“吟”“猱”,这两样技法按应天塔中书籍记载,又细分为六十余种,在乐师手中,又增至百余种。顾名思义,所谓吟猱就是吟音,俗称揉弦,令琴弦发出各种的颤音。

    而文笙的《菜荇》恰恰怕强不怕柔。

    文笙同样是左手按弦。右手勾剔,只是她的按弦就是简单一记跪指,声音出来清脆两声,说不出的欢快,如美人伸出纤纤素手,如玉般修长的两指凌空一夹。便将陈老的琴声夹住。

    陈老面露惊讶,微一挑眉。

    当日团战他是主考官之一,文笙的这一招他可是见过好多回,当时虽然也觉着神奇,但显然还受着不少限制。

    似乎只要对方实力稍强,她就会受到反噬。

    不然也不会曾在团战中受伤昏迷。

    可这才隔了多久,她竟然将这支曲子练到如此炉火纯青。

    后生可畏啊。

    他心中生出此念,手中未停,琴声“叮咚”作响,什么“撞猱”、“荡猱”、“落指猱”,“飞吟”、“细吟”、“缓急吟”,繁多的指法纷纷如花儿般在他指下竞相开放。

    有的开到盛时,有的却只是一晃即逝。

    文笙甚感惊艳,不得不强自收敛心神,以免被他左手吸引。

    这等指法,不知道是多少年才能练就,难怪他要呆在应天塔中与众多的琴书为伴。

    受此影响,陈老的琴声亦是虚虚实实,攻击真假难辨。

    这考验的是文笙的判断力,由结果来看,能为《采荇》捉住的只占四成。

    不过文笙另有杀手锏,另外六成攻击她是硬受了不假,却都以《连枝》和《捣衣》还施彼身。

    间或若时机合适,她更以《采荇》强行扭转对方的乐声,对准陈老送了回去。

    一时间两人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就听着两张琴十四根弦交相作响,僵持继续,不论文笙和陈老状态都在飞快地下降。

    谁会赢,谁会输,亦或是斗成平局两败俱伤?

    文笙右手一记半轮,琴声在半空如水波一漾,她抬头眼望陈老,忽而朱唇一动,曼声而歌:“山南有泽,容裔云车,雷雨渐起,长风不绝……”

    陈老脸色突变,手上登时便弹错了一个音。

    这首《山南》出自于《古平琴歌考》,当初文笙在应天塔中借了这本书,归还时面对陈老考校,她语于惊人,说了一个天大的设想。

    她道,乐师手中琴、箫这些乐器能够迸发出强大的力量,但究其本质,乐器发声与人声又有何不同?只是对于人声,大家还不知道怎么去运用。

    当时这在陈老看来,不过是年轻人的异想天开,他没想到不过几年,再听文笙听到这首歌,那一瞬间他竟觉眼前雾气蒙蒙,竟似有雨丝迎面而至。

    这也是因为《希声谱》么?

    他一时心思动摇,再难冷静,手下琴音竟一错再错,无法收拾。

    文笙要的正是这个,歌声她不过是刚刚入门,能起到的作用很是有限,甚至可以说这一曲《山南》换成除陈老之外的任何一位乐师,不过是令他们稍稍讶异一下,根本无力左右战局。

    但此时的陈老已经被《采荇》压制,手中瑶琴彻底失声。

    胜负已定。

    陈老摇了摇头,推琴罢战。

    文笙道:“承让。”

    陈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脸的感慨:“没想到,你竟真的练成了。”

    文笙没有得意忘形,如实道:“其实还差得远,也只有前辈没有防备,才会被它扰乱了心神。”

    陈老却难得一本正经起来,郑重道:“不,最难的恰恰是入门。太难了,很多人想都不敢想,包括我在内,这一点你比我们都强。是因为《希声谱》么?”

    文笙想了想方道:“可能有些关系,我也说不准。”

    陈老点了点头,叹道:“不管是不是,你这一生能因为这个,在《希声谱》之上更进一步。好好做,你可以比谭老国师走得更远。”

    “陈老,您……”

    陈老笑笑:“我怎么了,刚才的斗乐我输了啊,输就是输,我老头子又不是输不起。你走吧。”

    文笙感觉到了他笑容背后的真诚,不由心生不舍,她抱着琴站起来,向陈老深深鞠了一躬,问道:“陈老,将来若有机会,您是否愿意到开州来,在学堂里教一教大伙?”

    陈老听了也不觉意外,毕竟谁都知道,离水方面提到名字能为人所知的乐师只有那么三两个,开州建学堂有李承运大力支持别的都好说,最缺的就是师长。

    其他人离得远,尚不知道他二人斗乐已经结束。

    文笙有大把时间招揽对方。

    “陈老,您就不想知道《希声谱》到底是怎么回事么?我师父还有戚琴他们已经在研究了,缺的就是您这样学识渊博的高手。您来开州,我们还可以一起钻研琴歌。”

    陈老颇为动心,踟躇道:“到时再说吧。眼下我打输了,需得回去给阁里一个交待。”

    文笙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等学堂建起来,我在开州等着您。我跟您保证,学堂只研究音律,不参与朝政。”

    “如此最好。”

    文笙抱着琴,往东去寻陆汾,她心中快活,几乎要在山路上蹦跳起来。

    对开州学堂而言,陈老那是一个人么,不,那是整整一应天塔的书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 征讨白云坞(二合一)

    文笙奉京之行顺利救出了杜元朴等人,回到自己的地盘上,纪家军士气大振,一举将杨延所率朝廷人马赶出了邺州。『≤頂『≤点『≤小『≤说,

    杨延整理残部,驻扎在了永昌和邺州的交界,没有其它动作,当是在等待杨昊御的命令。

    至于离水方面亦因为群敌环伺持守势,没有主动追击,一时战事稍歇,双方又陷入了僵持。

    京里少了杜元朴等人,消息传来得慢,朝中很多秘密无法知晓,李承运无法,着米景阳另行组织人手,悄悄联系那些与他们相熟的权贵之家。

    不但要盯紧了杨昊御和倒向他的一众朝臣,亦要严密留意谭家的动向。

    按说过去好几天了,谭家该出殡出殡,该下葬下葬,谭老夫人的丧事也该办完了,谭五先生到现在还未出现,加上好几个嫡孙陷在江北,谭梦州不可能置之不理。

    九月中,太皇太后带着幼帝回娘家探亲长住。

    杨昊御接连下令,先召关中的朱子良进京面圣,朱子良以与南崇方面战事紧张为由,拖着不奉召。

    杨昊御对此没什么反应,似是默许了朱子良所为,转过头来便开始大刀阔斧地调换肃州以及西部边境将领,新换上去的多与谭氏沾亲带故。

    肃州兵马卫的原任长官都尉张元忠对调任有疑,借故拖延,被朝廷派去的钦差当场拿下,押送回京问罪。

    钦差是个生面孔,只说姓华。身边跟着数位乐师,另有十余名江湖好手随行保护。

    一时间西北诸将尽皆凛然,谁还不清楚这是奉京有变。摄政王杨昊御怕是指望不上了,他们这些建昭帝的旧将全家老小都在京里,没必要跟着陪葬,先后交出军权,换了地方养老去。

    朝廷一番调兵遣将之后,实际是截断了吉鲁国大军的退路。

    跟着幼帝有旨意出,给谭大先生谭睿博和谭二先生谭睿德分别加封了官职与爵位。命杨昊御和谭睿德为钦差,前往吉鲁国大军驻地,与吉鲁国的都元帅特慕尔再次会晤。商谈退兵事宜。

    请这帮瘟神前来大梁的始作俑者是杨昊御,所以谈判少不了他。

    大梁已经够乱的了,朝廷不想与吉鲁国再添战事,此次会谈准备软硬兼施。宁可答应对方些许不合理的要求。也要把这帮瘟神送走。

    调换将领是一方面,谭二先生不是孤身前去冒险,他还带了一支数千人的精兵,玄音阁许多师长都在其中。

    这边谈着判,谭家大公子谭锦华亲率一支临时组建的军队出了奉京,一路往南,直扑关中。

    关中离邺州近,碟报畅通。消息传来要快得多。

    据说谭锦华出京时请到圣旨,去关中是为了捉拿叛逆贼首钟天政和杨昊俭。小皇帝还特意给朱子良下了道圣旨,命他视情况协助谭瑶华。

    而谭家看来竟真掌握了钟天政的行踪。

    九月底,这支新军在天女湖畔重创了钟天政归拢起来的人马,抓住了一直在逃的杨昊俭。

    谭锦华一番审问后,命人砍下了杨昊俭的脑袋,快马送回京中。

    这边打得热闹,朱子良隔湖看戏,按兵不动。

    他还想着坐收渔利,哪知谭家早已将他算计在内。

    杨昊俭一死,谭锦华顾不得再找钟天政晦气,带着人马身怀密旨直扑朱子良大营,与此同时,朱子良的大营里一队刺客从天而降。

    此次除了在京里坐镇的谭梦州和谭大先生,谭家子弟几乎是倾巢而出。

    谭五先生和谭康华等人若是未死,不在朱子良手里便在白云坞,而朱子良至少也是知情人。故而谭老国师把老三、老四两个儿子一起打发来,走前有严令,务必要生擒朱子良。

    这队刺客以谭三先生为首,随行侍从都是多年来深得谭家信任的江湖各大门派好手。

    朱子良猝然遇袭,身边的亲兵卫队被谭四先生以琴声压制,动弹不得,纷纷受缚,而朱子良更是被谭三先生以一势“振索鸣铃”直接震昏。

    如此顺利得手,众人都是大喜。

    外头朱子良的部下虽多,却并不都是叛逆,谭家此次出动了这么多高手,完全压制得住,只等谭锦华率军赶至,就可以宣读密旨,将所有将领全都控制起来,逐一甄别。

    谭三先生的侍从上前便要拖起朱子良来,将他五花大绑。

    便在此时,由一旁倒地不起的侍从里头突然蹿起两个人来。

    一个举剑刺向朱子良,另一个直扑近在咫尺的谭三先生。

    若是文笙在场,说不定还会提醒谭家众人一声,白云坞的那些大周余孽所习武艺似能抵抗乐师的攻击,可当时谭家人都已习惯琴声一出对方授首,那么多侍从竟无一人反应过来。

    好在谭三先生突见眼前白光闪过,锐风袭面,下意识举琴一挡。

    他手里那张跟随他多年,珍贵之极的瑶琴被拦腰劈中,断成了两截。这还不算,对方长剑去势未尽,连带着斩下了他半条手臂。

    一时血溅三尺,谭三先生痛呼一声,向后摔倒。

    与此同时,朱子良亦被白云坞的人一剑穿胸而过,钉在了地上。

    异变突生,谭四先生骇然而呼,手上用力,瑶琴的弦被他生生抓断了几根,终于令那两人缓了一缓,没能继续行凶。

    谭家的众多侍从这才反应过来,两人上去抱住谭三先生,立即施救,余人一拥而上,便要将白云坞的两人围在当中。

    那两人互视一眼,腾身而起。

    在场这么多江湖好手竟然没能将人拦下来,被他们冲出帐篷。混到普通兵士当中,就此不见了踪影。

    先救人要紧。

    谭四先生望着浑身是血的三哥,只觉耳鸣心跳。眼前一阵阵发黑。

    三哥断了一臂,以后还怎么弹琴?数十年的勤学苦练就此化为泡影,他可能承受得了这打击?

    怪谁去,怪侍从们护卫不力?众侍从眼见三哥残了,一个个如丧考妣,不用自己责罚,回去后自然有他们受的。

    怪只怪敌人太过阴险狡猾。

    谭三先生遇刺。帐外虽乱,帐篷里却没人敢说话,气氛十分压抑。

    这时候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姓朱的还活着!”

    果然。许是适才白云坞的人匆忙出手,失了准头,那剑虽将朱子良当胸穿过,却没有伤及心肺。血看着流了不少。人还没有断气。

    谭四先生怒喝道:“还不救人!”

    只有救醒朱子良,才能知道白云坞的老巢在何方,更不用说谭家还有那么多子弟落在对方手里。

    江湖中人时常受伤,这些谭家的侍从因为身份地位关系,手上灵丹妙药应有尽有。

    少顷,谭三先生醒过来,他已经知道自己少了条手臂,以后怕是没办法弹琴了。

    但他练得成舍身一击那样的技艺。心志之坚远超众人所想,很快冷静下来。发现朱子良有转醒的迹象,也不去养伤,道:“一定要救活他,搜搜他身上,顾文笙能控制付兰诚,咱们也能。赶紧联系锦华,陈兵南湖道,准备船只,一鼓作气将白云坞彻底铲除。”

    谭四先生惭愧不已,道:“三哥你快歇着,余下的都交给我。”

    朱子良救活之后,谭四先生未费周折便收服了他。

    朱子良自己也心知肚明,白云坞要杀人灭口明显已经放弃了他,他这些年做惯了墙头草,加上被那丹药控制,早便没有半点儿气节可言,现在只求带着众人铲除白云坞之后可能痛快一死。

    叫谭家众人大大松了口气的是,失踪的谭康华等人没有被送走,也没有白云坞的人杀害,还在朱子良的控制之下,朱子良这一降他们全都被放了出来。

    这么顺利,到叫谭三先生、谭四先生两人颇觉意外。

    可朱子良却道,他有日子没被白云坞主召唤了。

    朱子良最近一次回白云坞,还是在今年的五月,当时顾文笙、钟天政、谭五先生几个都在岛上。

    白云坞主命他将兵拉到南湖道,设计抓捕谭家几个年轻人。

    可等他抓了人,白云坞主却一直没有后续的命令传来,他只好找了个秘密的地方先关着。

    不但如此,白云坞的很多人都没了踪影,刚才刺杀他和谭三先生的两人是白云坞主一早就派来监视他的。

    谭三先生、谭四先生听完之后忍不住相视一叹,面露黯然。

    将朱子良所言和顾文笙当初叫谭容华传回来的话结合着看,白云坞主和他一众亲信很可能出了事,不然也不会好几个月没有作为,任由朱子良、付兰诚这些钉子被一一拔出。

    那老儿活该自作孽死在湖底,只是可惜了老五。

    谭氏兄弟顾不得甄别朱子良麾下将领,先把人都集中控制起来,押着朱子良前往白云坞。

    朱子良在前领路,谭锦华带着自己人,加上接收了朱子良的大队人马,率大小船只数千艘将那附近湖面围得水泄不通。

    船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弓箭手。

    任你白云坞如何厉害,对上数万大军,也只有被扫平的份儿。

    而湖面已被封锁,藏在白云坞的前朝余孽无处可逃,不降即死。

    朱子良此前往返过白云坞很多次,走那迷阵其实是有一套诀窍的,白云坞的人看他乖觉,让他囫囵背了下来。

    这会儿他一路指引,带着谭家人直扑白云坞,手指前方道:“四爷您看,湖上起雾了,其实那不是雾,只是迷阵带来的幻象。看到这大雾,就说明咱们离着千花岛很近了。”

    谭锦华头戴金盔身着战袍立在船头,目注前方湖面,闻言反问:“迷阵?”

    朱子良连忙道:“是,大公子,卑职听白云坞的人吹牛,说这迷阵是当年幽帝所设,几百年了一直无人能破。”

    谁人想死,离着千花岛越来越近,朱子良忍不住又生了一线希望来。

    白云坞此时若真是群龙无首,谭大公子带着兵把它扫平之后,会不会逼问出那丹药的制法,容他将功补过?

    那他往后必定忠心不二,余生唯谭家马首是瞻。

    谭锦华突然挥手扇了扇眼前的白雾,鼻子嗅了嗅,道:“这是烟吧。”

    朱子良也闻到了空气中烟熏火燎的焦糊气味。

    再往前走不远,眼前一清,朱子良站在船头四顾,不禁面现仓皇。

    眼前大大小小的岛屿露出真容,却哪里还有千花?

