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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丐帮小样儿     商女王国txt下载     商女王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一章 夜半见鬼?

    雪锦看着阿妈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顿时心生一计,她只要负责画面部分,其他的都交给阿妈和云绣来编织不就好了吗!这样可以省下不少力气,兴许还能完成任务呢!

    打定了主意,她赶忙跟阿妈商量了起来,阿妈也觉得可行,于是三人便明确了分工细节,按部就班地忙碌了起来。

    那一晚他们总共编出了四张长席,加上白天雪锦编织的那张,总数正好有五张。可是三人都已经累得虚脱了,手指麻痹,眼睛也睁不开,编织工作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雪锦姐妹不知不觉间倒头睡在了芦苇丛中,菖蒲拖曳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站了起来,出了门。不过这次她并没有去田间忙活,而是去了乡长家里,和乡长简单说了几句,便回家倒头睡了。

    而奇迹就在这一刻出现了!

    当雪锦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时,家里已然多出来了四位重量级人物,雪锦认得,那都是和阿妈一样的平乡妇女。探听之下才知道,她们是过来帮忙编织长席的。

    雪锦惊喜莫名,赶忙好吃的好喝的将那四人供了起来。有了这四人的帮忙,一天就能编出八张长席,晚上再也不需要赶工了,所以这天雪锦一大早就睡下了。

    睡了也不知道多久,雪锦朦胧中听到一声响动,不情愿地睁开了双眼,但见有烛光在闪动,照亮了房间,路石林正忙着穿衣服。

    他们兄妹三人睡同一间房,本来看到路石林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件,但是这天雪锦太过疲乏,又睡得昏昏沉沉,不由得下意识地多嘴问了一句,“大晚上的,你做什么呢?”

    路石林猛然一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讪讪地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起来上个茅房!”说完这话,他立马套上鞋子,连外褂都顾不得穿了,径自拿着烛火出了房间。

    雪锦睡意正浓,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正欲睡去,却不知为何辗转反侧,始终都无法入睡。路石林许久都没有回来,她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有事发生,不禁忽的坐起,抹黑穿好衣服,下了地。

    这天月光分外清明,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也能勉强辨出周遭事物的轮廓了。特别是出了屋子之后,四周的一切被照得很是清晰。

    路石林并不在茅房,也不在院子里,他似乎出去了。

    这三更半夜的,他去做什么了呢?

    查看完茅房后,雪锦忧心忡忡地从后院折回到了里屋,竟是一不留神走错了路,进到了阿妈的房间。她刚准备退出,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雪锦又吓了一跳,阿妈的床上空空如也,哪有人迹!阿妈竟然也不在,和路石林一起消失了,这……

    很难让人不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吧!可是他们究竟去做什么了呢?非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干,还得背着自己和云绣,太可疑了吧!

    雪锦左思右想,怎么都理不出来头绪,恰逢一阵寒风呼呼吹过,冷刺心骨,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彻底地清醒了。

    他们肯定有问题!

    下定了结论,雪锦再不迟疑,回屋披上外套,就出了院门。

    夜很深,繁星在她的头顶上眨着眼睛,好不热闹,然与她平行的荒野却是空寂无人,只有偶尔的几声蛙叫虫鸣与她作伴,还有那躲藏在暗处的缕缕黑影在攒动,将阴森森的气息推至了顶棚。

    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还是先回去吧,要不然阿妈和路石林没找着,倒是先把我自己给吓死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远处恍惚间亮起了一道火光,影影绰绰,忽明忽暗,却一直闪烁不息,提醒着雪锦它的存在。

    难道是阿妈和路石林?

    雪锦杵在原地犹豫了半晌,见那火光一直没有熄灭,只好硬着头皮寻去了。前日下了大雨,路并不好走,很快雪锦的鞋袜便都打湿了,她索信挽起裤腿,脱了鞋,光脚走了起来,速度竟是快了许多。

    火光还在远处,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她一路咬着牙步履匆匆,却是越走越心寒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在向坟山靠近。

    呃,那该不会是鬼火吧!思及此,她的脸都绿了,赶忙转身就跑,大步流星,卯足了全身的力气,就差没飞起来了。

    “嘭——”不知是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和她撞了个正着,撞得她脑门生疼生疼的。她条件反射地抬眼望去,却见是个人形。

    “鬼啊!”还没来得及细看,她便哭嚎着跑开了。

    那人似乎是个高手,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她抓了回来,“小雪?怎么会是你?你在此处作甚?”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了起来,带着几分震惊,几分关切,还有几分柔情,这是……

    “阿爸……”她痴痴喊了一声,早已浑身颤抖如筛糠。

    “阿爸,你吓到她了!”路石林的声音由左侧传来,而后她便感觉到有只手抓紧了她的胳膊。

    斜眼看去,果见路石林,她内心里的无限恐惧顷刻间决了堤,再也顾不得所谓的男女礼节了,迅速挣开双手的束缚,一把搂住了路石林的脖子,开始寻求起了属于大活人的温暖。

    “呃,又来了!”路石林一阵不安的躁动,拍了拍雪锦的后背,安抚道,“乖,不怕不怕,有哥在呢!刚刚那都是你的幻觉,幻觉……”

    雪锦的心绪慢慢平静了下来,却始终都没有松开手,只是鼓足勇气抬头巡视了一番,见除了路石林以外,再无他人,她才勉强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路路,刚刚死去的阿爸来找我了……好可怕,吓死我了!”

    话音带着诡异的哭腔,在那阴森的黑夜中擂动,听得人毛骨悚然。

    然路石林却一点惊惧的神色都没有,只机械地保持着抚摸雪锦后背的动作,嘴里重复说着,“不怕不怕,那都是幻觉,幻觉……”

    雪锦仍旧心有余悸,搂着路石林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松手。路石林无奈之下,只好将她抱回了家,那晚他们在同一张塌上睡了。

    夜里路石林无数次挣扎着想要逃离雪锦的桎梏,却是被雪锦那“八爪鱼”越抱越紧了。他早已身心俱疲,只得将就着闭了眼。

    第二天雪锦醒来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的身旁躺着另一人,不禁一声尖叫划破了长空。屋外众人闻声赶来,看到雪锦兄妹在同一张塌上,纷纷议论开了,各种难听的辞藻都说了出口。

    雪锦这才记起了昨晚的惊魂事件以及自己和路石林一起的缘由,顿时为那声尖叫懊悔不已。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那四个女人的眼睛可不是白瞎的,而且中年妇女最爱八卦,看来这次后果一定会很严重了。

    “兄妹岂能同塌?这不是乱.伦吗?”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这两孩子就是被他们的阿妈教的!”

    众人越说越过分了,雪锦听得气急败坏,忍不住咆哮道:“你们瞎嚷嚷什么呢?我和我哥是很纯洁的关系,只因为……他昨晚梦游,我好不容易将他给拖回来,之后累瘫了,才会产生今天这样的局面,你们不知道实情不要胡说八道好吗?”

    言罢,她很自然地指了指自己和路石林的裤管,补充说道:“我们裤子上的烂泥就是铁证!这些都是昨晚在外面沾染上的,哥哥他梦游跑去了坟山,我能不把他拉回来吗?要是他被冤鬼缠身了怎么办?我可就这么一个哥哥,阿爸已经没了,要是再没了哥哥,我们可怎么活啊?”

    说到动情处,雪锦不由得用衣角抹了抹眼泪。

第四十二章 我该拿你怎么办?

    众人听了雪锦那番煽情的话语,都不禁为之动容了。

    路石林目瞪口呆,脸上表情神鬼莫测,倒是没说一句话,似是认同了雪锦的这番惊天言论。

    “哎呀,我们可能真的误会了,看他们腿上的红泥,那可是只有坟山上才有呢!”某中年妇人一声惊呼,满脸的愧疚加同情。

    “当然了,我可是一路从坟山把哥哥拖回来的!”雪锦急忙趁热打铁道,“为了救哥哥,我连鞋都丢了,唉,瞧瞧我这脚被磨的!”

    众人循声望去,果见雪锦的腿脚伤痕累累,不由得又多信了几分,“哎哟,看来真是我们误会了,小雪,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不会不会,大家说清楚就好了嘛!我们还是赶快去编长席吧!正事要紧!”雪锦忙道,经这么一说,众人很快便散了开去。

    路石林微微一笑,伸手在雪锦的头上敲了一下,翻身自床上跳起,全然忽略了身后怪叫的雪锦,穿好衣服,径自出了门。

    雪锦追了几步便放弃了,以路石林的生活习惯,这会儿应该是去跑步了,她才没有傻到陪路石林绕着平乡慢跑还去巫峰山上玩越野呢!

    其时骄阳刚刚从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又是一个美好的大晴天。四位来帮忙的大婶已经开始动工了,只是不见阿妈,应该是去忙农活了,云绣也不在,估摸着是厌倦了编长席的枯燥生活吧!

    雪锦伸了伸懒腰,处理好了内务,便加入到了编长席的队伍。这天成绩很好,尚未到傍晚就编了九张长席,可是雪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路石林应该在坟山守灵才对,昨晚怎么回家了呢?三更半夜去茅房也用不着点灯吧,还慌慌张张的,最后跑去了坟山,太可疑了!

    而且她清楚的记得,昨晚她看到了一个形似阿爸的男人,恍惚间听到了阿爸的声音,当时路石林似乎也喊了句阿爸。这真的是幻觉吗?两个人没理由看到同样的幻觉吧?又不是玄幻故事!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思及此,雪锦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错手扯掉了还在编织中的芦苇。一招失误全乱了套,还得拆了重来!她不禁懊恼地拍了拍额头,驱散了那些诡异的想法,专心致志地投入到了编长席大业中。

    那天他们总共编好了十张长席,还有几张未完工的。

    吃过晚饭后,四位大婶便匆匆告辞离去了,只是看雪锦的眼神里仿佛多出了些什么,让雪锦莫名寒碜。云绣闻到饭香,乖乖地回家了,倒是不见阿妈和路石林。

    雪锦独自在后院里来回踱着步子,心情愈发烦躁了。

    “不行!我得去找路石林问清楚!”甩下这句话后,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直奔着坟山而去了。

    经过一整天的骄阳暴晒,路倒是好走了些,且天色尚明,不多时她便上得了坟山。寻了片刻,果见路石林立在阿爸的墓碑前。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墓穴和昨天见到的不一样了!

    “路石林,你怎么还好意思站在这里?”她恼怒地开口道,闪身来到了路石林的身前,直视着路石林的眼眸,“你对阿爸做了什么?哼,幸亏我发现得早,要不然就让你的奸计得逞了!”

    “我做什么了?”路石林故作无辜地撇了撇嘴。

    “少给我装糊涂!”雪锦爆喝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实话,路石林,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嗯?”路石林闻言一惊,瞳孔骤缩,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并未答话,只若有所思的看着雪锦。

    雪锦兀自沉默了半晌,理了理思绪,重新开口道:“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吧?即使过了头七,你也要坚持亲手为阿爸打制棺材,是为了在棺材里动手脚吧?昨夜突然回来,也是为了相同的理由吧?”

    说到这里,雪锦顿了顿,又向前走了几大步,贴近了路石林,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看得路石林心里直发憷。路石林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襟,擦了擦手掌中的冷汗,不可思议地看着雪锦。

    到底被她发现了吗?看来还是低估了她的智商!

    雪锦深深地望着路石林,并未急着去戳穿路石林的真面目,只是用小手不断地抚摸着路石林的胸膛,笑得一脸秋风荡漾。

    路石林浑身僵直,也没敢乱动,内心里早就万马奔腾了:女人真可怕,看来以后还得留心着点儿,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两个人没理由会看到同样的幻觉吧?哼哼,路石林,你给我说实话,其实我昨天看到的阿爸根本就不是幻觉对吧?”雪锦继续开口道,似笑非笑地直盯着路石林的双眼。

    路石林无奈,只好点了点头,应道:“那是真的!”

    “哈,我就知道!路石林,其实你是养灵人对吧?”雪锦夸张地一声怪叫,抓住了路石林的两条胳膊,目光如炬,似是要把路石林熔化。

    “啊?”路石林紧绷的神经瞬间坍塌了。

    “乖乖,你就不用掩饰了,我是真心仰慕你,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的!嘻嘻,不过你可以收我当徒弟吗?我也想养两只鬼玩玩……”雪锦继续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声音灌进路石林的耳膜,已成为了比死苍蝇还要可怕的嗡嗡折磨。

    呃,这就是她的智商?到底是我白痴,还是她白痴啊喂?路石林一个头两个大,不禁伸出手捧住了雪锦的俏脸,将其挤成了一团,碎碎念这才稍稍有了些许减缓。

    雪锦已然吐词不清了,却还在艰难地诉说着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得懂的话语,看路石林的眼神里依旧燃烧着炙热的火焰,好似看着自己真心崇拜不已的偶像大能。

    路石林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最后忍不住一把抱住了雪锦,长叹道:“唉,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啊?怎么办?”

    雪锦迷茫地眨了眨眼,脸颊已然得到解放,她又可以正常说话了,但是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信闭了嘴,只是俏脸不由得慢慢转红了,还火辣辣的……

    “回去吧!”路石林轻轻放开了雪锦,催促道。

    “哦……”雪锦缓缓转身,莫名有些失望,却听得身后又传来了一声“等一下”,她赶忙惊喜地回过头去,但见路石林近在咫尺的脸庞,一双明眸似水,盈盈洋洋,叫人深陷。

    “那个,跟你说一下,编长席的芦苇可能不太够!”憨态的话语一说出口,所有的气氛全都被破坏了,他还是那个他,有点呆!

    雪锦莞尔一笑,释然了,脸上不再觉得有火烧,可心里仍旧暖洋洋的。末了,她忍不住眼眸一转反问道:“你天天不在家,我们的长席也没有编多少,你怎么会知道芦苇不够?”

    “看一眼就知道了!”路石林信心十足地应道,“我以前的外号叫作人形电脑,目测数量、距离之类的可是基本功!”

    “噗……人形电脑天使心原来是你!”雪锦扑哧一笑,眉眼弯弯。

    路石林被嘲讽也不动怒,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道:“你的身高是一米三八,体重是29.6公斤,肩宽27.3厘米,手长11.4厘米,脚长……”

    “够了,别说了,你才一米三八,我哪有那么矮!”雪锦喝道,又羞又恼,听路石林这么一说,倒像她全身上下都被看穿了似的。但是转眼再看路石林,她的眸光里不禁又多出了几分敬仰。

    他刚刚是随口乱说的吗?好像又有点靠谱!

