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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心渔     重笙txt下载     重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二章 最后的机会(二合一)

    钟天政现身南湖道,这消息不管是真是假,都够朱子良忙乱一阵子。

    趁朱子良的军队还未到浦川来大肆搜捕,由苏小六在前头赶车,文笙和钟天政同坐车内,一行人出城,直奔阳沽。

    钟天政派人在镇妖塔上留书,王十三若是听说,也必定会赶到阳沽打听文笙的消息,到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合了。

    钟天政到浦川之后又发了两回高烧,他自己也知道情况不大妙,却一直忍着没找大夫。

    钟天政现身南湖道,这消息不管是真是假,都够朱子良忙乱一阵子。

    趁朱子良的军队还未到浦川来大肆搜捕,由苏小六在前头赶车,文笙和钟天政同坐车内,一行人出城,直奔阳沽。

    钟天政派人在镇妖塔上留书,王十三若是听说,也必定会赶到阳沽打听文笙的消息,到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合了。

    钟天政到浦川之后又发了两回高烧,他自己也知道情况不大妙,却一直忍着没找大夫。

    此次路途中住宿,他问文笙:“谭五先生下落不明,谭家其他人生死未卜,说起来那两个还要谢谢我阴差阳错救了他们性命。明日我就放了他俩,你也别吊人胃口了,说说看,准备如何处置我这俘虏,是杀还是剐?”

    救出谭家两人之后怎么处置钟天政,文笙确实想了一路。

    手起刀落一了百了,恶贯满盈的鬼公子死了,大梁百姓俱都拍手称快。

    只凭段正卿等人掀不起太大风浪,数万勤王师群龙无首,多半会变成山贼海寇。

    这若是发生在白云坞那事之前,自然没什么可犹豫的,即使她与钟天政有那么深的纠葛……

    “白云坞主若是死在湖底还好,若是没死,正好接手我的人,还不如留我性命。约束他们,同那些后周余孽斗个两败俱伤。”钟天政淡淡地道。

    他这猜测与文笙心中所想也差不多。

    当一个决定涉及大梁国运,决定几万甚至几十万人的安危生死,需要权衡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起决定因素的不再是善恶有报欠债还钱,也不是她和他过往的那些恩怨。

    “我们来分析一下大梁目前的局势吧。”钟天政眼见神情微动,心道有望,继续游说。

    “白云坞是你我共同的敌人,倘若求神拜佛有用。我想你此时不惜代价也要求老天爷收了那疯子,可惜……”钟天政撇了下嘴,他从来不相信老天会怜惜苍生。

    文笙琴放膝上,不用声色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杨昊御恨我入骨,对他表兄李承运,也未必好到哪里去。再来说吉鲁国,实乃是一帮贪婪无厌的野蛮人,开门放进来容易,要再送出去可就难了。李承运到现在还将野心半遮半掩,就为了图个好名声,勾结外敌这种事想来不敢去做。”

    文笙淡淡反驳:“不是不敢做,而是不屑为之。”

    钟天政笑笑:“好,我不与你争。这么数下来还剩一个谭家,你们与谭家最终能成为盟友么?怕是很难,谭梦州不死,谭家不会放弃太皇太后的权利,这可不是你救两个人这等小恩小惠能改变的。”

    他咳了几声,毫不在意地拭去了唇边血渍。笑道:“天下之大,举目都是敌人,也许有纪南棠保着,李承运最终能拿下江山。可到时候遍地焦土,这大梁不知还剩下什么?”

    文笙望向他,目光平静又幽深:“说说你吧,即使我这次放了你,你的身体又能撑多久?够你打败敌人实现夙愿的么?”

    钟天政收起帕子的手顿了顿。

    文笙接道:“我顾文笙在大事上向来不打诳语,这次我可以不杀你。还帮你把身体彻底治好,但你要跟我回开州去。”

    钟天政瞳孔微微收缩:“这是条件?你要囚禁我?”

    “阿政,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去开州我保证你可以活下来,你将杨昊俭和他那些残兵败将交出来,谭兄、华飞舟、吕磬以及那些被你残害而死的人,这许多条人命我为你一力承担。至于东夷人屡次进犯大梁东南诸州所犯罪孽,我与你以余生将功补过。”

    文笙作出这个承诺,意味着她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麻烦。

    但她愿意去做,只要心安,麻烦些又算得了什么。再说非常之时行权益之计,她自信可以说服李承运和纪南棠。

    钟天政眸光闪动。

    文笙又道:“程国公得民心所向,执掌五州,初成气候,难道你到现在还觉着自己能战胜这么多对手,独揽天下?阿政,我也不是要囚禁你一辈子,往长里说,十年!十年够程国公理顺乱局,稳固江山社稷,为老百姓创一个太平盛世,到时候我必言而有信,放你离开大梁,你是要去东夷也好,去列登也罢,都随你的便。”

    文笙给钟天政开出的价码初听起来要远远低于白云坞主,但却是她倾尽全力,一片诚心所在。

    经过天女湖底呕心沥血的半个月,钟天政也该明白,除非出现奇迹,他的伤病已经严重到普天之下只有燕白和文笙可治的程度。

    钟天政久久没有说话,就在文笙觉着他要开口拒绝的时候,听他问了一句:“十年隔绝,物是人非。那么你呢,你愿不愿意回到我身边,重修琴箫合鸣?”

    文笙几乎是立时便摇了摇头:“不可能了,阿政,我之前说与十三已定下鸳盟,并不是虚言。”

    钟天政还想要说什么,却被一阵骤然涌上的咳声代替。

    待等咳完,他显然已经恢复了平静,道:“知道了。这么大的事,你给我点时间考虑。”

    第二天上午,三人来到阳沽城西南的一座小镇。

    文笙和钟天政停下来,苏小六奉命去带人。

    等到下午,钟天政的手下接到消息陆续赶来。

    第一波到的是谭容华,由林庭轩带了五六个人亲自押送。

    林庭轩等人显是已经盘问过送信的苏小六,对文笙守在一旁监视没有露出诧异之色,见过了钟天政,奉命把谭容华带上来。

    谭容华被五花大绑着。苏小六提着他背后的绳子往钟天政脚底下一丢,喝道:“还不给我家公子磕头?”

    谭容华被擒的这段时间显是没少受罪,蓬头垢面,身上衣裳皱巴巴的。一只眼睛乌眼青,嘴角青紫,肿起多高。

    文笙见状不由地在椅子上挪了下屁股,这哪里还是乐城初见时那个自我感觉甚好的谭七。

    谭容华挺身欲起,却被绳子绊住。没了乐器的乐师比没牙老虎还不如,他梗着脖子,张口便骂:“钟天政,你个无耻狗贼,老天爷怎么还不收了你去?”

    钟天政“嗤”地一声轻笑,问一旁伺候的林庭轩:“怎么弄成这副德行?”

    林庭轩恭声道:“这段时间公子不在,大家都担心不已,偏他张口便是诅咒,用词甚是恶毒,兄弟们气不过。这才……”

    他打住,担心地偷偷打量钟天政,公子这次回来,气色怎么差成这样?

    钟天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语气微嘲:“骂且由他骂,我又不会因此少块肉,打坏了谭七公子,有人又该心疼了。”

    林庭轩没敢接茬,谭容华这时候目光一瞥,已经望见了坐在旁边的文笙。不由地目瞪口呆。

    “顾文笙,你怎么在这里?你还和他有来往?我就知道,是你们两个沆瀣一气害死了五哥。”

    文笙皱了皱眉,道:“七公子稍安勿躁。我是来救你和谭小姐的,还请你闭上嘴巴等一会儿,否则我就要袖手旁观了。”

    谭容华这些日子过得生不如死,一听文笙这话,顿时知机地闭上了嘴。

    文笙见他好歹识趣,暗自松了口气。转向钟天政:“他的随从呢?”

    钟天政手在眉心上揉了揉:“抓住了两个,还有一个当时就死了。”

    他转向林庭轩,问道:“人呢?”

    林庭轩回道:“都带来了,在外边。”

    文笙虽然不怎么想搭理谭容华,还是耐心性子问他:“是不是这样?”

    谭容华这才看出来对方是真想放了他,不但是他,连随从都一并有救了,他牢记着文笙叫他闭上嘴巴,连忙点了点头。

    钟天政微微一哂:“我既然答应你放人,又何必在区区几个随从身上弄鬼?”吩咐林庭轩:“等谭令蕙来了,将人一并带上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工夫,谭令蕙带到。

    她被擒之时没带丫鬟,和她一起落入钟天政手里的也是谭家的两个随从,这两人年纪都在四十往上,在江湖上颇有名气。

    诸人一齐被带上来,谭令蕙站在当中,看得出同谭容华相比受了一番优待,身上干净整洁,除了人看上去有些憔悴之外,同奉京时相比没有太大变化。

    她突然看到文笙,反应也很强烈,但很快恢复了从容,甚至还露出一丝笑容来,点头道:“顾姑娘,别来无恙?”

    文笙与谭令蕙并无深交,欠了欠身尽到礼数,道:“我受谭五先生所托,前来请钟公子放诸位回京。”

    谭令蕙闻言大大松了口气。

    文笙叫钟天政给谭家诸人松绑,钟天政照办,又命人给他们几个搬来了座椅。

    文笙就把谭五先生怎么找到她帮忙,二人又是如何同时接到白云坞的邀请,前往白云坞赴宴的经过详细给谭家人讲了讲。

    她讲他们几人在白云坞的见闻,朱子良和付兰诚已为白云坞主控制,钟天政在旁任由她讲,没有阻止,只时不时低咳几声。

    很快文笙便讲到她和钟天政由湖底脱险,谭五先生却生死未卜。

    谭令蕙和谭容华面面相觑,脸上都变得煞白。

    “朱子良控制了关中,现在谭康华、谭星华等人俱都下落不明,我此来,一是请钟公子释放诸位,再是希望你们能赶紧将这消息传回京里去。”

    顾文笙会撒谎么,开这等一戳即穿的恶劣玩笑?谭家众人下意识都觉着不会,五叔这次带了这么多人来关中,竟然全军覆没,只剩了他们几个。

    谭容华慌了手脚,连声道:“是是是,我们这就传信。”

    说话间,他想要站起来,两腿发软,第一次竟没能站稳。

    文笙沉声道:“七公子别慌,你们若是在关中无人可以联络,可以随我先去邺州,从那里转道回奉京。”

    邺州是李承运的地盘,有纪家军驻扎。

    谭令蕙苍白着一张脸,起身道:“不必麻烦了。多谢顾姑娘,我们谭家在关中有人手。”

    文笙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救了人,也提了醒,能做的都做了,文笙自觉对谭家仁至义尽,接下来她要处理钟天政这边的事,还要赶回离水,应对一团乱麻般的时局。

    谭容华转身欲走:“那就赶紧的吧,对了,我们的琴呢?”

    众人都去看钟天政。

    谭容华一下子又想到眼前这姓钟的也是大仇人,眼上神情变幻,钟天政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放人。出门的时候,别忘了把七公子的琴还他。”

    谭容华俨然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低着头忍气吞声往外走。

    谭家几个侍从跟在后头。

    谭令蕙落到最后,不等谭容华回头来催,咬了咬唇,毅然抬头望向钟天政,道:“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问一问你。”

    钟天政脸色难看,冷漠地道:“没那必要。”

    谭令蕙目露仓皇痛苦之色,急道:“不,七哥,你们到外边等等我,只有两句话就好。钟天政,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到关中来,为什么要假扮别人引你出来,我若不来,这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问,就到死也不会明白。”

    两行珠泪沿着她白皙的面颊簌簌落下,堂堂名门娇女看上去这般可怜,叫人心里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林庭轩等人识趣地退出去,屋里只剩下了谭令蕙、钟天政和文笙三人。

    钟天政坐着不言不语,文笙见谭令蕙眼中含着泪向她望来,只好站起身,给了钟天政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抱着琴走出门去。

    此时天已近黄昏,夕阳斜照在院子里,留下一抹晕黄。

    “咣当”一声,大门被踹开。

    一人两手抱臂,站在夕阳里,口里骂咧咧:“姓钟的小白脸听说还活着?赶紧给老子滚出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三章 聚散匆匆(二合一)

    对了,也不能说完全是老样子,十三语气动作都没变,只那胡子却如雨后的青青原上草,茂盛肆意地长了起来。

    他这么凶神恶煞一样破门而入,林庭轩登时如临大敌,率领手下欲上前拦截,谭家众人不认得王十三,担心被卷进去殃及池鱼,齐往边上缩,就在这一片混乱中,王十三那蛮横的气势突然一敛。

    “咦?哈哈,老子一会儿再同你们算账!”

    他如旋风一般从众人面前刮了过去。

    “可算是回来了,这么久没出什么意外吧?有没有受伤?”王十三见文笙手里拿着琴,神情轻松站在那里,心已经放下大半,等到了近前将她由头至脚打量一番,见她似乎连根毫毛都没伤着,心整个儿落回到肚子里,这才想起来问:“董涛呢,不是找你去了?”

    文笙听到他问起董涛,脸上笑容不由淡了下去,道:“董大哥出了点儿意外,说来话长,我慢慢说给你听。”

    王十三赶来,不但是意味着文笙多了一大助力,晚上能睡个安稳觉了,她这么久没听到十三的消息,也颇为担心,不知为什么心里总隐隐觉着有些不安。

    对对对,你快说说,你怎么会和姓钟的小白脸呆在一处?

    王十三这短短一会儿好几次想开口问来着,文笙不说,他都快要憋死了。

    林庭轩深深吸了口气,叫众人暂且退后,随时保持着警惕,不敢掉以轻心。自家公子之前可是在飞云江上吃过这两人的大亏。

    谭容华这才认出来,敢情新来的这位,便是之前与顾文笙同行同宿,身强力壮的侍从。

    在乐城时,他还有底气嘲笑那二人,眼下却要靠着顾文笙救他脱困,实在是脸都没处搁了。

    谭容华越想越是心灰意冷。看上去俨然一只斗败的公鸡,只想堂妹赶紧出来,好尽快离开这鬼地方,此生再也不用见这些人才好。

    文笙简单将情况跟王十三说了说。细节留待二人独处时再慢慢讲,等她说完,过去了差不多一盏茶工夫,房门一开,谭令蕙低头自屋里走出来。

    她与谭家诸人会合。林庭轩按钟天政的吩咐将琴还给他们。

    谭容华接了琴,以目示意谭令蕙趁对方没改变主意快走。

    谭令蕙拿琴在手,转身往钟天政所呆的正屋望去,两眼红肿,贝齿咬着唇,神情却是少见得平静。

    她定定望着,仿佛要把眼前这一幕深深刻在心底,而后收回目光,向着文笙深深一躬:“顾姑娘,我还记得当日你考入了玄音阁。初到我家做客,那时五哥还好好的,我请你到我那里小坐,听你说过一番话。你说,大道万千,端看各人选择,能自己做成一番事,比选个夫婿百年苦乐由他人强得多。令蕙到现在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悔没有早听顾姑娘的话。”

    文笙怔了一怔,这几年杂事缠身。她哪还能记得当初同谭令蕙、鲁雪芝那几个小姑娘随口说过什么,听谭令蕙大致意思不错,她也就不再纠正,回礼道:“谭小姐言重了。还请诸位赶紧回京。把这里的意外当面禀报谭老国师,勿令白云坞奸计得逞。”

    谭令蕙点了点头:“多谢顾姑娘关心,我和七哥这便告辞了。”

    谭家众人走了,王十三望着他们一行的背影,这才悄声同文笙道:“这就是那位谭家大小姐啊。”

    文笙微微颔首,她脑袋里还在想着谭令蕙刚才的态度和她那番话。

    那番话初听没什么。越琢磨越觉着其中隐约藏着怨怼。

    王十三摇头“啧啧”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呀,长得不对爷胃口,脾气也不对爷胃口,原来都是谭家瞎吹牛,世人捧臭脚。”

    文笙听着不像话,横了他一眼。

    王十三嘿嘿道:“这也到罢了,还是个睁眼瞎,看上姓钟的小白脸,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他说话嗓门不小,谭家人已经走远听不到了,林庭轩和他带着的人可都听着呢,登时一齐侧目。

    这骂谁呢?

    王十三沐浴在众人目光下,往左右看看,道:“还等什么呢,走,待我去会会姓钟的。”

    说完抬腿就往屋里走。

    林庭轩心道要糟,抢在头里试图拦住他,自家公子若是好好的,武艺高强,自是不惧,但如今公子伤成这样,只怕经不住对方一手指头。

    林庭轩上前,他手下那些侍从更不甘落后,众人挤挤挨挨连推带搡就进了屋子,这才想起来未经钟天政允许。

    林庭轩抬头一望,不禁吃了一惊,叫道:“公子!”抢步到了座前。

    就见钟天政不知何时已经滚落座椅,面如金纸躺在地上,胸前衣襟上沾着血,双目紧闭,动也不动。

    王十三闯进屋,听文笙在身后叫了声“十三”,抬头见着这一幕不禁心生茫然,困惑地搔了搔脑袋,心道:“我这还没等动手呢,他就死了?”

    林庭轩小心伸出手去,放在钟天政鼻子前面试了试,长出了一口气。

    他顾不上文笙和王十三还在一旁,弯腰先将钟天政抱起来,送去隔壁房里床榻上躺着。

    钟天政的一众手下忙里忙外乱作一团。

    王十三悄悄问文笙:“咱们要不要干脆……”说话间他将右手立起如刀,向下做了个“切”的动作。

    文笙眼睛瞥过,微微摇了摇头:“没那必要。”

    王十三顿时泄了气,这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别提多难受了。

    文笙伸手拉了拉他衣裳,两人自屋里出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文笙自那天上船之后讲起,将这一个多月的经历细细给王十三讲了一遍。

    王十三咋舌:“那毒药这般厉害,奶奶的,简直像鬼迷了心窍一样,我说这段时间朱子良怎么老惦着和我过不去,追着老子咬,原来还有这等内情。”

    他说完,两人一齐沉默下来。

    董涛和谭五先生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王十三想着差点儿就再也见不到文笙了,不由地心惊胆颤,握了她手,诚心道:“你以后可别冒这样的险了。这些日子我担心得要死,偏还得留在外边傻等,那滋味,这辈子再不想尝了,下次有危险咱们一定要在一起。我在前面给你顶着。”

    说着他单手握拳,比了下胳膊给文笙看,以表示自己力大无穷,无所不能。

    “好。”文笙露出笑容来,点了点头。

    她新学了《点兵》和《连枝》两首曲子,比过去更有信心护着十三周全。

    “十三,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

    “董涛没跟你说?我们治好了袁家老爷子的病。”王十三犹豫了一下,又道,“由南崇来的不光是燕白的信,云鹭也写了信来。”

    “云大哥说了什么?”

    王十三凝神听了听四周动静。悄声道:“我看他那意思,是想叫咱们近期再去一趟南崇。”

    他自怀里掏出封信来,递给文笙。

    几页纸叠在一起,边上揉得都有些破碎,显是王十三时时拿出来看,翻了不知多少遍。

    文笙心道果然有事,将信接过来,一目三行看完,又回头重看了一遍。

    云鹭是武人,写信无碍。但也别想读到什么文采。信写的都是大白话,说自己的腿已经养得差不多了,走路没问题,但想恢复到像原来那样与人动手身轻如燕。还需要一段时间。

    可江府最近却惹上了麻烦。

    江审言不知得罪了谁,刺客一波一波上门。

    而且来人武功都很高,哪次来犯,江府都得死上不少人,狄氏兄弟身上常常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最为严重的一次。刺客混进了后宅,险些伤到老太太。

    江审言无法,动用了上回文笙和王十三救回林家嫡孙那个人情,从林世南府上借了三百护卫保护家人,他则称病,大多数时间都在府里呆着。

    如此不光耽误了公事,江审言几乎是被完全束缚住了手脚。

    云鹭同狄氏兄弟深谈过,狄家人都觉着此事背后的主使极可能是太师吴德水。

    一方面原因是吴家上元节吃了大亏,吴德水的长女安国公夫人到现在还“病着”不敢露面,吴家人说不定从哪里听到了些风声,还以颜色,另一方面,陈贵妃的身孕已经有七八个月了,医令府一直不肯断言胎儿是男是女,宫里的争斗也到了要紧的时候。

    若动吴家,整个南崇朝野都要跟着变天。

    这么大的事,云鹭自然想叫文笙和王十三赶去帮忙,毕竟大梁这边旁人过去参合江审言或许还会抵触,王十三那可是他的亲外甥。

    王十三很想去,但文笙被人请了去迟迟未归,他已经觉出不对,又哪能放心一走了之。

    文笙看完了信有些头疼。

    若能搬倒吴太师,对和谈有利,无疑是件好事,只是时机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吉鲁国进犯,李承运那里马上要开战了,这紧要关头,她哪里走得开。

    文笙将信还给王十三,就势靠在他怀里:“十三,你舅舅那里的情况看来也很紧急,不然云大哥不会特意说叫咱俩都去,眼下只好你先过去,保护你舅舅他们不出意外,我把这边的事扫扫尾,随后赶去。”

    两人分开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重逢,又要各奔东西,王十三自不情愿,况且关中局势也不像文笙说得这么简单。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我再等等,好歹和你一起把姓钟的小白脸搞定。至于那白云坞主……”

    王十三最担心的就是此人,他叮嘱道:“那老家伙要是没死,你可躲着他远些,叫钟天政的人先上。”

    文笙靠着他坚实的臂膀,心里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喃喃道:“先别说这些了,你既然不急着走,那我睡一会儿。”

    王十三心疼得很,道:“你睡,我叫他们铺个床铺,还是躺在被窝里睡舒服些。”

    文笙几乎是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发觉天已经黑了,屋里点着灯,文笙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一侧头,方才觉出身边有人,王十三同她挤在一张床上,倚着床头半躺半坐,握着她手不知在瞎寻思什么。

    文笙一动,他就醒过神来。

    “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文笙觉着这么久了没人叫醒自己,应该是钟天政经过急救已经脱离了危险。

    “十三,你一直在这里?”

    “是啊,你不是叫我守着你吗?嘿嘿,我才知道自己这么重要,没我你都睡得不香。”

    文笙咬着唇嗔了他一眼。

    灯光下,美目中似有光华流转,王十三只觉脑袋里一晕,以手遮眼,叫道:“哎呦,不行了,你再看,我又得修炼《明日真经》。”

    文笙“噗哧”一声笑。

    不过她很快回到正事上,问道:“钟天政那里怎么样了?”