    所有的岛上俱是一片焦黑,那些常年姹紫嫣红的花已被人付之一炬。

    “这……这怎么……”

    谭锦华没有理会朱子良的失态,催道:“传令,加快速度,别叫敌人逃了!”

    半个时辰之后,大军将白云坞重重包围。

    谭四先生叮嘱众兵士多留意水下,勿被敌人闭气潜水而逃。

    船只载弓箭手逼近,前头官兵例行喊话,催促岛上人竖起白旗,自缚投降。

    未喊几句,岛上突然有乐声响起,有琴有箫,谭家众人闻声齐齐变色,有乐师在!

    谭四先生侧耳听了一阵,神色凝重:“竟是《希声谱》!”

    这世上还有人会《希声谱》,且不是一人,这等要紧事竟未听顾文笙说过。

    谭四先生叮嘱谭锦华:“捉活的!”

    由船上清晰可见白云坞那蜿蜒的山路,以及茂密的树林。

    谭锦华冷冷下令:“放火箭,逼他们出来!”

    铺天盖地的星火射到密林里,很快成燎原之势,白云坞浓烟四起,林子里乐声仓皇几响就此停住,但却不见有人逃出来。

    谭锦华还待命人继续劝降,岛上离众人最近的一处建筑轰然坍塌,大大小小的石头沿着山路滚下来。

    这只是个开始,很快白云坞一座座房屋逐一倒塌,连四下的高墙都未能幸免。

    整个白云坞就在众人面前夷为了平地。

    谭锦华眼见这一幕,哪还能沉得住气,大喝一声:“速速上岛搜查,看有没有活人!”

    谭家侍卫们冒着被乱石砸中的风险冲上岛去,只在石堆底下拖出来十余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其它一无所获。

    白云坞毁得太厉害,最终也没能找到文笙所说的密道。

    就算有,量那逃到地下的漏网之鱼再也难见天日,谭瑶华在白云坞搜索两日之后,忧心三叔的伤势,率军返回了南湖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章 流言杀人(二合一)

    白云坞是否真的已被连根拔起?

    “只怕未必。+◆頂+◆点+◆小+◆说,胜利来得太容易,荡平白云坞是次要的,关键是人呢?”文笙对之颇有疑虑。

    米景阳忍不住道:“你说胜利来得容易,只怕谭老国师不会这么想。他五个儿子没了一个,残了一个,家中侍从更是死了不少。”

    文笙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纪南棠道:“往好的地方想,或许是你们之前那回便已将白云坞主困在了湖底,致使白云坞群龙无首,实力大减,才变得容易对付。”

    李承运坐在上座,见几人不再发表意见,将手搭在扶手上,换了个姿势,道:“眼下谭家控制了杨昊御父子,统掌全局,正是如日中天,只等同吉鲁人谈妥条件,下一步就是对付咱们了。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对李承运而言,杨昊御当权时,他与奉京还能谈谈条件,如今谭家要改天换地,叫杨氏江山改姓谭,他乃是荣嘉长公主之子,决计无法坐视不理。

    只是如今谭家整合了各方人马,又有那么多乐师参战,实力之强,远非之前杨延所率几万兵可比。

    还真是叫人头疼。

    李承运问计,纪南棠只有八个字应对:静观其变,徐徐图之。

    慢慢来吧。

    米景阳亦道:“国公爷,此事有利有弊,摄政王一被挟持,京里很多老国公、老侯爷都坐不住了,纷纷派人联络咱们。想转而支持国公爷。”

    说到这个,李承运比米景阳更知其中究竟。

    米景阳提到的权贵们都是皇亲国戚,同杨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大梁立国好几百年,而谭梦州做国师才多久,他们父子又有着乐师骨子里的清高,拉拢到的盟友着实有限。

    要不然也无需挟制杨昊御父子,假借他二人名义行事。

    原先他和杨昊御斗,那些公侯之家还想着不偏不倚,在旁边看看热闹。此时谭梦州要动摇杨氏根本,眼见杨昊御指望不上,这些人除了来投自己别无选择。

    在李承运处议完事。文笙心中犯愁,想着怎么和付春娘交待。

    千花岛上鲜花尽数被烧毁,连颗种子都没留下来,白云坞的人更是死的死亡的亡。等两月过后。付兰诚把现有的“神丹”吃完,去哪里给他再找新的来?

    没有“神丹”的付兰诚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文笙在离水街头漫无目的逛了一阵,脚下顿了顿,转而去了将军府。

    这段时间纪南棠往来几州之间,行色匆匆,回离水也是住在军营里,很少回府。坐镇将军府的依旧是录事李曹。

    李曹还管着军港码头的重要事务,加上平时操练水师。也忙得很。

    不过文笙这会儿过来他正好在府里,在与杜元朴说话。

    文笙同二人打过招呼,又问了问杜元朴这两天伤处感觉如何。

    李曹笑道:“顾姑娘,你是不是忘了先前还关了个老家伙在这将军府。”

    段正卿么,她自然没忘。

    “我来就是想见见他。怎么样,没给大伙添什么麻烦吧?”

    李曹摇头:“纪彪盯着呢,说那老家伙整日坐在屋子里发呆,显是闲得难受。”

    文笙拔腿欲走,杜元朴唤她道:“等等,顾姑娘,你这来得正好,李曹有事找你,我俩刚才正说着。”

    文笙一怔,目露征询向李曹望去。

    李曹神色有些凝重:“这只是我与老杜的猜测,还没来得及向将军禀报。最近东海上往来的船只明显有增多之势,有商船,有渔船,盘查却又查不出什么问题。这些船队不是来自开州以及彰白二州,而是更南边的飞云江入海口一带。”

    文笙不禁动容,眼下飞云江入海口有点像三不管地带。

    “我担心有人在暗中捣鬼,派出船队到远近岛域上一一查看。像长蒙那么深入东海的岛屿上都有人呆过的痕迹,而且人数还不少,甚至于更往东的岛屿上也有。”

    “会不会是海盗?”

    自打蒋海龙死后,到没听说东海又出了哪个大头领,大大小小上百支海盗散诸于海上,杀之不尽。

    “若是海盗到还好些,我已命人继续追查此事,顺便再往东去,打听打听那晏山如今的情况。”

    文笙点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探探那姓段的口风。”

    她去了软禁段长卿之处,纪彪带着人正守在院子里。

    他像骑马一样跨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与手下几个大兵吹着牛,抬头猛见文笙过来,连忙站起身打招呼。

    短短时日未见,段长卿白髯垂胸,看上去更显苍老,好似风一刮就倒。

    “老朽恭喜顾姑娘平雄岭扬威,斗乐胜了谭大先生。呵呵,当今之世,也只有顾姑娘您才有本事好好杀一杀谭家的威风,叫他们再不敢嚣张。”

    这见面第一句话就叫文笙一怔:“你知道了?”

    她随即向门口的纪彪望去,纪彪缩了缩脖颈,捂着嘴躲远了,却在文笙看不到之处,翻着白眼冲段长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呵呵,顾姑娘勿怪,老朽实在忍不住好奇。”

    想是段正卿一激,纪彪便忍不住炫耀起来。

    文笙没当一回事,关了门,坐下来,先将谭家这段时间所为说了说,重点讲了白云坞被破的经过,道:“段先生,依你之见,白云坞主可还活着?”

    段正卿长眉微动,似在凝神思索:“依姑娘和我家公子之聪明才智,当日湖底又是你们二人亲历,尚不能肯定。老朽更是无从猜测。只是眼下局势愈加明朗,不管国公爷还是谭家,都不擅长使诡计。喜欢真刀真枪明着来,若接下来还有人藏在暗处兴风作浪,那就是白云坞主没有死,等着坐收渔利。”

    文笙嗤笑一声:“焉知兴风作浪那人不是你家公子?”

    段正卿眯着眼睛,手捻胡须,半晌一笑:“顾姑娘您既然辅佐了程国公,我家公子甘愿退让。事成之后离开大梁,公子怕您不信,命我代他来离水为质。难道还不够表明诚意么?”

    文笙闻言未置可否,突道:“他把亲信都撤到东海,还想着进可攻,退可守。不过听我一句良言相劝。这是他最后的人马了,若敢再来大梁趁火打劫,必定折得干干净净,再也翻身无望。叫他好自为之吧。”

    说了这话,她不再听段正卿巧言分辩,起身出门而去。

    段正卿望着她的背影微微苦笑,低喃道:“说给我听有什么用,我需得能把话传出去啊。”

    未过两天。京里突然有信传来。

    朝廷与吉鲁国的会晤有了结果,此次谈判。杨昊御虽然去了,不过是个摆设,真正与对方都元帅特慕尔商谈的是谭二先生谭睿德。

    谭睿德是谭家五子中性情最温和有礼的,为人博闻强记,极有才华。

    据说谈判多日,特慕尔为其琴艺折服,答应在拿到杨昊御之前答应他的百万军费之后退军,但同时提了个条件,吉鲁国早就听说大梁乐师之名,但一直无缘见到,他想为本国二王子殿下求娶一大梁女乐师。

    不求皇室女,但求一乐师。

    特慕尔哈哈大笑,言道如此两国就不必刀兵相见,可保边疆数十年无战事,足以作为佳话流传千古。

    大梁的女乐师,为世人所知的只有顾文笙和谭令蕙。

    恰恰这两人都未成亲。

    谭睿德虽然早有准备,带着一队高手去的,但亲眼目睹了吉鲁国那十余万铁骑,亦不由心寒,不敢擅自作主,先行回京向父亲讨主意。

    在他想来,这事十有**不能成,要叫吉鲁国退兵还需另想它法。

    涉及自己的侄女,谭二先生小心又小心,严令身边知道此事的人不准外传,可叫人没有想到的是,不过几日间,奉京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都在谈论这件事。

    和亲之事古来有之,若舍得一女子,不但平息了眼前的大祸,还能换来两国间数十年太平,也算是划得来的买卖。再说既是乐师,那就是有大本事的,嫁过去也不会受虐待。

    就看谭老国师舍不舍得宝贝孙女了。

    一时间若非有人盯着,说不定会有迂腐的书生前往国师府门口跪请。

    谭梦州自然是舍不得。

    他就这么一个孙女,从小阖家都拿她如珠似宝,谭梦州夫妻更是将女儿进宫不得时时相见的愧疚一股脑补偿在了她身上,从来不忍苛责。

    就连谭令蕙前些日子从江北回来那莫名其妙的表现,也因为谭老夫人病故而没有深究。

    谭梦州暗自后悔没有早早给孙女完婚,连忙叫人散布谭令蕙已经定亲的消息。

    虽然他亦不希望顾文笙这个《希声谱》的唯一传人远嫁它国,但却不妨碍先拿她当个挡箭牌,叫李承运头疼去。

    但这风向还没改过来呢,顾文笙和王十三早已定亲的事便传开了。

    相比谭令蕙要嫁同门师兄,无疑是顾文笙和王十三两人更具传奇性,吸引老百姓的目光。

    一个名满天下的大乐师,多少大梁名门子弟想着托媒求娶,她自己却要嫁一个招安的反贼,听说那人还十分粗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远在离水的文笙虽然听到风声,一开始并未在意。

    叫她和亲?

    真是敢想,且来问问她的琴愿不愿意。

    同样李承运麾下的探子也没把这等**绯闻当回事,等他们觉出不对劲儿来已经迟了。

    各地都有茶楼酒肆在戏说文笙和王十三,编得还有鼻子有眼,说顾文笙受伤,王十三陪她去南崇找燕白,两人孤男寡女朝夕相处,顾文笙一个姑娘家碍于名节,只好答应嫁给对方。

    好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不知引起多少年轻人扼腕叹息。

    这不是趁人之危么,这王十三简直可恶。

    李承运知道后勃然大怒,严令他治下地方官严查传言来处,再有散布者,以奉京的探子论处。

    这可将付春娘担心坏了,特意跑去跟文笙解释,趁人之危一说她只偷偷在心里想过,真不是她说出去的啊。

    文笙笑着安慰她。

    到了文笙这等高度的强者,已经不甚在意天下人如何评论自己。

    付春娘来时,文笙心情不错,她刚接到南崇那边王十三的来信。

    王十三还不知道自己在大梁已经臭大街了,信里诉说想念,嘻嘻哈哈调了通情,最后说南崇一切顺利,舅母有了身孕,他和舅舅想要争取一下林世南,叫文笙派几个人,把师父卞晴川护送过去。

    这事情好办,文笙和卞晴川说了说,至于护送师父的人手,她灵机一动,找来了王七和付春娘。

    他二人过去,顺便把付兰诚也带走。

    白云坞主的手再长,眼下也伸不到南崇去。

    过去之后可以请医圣燕白帮着瞧一瞧,看那“神丹”之瘾有没有办法可解。

    送走卞晴川一行,文笙耐心等着看暗中针对自己那人还有什么阴损的招数。

    未过多久,对方终于把最毒的一招使出来了。

    王十三是南崇人,同南崇的正二品大员江审言是亲戚。江审言掌管钱粮,素有财神之称,若非他能干,林世南所率大军也不会粮饷不缺,南崇区区小国早被大梁拿下了。

    原来王十三也是外敌!

    那顾文笙嫁他还不如和亲。

    老百姓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一时间群情汹涌,连投靠李承运的权贵世家都有了不同的声音。

    同一时间,国师府云章院里,谭梦州不可置信地盯着大弟子简公绍,抖着手指了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简公绍以头碰地,泣不成声:“师父息怒,都是徒弟治家不严。”

    简公绍是来求师父收回成命,解除次子与谭令蕙婚约的。

    他本不想来。

    可儿子不知在哪里听了风言风语,说谭令蕙此次去江北,是为了私会鬼公子钟天政,说的有鼻子有眼,不容他不信。

    儿子喝得大醉,回来大哭大叫,状若疯狂,说以前如何都忍了,没想到定亲以后,谭令蕙还敢给他戴绿帽子。他们是卖给谭家了还是怎的?鞍前马后这么多年,就换这样的对待?

    简公绍怕硬按着儿子成亲,到头来变成一对怨偶,更没法在师父面前作人,只好硬着头皮来跪云章院。

    谭梦州深知强扭的瓜不甜,眼里几乎喷火,却还是答应下来,又安抚了简公绍一番。(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一章 香消(二合一)

    打发走了简公绍,谭梦州逐渐冷静下来,命人叫来了谭大先生父子。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当初我觉着简家小子虽然不聪明,好歹忠厚老实,没想到老实与蠢不过隔着一线,如此也好,省得令蕙嫁过去之后受气。我已与简公绍说好,先不要宣扬,等风头过了就说令蕙要给祖母守孝,不愿耽误对方,两下解决婚约。”

谭大先生颇为意外,想想简师兄这么多年鞍前马后侍奉父亲,同自己交情也好,没想到临了却因儿女婚事与谭家起了芥蒂。

令蕙任性胡为被人在背后说长道短,他这做父亲的难辞其咎。

他黯然道:“都怪儿子没有将令蕙教好。”

谭梦州摆了摆手:“我谭梦州的孙女,何需受那些臭规矩束缚,更别说令蕙是乐师,岂能以寻常女子的标准要求,难道她还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管相夫教子?”

谭大先生欲言又止,他隐隐觉着老父的脾气较以前母亲在时大了不少,也许是五弟失踪母亲去世三弟残废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刺激了他,叫他变得护短起来。

谭锦华却不理会祖父父亲怎么想,直言道:“我也怨不得简家,简师伯不是外人,最好别因此生了嫌隙。华家还有几个小表妹,瞧着都比令蕙懂事,等我回头给简二做个媒。”

谭梦州向来拿这大孙子没办法,无奈地道:“你吧。”

解决了简二的事,谭锦华若有所思:“最近乱七八糟的传言有点儿多啊,无风不起浪,怕是有人在悄悄拿令蕙的婚事做文章。”

谭大先生皱眉:“这般可恶。会是离水的那些人,还是姓钟的?”