    “我的身高是一米八三,体重未知,肩宽……”路石林继续说道。

    雪锦闻言再次笑翻了天,“少来,你顶多比我高五厘米!我要是一米三八的话,你顶多就是一米四二!”

    “滚粗,一米四三好吧!一米三八加五厘米怎么会等于一米四二?你数学是英语老师教的吧!”路石林抗议道,转而发现自己被带入了误区,恼羞成怒,“你你你,小矮子,赶紧走,赶紧走,真是,带低了本少爷的智商!”

    “得咧,那位一米四三的高个儿爷,今晚小妹就不打扰您和鬼哥哥共度.良宵了!”雪锦嬉笑着调侃道,蹦蹦跳跳地逃开了,心情愉悦,脸上的笑意始终都没有散去……

第四十三章 极品阿妈

    雪锦欢欣雀跃地进得家门,但见夜幕中繁星闪烁,菖蒲正在前院里舂米,云绣早睡了。她不禁粲然一笑,凑到了菖蒲身旁,神秘兮兮地说道:“阿妈,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你要听吗?”

    “什么秘密?”菖蒲迅速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问道,目光急切。

    雪锦沉凝了半晌,左看看右瞧瞧,故作紧张,实则一直在偷瞄着菖蒲的表现,待菖蒲紧张的情绪也被调动出来了,她才不紧不慢地比了个“嘘”的手势,附在菖蒲的耳边轻声道:“其实阿爸没有死!”

    轰,菖蒲闻言一怔,如遭雷劈,赶忙拉过雪锦的手,反问道:“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呀,阿妈,原来你都知道了!可恶,我还以为哥哥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呢!”雪锦故作恼怒地一跺脚,又换上了神神叨叨的语气,“那阿妈您一定不知道阿爸为什么要装死吧?”

    “嗨,哪能不知道啊!都是被郑伯逼的,说到底我们当初就不应该救下王子湦!如果当时没救他,哪儿会惹这么多麻烦啊!”菖蒲哀怨的一声叹息,懊悔不已。

    雪锦这才确信了自己的推断:阿爸假死之事是和阿妈串通起来合演的一场戏,路石林是帮凶,但是这和周湦又有什么关系呢?

    郑伯和周湦是一路的,我们救下了周湦,郑伯应该感激我们才是,为什么还要伤害我们,逼得阿爸用装死的方法来逃亡呢?

    雪锦越想越糊涂了,不得已将视线转移到了菖蒲身上,“阿妈,我不明白,为什么郑伯要恩将仇报,逼迫我们呢?阿爸所中之毒是他遣人来下的吗?所以阿爸才要装死对吗?他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恶毒?傻孩子,这不叫恶毒!万事皆有因果,你看到狼吃羊就说狼恶毒,怎么就不想想被羊吃掉的那些小草呢?这个世界本就不平等,你吃我,我吃他,循环往复才能保持长存之道!”菖蒲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雪锦的小手说道,大有一种哲学家的气场。

    雪锦哑口无言,瞪大了眼睛看着菖蒲,震惊之情溢于言表:这阿妈绝对不止会演戏那么简单吧!大道理说得一套一套的,她身上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栖身在这平乡,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贸然问起,她肯定不会乖乖地如实交代吧!

    一念至此,雪锦自知处于下风,盘算着打起了感情牌,话锋一转加重了语气问道:“阿妈,我是您亲生的吗?”。

    “你……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当然是阿妈亲生的了!”菖蒲嗔道,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笑容。

    “那以后有什么情况不要再瞒着我了好吗?不要再说是为了我好,我也不小了,真的,我也会很想替你们分担!不要撇下我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置身事外!”雪锦柔声请求道,语带哭腔。

    “唉……”菖蒲忍不住一声长叹道,“好吧,以后我们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再瞒着你了!可是你也要记住了,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可冲动行事,切记,千万千万不能以性命相搏!你的性命……”

    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好似被铁钳生生拗断了。

    雪锦等了半晌,见阿妈停在了重要的节点处,不禁心急如焚,抬眼看了看阿妈,观其面色复杂,惊异之余,她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给了阿妈一个眼神示意。

    阿妈置若罔闻,依旧怔怔,不再多言。

    她自是又急又恼,一把甩开了阿妈的手,耍起了脾气,“阿妈,说出去的话就相当于拉出去的屎,哪有再捡回去吃的道理!”竟是盗用了大胡子所用的粗鄙话语。

    “你这孩子……”菖蒲又是一震,急忙解释道,“也不给阿妈一点儿抒发感慨的时间!阿妈只是想说,你的性命很重要,是咱家翻身不可或缺的一环,所以千万不能出岔子啊!”

    “我怎么重要了?”雪锦反问道,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当然重要了,阿妈怀胎十月生下你,容易吗!”菖蒲强言应道。

    雪锦顿时喜上眉梢,也不再多问了,只和阿妈又寒暄了几句便去睡了。当晚,她睡得分外香甜,然阿妈菖蒲却是彻夜未眠。

    翌日,天刚蒙蒙亮,雪锦便起身来到了后院,粗略算计了一下,发现芦苇可能还真不够。此前已经编好了二十来张长席,若现在贸贸然缩小规格,肯定会引起毋良的不满。

    雪锦寻思了半晌,终于打定了主意,去找了歪头和乡长帮忙。不料却被乡长告知,送去她家的芦苇已经是整座平乡所有的剩余了,再也不可能抽出其它更多的存货了。

    连乡长大神都无计可施,看来这次真心要玩完了!

    雪锦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见那四位大婶已经在编织了,兀自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实情全都告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四位大婶亦是束手无策。原料短缺这事儿便悬了下来!

    众人皆忧心忡忡,编织的速度也慢了不少,那天总共只编了六张长席,还是在菖蒲和云绣出手帮忙的情况下。

    眼看芦苇越来越少,雪锦愁得头发都要白了,胃口全无,晚饭也没有吃多少,独自一人爬上了大槐树,痴痴呆呆地仰望着苍穹,企图将所有的忧思寄往云端。

    “喂,草履虫,快下来,那可是本少爷的专属领地!”路石林暴躁的声音突然传了来,雪锦吓得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不禁扭过头去,吐了吐舌头调笑道,“我就不下来,你能把我怎么样?天使心,你不是会飞吗?你飞呀,飞呀,飞上来抓我呀!”

    “飞你二大爷!”路石林喝道,由于L、N不分,“飞你”二字被他说成了“非.礼”,整句话落在雪锦的耳中就变成了“非.礼二大爷”!

    “这么重口味?连我家二大爷你都不放过啊?啧啧啧,幸亏咱家没有二大爷,要不然就真遭你毒手了!哈哈……”雪锦忍不住拍打着树干爆笑不止,直拍得那大槐树沙沙作响。

    路石林气得脸都绿了,二话不说,纵身爬到了槐树上,那动作竟是比野猴子还要娴熟,顷刻间便欺近了雪锦身前,惊得雪锦目瞪口呆,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在树枝上,已无路可退了。

    “你要干嘛?别过来啊,我喊人了啊!”雪锦惊恐地嗔道,仍旧沉浸在“非.礼”二字之中无法自拔,竟是囧囧有神地护住了胸口。

    “嘶,别搞得好像我会非.礼你一样!啧啧啧,一两肉都没有,还不如二大爷呢!”路石林眯眼来回扫视了雪锦一番,嫌恶地打了个哆嗦。

    雪锦气急攻心,一脚踹了过去,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好不容易把握住的平衡杆瞬间倾斜了。

    但听啪嗒一声,她的身体失衡的歪向了一边,眼看着就要跌落树下了,啊的一声尖叫划破了长空。幸得路石林眼疾手快,趁势拉住了她的脚踝,这才阻却了她继续坠落的势头。

    “说句好听的,我就放过你!”路石林趁火打劫,恬不知耻地笑道。

    雪锦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发现自己并未摔成肉饼,暗暗庆幸,长吁了一口气。但是被倒吊着的滋味儿可不好受,还不如摔下去呢,这也不高,顶多就是疼两天,完全不用这样提心吊胆啊!

    路石林这家伙真是……

    “我不就是笑了你几声吗?至于这么折磨我吗?哥……”雪锦委屈得都要哭了,那一声哥喊得荡气回肠,听得路石林又是一哆嗦。

    菖蒲闻声赶来,恰逢这个惊险的画面,大惊失色,急忙冲过去,将雪锦接了下来,指着路石林滔滔不绝地喝骂道:“哎哟喂,你这混孩子作死啊!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啊?居然欺负妹妹……”

    这什么情况?路石林震惊不已!

    雪锦得意地扭了扭,在脸旁摆了个剪刀手,哈哈,阿妈真好!

第四十四章 闲言碎语

    那天菖蒲足足教训了路石林一个时辰,说得唾沫横飞;路石林摇头晃脑哼哼唧唧了一个时辰,却也没有反驳,做了个乖宝宝;雪锦幸灾乐祸了一个时辰,不断地对路石林挤眉弄眼,笑得前仰后合。

    末了,菖蒲见天色不早了,又叨叨了几句,便回屋睡下了;雪锦亦是怀着满腔窃喜躺下了;路石林仍旧去了坟山,虽说阿爸没死,但是这守灵的礼节还是得做足,要不然迟早惹人怀疑。

    翌日凌晨,雪锦刚踏进后院,便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惊了。院子里竟是平白无故多出来了一大堆蒲草,以及数个不知名的麻袋,雪锦好奇地打开一看,见里面全是乌桕果子,更加莫名其妙了。

    恰逢云绣打着哈欠走了来,她赶忙上前一步询问道:“云儿,这些蒲草和麻袋是怎么回事?谁弄来的?”

    云绣闻言眼睛忽的亮了,嬉笑着应道:“这些都是哥哥弄来的,哥哥说蒲草是给姐姐编长席的,乌桕是用来做蜡烛的,还有……”说到这里,她僵硬地停了下来,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雪锦急了,连忙追问道。

    “还有哥哥说,别动他的板车,弄坏了要你偿命!”云绣弱弱地应道,低头逗弄着手指头,时不时往雪锦脸上瞟几眼。

    见雪锦狂叫着冲向了板车,她急忙走上前去,拦下了雪锦,委屈万分的补充说道,“这些都是哥哥说的,云儿只是传话的……”

    “嗯,姐姐知道,姐姐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是这板车,哼哼,我今天倒要看看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一辆破板车而已,居然要我偿命!我呸!”雪锦狠啐一口,拉开了云绣。

    那辆板车便毫无遗漏地呈现在了她的眼前,肉眼看去,与之前的板车也没多大差别,只是总让人觉得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雪锦无法分辨,只好更进一步,拉着板车实践了起来。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这板车拉动起来竟是比之前轻松了许多,连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女,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拉着满院子跑。

    这是何故?难不成路石林对这板车做了改造?

    雪锦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蹲下身子,里里外外将那板车查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实多出来了一些零部件,似是齿轮之类,她看了半晌都捉摸不透其间原理,只得暂时作罢了,准备下次见了路石林再问清楚。

    然而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竟是无意中发现裤腿上残留着一道道鲜明的红印子,凑近一看,似是血迹。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将裤腿撩了起来,见小腿上光滑如初,才安了心。

    但是这红印子还是烙在了她的心头,到底是怎么沾上的呢?昨天编长席的时候,还没有呢,之后也没去哪里啊,奇怪!不管不管了,只是看起来很难洗掉,又得麻烦云绣了。

    思及此,她尴尬的笑了笑,要不是还有重任在身,衣服应该自己来洗才是。不过幸亏路石林机灵,知道找蒲草来凑数,解决了她的原料问题,要不然还有得她烦心的。

    还有那些乌桕居然是用来做蜡烛的,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了,在此之前,她了不起也就见过乌桕四五次,还是当观赏植物来看的,只因乌桕那一树红叶颇负盛名。

    甚至还有诗人赞曰:巾子峰头乌桕树,微霜未落已先红。说的就是那经霜红叶的乌桕树,想不到它竟然还有这么多用途,不愧为宝树啊!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后院,在心里默默设计好了蒲草和芦苇的混编方案,雪锦这才稳定了心神,在地上画起了将要编织的花样。要五十张长席每一张都出彩又与众不同,花样显然很重要。

    蒲草的加入虽说有些突兀,但同时也给了她一个可以变出更多花样的机会,只要能够将二者完美融合,定能博人眼球!

    寻思间,帮忙的四位大婶也来了,雪锦略微理了理头绪,便将自己的想法全都告诉了四位大婶。大婶们听了也表示赞同,编长席大业就这样又继续进行了下去。

    蒲草相对于芦苇来说更好驾驭一些,众人编织的速度也不禁快了起来,只在偶尔拼接花样的时候稍有停滞,需要雪锦来一一处理。这无疑又加重了雪锦的负担,但别人毕竟是来帮忙的,即使对雪锦呼来喝去,雪锦也不好有怨言,只得默默忍受了。

    接下来的数日,雪锦都没出门,一直关在家里编长席,直到五十张长席全都编织完工了,她才歇了一口气,感激涕零地送走了四位大婶,闲适的在院子里晒起了太阳。

    他们的速度倒是挺快,今天只是第九日,离预定期限还有一天。任务完成了,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卸下了,雪锦顿感悠然自得浑身畅快。

    云绣正从外面进来,见雪锦躺在板车上晒太阳,不禁欲言又止。

    雪锦斜眼见了,满心以为云绣在担心板车,不由得一阵好笑,随手拍了拍身下的木板,调侃道:“这板车结实着呢,没那么容易压坏!”

    木板被雪锦拍得砰砰作响,发出了抗议声,却也依旧坚挺。

    云绣愁眉不展,缓缓靠拢了过来,在雪锦的身旁坐下了,小脸已然纠结成团,似是在为什么重大的事情烦恼着,只是仍一言不发。

    雪锦不明所以,又有些担心,慌忙问道:“云儿,你这是怎么了?脸这么臭,是谁得罪你了?”

    “姐姐,你这些天都没出门吧!外面的人都在说你和哥哥还有阿妈的坏话,说得可难听了!”云绣拧眉应道。

    “原来是这茬!”雪锦惊起,赶忙追问道,“那些人说什么了?”

    “他们说……他们说……”云绣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清楚。

    雪锦见状更是急躁莫名,“他们到底都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云绣这才哭丧着脸,怪声怪调地答道:“他们说……咱家的女人都下作,见到男人就……”话到这儿,云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仿佛受尽了千万般的委屈。

    “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我要找他们理论去!”雪锦爆喝一声就要冲出门,云绣赶忙将她拦了下来,“姐姐,你别去,他们会骂你的,还会对你扔石头,吐口水……”

    “扔石头?吐口水?”雪锦浑身一僵,条件反射地看向了云绣,见其衣服上仍残留着斑斑点点的泥污,心下顿时明了:那些人应该对云绣下过毒手了!真没想到自己的一时任性竟然带来了如此严重的后果!可恶!