    她这一觉睡得时间甚长,若是钟天政这会儿神智清楚,也应该拿定了主意。

    王十三摇头不知:“还没咽气吧,天黑之后又来了不少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我懒得理会他们。”

    文笙起身:“一起去看看。”

    她得赶紧把事情定下来,才好送王十三动身去南崇。

    文笙和王十三自厢房出来,就见院子里站了七八个人,一个个静悄悄跟树桩子似的。

    正房里还点着灯,房门虚掩。

    太安静了。

    文笙微觉诧异,王十三抢在她前头伸手推开了门。

    屋里颇为冷清,床榻上之前昏迷不醒的钟天政不见了踪影。

    只有一位长髯飘飘的老者坐在灯下看书。

    老者闻声抬头,将书慢慢放下,道:“许久不见,顾姑娘依旧是仙姿佚貌,光彩照人。”

    文笙脚下顿了顿:“段先生,你怎么在这里?钟天政呢?”

    这老者正是钟天政身旁的第一幕僚段正卿。

    按年纪,文笙应该尊称他一句“段老”,但此人助纣为虐,钟天政做了那么多“大事”,多亏有他在背后策划,文笙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段正卿笑了笑,好奇地瞥了王十三一眼,脸上一团和气:“公子醒了,已经先行离开,段某自告奋勇留下,替他随姑娘前往开州。”(未完待续。)

    ps: 头疼,但我还是任性地码完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嫉恨如火(二合一)

    钟天政拒绝自己,不告而别,甚至于暗地里捣鬼,文笙都不奇怪,可把段正卿留下,就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了。》し

    段正卿见她惊讶,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公子说,他伤在姑娘手下也有大半年了,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姑娘邀他去开州虽是好意,不过人生于世谁能不死,若江山和美人都不可得,苟延残喘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留下来,随心所欲活一回。”

    “美人?谁?”王十三往文笙脸上望去,铺天盖地的酸气涌上来,骂道,“奶奶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子现在就去宰了他,脑袋拧下来,看他死不死?”

    骂完转身欲走,被文笙一把抓住。

    “十三,别冲动。”

    她看段正卿笑眯眯的,便知道江山美人什么的多半不是出自钟天政之口,并且就算王十三此时追出去,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

    “段先生要随我去开州?”

    “不错。而今天下群雄并起,公子非但不想与程国公为敌,说不定机会合适还要联一联手。老朽年纪大了,这几年跟着公子奔波自己受苦不说,还要脱大家的后腿,故而趁这机会自请随姑娘去离水享两天清福,也好见识一下程国公和纪将军这等当世的英雄。”

    带段正卿回离水到没什么,只是文笙听他这么一厢情愿地自说自话,难免心生抵触,冷淡地道:“段先生如此笃定,就不怕我这里手起刀落,先斩断钟天政的左膀右臂?”

    段正卿笑道:“老朽观察顾姑娘已久,自觉对姑娘行事稍有研究,只要不是迫在眉睫。在决人生死这等大事上还是很慎重的。我都去离水了,是杀是刮自是由得诸位,何必急着做决定呢?”

    文笙沉吟一阵方道:“去离水可以,我要先申明两件事,第一,段先生自己去就行了,屋外的随从叫他们散了吧。第二。段先生此去为质,不要以为我等会视你为座上客。”

    六月中旬,文笙带着段正卿离开关中。到达邺州。

    王十三将他们一行送到邺州,同驻扎的纪家军接上头之后,方才放心南下,独自一人前往南崇。保护舅舅一家。

    且说六月的奉京,热浪袭袭。蝉鸣不止。

    这天气令人焦躁不已,大街上少有人行,权利更迭,政局未稳。就算是权贵扎堆的英台大街、玄音阁大街也不复前几年的繁华热闹。

    距离玄音阁大街不远的国师府高墙里甚是幽静,深深的院落九曲连环,绿荫如盖。透着丝丝清凉。

    主屋云章院是谭老国师的住处,偶有丫鬟进出。都小心翼翼,不发出半点声响。

    院子里站了几个侍卫,哪怕京里形势再是紧张,也不会有那不长眼的刺客敢来国师府找死,故而他们这些人每日的活计便是捕蝉捉蛐蛐,别叫它们吵闹了屋里的老夫人。

    自从五公子谭瑶华遇害的消息传回来,谭老夫人就病倒了,先后请了几位太医来看过,都说是心病。

    跟着谭家子孙纷纷去了两军阵前,想要取钟天政的性命,长孙谭锦华更是做了先锋官,这令老夫人担心不已,常常半夜里惊醒,病情变得更加严重。

    谭梦州与夫人伉俪情深,这一年多也不大出门。

    他通常坐在夫人床边,老夫老妻说一会儿话,而后再弹一阵琴,若是夫人精神好有兴致,他可能再拿出一篇《希声谱》来,两人研究一番。

    “此曲奇就奇在不论根基天赋,听说那人领悟它时也不过刚刚接触音律。不知是不是懂得越多越受局限……”

    “梦州,你已有‘妙音八法’,足以领袖全天下的乐师,都这般年纪了,何必还为《希声谱》日日耗费心血?”

    “呵呵,这个么,就像你看到有人想出一种捷径,不需苦练画技,便能抵你数十年之功,你好不好奇?若你能将它学到手,同你数十年积累相互印证,一下子便可达到超凡入圣的境界,你想是不想?”

    “……妾身懂了。”

    但今天这份宁静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老爷,紧急军情。”

    谭梦州眉头微皱,随即恢复了常态,转向夫人,笑一笑道:“我去看下,你先歇着。”

    谭锦华等人早回了京,谭老夫人没当一回事,管家叫进丫鬟婆子服侍,谭梦州随他出了门。

    管家这才低声道:“是关中的消息,五爷身边的人赶回来报讯。”

    赶回来传信的是两个侍从,其中那个矮胖子名叫梁承,出自武学世家,跟着老五已经有七八年了,甚是忠心,儿孙身边的侍卫谭梦州能叫出名字的不多,这梁承绝对要算一个。

    另一个侍卫谭梦州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却也看着面熟,好像是六孙康华身边的人。

    他一见这两人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梁承半边儿肩膀高高鼓起,不知多扎了多少层,吊着一只胳膊,显是受伤不轻,而另一人更惨,左手手腕齐腕而断,这是怎么了?

    梁承见着谭梦州跪倒便哭:“国师,您快救救五爷吧,还有诸位少爷,去得晚了,属下怕他们惨遭歹人毒手!”

    谭梦州年纪大了,闻言只觉眼前一黑,好不容易站稳,吩咐管家:“去把睿博他们都叫来!”眼睛盯着二人细细打量,道,“慢慢说,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未过多久,谭家的男丁们都听说老五一行出了大事。

    谭五先生带着众人到关中之后,先去了袁家,他在袁家没查出什么线索,猜测此次《希声谱》问世乃是钟天政设下的陷阱,便按离家时制定的计划,安排谭令蕙假扮顾文笙,引钟天政出来。

    钟天政狡猾没有亲至。谭家人抓到了他的心腹爱将。

    直到此时,还是一切顺利,接下来顾文笙现身关中乐城,七公子谭容华竟然没同旁人打招呼,便擅自找了去。

    梁承说到这一段时虽然语焉不详,但众人也都明白了他暗含之意。

    谭容华此举令谭家十分丢脸不说,他本人也没讨了好去。被顾文笙当面羞辱一通。含恨离开,跟着落入敌手,生死不明。

    众人听到这里。目光都落到谭三先生身上。

    谭三先生闻听儿子如此不肖,脸上火辣辣的,既气恼又担心,手重重按在桌子上。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但谭七的失踪不过是刚刚开始,后头还有更大的灾难在等着谭家诸人。

    谭五先生在浦川同顾文笙见了面。跟着大小姐谭令蕙失踪,五先生感觉到形势严峻,不得不与顾文笙联手。

    若说谭容华出事,众人还勉强稳得住。一说谭令蕙被敌人捉去,举座皆惊。

    令蕙是个姑娘家,人言可畏。过后哪怕从敌人手里救出来,也说不清楚了。这狗贼竟冲着姑娘家下手。着实可恶。

    早知道,实在不该叫令蕙跟着他五叔出门,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谭家众人都在想这消息绝不能走漏出去。

    谭二先生倍觉难堪,问道:“确定了敌人是钟天政?”

    若真是钟天政,他与令蕙之前好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令蕙能因此保住清白也说不定。

    谭梦州怒道:“叫他说完!”

    “五爷把顾文笙和王十三带到了大伙栖身的村子,过了两天,就有一个陌生汉子拿着请帖,请五爷和顾文笙前去赴宴。还说到时候那姓钟的也会前往。顾文笙大力鼓动五爷前去,说只有这样,才能见到那姓钟的……”

    顾文笙和谭五先生一去不返,众人相信了王十三的话,假意冲突,叫钟天政的手下脱逃,打算放长线钓大鱼,谁想撞上钟天政那边早有准备,吃了大亏。

    跟着未过多久,王十三又说,联系上了顾文笙和谭五先生,二人身陷麻烦,急需众人接应,谭家诸人不及多想,跟着王十三赶去南湖道,谁想顾文笙和钟天政竟是一伙的,他们在南湖道布下了天罗地网。

    一番苦战,谭家几位少爷尽数被擒,侍从们死的死,降的降,只有他们两个虽然身受重伤,总算找到机会夺路而逃。幸好逃不多远便遇上了朱帅的大队兵马,这才能活着回到奉京来报信。

    梁承说完,大厅里顿时炸了锅。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五一行数十人只逃出了眼前的两个,余者竟然全军覆没!

    在座的除了谭二先生,都有儿女陷在其中,听到这里,谁还能保持冷静?

    谭梦州好半天方道:“这么说那顾文笙同钟天政只是面上决裂,暗地里还是沆瀣一气,勾结在一起?”

    梁承毫不犹豫回答:“属下亲眼所见,那两人暧昧不清,钟天政还当面嘲笑几位少爷,说我谭家妄想娶顾文笙进门,实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狗贼,实在可恶!”谭四先生脾气火爆,拍案而起。

    谭二先生皱眉不语,他对顾文笙多少有些了解,觉着这事只怕另有蹊跷,不过自从钟天政竟是鬼公子的事情暴露出来,徒弟害死了亲生儿子,将他实是打击得不轻,再说有识人之明自己都没有底气。

    谭梦州示意几个儿子安静,先叫那二人下去治伤,方才所说的一切不得再对外人透露。

    跟着他连声吩咐:“好好查查这两人的过往有没有什么不妥。立刻派人赶去关中,明察暗访,把事情的经过核查清楚。另外,待我手书一封,睿博你立刻给我联系李承运,我要他给我个解释!”

    派去关中的人刚刚出发,谭梦州的信还未送回去,谭容华一行悄悄回到了奉京。

    几人到家之后立刻被叫去问话。

    谭容华进门就觉身上一冷。

    不但是父亲,祖父和几位叔伯看他的目光里明显透着不善,也不见有人关心他身上到现在还是伤痕累累。

    谭梦州亲自询问,先问谭容华。

    谭容华将自己去找文笙的初衷含混过去,直接讲自己如何被擒,又如何为文笙所救,又把文笙叫他带的话如实讲了一遍,五叔和家中其他人都中了白云坞主这个后周余孽的暗算,朱子良和付兰诚投敌,这才是重点嘛。

    等他讲完了,大厅里一片沉寂,诸人神情各异。

    谭梦州又和颜悦色问谭令蕙:“令蕙,你来说说,你七哥适才所言是不是实情?”

    谭令蕙神情甚是憔悴,脸上的彷徨犹疑叫长辈们看着心疼。

    她侧脸望向谭容华:“七哥,你为什么不说实话,难道都到这般时候了,你还没有放下那顾文笙?”

    一句话把谭容华问傻了:“你说啥?”

    座上谭三先生“腾”地站起来,怒指着谭容华:“我怎么会有你这等逆子!”

    谭令蕙眼一闭垂下泪来:“三叔息怒,七哥落在钟天政手里实是受了不少罪,令蕙没用,也是靠着装胡涂讨好那贼人才得以脱身。顾文笙和钟天政是叫我们回来如此向祖父禀报不假,可他们二人分明是早就联手了,他们一起去赴宴,偏偏只有五叔生死未卜。呜呜,都是令蕙以往太胡涂,才为家里招来如此灾祸。”

    谭容华望着泣不成声的堂妹张口结舌。

    叫她如此一说,他脑袋里一团混乱,心道:“难道是我太蠢了,她说的才是真相?”

    谭梦州双目微阖,深深呼吸,半晌方道:“老三老四,你们马上带人去关中,哪怕把天女湖给我翻过来,也要找到你们五弟。睿博,信我就不写了,你亲自联系离水方面,向顾文笙要人。”

    谭家诸子一齐领命。

    谭二先生见父亲把自己落下了,忍不住问道:“她要是交不出呢?”

    谭梦州冷笑:“那便让天下人看看,《希声谱》又如何,我谭家有没有那么好欺?”

    六月下旬,谭大先生质问的书信到了离水,当时文笙还在回家的路上。

    几乎是与此同时,杨昊御没有谭家掣肘,将一干亲李承运的权贵关押起来,再拜老国公杨延为帅,统帅数万大军兵发离水。

    驻扎在肃州东部的吉鲁国大军亦闻风而动,借路向东杀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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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欠了好多加更债。

第四百七十五章 战书(二合一)

    兵马未动,嘴仗先行。

    杨昊御代拟了讨伐离水方面的圣旨,称李承运辜负先帝鸿恩,趁国家危难之际拉拢了纪南棠、米景阳等一干将领,招兵买马,擅发施令,在外敌败退之后拥兵自重,要挟朝廷,意图划五州而自立。

    李承运立刻还以颜色。

    虽然没提舅舅死得蹊跷,却说杨昊御自领摄政王,先帝尸骨未寒,无视大梁百姓处在列登、东夷大军的烧杀抢掠之下痛苦哀嚎,却和亲生弟弟自相残杀。

    留在白州抗击外敌的将士们既无援兵,又无粮草,带着大梁百姓以血肉之躯杀退了敌人,只这一年来,数万人战死疆场,全因当权者昏聩,朝廷无能。

    如今东海刚刚平定,百姓尚未有**之机,杨昊御为屠戮功臣,竟放吉鲁国大军入境,由此等奸人掌权,实非社稷黎民之福。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一时间举国大哗,不但是纪家军驻扎的五个州,就连奉京周围老百姓闲着没事都要关上门来骂骂朝廷。

    开州、彰白等地,支持李承运称帝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李承运将那些拥立的文书信函全都丢在一旁,嘴仗打赢了,到底结果如何,还要战场上一决胜负。

    相形之下,到是谭家的来信更叫李承运觉着意外。

    不管是谭大先生信中措辞还是来人的态度都非常不客气,李承运召集谋士们商议一番,先给了谭家一个简单的答复。

    顾文笙会同钟天政勾结?这简直太荒谬了。

    钟天政是何许人?东夷秘谍头子鬼公子是也,东夷大军是自己这边击溃的,更别说顾文笙还参加了顺宁之战,由王十三亲手擒下沙昂。

    当日于泉港外,若非文笙同钟天政拼了个玉石俱焚,钟天政不会消失于两军阵前,朝廷军又怎么能那么容易击溃杨昊俭?

    要说二人有旧,钟天政与谁无旧?当初没人识得他真面目。他还是谭二先生的高徒呢。

    李承运回了信,派人紧急联络文笙。

    文笙在途中听说了谭大先生亲自向她要人,暗叫一声“糟糕”,加快速度星夜兼程往离水赶。

    哪里出了问题呢?

    文笙没想到谭令蕙心怀嫉恨。连她一起怨上了,出了这么大的变故竟没有如实回禀,偏偏谭容华之前闹了那么一出,在家里灰头土脸,人微言轻。只当是白云坞在其中捣了鬼。

    其实她这样想也不错,梁承两人正是被擒之后为那毒药控制,身不由己,在谭梦州父子面前诬陷她和王十三。

    这一路文笙和段正卿同坐一辆马车,段正卿暗中观察她,还想着文笙若是问他话,他该如何回答,怎么游说。

    不过出乎他预料,接到离水传信前的几日,漫长路途。文笙很少说话,要么闭目养神,要么若有所思,拿着纸和炭笔写写画画,段正卿偷偷瞥上两眼,就见纸上都是些天书上的文字符号。

    怪不得对方根本不避着他,原来是笃定他看不懂。

    段正卿若是走前能和钟天政多呆一会儿,听他详细说说天女湖底的经历,就会知道文笙在努力回忆研究的正是幽帝遗留于石壁上的三样学问。

    要知道董涛和谭五先生去了哪里,白云坞主是生是死。必须彻底弄明白那奇门遁甲大阵,而要研究透这阵法可非一朝一夕之功,算学和天文历法乃是基础,所幸她对石壁上的内容强行记忆了一番。离开湖底时间又短,此时从头回忆,还能记着个大差不差。

    谭家索人的事文笙没瞒着段正卿,一接着信他便知道了,顿时来了精神。

    “这到是出人意料,估计公子也没想到。顾姑娘你准备如何应对?敌人人多势众。程国公形势不妙啊。”

    文笙瞥了他一眼,将信放下,将信将疑问道:“没想到?这难道不是他在背地里捣的鬼?”

    段正卿顿时叫起屈来:“这世上只有公子与姑娘知道若不能将白云坞连根拔起,早晚必成心腹大患,又怎么会在这事上捣鬼。他原打算召集旧部,将朱子良牵制在关中,阻止他率兵北上围攻离水,可若是如此一来,岂非更叫谭家人认定,他与姑娘已经前嫌尽释,化敌为友了?”

    文笙有些好笑,直言道:“段先生就别唬我了,钟天政怎么做,从来都有他的考量,又何曾为旁人着想过?”

    当着段正卿的面她没有说什么,等回到离水,跟前是李承运、纪南棠和米景阳等人时,她先把白云坞的情况详细讲了讲,然后道:“钟天政若能牵制住朱子良的七万大军,不用久,只需拖上两三个月,我们的压力便会少上很多。到时候白云坞那些人是生是死自见分晓。”

    李承运设想了一下若是杨延所率朝廷人马、谭家的众多乐师加上朱子良的七万大军,或许还有吉鲁国这等外敌一齐冲着他这几个州杀来,几乎呈碾压之势,纪南棠再是用兵如神,到底没有三头六臂,不禁大为头疼。

    “鬼公子的话也能相信?”

    文笙默了一默,道:“国公爷,我们并非与他联手,他若是明辨利害,就该知道眼下只有咱们撑住了,他才有一线生机。若是咱们垮了,他那点儿残兵败将立刻就会被杀得片甲不留。”

    纪南棠本已准备赶赴开州边境迎敌,为等文笙特意多留了两日,道:“国公爷放心,大家都知道钟天政那人鹰视狼顾,手段歹毒,自会防着他反咬一口。”

    李承运点头:“也罢,就容他多蹦跶几日。”

    米景阳觉着文笙此次惹到谭家实在是冤得慌,劝道:“顾姑娘还是想办法与谭大先生多解释一下,最好能把这误会澄清。冤有头,债有主,叫他找那白云坞主要人去。”

    文笙苦笑,应承道:“我尽力而为。”

    在座几人,除了文笙,同谭家人打交道最多的便是李承运。

    他虽然想起谭梦州那神鬼莫测的手段也觉着有些发毛,却不像米景阳那般视谭家如庞然大物。

    在李承运心里,就连纪南棠都亲近不过文笙。更不用说旁人。

    他接口道:“你给他回信说清楚就好,谭家若是想以此为借口发难,任你说一千道一万,他都是充耳不闻。就没有这件事。谭老国师早晚也是容不下咱们,不可能和咱们站到一起。”

    李承运话中回护之意如此明显,纪南棠、米景阳等人如何听不出来,笑笑点头称是。

    文笙郑重道:“国公爷放心,我这就写信去跟谭家解释。只要能把误会解开,去与谭大先生当面谈都行。”

    短暂的聚会过后,纪南棠、米景阳诸将赶往开州边境迎敌,文笙留了下来,单独向李承运讲了一下关于在开州办学的设想。

    她在关中时,向家中传信,李承运多少听说了一些,此时听她细说,到没有觉着惊奇。

    文笙是离水方面当仁不让的乐师第一人,建昭帝活着的时候有多重视玄音阁李承运尽皆亲眼所见。像建昭帝这等一生碌碌无为的君王尚且如此,对一个国家而言,培养乐师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要建在青泥山么,不好,青泥山是你师父的私产,这样吧,我在山下给你圈一大块空地,不在都城不受限制,至少要有玄音阁两个大。具体怎么建,你带人慢慢研究。本国公只管掏银子。”

    这是完全放权了啊。

    文笙嫣然一笑:“那自是再好不过,我先谢谢国公爷了。”

    这个话题不像适才议论战事那么沉重,李承运心神放松下来,也有心情开玩笑了:“你这是要与玄音阁打擂台啊。正好谭大先生找你来了。他是院长,你也是院长,你这院长可不能被他比了下去。”

    文笙怔了一怔,笑道:“承国公爷吉言,我定当竭尽所能。”

    李承运说这话时完全是无心之言,哪知道未过多久。事情竟真发展到了那一步。

    且说文笙回去之后,未及拜见两位师父,先修书一封,信里写明了关中一行的详细经过,派人连夜送往开州边境,交给谭大先生。

    她却不知谭家去了关中的另外一路人马十分不顺,接连遭受几次伏击,好不容易到达南湖道,下湖去找,又跟沿湖的老船家打听,根本就没人听说过千花岛、白云坞这类名字,连个特征相近的岛屿都没找到。

    朱子良所率数万大军回撤之后,南崇方面没有趁势追击,两下实际上已处在休战状态。

    杨延出兵之后,朱子良随之向朝廷递交了请战的奏章,杨昊御欣然应允,命其率兵就近攻打邺州的纪家军。

    朱子良接了摄政王的命令,未等集合开拔,驻扎在乐城附近一支上千人的队伍无声无息被人剿灭。

    这还罢了,不到几个时辰,位于关中北部的平水县传出消息,站在城头上能望见不远处滚滚黄烟,有大队人马经过,影影绰绰能看到打的是汉王旗,还有勤王讨逆的字样。

    杨昊俭的王旗一打出来,谁还不知道这一支乃是钟天政的人马。

    平水县地处交通要道,是关中北上奉京的门户,钟天政在这里出现,正逢奉京守备空虚,登时将杨昊御吓出一身冷汗。

    朱子良的兵刚压到邺州边境,还没见到纪家军的影子,摄政王的第二道命令就紧随而至。

    命令朱子良立刻回师,全力配合谭家众人抓捕钟天政,全歼杨昊俭的残兵。

    朱子良可以不听,但他接到命令之后真的撤兵了。

    钟天政蛰伏已久,突然露面,牵制住朱子良所率大军,解了离水方面被合围的危局,在谭家人眼里,这便是钟天政与顾文笙相互勾结的证据。

    之前拔刀相向的死对头,谁又敢保证利益面前不会联手?