钟天政阴魂不散,什么卑鄙无耻的事都能做出来,谭令蕙自从几年前认识他,简直就像是前世欠他的,中了邪一样。

至于离水方面,嫌疑更是不小。

全大梁都在议论王十三的身世。对顾文笙要嫁他口诛笔伐。这节骨眼上,搅黄了令蕙的婚事,相当于大大减轻了顾文笙所受的压力。

谭大先生越想越觉得这大约便是事实。叹了口气:“一会儿我找秦和泽谈谈,他这奉京府尹还想不想干,怎么能任由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散布谣言。”

谭梦州冷笑:“那些王公大臣与咱们不是一条心,巴不得子热闹。他们当老夫是聋子瞎子。不知道他们在暗地里同李承运眉来眼去!”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意兴阑珊:“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叫令蕙的娘和大嫂好好劝着些,跟她说,简家本是低嫁,既然不满。咱们也无需将就,祖父一定给她挑个胜过简家小子千百倍的夫婿。”

谭大先生回去怎么同夫人交待的暂且不提,单说谭锦华。回了自己的院子,同妻子吕氏将简家退婚的事说了说。道:“娘少不得找你,到时候你自己掂量着说两句,帮帮腔就得了,反正她也听不进话去,说再多也白搭。”

吕氏也是名门闺秀,闻言嗔了丈夫一眼,道:“哪有这么说自己亲妹妹的。”

谭锦华嗤道:“就因是亲的,才不得不给她擦屁股。从小就心比天高,想学祖母自己选夫婿,结果如何?你等着瞧,知道简家退婚,说不定她还会大大松一口气。”

解除了婚约,谭令蕙是不是如释重负,吕氏没有,她只觉着小姑听到这消息之后脸上的神情似喜似怒,说不出的古怪。

华氏不放心,搂着女儿双目发红:“我儿别怕,祖父最是疼你,等你孝期一满,肯定会给你找个好夫婿,比那姓简的好过千百倍。”

谭令蕙点了点头,见母亲面有戚色,淡淡地道:“这话是祖父说的么,那您还担心什么?我们谭家人不但是领袖乐师,更掌着兵权,如今祖父发话,满朝文武谁敢说个不字,以前是孩儿想差了,生为女子又如何,想要什么,我应该自己去拿。”

她见母亲和大嫂都呆呆望着自己,嘴角翘起,古怪一笑:“再说那顾文笙都要嫁王十三了,女儿再是倒霉,也不会比她更不济。”

华氏一听顾文笙这名字就觉着头疼:“那不过是个山野村姑,虽然会弹两下琴,终是难登大雅之堂,你理她做什么?”

谭令蕙依在母亲怀里,眼睛直勾勾盯着窗幔上的金钩,喃喃自语:“天下女子,只有我和她是乐师,我不同她比,别人也会把我们联系到一起。”

虽然谭令蕙十分冷静,不哭不闹,对退婚一事表现得很淡漠,华氏依旧是柔声细语开解了很久,过后又和儿媳说好了,两人轮流来陪伴谭令蕙,更吩咐紫竹等几个贴身丫鬟好好侍候小姐。

府衙差役与官兵一齐出动,在茶楼酒肆一番抓捕,敢于在这等公众场合放肆议论的少了,但谭家大小姐已经退婚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老百姓顿时将注意力从顾文笙和王十三身上收回,悄悄议论原来真要把谭家大小姐嫁到吉鲁国去,以换得吉鲁军队从大梁退兵。

谭老国师真是德高望众,一心为百姓着想啊。

没见和吉鲁国谈判事宜便是谭家在全力推动么?

谭梦州父子听到这些话别提多窝火。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人在背后推动,制造散布谣言是怎么都跑不了了。

顾文笙可以不在乎名声,谭家的闺女却是奉陪不起。只有尽快解决吉鲁国大军,才能釜底抽薪,叫众人不再死盯着和亲这件事。

谭家人紧锣密鼓地商量布置,那边厢,谭令蕙在府里呆着气闷,要出府去散心。

以前谭令蕙还时常去去玄音阁女学,自从钟天政鬼公子的身份败露,她便很少去了。

到不是怕被人嗤笑,在谭家的地盘上。还没谁这么大胆,而是随着局势不断变化,她的那些同窗姐妹也已逐渐离心,很多姑娘由家里做主,匆匆退学出嫁,她即使去,也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身处热闹之中。心中的寂寞却无处排解。

这一回。她要去西山,说是想深秋的红叶。

华氏不放心,想叫儿媳妇陪着一起去。谭令蕙却不愿意。

她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再说西山她也常去。乐师出行,有三两个随从足矣。

华氏犟不过女儿,最后谭令蕙带着紫竹绿榴两个丫鬟。外加四名侍卫,一行共是七人。乘坐两辆马车,出了国师府直奔西山。

此时正是深秋时节,恰逢这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凉风习习,马蹄踏在山道上,一路留下清脆的响声。宛如一篇曲谱,一段乐章。

紫竹留在谭令蕙身边伺候。见她自从上了西山便叫卷起帘子,眉头也慢慢地舒展开,心神一松,笑道:“这景色真是美,小姐早该出来了。”

谭令蕙笑笑,没有作声。

紫竹又道:“不过一年里只有这前后半个月满山红叶如火,咱们来的正是时候。”

谭令蕙慨叹:“是啊,又是一年深秋了,时间过得真是快。”

紫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怔了怔笑道:“小姐,一会儿咱们挑那最美的景致,您抚琴来上一曲,那可真是美人美景相得益彰,等您弹完琴,一定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主仆两人说着话,马车渐渐上到山顶。

居高临下,才好赏那满山的红叶。

车夫找了个视野开阔处将车停稳,紫竹扶着谭令蕙下了车。

众侍卫散开来,在四周警戒。

这西山本是奉京权贵们别院首选之处,山庄林立,走在山路上,时常能遇到贵人家眷的车马。

但如今的西山较建昭帝活着的时候无疑冷清了好多。

好多山庄别院已被查抄,也有人去楼空,为主人所弃的。

谭令蕙赏了一会儿红叶,并没有抚琴的雅兴,吩咐丫鬟随从道:“我们沿着这山路走走吧。”

走不多远,前面树木掩映中露出一角飞檐,这一大片庄园占地着实不小。

紫竹突见小姐站住,眼望庄园方向怔怔出神,暗觉不妥。

再一细想才反应过来,那片庄园的主人曾是程国公李承运,庄园南边是个庄子,北边是个马场,而那马场又被李承运送给了顾文笙。

小姐这是睹物思人了么,真是的,怎么哪里都避不开那顾文笙的影子。

她上前好说歹说,才分散了谭令蕙的注意,离开了那地方。

“小姐,时间不早,不如咱们先回去,明天再来接着逛吧。”

“嗯。”

“小姐,婢子脚都走疼了……”紫竹绿榴一边一个,仗着谭令蕙平时宠她们,想撒撒娇早些回去。

“再转转的。”谭令蕙这次却很固执。

一来二去,一行人转到了杨昊俭的山庄外头。

杨昊俭举兵造反,在京里的贤妃等人全都倒了霉,他的家产尽数被封,这山庄也不例外。

不过在建庄之初,他可是倍受建昭帝宠爱的,山庄位置之佳在整座西山数一数二,里头有山有河,修得巧夺天空。

紫竹笑道:“小姐可还记得,二皇子有回请您来赴宴……”

谭令蕙皱眉轻斥:“慎言,什么二皇子!”

紫竹掩口不迭,吐了吐舌头,道:“婢子这不是外人么,呸呸呸,我说杨昊俭,他想要讨好您,却上了大公子的当,弄错了您的生辰。”

谭令蕙淡淡一笑,她自然记得,那时候自己还小,还不认得钟天政,杨昊俭丢了个大脸不说,后来那晚还闹起了刺客……

谭令蕙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刺客坠河而逃,一直没有抓到,只听说是一男一女,男的武功甚好,女的会弹琴。

原来钟天政和顾文笙那时候就勾结在一起了。

她在众人护卫下走到了河畔,今年夏秋雨水甚多,河中水流很急。

谭令蕙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将琴放在膝上。

她心中郁结,落指于弦,琴声凄清,散诸于河面,传出去很远。

谭令蕙弹琴,紫竹等人不敢打扰,齐齐向后散开。

只是稍停,两个丫鬟并四个侍卫惊讶地互望一眼,再向后退。

大小姐今天琴声有些古怪,丝毫没有顾及到他们的感受,若离得近了,他们不可避免觉着耳鸣心跳,承受不住。

四个侍卫足足退出了十余丈远,紫竹和绿榴更是不济。

谭令蕙没有管他们,目注前方,两眼放空,左手中指用吟,转动自如,直如“寒蝉吟秋”,右手食指连抹带挑,如鹤鸣九皋,声闻四野,带起一阵凉意。

谭令蕙自己都没想到,这等地方,这等心境,她竟然摸到了突破的契机。

琴弦“铮”的一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似传来“哗啦”流水声。

紫竹几个不疑有它,怕打扰大小姐练琴,一时未敢过去,停了停,才试着走近,唤道:“小姐?”

可方才那块石头上只剩下一张琴,哪还有谭令蕙的身影。

几名侍卫登时吓得魂魄出窍,口里呼唤,一齐围上来寻找。

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若说有人将谭令蕙掠走,那可真是太神出鬼没了,再说这附近根本没有能藏身的地方。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大小姐表面装着浑若无事,其实因为最近的流言,心里已经萌生了死志,趁下人不注意,投河寻了短见。

几名侍卫纷纷下河去捞人,但河中水流太急,直到半日之后,才在下游找到了谭令蕙。

她被冲上岸,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早已经溺水而亡。

消息传回谭家,华夫人顿时昏倒,全家陷入了悲痛当中。

官兵将整座西山封锁,谭老国师亲自带着儿子孙子赶到出事地点,召集奉京最有名的几位仵作一起验最后也没查出什么疑点来。

谭令蕙从关中回来便性情大变,俨然受了很大的刺激,如今被退婚,名声又受损,万念俱灰,以死来证清白,不知有多少人在心里做了这样的判断。

谭老国师到真的受了很大的刺激,满腔怒火无处宣泄,很快他就找到了迁怒的对象。

都是顾文笙!

若不是顾文笙以令蕙来转移众人的视线,散布流言,令蕙不会死。

她不识好歹,拒绝联姻,又投机取巧赢了平雄岭之战,踩着谭家出名,以为老夫就奈何不得她?

出离了愤怒的谭梦州理智全无,直接向离水方面下了战书,他要亲自与文笙斗乐,一对一,一决生死!(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二章 应战(二合一)

    米景阳接到消息,吓了一大跳,连忙派快马星夜报到李承运那里。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他们这些人就是对文笙再有信心,也不认为她能斗过谭老国师。

人的名,树的影,谭梦州一代宗师,创出妙音八法,桃李满天下,可以说大梁乐师没有受他影响的屈指可数,这样的人要邀一个小姑娘斗乐,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所有听说这消息的人无不为文笙捏了把冷汗。

接还是不接?

李承运没有多想,明知道谭梦州不会善罢甘休,还是立即便道:“不接。一回回的没完没了,退回去问一问,他们谭家还要脸不要!”

旁边几个谋士抹了把汗,道:“国公爷,您还是问问顾姑娘的意思吧。”

文笙这段时间刻意减少了同外界的接触。

她自然知道外头老百姓是怎么议论她和王十三的,就连新近投奔李承运的权贵世家们对此也都颇有微词,若不是王十三救过李承运的命,这些人不摸清李承运的态度不敢造次,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乱子。

王十三是南崇人,这是事实,辩无可辩,何况他和江审言是甥舅,还不是寻常的亲戚。

他现在人在南崇都城嘉通,就住在江审言府上,要和谈先要扫清障碍,协助江审言夺权,眼下正是关键时期,文笙又没有办法同众人说王十三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只好先不予理会。

不过文笙也没闲着。

她整日呆在将军府里,与住在这里养伤的杜元朴一起,遍邀五州名士,共同研究幽帝留下的算学和天文历法。

杜元朴对之十分感兴趣,他两腿伤得甚重。便叫亲兵找工匠做了一把轮椅,推他在院子里,用一堆湖石和百名兵士排摆九宫八卦大阵。

若是能将那最为高深的奇门遁甲弄明白,用在排兵布阵上,纪家军的战力必定会有极大的提升。

文笙拿着瑶琴随意坐在一块石头上,沐浴着秋日暖阳,望着众人忙来忙去。不时出言指点。到也自在。

这时候进来一名亲兵,凑到文笙身边小声禀报。

谭老国师的战帖送到。

文笙皱了皱眉,站起身。在旁边找了个僻静的房间,叫人进来细问究竟。

不大会儿工夫,杜元朴被亲兵推了进来。

“色不对,可是出了什么事?”

文笙叫报信的人把情况再同杜元朴说了说。

“谭家大小姐没了。怎么死的尚不清楚,但谭老国师怪上了我。”

杜元朴不在京里。离水方面消息远不及之前灵通。

他听完“咦”了一声,感觉此事颇为棘手:“不能答应他。”

文笙道:“先等等,把前因后果查明白了再说。谭令蕙怎么会死了呢?”

谭令蕙之死闹得动静特别大,官府中有很多捕头仵作到场。千方百计想找出其中的疑点来,谭梦州又没下令封锁消息,文笙不过疑惑了两天。派在京里的探子便随后将谭令蕙在西山投河,溺水死亡的细节送了来。

文笙这才搞清楚谭梦州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大的火气。

可要说流言满天飞。文笙也是受害者,不管她还是李承运,都未指使人去将谭令蕙揪出来当挡箭牌,再说谭令蕙会因为名声受损,婚约被退而寻短见么?

其中必有古怪。

定是有人为了促成她与谭梦州生死相斗,暗下黑手,神不知鬼不觉取了谭令蕙性命。

如此丧心病狂,简直是疯子一样!

文笙斟酌再三,写了封言辞恳切的信,派人送去给谭老国师。

信中所写,就是上面的这些解释和猜测。

她恳请谭老国师先冷静下来,查清楚谭令蕙的真正死因,勿中敌人毒计,令亲者痛,仇者快。

至于斗乐,她并不擅长与人争斗,等这件事水落石出解决之后,世道太平了,她愿意以《希声谱》与谭老国师切磋一番,一决生死还是免了,她甘拜下风。

文笙有太多的事等着做,对当乐师第一人没有兴趣,既然对方逼得紧,她退让一下又何妨。

再说她“甘拜下风”也是真的,有谭大先生的前车之鉴,谭家人不会再给文笙施展“连枝”的机会。

谭梦州约战特意强调一对一,就是出于这种考虑。

文笙在回离水途中,单打独斗险胜“藏头猱”陈老已经是使出浑身解数,谭梦州琴技比陈老高出何止一筹,不用战文笙便知自己获胜的机会实在微乎其微。

送走信差,文笙想到之前谭大先生是怎么对待自己书信的,担心这父子俩都是一个脾气,眼下又正在悲痛当中,自己连夜写的信,说不定还未拆开来便已经粉身碎骨。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当务之急是找出暗下黑手那人。

杜元朴推测道:“会不会是钟天政?鬼公子向来唯利是图,不择手段。他想要刺激谭家众人尽快和咱们动手,不管谁输谁赢,剩下一方必定元气大伤,他也就有了机会卷土重来。”

谭梦州约文笙斗乐,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文笙应战的可能性很小。

那接下来谭梦州会如何,自是倾尽全力向李承运施压,施压不成,点齐兵马来打李承运的五个州,必要出了这口气不可。

只不过是杀一个谭令蕙,弄成自杀的假象,便能坐收渔利,这简直太划算了。

谭令蕙好歹是个乐师,身边又有那么多护卫,旁人要杀她,尚需费一番手脚,钟天政要杀她,说不定勾勾手指,那位大小姐便任君处置了,再容易不过。

“还有之前那些谣言,旁的也到罢了,王十三在南崇那边的情况。可没几个人知道。”

文笙有些犹豫,一方面,她觉着杜元朴不愧多智擅谋,这番分析句句在理,一方面,她内心深处又隐隐觉着不知哪里不对劲儿。

她比杜元朴要了解钟天政这个人。

只是这份了解,不知会令她更接近事实真相。还是会影响她的判断。

文笙心中困惑。不知不觉走到了关押段正卿的院子外头,正要迈步进去听那老家伙怎么说,一名把守将军府外门的亲卫队长匆匆过来。离远招呼:“顾乐师,有人给您送了封信。”

那信就拿在他手里,薄薄一封,皮上封着火漆。

文笙奇道:“谁的信。送信的人呢?”