    云绣战战兢兢地抓住雪锦的衣裳,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嘴里还在喃喃说着:“姐姐别去,别去……”

    雪锦见了心揪不已,轻轻地握住了云绣的小手,应道:“姐姐哪儿也不去了,就待在家里陪着云儿,可好?”

    “嗯!”云绣怔怔地点了点头。

    姐妹俩就这样又躺回到了板车上,完全忽视了板车不满的吱吱声,但是乡亲们的那些闲言碎语却成为了永远梗在她们喉间的骨刺,始终挥之不去,然姐妹二人都很默契地绝口未提。

    当天晚上菖蒲回来得很晚,雪锦怕又触及到敏感话题,也就没有多问,乖乖地去睡了。路石林没有回来,仿佛又消失了,因为有过先例,故而总让人放心不下。

    雪锦提心吊胆了一整个晚上,次日一大清早便奔去了坟山,见路石林好端端地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不禁长吁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捂住了路石林的口鼻。

第四十五章 邙城闹剧

    雪锦提心吊胆了一整个晚上,次日一大清早便奔去了坟山,见路石林好端端地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不禁长吁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捂住了路石林的口鼻。

    路石林猛然惊醒,双目圆睁,也不客气,一把扼住了雪锦的手腕,喝道:“你找死啊!”

    “找死(shi)作甚?我是来找你的!你这么激动,莫不是跟shi有一腿?或者说……你已经和shi融为一体了?”雪锦嗔道,突然笑开了颜,“别摆臭脸了,还是赶紧放手吧!要不然我回去告诉阿妈,有你受的!”

    “你……真龌龊,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打小报告的挫人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捏死你!”路石林说话间已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一声声痛呼随之传来,“哎哟,断了断了,哥……哥……”

    路石林这才愤愤地放了手,“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嗯,知道了,shi和人还是有区别的,shi会欺负人,人永远都不会跟shi过不去!”雪锦应道。

    路石林的脸立马绿了,如坐针毡,却是半晌都没有言语。

    雪锦眯眼一笑,戳了戳路石林的胳膊,探问道:“真生气了?不至于吧!哥,我找你真有事儿,正事儿……”说到后来,竟是变成了理所当然的撒娇语气。

    “起开,你能有什么正事儿?”路石林嫌恶地拍了拍被雪锦戳过的地方,脸色始终黑如木炭。

    “去申伯府送长席难道不是正事吗?你不会忍心让我和云绣两个未成年少女去孤身犯险吧!”雪锦忙应道。

    “两个人怎么叫孤身犯险,你语文是地理老师教的吧!”路石林白眼一翻,已然起身,见雪锦还坐在地上纹丝不动,立马火了,“你的反射弧是香飘飘奶茶吗?要绕地球几圈啊?”

    雪锦扑哧一笑,跳了起来,冷不丁地贴近路石林的耳边说道:“路路,你生气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哈哈,将来我一定要养个儿子,超过你,啦啦啦……”尚未等路石林反应,她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擦,你丫从里到外都只有十岁吧!”路石林冷汗涔涔,却也没有懈怠,大步流星跟上了雪锦的步伐。

    申伯府建在申国的都城邙城,距离平乡约有三十公里的路程,兄妹三人在家用过早饭,又带了些干粮便准备出发了。歪头说什么都要跟过去,雪锦无奈,只好应允了。

    其时天色尚早,一行四人推着满载的板车浩浩荡荡行走在乡间小路上,看着熟悉的景象逐一远去,皆思绪万千。转眼进了官道,路途平坦了许多,四人又花了两个时辰便成功抵达了邙城北门。

    说起来,这还是雪锦第一次来到邙城,也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古城楼,其震撼之情无以言表。

    巨石垒造的城墙高约十来米,巍峨雄武,气势滂沱,长得一眼望不到边儿,那感觉就像是站在了长城脚下,让雪锦只觉得自己渺小的如同一只蝼蚁,微不足道。

    城墙正中央竖立着一座高大的塔楼,标准的中式风格,左右对称,顶部巍然高耸,檐部如翼轻展。碧绿色的琉璃瓦片压得密如鱼鳞,似乎连天河决堤也不会漏进一点儿去。

    阳光洒了一地,将那宏伟壮丽的城墙和城楼映照得金光灿灿,更显大气磅礴,让邙城充满了灵气,仿佛张口就能吞云吐雾。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样固若金汤的存在,有朝一日会崩溃如山倒,毁于一旦吧!

    震惊之余,雪锦呆愣在原地,半晌都没能挪动一步,就像是突然被施了定身术的倒霉蛋,脸上写满了惊艳的符号。

    云绣急了,还以为姐姐中邪了呢,慌忙揽住雪锦的胳膊,拖着雪锦进了城。谁承想雪锦进得邙城后,更像丢了魂儿似的,痴痴呆呆,两只小眼睛直发愣,看着周围目不暇接的新奇玩意儿,连连咂舌。

    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高高飘扬的各色招牌旗帜,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无一不反衬出邙城人民自得其乐的幸福生活。

    原来在古代就有城乡差距呢!雪锦不由得暗叹了一声,小眼睛一刻都没闲着,只恨自己不能一次性将那些美好的事物全都收归己用。

    云绣叽叽喳喳地自说自话,就像那枝头的黄鹂鸟一般,似乎永远都活力四射,不知疲倦。雪锦全神贯注于身旁的街道,并没有去细听云绣的话语,只是偶尔礼貌性的应几声。

    路石林和歪头扶着板车,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进了城亦是如此,雪锦见状不禁暗叹:呵,两个闷葫芦焖到一块儿去了!

    正腹诽间,那两个闷葫芦竟是突然脚步一滞,停了下来。

    雪锦条件反射地抬眼望去,但见前方人头攒动、杂乱无章,似是出了什么意外事故,街边众人议论纷纷,围成了一堵人墙,将他们四人和那未知的前路隔离了开去。

    女人天生爱看热闹,小姐妹俩很快便耐不住好奇心作祟,手拉手挤进了人群之中,混乱的状况瞬间呈现在了二人眼前。

    “孩子他爹,你走得早啊!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啊!留下我一个人怎么照顾得了四个幼童啊!官爷,你就行行好,给条生路吧!”灰衣妇人捶胸顿足、满眼含泪地哭诉,蔬菜瓜果撒了一地。

    几个身穿统一服装的青年男子就站在她的身旁,其中一个貌似是统领的男子双腿被两个小孩紧紧抱着,脱不开身,另有两个更小的孩子依偎在妇人的手边。

    被抱住腿的男子满脸怒容,激动万分,不停地抖腿喝道:“混蛋,你们这些贱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敢与我们申伯府作对,找死!”

    说罢,他一把揪住了抱着他右腿的小女孩后衣领,用蛮力将那小女孩拎起来,狠狠甩了出去。

    “嘭——”小女孩重重地跌落在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哭诉声戛然而止,灰衣妇人抱着手边上的两个孩子,瑟缩成团,然而她自始至终都高昂着头,虽是在乞求,却不卑不亢。

    这会儿眼见自己的女儿被摔伤了,她依旧没有起身,表面上看似被惊呆了,实际不然,至少在路石林看来没那么简单。她的眼里始终燃烧着隐忍的怒火,身上的颤抖也并非出自恐惧,而是拜压抑所赐!

    另一个抱着统领大腿的小男孩急忙松开手,跌坐于地,他的头一直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但是他的表现却出奇的镇定,他居然自始至终都不曾看过自己的妹妹一眼,怪异至极。

    “哼,现在知道了吧!这就是和我们作对的下场!”那恶霸统领完全不知悔改,反而继续猖狂地大放厥词,看来他的靠山很硬。

    雪锦认得,这恶霸正是当日刁难她的毋良,光天化日之下,他又在为非作歹了,欺辱的对象还正巧就是那天买了雪锦长席的中年妇人。

    “噢卖噶!”雪锦忍不住惊呼一声,摒开众人,急急冲到了被摔伤在地的小女孩身旁,悉心为那可怜孩子检查起了伤势。

    却见那小女孩后脑勺磕破了,汩汩鲜血如泉涌,浑身直哆嗦,脸白如纸,奄奄一息,仿佛随时都会丧命。

    她顿时手忙脚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大声呼喊了起来,“喂喂喂,这里有没有大夫啊!大夫……救命啊!”

    “姐姐,何谓大夫?”云绣不解地扯了扯雪锦的衣领。

    “哈?就是治病的人啊,你们不叫大夫吗?”雪锦亦是莫名其妙。

    “哦,云儿知道了,姐姐是要找医生吧!”云绣恍然大悟。

    “医生…呃,对,就是医生!”太乌龙了,雪锦大囧失色,她可是考虑到身在古代,才喊大夫啊!没想到他们竟然管医生也叫医生!

    (注:周代分医学为四科,即食医、疾医、疡医和兽医。疾医相当於现在的内科医生;疡医是外科医生。宋代以后才将医生尊称为大夫)

第四十六章 二公子这么叼?

    阳光洒在喧闹的集市上,跟着人头一起攒动跳跃,显出勃勃生机,然而就在那生气最浓的地带,一个脆弱的小女孩正伏倒在地奄奄一息,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有的只是尘土满面,脏乱不堪。

    长长的睫毛掩映之下,她的眼帘微微露出了一眯细缝,透过细缝,她看到了一张焦急万分的小脸,那是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陌生女孩,柳叶弯眉紧拧成团,眼眸中饱含着急切与关怀。

    她虚弱地闭上眼,嘴角却是扬起了一抹微不可见的浅笑,因为她知道自己得救了:母亲啊母亲,纵使你想要牺牲我,我也是命不该绝的,瞧,这不就有神仙姐姐来救我了吗?

    “惠香,母亲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不要怪我…”灰衣妇人低头喃喃自语,神色黯淡,始终都没敢鼓起勇气去看她那可怜的女儿一眼。

    “喂,有没有医生在啊?救命呀!救命呀!”云绣忙不迭地帮雪锦呼喊了起来,跳跃的阳光在她的眉间起舞,将她脸上细密的汗珠映照得光彩熠熠,那时的她就像阳光一样干净而纯粹。

    很快围观的热心群众便帮忙找来了一位年过半百的老疡医,他长着一张标准的老中医脸,一看就是那种经验老道,信得过的好大夫。

    雪锦看到老疡医背着药箱走了过来,赶忙给他腾出了一块地儿,听着他的指挥,变身成为了一个递送工具的小药童。

    过了约莫半个钟头,心灵手巧的老疡医便帮那可怜孩子处理好了伤口,迅速在竹简上写下了药方,嘱咐道:“早晚一副,药到病除!”

    雪锦条件反射地接来一看,见上面全是她无法识别的复杂文字,顿觉大囧,只得尴尬地将竹简递给了孩子他妈——灰衣妇人。

    灰衣妇人立马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不止,“谢谢姑娘,谢谢医生,你们的大恩大德,贫妇没齿难忘!”

    孩子乃是心头肉,她对惠香的关爱甚至都超过了自己,可惜这一幕惠香却没有看到,以至于成为了永久的遗憾。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雪锦慌忙走上前去,将那灰衣妇人搀了起来,急言道:“大婶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谢谢,谢谢……”灰衣妇人连连称谢,再去寻那老疡医,却发现对方早已不见了踪影,那老疡医就像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救人于危难之中却又不图回报。

    恶霸毋良亦是不知何时灰溜溜地逃走了,毕竟人言可畏,他应该是不想因为这点儿小事丢了面子!

    围观群众见热闹看完了,尽皆散了开去,只余下雪锦姐妹两还在帮着灰衣妇人拾掇散落了一地的蔬菜瓜果。路石林和歪头始终隐没在人群中,此番闹剧结束后,才露了脸,也帮忙捡起了瓜果。

    人多力量大,很快众人便将一地狼藉收拾得妥妥当当了。

    云绣也在和灰衣妇人聊天中,得知了整件闹剧的来龙去脉。

    眼前这灰衣妇人李氏,夫家原为给申伯府提供蔬菜瓜果的农人,但是半个月前她丈夫突然得急病死了,申伯府管家认为**不吉利,便将他们一家给轰出了申伯府。

    此后李氏只得辗转将蔬菜瓜果担到街上叫卖,以此谋生,谁知居然碰上了申城有名的恶霸毋良,非要向她收取入市费,她不肯给,毋良就将她的竹筐全都踢翻了,还以性命相逼。

    幸好雪锦姐妹两及时出现,仗义相助,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唉,要是没有你们姐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谢谢你们,谢谢……”李氏感激涕零地再次称谢,一扫之前的坚毅神色,变成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妇人。

    雪锦听了李氏的遭遇,再联想起自己曾经敲诈李氏的作为,顿觉羞愧难当,燥红了脸,“李婶,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助人为快乐之本,我们理当相助。此前在集市上,我还漫天要价,对不住了……”

    “嗨,你可千万别这么说,长席是我帮夫人买的,我哪儿出得起那个价格啊!孩子,你编的长席值那个价!”李氏连忙应道。

    雪锦这才释然了,心里也在窃喜:李氏果然是我的知音啊!

    然而静立在她身旁的云绣却无法淡定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终于将内心的疑问憋出了口,“那位夫人究竟是谁家的夫人?”

    “还能是谁?邙城第一夫人呗!”李氏的大儿子抢言道。

    雪锦姐妹更是莫名其妙了,忍不住异口同声地惊呼道:“邙城第一夫人是谁?”

    “就是邙城最出名的歌姬!”路石林怪笑着挑了挑眉。

    雪锦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忙呵斥道:“没你事儿,别瞎扯!”

    路石林白眼一翻,冲着李氏儿子点了点头,李氏儿子会意地应道:“夫人她确实是邙城有名的歌姬,但是她被称为第一夫人却是由于二公子的关系,全邙城都知道,她是二公子的女人!”

    “还真是啊!”雪锦一声惊呼,云绣则是浑身一震,如遭雷劈,连站都站不稳了。雪锦慌忙伸手将她扶住了,接着问道:“二公子家里不是有位夫人吗?怎么还会另找?”

    “他们那些贵族子弟三妻四妾很正常,况且红鸾夫人也没进门,不打紧!”李氏儿子如是应道,语气很随意,似乎是见惯了这些事端。

    雪锦没有再多话,却又忍不住腹诽:自古才子爱艺伎果真不假!