    何况对谭大先生而言,他自是更为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

    文笙给谭大先生写了厚厚一摞书信,结果他只带着气粗粗翻阅了一遍,便揉成了一团扔到旁边。

    谭大先生好歹想着往前进入开州,便是两军交战的战场,他没必要去李承运的老巢涉险,也不想拿纪家军的将士撒气,乐师之间有了过节与仇怨,自有他们奉行的一套解决之法。

    几日之后,文笙在离水等来了谭大先生的邀战书信,约文笙前往开州边境的平雄岭斗乐。

    与此同时,他担心文笙畏战不应,还将这份战书的内容跟着传扬出去。

    一方是谭老国师的长子,玄音阁北院院长,一方是《希声谱》唯一传人,要多神秘有多神秘的大乐师顾文笙,这实在是近十年,或许往前数几十年,名气最大的两位乐师相邀斗乐。

    一时间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大梁诸州,引起的关注竟还要超过杨延老帅和纪家军的初战。

    文笙接到邀战信不久,离水的乐师们就纷纷通过别的渠道听说了此事。

    众人都有些傻眼。

    文笙是厉害不假,可挑战的另一方是谭大先生啊。

    不要说安敏学、杨兰逸这些曾在玄音阁上过课的,就是文笙的师父卞晴川见了谭大先生,都要恭恭敬敬上前叫一声“院长”。

    这样的高人,怎么好不顾及身份,先向一个晚辈下战书,且看那语气措辞,还像是要搞生死斗?

    众人忧心忡忡聚到了文笙那里,文笙神情自若,看看大伙,她之前已经有了决定,并且和两位师父通过气了。

    “既然他要乐斗,那便斗吧。看来此时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能等斗乐赢了他,才能令他平心静气,敞开耳朵。”

    众人面面相觑,杨兰逸当先开口:“那带着我吧,我去给你站脚助威。”

    韦宗等人亦相继要求同去。

    文笙摇了摇头:“不必了,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我已经禀过国公爷,只和师父同去,到时候由师父给做个见证。”

    她说的师父,指的自然是卞晴川。

    旁人就算同去,到时也无法靠近,他们根本就经受不住谭大先生的琴声。

    “再说我也不是现在就去,好歹先去战场打一仗再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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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文笙的战场(二合一)

    顾文笙接下了战书。

    她回复谭大先生:“既得前辈相邀,敢不赴约?待到七月中元节,文笙必至平雄岭,当面聆听前辈雅奏。”

    这消息同样传得飞快,此时尚是六月底,到中元节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好事者相携赶往平雄岭一带瞧热闹的了。

    虽然两大乐师斗乐,他们无法靠得太近,但说不定却可以离远听上一耳朵,瞧上一两眼,就算去不了平雄岭,在山底下也可以打听到第一手的消息,胜于听旁人以讹传讹。

    可惜平雄岭地处开州边境,离战场不远,这世道又不太平,各种杀人越货趁火打劫屡见不鲜,否则的话,定有人开盘设赌局,赌到时候谭大先生和顾文笙谁赢谁输。

    谭大先生接到文笙答复之后没做表示,相当于默认了中元节这个日子。

    他虽然急着要人,也知道任谁突然接了他的战书都不会立刻应战,需得好好准备准备,地点由他来选,对方定了时间,只拖半个月怎么都说得过去。

    文笙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这场斗乐自从被提出来,就已经不只是她和谭大先生两位乐师之间的事。

    谭大先生往小了说代表谭家,往大了说,代表着玄音阁乃至朝廷一方的乐师,而她同样肩负李承运的重托,这一战胜了平了都还好,若是输得一塌涂地,那开州办学之说只能成为一个笑话。

    这半个多月文笙尚有许多事需要安排。

    先是宣同方四人。

    这四个人自从打完了顺宁跟着王十三来到离水,就闲了下来,这会儿闲得都快长毛了。

    四人着实没想到,他们跟随的陆少爷,南崇第一杀神死了二十年还凶名赫赫的陆爷的独子,在大梁这边竟然一没名气,二没地位。世人听说他王十三这个名字,现在是因为他涉险诈降(一说撞了大运)救过李承运,以后多半要凭着摘到顾文笙这朵名花。

    前提是顾文笙言而有信,不会弃他如敝履。

    陆少爷都混得如此落魄了。他们几个在离水人生地不熟,憋屈成啥样可想而知。

    好不容易盼到文笙相召,才知道王十三去了南崇。

    文笙想着拜月族的人他们熟,玉盘云水也走过好些次了。与其叫他们几个在离水呆着,还不如打发去南崇给王十三帮忙,果然一问之下宣同方等人忙不迭答应。

    文笙帮四人准备了盘缠和通关文书,安排他们即刻出发。

    段正卿在离水的消息必须对外保密,文笙马上要去两军阵前。没空在他身上再耗费精力,禀明李承运之后,把他送去了将军府,交给李曹招呼。

    段正卿对无法跟去平雄岭表示很遗憾:“顾姑娘,你将老朽当做人质这没什么,能否将我带在身边,老朽身为谋士,不敢自诩有经天纬地之才,好歹习惯了遇事出谋划策,为主上分忧。到时候采不采纳全在姑娘一念之间,将我丢给一帮武夫看管,岂不可惜?”

    文笙身子前探,双目盈盈望着他,仿佛被他勾起了兴趣:“那请段先生教我,如何才能确保此次与谭大先生斗乐稳赢不输?”

    “这个么……”段正卿面现犹豫,神情闪烁,“也不是没办法,只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文笙这才“哈哈”笑了两声:“段先生想说的不外乎又是那些鬼蜮伎俩,我不是钟天政。所以用不到先生,你就在这将军府老实呆着吧。”

    她站起身,挺直了后背,欲往外边去。段正卿顾不得受了鄙视,连忙道:“公子此次是诚心欲与姑娘联手……”

    文笙嘴角勾起,噙着一丝嘲意:“有多诚?可愿将胡良弼遗下的配合之法拿出来共享,或者是交出最后一篇《希声谱》?”

    说罢她挥了挥手,不再多言,大步走出屋去。

    纪彪奉命带了十余名纪家军守在院子里。见文笙出来立刻迎上去,文笙交待一番,纪彪连连点头,拍着胸脯担保绝不叫屋里的老头儿接触到外人。

    任你如何能言善道,满肚子诡计,我只管一力降十会,叫你见不着人,先憋上一段时间再说。

    对于半月之后同谭大先生的这场斗乐,文笙面上虽然好似成竹在胸,心里却殊无把握。

    像谭三先生、谭四先生,手段虽然同样很厉害,好歹当初她在玄音阁的时候,还曾借着打团战的机会一个台子上领教过。

    当时文笙虽然无法与之抗衡,但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她早已是今非昔比,加上知己知彼,文笙若这会儿遇上他们到还不惧。

    可谭大先生身为北院院长,文笙从未见他出过手,就连师父卞晴川也不清楚他的底细,不免叫人有些不安。

    为此文笙从接下战书,就将手头正在研究的奇门遁甲大阵先放到了一旁。

    就算是临时抱佛脚,也比一点儿不练就这么上阵强。

    这半个月若想《希声谱》再进一步,文笙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她要去两军阵前走一趟。

    杨延所率的大队人马已经驻扎在了开州边境,先锋官是他的侄子杨锐雄。

    为彰显朝廷军队的实力以及讨伐李承运的决心,先头部队没有迂回,直取通往离水最近的一条路,杨锐雄率领着上万精兵,一番苦战,拿下了开州边境的第一座城镇侯阳。

    侯阳失守早在纪南棠的预料之内,他命令侯阳守军后撤,两军对峙于开州重镇岐春。

    这一战才是真正的生死攸关,文笙正是要赶到岐春去。

    卞晴川、戚琴与她同行,考虑到王十三、云鹭都不在,改由厉俊驰带了十几个好手随行保护。

    临走时,文笙在师父王昔那里召集众乐师交待一番,五州之大,战场并不只有一个岐春,大伙暂留离水,继续钻研学问,希望能在《希声谱》上有所突破,也随时准备着应征。接受军方统一调度。

    乐师是珍贵不假,但他们离水的这支乐师从学堂还没有建起来,走的便是与玄音阁截然不同的道路。

    资质不高,底蕴不深。甚至数量也不是很多,这些都不要紧,最终他们会从战场上长成起来,慢慢壮大。

    杨兰逸好不容易见着文笙,结果话都没说上几句又要分开。颇为不舍,走时送出城去,若非是卞晴川瞪眼,不知要跟出去多远才罢休。

    他也知道文笙不带他去是因他实力尚且不足,信誓旦旦跟文笙保证:“你放心去吧,等你回来,我肯定会突破,嗯,大大的进步,以后家就放心交给我来看。”

    文笙笑应:“好。那就说定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说到做到。”

    杨兰逸停下马,望着文笙一行人越走越远,地平线上只剩几个小黑影,忍不住挥手大声叫道:“顾,你一定要多保重!”

    文笙隐约听到风送来他的呼喊,遥冲身后挥了下手。

    “……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啊!”

    文笙听到他的嘶吼,忍不住想要回头,卞晴川受不了道:“这小子搞什么。整得跟咱们都回不来了一样。”

    厉俊驰忍不住在旁轻咳几声。

    戚琴身背胡琴,老当益壮,长声笑道:“你真敢说,不怕晦气。咱们疾驰一段吧。若是夜里不休息,明天上午就差不多能赶到岐春,正好换马参战。”

    厉俊驰佩服地望了一眼马上的老人,道:“兄弟们都皮糙肉厚没问题,只怕顾姑娘和您二位累着。”

    没人比文笙更加了解戚琴和师父卞晴川,她笑道:“若是带着酒就好了。”

    卞晴川咂了下嘴。馋涎欲滴:“可不是。”

    文笙回手一鞭虚抽在马屁股上,朗声喝道:“先跑着!”

    几匹马都是军中挑选出来的良驹,撒起欢来登时如闪电般直冲出去,一直跑出去上百里遇着城镇,众人才渐渐约束着马匹慢下来。

    厉俊驰敬重文笙三人,不但因为他们是乐师,他特意抽空儿去买了酒,卞晴川分了些给戚琴和随行众人,剩下大半坛他就在马上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径直灌下去,喝完尚有些意犹未尽,拿袖子擦了擦嘴,道:“痛快!”

    文笙笑道:“师父,你若醉了,休想叫厉大人他们抬你去两军阵前。”

    卞晴川半坛子酒下肚,再听两军阵前两眼熠熠放光,道:“那还等什么,再跑一阵!”

    文笙看着师父,突然心中一动,道:“等等,等等的。师父歇一下,我这里有一曲,你听完了路上慢慢琢磨。”

    一曲《点兵》弹起来也不用多久,这里离着离水不远,民心归附,正是在自己人的地盘上。

    文笙旁若无人弹完曲子,微微扬起了下巴。

    这一曲的曲意酣畅淋漓,士气直冲云霄,胜负皆在掌握,厉俊驰等人不知文笙此是牛刀小试,并没有触发《希声谱》真正的威力,但觉热血上涌,疲惫一扫而空,齐声赞了声好。

    唯有卞晴川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这曲子不知何处叫他隐隐觉着有些熟悉。

    就像哪一回梦里头曾经擦身而过,努力回想,却又全无印象。

    戚琴见围上来的百姓渐多,劝道:“先走,路上边走边说。”

    一行人再度策马疾驰。

    戚琴虽是这么说了,可关于《点兵》,文笙还真没什么好说,这中间的玄妙只能意会,师父卞晴川是距离《点兵》最近的人,到底能不能成,还要看他的机缘。

    第二天上午众人赶到岐春。

    纪南棠亲自坐镇岐春,他没想到文笙几个来得这样快,把人迎了进去,叫亲兵赶紧安排大伙食宿。

    文笙问道:“将军,阵前情况如何?”

    纪南棠介绍道:“老孟带着兵马正在旗开镇附近迎敌,说是要会一会杨锐雄,挫挫他的锐气,这会儿估计该遇上了。”

    文笙和卞晴川去看军图,旗开镇在岐春以西,地势平坦,哪边都打不了伏击战,胜的固然是气势如虹,败军只怕要一溃千里。

    老孟是纪家军的老将孟振国,文笙与他也颇为熟悉。

    了解到这般情况,文笙当即道:“戚老歇息吧,师父,我们先赶去瞧瞧?”

    戚琴不比卞晴川还在壮年,一路赶来甚是疲惫,没有逞强。

    纪南棠知道由离水过来多么辛苦,还待劝劝,文笙笑道:“满打满算,我也就能在这里帮半个月的忙,你就别拦我了。”

    纪南棠只好叫景杰带着人随行。

    卞晴川和文笙换乘马匹,和厉俊驰等人直奔旗开镇。

    文笙到得战场,两边军队刚刚遇上,交锋不久。

    战场上浓烟滚滚,人仰马嘶,只听得喊杀声震耳欲聋。

    景杰带着众人从后面兜上来,先找孟振国的大旗。

    文笙坐在马上,将“太平”横放身前,先弹《行船》,再奏《点兵》。

    她驱马向前,怀中七弦铮鸣,战场上很快出现了一幕奇异的景象。

    一层屏障以她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屏障原本无形,但这琴声融会了《点兵》的效果,战场上的阳光突然变得十分刺眼,映在将士们的铠甲上闪闪放光。

    十而百,百而千,琴声庇护的范围还在扩大,仿佛其中的潜力无穷无尽。

    被它选中的将士突然变得异常,速度更快,力量更大,尤其叫对方为之胆寒的是,他们的铠甲变得格外坚韧厚重,刀砍不入,箭射不穿。

    这哪里还是血肉凡躯,两军相持的战场上突然有一方仿佛得到了神仙庇佑,朝廷军队中只有寥寥几人意识到对方有大乐师参战,而惊恐就像是会传染一样,等文笙的战马接近到战场中心,对方已经开始溃败。

    孟振国大喜过望,对身旁正在击鼓的卞晴川赞道:“卞乐师,贵师徒真是神仙样的人物,我军的大福星!”

    卞晴川专心击鼓,没有搭理他。

    孟振国哈哈大笑,挥刀下令:“传令,冲!一鼓作气,把姓杨的小子赶回奉京去!”

    纪家军如猛虎下山,一路撕咬着敌人衔尾紧追,凡文笙到处势如破竹。

    杨锐雄欲哭无泪,都说纪家军厉害,可这仗输得太他娘莫名其妙了。

    兵败十余里,杨锐雄已经损失了三四千人,侯阳的谭大先生听到消息,由侍卫们陪着迎了过来一探究竟。(未完待续。)

    ps:先发,我再改改。( )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一张琴、一座城(二合一)

    谭大先生接连遇上几波败兵,才知道杨锐雄所率先头部队已经被彻底打散。

    他将人归拢归拢,凑起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想要接应一下杨锐雄。

    之前在雄淮关,为了对付钟天政和他手下那些乐师,谭家不少子弟活跃在两军阵前,杨延为帅,谭锦华做先锋,杨延对谭锦华十分器重,几乎是言听计从,这会儿谭大先生也打算投桃报李。

    虽然谭梦州常在朝臣面前贬低几个儿子,说他们天赋有限,没有一个能继承他的衣钵,把“妙音八法”发扬光大,但那都是自谦,谭大先生的“妙音八法”已经修练到了第七层。

    七重往上,开始从特点鲜明的专精转成兼众家所长,由“深”至“广”,就像七彩之光汇聚到一处反而无色,谭大先生的琴声既不像三弟之“狠”,也不像四弟之“重”,它只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显露峥嵘,距离谭梦州的八重随心所欲也不过差了一步。

    故而不幸撞上了谭大先生的追兵没有人能撑上一个照面,他所率的这支队伍逆流而上,竟也是所向披靡。

    虽是如此,朝廷的人马已经被冲散,全军溃败,士气落至谷底,仅凭谭大先生一个人一张琴无力挽回整个战局,当他接应到杨锐雄的时候,对方已经由旗开镇往回败退了二三十里。

    杨锐雄盔也歪了,旗也倒了,衣衫不整,见到谭大先生欲哭无泪,第一句话便是:“大先生,敌人有乐师参战,您若是早点来就好了。”

    谭大先生皱了皱眉,此次征讨李承运完全是杨昊御一力促成的,谭家虽然没有反对,可也不曾派人参战,他肯来就不错了。

    不过当着杨锐雄他不能这么说。和颜悦色宽慰对方:“不是因为对方派了乐师来,我也就不来了。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此次进军不利没什么,大不了先退回侯阳。重整旗鼓,对方是纪南棠,我想杨老国公对此也必是早有预计。”

    杨锐雄哭丧着脸向谭大先生道了谢,话是这么说,可他这次连纪南棠的影子都没摸着呢。

    找到杨锐雄。意味着距离纪家军的大队追兵不远了。

    侍卫们高举盾牌保护着谭大先生,又往旗开镇方向杀出里许,迎头撞上了纪家军的近千铁骑。

    和谭大先生以前在朝廷军中所见的骑兵不同,这些骑士全都穿着轻甲,手上拿的也不是长枪与重盾,他们的长武器都在马鞍得胜钩上挂着,手里齐刷刷一色的强弓硬弩。

    谭大先生的几名贴身侍卫立刻就瞪圆了眼睛,叫道:“小心!”

    满耳都是马蹄轰鸣,箭羽尖啸,后阵的琴声、鼓声都被掩盖。

    谭大先生没能听到文笙的琴声。但他几乎是瞬间便有所感觉。

    他抬头去找,却被面前重重的盾牌遮挡住了视线。

    其实就是没有这些保护他的人,在这战场上,千万人之中,他也找不着文笙。

    谭大先生左手在琴上“急吟”,右手落指勾、剔、摘、打,数根琴弦同时跳跃发声!

    战场上太混乱,以至于谭大先生自己都听不到他的琴响,就听着同一时间,距离他们最近的十余匹战马一齐人立长嘶。纪家军的骑士面露痛苦,两手抱头,直接滚落马下。

    《行船》的防御挡得住刀砍斧斫,却无法连乐师的攻击一起屏蔽。

    骑士坠马。凶多吉少,那十余匹马受了刺激,疯了一般四散践踏,有几匹向着谭大先生这边冲来。

    几乎是同时,纪家军为首的将领一声呼喝,弓弦声大作。茫茫箭簇密密麻麻落下,要将谭大先生射成刺猬。

    谭大先生的几位侍卫大骇,他们俱都是出身名门的练家子,一听这锐风便觉不妙。

    没想到这些寻常的兵士臂力如此之强,在他们门派中,要专门练上好几年的外门功夫才差不多有这等威势。

    钢铁制成的盾牌还能挡一挡,木头的直接便射穿了,众人护着谭大先生后退,顷刻间便留下了几具尸体。

    一个照面下来,谭大先生也意识到在这上万人拼杀的战场上,太容易阴沟里翻船了,侍卫护着他边打边退,纪家军一片片地被他琴声掀翻,却始终未乱。

    谭大先生眼见自己身边人越来越少,知道事不可为,叹道:“撤吧。”

    他那几位侍卫早有退意,护着他杀出一条血路,往侯阳方向退去。

    孟振国趁胜追击,一直杀到侯阳城下,杨延竟未再派人马出来接应。

    到下午申初时分,杨锐雄带着残兵败将退入侯阳城。

    侯阳城随即四门紧闭,吊桥高悬。

    孟振国下令在距城数里之外扎下连营,并派斥候快马赶去岐春,向纪南棠请示要不要攻打侯阳。

    侯阳看起来驻军不是很多,既然敌人主力不在,岂不是正好收复失地?

    且说谭大先生进到侯阳,这是朝廷此次进军开州拿下的第一城,他本是临时起意来瞧瞧,眼下纪家军兵临城下,却并没有围困四门,孟振国也没那么多兵力,谭大先生若想离开,即刻便可成行,不过他想了想,还是上了东城楼。

    杨锐雄正咬牙切齿在城楼上眺敌,见谭大先生过来,连忙郑重道谢。

    前些天他拿下侯阳有多风光,这会儿战败的消息传回去就有多狼狈,甚至会摔得更疼。

    “大先生,敌人阵中所奏是《希声谱》么,可是顾文笙那小贱人?”

    谭大先生暗暗皱眉,没有作声。

    他不想同外行议论《希声谱》,且不说他下了战书约顾文笙斗乐,这在他而言是一种尊重,杨锐雄以如此轻蔑的语气唤对方贱人又算怎么回事,经由这两次接触,他对杨延这侄子印象简直一落千丈。

    谭大先生不回答他的疑问,杨锐雄没有觉出有异。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城下的一幕所吸引。

    远远的过来了一匹马。

    有个成语说“单枪匹马”,马上这位连枪都没有,只在马背上横放了一张琴。

    顾文笙。

    她竟然胆大到一个人来到了城下。

    杨锐雄不认识她,但看这模样。哪里还不清楚来者何人,指了她冲谭大先生一脸惊疑道:“大先生,顾文笙来做什么?可是要与你那个,斗乐?”

    谭大先生望着城下。神情凝重,将琴拿了过来,平放眼前。

    杨锐雄突然笑起来:“哈哈,她这是疯了么,她再厉害。还能飞上城楼来不成?大先生,让小侄助你一臂之力,来人,放箭!”

    文笙自单人独骑进入了城楼守军的射程,一众弓箭手便做好了准备,只等主将这声命令。

    弓弦声连成一片。

    与此同时,文笙在马上右手食指如蝴蝶振翅,二三弦上一抹一挑。

    最先射至的是十余支响箭,半空飞来,声音高亢凄厉。

    箭至文笙身前丈许。尾羽震颤,直直坠落。

    文笙跟着食指“拂”,名指“滚”,手如穿花,带起一连串幻影。

    这是一段空弦散音,谭大先生在城头看得清楚,其实这支曲子谭家早就有了,他们每个人都对这弦律烂熟于心,他甚至有把握,这么遥遥看上一遍。便可以与顾文笙弹得半点不差。

    大片的箭雨随后落下,俱都停在距离文笙不远处,弹琴的文笙和侯阳城,就像是处在两个世界。中间隔着阴阳,凡人的武器无法穿破。

    她的坐骑是匹久经沙场的老马,面临这般光景,竟没有半点受惊,犹自走走停停。

    文笙抬头向城上望来,她也瞧见了谭大先生。隔着万千箭羽,向昔日的院长点头示意。

    而后她左手落在弦上“长吟”,右手接“短锁”、“拍杀”!

    那些尚在半空的箭簇陡然向着四下弹开!

    落下的箭虽然不可能飞回城楼上伤人,刹那间却如烟花绽放,围绕在文笙的四周,蔚为奇观。

    这下太出人意料了,城头上一片吸气声,好半天没人再向下射箭。

    杨锐雄亲眼见到这妖异的一幕,只觉呼吸不畅,忍不住问谭大先生:“大先生,您怎的不出手除了这妖女?”