那队长面色古怪:“不知谁写的,送信的是个寻常百姓。受人所托,一问三不知。听说是给您的信,自告奋勇就帮忙送来了,连对方的酬谢都没收。”

文笙也觉着有异。道:“那打开来。”

她伸手欲去接信,那队长却没当即交给她,道:“还是小人来拆吧。听说有些江湖伎俩叫人防不胜防,顾乐师您别着了奸人的道。”

说话间他退后两步。避着风将信皮拆开。

里面只有一页纸,送信的人颇有闲情雅致,还折成了方胜形状。

这与亲卫队长想的不一样,他登时有些尴尬,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将信递给了文笙。

文笙莞尔一笑,谢过对方好意,接在手里,慢慢打开。

信纸上,不过短短几句话,却令文笙目光为之一凝。

钟天政的笔迹。

内容很直白:“不是我做的,不信叫段正卿带你来见我,我亲自与你分说。”

文笙皱着眉头陷入了深思。

钟天政不知藏身于何处,离她不远。

他消息到是灵通,这节骨眼上竟敢约自己见面,意欲何为?

文笙打发走了那亲兵队长和院子里的纪彪等人,去见段正卿。

她将那封信丢在段正卿眼前。

段正卿抓在手里,眼睛一亮。

“出事了?事情还不小,顾姑娘,你能不能告诉老朽,是白云坞的人再度出现,还是谭家的兵马打来了?”

文笙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不由地咬了咬牙,冷冷地道:“在关中时,钟天政是这么说的?你们怎么知道谭家兵马会打来?”

这些日子可把段正卿憋坏了,也不卖关子,唾沫横飞:“这不是明摆着么,主弱臣强,谭家和程国公的矛盾不可化解,早晚要有一战。再说顾姑娘您,我家公子曾有言在先,您是这天底下唯一掌握了《希声谱》的人,谭梦州琴艺停滞不前已经有好些年了,他爱乐成痴,别的事还能做做正人君子,唯独这一件,他必是要想尽办法,学会《希声谱》才罢休。这便是人性,只是当初这些金玉良言,您听不进去。”

文笙默然,这番话听着耳熟,她还记得钟天政当时是在杀了凤嵩川之后,当着孙长义的面说的。

知师莫过徒,而孙长义没有一字反驳,他不敢为谭梦州打包票。

段正卿觑着文笙神色,露出几分惆怅之意,趁机叹道:“这是大势所趋,避无可避。从这一点讲,谭五公子早早去了,也未必是坏事,他若是活到现在,父和一众叔伯为了《希声谱》丑态百出,心中不知会多么难过。”

段正卿一直觉着文笙与钟天政反目成仇,根源就在谭瑶华的死上。

眼见有机会解开文笙的心结,他这做下属的自要不遗余力。

谁知他话音未落,文笙便冷冷一眼。

“别的事休提。钟天政在哪里?你如何带我去见他?”

段正卿心头猛跳了两下,定了定神方道:“公子在海上。您要去的话,咱们便乘着一艘小船,船上只留两名水手,由老朽带路,便可见到。”

文笙点了点头:“叫他先在海里等着吧。”说罢连那信也没往回拿,转身欲走。

段正卿急道:“大敌当前,顾姑娘你想想谭家的大军打过来要死多少人,难道就不能换你去与公子见上一面么?”

文笙充耳不闻,头也未回出门而去。

数日之后,文笙的信送到了谭梦州手上,但却并未能扭转局势。

谭梦州心意已决,一边给李承运施加压力,督促文笙应战,一边派人再赴吉鲁大军营地,同特慕尔商谈。

这次不知私下里许了什么好处,双方很快达成共识,特慕尔下令全军开拔,返回吉鲁国。

谭梦州清除了所有后患,转回头来,兵分三路,二十万兵马逼近开邺二州。

要么叫顾文笙出来应战,要么开打,大军此次能不能打下李承运的五个州。

战书下到离水,李承运麾下很多官员脸色都变了。

先前只与杨延率领的几万朝廷军队打,就够叫他们提心吊胆的了,眼下谭家人收拢了朱子良的大军,整合各路人马,纪南棠的兵还不到人家的四分之一,以寡敌众,能不能守得住?

奇门遁甲阵法的研究有了很大进展,杜元朴几乎是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他同文笙感叹:“真不是时候啊,若是再晚上一两个月就好了,有两个月,能练出一支精兵来,有半年,差不多能全军普及。”

李曹提醒诸人:“那姓钟的还在海上呢。”

文笙向段正卿套出钟天政在东海的消息,立刻就告诉了李曹,叫水军多加留意。

仔细算算,当日勤王大军屡次折损,尚能剩下三四万人,除此之外,钟天政手里还握着一支新乐乐师,实力不容小觑。

但李曹派船在海上搜寻,一直没有找到对方。

没有好处的事,钟天政从来不做。

文笙猜测他要见自己,多半是想要趁火打劫,而他出手的条件,十有**是关押在开州的那一大批东夷战俘。

道不同不相为谋,见面徒惹不快,那不如不见。

有一个想法,在文笙脑海里已经盘旋好几天了。既然说到这里了,她暗叹一声,开口道:“那就应战好了。”

李曹和杜元朴一齐向她望来。

文笙淡淡一笑:“要拖两月还不容易,我马上给谭梦州写信,只要他退兵,我便答应与他一对一,我来定斗乐的时间,叫他定地方。”

李曹急道:“和个行将就木的老不死斗乐,你这是何必!”

文笙沉声道:“他谭梦州不惜以五州百姓,数十万将士的性命相胁,这一战注定不会有好结果!”(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三章 备战(二合一)

    谭梦州和顾文笙斗乐,意味着数十年稳坐乐师第一人宝座的谭老国师终于有了对手,这场生死战由开始到结束,丁点儿风吹草动的消息都将牵动天下。

    因为是谭梦州主动约战,且出动了大军以势相压,咄咄逼人,对方是个女子不说,年纪小的可以当他孙女,这以大欺小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这等情况之下,文笙不回应便罢了,既然应战,不趁机讨要点彩头,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原本杜元朴想要亲自走一趟,去帮着文笙与谭家商定此战的赌注,却被文笙劝住了。

    一来杜元朴身上还带着伤,受不了长途车马劳顿,再者,谁不知道他是纪南棠的左膀右臂,文笙觉着这场赌斗输也好,赢也罢,后果都由她一身承担,绝不能牵连到李承运和纪家军。

    所以去帮她谈条件的人可以不那么机敏,没有厉害的口才,却一定要与纪家军没有太深的渊源,才不会被对方反将一军。

    她请了戚琴和安敏学代她前去同谭家人交涉。

    这两位都是乐师,戚老办事向来牢靠,安敏学出身名门,熟悉谭家众人,如今他整个家族都倒向了李承运,从旁协助,给戚老打打下手到也合适。

    按文笙的意思,这一战她若是输了,自是万事皆休,任由对方处置,可若是侥幸赢了,不能放过谭家。

    她不像谭梦州非要赶尽杀绝,到时候谭家人包括徒子徒孙乃至姻亲附庸在内,全都从战场上离开,从此不问政事。

    想讲学、想游历还是打算离开大梁,都悉听尊便,身为乐师,就只弹弹琴吹吹箫研究一下学问好了。

    如此一来,也算是釜底抽薪,解了李承运当下的燃眉之急。

    涉及太皇太后,想来谭家的决心也不是那么好下。戚琴和安敏学代表她去了大可慢慢地谈,无需着急,能多拖延些时间更好。

    谁想谭梦州不知是急于出心中的这口恶气,得到《希声谱》。还是看出文笙是想要拖延,笃定这一战他必胜无疑,所有条件尽数答应下来。

    戚、安二人此去不过七八天,便已是商定好了细节,拖无可拖。这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斗乐定于冬月十七,在密州的顺金山进行。

    密州位于开州以北,远离战火,一直由朝廷控制。

    州内多山岭,东边临海,有铁福港比较出名,当日王十三在冰刹岛做海盗头子,还曾向密州的地方官勒索过几艘大福舰,密州官员想起来便恨得牙根痒痒,这次全国诋毁王十三。数他们骂得欢。

    这顺金山在密州以险峻出名,到是小有名气,文笙接到戚琴传信后便是一哂:“顺金?谭家这是吸取了平雄岭的教训,特意找人算过了吧?”

    按五行之说,西方为金,奉京和离水相比,可不是位于西边么,谭梦州这是不管有用没用,先讨个吉兆,免得阴沟里翻船。

    文笙一笑了之。并未在意。

    此时才刚十月下旬,离冬月十七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准备的。

    纪南棠叫文笙别管顺金那边,临阵磨枪练上半个月的琴。看能不能有所突破。

    他命景杰亲带一队斥候,又捎上了厉俊驰等江湖好汉,偷偷潜入密州,把顺金山的地势地形侦查了个遍,再画成图册,好叫文笙人不必亲至便心中有数。

    离水众人无不为文笙捏着把汗。此战赢了还好,她凭着一己之力改变格局,消除了一场大战,再为李承运立下奇功一件,可一旦输了,她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而对手是谭老国师,怎么看她获胜的希望都很渺茫。

    这半个多月,众人不管与文笙交情有多么深厚,都不敢前来打扰她,好叫她安心练琴。

    不过在一开始,文笙知道自己和谭梦州的赌约轰动大梁十二州的时候,私心里很希望能再次收到钟天政的信。

    他应该知道这一战自己赢得可能微乎其微,所有谭家人退出战场,这不但对离水方面有利,对他也是大有好处。都到这时候了,他为什么还不肯将最后一篇《希声谱》交出来,好叫自己多几成胜算呢?

    可是没有。

    文笙只是等待了两日就不再奢望,求人不如求己,她现在掌握的《希声谱》足有八首,对方的技艺也不过是八法八重。

    谭梦州技艺通神,叫她有高山仰止的感觉,这是她几年前在奉京求学时留下的印象,而如今,她早已不是吴下阿蒙。

    奇门遁甲那么晦涩高深的学问,她只用了十五天便窥见门径,若这大半个月她将全部心神沉浸于《希声谱》,未必不能更上一层楼。

    时间一晃,就到了冬月十三,文笙出关。

    身体虽然疲惫之极,精神却很亢奋。

    文笙很想再晚上两天,但决战之日不等人,冬月十七马上即到,她也该把事情交待一下,然后起程了。

    这段时间文笙都住在师父家中,第一个拜别的人自然是王昔。

    一转眼聂信厚的儿子已经能跑会叫人了,王昔很是喜欢他,准备等孩子大大就为他启蒙,小家伙围着他“爷爷 ”“爷爷”地叫,王昔脸上乐呵呵的,到不寂寞。

    小家伙和文笙熟得很,看她进门,叫道:“顾姑姑,姑姑!”跑过去叫抱。

    文笙同师父打过招呼,见他鼓着小脸,叫得像只欢快的小鸟,心下喜欢,弯了腰抱起他。

    王昔很是担心文笙此去顺金,脸上却不敢露,道:“你准备好了?”

    文笙点了点头:“徒儿今天就出发。”出发前,她还要回家一趟,再去见见李承运、纪南棠等人,还要给远在南崇的十三留封信,该交待的都需交待好,这么一算,时间也很紧张。

    王昔欲言又止,文笙明白师父心里的感受,摸了摸聂家小子的头,将他放下。去到师父面前,跪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王昔忍不住长叹一声,老泪纵横。

    文笙笑笑。起身张开双臂,拥抱住白发白须的老王昔,柔声道:“师父放心,笙儿会很快回来。”

    打从师父那里出来,文笙想着接下来该去舅舅李荣家。跟一家人告个别。

    走到大门口,把守大门的是一队纪家军精锐,兵士们看她露面,争先恐后地打招呼。

    一旁门房里上了茶水待客,杨兰逸正捧着茶盏出神,闻声蓦然一醒,“腾”地站起来,几步到了文笙跟前,喜道:“顾,我可算是等着你了!”

    文笙听这话莞尔道:“怎么。你在这里等我很久了?”

    杨兰逸紧走这两步才发现坐得太久,腿都麻了,呲牙咧嘴:“可不是。”

    旁边一位队长笑道:“杨乐师在这门房里一连喝了十天的茶,知道在姑娘练琴,没有进去打扰。”

    杨兰逸瞪眼:“那不是你们说的么?”

    文笙顿时有些过意不去:“我确实一直在练琴,不知道你在这里等着,可是有什么急事?”

    杨兰逸支支吾吾:“没事,这不是怕你去顺金山之前见不着你吗?”

    文笙只当他是来送行的,笑道:“今天下午走,我走前会将大家叫到一起。好好告个别,哪会见不上面?”

    说话间两人出了家门。

    等马车的工夫,杨兰逸凑上来,悄声道:“顾。我想和你一起去顺金,带上我吧,好不好?”