    但是不知为何,那一刻她的脑海里忽的又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本和她毫无交集不该被想起的人,思及那人,她不禁又问了,“听说大公子尚未娶妻,这是何故?难道大公子他身患顽疾?或者……”

    “呸呸呸,大吉大利,你这孩子可不能瞎说,被大公子听了去,要杀头的!”李氏急忙出言阻止道,“大公子之所以仍未娶妻是因为心有挂牵,无法接纳他人!”

    “原来是个痴情种子!”雪锦惊叹一声,看向了路石林。

    路石林眉眼一转,尴尬地将头撇向一边,避开了雪锦炙热的眼神。

    谈话间,时候也不早了,歪头急忙出声提醒道:“天都要黑了,我们还是赶紧去办正事吧!要不然赶不及出城了!”

    雪锦抬头看了看已然偏西的红日,慌了心神,匆匆告辞李氏一家,偕同众人一起,再度推起板车,朝着申伯府大踏步地走去了。

    邙城的组织形态是标准的方块形,申伯府就处在中央偏北地带,四人行进了不多时,便走到了申伯府大门。

    三扇红漆大门巍峨雄壮,上嵌鎏金铆钉,门上挂着湛蓝色的匾额,写了三个雪锦无法识别的大字,想来应该是“申伯府”。

    府前左右两侧各立有一人多高的石兽,似是麒麟,又像是狮子。另有八个手持兵器的护卫守在大门两旁,个个面无表情,动也不动,仿佛也只是石像,早已和大门融为了一体。

    歪头憨笑着走上前去,拱手行了个礼,称道:“诸位官爷有礼了,小民应毋良大爷之约前来送长席,还望官爷们行个方便。”

    “去去去,申伯府大门岂是尔等贱民能够窥视的,送长席是吧,往那边,走侧门!”距离最近的一名护卫不耐烦地喝道。

    歪头连连称是,退回到了雪锦三人跟前,指了指斜前方示意,路石林便拉着板车驶去了,云绣亦是乖乖地跟在二人身后。

    唯有雪锦不满地撇了撇嘴,心下暗道:申伯府的大门很了不起吗?哼,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求着邀我进去!到时候,我还不一定会去呢!

    走了约莫五十来步,便见有一侧门大开,门前守着两个带刀护卫,歪头照例说明来意后,竟又被呵斥了一顿,“此处为二公子的领地,闲杂人等靠边站!”

    他们竟是连路都不指了,完全不买大公子的帐,让雪锦又是一阵惊叹:二公子的人好生嚣张,居然连大公子都不放在眼里!难道在申国二公子的地位比大公子还要高吗?

第四十七章 公子不见男客

    歪头讪讪地退了回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路石林却在这个时候发话了,“往前走吧!大公子的侧门应该还在前面!”说罢,他径自拉着板车去了,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喂,你有没有搞错啊?别瞎带路!”雪锦撇了撇嘴,难以置信,按理说大公子地位应该更高才是,没理由排位在二公子之后吧!

    路石林也不作答,继续向前走着,众人只好跟上了。

    行进了约有百来步,果见一侧门,规格竟是远远地超过了二公子的侧门,且样式典雅考究,有各色鲜花附着其上,举目望去,倒是有几分像婚礼用的花门了。

    门旁倚着一名身着明艳服装的美貌女子,似是在掺瞌睡,并未注意到四人的到来。四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扰她的好梦。

    “姐姐,这里是大公子家吗?怎么这么女性化?会不会是木音小姐住的地方?”云绣率先提出了质疑。

    雪锦正欲回话,却见那倚在门框边的女子晃悠悠地醒转了过来,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柔声询问道:“你们是何人?来此作甚?”

    说话间,她探究的目光来回巡视了一番,最后停在了板车上,还未等众人作答,便又开了口,“来送长席的是吧,跟我进来吧!”

    她这无疑是在宣示所有权了,看来这处确是大公子的地盘。

    四人急忙扶了板车就要跟上,却又被她给拦了下来,“诶,你们懂不懂规矩啊?大公子不见男客,你们俩在外面候着!”

    指的自然是路石林和歪头了。

    雪锦兄妹三人皆是一震,唯有歪头瞬间醒悟,拉着路石林向后退了开去,连连拱手道:“抱歉,姑娘,是小民唐突了,一时激动,才忘了规矩,望姑娘不要见怪!”

    “罢了罢了,天色也不早了,懒得跟你们计较!”女子摆了摆手,径自走了。雪锦和云绣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路石林,面露难色。

    “啧,看我作甚,难不成要我男扮女装?”路石林满心以为姐妹俩是懒得拉板车,没好气地嗔道,“我这都拉了三四十公里了!放心吧,没事,咬咬牙就过去了!”

    “哥,为什么你总是看不到重点呢?大公子何许人也?我们这两个黄花大闺女进去,万一被他那什么了,怎么办?”雪锦为难道。

    “是吧,我怎么没想到这茬!”路石林幡然醒悟,伸手将云绣拉了回来,又挥了挥手对雪锦道,“赶紧去吧!没时间了,瞧瞧瞧瞧,那女人转弯儿了,不见了,追不上了,哎呀,你还磨蹭什么?”

    “……”雪锦无言以对,哀怨地看了看众人脸上不同的复杂神色,默默地走过去,拉起了板车。恰逢此时远去的美女丫鬟也在催促了,她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追了过去。

    板车经过路石林的改造,拉动起来能省不少力气,但是终究装了五十张芦苇长席,分量不轻,雪锦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其拖动了,走会儿歇会儿,不到片刻功夫,竟是染了一身汗。

    美女丫鬟扭摆着腰肢走在前面,完全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

    雪锦艰难地跟在她身后,转过几道亭台楼阁,也无心观赏风景,只闷头向前,最终停在了一间白墙灰瓦的小屋门口。

    “就放这儿吧!”美女丫鬟一发话,雪锦瞬间解脱了,但听啪嗒一声,板车被她重重的撂在了地上。咚咚,似乎有什么零部件紧跟着滚落了下来,她也无暇顾及,只眼巴巴地等着美女丫鬟的下一步动作。

    “跟我去见公子吧!”美女丫鬟简单地清点了一下雪锦送来的那车长席,确认数量无误后,对雪锦招了招手,又往左手边行去了。

    雪锦急急跟上,但见绿树红花、水榭廊台如放幻灯片般,频频从她的眼前划过,让她恍惚间只觉得自己是进入了人间仙境,就连身旁的花草树木都美得有些不真实呢!

    美景飞速从耳畔溜走,二人行进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进入了此行的目的地——大公子的宅院。

    顿时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入眼之处净是奇草仙藤,各色鲜花点缀其中,随着料峭的寒风摇曳生姿,牵藤引蔓,分外可人。

    一间富丽堂皇的豪宅突兀地立在院中,金顶石壁,绘着各色奇珍异兽的图案,色彩艳丽,晃得人眼花缭乱。地板上铺着鲜红的地毯,好似一团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欲把人吞噬殆尽。

    如果说外面是清幽的人间仙境,那么这宅子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油锅!此刻它就像是一个鬼判官,正冷眼见证着屋内男女的游戏。

    雪锦莫名有些胆寒,迟迟不敢踏进门去。

    美女丫鬟和豪宅门卫交代了几句,悄然退下了,只留了雪锦一人呆立在大殿前。“进去吧!”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她就像是被下了蛊咒般踏入了豪宅大门,走在了鲜红的地毯上,软绵绵的,毫无安全感。

    举目四望,更是让她恍若置身在电影院中,找不到一丁点儿真实的存在感。殿内一干人等仍旧唱歌的唱歌,弹琴的弹琴,跳舞的跳舞,有条不紊,并没有因她的到来而有任何改变。

    她默默退到了角落里,悉心观看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见主位的皮褥子上半倚着一个浑身火红的青年男子,他长着一张和姜仲卿有三分相似的面庞,却又带着几分姜仲卿所没有的邪魅气息,特别是那双半睁半闭的桃花眼,格外惹人注目。

    他就那样舒适地倚在半跪于自己身旁的美艳女子腿上,目光游离,时不时地张开嘴,接收着美艳女子递过去的食物,惬意而享受。

    这便是传说中的大公子吧!还以为真是痴情种呢,没想到……

    传言果然不可信啊!

    雪锦暗暗腹诽,忽见毋良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附在大公子耳边说了几句,那大公子竟是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毋良骨碌骨碌滚到了人群中,打乱了众人的舞步,众人纷纷闪开,而后齐齐跪了下来,歌声琴声随之戛然而止。

    雪锦心惊胆战,也不知该往哪里躲去,众人连同门卫全都跪下了,个个颤抖如筛糠。原本身材矮小的她,因为依旧站着,一时间竟是成为了整座大殿中最为突兀的存在。

    跪吗?跪吗?跪吗?

    就在雪锦无限纠结之时,那大公子忽的坐了起来,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起身朝着她走了过来,咄咄逼人的凌厉气势呼之欲出,叫人不寒而栗。他要做什么?杀人吗?

    雪锦瞪大了眼睛看着大公子步步逼近,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了,打着晃儿歪倒了下去,那一刻她居然没来由哇呀一声叫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大公子竟是在她跌倒之前,抢先扶住了她。

    这是什么情况?

    雪锦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向了大公子姜伯允,居然在他的眼里找到了几分温柔的笑意。“你叫什么?”嘴唇翕动,浑厚而极具磁性的声音随之而来,好似仙笛与魔乐的合奏,听得人心神恍惚。

    “雪锦……”雪锦轻声应道,发现自己仍旧倚在姜伯允的臂弯里,不禁涨红了脸,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了几步。

    姜伯允大手僵在了空中,却依旧温柔,转而继续笑问道:“本公子是问你刚刚为何要大叫?”

    “我……害怕……”雪锦直言不讳道,声音有些颤抖。

    “害怕么?本公子很恐怖吗?”姜伯允嘴角轻扬,戏谑地反问道。

    “本来也不是,但他们都跪着,似乎很害怕,所以我就……”

    “是吗?”姜伯允笑得更盛了,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新月的形状,仿佛随时都会勾走人的魂魄。

    如果说周湦的眼睛是最漂亮的,这姜伯允的眼睛绝对是最妩媚动人的,比那位第一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雪锦如是想,却见姜伯允大手一挥,地上的众人便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纵使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不见得能做到这么整齐吧!雪锦再次目瞪口呆,对姜伯允的印象完全转变了。

第四十八章 魔鬼的约定

    能够让属下敬畏至此的,想来定是个残暴的领导吧!

    雪锦怔怔地望着姜伯允,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少了些什么,似骄阳却无法扫去阴霾,似春雨却浸润不了土地,他的笑容只有形而无神。然他的眼里藏着的分明不是暴戾,而是无边的空洞,似乎没有魂魄。

    “雪锦……”他痴痴念着,突然冷不丁地问道,“你喜欢雪吗?”

    “嗯!”雪锦轻应,有些莫名其妙,他问这个做什么?

    “你今年十一岁了吧!”姜伯允继续问道。

    十一?雪锦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艰难地点头应了,“嗯!”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尚是幼女,但事实摆在那里,容不得她反驳。

    “待及笄那年第一场雪落之时,嫁与我何如?”姜伯允又道。

    “嗯……嗯?”雪锦条件反射地继续轻应,突然发现不对,猛地睁大了双眼,惊道,“公子您说笑了,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您才第一次见到我不是吗?怎么可以如此草率地承诺?况且……”

    “况且什么?”见雪锦停下,姜伯允下意识地追问道。

    “况且我已经有婚约了……”雪锦尴尬地应道,再次把万能挡箭牌给抬了出来,这万金油可是百试百灵呢!

    然而这一次她错了,错估了姜伯允的脾气。

    “婚约?”姜伯允唇角一扬,百般戏谑万般嘲弄,“取消了吧!本公子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可我不是东西!”雪锦莫名有些懊恼,说完这话后猛然意识到好像骂了自己,俏脸不禁涨得绯红,又补充说道,“我是个大活人!”

    语毕,再看姜伯允,心里竟是莫名咯噔了一下。姜伯允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复存在了,还将身子转了过去,似乎生气了。这可如何是好?联想起之前万众跪拜瑟缩成团的那一幕,雪锦仍是心有余悸呢!

    却见姜伯允忽的大手一扬,扔过来了一块金牌,“拿着这个,以后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本公子,找他亦可!”指的自然是毋良了。

    这什么情况?他居然没生气,还……

    雪锦的大脑当场死机了,愣愣地接过金牌,感觉入手还挺沉,说不定是足金的,财迷心窍之际,她猛地动了拿起金牌咬一口的心思,不过最终理智还是占了上风,驱散了她这个诡异的想法。

    在大公子面前如此失态,不是找死么!虽然这个大公子看起来好像对自己青睐有加,但也不得不防啊!他隐藏的太深了,一如传说中的古代君王,叫人捉摸不透。

    “下去吧!”姜伯允挥了挥手,步履蹒跚,缓缓地回到了座位上。

    诶?雪锦见状再次愣了神,他是喝多了才行事如此荒唐吧?

    思及此,雪锦拿着金牌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但见身旁几人对她打了个“请回”的手势,似乎是在给她台阶下,虽然颇为无奈,她也只得选择暂时收下金牌,退出了大殿。

    雪锦走后,众人也都齐齐退了出来,大殿内只余下了大公子姜伯允和他身旁的美女以及毋良三人,还有那些守在门口的护卫。

    “公子的金牌怎可随意送人?”毋良纠结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此刻他的想法竟是与雪锦不谋而合,觉得大公子定是醉了。

    “你不觉得她长得和胡姬有几分相像吗?”姜伯允痴痴喃喃。

    毋良这才明了,原来是大公子心心念念的胡姬夫人在作祟,但是那女孩分明只是个贱民,哪儿能跟胡姬夫人相提并论呢?然大公子的脾气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如若说出这番话语,定会招致杀身之祸。

    所以略作思忖后,他非但没有出言提醒,反而谄媚地讨好道:“公子所言极是,小人正是觉得她长得酷似胡姬夫人才将她引了来!”

    “是吗?”姜伯允忽的一笑,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旁边的美女眼疾手快,又帮他加满了。

    “是!”毋良静静地看着姜伯允的动作,想起此前被踹的那一脚,脊梁骨不禁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只不过就籍礼一事说了几句姜仲卿的不是,就落得如此下场,心中自是愤愤不平。

    “公子,小人实在不明白,请恕小人冒昧,您明明是申伯大公子,为何要如此忌惮姜仲卿那个庶出的二公子呢?”