    谭大先生目光还在文笙身上,冷淡地道:“我已与她约好了斗乐的地方,不是在这里。”

    谭大先生约战文笙本就有以大欺小之嫌,守城官兵若是不参合,他还有兴趣与文笙一对一斗一下琴,如今城上箭也放了,他再出手的话,传出去脸面往哪搁。

    杨锐雄不敢招惹谭大先生,却能拿手下的兵出气,稳了稳心神,挥手喝骂:“都傻了?她又进不来城,你们怕个鸟,射她!我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乐师频频施展技艺自身消耗也很大,谭大先生本以为顾文笙是来向众人示威的,用不多久便会回去,谁知她在城下一呆就是将近一个时辰。

    若非天黑下来,说不定顾文笙还不肯走。

    这般耀武扬威可把杨锐雄气坏了,口里连连咒骂,偏越是如此,他越觉着这是纪家军的诡计,想诱他开门,文笙骑着马回营,他松了口气,骂道:“贱人,有本事别走!”

    他这话说得有点早,一晚上相安无事,第二天一大早,杨锐雄刚睁开眼,就有亲兵来报,顾文笙又在城门外挑衅。

    原来孟振国昨晚已经得了纪南棠传来的消息,敌帅杨延果然不在侯阳。

    杨延也知道此次他手下带的兵虽多,等真正上了战场,真不一定能打得过纪南棠。

    人的名,树的影,纪南棠战功赫赫,纪家军能征惯战,这次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听说开州的老百姓都盼着李承运当皇帝。

    杨延怎么想都觉着没把握,未打先怯,那边朱子良又迟迟不能前来合围,他索性派侄儿正面吸引纪南棠注意,自己带着主力直插邺州,准备来一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只要能打下邺州,把李承运占据的地盘压缩到四个州,便算立了大功。

    邺州是童百年在守着,纪南棠已经调兵前去增援,命孟振国牵制住敌人,伺机以最小的代价拿回侯阳。

    顾文笙这么连日城门外游弋,开始只坚持一个时辰,回去休息一个时辰再来,从第三天开始,慢慢增到一个半时辰,第五天,变成一次两个时辰。

    这固然是因为城头守军士气低落,射出去的箭比原来少了,也因为文笙在慢慢得变强。

    谭大先生很早就发现了这里头的玄机。

    顾文笙多半是担心平雄岭斗乐会输,跑到两军阵前拼命磨枪来了。

    他没有阻止。

    实际上他也没办法阻止,第二天有一位副将自恃勇武,打开城门冲了出去,挥刀直取顾文笙。顾文笙不出意外以那无形屏障将他挡住。

    就见那副将发了疯一样对着虚空砍啊砍,顾文笙似乎感觉到压力,往自己的大营那边退了退,副将追出不及百步,就在城楼守军摇旗呐喊声中“扑通”倒地,没了动静。

    从纪家军营帐里出来几个人,把他给拖了回去。

    杨锐雄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以为顾文笙又使了什么妖法,谭大先生却暗自惊讶,这才知道原来顾文笙已经能同时弹奏几支《希声谱》了。

    那副将昏睡过去被俘,而顾文笙之前退那百步,也不过是想叫纪家军往回拖人方便。

    谭大先生懊恼不已,中元节近在眼前,顾文笙的技艺还在飞涨,几乎是一天一个样,而他的心却有些乱了。

    这半月他在做什么?日日呆在城头上,看顾文笙顶着箭雨苦练《希声谱》,甚至夜阑人静之时,他还难抵诱惑,仿照她的手法弹那支曲子,荒废时光,没有半点收获。

    想通这点之后,谭大先生便悄悄离开了侯阳,距离中元节还有好几天,他先行去到平雄岭住了下来,全心身投入到“妙音八法”中,准备即将到来的斗乐。

    随着斗乐的时间一天天临近,原本不被世人看好的顾文笙突然名声大振。

    整个七月上旬,她单人独骑,只凭一张琴,将进犯开州的朝廷上万人马堵在了侯阳城内,不得寸进!(未完待续。)

    ps: 谢谢读书的豆给心渔送来了腊八粥。

    亲对心渔的三本书都支持多多,感谢!

第四百七十八章 院长VS院长(二合一)

    平雄岭虽然有个岭字,其实只是座人迹罕至的小荒山。

    既没有奇峰怪石,也没有名迹传说,若非此次谭大先生选了它做斗乐的地方,就是住在附近十里八乡的老百姓也有很多不知其名。

    文笙也是问了好几个纪家军的斥候才搞明白,想来谭大先生在来开州之前不可能知道这么个籍籍无名的小山坡,多半凑巧路过,觉着合适,派人打听了一下名字便决定下来。

    不管怎么说,这座小荒山最近出了名。

    七月十四,中元节的前一天,文笙到了平雄岭脚下。

    虽是交界,到底在朝廷的地盘上,文笙别叫纪家军的人跟来,随行的只有师父卞晴川和厉俊驰几人。

    厉俊驰如今在离水虽然也有了官职,但离了李承运的五个州,众人知晓的还是他江湖上的名声。

    可想而知,平雄岭附近的城镇村落全都被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住满,文笙几个不想引起围观,索性在山脚下扎起帐篷过夜。

    安顿好了之后文笙早早洗漱了休息,厉俊驰带着人到平雄岭上查探地形,看一下有没有可疑的情况,俗称“踩点儿”。

    厉俊驰一行还未上山便遇到了对方的人。

    原来谭大先生亲至平雄岭斗乐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住在附近的姻亲故友、地方官员以及朝廷军中纷纷派了人来帮忙,谭大先生请他们都呆在山脚下,看住几条上岭的路,确保他们这场斗乐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进行。

    厉俊驰遇到的是新河战家的人,对方虽然拐着弯与谭家攀上了亲戚,却也不想得罪李承运,对厉俊驰等人很客气,问明来意,派人去给谭大先生的随从护卫送信。

    过了一会儿,谭家来了个人,邀厉俊驰一起上岭。意为由他代文笙先看看明天斗乐的地方可能什么不妥。

    两边都是江湖好手,脚程很快,前后不足一个时辰就下山回来,实在也是岭上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

    斗乐的地方乃是一大片平坦的山地。只在中间相对摆放了两张石桌石凳,除此之外,周围别说石头瓦块,连根杂草都没有。

    厉俊驰在那片黄褐色的泥地上用脚着意跺了跺,觉着这等安排。不可能再设有什么机关陷阱,这才放心返回。

    谭家那侍卫似嘲弄似自傲:“厉大侠你大可放心,我们大先生又不是钟天政,凭真本事也可获胜,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

    厉俊驰没有与对方斗嘴,道:“如此最好。”

    等厉俊驰回到己方营帐,文笙帐篷里的灯已经熄了,值夜的护卫悄悄迎上来,低声耳语:“顾姑娘睡下了。”

    厉俊驰点了点头。以前文笙如何练琴他不清楚,这段时间他得以跟在文笙身边,才知道她这大乐师的实力真不是凑巧领悟了《希声谱》这么简单。

    这半个月日日堵在城门口苦练,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未必撑得住,这会儿好好歇一歇,明天才有精神斗乐。

    只不知道想到明天的对手是谭大先生,顾姑娘能否睡得着?

    他比了个手势,表示“知道了”,放轻脚步,转身去了卞晴川那里。

    卞晴川也在担心文笙压力太大。休息不好。

    这种忧虑一直到了第二天一早才烟消云散,文笙由帐篷出来,看上去精神饱满,两只眼睛如蕴神光。显然是睡了个好觉。

    众人都闭口不提一会儿的斗乐,饱餐一顿,收拾了东西出发。

    文笙走在中间,左边是师父卞晴川,右边是厉俊驰,她抬头看看眼前的平雄岭。问道:“就是这么个小山坡,不会错了吧?”

    厉俊驰按捺住心中的紧张,连忙道:“不会错。”

    他将昨天去山上探查的情况说了说,又学说了谭家侍卫的那番话。

    文笙听完突然“噗哧”一笑:“谭大先生确实不是钟天政,若是钟天政,才不会选在此等地方。”

    当年在玄音阁,卞晴川与钟天政也算打了不少交道,闻言不解道:“为什么?”

    文笙道:“谭大先生对我有误会,想借着斗乐教训我,必定是想要赢的,可此山名叫‘平雄岭’,兆头就不佳。”

    厉俊驰等人听她开玩笑,心情一时大为放松,连连点头:“有理,平雄岭,照这么说,这一战的结果多半是打成平手……”

    在他们想来,谭大先生成名已久,他都年过半百了,文笙才多大年纪,二人若能打成平手,传出去也就相当于文笙赢了。

    众人说笑间,前面山路上拐过一队人来,中间一人正是谭大先生。

    相距不远,厉俊驰又是个练家子,说起话来声音洪亮,对方一行多半是将他这话听在了耳朵里。

    文笙只作未见,继续道:“还有,杨昊御此次派的先锋官可是叫杨锐雄?平雄平雄,可是意味着我们要挫了杨锐雄的锐气,扫平他么?”

    厉俊驰等人俱皆哈哈大笑。

    如此这平雄岭到是个好彩头。

    文笙这才往谭大先生一行望去,站定了,躬身施礼:“文笙见过大先生,大先生别来无恙。”

    旁边的卞晴川、厉俊驰亦纷纷见礼。

    谭大先生望着文笙脸色不大好看。

    任谁处在他的立场上,听到文笙和厉俊驰等人刚才的一番对答,心情都不会愉快了。

    这么快,这才几年,眼前这个玄音阁南院的学生便自成一家,敢在他面前叫板。

    他的老父当初设立玄音阁,教授学生们“妙音八法”,乃是为了提高乐师的地位,令乐师们变得更多更强,绝不是想为人做嫁衣,将乐师第一的宝座交出去。

    就算有人能青出于蓝,也不该这么快,不该转头便要将谭家踩在脚下。

    他心中虽然不快,却还保持着风度,抬手还了礼,又特意与卞晴川打了招呼。这才介绍身边一人:“这是我的师兄简公绍,师兄是我父的亲传弟子,一直潜心练琴,无意出仕。此次是代我父过来一看究竟,顺便做个见证。”

    简公绍的大名,玄音阁的师长多有耳闻,但卞晴川在收下文笙之前日日醉生梦死,还真不知道此人。

    文笙也未在意。只道以她和谭大先生的身份和实力,二人斗乐,天下乐师扒拉个遍,也找不出个够资格主持的,所以今天到场的,不管是卞晴川还是简公绍,都称做见证人。

    简公绍这名她觉着耳熟,再一想,原来是谭令蕙的未来公公,那和谭大先生就是亲家了。难怪会特意赶来。

    简公绍身边的侍卫她更是熟悉。

    文笙一见就认了出来,原先跟在谭五先生身边的矮胖子,还特意跟十三较量过身手。

    她望着对方皱起眉来,此人会在这里,多半是朱子良放回京的,怪不得谭家人会向自己索要谭五先生。

    那梁承还在作戏,见文笙皱眉望来目露了然,他脸上登时露出愤愤之色,一副深仇大恨,恨不得立时上去拼命的模样。

    文笙心中微哂:“这些鬼魅魍魉是沉不住气了么。还是觉着这一战的结果有可能我和谭大先生两败俱伤,叫他来捡个便宜?我还就怕你不来,既然来了,事情就简单了。”

    既然遇上了。两边准备一起上岭去。

    卞晴川问道:“斗乐时需要这么多人观战么?”

    谭家人多,他们这边也不少。

    文笙往身旁看看,道:“师父你与我一起去,其他人,厉大侠再带两个就够了,剩下的就在这里等着。”

    谭大先生那边也是带了两个侍卫。外加简公绍和梁承。

    卞晴川和简公绍都空手没带乐器。

    一共十人上岭去,很快就到了预先准备好的地方。

    文笙和谭大先生在石桌旁坐下,放好了琴。

    谭家人考虑得很周到,两张石桌之间隔了有两三丈远,这个距离,乐师除非是像钟天政那样身怀武艺,能攻击到对方的只有乐声。

    谭大先生摆了摆手,随他前来的四人俱都向后退开。

    公平起见,卞晴川几个也向后退,一直退出五六丈远,中间只剩文笙和谭大先生二人。

    谭大先生没有废话,张口即道:“顾乐师请吧,谭某来领教一下《希声谱》。”

    文笙抬手做了个“稍等”的动作,道:“这场斗乐,前辈相召我便来了,敢问大先生,此战赢了如何,若是输了又如何?”

    谭大先生淡淡地道:“你若输了,人便留下来,叫那李承运或是钟天政拿五弟他们来换。五弟他们若有闪失,少一个,我便断你一根手指。”

    文笙勾了勾嘴角:“大先生真是狠,少了手指我还能弹琴么?好吧。若此战的结果出乎大先生预料,在下竟然赢了呢?”

    谭大先生断然道:“那谭某便任凭你处置。要杀要剐,绝无二话。”

    他停了停,又补充道:“若是平手,也算你赢。”

    文笙意味深长地笑笑:“这等条件,不答应到显得在下心虚且小家子气。那我们一言为定。”

    说了这话,她又笑道:“谭家对我情义两绝,我对谭家却还念旧,所以大先生只管放心,此战你若是输了,我既不会喊打喊杀,也不会令你为难,只要你做一件事。”

    说完了,她修长的手指落于琴弦之上,“铮”地一声拨响。

    观战众人心中尽皆一震:开始了!

    文笙这一声琴响,谭大先生并未觉着有异,他出指如风,食中名三指并行,在琴弦上重重一掠!

    文笙起手以《采荇》试探,谭大先生七层的《妙音八法》一出却是如山之重,这“左右采之”,采的是荇菜,轻盈俏皮的琴声未能将重音拽走,文笙身上登时便是一沉。

    这是压制,与谭四先生的琴声如出一辙,只是更难应对。

    文笙挺直了后背,抚琴的八根手指像是拖拽了千斤重担,艰难前行。

    出师不利,文笙早有预计,只一个回合就舍弃了《采荇》,改弹《探花》。

    曲调一变,谭大先生便有所察觉。

    《希声谱》中有一支奇特的曲子,听到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昏睡,谭大先生一早有所耳闻,更在侯阳城头亲眼见过。

    旁人或者谈之而色变,对它毫无办法,可谭大先生又是什么人,他会约战文笙,便是有了破解之法。

    文笙弹起《探花》来没什么预兆,甚至随着她实力愈强,《探花》听起来也不像《探花》,但谭大先生偏偏自第一个音便感觉到了!

    他那里突然抹、勾、打并发,左手对准徽位,如粉蝶浮花,这一声泛音清亮高亢,如龙啸凤吟,冲过两三丈的距离直接响在文笙耳边,竟使得她一阵头晕。

    再看谭大先生眼冒精光,精神更加振奋。

    啧,《探花》也不行,文笙手下未停,已改成了《伐木》,短短两三声,神智一清,自晕眩中恢复过来。

    两人你来我往几度交锋,在旁观众人听来不过是短短一瞬。

    卞晴川和简公绍脸色微变,都没想到这场斗乐一上来就如此激烈。

    文笙琴声换了几换,稳定在了一曲《捣衣》上。

    谭大先生神情微动,这支曲子伤人伤己早已不是秘密,当初玄音阁要送学生到白州去,顾文笙正是靠着这一曲连连取胜,夺得队长之职,当时他可是坐在一旁亲眼所见。

    对上这支曲子,凡他施加给顾文笙的伤害,都会同样转回到自己身上来。

    但他有必要担心么?

    他学琴多久了,而文笙才多大,只以身体硬抗音律的伤害计,两个文笙加起来都未必比得上他。

    谭大先生将心放回肚子里,突然有了胜券在握的感觉。

    他索性也不再变换花样,只一味猛攻。

    “铮”、“铮”、“铮”,引手一振,锵锵合鸣!

    这一记“振索鸣铃”简直如无常索命,文笙脸色顿时就是一白。

    汗湿重衣,所有人都看出她情况很不妙。

    若没有之前半月侯阳城下苦撑着练琴,文笙可能早就倒下了。

    谭大先生抬头看她,微微摇了摇头,这半天因为《捣衣》,他也不好受,不过在他看来先撑不住的自然是顾文笙。

    结束吧,谭大先生手腕轻抬,准备再补一记“振索鸣铃”。

    可就在这时,文笙的琴声突然有了微妙的变化,她在《捣衣》里头加上了《连枝》,两声《连枝》响过,被她拉入战团的赫然是站在远处一脸焦色的简公绍和梁承。

    你们两个,都来替我分担点吧!(未完待续。)

    ps: 又是一月,么么哒。

第四百七十九章 愿赌服输(二合一)

    简公绍浑身一震,心跳突然快如擂鼓,暗道不好。

    他“妙音八法”好歹已达六重之境,梁承是个武人,反应更加不济,只这一下就觉天旋地转,险些摔倒。

    这暗算来得太莫名其妙,简公绍先看向对面的卞晴川,再警惕四望,一时间竟未找到攻击来自何方。

    一身伤害,三人分担,文笙情况立时大为好转,场上优劣倒转。

    谭大先生不觉,落下的三指已遍及七六五弦,这一势“振索鸣铃”那是收都收不回来了。

    文笙轻飘飘接了下来。

    谭大先生很是意外,在他的预计中,对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谁料顾文笙不但没有推琴认输,反而越打越有精神。

    假象?不可能,此时连他都觉着心慌气短恶心欲吐,顾文笙怎么可能硬撑着不动声色?

    那就是她还有着自己并不清楚的杀手锏。

    谭大先生心中犹疑,无奈斗乐到了现在,他已是骑虎难下,于是接着一记“滚拂”,手如清风拂柳,音如波心微漾,指法看着很美,其中却暗藏杀机。

    文笙不避不让坦然而受,吟、猱、掐、撮,《捣衣》的旋律流畅而缠绵,每一响都是两人同伤。

    她抬头望向谭大先生,只见对方脸色灰败,额上青筋凸起,心知差不多是时候了。

    文笙中指按弦,指端略仰,如苍龙之俯冲入海,右手勾、剔,琴声徜徉如孤鸿高飞,徘徊在满天落霞当中。

    “同气连枝,祸福与共”!

    远处随谭大先生同来的两位侍卫齐齐发出一声闷哼。

    相似的情形一而再出现。依谭大先生的本事不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顿时面露恍然。

    他发现了玄机!

    可这时候文笙的精神状况已恢复至七八成,比他好太多,就算谭大先生当机立断,命令随行众人全都退下也已经迟了。

    怎么办?

    按谭家众人对《希声谱》的了解与研究,那几篇琴曲各有稀奇古怪的作用,似乎除了顾文笙在于泉港外弹的一曲是垂死反击两败俱伤。其它都不能主动伤人。

    也就是说。比斗的时候只要谭大先生主动停手,便差不多立于不败之地。

    可不败并不等于胜,怪只怪谭大先生斗乐前把话说得太满。他也觉着自己邀一个晚辈斗乐有以大欺小之嫌,加上对这一战的结果颇有信心,便多说了一句:若是平手,也算文笙赢。

    那时候他可没想到这一句话竟会把自己逼至了墙角。无法收场。

    谭大先生心里犹豫,表现在双手之上。左手于弦上游吟,名曰“落花随水势”,那琴跟着“吱扭”一声。

    落花随水兮,欲住不住……

    他这里气势减弱。登时被文笙抓个正着,进复、进复,落指间将谭大先生的琴声收走。

    《采荇》见功。场上只见谭大先生落指如飞,七弦随之跳跃。竟然听不到半点声响。

    简公绍见状倒抽一口气,有此情此景刺激,他头不疼了,眼不花了,脑袋里一时转不过弯来:这简直是一边倒的压制,这若是两个学生在同乐台上比试,一方被逼到连乐声都发不出,只怕主考官会立刻宣布胜负分晓。

    谭大先生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一张老脸蓦地涨成了青紫色。

    认输吧,可这输得也太憋屈了,若是简公绍等人不曾跟来,旁边没有其他人观战,顾文笙也就无法用她古怪的琴声把积攒的伤势转嫁他人,自己也便不会输!

    世上没有后悔药,谭大先生战也不是,停也不是,处在尴尬当中,文笙突然开口:“大先生,这一场就算作平手如何?”

    她口中说话,手下一点没耽误,平雄岭上只闻她清脆的声音和欢快俏皮的琴响,除此之外,鸦雀无声。

    谭大先生这辈子都没遭遇过这种窘境,有个地缝都能钻进去。

    有心同狡猾的对手破釜沉舟拼死一搏,他大指猛然向外托出,那琴“嗡”地一声响,挣脱了《采荇》的束缚,声音凄厉弥长。

    便在此时,谭大先生发现对面的顾文笙抬头看了他一眼。

    就见她食中名三指同时入弦,抹勾打并发,前面古琴轰然作响,顿时压过了自己的琴声。

    谭大先生突然间寒毛倒竖,就好像梦游之人一睁眼发现自己正在站万丈悬崖之上,极度的危险正向他袭来!

    谭大先生并不知道这危险从何而来,但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乐师到了他这种程度,对外界感应之敏锐早胜过理智的判断。

    他几乎没有多做考虑,伸手“铮”地一声按在琴上,道:“好!”

    他这个“好”字,接的是文笙平手的提议,谭大先生这等身份,好字既然出口,众目睽睽之下自不会再更改,卞晴川等人齐齐松了口气,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

    别说厉俊驰几个看着糊涂,就连卞晴川也是一头雾水,不摸诀窍。

    这场斗乐不像之前众人想的那样旷日持久,从两人坐下来,到谭大先生同意打平休战,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但不管怎么样,斗乐前谭大先生亲口所说,打成平手就算是文笙赢了,看对方脸色难看之极,应该不会赖账吧?

    厉俊驰几人互相望望,不敢表露得太高兴,眼角眉梢洋溢着喜意。

    文笙犹自端正而坐,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点了点头:“能如此结束再好不过,素无冤仇,我实在是不想与大先生拼个玉石俱焚。”

    谭大先生一着失算输了斗乐,颇觉阴沟里翻船,闻言冷笑道:“素无冤仇?”

    随着这句话出口,他突然明白了方才那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是由何而来。

    顾文笙说“玉石俱焚”,她将自己的琴声都收走了。果然是在酝酿一场风暴,自己若是不罢手,那她便会使出在于泉港外对付钟天政那一招。

    依他此时的身体状况,必定无法善了,而顾文笙却可以将巨大的伤害瞬间转嫁到简公绍四人身上。

    想明白这一点,谭大先生不禁暗自后怕,顿觉这场斗乐输得不冤。

    输便输在没能知己知彼。不知道顾文笙还藏着这么一手。从他安排师兄简公绍等人跟来做个见证起,就注定了这么个结果,别说是他。就算是父亲大人亲至,大约也无力回天吧。

    想到这里,谭大先生不由悚然而惊。

    怎么他会生出这样一种念头来?