    文笙计划只带着厉俊驰几个前往,其他人全都留下看家,以防万一。

    她歪着头,将杨兰逸由头打量到脚。

    杨兰逸还当文笙在估量他的实力。着意挺了挺胸,道:“我都想好了,你喜欢谁不喜欢谁,只要你觉着开心就好,别把它当成一种负担。”

    文笙心中莫名,这话从何而起呀,她可从来没把男女之情当成负担。

    不过杨兰逸平时说话就经常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文笙想说点儿别的,未等开口,听他又道:“这些日子我总听人在背后说十三哥的坏话,那都是些坏人,站着说话不腰疼,顾你别往心里去,我寻思着十三哥没在,不如由我替他送你去顺金。”

    文笙又是好笑又是感动,道:“十三现在在做的也是要紧事,一时脱不开身,他要是在这里,我也不会叫他去顺金,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托付给他。不如你替他做这个吧。”

    “好啊,你快说。”

    “谭老国师此次非揪着我不放,怕是中了他人的设计,我一直觉着谭令蕙的死另有玄机,那人说不定就等着我们生死斗好趁火打劫,你和大家一起,一定要把家看好了。”

    “这样,好,你尽管放心,包在我身上。”杨兰逸几乎要拍着胸脯跟文笙保证。

    如此说定,剩下的半天时间他想一直陪着文笙,干脆等马车来了,也赖着上了车,与文笙一起到了李家。

    这两年,文笙只要人在离水,便时不时回来看看,这次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她心里要说不惆怅怎么可能。

    李家静悄悄的,老老小小明明都在家,气氛却有些压抑。

    同以往回来时全家透着生疏客套不同,今天所有人看到文笙,脸上都明晃晃写着担心。

    文笙安慰众人一番,特意留下吃了午饭,方从李家出来,驱车直奔国公府。

    李承运这里就简单了,人手早已召集起来,该安排准备的都已备齐,只等文笙。

    文笙带着杨兰逸通报之后进屋,见众多的乐师将领会聚一堂,气氛颇为凝重,笑道:“不急着出发,我还有封信未写,先借国公爷的地方一用。”

    众人见她这当事之人谈笑自若,心弦齐齐一松。

    李承运吩咐管事引她前去,道:“好,你且去慢慢写,我这里备了酒,写完了过来,大家都想要敬你一杯,以壮行色。”

    文笙平时很少沾酒,不过这时候何妨破例,笑道:“那我先谢谢国公爷以及诸位了。”

    她随管家去了东厢李承运的书房,书童上来伺候,管家将他打发了,亲自给文笙磨墨。

    文笙提笔蘸了墨,对着空空一张花笺,一时沉吟没有落笔。

    管家见状知机地将砚台放到一旁,垂手退了出去。

    文笙到不是防着他,只是这封信是写给王十三的,文笙思来想去,区区几页纸,此时实难表达自己心情之万一。

    这一去还能回来么?杨兰逸其实说得不错,走前不能同十三见上一面,实在遗憾。

    《明日真经》想来还在困扰着他,这么久未用琴声帮着十三调理,也不知他身体怎么样了。

    而文笙最想说的不是这些,若能得胜回来,以后有的是时间团圆相聚,到时再说也不晚,她想同十三说说,若是自己这一战输了,不要太难过。

    按十三的性子,轻生虽不至于,怕是会颓废一阵,而且冲动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到时他再如何难过,自己也不会知道,这是她对不起十三的地方,只希望他能尽快调整过来,好好过这一辈子,她会在来生等着他再续前缘。

    但这些叮嘱的话语一旦落到纸上,不说十三看到会是什么心情,也不会起到该有的效果,多半还会适得其反。

    文笙对着空白信笺坐在那里的时间有些久,斟酌再三,苦笑着叹了口气,喃喃道:“算了,还是叫你开心一下吧。”

    她笔走龙蛇,源源不断的思念从笔端落于纸上。

    什么我若死了你去找别人,我们这么般配,天造地设的一双,谁想来拆散,都会遭天打雷劈,所以别担心,我会很快回来,等我回来,我们便禀明天地,凤凰于飞,结百年之好……

    文笙带着笑意很快把信写完,拿起纸来对着墨迹轻轻吹了吹,心中变得轻松而坚定。

    此战必须要胜,此行必须要从顺金山回来,还有十三在南崇等着她呢,那般真情意,如何可以辜负!

    等墨干了,文笙小心将信折好,收在袖中,回到大堂,与李承运等人告别。

    酒已备好,李承运亲自代众人敬了一杯,为文笙饯行。

    而后纪南棠、米景阳一一上前。

    三人敬过,络绎不绝还有人上前,却被李承运拦住。

    文笙将给王十三的信拜托给了杜元朴,带着厉俊驰几人出发。

    大家一直送到离水城外。

    文笙催马走出很远,还听着后头传来杨兰逸的叫声:“顾姑娘,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四章 顺金(二合一)

    文笙一行幸好早走了两日,冬月十五这天他们刚出开州,进入密州境,天空便飘起了雪花。

    雪越下越大,到傍晚时变成鹅毛大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寒风凛冽,掀起大片雪雾,奇怪的是天上却没有什么云,只见西边红彤彤一片。

    厉俊驰见多识广,同文笙道:“顾姑娘,看样子明后两天怕有大风雪,咱们今晚别住宿了,连夜赶路,明天上午就差不多能到地方,只要顺利到了顺金山脚下,管它刮风还是下雪!”

    文笙应了声“好”,众人冒着雪继续赶路。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还未亮,下了一阵冰雹,风陡然间大得能将人刮走,不大会儿工夫,路上结了厚厚一层冰,马匹走在上面都打滑。

    厉俊驰催马小心跟在车旁护送,扬声道:“兄弟们坚持一下,前面马上就见着顺金山了。”

    文笙坐在车里,手里握着顺金山地形图册,古琴“太平”在出门之前经过了一番细致的保养,放在旁边。

    一夜未睡,她感觉颠簸得快要散了架,掩口打了个哈欠,暗忖这场忽如其来的大风雪不知会给斗乐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厉俊驰等人之前已经探明,密州的地方官对谭老国师亲自来顺金山斗乐十分重视,提前半个月便将进山的路控制起来,又陪着谭家派来的人在山里到处查看。

    顺金山分为东西两峰,东峰走势稍缓,西峰下临深渊,悬崖陡峭,除此之外,又有山腰的天然观景台和几处山谷,不到最后时刻,委实很难判断谭老国师会选中何处斗乐。

    从隐约望过朝阳中的顺金山,到走完这十余里山路,到达山脚下。足足又过了两个时辰。

    文笙等人赶在中午之前到了目的地,人困马乏,先找地方休息。

    等到了才知道,这次斗乐影响有多大。平雄岭那回的动静与现在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大约是因为全大梁都听说了,一旦谭老国师输给了顾文笙,眼下正如日中天的谭家人就要全部退隐,这对时局的影响几乎是改天换地。所以不管是什么人,属于哪一方的势力,只要是对大梁的未来稍微关心的,都尽量安排了人员赶来密州,希望第一时间便得到准确的消息。

    这些看热闹的,到得可比文笙早,所以他们没怎么受到风雪影响,一早便住到了顺金山周围,呼朋引伴,简直比赶庙会还热闹。

    虽然他们中间绝大多数都觉着此战谭老国师胜券在握。根本是十拿九稳。

    这从各处设下的赌局盘口就能看出来。

    下注的情况几乎是一边倒,押文笙赢的差不多都是怀着爆冷捡漏的心理。

    文笙一行没有声张,混迹于这些人中间,先找地方住了下来。

    半天时间一晃过去,冬月十七这天清早风没有那么大了,雪却一阵大一阵小,始终不见停下来。

    厉俊驰几人见状愈加担心。

    在他们想来,谭老国师人老成精,走过的桥怕是比文笙走的路都多,什么意外没遇上过。这样的风雪天斗乐,必定是对他有利。

    不知道对方肯不肯把斗乐延后几天,等天晴了再开始?

    文笙看着到是颇沉得住气,听厉俊驰如此一说。笑道:“那等会儿我同他商量商量。”

    她到不是觉着下雪不便,而是既然有现成的理由能拖延一下,为什么不用呢?

    众人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驱车去山口与谭家众人碰面。

    山口处一早就等了很多人,有官兵把守,他们进不了山。只好在旷野中散开,三五成群捱着冻等侯。

    起先厉俊驰几个护着马车过来,还未引起众人的注意,等见那一行人不避不让,直直往山口去,不知谁喊了一声:“离水来人了!顾文笙来了!”

    很快乌压压的人群尾随马车,向着山口聚拢过来。

    顾文笙当真准时来赴约了。

    车到近前,赶车的汉子吆喝一声将马车停稳,回头道:“顾乐师,咱们到了。”

    厉俊驰催马上前,虽然马行冰雪山路时有打滑,但他却坐得稳稳的,遥冲把守进山之路的人一拱手,客气道:“在下离水程国公麾下厉俊驰,护送顾乐师前来,不知谭老国师可曾到了?还请诸位通报一声。”

    对面关卡为首的是谭家的侍卫队长,谭老国师亲自约战,对手必须要得到尊重,尤其又当着天下人,这体现了谭家的风度与涵养。

    故而他也抱拳回礼:“厉大侠,久仰。谭老国师已经到了,我等已派人前去禀报,还请顾乐师稍候。”

    过不多时,山道上遥遥有一群人下来。

    厉俊驰乃习武之人,眼神锐利,离老远一眼就认出了走在中间的谭大先生。

    谭大先生穿了一身黑衣,身体微侧,一只手小心护着旁边老者,只看这毕恭毕敬的样子,他身旁那精神矍铄步履矫健的老者不会是旁人,必是谭老国师谭梦州无疑。

    厉俊驰心中疾跳两下,饶是他大风大浪经过不少,看到这等大人物,也不禁手心有些出汗。

    他圈过马头来,回身对着马车道:“顾乐师,谭家人下山来了。”

    车帘撩开,文笙不紧不慢下了车。

    文笙今天穿了件淡黄色的素软缎立领长袍,袖口上绣着朵朵芙蓉,风雪天,外头又罩了件月白色的棉斗篷,头戴雪帽,露在外边的脸没有巴掌大,肤色莹白如玉,看上去比真实年纪还要小上几岁。

    她穿得虽然厚实,看身影,非但不觉臃肿,竟然透着几分纤细出尘之气。

    文笙就这么着怀中抱着琴,脚踩积雪,坦然自若地向着谭老国师迎过去,无视了远处传来的“嗡嗡”声浪。

    但人群里偏有几人叫得很大声,实在是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顾姑娘,好好比,我在你身上押了一千两!你要是输了。我就……”

    这人话一出口,便引起一阵哄笑,众人七嘴八舌,声音之大瞬间将他接下来的话淹没。

    很快自另一个方向又传来更为响亮的呼喊:“顾姑娘。你们就在这里比吧!”“就是,当着我们大家的面,叫我们开开眼,进山去我们就看不到了。”

    文笙足下顿了顿,没有回应。

    陆汾在旁保护。闻声到是回头比了个手势,口里嚣张道:“顾乐师是没问题,只是谭老国师怕输不敢!”

    只是四下里太过嘈杂,没人听到他这番话,否则虽然他说的是事实,看热闹的人却不知道其中的内情,非一齐嘘他不可。

    谭家诸人还在孝期,包括谭老国师在内全都身着黑袍,白麻布束带,谭三先生右边袖子空荡荡的。也在其中。

    一行人走下山,神色肃然,只是看着就叫人头皮发紧。

    随着他们一行越走越近,山外众人渐渐消声,没有人敢再大声喧闹。

    他们中间大多数人是第一次见到诸家诸子,更不用说谭老国师。

    文笙微微躬身:“晚辈依约前来,见过谭老国师。”而后不等谭梦州回应,冲他旁边的谭大先生点了点头:“大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谭睿博神色登时有些尴尬。

    文笙又转向另一旁的谭二先生,这次是真心实意鞠躬施礼。叹道:“学生见过院长。”

    谭睿德一时无言。

    隔了这么久见到顾文笙,令他很难不想起自己的儿子,心中顿时如刀割一样难过。

    谭老国师见状哼了一声:“既然来了,那就请上山吧。”

    文笙站住未动。道:“斗乐之前,我要听诸位前辈当着天下人亲口再应承一回,此战若我输了,单凭诸位发落,若文笙侥幸赢了,那便如何?”

    谭老国师冷笑道:“你若赢了。谭家老老小小便从此归隐,不问政事,就连玄音阁的乐师,只要同我们沾亲带故,也一并包括在内。”

    “如此甚好。我相信依您的威望,谭家的地位,不会出尔反尔。”文笙的目光自谭锦华、谭康华等人身上掠过,转回谭大先生脸上,又道,“前番平雄岭斗乐,谭大先生曾言,若是平手,也算晚辈赢,不知谭老国师您这回……”

    她以问询的语气拖了个长音,谭睿博不知为何,心中一跳,突然涌上一阵不妙的预感,可不等他开口,老父亲已道:“也算你赢,还有什么要啰嗦的?”

    谭梦州先后从大儿子、易氏兄弟和“藏头猱”陈虞口中了解了文笙的技艺,对这一战的结果非常有把握,若早便一对一,对方怕是连自己的大儿子都斗不过,何况是自己出手。

    战平?怎么可能。

    故而他被文笙拿话一激,便干脆答应下来,省得世人说他以大欺小。

    文笙也是在来的路上想到了此节。

    乐师斗乐,以平手收场的极其罕见,毕竟大家都是以攻击他人见长,相持不下就一直斗下去嘛,总有分出胜负的时候,尤其这次又挑明了是不留手的生死斗。

    所以之前大家都将之忽略了,提也未提。

    但罕见不是没有,万一发生了,总要有个说法,免得白忙一场。

    谭老国师话一出口,文笙便冲着厉俊驰使了个眼色。

    厉俊驰会意,气沉丹田,开口冲山外吆喝一声:“谭老国师有话,战成平手也算顾乐师赢!”

    这一嗓子声传数里,震得两旁山道上的雪簌簌往下落,谭家众人只觉满耳都是回音“顾乐师赢”“顾乐师赢”,不禁脸色微变。

    谭老国师重重哼了一声。

    文笙目的达成,笑道:“上山吧,还请前辈们带路。”

    两下合到一处,沿着山路往山上去。

    文笙又道:“虽然这场乐斗已经是箭在弦上不能不发,晚辈依然要说,之前的谣言不是我散布的,我也是受害之人,再者,谭小姐的死与我亦没有半点关系,我就啰嗦这么多,事情早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本来今天这种场合,没有谭锦华说话的份儿,可他偏偏就开口问道:“姓钟的现在何处?”

    文笙一哂:“我也想知道。”

    谭锦华阴沉着脸没再说话,他突然插进来问这一句,也不知是不是信了文笙的话,怀疑钟天政在暗中捣鬼。

    谭家余人都没有作声,只闻脚步咯吱,沉默着往西而去。

    走不多久,厉俊驰诧异道:“这是要去西峰么,今天的斗乐在西峰进行?”

    谭二先生道:“不错。”

    “这是因何,西峰本已险峻,再加上这么大的雪,一不小心便会跌落山谷……”

    谭老国师本不想搭理厉俊驰,谁知他质疑起来没完,听到此处冷哼了一声:“一不小心?不会小心些么!”

    文笙示意厉俊驰不必说了,对方挑西峰作为斗乐之处,必定有着他们的考虑,最大的可能是那里无法打埋伏,藏不住人,要说到了谭梦州这种程度,还会忌惮的,就只有《连枝》了。

    事实也确是如此。

    之前景杰、厉俊驰等人跑来顺金查探地形,谭家这边也来了不少高手,若非纪家军的斥候们机警,双方当面遇上都有可能,那边不是傻子,自然也有所察觉。

    谭梦州担心到时候文笙又故技重施,派人悄悄藏匿在斗乐之处,山洞地**防不胜防,不用多,只要两三个,自己便会阴沟里翻船。

    所以他干脆把斗乐定在了西峰进行。

    文笙到了地方一看就明白了。

    也不知谭家怎么找到的,矗立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块巨岩。

    这巨岩三面陡峭,一面是缓坡,可供人沿着坡走到石上。石质坚硬,巨石附近寸草不生,虽有积雪覆盖,也一眼能望过来,这周围连个洞**也没有,别说藏人,连只兔子都藏不住。

    谭家侍从早将缓坡及巨岩上的积雪收拾干净。

    谭梦州接过琴来,伸手道:“就在上面,请吧。”

    谭二先生温言对厉俊驰几个道:“我父和顾姑娘在上面斗乐,咱们离开这里,换个地方观战。”

    之前谭家人到是没想到文笙只带了这几个人过来。

    厉俊驰目送谭梦州和文笙上崖,心中担心不已。(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五章 谁是第一人(二合一)

    文笙跟着谭梦州,一前一后上崖去,很快就只见二人的背影。

    谭家诸子商议说要换个地方观战,只留下几个侍卫,远远散开守住周围上山的路,剩下二三十号人呼啦啦争先恐后往对面一个小山坡上跑。

    厉俊驰一时有些傻眼。

    那山坡不是很高,周围到是无遮无挡,看这意思谭家人之前已经试过了,站在坡顶,能望见崖上斗乐的情形。

    到底是一家之主,谭大先生、谭二先生几人的亲爹,再是厉害,这可是生死斗,做人儿孙的哪能放心得下,势必要想办法亲眼目睹斗乐的全过程。

    据厉俊驰目测,那山坡到崖上的距离差不多在两里左右。

    这么远,想看到崖上有人可得是个好眼神。

    厉俊驰自忖即使他身怀武功,目力远超常人,也只能隐约瞧见文笙和谭梦州那些明显的大动作,绝无可能看清楚双方如何弹琴。

    但他一个外行,就算看到双方如何弹琴又有什么用,他只要知道谁先收琴站起,谁先倒下就好了。

    这么一想,厉俊驰顿觉心痒难熬,见陆汾几个眼巴巴望着自己,在等他下令,索性挥了一下手:“一起去看!”