    “哼,就凭你也配直呼朕胞弟姜仲卿的名讳吗?脑袋不要了?本公子不是警告过你吗,无论你在外面怎么为非作歹我都可以不闻不问,但是唯独有一点给我记住了,不要和二公子起冲突!”姜伯允狠戾地喝骂道,全力将青铜酒杯掷了出去。

    砰的一声响,酒杯竟是嵌进了巨石地板中,距离毋良的脚尖还不足一寸远,美酒飞溅而出,浸湿了毋良那光鲜的鞋面。

    毋良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小人知错了,大公子饶命,大公子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

    “这是我欠他的!”姜伯允呢喃着,忽的翻身坐起,桃花眼迷离摄魂,停驻在了毋良的脊背上,片刻失神后,他突然放声大笑,“哈哈,本公子也欠你的,要不然怎会任你肆意妄为?”

    那一刻他分明在笑,但给人的感觉却如坠冰窟,想来所谓的笑里藏刀大概就是源于此处了。

    “主人饶命!主人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毋良匍匐在地,始终都没敢抬起头来,只是隐隐觉察到有丝丝寒气深入骨髓,不禁将头扣得更响了,吭吭吭,每一下都掷地有声,直至头破血流。

    然姜伯允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全当他不存在,他只得一直磕了下去,心中叫苦不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哈哈,胡姬,陪本公子饮一杯何如?”姜伯允忽然吟起了诗,兴致高昂,搂住了身旁的女子。

    “哎呀,讨厌了,大公子,人家叫春桃了,才不是胡姬呢!”女子娇嗔一声,故作恼怒地推了姜伯允一把。

    姜伯允顿时浑身僵硬,面如死灰,眼里再也掀不起波澜了,如一潭被判了死刑的湖水,黑得深邃,甚至还泛着阵阵恶臭,那是他埋葬了自己灵魂的味道,除他以外似乎无人能够闻到,也无人会去关注。

    他的心已经死去多时了,而人却又不得不活着,如行尸走肉般的苟且偷生,只因身在姜家,只因所谓的家族使命,他竟是连选择自己死亡的权利都没有,这是何等的讽刺啊!

    毋良见状也是一愣,未得大公子的允许就暗自停下了叩头的动作,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惊诧与悲悯。难道就没有人跟她说过在大公子面前只能自称胡姬吗?那些老妈子办事太不利索,可惜了这么个美人儿!

    “是吗?你既不是胡姬,那留你何用?来人啊,拖下去!”死火逐渐燃起,鲜红的身影缓缓离去,口中念念有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胡姬,胡姬……”

    “不要啊,大公子,不要啊……”尖锐的求饶声渐渐远去,富丽堂皇的宝殿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了毋良一人瘫坐在地,呆若木鸡。

    刚刚真可谓是九死一生呢,在大公子手下做事就等于把项上人头拴在了裤腰带上,随时都可能命丧黄泉啊喂!

    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加变.态!

    痴恋自己父亲已死的妾室也就罢了,居然还把自己的弟弟当成亲儿子一般的去疼爱,和妹妹的关系更是怎么看都像不伦之恋的情侣,而且残暴嗜血,从来不把人命当回事!

    “咦,变.态是会传染的,其实我以前也是正常人好吗?”毋良怔怔地摸了摸受伤的额头,见其上满是鲜血,不禁又是一声叹息,“看来以后还得更加谨慎了,唉……”

    (注:在先秦时代,朕是第一人称代词。不分尊卑贵贱,人人都可以自称朕,大公子一激动就会自称朕)

第四十九章 误闯申伯府禁地

    雪锦退出大公子的豪宅后一路行色匆匆,只想着快些逃离这虎口狼窝,连卖长席的钱都顾不得去讨要了,反正已经拿了一块金牌,虽然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字,但是她有预感:这金牌绝对是24K纯金打造的!

    金牌大小约莫与她的小手齐平,掂量一下大概有三四斤吧,哈哈,这下发财了,雪锦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七弯八拐转进了一间小院,眼前的场景瞬间起了质的变化,与此前的奢华形成了鲜明对比。

    古宅围墙掩映下是一望无垠的荒芜、颓败,残垣断壁在料峭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不复当年风光,这里是举国最宏伟的申伯府后院,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前来清理这边的枯枝败草,只放任它们自生自灭。

    百草争艳是这里永恒的生命力,日复一日的寂寥无声给这片荒芜更增添了几分诡谲的氛围,就像传说中的鬼宅。

    雪锦举目四望,没来由地一哆嗦:这院子也隶属于申伯府吗?不应该啊,堂堂申伯府怎么还会有如此破败的宅院?但是这院子距离大公子的府邸仅咫尺之遥,说它和申伯府无关也不科学吧!

    好奇心作祟,雪锦忍不住抬脚踏进了门槛。

    目之所及皆是墨绿的杂草,都要没过她的纤腰了。她小心翼翼地拨开重重杂草,只觉得自己走入的根本就不是一间院落,而是一片荒原。

    周围安静异常,阴森可怖,就连鸟叫虫鸣都没有,整个世界仿佛全都被杂草占据了。而隐约间她竟是觉得那些杂草所散发出来的清幽气息分外熟悉,垂睫细看,更是倍感眼熟。

    有一个名词呼之欲出,但一时之间她又实在想不起来,只知道这些并非普通杂草,而是某种鲜花的茎叶,那花她以前似乎还挺常见。

    小院的正中央立着一间古老的屋子,通体都是青灰的颜色,屋顶上瓦片参差不齐,墙皮也有多处剥落,只余下了一片斑驳。

    黑底金字的匾额上写着三个雪锦无法识别的大字,附近的墙檐上蛛网错落,灰尘满布,给那匾额更添了几分年代久远的气息。

    小屋门窗紧闭,由于其上附着的挡风布料破洞百出,屋内的场景若隐若现,让整间屋子看起来就像是电影里的兰若寺,神秘而阴森。

    “我该不会真的那么倒霉,误闯进鬼屋了吧!”雪锦倒抽了一口凉气,轻手轻脚地摸到了门边儿上,透过破洞,朝着屋里看了过去。

    屋内空空荡荡,似乎早就被人掏空了,使得正中间摆放着的那个灵位更显突兀,瞬间将雪锦的眼球吸附住了,吓得雪锦肝胆俱裂,从嗓子眼里扯出来了一声尖叫,扭头就跑。

    “嘭——”某个不知名的身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和雪锦撞了个满怀,更是吓得雪锦魂飞魄散,惊叫连连,“啊,救命啊!天灵灵地灵灵,急急如意令,恶鬼退散!恶鬼退散!”

    “呃,”姜仲卿见状冷汗涔涔,一把抓住了眼前手舞足蹈的少女,厉声喝道,“喂,小鬼,你怎么会在这里?”

    雪锦突闻人声,还是一个熟悉的人声,神经唰地松懈下来,将心脏吞回到了腹中,抬眼对上了姜仲卿的眸子,惊魂甫定地嗔道:“你……公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闹鬼了呢!”

    “哼,闹的怕是胆小鬼吧!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姜仲卿鄙夷地冷哼一声,仍旧没有松开雪锦的手腕。

    雪锦手腕被姜仲卿捏得生疼,又不敢贸然反抗,毕竟自己理亏,只得弱弱地应道:“我就是路过,好奇来看看,不行吗?”

    “好奇?哼,你可知道每天因为好奇心泛滥有多少人丧命吗?”姜仲卿冷厉的眼神剜过雪锦的面庞,突然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小丫头了。她明明才十来岁,怎么每次都能让自己震惊不已呢?

    “这个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啊?我就是路过打酱油的,我可没别的意思!”雪锦据理力争,稍稍活动了一下小手。

    “打酱油?那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姜仲卿继续追问道。

    “我都说了我只是路过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拜托你不要再问我了好不好?”雪锦轻声告饶,眼神闪烁,转了转手腕,企图将小手收回,却是被姜仲卿捏得更紧了。

    那一刻她甚至都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完了,这回肯定是粉碎性骨折没跑了,出门不利被狗咬啊喂!

    某女瘪嘴欲泣,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仰望着姜仲卿,五分愠怒加七分委屈汇成了十二分的幽怨。她就那么看着他,似是在求饶,又似是在自我悲鸣。

    怨天怨地再怨时运不济,千万般思绪最终汇成了一句话,“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欺负一个未成年少女,好意思吗,害不害臊啊?”

    姜仲卿闻言浑身一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如被鱼刺卡到了喉咙。

    “好吧,我不问了,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以后都不允许踏进这里半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说罢,他凶狠地甩开了雪锦的小手。

    雪锦猛然受力,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连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身形,但是她依旧没敢发出半句怨言,甚至连瞪姜仲卿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因为她怕会遭到姜仲卿的恶意报复。

    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敢造次?

    姜仲卿看着眼前小姑娘战战兢兢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雪锦看到他就如同见到了会吃人的野兽般畏畏缩缩,难道他真的有那么恐怖吗?没有吧,长得还挺帅的啊!

    他兀自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更加确信了自己是美男子的结论,想到那些为自己神魂颠倒的女人,他不禁又鄙夷的冷哼了一声。

    雪锦目光游移,扫过姜仲卿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心脏不由自主地随着姜仲卿的冷哼声抖了抖,腿脚亦是不自觉地向后挪了挪。

    “呵,你还真当自己是小白兔呢!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都敢溜进申伯府禁地了,居然还会怕我?”姜仲卿不由得冷声嘲讽道。

    “什么?禁地?”雪锦忍不住惊呼出声,联想起电视里演的各种私闯禁地的残酷惩罚,她顿时手忙脚乱,连连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我来给大公子送长席,然后迷路误闯了进来,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是禁地,再说了不知者不罪,二公子不会那么不讲道理,要乱杀无辜吧?”

    说话间,由于情绪太过激动,金牌忽的从她的袖袋中掉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了草丛里,如惊涛之石般激起了二人心中的涟漪。

    尚未等雪锦有所反应,姜仲卿便率先弯腰将那金牌拾起,抬眼对上了雪锦的眸子,扬了扬手中的金牌,轻蔑地嗔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小偷,连大公子的东西都敢觊觎,胆子倒是不小!”

    “我不是……”雪锦连忙摆手,向后退了几步。奈何杂草太长缠住了她的脚腕,加之她又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但听啪的一声闷响,她整个人都跌进了草丛里,被长长的杂草掩盖住了大半个身子,好似一只跌入陷阱的待宰羔羊,狼狈至极。

    “哼,想想也对,这金牌大公子向来都是随身携带的,以你的本事根本就不可能偷到手!这么说,金牌是大公子主动给你的了?”姜仲卿高高在上地俯瞰着雪锦,尚未等雪锦应答,便又自言自语道,“他倒是任性妄为,连身份令牌都能随意的拱手送人!”

    “他”指的是大公子吗?二公子对大公子不用敬称吗?

    雪锦跌坐在地,仰望着姜仲卿,夕阳从他的背后投射而来,拉长了他的影子,落在雪锦的身上。那一刻,他们仿佛合二为一了,只是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模糊,一个是因为背光,一个是由于阴影。

第五十章 心口总不一

    雪锦跌坐在地,仰望着姜仲卿,夕阳从他的背后投射而来,拉长了他的影子,落在雪锦的身上。那一刻,他们仿佛合二为一了,只是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模糊,一个是因为背光,一个是由于阴影。

    “起来吧!”他轻声说道,伸出了手,拿着金牌的手。

    雪锦误以为他是要来扶自己一把,起初有些扭捏,但最终还是抓住了他的手,纤细冰凉却又带着神奇的力量,引领着她迅速站了起来。

    “你还真是无所顾忌!”姜仲卿有些懊恼,甩开了雪锦的手,又将金牌扔了过去,嘱咐道,“大公子既然给了你,就好生保管吧!”

    “哦……”雪锦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顿觉尴尬无比,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个你拿着,对伤口愈合有好处!”姜仲卿冷不丁地说道,甩给了雪锦一个小瓶子,白净的袖口处一丝血痕极其惹眼,衬着他袖口上用金丝线绣着的百合花尤其醒目,好似将那花也染红了。

    他似乎很喜欢这件衣服,或者说他有很多件相同的衣服!

    雪锦怔怔,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掌在刚刚跌倒的时候划破了,呵,看不出来洁癖还有这种好处,细心到无微不至啊喂!

    “谢谢公子!”简单地道了声谢,她又语塞了,慌慌张张地将小瓶子和金牌收了起来,再次陷入了相对无言的窘迫境地。

    沉默了许久,姜仲卿似乎也按耐不住了,便挥了挥手吩咐道:“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雪锦如临大赦,匆忙退出了小院,恰逢门口处有一小厮在看守,想来应该是姜仲卿的属下,她略作迟疑,打量了那小厮半晌,见其面色还算和善,便随意地行了个礼,向对方问起了出府之路。

    路痴真心伤不起,特别是在这种古代大宅子里!

    那小厮年约十五六岁,长得胖乎乎的,有些像大番薯,皮肤白净,眼睛就是一条睁不开的细缝,可能是因为他妈妈生他的时候太着急了。雪锦这么想着,不禁笑出了声。

    大番薯也不懊恼,反而和颜悦色地抬手指明了方向。

    “谢谢!”雪锦匆忙循着他手指的方向去了,此后又问了五六个家丁或者丫鬟,她才终于摸到了进来时的那扇花门前。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色已经逐渐有些偏黑了,路石林、云绣和歪头还等在门外,见她安然无恙地走出来,皆松了一口气。

    “姐姐,你怎么进去那么久才出来啊?大公子没为难你吧?”云绣急忙迎上前去,握住了雪锦的小手,关切之情可见一斑,雪锦手上的伤口自然也就无所遁形了。

    因为没来得及止血,依旧湿哒哒的,连云绣的手指也被浸染了。

    “姐姐,你的手怎么了?”云绣顿时急得泪眼汪汪。

    雪锦连忙出声安慰道:“没事没事,小伤而已!”

    此前神经一直绷得很紧,无心顾及,现在看到满手鲜血,她才突然觉得伤口处有些疼痛难忍了,赶忙掏出姜仲卿所赠的小药瓶,想也不想就准备打开盖子,将里面的粉末往伤口上撒去。

    路石林眼疾手快,一把抢去了她手中的药瓶,奇道:“这是什么东西?哪儿来的?”

    “二公子给的治伤药!”雪锦怒嗔道,大手一伸就欲讨回,却见路石林忽的将盖子打开,倒了一点在食指指腹上,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放进嘴里舔了舔,俨然一副试药的模样。

    震惊至极,雪锦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路石林此举意欲何为,急忙劝阻道,“这药是外敷的吧……不能吃……”

    “嗯,好像是伤药!不过要将伤口洗净才能上药,否则很容易引起感染!”路石林回应道,将雪锦的手抓起来,审视了一番,末了一句话差点儿没把雪锦噎死,“你这伤口不上药也行,过两天就好了!”