    父亲乃是当之无愧的乐师第一人,顾文笙年方双十。又是个女子,难道竟有资格同他老人家相提并论么?

    不说他这里心念电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文笙接口道:“自然,不但无冤无仇,算起来我受谭五先生所托。救了谭容华和令千金谭令蕙,对诸位还小有恩惠。大先生定要邀我来此一战,说实话。令我很是莫名。怎么,在下先前写给大先生的信。大先生并没有仔细看?”

    谭大先生一时语塞。

    梁承在旁好不容易止住了眩晕,听到这里感觉大祸即将临头,跳出来戳指叫道:“你这妖女,方才使了什么妖法暗算我们,这场斗乐不算!你将谭五先生弄到哪里去了?说是陷在天女湖底,过去这么久了,还不是凶多吉少?”

    他还想说,凭什么你和钟天政那病秧子都好好的,只五先生一人没有回来,眼下钟天政分明与你们沆瀣一气,说你们没联手,连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

    梁承知道,只要提及钟天政,谭家众人便会火冒三丈,到时候任顾文笙说什么,谭大先生全都听不进去。

    可他接下来的话还未等出口,就听着脑袋里“嗡”的一声琴响,直震得他头晕眼花,不由自主向后摔了出去,枉他那么好的身手,竟是不及找回平衡,直摔了个四脚朝天。

    文笙收了弹琴的手,淡淡嘲道:“背主鼠辈,我与大先生说话,焉有你插嘴的份儿?”

    她此次出手全无先兆,谭大先生心情还陷在失利的沮丧中,竟然不及阻止。

    “你……”他张了张嘴,发现再说什么也晚了。

    梁承一骨碌爬起来,还要上前拼命,作势拼命是假,想将水搅浑是真。

    卞晴川一旁开口:“大先生,愿赌服输,放任下头人胡闹,是想要赖账么?”

    对方是院长又如何,他卞晴川总要向着徒弟,文笙既然请他来做个见证,他自然是要说句公道话。

    这句公道话将谭大先生噎得不轻,抬手示意梁承退下,道:“输就是输,何来赖账一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连着简公绍在内,谭家诸人一齐围上来,神情戒备地盯着文笙。

    文笙未忙着说话,浑不在意地逐一打量四人,目光在梁承脸上多停留一瞬,见他目光闪烁,显是心里发虚,轻嗤了一声,转向谭大先生,道:“之前我就说了,我念着与谭家的旧情,不会令大先生为难。先前送给大先生的信上,已将关中事发经过全都写明,信上所言,字字发自肺腑,但看来,这封信并没有引起大先生的重视。”

    说话间她摇了摇头,伸手入怀,又掏出一封信来。

    “好在相同的信我这里还留了一封,便请大先生在这里当着我的面,大声咏读十遍吧。”

    谭大先生瞪眼望着文笙,谁写完了信还会特意留一份?

    这顾文笙分明是早有打算,故意为之。

    叫自己像学生晚辈一样,当着她的面大声读信?亏她想得出!

    这要求,说是羞辱也可以,若想开了,当成玩笑也说得过去。

    但正像文笙说的,半点不为难。

    厉俊驰上前,两手接过文笙手里那封信,送到了谭大先生那里。

    中间这几步路,他真是好不容易才走得四平八稳,没把尾巴翘起来。

    啧啧,这番经历,回头老了说给孙子听都倍儿有面子。

    谭大先生接过信来,脸涨成了茄子色,展开信,大声朗读:“谭大先生道席……”

    他一开始念,只觉两眼被那白纸黑字刺得生疼,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火辣辣的,全仗愿赌服输的念头在撑着,可念着念着,他不自觉被那字里行间的叙述所吸引。

    之前接到文笙书信,他受梁承和谭令蕙的影响,先入为主,一目十行看完,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斥其巧言令色,可现在斗乐输了,仅受到这样的惩罚,只要是个心智正常的,就会忍不住想,难道对方所言才是真相?

    牛不喝水强按头,谭大先生被按着喝过几口水,才相信文笙不是想要害他。

    “白云坞那些前朝余孽不除,早晚必成大患。我与五先生同历患难,亦十分挂念他的安危,更何况还有一位朋友同他在一起。大先生若是还不相信,”文笙抬手指了一指梁承,“此人深得五先生信任,之前忠心应该不假,这么短的时间便倒戈,甘为敌人马前卒祸害原主,我猜他与朱子良、付兰诚的情况相同,都是被逼着服下了那毒药。”

    谭大先生不可置信向梁承望去,心里突然涌上一个叫人惊恐的念头:“难道说,令蕙她也……”

    梁承抵死不认,破口大骂,若非知道眼下动手讨不了好去,非冲上去砍文笙两刀不可。

    文笙轻蔑地笑笑,在她看来此间事了,这平雄岭没有白来,这会儿可以走了。

    故而她拿了琴站起身来,对犹自呆坐着的谭大先生道:“那白云坞主言道,他用来控制手下的这种药是采集千花岛上的花籽,经由特殊的配方炼制而成。常人服下之后会感觉神仙般的逍遥,这些虽然不知真伪,但这药容易成瘾,令服了它的人无法自拔必是真的。既然如此,大先生何不搜搜他的身,而后关他几日,我想到时候不必我再说,各位也知是谁在撒谎。”

    说罢,她不再多管,冲谭大先生微一躬身,带着自己人转身而去。

    梁承闻言脸都白了,犹冲着文笙的背影连声怒骂:“顾文笙,你和钟天政狼狈为奸,想要往老子身上泼脏水,你不得好死!”

    谭大先生阴沉沉喝道:“叫他闭嘴!”(未完待续。)

    ps:小年夜快乐。

    新的一个月,心渔要努力。

    一会儿贴感谢单章。谢谢小乔代为整理。么么哒。

第四百八十章 奉京事变(二合一)

    文笙下了平雄岭,没有多逗留,和众人一起快马加鞭赶回侯阳城外。

    与谭大先生斗乐的结果大伙虽然没有着意宣扬,但想到谭大先生那吃瘪的模样,无不是喜上眉梢。

    就是文笙也觉着如此一来,谭家人应该能查明真相,接下来虽不见得一起联手对付白云坞的人,好歹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心情也颇为愉悦。

    文笙从天女湖脱身前后已经一个月了,谭五先生和董涛到现在未露面,情况颇为不妙。

    她现在要帮着纪南棠守住五个州,实在抽不出身来到天女湖搜寻,钟天政不从中使坏就不错了,怎么都不可能尽心竭力,若是谭家人能在关中好好下一番工夫,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接下来文笙白天和卞晴川、戚琴一起到军前叫阵,协助纪家军击退敌人,晚上便在帐篷里挑灯研究幽帝的三门绝学。

    七月二十日这天深夜,侯阳城里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袭击了被纪家军围困的东城门,战事一起,城外的孟振国就接到消息,立刻下令全力攻城,里应外合一定要拿下侯阳。

    文笙迎着箭雨战在城门外,以琴声护住了攻城的纪家军,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忍不住地想,若是十三在就好了,根本无需担心伤亡折损,有自己以《点兵》相配合,他自己就能冲进去,打开城门。

    也不知道十三这会儿在南崇可还顺利?

    经过半个时辰的鏖战,冲上城头的厉俊驰等人与城里百姓会合,打开了城门,纪家军如洪水一般涌进城里,夺回了侯阳。

    守城的杨锐雄眼见大势已去。收拢军队自西城门撤走,这一退便退出数十里,出了开州境。

    七月二十一,卞晴川、文笙师徒驰援邺州,两天一夜赶了五百余里,在邺州青义对上朝廷的军队。

    此战文笙一曲《探》生擒了对方的大将相波光,着人押往离水。交由李承运亲自发落。

    七月二十五的中午。文笙赶到宁门乡与童百年会合,上到两军阵前,以《行船》和《点兵》两支琴曲辅助前军所向披靡。直将杨延亲率的朝廷军主力杀得大败,退出宁门乡战场,一直退到山沟里才凭借地势堪堪稳住阵脚。

    随着《希声谱》不断扬威,顾文笙的名字愈发变得如雷贯耳。所知者不再限于权贵乐师兵丁武者,全大梁的贩夫走卒寻常百姓。只要消息不是很闭塞,大多听说了程国公李承运麾下有一位美貌的大乐师。

    更有愚昧者,传她撒豆成兵,有吹风唤雨之能。

    离水方面趁着这股热乎劲儿。宣布了文笙要在开州办学的消息。

    新办的乐师学堂得到程国公李承运的大力支持,乃是以研究《希声谱》为主,据说地方已经定下了。便在大兴城外,老大一片地盘。跑马都得半天。

    只待战局稍稍平稳,便要破土动工。

    离水方面计划年底先招收第一批学生,不论贫富贵贱,是不是乐师,只要本人资质够,有一定天赋,都可以报名参加选拔。

    消息一经传出,全大梁为之震动。

    这比当日玄音阁招生可吸引人多了,门槛低不说,玄音阁培养一个乐师需要多少年?入学五年,方敢说自己不是新生,若真是有像顾文笙那等的天赋,学习得了《希声谱》,不亚于一步登天。

    伴随着这个消息一起到处乱飞的,还有各式各样的流言。

    有人说,李承运在开州办学,乃是为了吸引乐师人才,与玄音阁打擂台,谭老国师不会坐视不理,玄音阁最迟明年年初也会收人,不如等等看,到时两相比较,哪边条件优厚去哪边。

    也有人说,《希声谱》乃是不传之秘,这么厉害,顾文笙哪肯轻易教会旁人,办学之事多半另有阴谋陷阱。

    李承运的谋士们意识到这是敌人在使阴招,立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很快就有一个说法在大梁各州广为流传。

    国公爷说了,开州的乐师学堂只招收户籍在他所辖五个州的学生。

    一时举国大哗,这已经是七月底了,离年底不足半年,这等事宁可信其有,万一到时候真有如此限制,现运作可来不及。

    很快便有人发现了其中的玄机。

    这时候往开州落户不好落,但彰、白二州多年来饱受战火蹂躏,尤其沿海一带,差不多十室九空,有人想来这些地方落籍,当地官吏大开方便之门,随口编个理由,买地买房,手续在短时间内便办好了。

    等开了头,便已经不单纯是乐师的事了,而是江北关中等地的老百姓开始大规模地往彰、白二州逃难,以期能在李承运治下过上太平日子。

    这些都是好现象,离水方面乐见其成。

    有人才有其它,没有人口,别说五个州,就是十个州都百搭。

    等到八月上旬,流言传着传着变了味,不知由何处刮起一股怪风。

    不知是谁把平雄岭斗乐那事又揪出来大肆宣扬。

    原本谭大先生和文笙斗乐打成平手,很多人都觉着大失所望,时间很短,众人费了不少周折赶去,结果既没见着人,也没听到声,在大家还不知道开始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这场斗乐只是叫天下人对顾文笙的实力有了参照,和谭大先生平手,那便是尚不及谭老国师,天下第一不可能,天下第二也很勉强。

    可话说回来,顾文笙年轻啊,年轻就有无限的可能,加以时日,必定能与谭老国师分庭抗礼。

    这就够叫人羡慕嫉妒恨的了,这会儿突然又有人说,平雄岭斗乐实际上是谭大先生输了,输得还很惨,短短几个回合便一败涂地。谭大先生忍辱含恨,被逼着答应了顾文笙很多条件,诸如立刻返回奉京,放弃追究谭家子弟的下落,和钟天政尽释前嫌以及谭家上下不得帮着朝廷讨伐李承运等等,这才得以保住了颜面。

    此时纪家军已在开州、邺州边境和朝廷军队全面开战,吉鲁国的铁骑也压了上来。文笙辗转各处。以期将己方的死伤降到最低,没有空闲理会其它。

    还是远在奉京的杜元朴传信提醒,文笙才意识到不妥。

    有人试图将水搅浑。加大她与谭家的矛盾,从中渔翁得利。

    她和谭大先生若是斗个旗鼓相当,这等程度的挑拨谁都不会往心里去,这计策毒辣就毒辣在谭大先生是真的输了。可想而知,这流言传到他耳朵里可有多刺耳。简直每一句都在戳他心窝。

    怎么办?写信去解释?

    他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丢在一旁?

    据杜元朴言道,谭大先生从平雄岭下来之后没有多停留,即刻回京,回去之后就没再露面。

    不但是他。国师府大门紧闭,进出的人都是行色匆匆,文笙请他重点关注的梁承更是失了踪。半点消息也没打听到,无法判断白云坞那事谭家查到了什么程度。当家的谭老国师下步有什么打算。

    文笙越想越觉头大,心念一动,生出亲自走一趟奉京的想法。

    奉京有自己人在,杜元朴亲自坐镇,指挥斥候暗探行事。

    还未等她把这个想法和李承运说明,并与杜元朴先通个气儿,八月的奉京接连出了几件大事。

    建昭帝的亲弟弟铭王杨安薨了。

    铭王虽然因为身体过于肥胖,一直不怎么康健,但他岁数和建昭帝差了不少,还在壮年,怎么也不到寿终正寝的时候。

    而且李承运和这小舅舅关系一直不错,在京里时便得了他不少照顾,如今战事再起,京里杨昊御大权在握,这节骨眼上铭王突然离世,怎么都透着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铭王死讯刚传出来,便有消息称铭王世子灵前持剑怒叱摄政王杨昊御弑父杀叔,其子皇位得来不正,杨昊御命令随行羽林军将其拿下,铭王世子怒骂不休,直到被堵了嘴拖出去。

    铭王身体不好,只生有两子一女,小郡主杨蓉和谭令蕙曾经交情不错,同文笙也见过好几回。

    杨昊御收拾了铭王世子,转头再找杨安的次子和杨蓉,却发现这两人早已经不知去向,羽林军几经搜捕也未找到,怀疑被人秘密救走。

    出手救人的正是杜元朴。

    他一直在等这样的机会,铭王之子那是杨昊御的堂弟,同样姓杨,都是皇家骨血,比李承运更近了一层。

    他若能站到离水这边,对李承运于大义上压倒杨昊御、分化朝臣权贵大有裨益。

    虽然奉京城风声日紧搜捕甚严,杜元朴还是找着机会把杨安的次子偷运出来。

    小郡主杨蓉因是女子,乔装改扮出城容易被识破,只好先缓一缓。

    那位小王爷星夜兼程,一进开州境,还未等见着李承运便宣称从此以后同杨昊御大仇不共戴天,誓要助表哥李承运铲除国贼,以正乾坤。

    铭王之死虽然闹出偌大动静,但无论伤心也好,愤怒也罢,那都是李承运的事,同文笙关系不大,接下来又出了一件事,令她不得不格外关注。

    似乎是一夕之间,谭家将派到关中的大批人手包括谭三先生、谭四先生全部召回。

    这到与流言所说,谭大先生斗乐输了,被迫答应文笙那几个条件隐隐吻合。

    邺州边境正烽烟四起,消息传递不畅,文笙想听听杜元朴那边传来的情报怎么说。

    八月下旬,杜元朴由奉京传来一个口信:谭家出事!

    谭家会出什么大事,在谭梦州看来,竟比五儿子和好几个孙子的生死更加要紧,需得把人都叫回去?

    但这却只能靠文笙自己猜度了。

    杜元朴在京里的布置大范围泄露,手下斥候探子折损大半,他自己遇袭,身受重伤,据送信人讲十有*落入了朝廷手中。

    自此奉京与开州这边的联系完全被切断。

    文笙听说杜元朴出事心就猛地一沉,当即和童永年说了一声,离开战场,返回开州,先去见纪南棠。

    对纪南棠而言,杜元朴既是心腹,也是挚友,明明胸有奇谋,可以另谋高就,却因为他在京里一呆就是多少年,为他打理俗务,疏通关系。

    可以说没有杜元朴和这帮老兄弟,就没有他纪南棠的今日。

    更不用说自从他们决定辅佐李承运打江山,杜元朴甘冒奇险留在京里,日日在刀锋上行走。

    偏偏这时候他对于营救杜元朴半点办法也没有。

    甚至他需得当作没这回事,继续留在开州,指挥大军同朝廷的人马厮杀。

    得到消息不过一天,纪南棠嘴上就起了一层燎泡。

    他在营中一听说文笙到了,立刻说了声“快请”,亲自迎出来。

    文笙风尘仆仆下马,快步跟着纪南棠进了帐篷,急道:“将军,奉京咱们还有多少人手?”

    纪南棠摇了摇头。

    “有是有,你若需要,一会儿我叫景杰把名册整理给你,只是出了这样的变故,很难说这些人是否还可靠。”

    文笙闻言心中一沉,她原以为纪家军在奉京经营多时,总有留待紧急时才动用的棋子。

    纪南棠道:“你忘了白云坞的那种毒药?”

    他还有一层未说出口的忧虑,像付兰诚和谭家的侍卫,他并没有多少了解,可他与朱子良二人同朝为将,各自掌兵一方,对朱子良的脾气秉性不说了如指掌,也所知甚详,若说连朱子良都能被控制,只能说那毒药对人性的破坏是毁灭性的,对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怎么往坏处想都不为过。

    若是连杜元朴都被敌人控制,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文笙心中有数,点了点头,说道:“将军,你也不要太过担忧,我这就去奉京,只要杜先生还活着,我必尽全力将他带回来。”

    纪南棠怔了一怔,带兵这么多年,他很少有这么犹豫不定的时候,一方面,眼下去奉京风险太大,文笙又是这么招眼,另一方面,两眼一抹黑也不是事,局面总要想办法打开。

    他沉吟良久,终道:“千万小心,我们和国公爷商量一下,看他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亲故。”(未完待续。)

    ps:我又按时更新了。哈哈。( )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一张琴、一座十城(二合一)

    谭大先生接连遇上几波败兵,才知道杨锐雄所率先头部队已经被彻底打散。

    他将人归拢归拢,凑起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想要接应一下杨锐雄。

    之前在雄淮关,为了对付钟天政和他手下那些乐师,谭家不少子弟活跃在两军阵前,杨延为帅,谭锦华做先锋,杨延对谭锦华十分器重,几乎是言听计从,这会儿谭大先生也打算投桃报李。

    虽然谭梦州常在朝臣面前贬低几个儿子,说他们天赋有限,没有一个能继承他的衣钵,把“妙音八法”发扬光大,但那都是自谦,谭大先生的“妙音八法”已经修练到了第七层。

    七重往上,开始从特点鲜明的专精转成兼众家所长,由“深”至“广”,就像七彩之光汇聚到一处反而无色,谭大先生的琴声既不像三弟之“狠”,也不像四弟之“重”,它只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显露峥嵘,距离谭梦州的八重随心所欲也不过差了一步。

    故而不幸撞上了谭大先生的追兵没有人能撑上一个照面,他所率的这支队伍逆流而上,竟也是所向披靡。

    虽是如此,朝廷的人马已经被冲散,全军溃败,士气落至谷底,仅凭谭大先生一个人一张琴无力挽回整个战局,当他接应到杨锐雄的时候,对方已经由旗开镇往回败退了二三十里。

    杨锐雄盔也歪了,旗也倒了,衣衫不整。见到谭大先生欲哭无泪,第一句话便是:“大先生,敌人有乐师参战。您若是早点来就好了。”

    谭大先生皱了皱眉,此次征讨李承运完全是杨昊御一力促成的,谭家虽然没有反对,可也不曾派人参战,他肯来就不错了。

    不过当着杨锐雄他不能这么说,和颜悦色宽慰对方:“不是因为对方派了乐师来,我也就不来了。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此次进军不利没什么,大不了先退回侯阳,重整旗鼓。对方是纪南棠,我想杨老国公对此也必是早有预计。”

    杨锐雄哭丧着脸向谭大先生道了谢,话是这么说,可他这次连纪南棠的影子都没摸着呢。

    找到杨锐雄。意味着距离纪家军的大队追兵不远了。

    侍卫们高举盾牌保护着谭大先生。又往旗开镇方向杀出里许,迎头撞上了纪家军的近千铁骑。

    和谭大先生以前在朝廷军中所见的骑兵不同,这些骑士全都穿着轻甲,手上拿的也不是长枪与重盾,他们的长武器都在马鞍得胜钩上挂着,手里齐刷刷一色的强弓硬弩。

    谭大先生的几名贴身侍卫立刻就瞪圆了眼睛,叫道:“小心!”

    满耳都是马蹄轰鸣,箭羽尖啸。后阵的琴声、鼓声都被掩盖。

    谭大先生没能听到文笙的琴声,但他几乎是瞬间便有所感觉。

    他抬头去找。却被面前重重的盾牌遮挡住了视线。

    其实就是没有这些保护他的人,在这战场上,千万人之中,他也找不着文笙。

    谭大先生左手在琴上“急吟”,右手落指勾、剔、摘、打,数根琴弦同时跳跃发声!

    战场上太混乱,以至于谭大先生自己都听不到他的琴响,就听着同一时间,距离他们最近的十余匹战马一齐人立长嘶,纪家军的骑士面露痛苦,两手抱头,直接滚落马下。

    《行船》的防御挡得住刀砍斧斫,却无法连乐师的攻击一起屏蔽。

    骑士坠马,凶多吉少,那十余匹马受了刺激,疯了一般四散践踏,有几匹向着谭大先生这边冲来。

    几乎是同时,纪家军为首的将领一声呼喝,弓弦声大作,茫茫箭簇密密麻麻落下,要将谭大先生射成刺猬。

    谭大先生的几位侍卫大骇,他们俱都是出身名门的练家子,一听这锐风便觉不妙。

    没想到这些寻常的兵士臂力如此之强,在他们门派中,要专门练上好几年的外门功夫才差不多有这等威势。

    钢铁制成的盾牌还能挡一挡,木头的直接便射穿了,众人护着谭大先生后退,顷刻间便留下了几具尸体。

    一个照面下来,谭大先生也意识到在这上万人拼杀的战场上,太容易阴沟里翻船了,侍卫护着他边打边退,纪家军一片片地被他琴声掀翻,却始终未乱。

    谭大先生眼见自己身边人越来越少,知道事不可为,叹道:“撤吧。”

    他那几位侍卫早有退意,护着他杀出一条血路,往侯阳方向退去。

    孟振国趁胜追击,一直杀到侯阳城下,杨延竟未再派人马出来接应。

    到下午申初时分,杨锐雄带着残兵败将退入侯阳城。

    侯阳城随即四门紧闭,吊桥高悬。

    孟振国下令在距城数里之外扎下连营,并派斥候快马赶去岐春,向纪南棠请示要不要攻打侯阳。

    侯阳看起来驻军不是很多,既然敌人主力不在,岂不是正好收复失地?