    之前平雄岭斗乐,厉俊驰可是跟着文笙去亲身经历的,在他想来,谭老国师那么大的名声,此战谭家捣鬼的可能性很小。

    他们非要强调一对一,又挑中这鸟不拉屎的西峰,分明是怕了顾姑娘的手段,绝无可能趁他们不在,再派人上崖去滋扰。

    没看连观战都得离这么远,相隔两里地,那是决计听不到古琴声的。

    厉俊驰几人身手敏捷,赶在谭家诸子之前上了山坡,占了个好位置。

    不过出于对乐师的尊重,他叫手下人往一起挤了挤。空出大半个坡顶给谭家,不及再说旁的,抬头眯眼,向着崖上望去。

    这时候文笙和谭梦州刚刚上到高处。

    不像他们在下面看。感觉崖上石脊只有窄窄一线,那地方厉俊驰之前曾经上去过,其实是颇为宽敞的一个平台,别说两人,就是十来个人同时席地而坐也完全坐得下。

    就见文笙和谭梦州相向而立。中间隔了七八步远,寒风拂动二人衣角,这一幕使得斗乐还未开始,便充满了肃杀之气。

    他们一个穿白,一个穿黑,颜色对比强烈,远远望去,竟然很好辨认。

    厉俊驰只觉心跳疾如擂鼓,二人半天没有坐下,应是在说话。

    他收回目光。往谭家众人望去。

    看得出谭家诸子对谭梦州有很强的信心,到目前为止只见神色有些凝重,一个个还都挺镇定。

    谭二先生眼神明显不及旁人,眯着眼睛问大哥和两个弟弟:“怎么样,可开始了?”

    谭大先生道:“还没有。”

    话音未落,谭四先生突道:“快了,顾文笙坐下了!”

    厉俊驰连忙回头,果然崖上两人先后矮了半截,应是坐好准备开始了。

    他眼睛眨也不眨,不敢稍离。耳朵却竖了起来。

    他不懂斗乐,正好旁边有人讲解,不听白不听。

    谭大先生叹道:“看样子是开始了,可惜离得太远。看不到二人的指法,不知父亲弹的什么曲子,那顾文笙又用什么办法来化解。”

    他到是一上来便自行判定了攻防优劣。

    “不知祖父多久能拿下顾文笙?”站在谭三先生身后的年轻人道。

    厉俊驰几个虽觉这话刺耳,却知道不是逞口舌之利的时候,盯着崖上,全身绷紧。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谭大先生突然“咦”了一声。

    厉俊驰心头疾跳,不知他有什么发现,可偏偏对方就此打住,没了下文。

    谭睿博是妙音八法七重,又同文笙切切实实交过手,不论见识还是实力都高过谭三、谭四两个弟弟,担负着给众人讲解和教导晚辈之责,他这会儿是真想讲点什么,可偏偏不知该怎么说。

    看不到两人的指法,听不到相斗中的琴声,只能跟着感觉走。

    而感觉告诉他,斗乐开始之后,并非像他们父子之前预计的那样,形势一边倒,老父压着对方打。

    顾文笙竟然撑下来,稳住了阵脚。

    怎么可能?

    他只在脑海间闪过这疑问,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谭家不少年轻人惊见崖上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犹自坐着不动,祖父竟没能手到擒来,一出手就拿下顾文笙,不由接连出声,问的都是“怎么可能”。

    谭大先生不得不开口:“看来顾文笙从平雄岭下来,又有了突破。”

    说这话时他自己亦有些不可置信,这才短短四个月时间啊!

    但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按说到了顾文笙这等级数,莫不是想往前一步都难,谁像她,好像根本不存在瓶颈,以叫人惊惧的速度在飞快成长。

    真叫人羡慕。

    这时候突有一阵大风刮过,从山谷间掀起漫天雪雾。

    天气骤然恶化,零星小雪随之转大。

    山坡上观战众人齐齐发出“喔”地一声低呼。

    连厉俊驰几个也忍不住随了大流。

    只因雪雾这一上崖,中途遇到无形音波,立刻化作几条白龙,在二人间回旋。

    谭梦州和文笙的技艺借着这雪雾现形了!

    果不其然,这会儿是谭梦州猛攻,大举压下,文笙持守势。

    谭二先生急问究竟:“大哥?”

    “父亲应该是在使第八法了,身前雪雾凝作巨龙,散成箭雨,幻化重如山岳,万窍怒号,中!这一下是结结实实击中顾文笙了,鹰隼擢雀,又中!好,点破涟漪,再中……”

    这时候谭三先生和谭四先生凭目力已能琢磨个差不多了,谭大先生这番讲解完全是说给眼神不佳的二弟和一众子侄听。

    他边看边说,全然不加思索。妙音八法于他而言实在是太熟了,反观文笙那边,他却半晌没有提到一句。

    厉俊驰一开始听还觉心惊胆颤,这中了又中的。打个比方,就像两人比武,文笙这完全是单方面在挨打啊。

    这还了得。

    可“中”了半天,文笙依然还好好的。

    乐战仍在进行,也没看出她明显不支来。

    小辈们不敢提出疑问。谭三先生和谭四先生自己看得目不暇接,只有谭二先生面露疑惑:“顾文笙怎么……”

    谭大先生摇了摇头,叹道:“她那支曲子实是保命的绝招,以不变应万变,我本觉着父亲有妙音八法巅峰之境足够了,谁想三两下竟还击不垮她,此时崖上没有旁人,她定是把那些不适都转嫁到了父亲身上。”

    谭四先生淡淡地道:“就算如此,耗也耗死她。父亲精神之健旺,如高山大海。哪是她一个小姑娘可以企及。”

    谭大先生却道:“正因如此,她才能坚持这么久不露败迹。”

    厉俊驰一时未明白,直过了好一阵才回过味来。

    两人此时的状态拿水来打个比方,文笙若是一桶水,谭老国师却可能有两桶,或者干脆就是一缸。

    文笙这里水少了,可以去谭老国师的缸里舀,使两下持平。

    现在的问题是谭老国师这缸里的水太多了,文笙只是随便一舀,桶就满了。想要比出输赢,就需等到两边都不满的时候。

    等持平后文笙桶里的水只能达到一半或是三分之一,谭老国师随便使出一个大招,直接将文笙精神击垮。叫她再没有机会使出《连枝》来,斗乐也就结束了。

    厉俊驰暗叫“不好”,顾姑娘一味挨打,全无还手之力,就算拖延再久,最终也是个输啊。

    他这里心神恍惚。如坐针毡,谭家诸子心里却觉着麻烦无比。

    顾文笙是个大麻烦,《希声谱》是个大麻烦,就连老爷子亲自上阵,竟也除了对耗别无它法。

    其实妙音八法在谭梦州手里日趋完善,有很多出人意料的攻击手段。

    其一就是震慑。

    当年在丝桐殿,谭梦州当众施展妙音八法,当着文笙等玄音阁新生他可未使全力,那时候众人感觉的是震撼,感知陷在他营造出来的世界里,全然忘了外界现实。

    即使是那些妙音八法在五六重的乐师,若谭梦州有心为之,也可轻易叫对方身不能动,看上去与痴傻无异。

    但因《希声谱》有《伐木》,谭梦州只在开始时一试,发现奈何不了文笙,便再不做无用之功。

    还有老三的那一式“振索鸣铃”。

    在谭梦州看来,那不过是学到了点皮毛,他想要舍命一击,根本无需提前试探和铺垫,直接上手就好,别说文笙这一桶水,就是世上真有那比他实力在上的,也经受不起这一下。

    只是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他是想拿下文笙不假,可不想搭上自己,既然拖到后来赢的还是他,这一招也同样没有了用武之地。

    剩下还有诸如伤敌的同时滋养自身,以一敌众大杀八方等等,全在此战中派不上用场。

    “要耗到何时?”谭家一个年轻人问。

    “不管耗到何时,最后赢的依旧是你祖父。”谭三先生道,谭家诸子中他的耐心最好。

    “那可不一定。”厉俊驰虽在旁边哼了一声,可心里却虚得很。

    谭大先生开口道:“快了!”

    此时又是一阵大风,风卷着雪花兜了文笙和谭梦州二人一头一脸,文笙还好些,看不出有异,谭梦州的黑袍却覆了一层白。

    看不出谭梦州做了什么动作,应是突然有了个大的晃动,肩上的雪簌簌往下落,他身前出现了一片干净的虚空,雪如白练,直直飞出去,轰然撞在了文笙身上。

    这是一记杀招。

    观战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谭大先生的讲解早停了,胜负立刻要见分晓!

    文笙向后跌出,但琴还被她牢牢抓在手中,半空看不出她在琴上做了什么,撞在她身上的白练没有四散,而是仿如龙回头一样倒卷,以更暴烈的姿态击中全无防备的谭梦州。

    厉俊驰远远看着,倒抽了一口冷气。

    玉石俱焚!

    他想起当年于泉港外海上那一幕。

    顾姑娘就是这么回击的鬼公子。

    那一回顾姑娘差点儿把命搭上,鬼公子钟天政遭到重创,从那以后一蹶不振。

    上次是恰好有穆大夫在场还吊住了她一口气,现在她在崖上,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她早已想好要用这招,才特意激谭梦州答应战平也算她赢?

    厉俊驰顾不得再看,拔腿就往山坡下跑。

    他身后谭家众人一阵骚动,谭大先生高声叫道:“还没完!”

    厉俊驰边跑边抬头,就听谭大先生道:“想要同归于尽?我父亲可不是钟天政!”虽是如此,他尖利的声音却暴露了心中的紧张。

    果然他话音未落,一个黑色身影从地上爬了起来。

    山坡上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就好像他们叫的声音大些便会惊扰到两里之外的谭梦州。

    厉俊驰脑袋里嗡嗡作响,身后说话声仿佛离他越来越远,他不知不觉站住,傻傻盯着崖上,暗道:“输了?顾姑娘难道已经……”

    这个叫人绝望的念头还未转完,奇迹出现,谭梦州对面竟然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

    是文笙么?厉俊驰抬手想揉一揉眼睛。

    就听谭四先生恨恨地道:“又是那支曲子。”

    话音未落,谭大先生突然惊呼:“小心!”

    可惜他呼喊的对象离得太远,不可能听到。

    不知道为什么,厉俊驰觉着自己的眼神突然变得好使起来,这一瞬间,两里之外崖上发生的一幕清晰出现在他眼前。

    谭梦州伸手抚向琴弦,文笙也同时伸手,她的“太平”七根弦已经有五根迸断,垂在半空。

    两个人都是强弩之末,端看谁先发声。

    两只手几乎是同时与琴弦相触。

    两人之间的石头地面就像被**炸开,一时间白的雪,黑黄色的泥土横飞,向着文笙呼啸而去。

    就在这股音浪扑到文笙身上的同时,一道无形屏障在她面前打开。

    屏障无形,厉俊驰却能轻易判断出它在推进!

    以一股决然之气,挟着改天换地之能同谭梦州的这一击相撞。

    巨大的斥力,将两人的距离迅速拉大。

    转眼间,崖上已是空无一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六章 谭家隐(二合一)

    谭大先生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指了崖上颤声道:“快,上去救人!”

    众人乱哄哄往那边赶。

    厉俊驰抢在头里,向着崖上便跑。

    混乱中谭家不知哪一个冲他喊了声“站住”,厉俊驰充耳不闻,陆汾几人身法不如他快,落在后面,担心厉俊驰寡不敌众吃亏,忙不迭叫道:“先救人,说不定人还有救!”

    这时候谭家的侍卫纷纷反应过来跟上。

    先前阻止厉俊驰那人是担心他第一个上崖去对谭老国师不利。

    毕竟离着那么远看不真切,也许那二人此时正在上面躺着,这石崖他们之前亲眼上去看过,最高处足有三四个同乐台那么大,别说两人斗乐,就是二十人打团战都绰绰有余,怎么会摔下去?

    一想到谭老国师跌落悬崖的后果,谭家诸人无不是两眼发黑,浑身血液倒流,脚底就像踩了棉花。

    众人怀着侥幸之心冲到崖顶,离着数丈远,便茫然站定。

    崖上空荡荡的,只留下一些碎石,却哪里还有人在?

    谭家一名侍卫头领来到悬崖边儿探头往下查看,半刻后脸色苍白直起腰,回身往后头跟上来的谭家诸子望去,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谭锦华是谭家两代人中第一个赶到的,大喝一声:“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下崖去找!”

    他身后包括谭二先生在内,好几人两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下崖找,真找到了活着的可能也很小,怕是连尸首都摔得七零八落。

    谭家孙子辈中登时就有好几个痛哭失声的。

    一场声势浩大的搜寻在崖下展开,厉俊驰几个夹杂在官兵和谭家的侍卫中间,实际是被监视了起来。

    他们寡不敌众,只好隐忍着,先找人再说。

    不管顾姑娘是生是死,总要找着人。他们才能回去对大伙有个交待。

    顺金山西峰以险峻闻名,崖下地势十分复杂,加上连日大雪,也增加了寻人的困难。

    这一场搜寻从上午一直进行到快天黑。山外那些看热闹的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人群中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可越是这样,越没有人肯走。哪怕饿着肚子也要等到结果,人越聚越多。

    下午申时末,官兵在崖底石堆上发现大片血迹,厉俊驰和谭家几名侍卫攀援而上,在半空一块探出的大石上发现了谭老国师,人躺在血泊里,早已气绝身亡。

    谭梦州是当场摔死的无疑。

    谭梦州的尸体找到了,打破了谭家众人最后一丝幻想。

    谭家子孙悲痛之余,也无心再寻找顾文笙。

    这么高的悬崖,摔下来必死无疑。只不知掉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他们可没那心情替姓顾的收尸。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找着谭梦州不到半个时辰,消息便已经传到了山外。

    谭梦州和顾文笙在斗乐中双双跌落悬崖,同归于尽。

    一时间众皆哗然。

    谭梦州死了,他发现了音律的力量,独创妙音八法,在谭家满门乐师之外更建立了玄音阁,乐师第一人的地位数十年无人能撼动。

    他的死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顾文笙也死了,此女短短几年间横空出世。效力李承运,为离水方面立下功劳无数,百姓对她盛赞之下诋毁也总是如影随形,如今流星寂灭。《希声谱》从此竟成绝响。

    众人叹惋完了,才纷纷回过神来:他们还押着注呢,斗乐的两人都死了,这一战怎么算,谁输谁赢?

    都死了,当然便是平手。

    可谭家人偏偏又当众答应。一旦打成平手就算是身为后辈的顾文笙赢。

    这么说,谭家人需得遵从斗乐前的约定,不论老幼尽数归隐,从此不问政事?哎呀,这可了不得,就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出尔反尔。

    同一时刻,顺金山。

    谭老国师的尸体已经收拾妥当,装进了棺材。

    谭家子孙侍从跪拜过,聚到一起商议。

    好在这回女眷们都在京里,一众男丁虽然红着眼睛,脸上泪痕未干,却都尽量保持了安静,没有大哭大闹的。

    很多人犹自一脸的茫然。

    太意外了,谭家的顶梁柱就这么倒了,往后大家又该何去何从?

    谭大先生看向三个弟弟,闷声道:“都说说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兄弟几个互相看看,谭三先生先道:“你们定吧,我随便,怎么都好。”

    谭二先生知道大哥心里肯定是有决定了,只是这决定对谭家而言太沉重,父亲刚去世,他拿这么大的主意必须得找个人一起分担,想了想,道:“这一战不管有多么意外和偶然,结果已经出来了。顾文笙的尸体虽然没有找到,对我们而言,至多也就是个平手。愿赌服输,赌约是父亲定下的,咱们所有人都没有反对,而今若是出尔反尔,徒惹天下人耻笑!”