    “什么叫不上药也行?啊?你说说,你还是我哥吗?还不如他们姜家兄弟俩呢!”雪锦怒火中烧,迅速将药瓶抢了回来。

    路石林莫名有些懊恼,大手一展怒喝道:“我手上的这些伤口哪个不比你的严重,可没有一个上药了的,你就那么娇贵?”

    雪锦循声低眉看去,果见路石林的手掌上伤痕累累,俏脸瞬间变了颜色,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揶揄道:“我是祖国的花朵,你是狗肉,咱们俩能相提并论吗?”

    “你……”路石林气急败坏,脸色涨得通红,爆喝一声,艰难地抑制住了狂扁雪锦一顿的冲动,径自甩手离去了。

    歪头瞠目结舌,见路石林走了,匆匆追了上去。

    云绣本在怔怔出神,突听雪锦这番惊天言论,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姐姐,你可真能折腾,把哥哥都气坏了!”

    “哼,不气坏他,我就崩溃了!我这都流了一手血了,他居然视若无睹,还说我不用上药,两天就好了!可恶,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哪里配当哥哥啊!”雪锦越想越气,一不留神手一抖,药粉忽的喷洒而出。

    顿时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便从她的手掌心蔓延了开来,疼得她泪眼婆娑,脸色煞白,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在心里叫苦不迭:你妹的姜仲卿,到底给老娘拿的什么药啊?分明是在伤口上撒盐,我X你祖宗!

    “姐姐,你没事吧?”云绣见雪锦面色扭曲,忍不住问道。

    “没事,没事……”雪锦僵硬地挥了挥尚未受伤的那只手,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孔,断断续续地说道,“快走吧……来不及出城了……”

    咬牙忍受间,她不经意地一低头,又看到了裤腿上那几道鲜明的红印子。这一次,她竟是没来由地鼻头一酸,差点儿哭出声来。

    路石林的伤确实严重许多呢!这红印子也是那天在槐树上,路石林抓住她脚腕时留下来的吧!她似乎总是误解路石林的好意,路石林那家伙又嘴硬不喜欢明说,唉……

    想来应该是割蒲草,或者砍柴、打猎的时候弄伤的,路石林的手掌也不大,却已经满载伤痕了,光看看就有些渗得慌呢!该是有多疼才会麻木到觉得这些伤口没什么大不了呢?那家伙真是……

    “姐姐,姐姐!”云绣疾呼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雪锦的思绪,雪锦微微一愣,转而抬眸浅笑,柔声问道,“怎么了?”

    “这药是二公子拿给你的吗?”云绣语气里几分急切几分欣喜,脸上的表情更是怀满了憧憬,悠悠荡荡,看得雪锦心焦不已,云绣这小妮子眼里果然只有姜仲卿,但姜仲卿那家伙绝非善类啊!

    思及此,雪锦的脸色不禁变得严肃了起来,“云儿,你听我说,不要再想着二公子了,你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姐姐怎么会这么说?难道连你也觉得云儿配不上二公子吗?”云绣哀声道,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眉眼弯折楚楚动人。

    “唉……”雪锦兀自叹了口气,解释道,“非也非也,姐姐并不是觉得云儿配不上二公子,相反的,姐姐是觉得二公子配不上你!”

    “二公子那么好,怎么配不上云儿?”云绣百思不得其解。

    “他那么腹黑,哪里配得上云儿的纯真善良呢?”雪锦如是应道。

    云绣更是莫名其妙了,“什么叫腹黑?”

    “就是表面上看好像完美无缺,内心里其实一肚子坏水儿!”

    “啊?二公子是这样吗?”云绣喃喃道,竟也不敢确认了。

    “至少在姐姐看来如此!云儿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等你慢慢看透他,就会明白了。”雪锦语重心长道,装起了深沉。

    云绣不禁莞尔一笑,反驳了回去,“姐姐这话说得可没道理!姐姐也不比云儿大多少吧!我们是双胞胎姐妹,相隔不过几分钟……”

    本来还想糊弄一下的,没想到这小妮子懂得还挺多。

    雪锦当即哑口无言,顿了半晌才故作高深的应道:“成熟这事儿与年龄无关,姐姐说你小指的是心智!”

    “哦……”云绣呆呆地应了一句,再没说话,独自陷入了沉思。夕阳剪出了她的身影,单薄里又带着几分刚毅。

    那一瞬间,雪锦甚至在想:或许云绣这小妮子也是高深莫测的!

第五十一章 庖丁的师傅

    红日越过重重阻碍闪电般退出了大舞台,迫不及待地回家吃饭了。只余下一片彩霞还在孤芳自赏,傲娇地在长空一隅漫舞阔步,炫耀着自己的天姿国色,迟迟不肯放下身段,归去。

    彩色的光斑映照在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上,看不清表情。男孩踢腾着石子,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准确无误地击打在身前的墙面上,将原本光洁的墙面砸得泥污斑驳。男子静立在一旁,默默无言。

    “臭小鬼,你作甚?活腻歪了吧!”暴喝声忽的传出,随之而来的是几个手持兵器的护卫,各个面色狰狞,仿佛男孩毁坏的不仅仅是一面墙,更是他们的身家性命。

    男孩轻蔑地一笑,应道:“踢石子而已,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踢石子?”领头的护卫一愣,旋即气红了脸,“哼,小子,你难道没长眼吗?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堂堂申伯府前怎能容得你们这些贱民任意放肆!找死!”

    言罢,那护卫大手一扬便准备抽打在男孩的脸上。

    男孩一矮身轻松躲过,眼眸凝滞,迅速聚焦,随后如猎狼般飞速窜了出去,双手撑地,形似弹簧一蹬腿,准确无误地踢在了那护卫的膝盖骨上,待其痛呼时,又趁势螳螂腿一扫直击其胫骨和踝骨。

    护卫吃痛,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本欲暴跳起来反击,却发现自己居然站不起来了,顿时恼羞成怒,“臭小鬼,你找死啊!竟敢来我们申伯府闹事,哼,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打他!”

    其他护卫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涌而上,压倒性的胜利仿佛就在眼前,然天意弄人,他们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拿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大抖威风,便被那男孩打倒在地,站立无能了。

    这怎么可能!

    别说是众护卫了,就连与男孩同行的中年汉子都不淡定了,“石林你这是做什么?公然在申伯府门前挑衅滋事是要杀头的!”

    “事端是他们挑起的,我只是自卫!怪就只能怪他们太弱!”路石林很随意地应道,满腔怒火总算得到了发泄。雪锦气得他不轻,他又不好意思同小女孩发火,只得找来这些路人甲乙丙丁当出气筒了。

    “不论怪谁,最后吃亏的一定是我们!他们可是申伯府的人!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唉,不说不说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免得多生事端!”歪头急忙推了路石林一把,催促道。

    路石林嘴角轻扬,嘲弄的对横七竖八歪倒在地的众人比了个大拇指向下的手势后,将手背在身后,气定神闲地踱着慢步离去了。

    众护卫见状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各个面带愠色,满脸通红,嘴里的污言秽语也随之飘散开来,浑浊了整个申伯府的空气质量。

    雪锦和云绣路过时,那群护卫仍在地上哀怨有声,尝试着爬起,却又屡屡失败,就像一个个仰了面的王八,始终都翻不了身,甚是滑稽。

    “这些人在搞什么?表演龟丞相撒娇吗?”雪锦暗自嘀咕着,缓缓从他们身旁走过,强忍住爆笑的冲动,频频回头向他们行着注目礼。云绣亦是笑得花枝乱颤,憋红了脸。

    本就怒火中烧的众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抓住那两个女孩,他们是跟那小子一伙儿的!”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歪倒在地的众护卫竟然如同喝了鸡血般,飞跳了起来,招呼也不打,径直向雪锦和云绣伸出了毒手。

    “什么情况?狂犬病发作了,见人就咬吗?”小姐妹俩不明所以,幸得雪锦眼疾手快且一直都在关注着那群人的动向,这才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拉着云绣撒丫子跑开了。

    众护卫自是不肯轻易罢休,紧随其后。

    姐妹俩一路狂奔,跑了两条大街,终在人群中找到了路石林和歪头的身影,顿时眼前一亮,抓住救命稻草,心有余悸地暂时歇了口气。

    路石林剑目横扫,略一定格,追来的众人便犹如被勒紧了缰绳的马匹,忽的停下脚步,再也没敢上前,且各个面带惧色,仿佛看到了某个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武林高手。

    场面之怪异令人叹为观止!

    这又是什么情况啊喂?雪锦惊恐地睁大双眸,看向了路石林,用眼神寻求着解释。

    路石林随意地耸了耸肩,淡然道:“别用那种仰慕的眼神看着我,会让人误会的!我只不过是看你们俩动作太慢,怕你们耽误了出城,才揍了他们一顿,让他们提醒你们走快点的!”

    意图完全暴露,然雪锦看到的重点却并不在此。

    “你说什么?那些家伙惨兮兮的躺倒在地是被你打的?怎么可能!切,你丫吹牛也要有个限度吧!就凭你……”揶揄的话语间,雪锦眯眼上下扫视了路石林一番,眼神里满是鄙夷和嫌弃。

    “要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见到我就跟见了鬼似的!”路石林并没有动怒,只浅笑着反问了一句。

    “那是因为……难道你真的……”雪锦猛然间想起了W城长江大桥前的一幕幕,支支吾吾了半晌,再也说不出话来。那一刻,她看路石林的眼神全变了,就像是在看着一头刚下山的猛兽。

    可是当初的他和现在的他能一样吗?一个肌肉**,一个小屁孩!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求解释啊求解释!

    “知道庖丁解牛吗?我可能是庖丁的师傅!”路石林如是应道,眉飞色舞间带着洋洋得意,尚未等雪锦反应过来,他便径自向前走去了。

    雪锦不明所以,急急追问,他却又开始玩起了神秘,再也不做更多的解释了。是故雪锦总在想:或许路石林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至少不是正常人!他的行为举止简直诡异到令人费解啊有木有?

    众侍卫忌惮路石林的绝招,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咬咬牙放雪锦四人离开了。

    歪头这才记起询问长席报酬之事,雪锦尴尬地笑了笑,略作迟疑,终将那块金牌掏了出来,“大公子只给了我这块牌牌,哥,你看看上面写了什么?”说完,她晦涩地冲路石林笑了笑。

    路石林接来金牌一看,忽而墨眉紧拧,一个字一个字的将金牌上的篆文指了出来,“姜、伯、允,申、伯、世、子!”转而又问雪锦道,“姜伯允给你这块牌子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他好像说让我嫁给他……”雪锦低头轻应道,俏脸唰的红了。

    “什么?古代人怎么都这么随便,第一次见面就求婚?”路石林忍不住惊呼出声,“看来这回我们摊上大事了!得找乡长商量商量!”

    说罢,他兀自将金牌收起,风驰电掣地扭头疾驰而去,将他平日里跑步所练就的功力发挥到了十成,眨眼功夫便从雪锦的眼前消失了。

    雪锦慌忙追去,无奈气力不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飞速消失。

    云绣和歪头呆若木鸡,好半晌都没有反应,直到歪头说了句,“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快些回去吧!”二人才大步流星地踏上了回家路。

    行了不多时,二人便与雪锦汇合了,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言语,气氛却也不显尴尬,似乎每个人的心里都各自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特别是雪锦,彼时她的心里就像有万马在奔腾:该死的路石林,原来你和乡长早有勾结,一直瞒着我,还说什么交换信息,太虚伪了!阿爸假死之事我就不跟你算了,但是这金牌是我拿回来的,你凭什么抢走它,还不让我参与?

    越想越火大,她的脚步不禁也变得紧凑了些。然而忙活了一整天实在累得慌,她自知实力有限,根本就无法追及路石林那长跑健将,只好选择了暂时退让,保存实力以备后战了。

第五十二章 籍礼大典不期而来

    回到家后,路石林果然不在,阿妈也不见了踪影,估摸着又和乡长聚在一起筹划着某个不为人知的阴谋诡计去了。

    雪锦又气又恼,将手上的伤口仔细处理好了,吃过晚饭,一直等到了夜半三更,仍不见那二人归来,愤慨之余,她只得拿小灰灰撒气了。

    “你说你长得一脸天真无邪,怎么就是个铁石心肠呢?暗藏了一肚子坏水儿吧?哼,快说,你潜伏在我家究竟有什么目的?”

    小灰灰慵懒地动了动,似有若无地瞟了雪锦一眼,仿佛在嘲笑着雪锦的无知。

    雪锦恼了,用手指戳了戳它胖乎乎的小肚子,它不满地用小爪子挠了挠,好像在说:别闹,别闹!

    “哎呀,你还敢反抗!哼,坏家伙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雪锦嗔道,继续戳戳戳,软绵绵的,手感甚好,完全停不下来啊喂!

    这次小灰灰似乎真听懂了,无论雪锦再怎么戳它,都没有动弹。

    “哟嗬,还会装死!”雪锦惊叹一声,将它的耳朵拎了起来。

    天可怜见,一只小兔子为了求得一息安生竟然翻起了白眼,那神级演技仿佛在说:本次奥斯卡影帝舍我其谁!

    雪锦霎时目瞪口呆,眨巴着眼睛,研究了小灰灰半晌,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只普通的兔子!其实你丫是外星兔吧?快说,你来地球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博逗比一乐!”戏谑地声音传来,附带标准的大师兄版停顿音冷笑,“哈、哈、哈……”

    “咿呀呀,居然还敢跟我叫板,不知道姑奶奶我练得一手上乘的化骨绵掌吗?啪……打得你粉身碎骨!”雪锦越演越起劲。

    “无聊!”路石林刚走进来,本想逗逗雪锦,见其仍在犯二不知悔改,终于忍无可忍,翻起白眼,哼了一声,那表情竟是和小灰灰神同步。

    “呔,良人归来了,锵锵锵锵锵……”雪锦忽的捏起了京剧唱腔,以小生走步的姿态绕着路石林转起了圈圈。

    路石林自是不屑一顾,然戏剧的一幕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雪锦趁着路石林不备之际,冷不丁将小灰灰甩了出去。小灰灰亦是神配合,挥着爪子扑到了路石林的脸上。“哟西,灰崽干得好,百分百命中,完胜,哇哈哈……”阴阳怪气的笑声随之传荡开来。

    本就偏黑的俊脸在那一刻就像油尽灯枯的世界,彻底地黑了,“你找死啊!”一声暴喝下,路石林啪的呼走了小灰灰,朝雪锦冲了过去,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堪比一头正待捕食的豺狼。

    “锵锵锵锵锵……”雪锦不慌也不忙,依旧气定神闲地走着步子。

    眼看着路石林的毒手就要触及她的身躯了,她才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阿妈……”

    路石林见状整个人瞬间冻住了,伸出的大手也僵在了空中,恍如被世外高人施展了定身术。

    菖蒲听到动静,大踏步赶来,正好目睹了这一幕,毫不留情地给了路石林一顿狠批。批得路石林都要口吐白沫了,扭曲的表情好似喉咙里哽着三个臭鸡蛋。

    而后在雪锦死乞白赖的恳求下,金牌终于又回到了雪锦手中,不过当问起阿妈和路石林,他们跟乡长有什么计划之时,二人却又站到了统一战线,一致缄默不言了。

    雪锦软磨硬泡了许多天,他们也只告知乡长会在籍礼当天就离开,至于其他更多的细节全都绝口不提,逼得雪锦几欲抓狂,“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还是我的亲人吗?”