    且说谭大先生进到侯阳,这是朝廷此次进军开州拿下的第一城,他本是临时起意来瞧瞧,眼下纪家军兵临城下,却并没有围困四门,孟振国也没那么多兵力,谭大先生若想离开,即刻便可成行,不过他想了想,还是上了东城楼。

    杨锐雄正咬牙切齿在城楼上眺敌,见谭大先生过来,连忙郑重道谢。

    前些天他拿下侯阳有多风光,这会儿战败的消息传回去就有多狼狈,甚至会摔得更疼。

    “大先生,敌人阵中所奏是《希声谱》么,可是顾文笙那小贱人?”

    谭大先生暗暗皱眉,没有作声。

    他不想同外行议论《希声谱》,且不说他下了战书约顾文笙斗乐。这在他而言是一种尊重,杨锐雄以如此轻蔑的语气唤对方贱人又算怎么回事,经由这两次接触。他对杨延这侄子印象简直一落千丈。

    谭大先生不回答他的疑问,杨锐雄没有觉出有异。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城下的一幕所吸引。

    远远的过来了一匹马。

    有个成语说“单枪匹马”,马上这位连枪都没有,只在马背上横放了一张琴。

    顾文笙。

    她竟然胆大到一个人来到了城下。

    杨锐雄不认识她,但看这模样,哪里还不清楚来者何人,指了她冲谭大先生一脸惊疑道:“大先生。顾文笙来做什么?可是要与你那个,斗乐?”

    谭大先生望着城下,神情凝重。将琴拿了过来,平放眼前。

    杨锐雄突然笑起来:“哈哈,她这是疯了么,她再厉害。还能飞上城楼来不成?大先生。让小侄助你一臂之力,来人,放箭!”

    文笙自单人独骑进入了城楼守军的射程,一众弓箭手便做好了准备,只等主将这声命令。

    弓弦声连成一片。

    与此同时,文笙在马上右手食指如蝴蝶振翅,二三弦上一抹一挑。

    最先射至的是十余支响箭,半空飞来。声音高亢凄厉。

    箭至文笙身前丈许,尾羽震颤。直直坠落。

    文笙跟着食指“拂”,名指“滚”,手如穿花,带起一连串幻影。

    这是一段空弦散音,谭大先生在城头看得清楚,其实这支曲子谭家早就有了,他们每个人都对这弦律烂熟于心,他甚至有把握,这么遥遥看上一遍,便可以与顾文笙弹得半点不差。

    大片的箭雨随后落下,俱都停在距离文笙不远处,弹琴的文笙和侯阳城,就像是处在两个世界,中间隔着阴阳,凡人的武器无法穿破。

    她的坐骑是匹久经沙场的老马,面临这般光景,竟没有半点受惊,犹自走走停停。

    文笙抬头向城上望来,她也瞧见了谭大先生,隔着万千箭羽,向昔日的院长点头示意。

    而后她左手落在弦上“长吟”,右手接“短锁”、“拍杀”!

    那些尚在半空的箭簇陡然向着四下弹开!

    落下的箭虽然不可能飞回城楼上伤人,刹那间却如烟花绽放,围绕在文笙的四周,蔚为奇观。

    这下太出人意料了,城头上一片吸气声,好半天没人再向下射箭。

    杨锐雄亲眼见到这妖异的一幕,只觉呼吸不畅,忍不住问谭大先生:“大先生,您怎的不出手除了这妖女?”

    谭大先生目光还在文笙身上,冷淡地道:“我已与她约好了斗乐的地方,不是在这里。”

    谭大先生约战文笙本就有以大欺小之嫌,守城官兵若是不参合,他还有兴趣与文笙一对一斗一下琴,如今城上箭也放了,他再出手的话,传出去脸面往哪搁。

    杨锐雄不敢招惹谭大先生,却能拿手下的兵出气,稳了稳心神,挥手喝骂:“都傻了?她又进不来城,你们怕个鸟,射她!我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乐师频频施展技艺自身消耗也很大,谭大先生本以为顾文笙是来向众人示威的,用不多久便会回去,谁知她在城下一呆就是将近一个时辰。

    若非天黑下来,说不定顾文笙还不肯走。

    这般耀武扬威可把杨锐雄气坏了,口里连连咒骂,偏越是如此,他越觉着这是纪家军的诡计,想诱他开门,文笙骑着马回营,他松了口气,骂道:“贱人,有本事别走!”

    他这话说得有点早,一晚上相安无事,第二天一大早,杨锐雄刚睁开眼,就有亲兵来报,顾文笙又在城门外挑衅。

    原来孟振国昨晚已经得了纪南棠传来的消息,敌帅杨延果然不在侯阳。

    杨延也知道此次他手下带的兵虽多,等真正上了战场,真不一定能打得过纪南棠。

    人的名,树的影,纪南棠战功赫赫,纪家军能征惯战,这次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听说开州的老百姓都盼着李承运当皇帝。

    杨延怎么想都觉着没把握,未打先怯,那边朱子良又迟迟不能前来合围,他索性派侄儿正面吸引纪南棠注意,自己带着主力直插邺州,准备来一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只要能打下邺州,把李承运占据的地盘压缩到四个州,便算立了大功。

    邺州是童百年在守着,纪南棠已经调兵前去增援,命孟振国牵制住敌人,伺机以最小的代价拿回侯阳。

    顾文笙这么连日城门外游弋,开始只坚持一个时辰,回去休息一个时辰再来,从第三天开始,慢慢增到一个半时辰,第五天,变成一次两个时辰。

    这固然是因为城头守军士气低落,射出去的箭比原来少了,也因为文笙在慢慢得变强。

    谭大先生很早就发现了这里头的玄机。

    顾文笙多半是担心平雄岭斗乐会输,跑到两军阵前拼命磨枪来了。

    他没有阻止。

    实际上他也没办法阻止,第二天有一位副将自恃勇武,打开城门冲了出去,挥刀直取顾文笙。顾文笙不出意外以那无形屏障将他挡住。

    就见那副将发了疯一样对着虚空砍啊砍,顾文笙似乎感觉到压力,往自己的大营那边退了退,副将追出不及百步,就在城楼守军摇旗呐喊声中“扑通”倒地,没了动静。

    从纪家军营帐里出来几个人,把他给拖了回去。

    杨锐雄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以为顾文笙又使了什么妖法,谭大先生却暗自惊讶,这才知道原来顾文笙已经能同时弹奏几支《希声谱》了。

    那副将昏睡过去被俘,而顾文笙之前退那百步,也不过是想叫纪家军往回拖人方便。

    谭大先生懊恼不已,中元节近在眼前,顾文笙的技艺还在飞涨,几乎是一天一个样,而他的心却有些乱了。

    这半月他在做什么?日日呆在城头上,看顾文笙顶着箭雨苦练《希声谱》,甚至夜阑人静之时,他还难抵诱惑,仿照她的手法弹那支曲子,荒废时光,没有半点收获。

    想通这点之后,谭大先生便悄悄离开了侯阳,距离中元节还有好几天,他先行去到平雄岭住了下来,全心身投入到“妙音八法”中,准备即将到来的斗乐。

    随着斗乐的时间一天天临近,原本不被世人看好的顾文笙突然名声大振。

    整个七月上旬,她单人独骑,只凭一张琴,将进犯开州的朝廷上万人马堵在了侯阳城内,不得寸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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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院长VS院十长(二合一)

    平雄岭虽然有个岭字,其实只是座人迹罕至的小荒山。

    既没有奇峰怪石,也没有名迹传说,若非此次谭大先生选了它做斗乐的地方,就是住在附近十里八乡的老百姓也有很多不知其名。

    文笙也是问了好几个纪家军的斥候才搞明白,想来谭大先生在来开州之前不可能知道这么个籍籍无名的小山坡,多半凑巧路过,觉着合适,派人打听了一下名字便决定下来。

    不管怎么说,这座小荒山最近出了名。

    七月十四,中元节的前一天,文笙到了平雄岭脚下。

    虽是交界,到底在朝廷的地盘上,文笙没叫纪家军的人跟来,随行的只有师父卞晴川和厉俊驰几人。

    厉俊驰如今在离水虽然也有了官职,但离了李承运的五个州,众人知晓的还是他江湖上的名声。

    可想而知,平雄岭附近的城镇村落全都被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住满,文笙几个不想引起围观,索性在山脚下扎起帐篷过夜。

    安顿好了之后文笙早早洗漱了休息,厉俊驰带着人到平雄岭上查探地形,看一下有没有可疑的情况,俗称“踩点儿”。

    厉俊驰一行还未上山便遇到了对方的人。

    原来谭大先生亲至平雄岭斗乐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住在附近的姻亲故友、地方官员以及朝廷军中纷纷派了人来帮忙,谭大先生请他们都呆在山脚下,看住几条上岭的路。确保他们这场斗乐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进行。

    厉俊驰遇到的是新河战家的人,对方虽然拐着弯与谭家攀上了亲戚,却也不想得罪李承运。对厉俊驰等人很客气,问明来意,派人去给谭大先生的随从护卫送信。

    过了一会儿,谭家来了个人,邀厉俊驰一起上岭,意为由他代文笙先看看明天斗乐的地方可有什么不妥。

    两边都是江湖好手,脚程很快。前后不足一个时辰就下山回来,实在也是岭上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

    斗乐的地方乃是一大片平坦的山地,只在中间相对摆放了两张石桌石凳。除此之外,周围别说石头瓦块,连根杂草都没有。

    厉俊驰在那片黄褐色的泥地上用脚着意跺了跺,觉着这等安排。不可能再设有什么机关陷阱。这才放心返回。

    谭家那侍卫似嘲弄似自傲:“厉大侠你大可放心,我们大先生又不是钟天政,凭真本事也可获胜,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

    厉俊驰没有与对方斗嘴,道:“如此最好。”

    等厉俊驰回到己方营帐,文笙帐篷里的灯已经熄了,值夜的护卫悄悄迎上来。低声耳语:“顾姑娘睡下了。”

    厉俊驰点了点头,以前文笙如何练琴他不清楚。这段时间他得以跟在文笙身边,才知道她这大乐师的实力真不是凑巧领悟了《希声谱》这么简单。

    这半个月日日堵在城门口苦练,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未必撑得住,这会儿好好歇一歇,明天才有精神斗乐。

    只不知道想到明天的对手是谭大先生,顾姑娘能否睡得着?

    他比了个手势,表示“知道了”,放轻脚步,转身去了卞晴川那里。

    卞晴川也在担心文笙压力太大,休息不好。

    这种忧虑一直到了第二天一早才烟消云散,文笙由帐篷出来,看上去精神饱满,两只眼睛如蕴神光,显然是睡了个好觉。

    众人都闭口不提一会儿的斗乐,饱餐一顿,收拾了东西出发。

    文笙走在中间,左边是师父卞晴川,右边是厉俊驰,她抬头看看眼前的平雄岭,问道:“就是这么个小山坡,不会错了吧?”

    厉俊驰按捺住心中的紧张,连忙道:“不会错。”

    他将昨天去山上探查的情况说了说,又学说了谭家侍卫的那番话。

    文笙听完突然“噗哧”一笑:“谭大先生确实不是钟天政,若是钟天政,才不会选在此等地方。”

    当年在玄音阁,卞晴川与钟天政也算打了不少交道,闻言不解道:“为什么?”

    文笙道:“谭大先生对我有误会,想借着斗乐教训我,必定是想要赢的,可此山名叫‘平雄岭’,兆头就不佳。”

    厉俊驰等人听她开玩笑,心情一时大为放松,连连点头:“有理,平雄岭,照这么说,这一战的结果多半是打成平手……”

    在他们想来,谭大先生成名已久,他都年过半百了,文笙才多大年纪,二人若能打成平手,传出去也就相当于文笙赢了。

    众人说笑间,前面山路上拐过一队人来,中间一人正是谭大先生。

    相距不远,厉俊驰又是个练家子,说起话来声音洪亮,对方一行多半是将他这话听在了耳朵里。

    文笙只作未见,继续道:“还有,杨昊御此次派的先锋官可是叫杨锐雄?平雄平雄,可是意味着我们要挫了杨锐雄的锐气,扫平他么?”

    厉俊驰等人俱皆哈哈大笑。

    如此这平雄岭到是个好彩头。

    文笙这才往谭大先生一行望去,站定了,躬身施礼:“文笙见过大先生,大先生别来无恙。”

    旁边的卞晴川、厉俊驰亦纷纷见礼。

    谭大先生望着文笙脸色不大好看。

    任谁处在他的立场上,听到文笙和厉俊驰等人刚才的一番对答,心情都不会愉快了。

    这么快,这才几年,眼前这个玄音阁南院的学生便自成一家,敢在他面前叫板。

    他的老父当初设立玄音阁,教授学生们“妙音八法”,乃是为了提高乐师的地位。令乐师们变得更多更强,绝不是想为人做嫁衣,将乐师第一的宝座交出去。

    就算有人能青出于蓝。也不该这么快,不该转头便要将谭家踩在脚下。

    他心中虽然不快,却还保持着风度,抬手还了礼,又特意与卞晴川打了招呼,这才介绍身边一人:“这是我的师兄简公绍,师兄是我父的亲传弟子。一直潜心练琴,无意出仕,此次是代我父过来一看究竟。顺便做个见证。”

    简公绍的大名,玄音阁的师长多有耳闻,但卞晴川在收下文笙之前日日醉生梦死,还真不知道此人。

    文笙也未在意。只道以她和谭大先生的身份和实力。二人斗乐,天下乐师扒拉个遍,也找不出个够资格主持的,所以今天到场的,不管是卞晴川还是简公绍,都称做见证人。

    简公绍这名她觉着耳熟,再一想,原来是谭令蕙的未来公公。那和谭大先生就是亲家了,难怪会特意赶来。

    简公绍身边的侍卫她更是熟悉。

    文笙一见就认了出来。原先跟在谭五先生身边的矮胖子,还特意跟十三较量过身手。

    她望着对方皱起眉来,此人会在这里,多半是朱子良放回京的,怪不得谭家人会向自己索要谭五先生。

    那梁承还在作戏,见文笙皱眉望来目露了然,他脸上登时露出愤愤之色,一副深仇大恨,恨不得立时上去拼命的模样。

    文笙心中微哂:“这些鬼魅魍魉是沉不住气了么,还是觉着这一战的结果有可能我和谭大先生两败俱伤,叫他来捡个便宜?我还就怕你不来,既然来了,事情就简单了。”

    既然遇上了,两边准备一起上岭去。

    卞晴川问道:“斗乐时需要这么多人观战么?”

    谭家人多,他们这边也不少。

    文笙往身旁看看,道:“师父你与我一起去,其他人,厉大侠再带两个就够了,剩下的就在这里等着。”

    谭大先生那边也是带了两个侍卫,外加简公绍和梁承。

    卞晴川和简公绍都空手没带乐器。

    一共十人上岭去,很快就到了预先准备好的地方。

    文笙和谭大先生在石桌旁坐下,放好了琴。

    谭家人考虑得很周到,两张石桌之间隔了有两三丈远,这个距离,乐师除非是像钟天政那样身怀武艺,能攻击到对方的只有乐声。

    谭大先生摆了摆手,随他前来的四人俱都向后退开。

    公平起见,卞晴川几个也向后退,一直退出五六丈远,中间只剩文笙和谭大先生二人。

    谭大先生没有废话,张口即道:“顾乐师请吧,谭某来领教一下《希声谱》。”

    文笙抬手做了个“稍等”的动作,道:“这场斗乐,前辈相召我便来了,敢问大先生,此战赢了如何,若是输了又如何?”

    谭大先生淡淡地道:“你若输了,人便留下来,叫那李承运或是钟天政拿五弟他们来换。五弟他们若有闪失,少一个,我便断你一根手指。”

    文笙勾了勾嘴角:“大先生真是狠,少了手指我还能弹琴么?好吧。若此战的结果出乎大先生预料,在下竟然赢了呢?”

    谭大先生断然道:“那谭某便任凭你处置。要杀要剐,绝无二话。”

    他停了停,又补充道:“若是平手,也算你赢。”

    文笙意味深长地笑笑:“这等条件,不答应到显得在下心虚且小家子气。那我们一言为定。”

    说了这话,她又笑道:“谭家对我情义两绝,我对谭家却还念旧,所以大先生只管放心,此战你若是输了,我既不会喊打喊杀,也不会令你为难,只要你做一件事。”

    说完了,她修长的手指落于琴弦之上,“铮”地一声拨响。

    观战众人心中尽皆一震:开始了!

    文笙这一声琴响,谭大先生并未觉着有异,他出指如风,食中名三指并行,在琴弦上重重一掠!

    文笙起手以《采荇》试探,谭大先生七层的《妙音八法》一出却是如山之重,这“左右采之”,采的是荇菜,轻盈俏皮的琴声未能将重音拽走,文笙身上登时便是一沉。

    这是压制,与谭四先生的琴声如出一辙,只是更难应对。

    文笙挺直了后背,抚琴的八根手指像是拖拽了千斤重担,艰难前行。

    出师不利,文笙早有预计,只一个回合就舍弃了《采荇》,改弹《探花》。

    曲调一变,谭大先生便有所察觉。

    《希声谱》中有一支奇特的曲子,听到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昏睡,谭大先生一早有所耳闻,更在侯阳城头亲眼见过。

    旁人或者谈之而色变,对它毫无办法,可谭大先生又是什么人,他会约战文笙,便是有了破解之法。

    文笙弹起《探花》来没什么预兆,甚至随着她实力愈强,《探花》听起来也不像《探花》,但谭大先生偏偏自第一个音便感觉到了!

    他那里突然抹、勾、打并发,左手对准徽位,如粉蝶浮花,这一声泛音清亮高亢,如龙啸凤吟,冲过两三丈的距离直接响在文笙耳边,竟使得她一阵头晕。

    再看谭大先生眼冒精光,精神更加振奋。

    啧,《探花》也不行,文笙手下未停,已改成了《伐木》,短短两三声,神智一清,自晕眩中恢复过来。

    两人你来我往几度交锋,在旁观众人听来不过是短短一瞬。

    卞晴川和简公绍脸色微变,都没想到这场斗乐一上来就如此激烈。

    文笙琴声换了几换,稳定在了一曲《捣衣》上。

    谭大先生神情微动,这支曲子伤人伤己早已不是秘密,当初玄音阁要送学生到白州去,顾文笙正是靠着这一曲连连取胜,夺得队长之职,当时他可是坐在一旁亲眼所见。

    对上这支曲子,凡他施加给顾文笙的伤害,都会同样转回到自己身上来。

    但他有必要担心么?

    他学琴多久了,而文笙才多大,只以身体硬抗音律的伤害计,两个文笙加起来都未必比得上他。

    谭大先生将心放回肚子里,突然有了胜券在握的感觉。

    他索性也不再变换花样,只一味猛攻。

    “铮”、“铮”、“铮”,引手一振,锵锵合鸣!

    这一记“振索鸣铃”简直如无常索命,文笙脸色顿时就是一白。

    汗湿重衣,所有人都看出她情况很不妙。

    若没有之前半月侯阳城下苦撑着练琴,文笙可能早就倒下了。

    谭大先生抬头看她,微微摇了摇头,这半天因为《捣衣》,他也不好受,不过在他看来先撑不住的自然是顾文笙。

    结束吧,谭大先生手腕轻抬,准备再补一记“振索鸣铃”。

    可就在这时,文笙的琴声突然有了微妙的变化,她在《捣衣》里头加上了《连枝》,两声《连枝》响过,被她拉入战团的赫然是站在远处一脸焦色的简公绍和梁承。

    你们两个,都来替我分担点吧!(未完待续。)

    ps: 又是一月,么么哒。( )

第四百七十九章 愿赌服七输(二合一)

    简公绍浑身一震,心跳突然快如擂鼓,暗道不好。

    他“妙音八法”好歹已达六重之境,梁承是个武人,反应更加不济,只这一下就觉天旋地转,险些摔倒。

    这暗算来得太莫名其妙,简公绍先看向对面的卞晴川,再警惕四望,一时间竟未找到攻击来自何方。

    一身伤害,三人分担,文笙情况立时大为好转,场上优劣倒转。

    谭大先生不觉,落下的三指已遍及七六五弦,这一势“振索鸣铃”那是收都收不回来了。

    文笙轻飘飘接了下来。

    谭大先生很是意外,在他的预计中,对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谁料顾文笙不但没有推琴认输,反而越打越有精神。

    假象?不可能,此时连他都觉着心慌气短恶心欲吐,顾文笙怎么可能硬撑着不动声色?

    那就是她还有着自己并不清楚的杀手锏。

    谭大先生心中犹疑,无奈斗乐到了现在,他已是骑虎难下,于是接着一记“滚拂”,手如清风拂柳,音如波心微漾,指法看着很美,其中却暗藏杀机。

    文笙不避不让坦然而受,吟、猱、掐、撮,《捣衣》的旋律流畅而缠绵,每一响都是两人同伤。

    她抬头望向谭大先生,只见对方脸色灰败,额上青筋凸起,心知差不多是时候了。

    文笙中指按弦,指端略仰,如苍龙之俯冲入海,右手勾、剔。琴声徜徉如孤鸿高飞,徘徊在满天落霞当中。

    “同气连枝,祸福与共”!

    远处随谭大先生同来的两位侍卫齐齐发出一声闷哼。

    相似的情形一而再出现。依谭大先生的本事不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顿时面露恍然。

    他发现了玄机!

    可这时候文笙的精神状况已恢复至七八成,比他好太多,就算谭大先生当机立断,命令随行众人全都退下也已经迟了。

    怎么办?

    按谭家众人对《希声谱》的了解与研究,那几篇琴曲各有稀奇古怪的作用,似乎除了顾文笙在于泉港外弹的一曲是垂死反击两败俱伤。其它都不能主动伤人。

    也就是说,比斗的时候只要谭大先生主动停手,便差不多立于不败之地。

    可不败并不等于胜。怪只怪谭大先生斗乐前把话说得太满,他也觉着自己邀一个晚辈斗乐有以大欺小之嫌,加上对这一战的结果颇有信心,便多说了一句:若是平手。也算文笙赢。

    那时候他可没想到这一句话竟会把自己逼至了墙角。无法收场。

    谭大先生心里犹豫,表现在双手之上,左手于弦上游吟,名曰“落花随水势”,那琴跟着“吱扭”一声。

    落花随水兮,欲住不住……

    他这里气势减弱,登时被文笙抓个正着,进复、进复。落指间将谭大先生的琴声收走。

    《采荇》见功,场上只见谭大先生落指如飞。七弦随之跳跃,竟然听不到半点声响。

    简公绍见状倒抽一口气,有此情此景刺激,他头不疼了,眼不花了,脑袋里一时转不过弯来:这简直是一边倒的压制,这若是两个学生在同乐台上比试,一方被逼到连乐声都发不出,只怕主考官会立刻宣布胜负分晓。

    谭大先生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一张老脸蓦地涨成了青紫色。

    认输吧,可这输得也太憋屈了,若是简公绍等人不曾跟来,旁边没有其他人观战,顾文笙也就无法用她古怪的琴声把积攒的伤势转嫁他人,自己也便不会输!