    谭大先生抬眼在周围一扫,发现除了几个侍卫欲言又止,大多数人都还算冷静,点了点头,问道:“老四呢?”

    谭四先生沉声道:“已经走到这一步,咱们愿退,别人怕是未必肯呢。锦华呢,你来说说。你父亲叔叔们都老了,谭家早晚你来当家,原本这天下也是给你准备的。”

    谭锦华上前两步:“四叔叫我说,那我就说两句。侄儿当初上战场打仗,结交将领,是想为五弟报仇,除掉那姓钟的白眼狼,其它什么富贵荣华全是狗屁,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退吧。不但退,还要退得干脆利落,叫天下人看看咱们谭家是如何信守承诺的。祖父虽然不在了,高手谭家还有的是,若父亲和叔叔们没有好的去处,不如叫朝廷下道旨意,将天女湖给咱们,咱们到关中做岛主去。”

    谭大先生见谭锦华说完无人反对,不少人看上去还较刚才振作了一些,知道儿子这番话打动了他们。

    这几年和杨昊俭、钟天政斗,和白云坞的大周余孽斗。和李承运、顾文笙斗,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若非如此,哪会折损这么多人。家里丧事不断。打天下多难啊,风险又大,说到底他们骨子里还是想安安静静受人尊崇地当乐师啊。

    有乐器在手,本来就可以过得舒舒服服,何必如此不知足。

    谭大先生叹道:“既然大家没有不同意思。那就这样。只是可惜了你姑姑……”

    谭锦华一哂:“姑姑身体康健,至少也有几十年好活,何苦非要做什么太皇太后,为姓杨的守江山?她若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就是,反正她几个女婿和李承运交情都不坏,也无需她操心。”

    若谭梦州活着,他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肯定会遭到一通喝斥。

    可谭大先生对大儿子早已麻木了,想管也有心无力。摆了摆手:“等回了奉京,你负责去说通你姑姑。”

    事情既然定下来,谭家人无需再患得患失,不管是不是心有遗憾,都像拜托了块大石,悲伤之余轻松了不少。

    不提他们如何连夜离开顺金山,护灵回京,安排全家归隐的事,且说厉俊驰等人,抱着微弱的希望。在崖下整整搜寻了三天三夜,却始终没有找到文笙。

    其间谭家人和官兵先后撤走,后面偷偷摸摸进山来的,都是些别有用心之徒。

    厉俊驰带着手下赶走了不少贼眉鼠眼的人。连日忧心忡忡加上疲惫,铁打的汉子也经受不住。

    他找了个石头堆坐下,喘匀了气,叫过陆汾:“我寻思着国公爷那里肯定已得着消息了,不过不管怎样,已经过去三天了。咱们得送信回去。小陆你跑个腿,把这边的情况当面禀报给国公爷和诸位大人。”

    陆汾双眼通红:“厉大哥你能不能换旁人去,我留下来接着找顾姑娘。”

    厉俊驰长叹一声:“你当我们几个不焦急么,我这条命还是顾姑娘救的。这见鬼的顺金山地势这般复杂,我怕顾姑娘跌下来,在半山腰挂住了,得不到及时的救援。快去吧。”

    此时另一名兄弟一瘸一拐过来,把水囊递给厉俊驰:“大哥,喝点儿水。”

    三天未出山,他们来时带的水早就喝光了,水囊里是刚化开的雪水,厉俊驰没作声,接过来喝了仰脖几大口,交还给那人,站起来拍拍屁股,吆喝道:“都歇好了没有,歇好了接着找!”

    陆汾拿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哽咽道:“大家保重,我快去快回!”

    虽然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一样,按当时的情形,文笙从崖上摔下来之前便受了重伤,这么高的悬崖,谭老国师掉落在半山腰都摔死了,眼下半山腰能落足的地方基本上都找了个遍,文笙怎么可能活下来?

    他们想的是一定要找到顾姑娘的遗体,送她返回家乡,风光大葬。

    论功劳,顾姑娘以一张琴逼得谭家人全部归隐,止了多少杀戮,国公爷麾下,谁能大过她。

    此时顺金山斗乐的结果就像飓风一样刮过大梁十二州,伴随谭梦州、顾文笙同时坠崖毙命这一消息的,还有谭家信守约定,子孙门人纷纷辞去官职爵位,不日就要离京的传闻。

    消息传到离水,投到李承运麾下的权贵朝臣无不庆幸自己押对了宝。

    经过谭家这一折腾,杨昊御是完了,放眼大梁,谁还能与程国公李承运一争天下?

    李承运听说之后勃然大怒,带头蹦跶的直接下狱,余者好一通申斥:功臣尸骨还未找着,你们在那里额手称庆,是人乎?

    挨骂的大都是这两年才投奔而来,李承运平时没什么架子,对老朋友颇为优容,在这些人的印象里,程国公还是昔时的奉京第一纨绔,直到这时候,才悚然而惊,一个个噤若寒蝉。

    陆汾往离水赶,而离水方面也派了一支斥候赶往顺金山,想要迎回文笙,两下在中途错过,没能遇上。

    等陆汾到了离水,将顺金山斗乐的详细经过向李承运和众位将领原原本本讲完,李承运接连下了几道命令:着米景阳派人时刻留意奉京的动静;再派精锐跟着陆汾返回,尽全力找人;由李曹、杜元朴好好安置文笙的家人,若顾文笙不在了,开州的乐师学堂就成了她的遗愿,一定要办起来。

    杜元朴很是难过,他同文笙可谓忘年之交,文笙留下的事便是他的事,旁的都还好说,只有一件颇为棘手,那就是如何通知远在南崇的王十三。

    文笙写给王十三的那封信还在他手里呢。

    他斟酌再三,将斗乐的经过写成书信,附在后头。

    这信写得艰难,杜元朴中途几次搁笔方才写完,而后命亲信即刻起程,想办法将信送去南崇江审言府上,一定要亲手交到王十三手里。

    来自奉京的消息不断,谭家真是做出了甩手不管的架势,连太皇太后都不回宫了,说是还权与杨昊御父子。

    但谭梦州活着的时候,那些杨昊御提拔起来的臣子便死的死下台的下台,军中更是被调度得面目全非,此番他被放出来,发现真正信得过的,只剩老婆孩子和跟前几个太监了。

    据京中权贵通风报讯,杨昊御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再没有了当初的精气神儿,一众皇亲国戚正在私下里密议,准备等谭家人一离京便发难,叫他们父子自愿退位让贤。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只除了顺金那边没有找到文笙。

    进入腊月,谭家子孙学生故旧一行数百人离开奉京,往南而去,车队浩浩荡荡如一条长龙行驶在官道上,很多人前来相送。

    谭家车队在天女湖北岸上了船,与奉京斩断了联系。

    他们选择了天女湖为隐居落脚的地方,未必没有谭五先生在此失踪的原因,再者千花岛、白云坞是谭家带兵打下来的,那迷阵他们也熟悉,拿来修缮一下,占为己有,到也一举数得。

    谭家这一退出,原本天下应该形势明了,但奉京的权贵们还未等逼宫,突然之间风云异变。

    一支十余万的大军仿佛由天而降,出现在了密、开二州边境,杀气腾腾直扑离水而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七章 大军压境(二合一)

    眼下形势一片大好,边境守军难免松懈,待等发现敌袭,已陷入敌军的重围,连突围出去报信的机会都没有。

    浦苍军营首受其害,深更半夜被敌军杀进营地,火光一起,士兵们才发现营中将领已经九成遇害,登时乱了套,驻守于此的数千人几乎全军覆没。

    接下来是距离浦苍军营十余里的柔宁。

    柔宁县令熊德明曾是纪家军中一员将领,年纪大了,战场上受的伤一到秋冬就反复发作,李承运掌管开州之后,给熊德明转了文职,他与浦苍军营的将官们有袍泽之谊,平时常常往来,互为依仗,共同守护开州的北边门户。

    当晚因为年关将至,衙门快放假了,熊德明接受同僚和当地乡绅宴请,多喝了两杯,半夜被冻醒,发现门窗大开,床榻边似乎有人,未等呼救,锐风袭来,被刺客一刀斩杀。

    混进城的奸细们准备多时,对柔宁十分熟悉,刺杀数名官员之后夺下北边城门,放军队入城。

    从浦苍被攻陷、柔宁失守到离水方面得到消息,只有短短两三个时辰。

    但就是后半夜的这两三个时辰,敌军已经连下四城,行军近百里,真可谓是势如破竹。

    对方早有预谋,四座城在地图上连成一条线,便是外行也看得出,这是直扑离水,冲着李承运来的。

    一开始众人都怀疑战报有假,若非中了敌人的疑兵之计,便是前方守军为推卸责任有意夸大对方兵力,十余万人可不是小数目,朝廷之前派出的三路大军都没有异动,这又是由哪冒出来的,怎么瞒天过海开进密州,在边境上集结?

    要知道纪家军的斥候可不是朝廷那帮酒囊饭袋。

    但随着失陷的城池越来越多,将士伤亡情况不停报来,即使是新投奔而来的勋贵们也感觉到了不妙。

    若照这样下去。两天两夜之后,敌军就会兵临离水城下。

    为了应对朝廷三路人马,纪家军主力陈兵邺州以及开州以西,离水眼下只有三千多兵力。其中还有近半的水军。

    这可该如何是好?

    好在纪南棠现在离水,众人盼望着在他指挥之下,或能扭转乾坤,有奇迹出现。

    一大早李承运在国公府召集众将紧急开会,商讨退敌之策。

    堂上悬挂着巨幅的行军图。气氛异常压抑,众人目光只在李承运、纪南棠以及米景阳三人身上逡巡,等他们拿主意。

    李承运也知道事情麻烦了,童永年率兵在邺州,牵制原先隶属朱子良的七八万人马,孟振国在侯阳一带,盯着杨延麾下十余万人马的动向,兵力本已是捉襟见肘,纪南棠要兵没兵,要将没将。如何化解眼下的危机?

    但眼下必须得早做打算,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南棠,你来说说,咱们该当如何御敌?”

    纪南棠先冲李承运拱了下手,转过身来,同在座诸将道:“诸位,事起突然,情况愈是紧急,我等愈是需要冷静。”

    李承运微微点了点头。

    “要对敌,先要搞清楚敌人是什么来头。这个我已派人去查了,虽然对方到现在也没有打出旗号,但相信不出半日,就会有确凿的报告。”

    说到这个。堂前诸将登时有些炸锅。

    “十余万大军,总不会是有妖人撒豆成兵吧?”

    “难道是东夷和列登人贼心不死,想要趁乱捡便宜?”

    “东夷和咱们打这几回,国内总共也没剩下十万精壮,列登到是有可能,说不定还是鬼公子捣的鬼。”

    纪南棠抬手压了压喧哗声。沉声道:“这是一个可能,但自从钟天政率余部退到海里,东海包括铁福港在内,咱们的水军一直盯得很紧,没有发现有大队船只往来。”

    李曹在座,水军一直是他在调度,众人闻言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李曹起身,向纪南棠道:“末将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米景阳不安地动了动屁股,他想说管来的是什么人,先商量怎么应对,是战是退早做打算,时间耽误不起啊。

    可对方是纪南棠,别看二人年纪差不多,他带兵的时候,自己还在族学中念书习武,不管是资历还是名气都完全不能比,就像现在,自己脑子里乱成一团,对方还跟没事人一样。

    “国公爷,我想来想去,觉着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吉鲁国特慕尔的大军。”

    此言一出,堂前竟然静了一静。

    随即是诸人的窃窃私语声,说这话的也是就纪南棠,要换成别人,怕是立刻就会遭到大家的一致质疑。

    李承运皱眉:“人数上到是差不多,但不是说,特慕尔已同谭家达成协议,退回肃州,从那里回国了么?”

    米景阳坐不住了,自从杜元朴等人出事,离水方面的碟报一直是他派人在管,突然出现十余万大军,纪南棠又猜测这是早应回国的吉鲁人,叫他不禁觉着脸上火辣辣的。

    “回国公爷,吉鲁国退兵千真万确,咱们是从朝廷军方得到的消息。”

    自从杨昊御被谭家挟持,朝廷诸将各怀心思,想与离水方面结个善缘的大有人在。

    纪南棠说这话自然不是针对米景阳,他道:“咱们的消息来自奉京,怕只怕吉鲁大军的此次行动连奉京都一起瞒下了。因为离得远,我们忽略了他们,吉鲁国的军队因何而来,又为何而退,放他们入境的是杨昊御,但付兰诚在其中起了关键的作用,付兰诚当时奉的是白云坞主之命。”

    李承运倒吸了口寒气:“你是说特慕尔与白云坞早有勾结?”

    纪南棠一说,众将都反应过来,白云坞的大周余孽们武艺高强,连谭三先生一时不慎,都残废在他们手里。

    这么看熊德明等官员将领接连遇刺,绝非偶然。

    这分明是一步一步早就计划好了的,这段时间白云坞的人销声匿迹,很可能便是潜伏在开州各县,确定好了行刺的目标,只等开战。

    很可能特慕尔提出和亲的条件。用意也不过是想挑动谭家和离水方面的矛盾,谭令蕙之死令得谭老国师火冒三丈,迁怒顾文笙,终至二人双双坠崖。谭家人全部归隐。

    白云坞不费一兵一卒便将谭家赶出奉京,而吉鲁国更趁着密州顺金山斗乐的混乱,将十万大军化整为零,顺便陈兵密、开边境。

    好狠毒的一石数鸟之计。

    米景阳失声道:“付兰诚呢,不是说被咱们控制起来了。叫他来问问。”

    付春娘已经带着付兰诚去了南崇,杜元朴回道:“控制他的丹药所剩无几,我安排人带他去别处想想办法。自从他被迫服了白云坞的丹药,整个人就如同提线木偶,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李承运坐在座上,两手慢慢攥紧,沉声道:“若是白云坞作祟,只怕敌人来得更快。若是死守离水,援兵几天可到?”

    杜元朴道:“国公爷,眼前诸县能凑起五六千士兵。加上离水的守军和民众,人数在万人左右,除此之外,最近的是彰州各港水军,能抽调出差不多万人,将军已经传下命令,叫他们立刻由水路赶来,差不多三日能到。”

    东拼西凑才两万人,还要三天才能凑齐。照敌人推进这速度,说不定三天时间离水早破了。在座众人皆成为阶下囚。

    纪南棠接过话去:“国公爷,依末将看,眼下不如做好几手准备,第一。就是迎敌于外,争取时间,好叫开州各地守军往离水聚集,敌军来的路上有几处关隘,可以据险而守,拖延一下。我看在座诸位没有人比我更加熟悉开州的地势,就由末将亲自带人去迎敌。”

    满座一片寂静。

    危急关头,纪南棠要亲自出马,他说得客气,在座的没有比他熟悉地形,但其实是因为这是个九死一生的任务,对方挟十余万大军,还有白云坞的亡命之徒开路,离水才多少兵,只有三千!就这三千人纪南棠还不能全部带走。

    李承运忧道:“南棠,你准备带多少兵去?”

    纪南棠合计了一下:“国公爷,此去是为牵制,我带一千人足矣,沿途经过咱们的城镇,还能再收拢些人马。至于您这里,这段时间咱们对白云坞疏于防范,说不定城里也混进了刺客,我们大家以国公爷为首,所以您的安危乃是重中之重。”

    说到这里,他转向米景阳:“景阳,我走之后,国公爷和离水城就交给你了。”

    米景阳郑重道:“将军放心!”