    “当然不是!想当年你智商捉急气死了父母,我们可是抱着菩萨心肠才收留了你,你应该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回报我们才是,居然还这么任性,连我们也想气死吗?”路石林揶揄道,毒舌神功一段实力尽显。

    “嗯,想想也对!你长得就跟黑妖犬似的,明显和我不是同一个种族,怪不得你能跟村口的阿黄聊得欢呢!”雪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科奥,你是BT偷.窥狂吗?连我跟阿黄的聊天内容都不放过?”路石林忍不住一声咆哮,突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幡然醒悟之际,雪锦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气急攻心,他狠狠一跺脚骂道:“死猪仔,咱走着瞧!”骂完后,突然觉得很好笑,他不禁又弯起了嘴角。

    那些天过得还算欢乐,然欢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筹备已久的籍礼大典终不期而来,打断了平乡所有村民的正常生活轨迹。

    瑟瑟寒风呼啸而过,巫峰山下的平乡整个儿笼罩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更显萧条。站在半山腰上向村子里望去,一座座低矮的小茅屋,就像雨后钻出地面的一朵朵小蘑菇,散落在山坳里,任君采拮。

    姜伯允、姜仲卿和姜木音兄妹三人骑着高头大马,领着申城总管赋税的队伍步步逼近,一路引吭高歌,欢欣雀跃,俨然同平乡村民们沉重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哥,我们这样贸然加三成赋税是不是太残忍了?”姜木音看着眼前美丽的平乡,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大王连连征战,以各种理由加收我们的贡赋,如果我们不向他们这些贱民加征,以后要怎么过活?”姜伯允抢言道,鲜红的衣衫在骄阳下格外醒目,映衬着他那双邪魅的桃花眼也成了血红色。

    他长着一张妖艳而白皙的面庞,倾国倾城,比女人还要妩媚。若非嗓音狠戾,众人定要将他视作祸国殃民的妲己狐妖了。

    姜木音仍不死心,转头看向大哥,撇了撇嘴撒娇道:“可是多交了三成赋税,平乡的乡亲们以后要怎么过日子啊?”

    她说“乡亲们”而不是“平民”,更不是“贱民”……

    “呵,这就不劳我们费心了,贱民自有贱民的活法!”姜伯允冷哼一声,快马加鞭,疾驰而去,只给众人留下了一道鲜红如血的剪影。

    姜仲卿始终一言未发,昂首挺胸,策马赶路,若有所思。

    可怜的姜木音没有得到两个哥哥的支持,只得讪讪地闭上了小嘴,低头赶路,翠绿的衣衫在她躬身之际仿佛也萎顿了,尽显楚楚。在姜家她虽然很受父亲申伯喜爱,但终究是个女孩,不便公然议论政事。

    兄妹三人不再多言,全都专心致志地赶路,自然事半功倍,仿佛只是一晃神的功夫,迎接官兵的平乡村民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恭迎大公子、二公子、三小姐!”乡长率先冲上前去,领着众村民对着姜氏兄妹行了个大礼。

    “免礼!”姜伯允淡淡地应道,神色恹恹,与众官兵的欣喜若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闲杂礼仪都省了,直接去祭坛吧!”

    “是是是,大公子所言甚是,公子这边请!”乡长低眉顺耳,连连点头哈腰,一步也没敢懈怠,径直领着众人走向了祭坛。

    那是一个用木石垒成的平台,大概可容纳近百人,平台上竖立着一面湛蓝色的大旗,绘着展翅大鹏,英姿勃发,仿佛随时都能御风而起。

    另有数张矮几按照特定的顺序排列成行,下铺精致的长席加软席,规格不一,象征着就坐之人不同的身份地位。

    姜氏兄妹以及主要官员依次坐下了,毋良寻了半晌都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揪住了乡长的衣领喝道,“哼,你这老家伙好大的狗胆,居然不把爷爷我放在眼里!”

    “这……确实是小人疏忽了!烦请毋大爷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给您拿新的来!”乡长无奈道。

    其实坐席他一早就安排好了,断然不会忘记毋良这恶霸,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哪里会料到木音小姐也跟着来了啊!百密一疏,看来这次籍礼大典注定无法平安度过了!

    寻思间,乡长的眼眸不自觉地转向了姜木音,无限幽怨。

第五十三章 寒冰的温柔

    姜木音似有所查,也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乡长这边,见到毋良蛮横的嘴脸,她亦是怒火中烧,“好你个毋良,平日里为非作歹欺上瞒下也就罢了,今天居然当着我们兄妹的面作威作福,全然不把我们姜家放在眼里,哼,你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命都不想要了吧!”

    “这,三小姐言重了,小人万万不敢辱没申伯府啊!只是这小老儿欺人太甚,我才动了肝火……”毋良战战兢兢地应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头都没敢抬,这么大的罪名他可担待不起!

    “哼,你怎么了?不服气?你不过就是个狗奴才而已,也想跟我们同席而坐?真是可笑!”姜仲卿随即冷哼一声,再次无情地将毋良打入了寒冷的冰窟。

    “小人不敢,小人万万不敢呐!二公子您就行行好,大发慈悲,饶了小人这条贱命吧!饶命啊……”毋良惊吓过度,忽觉浑身发寒,嘴唇止不住地哆嗦,连连磕头不止。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

    “啪啪啪——”突兀的掌声响起,打断了姜仲卿新一轮的呵斥,惹得众人莫名其妙,纷纷朝着声源望了过去,却见姜伯允端坐在主席上,连连拍手,神态安然,一袭红衣似火,灼人眼睑。

    天阴沉沉的,仿佛蒙着一层尘埃,整个世界都显得那么苍白,唯有他和他那一袭耀眼的红衣成就了当世最闪亮的存在。

    “啧,今年的籍礼大典开幕仪式很精彩呢!感谢我的好弟弟、好妹妹卖力的表演,哈哈,你们说是不是啊?”姜伯允冷笑着开了口。

    “是是是……”众人惶恐,忙不迭地跟着应和,各个冷汗涔涔。

    “是,你们还不鼓掌!”忽的一声厉喝,吓得众人魂飞魄散。

    “啪啪啪——”雷鸣般的掌声瞬间炸响,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魂,引得众人战栗不止,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做一个动作,尽皆变成了被上帝遗弃的人形雕塑。

    雪锦站在台下呆若木鸡,连大气都没敢出,看着那一袭红衣心绪飘飞,总觉得那是被血染红的,叫人不寒而栗。

    幸好这一切结束的够快,没有再继续下去!

    坐席闹剧之后,众人的心情虽然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籍礼大典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拉开了帷幕,祭天祭地,感谢上苍恩赐平乡大丰收。

    姜氏兄妹还领着众官兵假意上田间做了做耕种的样子,那坑爹的仪式要多做作就有多做作,惹得雪锦唏嘘不已,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云绣更是不耐烦,连称无聊透顶。

    最后由毋良宣布籍礼收成分配事宜,说到要加收三成的时候,整个平乡都沸腾了。此事关系到身家性命,乡亲们再也顾不得讲那劳什子的尊卑礼仪了,纷纷举起了抗议大旗。

    “加收三成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

    人声鼎沸,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天公亦不作美,恰在这个时候飘起了雪花,且来势凶猛。带着阵阵刺骨的寒风,雪越飘越大,大过了鹅毛,大过了枫叶;落在众人的头顶上、肩膀上、脊背上,却无一人对它的肆掠有过片刻的关注。

    众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特定的符号,仿佛被打上了身份的烙印,谁是官兵、谁是乡民只一眼便能轻松识破。因为立场截然不同,两支队伍的表现大相径庭,乡亲们都在举旗抗争,官兵们则在努力镇压。

    全场似乎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心地善良的姜木音,由于担心事情闹大,正急得团团乱转;一个是冷眼旁观的姜伯允,在那种混乱不堪地形势之下,他居然还有心情举杯自酌,堪称淡定之神。

    路石林艰难地守护着雪锦姐妹俩,目之所及皆是激动莫名的父老乡亲,他也不好意思下手,只能默默忍受着各方压力推搡,叫苦不迭。

    “我们还是赶紧挤到人群外面去吧!”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佳方案。

    “不要!”雪锦很快便否定了他的提议,直言道,“这里暖和!”

    那一刻,他真的连杀人灭口的心思都有了,再无顾忌,一手一个搂住了姐妹二人的脖子,死拉硬拽,终于将姐妹俩从人群里拖了出来。

    姐妹俩皆被勒得直翻白眼,但表现却是截然不同。

    “咳咳……我去你大爷!”雪锦怒骂一声,当即一脚踹了过去。

    云绣噤若寒蝉,低头搅动着衣角,再无其他动作。

    路石林也不含糊,见雪锦踢来,直接用上了自己的拿手绝技分筋错骨手,扼住了雪锦的脚踝。

    雪锦立马熄了火,连连求饶,“哥,我错了,你快放手啊!哥,会摔跤的,放手吧,哥……”

    荡气回肠的一声悲鸣传荡开来,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原本吵吵嚷嚷的乡民和官兵竟都没来由的动作凝滞,循声瞧了来。

    路石林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倍觉尴尬,轻轻将雪锦的脚腕放下了。

    雪锦大囧失色,忽的红了脸,站立难安。

    那一刻,偌大的祭坛前竟是鸦雀无声,只有雪花还在哗哗飘落,混合着一个不紧不慢地脚步声,一道耀眼的红星缓缓靠近,强势的吸附住了在场所有人焦灼的目光。

    每个人都在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颗红星,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又仿佛在敬畏着什么,纷繁的心绪难以言喻。

    “冷吗?”姜伯允在众目睽睽之下,停在了雪锦身前。雪锦受宠若惊,半晌没有言语。他竟丝毫不知避讳,反倒默默取下了自己的狐裘袍子,躬身帮雪锦披上了。

    大公子弯腰了!所有人都傻了眼,难以置信。

    “别冻坏了!”声音很轻,始终带着如玉般温润的笑意,一扫之前的冰冷寒霜,拂绿了青草,惊艳了红花,有着这世间最温柔的颜色,令人望而失魂,深深**。

    大公子居然会对一个民女如此关心!众人皆震惊不已,却无一人胆敢出声问询。

    雪锦惊疑不定,脸如火烧,第一次感受到了成为众目焦点的激动和畏惧,“公子……”她轻轻地呼唤,抬起小手,准备将狐裘归还。

    他适时挺身而起,扭头踱着步子远去了,再也没看她一眼,然柔情似水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是他总在吟唱着的诗句,似乎与她无关!

    她怔怔地将目光收回,恍如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他还是那个他,红衣似火,在雪白的世界中闪耀,却又格格不入。

    “公子,你说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拿这金牌找你,是真的吗?”雪锦犹豫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掏出了金牌问道,目光灼灼满是期待。

    众人再次目瞪口呆,那可是象征着大公子身份的金牌啊!

    姜伯允并未转身,只冷硬地吐出来了两个字,“何事?”

    “平乡是我的家乡,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它走向荒芜,所以公子,我请求你放过平乡好不好?”说到动情处,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此事尚待商榷!”他言简意赅地应道。

    饶是别人听闻这话肯定死心了,但雪锦却知道,他的意思是还有得商量。他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恶人,只是他的温柔很少有人能够感受得到罢了,就像没人会意识到寒冰也曾是温水凝结的!

    毋良恰在此时走了过来,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温润的面庞霎时冻结成冰。他不发一言,不做一个多余的动作,那毋良竟是吓得浑身颤抖如筛糠,扑通一声跪下了。

    “请他上台吧!”他缓缓开口,步上了祭坛。

    “是!”毋良应道,迅速立起,两腿竟还在打着旋儿,似是惊魂未定。众人皆不明所以,但见那毋良跌跌撞撞,窜进了附近的树林。

    约盏茶功夫,他便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华服少年。那少年长相俊朗却是个生面孔,鲜少有人能够将他认出,更别提他此行的意图了……

第五十四章 哥,有你真好!

    鹅毛大雪渐渐停下,给大地薄施一层素裹银装,更显圣洁。

    少年在众人的瞩目下,缓缓走上祭坛。毋良紧随其后,点头哈腰,只此一举便足见那少年的地位之高。众人皆屏气凝神,目不斜视地关注着那少年的一举一动,霎时间,就连高高在上的大公子都被冷落了。

    雪锦亦是跟随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少年,但见他徐徐站定,忽的抬起头来,凌厉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气势骇人。雪锦的心兀自咯噔一下,竟是觉得他比大公子还要令人心惊。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台下众人包括雪锦在内都在问着同一个问题,毋良清了清嗓子,适时作出了解答:“这位乃是虢国公子石父,此番前来为我王宣读诏令!”

    宣读诏令?那不就是钦差大臣!雪锦瞬间明了:怪不得他的地位如此之高呢,都要鼻孔朝天了有木有!诶,等等,虢国公子石父好耳熟,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虢石父吧……

    却见那公子石父缓缓从怀中掏出来了一捆竹简,待众人凝神瞩目之际,高声朗诵道:“太子新晋,悯天下苍生之疾苦,故而下令曰:凡效忠我朝勤勉之吏民赋税减半,添有新丁者再减三成。凡强取豪夺破坏籍田者笞三百,屡教不改者处城旦舂鬼薪白粲,上举者得赏。令毕…臣民叩拜…行礼……”

    后几句尾音拖沓婉转,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台下一干人等皆被此魔力牵引着匍匐下跪,五体投地,行了个最大的国礼,无人例外,就连姜家兄妹也跪了。全场仍站立的仅剩下了虢石父一人。

    皑皑白雪间,他鹤立鸡群,成为了最独特的画面。劲风浮动带起他的衣袂飘飘,宛如翩谪仙人。那一刻,他无声地笑了,似是嘲讽,又像是得意。

    突然,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传了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皆冷汗涔涔,忍不住循声望去,便见一清瘦女娃正将头埋在土里。

    刚刚那一声似乎是她喊出来的,音调高亢清亮宛如黄鹂晨鸣,萦绕在听者耳中经久不散。然众人虽听得真切,却无一人将她指出,只因料定她与大公子姜伯允关系非凡。

    “死定了……”雪锦趴在地上,想象着自己是一只鸵鸟,半天都没敢抬起头来,悔得肠子都青了,电视剧害死人啊喂,是谁说听完圣旨要山呼万岁的?胡说八道,画个格子割掉你!