    世上没有后悔药,谭大先生战也不是,停也不是,处在尴尬当中,文笙突然开口:“大先生,这一场就算作平手如何?”

    她口中说话,手下一点没耽误,平雄岭上只闻她清脆的声音和欢快俏皮的琴响,除此之外,鸦雀无声。

    谭大先生这辈子都没遭遇过这种窘境,有个地缝都能钻进去。

    有心同狡猾的对手破釜沉舟拼死一搏,他大指猛然向外托出,那琴“嗡”地一声响,挣脱了《采荇》的束缚,声音凄厉弥长。

    便在此时,谭大先生发现对面的顾文笙抬头看了他一眼。

    就见她食中名三指同时入弦,抹勾打并发,前面古琴轰然作响,顿时压过了自己的琴声。

    谭大先生突然间寒毛倒竖,就好像梦游之人一睁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万丈悬崖之上,极度的危险席卷而至!

    谭大先生并不知道这危险从何而来,但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乐师到了他这种程度,对外界感应之敏锐早胜过理智的判断。

    他几乎没有多做考虑,伸手“铮”地一声按在琴上,道:“好!”

    他这个“好”字,接的是文笙平手的提议,谭大先生这等身份,好字既然出口,众目睽睽之下自不会再更改,卞晴川等人齐齐松了口气,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

    别说厉俊驰几个看着糊涂,就连卞晴川也是一头雾水,不摸诀窍。

    这场斗乐不像之前众人想的那样旷日持久,从两人坐下来,到谭大先生同意打平休战,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但不管怎么样,斗乐前谭大先生亲口所说,打成平手就算是文笙赢了,看对方脸色难看之极,应该不会赖账吧?

    厉俊驰几人互相望望,不敢表露得太高兴,眼角眉梢洋溢着喜意。

    文笙犹自端正而坐,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点了点头:“能如此结束再好不过,素无冤仇,我实在是不想与大先生拼个玉石俱焚。”

    谭大先生一着失算输了斗乐,颇觉阴沟里翻船。闻言冷笑道:“素无冤仇?”

    随着这句话出口,他突然明白了方才那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是由何而来。

    顾文笙说“玉石俱焚”,她将自己的琴声都收走了。果然是在酝酿一场风暴,自己若是不罢手,那她便会使出在于泉港外对付钟天政那一招。

    依他此时的身体状况,必定无法善了,而顾文笙却可以将巨大的伤害瞬间转嫁到简公绍四人身上。

    想明白这一点,谭大先生不禁暗自后怕,顿觉这场斗乐输得不冤。

    输便输在没能知己知彼。不知道顾文笙还藏着这么一手,从他安排师兄简公绍等人跟来做个见证起,就注定了这么个结果。别说是他,就算是父亲大人亲至,大约也无力回天吧。

    想到这里,谭大先生不由悚然而惊。

    怎么他会生出这样一种念头来?

    父亲乃是当之无愧的乐师第一人。顾文笙年方双十。又是个女子,难道竟有资格同他老人家相提并论么?

    不说他这里心念电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文笙接口道:“自然,不但无冤无仇,算起来我受谭五先生所托,救了谭容华和令千金谭令蕙,对诸位还小有恩惠。大先生定要邀我来此一战。说实话,令我很是莫名。怎么。在下先前写给大先生的信,大先生并没有仔细看?”

    谭大先生一时语塞。

    梁承在旁好不容易止住了眩晕,听到这里感觉大祸即将临头,跳出来戳指叫道:“你这妖女,方才使了什么妖法暗算我们,这场斗乐不算!你将谭五先生弄到哪里去了?说是陷在天女湖底,过去这么久了,还不是凶多吉少?”

    他还想说,凭什么你和钟天政那病秧子都好好的,只五先生一人没有回来,眼下钟天政分明与你们沆瀣一气,说你们没联手,连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

    梁承知道,只要提及钟天政,谭家众人便会火冒三丈,到时候任顾文笙说什么,谭大先生全都听不进去。

    可他接下来的话还未等出口,就听着脑袋里“嗡”的一声琴响,直震得他头晕眼花,不由自主向后摔了出去,枉他那么好的身手,竟是不及找回平衡,直摔了个四脚朝天。

    文笙收了弹琴的手,淡淡嘲道:“背主鼠辈,我与大先生说话,焉有你插嘴的份儿?”

    她此次出手全无先兆,谭大先生心情还陷在失利的沮丧中,竟然不及阻止。

    “你……”他张了张嘴,发现再说什么也晚了。

    梁承一骨碌爬起来,还要上前拼命,作势拼命是假,想将水搅浑是真。

    卞晴川一旁开口:“大先生,愿赌服输,放任下头人胡闹,是想要赖账么?”

    对方是院长又如何,他卞晴川总要向着徒弟,文笙既然请他来做个见证,他自然是要说句公道话。

    这句公道话将谭大先生噎得不轻,抬手示意梁承退下,道:“输就是输,何来赖账一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连着简公绍在内,谭家诸人一齐围上来,神情戒备地盯着文笙。

    文笙未忙着说话,浑不在意地逐一打量四人,目光在梁承脸上多停留一瞬,见他目光闪烁,显是心里发虚,轻嗤了一声,转向谭大先生,道:“之前我就说了,我念着与谭家的旧情,不会令大先生为难。先前送给大先生的信上,已将关中事发经过全都写明,信上所言,字字发自肺腑,但看来,这封信并没有引起大先生的重视。”

    说话间她摇了摇头,伸手入怀,又掏出一封信来。

    “好在相同的信我这里还留了一封,便请大先生在这里当着我的面,大声咏读十遍吧。”

    谭大先生瞪眼望着文笙,谁写完了信还会特意留一份?

    这顾文笙分明是早有打算,故意为之。

    叫自己像学生晚辈一样,当着她的面大声读信?亏她想得出!

    这要求,说是羞辱也可以,若想开了,当成玩笑也说得过去。

    但正像文笙说的,半点不为难。

    厉俊驰上前,两手接过文笙手里那封信,送到了谭大先生那里。

    中间这几步路,他真是好不容易才走得四平八稳,没把尾巴翘起来。

    啧啧,这番经历,回头老了说给孙子听都倍儿有面子。

    谭大先生接过信来,脸涨成了茄子色,展开信,大声朗读:“谭大先生道席……”

    他一开始念,只觉两眼被那白纸黑字刺得生疼,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火辣辣的,全仗愿赌服输的念头在撑着,可念着念着,他不自觉被那字里行间的叙述所吸引。

    之前接到文笙书信,他受梁承和谭令蕙的影响,先入为主,一目十行看完,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斥其巧言令色,可现在斗乐输了,仅受到这样的惩罚,只要是个心智正常的,就会忍不住想,难道对方所言才是真相?

    牛不喝水强按头,谭大先生被按着喝过几口水,才相信文笙不是想要害他。

    “白云坞那些前朝余孽不除,早晚必成大患。我与五先生同历患难,亦十分挂念他的安危,更何况还有一位朋友同他在一起。大先生若是还不相信,”文笙抬手指了一指梁承,“此人深得五先生信任,之前忠心应该不假,这么短的时间便倒戈,甘为敌人马前卒祸害原主,我猜他与朱子良、付兰诚的情况相同,都是被逼着服下了那毒药。”

    谭大先生不可置信向梁承望去,心里突然涌上一个叫人惊恐的念头:“难道说,令蕙她也……”

    梁承抵死不认,破口大骂,若非知道眼下动手讨不了好去,非冲上去砍文笙两刀不可。

    文笙轻蔑地笑笑,在她看来此间事了,这平雄岭没有白来,这会儿可以走了。

    故而她拿了琴站起身来,对犹自呆坐着的谭大先生道:“那白云坞主言道,他用来控制手下的这种药是采集千花岛上的花籽,经由特殊的配方炼制而成。常人服下之后会感觉神仙般的逍遥,这些虽然不知真伪,但这药容易成瘾,令服了它的人无法自拔必是真的。既然如此,大先生何不搜搜他的身,而后关他几日,我想到时候不必我再说,各位也知是谁在撒谎。”

    说罢,她不再多管,冲谭大先生微一躬身,带着自己人转身而去。

    梁承闻言脸都白了,犹冲着文笙的背影连声怒骂:“顾文笙,你和钟天政狼狈为奸,想要往老子身上泼脏水,你不得好死!”

    谭大先生阴沉沉喝道:“叫他闭嘴!”(未完待续。)

    ps: 小年夜快乐。

    新的一个月,心渔要努力。

    一会儿贴感谢单章。谢谢小乔代为整理。么么哒。( )

第四百八十一章 人莫若故(二合一)

    八月奉京,风声鹤唳。

    自从铭王府的小王爷、小郡主逃出王府,京城四门便已经布下了重兵,严加盘查出入人等。

    那时候着急出城的人们悄悄花点银子打点,守城官兵盘查起来还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自铭王次子离京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杨昊御勃然大怒,负责的军官杀的杀关的关,接替他们的官员不敢再大意。

    加上最近纪家军的杜元朴及手下人事发,引起好一阵骚乱,四门都换上了眼明心细的精干兵卒,不光出城查得紧,进城的行人车马也有许多双眼睛盯着,生怕混进奸细刺客之类,在京里闹事。

    临近中午,奉京城里有一行七八个人来到了西门附近。

    这些人靠路边墙根儿停下来,离着城门还有二三十丈远,并不靠前,往城门口眺望,似有所待。

    巡城的兵士看到他们穿着打扮,猜是哪位权贵的管家下人在此等人,过去一问,果然,为首的是二驸马蒋华函府上的管家,说是二附马的姑妈,嫁到肃州方家的方蒋氏回京,估计着一会儿就要到了。

    驸马担心姑妈的车驾受阻,命他们来迎接一下。

    说起来二驸马的这位亲姑姑很是苦命,嫁去西北的穷乡僻壤不说,婆家也是虚有其表,只剩个世家望族的名声,夫婿身体不怎么好,还不到四十岁便一命呜呼,给她留下了一子一女。

    儿子已经成了亲,闺女大了。留在西北高不成低不就不好找婆家,方蒋氏便借探望兄长的名义,打算将宝贝女儿带到奉京来说亲。

    驸马派了管家来接。说白了是怕姑妈车驾寒酸,城门口盘查的士兵以貌取人,刁难冒犯。

    眼下京里有不少权贵遭了殃,杨昊御明知驸马们以前都和李承运过从甚密,他敢动亲叔叔铭王,却对着同父异母的姐夫们很客气。

    没办法,三位公主都是谭皇后亲生。杨昊御此时还没那底气同谭家撕破脸。

    二驸马也很识趣,不管皇位上坐着的是岳父大人还是便宜侄子,从来不参与朝政。只管关了门哄老婆开心。

    蒋驸马是何等的身份地位,他的姑姑,守城官兵不敢不给面子。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方蒋氏的车驾方才姗姗来迟。共有五辆马车。一位管家带了两个家丁跟在车旁,其他十来个人则是雇的镖师、车夫之类。

    负责盘查的官兵先将管家叫过去问了问话。

    管家将随行人等介绍了一下,又道最前面车里坐着老夫人,后面两辆是小姐和丫鬟,最后两辆车里装着行李和一些土特产。

    几个官兵还未等挨着车挑帘子看上一眼,驸马府的下人便迎了上来,检查匆匆结束,官兵们让开放行。

    驸马府的人接到方蒋氏。没有往驸马府送,将一行人送去了蒋华函的父亲家。

    蒋华函的父亲没官没爵。同大儿子住一起,住的地方有点儿偏,但胜在宅院很大,也很静幽。

    等方蒋氏一行人全都在蒋家内宅安顿下来,天也快黑了,老太太屏退其他人,把跟在闺女身旁做丫鬟打扮的文笙请出来,神色凝重道:“顾乐师,老身受程国公所托带你进奉京,总算幸不辱命。一会儿等天黑,你换了衣裳带了你的人从侧门离开。”

    文笙裣衽一礼,恭敬道:“多谢老夫人仗义援手。您的帮助国公爷不会忘,文笙也会记得。”

    方蒋氏要的就是这话,微微松了口气,眼中露出和善的笑意:“蒋家能力有限,只能帮你到这里。来日你若办完了事,想要出城,可以再来找我。”

    文笙道过了谢,想着天黑出门反到惹人注意,同方蒋氏解释了两句,便要告辞。

    方蒋氏犹豫了一下,叮嘱道:“顾乐师,老身不是不放心你,只是你带那几位随从看起来都是江湖中人,还望你能约束他们,万一有什么闪失,不要牵连我蒋家。”

    文笙满口答应:“老夫人请放宽心,国公爷早有交待,与我同来的几位曾被东夷人捉住,关在暗无天日之处,饱受摧残,都没有对敌人屈膝,我等来奉京是为救人,宁可一死,也不会出卖朋友。”

    跟着文笙扮作镖师混进城的是厉俊驰和他几个朋友。

    厉俊驰之前曾被钟天政关在山洞里,几乎打成废人,文笙这么说也没错。

    方蒋氏登时动容,拉了文笙的手,叮嘱道:“千万小心。”

    文笙辞别方蒋氏,换了身粗布衣裳,梳了个妇人的发髻,假装上街买东西,带着厉俊驰几人离开了蒋府。

    天马上就要黑了,需得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以免惹人怀疑。

    这等情况,投店住宿肯定是不合适,好在厉俊驰早有准备。

    他在被文笙所救之前也是一方大豪,昌武厉家早先在京里有买卖,后来他急着用钱将店铺转手,卖的不是外人,乃是厉家的旁支。

    这远亲忠厚老实,只管一心做着买卖,对厉俊驰已经投到李承运麾下的事一无所知,厉俊驰觉着他带大伙上门借住个几天,应当没什么问题。

    文笙明白这是权宜之计,不过一行人有男有女,男的俱是彪形大汉,一看就惹人生疑。

    她同厉俊驰道:“我身边不用这么多人跟着,咱们兵分两路,你带他们两个先过去,由陆汾跟着我就行了。”

    厉俊驰下意识便想反对,文笙道:“咱们刚来奉京,没什么头绪,你们三个按景杰给的名册,明日开始试着联络一下自己人,打听一下杜先生的情况,一定要想办法查到他现在哪里。杜先生若还活着,正在难中不能等,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厉俊驰知道文笙主意已定。劝阻无用,只好应下。

    双方约好了以后在哪里联系,厉俊驰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那个叫陆汾的小子,不明白四人里头,顾姑娘怎么就看上了他。

    陆汾年轻,武功不算高,办事也没有其他人周全。

    看那小子这会儿显得挺兴奋。

    厉俊驰不由地瞪了他一眼。

    陆汾眉飞色舞。扮了个鬼脸,意为:哈哈,你们都羡慕我能跟着顾姑娘吧。

    厉俊驰无奈。看天已擦黑,凑过去低声叮嘱:“你保护好顾姑娘,这是在奉京,她没带琴。万一出点闪失。你小子死一万次都不够赔罪的。”

    陆汾这才意识到责任重大,顿时紧张起来。

    厉俊驰交待完,带着两个帮手走了,只剩下文笙和陆汾。

    文笙还没想好从哪里开始,准备先与陆汾找个小饭馆把晚饭解决了。

    她看陆汾一边走一边瞻前顾后,忍不住笑了:“别紧张,不用听厉大哥的,没事。我虽然没带琴,可带了竹笛。一样的。”

    其实并不完全一样,但这安慰很管用,陆汾顿时松了口气,如释重负:“我就说嘛,吓死我了,我这等的死就死了,要是你掉根毫毛,我可真是百死莫赎了。”

    说完了他又好奇地问:“顾姑娘,你为什么选中了我?”

    文笙反问:“选中你不好么?”

    “好啊。你没看到他们那不甘心的模样,眼红着呢,哈哈,顾姑娘你选中我,肯定是因为我有什么长处,我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好把它发扬光大。”

    文笙莞尔:“你的长处,就是你比他们都年轻啊。”

    陆汾闻言恍然,原来如此。

    这个样子旁人看到一男一女在一起,就会下意识觉着这是夫妻二人,不会惹人生疑。

    文笙带着几分戏谑又道:“还有一点,就是你姓陆。你这两样长处都是天生自带,就不用发扬光大了。”

    陆汾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唔”了一声。

    文笙则在心里摇了摇头,暗忖:“这年轻人远不及十三说话有趣。”

    两人找了个馄饨铺,进去坐下来。

    陆汾认真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厉俊驰选择带他一起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陆汾官话说得不错。

    而文笙在奉京呆过好几年,言行举止完全看不出是刚进京来的。

    她一边吃晚饭,一边琢磨眼下奉京的形势。

    这第一步是要查清楚纪家军的探子在京里还有多少人活着,包括杜元朴在内,活着的人都被关押在何处,由谁看管。

    要救人,劫狱怕是不行,而李承运在朝中的亲朋好友杨昊御早便心中有数,这些人一个个自顾尚且不暇,至多是像蒋家这样帮自己打个掩护,要营救杜元朴这样的要犯,他们就算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若是去找自己的朋友,杨昊御只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进京,应该不会有所防备。

    文笙思来想去没有更好的办法,打定主意,看陆汾那里两大碗馄饨下肚,也吃得差不多了,示意他结账,两人出来。

    “天黑了,去的地方有点远,咱们雇辆车吧。”

    陆汾也不问去哪里:“我看后院就有辆,咱们叫伙计送一趟,大不了多给他点银子。”

    文笙去的地方是霞山巷。

    霞山巷在多年以前也曾权贵扎堆,堪比如今的英台大街,但后来迁走的迁走,被查抄的被查抄,巷子里住进了不少商人土财主,整条巷子逐渐没落,还留下的再不复当年风光。

    到了巷子口,文笙便下了车,把伙计打发走了。

    她带着陆汾往巷子里去,离开奉京这么久了,当日钟天政开办的茶庄店铺都已是人去楼空,这霞山巷却还是老样子。

    “逍遥侯”杨绰就住在这霞山巷,最里面的一家即是。

    按杨绰的懒散,这个时候不在玄音阁,便是在家,断不会去别处。

    杨绰是世袭的侯爷,又是玄音阁乐师,加上有这么个古怪的毛病,文笙觉着就算杨昊御知道他曾与自己一队打过团战,顶多想起来犯膈应,应该不至将人抓起来问罪。

    至于监视软禁,他本来就不怎么出门,何必多此一举?

    文笙来到侯府门口,就见大门紧闭,门上悬了两盏灯笼。

    灯笼早就不亮了,外皮脏得都看不出颜色来,看图案像画的是嫦娥奔月,也不知道是不是八月十五过中秋的时候应景挂上去再就没有取下来。

    她冲那两扇黑漆大门努了努嘴,示意陆汾上前叫门。

    陆汾敲了好一阵,里面才有应声的。

    门栓拉动,一个老家仆开了门探出头来,疑惑地问:“找谁?两位敲错门了吧,我们这里是昌义侯府。”

    陆汾吓了一跳,没想到这还是个侯府,外头看着完全不像嘛。

    他回头去看文笙,那老仆眨了眨昏花的老眼,这才借着外头的微光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个姑娘。

    文笙还真不知道杨绰这世袭的封号是昌义侯,不过既说是侯府,更不会错了,当即笑了一笑,道:“没有错,还请老人家进去禀报一声,就说有故人想见一见逍遥侯。”

    老仆“呃”了一声,他们侯府再怎么没落,敢当面这么称呼侯爷的,不是乐师,也是很熟的朋友。

    “两位进院子等吧。快请进!”

    侯爷什么都不上心,前院仆人手脚不干净,老夫人管不住,索性卖的卖赶的赶,就剩了几个老人。

    至于其它的,眼不见心不烦。

    哎呀呀,这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有女子冲着侯爷找上门来。

    真是太难得了。

    文笙忽略了老仆的热情,迈步进门,随口问道:“侯爷在家?没去阁里么?”

    老仆叠声道:“在在在,侯爷有日子没去阁里了。”

    说到这个,他不禁一阵心酸,没去阁里就意味着杨绰有日子没出府了。

    文笙脚下顿了顿。

    老仆问道:“姑娘你是见侯爷还是见老夫人,不知该怎么给您禀报?”

    文笙犹豫了一下,道:“就说在下曾聆听过侯爷的鼓声,今日回京,想起侯爷在同乐台上的英姿,特来一聚。”

    老仆一头雾水,只得应了一声往里走。

    停了有半盏茶的工夫,老仆脚步拖沓,走得挺急,离着几丈远便道:“我家侯爷说,快请!”

    莫怪他激动,天知道有多久没听到侯爷嘴里蹦出“快”字来了。(未完待续。)( )

第四百八十二章 破局(二合一)

    天到这般时候,逍遥侯杨绰还没有吃晚饭。

    文笙到访之前,他正倚靠在躺椅上打瞌睡,扶手边丢了一本书,《青山鼓语》的抄本。

    听老仆报说门口有一位女子自称是故人,还说曾听他同乐台上击鼓,这除了顾文笙不作第二人想,杨绰立刻就清醒了,腾地坐起来。

    那年他们师徒参加阁里团战,拿了第一,那是杨绰乐师生涯的最高峰,过后他故态复萌,依旧懒散,周围却没有乐师敢再瞧不起他。

    当时队里其他几人要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谭瑶华死了,钟天政成了恶人,顾文笙这小姑娘跑到离水,出了大名,这么久未见,还挺想她的。

    院子里脚步声响,文笙和陆汾到了门口。

    领路的老仆通报一声便要离开,文笙不指望杨绰开口,主动叮嘱:“老人家,我们上门拜访的事还请守口如瓶,切勿声张。”

    杨绰经她提醒才想到此节,暗冒冷汗,连忙道:“对对,快去看看还有谁知道,都嘱咐嘱咐,嘴巴严着点别乱嚷嚷,我若是被抄家了,你们也别想好。”

    那老仆吓了一跳,目露惊慌向文笙望去,敢情这一男一女是钦犯么?侯爷一天到晚不出门,怎么还能闯出这样的大祸来?

    “侯爷放心,今晚小人当值,那几个都不在,再说有异心不安分的早就被老夫人卖掉了……”

    他一提,杨绰立刻道:“对了,还有我娘,也别叫她知道,不然还要费工夫同她解释。好了,你下去吧。”

    老仆咧了咧嘴,苦着脸退下。

    “侯爷,别来一向可好?我和师父离京的这几年时常想念您。”

    文笙进屋,见到地上那本书,神色一时变得有此微妙,《青山鼓语》原本在应天塔。杨绰这本是卓玄从塔里抄回来了。这都好几年了,看样子这位爷才刚看了个开头。

    杨绰很热情:“快坐,来我这里别客气。”

    说话间他也一屁股坐下。浑身松弛下来:“卞兄还好吧,说实话,我也很想你们。现在风这么紧,你怎么跑到奉京来了?”