    纪南棠点了点头:“元朴心思缜密,精于排兵布阵,我把他留下协助你。”

    杜元朴忍不住叫了声:“将军。”

    按杜元朴本意,纪南棠那一队缺兵少将,才是最危险的,若是带上自己和那帮练惯了奇门遁甲大阵的兵士,说不定还能抵挡一阵,谁知将军竟让他留下。

    纪南棠目光坚定:“你留下,好好配合米将军。”

    杜元朴只好应是。

    时间紧迫,纪南棠先吩咐景杰前去调兵,准备出发,趁这工夫转过头来,又点了李曹:“彰州兵马来援,不一定赶得及,你视情况调齐所有船只,以备不时之需。”

    李曹领命。

    他跟随纪南棠多年,自然明白自己将军的言下之意,什么是不时之需,那就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不能叫李承运和这么多文武死守离水,被敌人一窝端了,由李曹率水军船队载众人撤入东海,去与彰州兵马会合。

    纪南棠怕将话挑明,李承运身边大有怕死之人,怂恿他早早弃守离水跑路。

    他将水军全部留下,只带一千马兵迎敌,又留下了杜元朴,皆是为此。

    景杰只用不大会儿工夫就整好了队伍,李承运率领众人送纪南棠出发。

    出乎众人预料,匆匆聚集起的人马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何止千人,打眼一看三千人都不止。

    景杰回禀道:“将军,其他的都是离水民众,听说您要前去迎敌,自发聚集起来,要跟您一起去。”

    其实兵和民很好分辨,甲胄鲜明的是纪家军,穿着布衣,连趁手兵器都没有的是老百姓,汪奇等很多江湖人都在其中。

    纪南棠不禁虎目微红,叹道:“偏劳大家了。”

    景杰道:“将军,要来的可不止这些,属下担心去的人太多,没人帮着杜先生他们守城,故而劝阻了大伙。”

    纪南棠点了点头,与李承运和诸将告别,翻身上马,长戈横于马上,挥了下手,示意出发。

    战旗猎猎,这队人马出了离水西门,很快绝尘而去。

    送走了纪南棠等人,米景阳暂时接手了离水城的军务。他命人找来了县令诸洪、典史白士元,叫县衙配合抽调民壮,全城戒防,逐家逐户排查可疑之人。

    一整天很快过去,整个离水城气氛虽然紧张,但好歹没出什么乱子。

    到傍晚,附近几县的驻军和民壮来援,离水差不多聚集起了七八千人马。但与此同时,来的还有各县的老百姓,他们听说有大队人马杀来,首先想到的便是拖儿挈女,赶来离水寻求程国公和纪将军庇护。

    米景阳十分为难。

    照这样下去,百姓只会越聚越多,离水城的物资供应不上不说,这么多人,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乱军的探子,又或是白云坞的刺客。

    他不敢擅专,将情况报与了李承运。

    李承运叹息一声,下令开城放行。

    果不出纪南棠所料,他离开之后还不到一天,便有一帮勋贵文武跑来向李承运建议,放弃离水,坐船撤去彰州,以便与那边的守军会合。

    这些人推举了铭王杨安的次子,李承运的表弟出来做说客。

    李承运想了想,命人将李曹和诸洪叫来,吩咐道:“既然离水装不下这么多人,先安排百姓撤离吧。”

    这半天已有很多权贵去找李曹询问船只,李曹烦不胜烦,趁机请示:“国公爷,很多大人也想跟着离开,您 看?”

    李承运恨恨地道:“这些贪生怕死之徒,随便找个海岛扔上去,叫他们自生自灭。”

    李曹喜道:“好。”沿海有很多岛屿,来回一趟只需两三个时辰。

    李承运又想起一事,特意交待:“现在离水的乐师还有多少?叫他们随百姓一起离开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八章 危如累卵(二合一)

    纪南棠带兵出发已经有两天一夜。

    这两天经由离水港疏散的百姓多达三万余人,但离水城中未见冷清,依旧是挤挤挨挨,大街小巷全是人。

    李承运带着一帮亲信站在离水港北边的观礼台上,居高临下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纪南棠走后,北方战场陆续有消息传来。

    来犯敌人果然是早该回国的吉鲁国大军。

    纪南棠率领三千人马疾驰一日,紧赶慢赶,终于在昨天入夜之后迎上了敌军的先头部队。

    正如走前他对众人说的那样,纪家军先是拆毁了阳清桥,迫使敌军绕行十余里方才渡过金钩河,跟着设埋阴溪道,火烧野营坡。

    若非腊月里野营坡不少枯草被积雪覆盖,给了敌人躲避的空间,只这一场大火就能令吉鲁国前锋万余人遭受重创。

    鏖战到现在已持续了一天一夜,按时间算,若非纪南棠带兵前往周旋,这时候吉鲁国的大军已经杀到离水城下。

    今天早些时候,李承运已经交待将城里将士的家眷先行送走。

    他还特意问了问王昔和李家的情况,得知李曹亲自将文笙的师父以及家人送上船,并请了戚琴戚老爷子随船护送,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米景阳一直陪在李承运左右,看出他心事重重,道:“国公爷放心,离水目前已经组织起了近万守城军,末将估计着明天这么个时候,彰州水军便可赶到,敌人虽众,城里有个两三万人,也差不多能撑到孟将军他们回援了。”

    铭王次子杨彩煦一旁苦丧着脸道:“米将军实是太乐观了,你这两万人,一半儿是没上过战场的老百姓,就算你把刀枪给他们配齐了,三五个还不一定能顶一个用。那一半儿是水军,这可不是在船上!”

    米景阳嘿然不语,心道小王爷您可够能拆台的,我这也是为了鼓舞一下士气啊。

    李承运没等接二人的话茬。突听港口码头传来一阵喧哗声。

    诸人低头去看,就见排队上船的队伍里闹了起来,一群人推推搡搡,很快有士兵过去把人拉开,夜风中不知是谁喊了声“国公爷”。声音颇为凄厉。

    李承运摆了下手,旁边侍卫下去询问出了什么事。

    停了一会儿,李曹跟着回来,禀报道:“国公爷,是城里的富户,要带家丁和大宗的行李上船,只他们一家就要占半条船,末将叫他们要么将东西留下,要么全都留下。”

    李承运叹了口气:“非常时期,人命要紧。你做得不错。传令下去。全都照此一视同仁,若舍不得财富家业,便留下来,与本国公一同守住离水城!”

    李曹应了一声,正待转身离去,突然一阵更大的喧哗声自码头外边响起,其中竟隐约夹杂着哭喊。

    李承运等人相顾凛然。

    很快便有将校抓了几个百姓模样的人来到观礼台下,有侍卫过来小声禀报:“国公爷,城里有人造谣说纪将军那队人马已经全军覆没,敌军再有几个时辰便到离水城外了。”

    米景阳吃了一惊。主动道:“国公爷,我去瞧瞧。”

    这谣言不知由何而起,越传越凶,有人等不及坐船撤走。拖儿挈女想要出城去,可外头想躲进城的人更多,离水街头就听孩子哭大人叫,乱成了一团。

    码头更是乱上加乱,若不是纪家军在维持秩序,众人一窝蜂往船上冲。一艘船也别想开出去。

    米景阳立刻派人去平息谣言,捉捕造谣的奸细。

    此时却有一队士兵飞骑赶来离水港,翻身下马,挤开人群,直奔观礼台。

    为首是名斥候队长,满身尘土,脸上全是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到了台上,眼见李承运、米景阳、李曹都在,顾不得边上还有其他人,“扑通”跪倒,颤声道:“启禀国公爷、米将军,前方传来消息,纪将军遇刺!”

    “什么?”不但是米景阳、李曹惊呼出声,连李承运都觉着眼前一黑。

    李曹顾不得尊卑,抢在众人头里问:“将军什么情况?”

    那斥候队长带着哭腔:“刺客是白云坞的人,杀伤咱们很多兄弟,已被击毙,只是将军他……受伤不轻,景杰队长传话说,将军昏迷前有交待,将他重伤的消息散布出去,而后全军往西边侯阳方向退走。眼下敌人兵分两路,一半去追杀将军,一半向着离水而来!”

    李承运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虎目微红,咬着牙道:“南棠……”

    纪南棠这是不惜以自身为饵,为他,为离水的众人争取宝贵的时间。

    纪南棠领兵多年,战功赫赫,别说大梁十二州,就算周围的南崇、东夷,乃至吉鲁国,可以不知道他李承运,谁没听说过纪南棠的威名。

    若叫吉鲁人知道,大梁的常胜将军身受重伤,只带了两三千人,就在距他们不远的地方逃窜,那简直就像是即将到嘴的肥肉,怎么可能不垂涎三尺?

    若在他们看来,李承运离了纪南棠的支持,就像是没牙的老虎,不可能成事,而纪南棠没了李承运,却可以再转而扶持旁人,谁轻谁重,不难判断。

    大约纪南棠也没想到,吉鲁人会贪婪若此,兵分两路,哪一边的好处都想要,哪一边都不放过。

    众人心情复杂之极,看着码头内外老百姓哭爹喊娘,无心制止。

    杨彩煦面色苍白,左右看看凑了上去,先前李承运因为他们想着脚底抹油大发雷霆之怒,有些话他一直忍着没敢说,现在纪南棠生死未卜,离水守军靠不住了,再不走,难道要做吉鲁人的俘虏不成。

    他低声道:“表哥,叫纪家军准备几艘船,咱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吉鲁人是一群旱鸭子,绝不敢追下海去。”

    李承运目光淡漠瞥了他一眼,将米景阳和李曹叫了过来。

    杨彩煦松了口气。还未等露出笑容,却听李承运沉声吩咐:“立刻关闭城门,有百姓要进城,好言和他们解释。告诉他们马上要打仗,叫他们绕城南行。调派兵力全城戒防,再有妖言惑众者就地格杀!”

    这是米景阳的活计,他连忙应了声“是”,暗自寻思国公爷怎么不赶紧上船。还有空管这些。

    李承运又道:“你们去同老百姓讲,纪将军安然无恙,率三千人抵挡住了敌军大半人马,杀来离水的尚不足三分之一,区区几万人,难道我们守不住离水城?”

    米景阳不由道:“国公爷,您几时走?”

    李承运转过身去,负手而立,冲着下边码头吵吵闹闹的人群扬了扬下巴:“等他们全都走完了的。”

    杨彩煦不禁变色,离水滞留的老百姓多了不敢说。四五万挡不住,若等将他们全部送走,至少也得三四天的时间,这还是在敌人没杀来,不用抽调水军守城的情况下。

    这无疑是告诉大家,他决意死守离水,与百姓共存亡了。

    李承运轻叹了一声:“去告诉大家,谁想走都可以走,但这会儿走了,以后也就不用回来了。”

    杨彩煦听着话风不对。赶紧噤声。

    李曹心悬纪南棠之余,亦不由动容:“国公爷,您这……”

    “南棠、顾姑娘,还有你们诸位。如此舍生忘死,图的乃是天下太平,老百姓过上安稳日子,承蒙大家看得起,以命相托,李某敢不竭尽全力!”

    说到此。李承运深深吸了口气,收拾情绪,沉声道:“准备守城,待本国公会一会吉鲁人!”

    米景阳一溜小跑去调兵遣将。

    李曹拜别李承运,下了观礼台,调了几百士兵过来码头维持秩序。

    谣言很快止住,城里的老百姓终于不那么恐慌。

    李曹忧心纪南棠的安危,在码头上站了站,转身去找杜元朴商议。

    杜元朴坐着轮椅,由亲兵推着,也正忙碌不已。

    这两天的时间,他已经妥善安排,将数千名将士家小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这其中包括李承运的妻儿,纪南棠的老娘,米景阳的一家老小等等,千丝万缕的关系,出不得半点差错,也着实叫人头疼。

    除此之外,还有乐师。

    离水现有乐师二三十人,除了有限几个名声在外,其他水平很是寻常。

    文笙在顺金山坠崖已经过去多日,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人,大家嘴上虽然不说,心里都已有些绝望,觉着她必是香消玉殒在无人涉足之处,开州办学就成了她的遗愿。

    虽然现在这个愿望受挫,但来日必须要为她完成。

    所以一说敌人大军将至,李承运当先叫撤离的,就是这些个乐师。

    但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有的人恨不得生出八条腿来挤上船,好赶紧离开离水,有的人任你好说歹说,偏就不肯走。

    李曹过来找着杜元朴的时候,就遇上了这么个情况。

    杜元朴官职虽然不高,但纪家军上下都把他当军师看,将军遇刺这么大的事,李承运得报的时间,杜元朴就接着信了。

    他比观礼台上众人都冷静得多,立刻召集了驻守将军府的几百亲兵,到他跟前听令。

    这些亲兵都是近来跟着他研究奇门遁甲阵法的,眼下只能寄希望于白云坞空守宝山而不自知,让他用幽帝的传承来阻击幽帝的后人。

    李曹忧心忡忡找来,两人刚刚交换了一下看法,还未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化解眼下的危局,就听着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两个亲兵进来,向杜元朴禀道:“杜大人,杨公子不肯走,非要见你。”

    杜元朴皱了皱眉,亲兵口中的杨公子不是别人,乃是王光济的内侄杨兰逸。

    这可不是第一回了,前两天他就命人护送乐师们上船,结果旁的乐师都走了,只有这小子磨磨蹭蹭落在了最后,若不是杜元朴知道文笙与杨兰逸颇有交情,几乎要怀疑他没安好心。

    眼下事情千头万绪,他哪有精力去应付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杜元朴抬手揉了揉眉心,道:“叫他进来。”

    待等杨兰逸摇摇晃晃进来,李曹不由暗吃了一惊。

    杜元朴是最近才回的离水,李曹则不然,之前他可是和这杨家小少爷打过不少的交道。

    就见大冷的天杨兰逸穿了件白袍子,没有束腰带,身上蹭得又是泥又是土,头发披散着,手里紧紧攥了根骨笛,走路打晃,两眼通红,一看就是喝了酒。

    他看着李曹眼睛一亮,紧走两步过来,急道:“李录事,你快跟他们说说,我不走,我要留下。”

    看在顾文笙面上,李曹好言劝道:“杨公子,你还是快走吧,你可能还不知道,不用等明天天亮,便会有大队敌军杀来,最少也有五六万人,国公爷叫你先走是一片好意,其他乐师不都走了么?”

    杨兰逸固执地摇了摇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顾姑娘临走的时候,拜托我帮她看好家。”

    “看家?戚老护着她的家人早走了,你不知道?”李曹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顾文笙所说的这个“家”,多半指的是离水。

    杜元朴叹了口气,这小子看不出眼色,缠夹不清,当日非要跟着顾姑娘去顺金山,想来文笙为了安抚他,随口那么一说。

    乱军之中,依杨兰逸的水平一时不慎就可能丢了性命,谁敢指着他来看家啊。

    杨兰逸摇了摇头,神色戚然,文笙坠崖的噩耗传来已经有些日子了,他还没有从这锥心之痛中缓过劲儿来。

    “我不能走,若是顾姑娘回来,看到我没听她的话,离水没了,她会怪我的……”杨兰逸说到这里,不由地声音哽咽。

    李曹眼中一热,心道:“没想到这小子痴成这样,如此更不能叫他枉送了性命。”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顾姑娘怕是回不来了,就听杨兰逸那里抽抽搭搭道:“她就是人不回来,魂魄也会回来……”

    杜元朴既难过,又受不了他一个大老爷们说哭就哭,道:“行了,快别哭了,不走就不走吧,到时候你就跟在我身边。”(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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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望族特立独行的顾九小姐一朝穿越变成了悬梁自尽的小家碧玉顾文笙,父亲渺无音信,母亲整天想的就是怎么能把她赶紧嫁出去。
顾九小姐生性很固执,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哪怕需要从刀山上滚过去!
不过她想要的,和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从来都不一样!
封面由刺微妹子友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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