    “何人造次?”声音清朗悦耳,仍旧带着魔力。

    雪锦战战兢兢,半晌都没敢贸然答话,倒是咫尺身旁另一个声音适时响了起来,缓解了她的窘迫,“公子明鉴,小民石林,闻此天大喜讯情不自禁高呼出声,欲以此来表达对太子的一片赤诚和敬仰!”

    每一个字落在她耳中都掷地有声,同时又不卑不亢。

    心里莫名有些感动,又有些恐惧和担心……

    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瞥眼看向了路石林,那货虽然跪着,脊背却挺得笔直,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匍匐在地。

    他这分明是在强出头,博人眼球!

    但如此猖狂,不是找死的节奏吗?

    雪锦始终将头顶在地上,艰难地转动眼球关注着路石林的动向,同时亦分神聆听着虢国公子的训导。

    “善!汝之忠诚,吾定当传达于太子!”那虢国公子竟然在咬文嚼字,但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没有责怪路石林。吁,虚惊一场。

    “谢公子!”路石林高声应道。

    “礼毕,起!”还在咬文嚼字,果然是古代人吗?那一瞬间,雪锦顿觉只有虢石父才是正牌古代人,其他诸如姜家兄妹皆是化妆冒充的!

    路石林率先站起,见雪锦仍趴在地上,以为她是被吓破了胆,慌忙将她拉了起来,耳语道:“没事了……”

    世界在那一刻仿佛被静止了,雪锦忽的又红了脸,只觉得一颗心犹如渗透进水里的颜料,悠悠荡荡,悠悠荡荡,化了开去……

    他的关怀似乎总是深入到细节里,无微不至。

    “怎么了?”皓齿轻启,明眸里丝丝急切在闪动。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也随之变得柔若春风,“没事……”飘飘荡荡,轻柔浮动,逐渐扫去了他脸上的阴霾,“没事就好!”

    “嗯,哥,有你真好!”她粲然一笑,如是回应。

    路石林亦是回报一笑,只是笑容里多出了几分邪魅狂狷。

    宣告仪式完毕,男丁被留下来参加流水席,女眷则可以退下了。云绣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死乞白赖要去河边摸鱼,雪锦无奈,只好拉着云绣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循着熟悉的路线,向着溪水河畔而去了。

    芦苇虽然都被收割了,但溪水河畔依旧秀丽不减,云淡天高,山清水明,落花缤纷,暗香飘溢,勾勒出了一幅清新淡雅的画卷。

    云绣乐弯了腰,也顾不得形象,甩开鞋子,卷起衣袖和裤管,丝毫不惧水寒,径直下了水。

    雪锦被此剽悍行为惊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小孩子神马的果然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呢!身上长的分明是狗肉!冷热不禁,伤痛不侵,堪称无敌小金刚啊有木有!”

    看云绣耍得不亦乐乎,她更是诧异,忍不住蹲下身子,伸出右手食指,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溪水的温度,果然如同想像中的那般寒冷刺骨,她慌忙缩回了手,连连哈气,这才阻止了手指僵硬的命运。

    其时云绣已然走到了溪水中央,游水嬉戏,好不快活,见姐姐雪锦还呆呆地杵在岸边,连连挥手,招呼雪锦过去,“姐姐,你快过来呀!这边有好多鱼呢!你再不来,它们就要跑掉了!”

    “呵呵…抓鱼……”雪锦无奈地抹了一把冷汗,“还不如回家洗洗睡呢!至少那活动不会自残形体!”

    凛冽的寒风拂面而过,如同一把把又尖又细的钢针刮在雪锦脸上,生疼生疼的。雪锦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更是打消了下水的念头,径自在岸边的巨石上躺下了。幸好那场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将其沾湿。

    大公子的狐裘她还穿着呢,果然是非一般的温暖,但那毕竟是大公子的,她不敢有丝毫怠慢,只将其盖在身上,充当了一条毛毯。

    也就是在那一刻,狐裘后衣领上金丝线绣着的百合花瞬间撞入了她的眼球,和姜仲卿的一样呢!奇怪了,他们姜家的图腾不是大鹏吗?姜伯允和姜仲卿兄弟二人怎会一致偏爱百合,还将其绣在了衣物上呢?

    雪锦不明所以,忽的又想起了那间被废弃的院落,院中的那些杂草似乎是百合花的茎叶呢,只是尚未开花,她当时才没有立即将其认出。

    呵,这应该不是巧合吧!百合于他们兄弟而言代表着什么呢?她兀自思虑了良久,始终摸不着头绪。

    云绣瘪嘴暗叹,对着雪锦做了个鬼脸,也不再嚷嚷,自顾自的抓鱼去了,姐姐从小就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雪锦仰望着天空,看那朵朵白云浮动,心灵平静如水,想着阿妈,想着路石林,想着周湦,想着姜家,竟是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籍礼大典一年更比一年无趣,姜仲卿百无聊赖,信步游走,竟是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溪水河畔。

    醒目的红色瞬间吸引了他的眼球,举目看去,雪锦正躺在溪边的巨石上小憩,神态安详,完美的融入到了大自然之中,让人不忍惊扰。

    他缓缓驻足,凝眉注目,只想趁着这个机会,将眼前的女孩一次性看个够,看穿她的神秘,看穿她的小心思,让她无所遁形。

    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没有战乱纷争,没有诸侯争斗,没有家族重担,没有尔虞我诈,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需要,只消与这一派唯美风光作伴就好。

    “胡姬……”他轻声呢喃,小心翼翼地走近雪锦身旁,在巨石边缘坐了下来,静静地享受着眼前这短暂的安逸,脸上显出了难得的温柔。

    然好景总不长,很快这片偷来的宁谧氛围便被一阵诡谲的怪叫声无情地打破了。“二公子有礼!哎呀……救命啊!呀……”

    他蹙眉,不悦。

第五十五章 世道不公

    “二公子有礼!哎呀……救命啊!呀……”云绣正在水中抓鱼,忽然看到姜仲卿走了过来,激动得手忙脚乱,竟是一不留神踩中了一块尖利的碎石,疼得哇哇乱叫,跌落水底,连连扑腾不止。

    “哼,乡野俗子不识礼数!”姜仲卿看着水中的女孩瞎折腾,不禁墨眉紧拧,似是在嗔怪云绣破坏了他的好兴致。

    雪锦听到云绣的呼救声,从噩梦中惊醒,见云绣溺水了,顿时急得团团乱转,也没来得及细想姜仲卿出现在此处的缘由,病急乱投医,直接抓住了姜仲卿连连请求,“二公子,我妹妹溺水了,你快去救她呀!救救她……拜托了……”

    “本公子为何要救她?”姜仲卿故意刁难,只因觉得雪锦心急火燎的模样分外可爱,柳眉弯成波浪,秋波盈盈,像极了为他忧心的胡姬。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你的眼前无辜逝去吗?”声音也像,强硬中饱含着深情和企盼。

    “七级浮屠是何物?”姜仲卿语气淡然,故意避开了重点。

    “你管它是个毛线球啊!快去救人好伐!”雪锦急了,大脑早就停止了运转,一心只想着将云绣救上来,竟是忽略了所有尊卑礼节,猛推了姜仲卿一把。狐裘滑落在地,带不起半点涟漪,只有冷风趁机灌进脖子里,寒凉刺骨。

    姜仲卿后背受力,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眉头紧蹙,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雪锦,见雪锦急得都快要哭了,才勉为其难的下了水,将云绣从水中捞上了岸。

    时值枯水期,溪水并不深,尚未没过他的腰际,对云绣根本就毫无威胁,所以他一度认为云绣是在装模作样,跟申伯府那些做作的女人一样,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而已,不禁对云绣又多了几分厌恶。

    云绣乖顺地依偎在姜仲卿的怀里,紧张得满脸通红,待到上岸后,被姜仲卿放在了地上,她都没有回过神来。天呐,我居然……被二公子抱了,这……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看着姜仲卿近在咫尺的容颜和喷吐出来的气息,感受着姜仲卿身上的温度和水雾,她的心脏全跳乱了节奏,差点儿没昏过去。

    “谢谢…谢谢二公子……”怔了半晌,她才想起来道谢,只是那语音不知为何竟变得飘飘荡荡,好似要飞上天去与云彩作伴。

    雪锦见云绣没有大碍,总算放宽了心,亦是双手合十,对着姜仲卿连声道谢,“谢谢二公子,二公子大恩大德,小女没齿难忘……”

    “不必!”姜仲卿全神贯注地处理着身上粘连的杂草和水垢,眉头皱成了川字形,浑身上下都不自在,那感觉就像是刚从臭水沟里爬上来似的,折磨得他头皮发麻,几欲崩溃。

    洁癖又来了!雪锦满脸黑线,试探性地低声提议道:“二公子,你若不嫌弃,可以先去我家换身衣服,以免着凉!”

    “好,如此甚好!”姜仲卿点头应道,率先迈开了步伐,注意力依旧凝聚在湿哒哒的衣衫上,一寸都未移开,持续焦躁不安地瞎折腾。

    洁癖伤不起啊喂!

    雪锦无奈地望着姜仲卿的背影,扶失魂落魄的云绣回到了家中。

    阿妈和路石林都在忙碌,尚未归来,家中空无一人,雪锦也不是很熟悉家里的物品摆放,只得向云绣求助了,“云儿,你快去给二公子找一套阿爸穿的衣服,我去拿你的!”

    “好咧!”云绣欢喜地应了一声。

    分工完毕之后,姐妹俩火速展开了行动。云绣痴迷姜仲卿,自是积极,不到片刻功夫便将阿爸乔永一直都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找了出来。

    姜仲卿僵硬地接过云绣手中的衣服,放在鼻尖嗅了嗅,再次锁紧了眉头,大手一甩,将衣服扔在了地上,“你这是在戏弄本公子吗?居然叫让本公子穿这种褴褛的衣衫!”

    “不是的……这衣服已经是最好的了……”云绣惊吓过度,支支吾吾地低下了头,浑身直哆嗦。

    雪锦找好衣服走出房间,正巧看到这一幕,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去甩给姜仲卿一个大嘴巴子,但是为了全家人的生命安全,她还是忍住了,弯腰将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

    “二公子息怒,我们只是贫农,家里的衣物自是不能与申伯府相提并论,二公子若是嫌弃的话,还请移步回府,再行更换吧!”

    “你……你这贱民好大的胆子,竟敢揶揄本公子!”姜仲卿气不打一处来,却又匆匆抢过了雪锦手上的衣衫,当着雪锦姐妹俩的面,宽衣.解带,迅速更换好了。

    云绣羞得脸如火烧,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惊慌失措地将身子转了过去,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中了般,每一个毛孔都在不安地震颤。

    雪锦呆若木鸡,嘴巴张成了O字型,目不转睛地盯着姜仲卿,小脑袋瓜子仿佛遨游在天际,迟迟都未能回过神来。

    噢卖噶,这货也太奔放了吧!谁说古代人都很保守来着,分明一个比一个开放啊!看看姜伯允,再看看姜仲卿,啧啧啧,果然是亲兄弟!

    “你这女子好不知羞,居然偷看本公子更衣!”姜仲卿笑着调侃,事实上他从小更衣都有人伺候着,早习惯了。

    “呃,分明是你自己……好吧,抱歉,是我不对,冒犯了公子!”雪锦无奈地抹了一把冷汗,直觉得姜仲卿肯定是在逗她玩儿。

    这种无聊的把戏,她自然不屑,但碍于对方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公子哥儿,她得罪不起,只得舍命陪君子了!

    “呵,还没看够吗?要不本公子把你娶回家,让你仔细看个够?”姜仲卿语气轻薄,全没了平日里的严谨和古板,就像是突然被他大哥姜伯允附体了似的。

    “不行!”雪锦尚未发话,云绣却是突然鬼叫了起来,“二公子,你不能娶我姐姐!”

    “为何?”姜仲卿欺身向前,咄咄逼人。

    云绣吓得汗毛倒竖,慌忙应道:“因为…因为姐姐已经嫁人了!”

    “是吗?”姜仲卿大失所望,步步逼近,一直将雪锦逼到了墙角,眼神如狼似虎,仿佛分分钟就能把雪锦吞入腹中。

    雪锦惊吓过度,面如死灰,连声音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是…是的…让二公子失望了……”

    “哦?你还真把那个假婚约当回事呢!我敢打赌,他活不过三年,等他下葬了,我再来娶你,如何?”姜仲卿继续道,胸有成竹。

    雪锦心头莫名一凉,然说出来的话语却依旧掷地有声,“不会的!周湦不会死的,他是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哼,好人坏人你会分吗?不知所谓!”姜仲卿冷哼一声,怒不可遏,一脚踢翻了身旁的瓦罐,惹得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散落了一地。

    那些都是阿妈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小陶人,准备过了籍礼大典之后,拿到集市上兜售的,现在全碎了,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腿儿。

    雪锦双眼通红,泪水溢了满眶,晶莹剔透,仿佛随时都会决堤。她觉得很委屈,为了自己,为了那些小陶人,也为了周湦。

    这世道是如此的不公,根本就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似乎只有像姜仲卿这样的贵族子弟才有活路呢!呵,真是讽刺!

    “你!罢了罢了……”姜仲卿怒火中烧,大手一甩,匆匆离去了。

    “二公子,等等!二公子……”云绣大声呼喊着,追了上去。

    雪锦虚脱得瘫坐在地,缓和了半晌,才拾掇好了自己的心情,将散落在地的小陶人一一捡了起来,幸好损坏不是很严重,还有得救。

    明明是大丰收,阿妈却一直都在做其它准备。唉,当个底层小农真心不容易,辛勤劳作的果实全被攫取了,丰收有什么用,一样要喝西北风!还不如那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什么都不做就能锦衣玉食!

    还有那该死的姜仲卿真是怪哉怪哉,居然对自己的世子大哥一点儿敬畏都没有!明知大公子对她有意,还肆无忌惮地**她,这是何故?难道是为了给他大哥难堪?真够BT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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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女王国介绍:
“天煞孤星,亡国之君”是他的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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