    他没把陆汾当回事。这么年轻,看着就应当是文笙的侍从。

    陆汾干脆缩着脑袋呆在一旁不出声。

    文笙笑了:“进京有点急事。这不是没办法,投奔侯爷来了嘛。”

    杨绰这才想起文笙二人远道而来,他忘了叫人奉茶,实在有违待客之道。尴尬地摸了下后颈,道:“没事,我府上清静。你就先在这里住着,一会儿等卓玄回来。叫他帮你们安排。”

    文笙大为意外:“卓兄在府里?”

    杨绰讪讪道:“他一直在我家里呆着,没叫外人知道。那个,刚才准备晚饭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这对文笙而言实是个大惊喜。

    建昭三十二年玄音阁大比,名列前五十的学生到白州军前增援,文笙是队长,卓玄名列其中。

    玄音阁意在锻炼学生,而出征的乐师也是怀着满腔热血,可偏遇上杨昊俭引兵勤王,钟天政暗藏祸心,这五十人大多结果都不怎么好。

    成巢中计,文鸿雪被大火烧死,安敏学毁了容貌。

    不久纪南棠与杨昊俭闹翻,亲自带兵去换回裴纵,实质是与杨昊俭分道扬镳。走前纪南棠曾派景杰去与玄音阁的乐师们联络,当时乐师队伍是由副队长华飞舟管事,他拒绝了纪南棠的好意。

    等到杨昊俭率大军杀向奉京,局面十分混乱,有那机灵的乐师见势不对脚底抹油,溜得晚的被控制起来,华飞舟和吕磬更因涉及谭瑶华之死被钟天政迁怒,惨遭毒手。

    几番浩劫过后,安全返回玄音阁的不过六七人,这里面没有卓玄。

    当时丧命白州的人成千上万,文笙一直以为卓玄凶多吉少,没想到听杨绰这意思竟是说他早就回京了。

    果然过不一会儿,外边有人哼着小调走近,走到门外问了一声:“怎么门开着,有人来过么?”听声音正是卓玄。

    杨绰回道:“来客人了,你做的饭够么?”

    文笙赶紧起身迎到门口。

    卓玄脚步顿了顿,他从白州偷偷跑回来,连玄音阁也没去,藏在师父府里,自有他的考虑。

    他自忖之前与钟天政、顾文笙走得太近,又没有家族庇护,出了这等大事,若是阁里有心刁难,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光是阵前脱逃就够他喝一壶的。

    何况局势这么乱,万一勤王军杀回京呢,自己有这样的机缘,大家都那么熟了,何妨藏起来等到时候做棵墙头草。

    不知道这时候是谁上门?

    可师父都说这话了,他此时再缩回去也来不及,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边走边嘀咕:“还有来找你吃饭的,真是稀奇。”

    文笙“噗哧”一声笑,道:“卓师兄,是我。你别担心,这般时候,我们早吃过了。”

    卓玄提了个食盒进门来,瞪大眼睛望着文笙,好半天才用手指着她道:“哎呀呀,顾文笙,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见面,想起白州那番惊心动魄的经历,忍不住唏嘘一番。

    饭菜还是热的,卓玄服侍师父吃饭,问文笙怎么这时候跑到京里来。

    文笙将杜元朴的事说了说。

    杨绰和卓玄对杜元朴都不陌生,当初两人还跟着卞晴川沾光喝过他酿的酒,杨绰懒得多想,直接问徒弟:“咱能帮上忙么,你说怎么办好?”

    卓玄翻了个白眼:“早叫你多出去走动走动,交几个朋友,你听么?现在想帮忙了,你得有那个门路,我这两年跟着你早都变成聋子瞎子了,你还好意思问!”

    杨绰讪讪一笑。

    卓玄不再搭理他。转向文笙:“你们先住下,放心,我师父这里用的人也都是耳聋眼,再安全不过,你看我,回来这么久了也没人知道。就是杜先生那事,咱们需得慢慢打听。待我想想……”

    文笙暗忖自己进京两件事。一件是营救杜元朴。另一件是打听谭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杜元朴这边逍遥侯师徒帮不上忙,谭家的情况不知他们可曾听到风声。

    “侯爷有多久没去阁里了?”

    “多久。有没有一个月?”杨绰扭头去问卓玄。

    玄音阁里没有徒弟伺候着,他一点都不想去,呆在家里,日子过得颇有“山中无甲子”之意。

    卓玄“哼”了一声。

    文笙:“……”

    她简直不抱什么希望了。试着问了句:“那你俩可知道谭家最近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把人全都招回京里?”

    杨绰面露茫然。到是卓玄想了想道:“你想打听谭家的事也简单,明天叫师父去趟阁里,把嘉荣那小子叫出来,我套套他的话。”

    “嘉荣?”

    卓玄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嘉荣成亲了,娶的是华家的姑娘,华飞舟的堂妹。据说那姑娘在阁里上女学。去年秋试的时候不知怎么相中了他,也不嫌弃他腿上有残疾。十分难得。”

    文笙微张了嘴,这真是没有想到。

    想是项嘉荣的婚事没有大办,杜元朴等人也早忽略了他,忘了文笙和他曾一起打过团战。

    谭大先生的夫人姓华,是华飞舟的小姑母,项嘉荣这一成亲,见到谭华氏,也要跟着妻子叫一声“姑母”。

    如此议定,谭家的事就交给逍遥侯师徒去打听。

    卓玄帮文笙和陆汾安排了住处,两人连日奔波,颇为疲惫,早早歇下。

    等到第二天上午,文笙带着陆汾上街去,按照之前与厉俊驰等人约好的方式接上头。

    厉俊驰他们仗着高来高去一晚上没闲着,奔波到现在,终于打听出了点眉目。

    杜元朴在京里活动一直很谨慎,纪家军的斥候是在实战中成长起来的,论能力,比朝廷这边高出何止一筹,按说不应该出现这种大范围的失风。

    但事情偏偏就出了,杜元朴和他手下众人被朝廷兵马团团围住,这里是奉京,突围无望,杜元朴的手下大半战死,喋血长街,他本人身受重伤,铁索缠身被五大绑抬走了。

    叫大伙觉着稍微好受点的是,杜元朴当时还活着。

    厉俊驰尝过阶下囚的滋味,分外同情杜元朴,骂道:“肯定是杜先生身边出了奸细,有人通风报信,奶奶的,别叫兄弟们查出来他是谁,等揪他出来,非千刀万剐了不可。”

    文笙也有这等揣测,所以才反复叮嘱厉俊驰几个接触京里暗哨时千万小心。

    “先不急着捉奸细,杜先生现在何处?”

    杜元朴这么要紧的人物,按说应该关到刑司大牢或是摄政王府的私狱中,但据厉俊驰他们打听,当天那些兵卒没把杜元朴等人押到上述两个地方,而是送去了府衙大牢。

    原因何在呢,文笙闻言心中一动。

    自从建昭帝病倒不能理政,奉京府尹已经换了几换,如今是由侍中秦和泽兼任。

    秦和泽是朝里少有的能吏,对建昭帝忠心耿耿,杨昊御摄政之后身边亲信不少,争相献媚,真正能做事的找不出几个,杨昊御吃过几回亏之后也学乖了,同谭老国师商议之后,将奉京的治安交给秦和泽,果然大见好转。

    对秦和泽文笙多少有些了解,不说别的,当初他与钟天政暗地里可是交过几回手的,秦和泽不但没吃亏还在朝中扶摇直上,由此可见这也是个狠角色。

    要从他眼皮底下救人,实在是棘手。

    “再查查,杨昊御不大可能将杜先生交给府衙就再不管了,肯定还有旁人能接触到杜先生。”

    有一句话文笙没有说出口,杜元朴失风这事透着蹊跷,她担心是有白云坞的人从中捣鬼,眼下邺州战场上纪家军占着上风,白云坞主若是没死,必是盼着离水方面和朝廷实力相当,斗个两败俱伤。

    厉俊驰领命继续去查,文笙带着陆汾在外头转了转,觉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返回昌义侯府。

    杨绰师徒这边留项嘉荣吃了午饭,喝了通酒,刚刚把他送走。

    卓玄一见文笙的面即道:“打听明白了,说是谭老夫人病重,几个太医都看过,听那意思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文笙怔了怔,怪不得谭家把关中的人都叫回来了,总要叫当娘的见上儿子们最后一面。

    “她得的是什么病,怎么这么突然?”

    卓玄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听嘉荣说,老夫人从夏天就不大好,一直病怏怏的,为这个,谭老国师这几个月都很少出门,本来随着天气转凉,她觉着好了些,也能起床了,突然有一天说作梦梦到了五公子谭瑶华。”

    文笙默然。

    谭家这么多孙子,谭老国师夫妇最看重瑶华,偏偏他走得最早。

    “这还没完,她说梦到谭华和他五叔在一起,来向她辞别。谭五先生面目青紫,七窍流血,把谭老夫人给吓醒了。谭五先生失踪的事,谭家人一直瞒着没告诉她,这最小的儿子对她而言也是心肝儿,老夫人就趁着国师不在,把五夫人叫去,五夫人当场泣不成声,她一听就昏了过去。”

    卓玄自项嘉荣那里只打听了这么多。

    文笙听罢叹了口气,谭梦州夫妇感情甚深她早有耳闻,谭老夫人若是一去,不知会带来什么影响。

    谭家现在是非常时期,想进一步打听谭大先生从平雄岭回来之后怎么处置的梁承还真不是时候。

    转过天来,厉俊驰那里有了消息。

    这段时间秦和泽身边多了个人,摄政王府的座上常客付兰诚。

    听说付兰诚近来多次出入奉京府衙,秦和泽每每亲迎亲送,对他十分客气。

    文笙一听就明白了,付兰诚看来是奉命与秦和泽共审杜元朴的案子,以便监视进展,时时向杨昊御禀报。

    付兰诚是白云坞主的人无疑,要救杜元朴,从他身上想办法比拿下秦和泽容易得多。

    她问厉俊驰:“王光济最近在忙什么?”

    “啊?”厉俊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文笙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

    文笙想的是,现在付春娘不知还在不在京里。(未完待续。)( )

第四百八十三章 游说(二合一)

    城南石磨胡同,街口有三棵大柳树。

    这一带环境十分脏乱,胡同里住着三教九流暗娼乞丐,藏污纳垢由来已久,即使是秦和泽做了奉京府尹,也只得沿袭前任之法,对城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大事就由着它去。

    柳树底下搭了几间简陋的窝棚,一个三十余岁的黑脸大汉席地坐在窝棚门口,面前摆了几把长满了锈的菜刀,还有一块磨刀石,一个破脸盆。

    盆里面是黑色的污水,他正蘸了水慢慢磨着刀。

    八月底天已经很凉了,此人却是一副漫不在乎的模样,上身穿了件青灰色的褂子,打着赤膊,粗壮的胳膊显得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他磨两下刀,用大拇指摸摸刀刃是否锋利,眼睛却望向了街头。

    一辆马车到了拐角处停下来,自车上下来个三十出头的高瘦男子。

    男子向他这边望了两眼,没忙过来,先左右看看,似是没发现可疑之人,方才快步到了柳树底下,解了披风搭在手臂上,将腰间佩刀丢给他。

    黑脸大汉赔笑道:“七爷,您来了!”

    说话间他将两手在身上擦了擦,小心捡起那刀来打量,苦笑道:“您这刀刃都崩了,又不是什么宝贝,若是不想存个念想,就干脆换一把吧。”

    那“七爷”抬了抬下巴,一脸的无所谓:“行啊。刚去西市收拾了几个不长眼的,还没来得及换,你这里有差不多的,给我拿一把。对了,谁找我?”

    黑脸大汉这才想起正事。冲对方比了个手势,左手伸出一根手指,右手比了个三,左右往一起碰了碰。

    “七爷”脸色微变:“不可能。”

    黑脸大汉亦小声道:“我也觉着这事蹊跷,可若是假的,他怎么能找来这里?”

    那“七爷”问了句:“人在里面?”已经大步往窝棚里走去,黑脸大汉急道:“哎。刀。七爷您的刀!”

    窝棚门开得矮小,“七爷”这等高个子需得低头弯腰才能进去,等他适应屋里的昏暗。才见里头大马金刀坐了个陌生的汉子。

    对方块头儿甚大,感觉能破他两个,脸上笑眯眯地,站起来。点头示好:“久闻七爷大名,如雷贯耳。没想到今日有机会见着。容在下先自我介绍一下,鄙姓厉,名俊驰,彰州人氏。”

    七爷面露狐疑上下打量他:“厉大侠找我什么事?”

    厉俊驰伸手入怀。拿出一封信来,交给对方:“七爷先看看这封信,便可知道厉某不是外人。足以信任。”

    七爷接过信,站到门口对着亮处打开来看。方才那黑脸大汉已经给他通过气了,当看到信上那一笔熟悉的狗爬字时,他没有多惊讶,神情到是随之柔和下来。

    厉俊驰表面上装得镇静,却一直在悄悄观察对方,见状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心道:“看来是过关了,顾姑娘真是太厉害了,这都能行。”

    他来见的这位“七爷”不是别人,正是王七。

    之前王光济趁乱屁滚尿流从东海逃回奉京,手底下众叛亲离,王家善堂里养大的一帮“小兄弟”散得差不多了,还与他一心的只剩下王七等寥寥几个。

    王光济没办法,只好缩在京里,牢牢抱住杨昊御的大腿,这一年来过得也算不错。

    厉俊驰打听到付春娘率领邺州的那些响马依旧在为王光济做事,文笙便说可以通过王七约到付春娘。

    至于怎么搞定王七,文笙说王七和王十三最是交好,索性模仿着王十三的笔迹和口吻,给王七写了封信。

    信上追忆往昔,提了提当初在江北两人私下里做过的事闯过的祸,感慨道再想回到从前兄弟们凑在一起逍遥快活已不可能了,他现在去了南崇,特别想念七哥,厉俊驰是他新结交的兄长,特别对脾气,足以信任,希望七哥能像对他一样对待厉俊驰,有什么事能帮的就援一下手。

    厉俊驰不知道王十三早把自己在王家的那些事竹筒倒豆子全都跟文笙抖了出来,加上文笙对王十三实在是太了解了,这封信从字迹到语气,全都学得维妙维肖,别说王七看不出破绽,就是落到了王十三手里,他多半也会诧异地搔搔脑袋,以为自己得了失忆症。

    枉他还担了半天的信。

    王七看完信笑了,神色间亲热了很多:“我记得十三弟有一阵特别好学,这字果然强了很多。”

    厉俊驰暗自咋舌,对文笙佩服得五体投地,突生一念:“顾姑娘还没成亲,将她当上司敬着是挺好的,跟着她做事特别安心,这要是当老婆就太可怕了,谁受得了啊。”

    他面上不显,笑道:“七爷,这……”

    王七打断他:“什么七爷,既然十三弟认你做兄长,我看厉兄你年纪应该比我大,干脆你我兄弟相称,你叫我七弟,或是老七都可以。”

    厉俊驰愈加安心,听他叹道:“以前几位哥哥也是这样叫我,现在么……”他摇了摇头,言下颇有几分惆怅。

    看来这是个重情义的。

    假借王十三的名义,厉俊驰到没觉着有什么心虚,不过就是图省事嘛。

    王七振作了一下精神:“算了,不说这些,厉兄你跟我说说,十三不是救了李承运跟他去离水了么,怎么又跑到南崇去了?”

    厉俊驰应付道:“我也不清楚,十三爹娘是南崇人,他好像是有什么私事急着去办。”

    “这小子,看来是能认祖归宗了。”王七言语中带着一丝羡慕,“厉兄你还没说来京里有什么事,眼下风声紧,我能做的有限,不过既然是十三叫你来找我,我能帮的就一定帮。”

    见他痛快。厉俊驰也不兜圈子,压低了声音道:“我想私下见一见付春娘,不知兄弟你能不能帮忙把她约出来?”

    王七闻言脸上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付当家?”

    厉俊驰点了点头。

    王七忍不住道:“他以前老是嫌这嫌那,就跟人家有多配不上他似的,可是出去这段时间身边孤单,改了主意?”

    厉俊驰哪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呢,立时瞪大了眼睛。赶紧又咳了几声遮掩。

    王七还在埋怨:“付当家也老大不小的了。他怎么知道,人家姑娘会一直等着他?”

    厉俊驰:“……”完全接不上话啊,老弟你到是说行不行。

    好在王七很快也意识到这话跟厉俊驰说没用。道:“就这点事不是么,行,说不定她还挺想见你。等我消息!”

    付春娘与王七在一处,消息自是传得飞快。王七走了之后不到半天就有回话了,付春娘不会到石磨胡同来。她约厉俊驰傍晚酉时到东门大街著水阁相见。

    著水阁有点像是早年玄音阁大街上的孤云坊,只是建在私宅里头,出入比那个更加隐蔽,后台东家是杨昊御这边的。以秦和泽的精明,也不会派人来查。

    用来招待厉俊驰这样的江湖客,实在是有些浪费。

    厉俊驰一听这地方。心里很不踏实,同文笙道:“别是不安好心吧。干脆你别去了,还像白天那样,我一个人去。”

    文笙摇了摇头:“不行,付春娘那人我稍有接触,你一个人去说服不了她。没事,我有数,今晚是场硬仗,该冒的险就得冒。”

    趁着傍晚天凉,文笙外头穿了件连帽斗篷,连头一起蒙起来,跟着厉俊驰一起去到不怎么招眼。

    两人按照约好的时间,坐车到了著水阁的侧门,那里有付春娘手下两个响马等着,两下接上头,对方没认出文笙,对厉俊驰带着女子过来也未在意,怕叫旁人看到,赶紧带路一起进去。

    里面伺候的侍者早就打发了,只付春娘一个人坐在屋子里。

    厉俊驰本以为王七会在场,进门一看,里面只一个二旬上下的妙龄女子,口如含朱,目如春水,这付春娘竟是个容貌艳丽充满活力的美人儿,登时有些失措。

    他先进来,付春娘自然头一个打量他。

    这姑娘眼像软刀子一样锐利,脸上却笑盈盈的,欠身欲起,突然见到后头跟进来的文笙,神色微变,怔在了那里。

    厉俊驰连忙道:“付当家,我等有头等重要的大事,想要当面和你说说。”

    付春娘眼珠转了转,镇静下来,笑道:“我这会儿可是相信七哥的话了,两位是十三哥的朋友。”

    说话间,她挥了挥手,命令后面跟来的人都出去守着。

    等房门关上,人都去远,她才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顾文笙来了奉京,胆子这么大,还主动找上我,你就那么笃定,我会看在十三哥的面子上,放着这天大的功劳不要,还帮你隐瞒行踪么,想得真是美。”

    不同于厉俊驰,文笙一露面,付春娘就知道对方点名找自己,绝不会是之前她想的那样,王十三那混蛋终于开了窍,回心转意。

    王十三不会找个女子来传话,就算找了,那人也不会是顾文笙。

    别问为什么,她就是有这种直觉。

    再说顾文笙那是李承运的心腹,这时候不在军前,甘冒奇险来了奉京,所为何事还用猜么?

    她转瞬间想清楚了来龙去脉,脸色冷了下来。

    文笙坐下,侧身对厉俊驰低声道:“厉兄,你先出去等等,我和厉当家单独说几句话。”

    厉俊驰吃了一惊,下意识就想反对,文笙现在可没带着琴,付春娘是付兰诚的女儿,只看她能统御那么多响马,就知道武功必定不差。

    文笙笑了笑:“放心,我刚成为乐师的时候,就和付当家打过交道了。”

    付春娘皮笑肉不笑。

    厉俊驰见状一步三回头地出去,将房门关上,就守在门口。

    付春娘抬起自己青葱般的手,就着灯光端详,口里感慨:“乐师可真是神气啊,身边总是有走马灯样的江湖人奔走效力,之前是王十三,现在是这姓厉的,下次不知又换了谁。”

    文笙并不在意她逞口舌之利,说起来前两回见面,这姑娘都对自己很客气,虽是做表面文章,那也是有交好之意,可不像今天这么阴阳怪气。

    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不过想想眼下两人立场不同,各为其主,好像这样也挺正常。

    文笙遂把这点疑问放到了一旁,直入正题。

    “厉当家有一点说对了,我来找你,连琴都没带,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但我觉着,冲着厉当家之前与我的渊源,同为女子不容易,还是应该走这一趟。”

    付春娘勾了勾唇角:“哦?这么说你还是为了我来的,不是想游说我对付我爹,帮你们救人?”

    付春娘只在王十三的事上有些转不过弯来,除此之外,她非但不傻,有时还很敏锐。

    文笙稳稳坐在那里,看不出半点异样。

    “付当家怀疑我的居心,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若是听我把话说完,就知道我完全是一番好意。我最不喜欢骗人,尤其是欺骗那些行事独特,承受世俗偏见的人。”

    付春娘挑了挑眉,明明很受用,偏语带嘲笑:“没想到这么出名的大乐师原来也会拍人马屁呢。行了,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于是文笙就把她和谭五先生去白云坞赴宴的所见所闻和付春娘详细说了说。

    当然她说的重点不是白云坞主怎么“分鱼”,也不是最后她和钟天政怎么脱身,而是付兰诚。

    听到付兰诚被强迫吞了那“神丹”,付春娘神色微变,咬住了红唇。

    虽未说话,拳头却慢慢握了起来。

    文笙说完,她冷笑一声:“你与我说这些又是何意,且不说你说的是真是假,难道只因为这个,我就会帮着你们去对付我爹?”

    文笙望着付春娘,突然问道:“你恨他么?”

    付春娘咬牙,俊俏的面孔一时变得有些狰狞:“恨,为什么不恨?”

    文笙叹息:“好吧,我以为父女天性,若那毒药之瘾无法戒掉,他一生要受这个控制,成为傀儡,依你这脾气,宁可将他控制在自己手里,胜于到人前出丑,留万世骂名。”

    付春娘怔了怔,反问道:“你说什么?”(未完待续。)

    ps:催更的书友只能说声抱歉了。心渔不是全职,这个点更4000字,再多就只能从睡眠里头出了。谢谢大家一直支持,么么哒。(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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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望族特立独行的顾九小姐一朝穿越变成了悬梁自尽的小家碧玉顾文笙,父亲渺无音信,母亲整天想的就是怎么能把她赶紧嫁出去。
顾九小姐生性很固执,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哪怕需要从刀山上滚过去!
不过她想要的,和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从来都不一样!
封面由刺微妹子友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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