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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容潋     文帝本纪txt下载     文帝本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九章 计议(二)

    高丽对于大周存有敬畏之心,三王女又不是名正言顺的高丽王,觐见平平淡淡。

    一向和大周针锋相对的塔里,觐见就火花四溅了。

    塔里汗王年幼,跟在羊弘身边,安安静静不说话。左右王庭的两位贤王,就没有这么好声气了。

    左贤王一开口,就给了元晗一个下马威:“娶了我草原明珠的,就是你这样弱不禁风的人?”

    这样的口舌之争早在元晗的意料之内,只是没想到牵扯到桑卓身上。

    “平顺华是朕内宫君侍,左贤王一介外臣妄加非议,很是不妥。”

    “我们草原的规矩,妻主护不住的夫郎们,都是羔羊,可以被随意抢去的。陛下可敢与小王比试一场,陛下若是输了,小王便要将人带走了。”

    “一国之主,争风斗勇难免落了下乘。不过塔里女子勇猛,我大周女子也不落下风。左贤王若是有心,不如跟朕立下一个赌约,让塔里勇士与大周将士在演武场上见真章。”

    桑卓即便容貌再好,也不过是后宫之中的一名男子。左贤王真正想要的,是更大的利益。

    可是现在,元晗坦坦荡荡提出“赌约”,这样成竹在胸的模样,反倒是让左贤王先生了怯意。

    但话题是自己先挑起来的,总不能演武还没开始,先输了阵势。

    何况,大周今年的武举,也是各方重点关注的事情。武进士们的资料,左贤王自然也是了如指掌。

    武状元商枝,因琼林宴上刺杀,不知所踪。榜眼殷佩,擅用刀,招式稳健。探花裴苑,庭州人,擅骑射,与草原的勇士们最为相近。

    左贤王细细想了想,觉得元晗或许在虚张声势,却也不敢实实在在应下,而是反问道:“陛下的赌注是什么?”

    “朕听说塔里多宝马,左贤王不如赌一赌横绝山脉脚下的那片马场?”

    左贤王脸色都变了。

    横绝山脉下很多马场,但是能让元晗惦记的,必然只有一处。

    青山马场。

    青山在赤州与塔里的交界处,地势陡峭险峻。但山脚下水草肥美,极适宜养马。青山马场不仅出宝马,马群的数量也极为庞大。更重要的是,马场在山的北面。

    也就是说,如果把马场输给元晗,大周的军队可以光明正大驻扎在青山北面,宛如一颗钉子,直直楔入塔里的皮肉之中。

    右贤王和羊弘的脸色也是一变,显然是意识到了元晗赌约之下的真正目的。

    羊弘手握幼主立于王庭,右贤王虽有野心但多了几分理智。唯独左贤王,野心勃勃之下又十分激进。元晗显然是想从左贤王处下手。

    “左贤王,你虽然仰慕桑卓王子已久,但他现在已经嫁为人夫,在大周的后宫之中,岂是草原之上可以随意劫掠的小部落可比?”羊弘开口反驳。

    右贤王转转眼珠,静静看着好戏。

    前有薛氏一族,后有卫舒,让塔里吃了不少苦头,左贤王不敢将青山马场作为赌约冒险。

    眼见着她生了退却之心,羊弘松了口气,忙要找补几句,右贤王闲闲开口:“陛下想要青山马场作为赌约,小王也有个提议。”

    羊弘和左贤王都看向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右贤王不妨直说。”

    “塔里一族久居草原,对于中原的丝绸瓷器,粮米茶叶都是向往已久。陛下与左贤王的赌约若是输了,小王恳请陛下,将赤州兴平县开放,作为两国通商之地。”

    右贤王明显是有备而来,却又没有和左贤王通过气。她话音刚落,左贤王明显眼前一亮,连羊弘都若有所思地沉默起来。

    右贤王的这个提议,比元晗要求的青山马场不相上下。

    开放一个县通商,不仅让中原的货品更加方便地流入塔里,也方便了塔里的细作进入中原。更重要的,冬日里南下劫掠时,便有了更好用的突破口。

    面对这样的赌注,元晗也不慌乱。左右贤王和羊弘扶立幼主的王庭三足鼎立却又紧密联系。

    被右贤王许诺出来作为赌注的,是左贤王地盘上的马场。而被要求通商的兴平县,则是右贤王敲开大周的门户。

    这样的赌注一定下,左右贤王必然会产生龃龉,羊弘自然也不会放任她们私下的博弈,这场棋局刚刚开始。

    果然,左贤王先跳出来反对:“要通商也是河源县,兴平靠山,地势陡峭,不便于货物运输。”

    右贤王笑着反驳:“河源县属实偏僻,连人口都没有,拿什么通商?”

    她们这一来一回间,似乎已经认定了大周会输了赌注,开始瓜分战利品了。

    元晗并不生气,只是拿眼神看着羊弘。左右贤王不论谁做大,对王庭都是威胁,羊弘必然不会坐以待毙。

    听她们议论了两句,羊弘忍不住怒斥道:“成何体统!二位贤王可有半分将汗王放在眼里。汗王虽年幼,却仍是我塔里一族的汗王。”

    左右贤王虽然不将小汗王放在眼里,但塔里一日不曾易主,她们就一日名不正言不顺。二人悻悻住了口。

    羊弘向元晗致歉道:“二位贤王直爽,并无冒犯之意,还望陛下恕罪。此次小臣一行,为陛下准备了一匹骏马作为进献,请陛下笑纳。”

    元晗含笑点头,与几人出去看马,赌约的事情暂时翻篇了。可元晗知道,这件事还有后续。

    塔里多宝马,此次进献的的确神骏不凡。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背长腰短而平直,四肢健硕有力,让元晗见之心喜。

    有了这匹骏马做引子,羊弘又有意压制左右贤王的气焰,接下来的时间十分和谐。

    待塔里一行人离开,崔致忍不住问道:“陛下何故提起赌约?不是臣妄自菲薄,大周并没有必胜的实力。”

    元晗笑道:“夫子从前总教育朕,位高要视远,怎么自己倒是忘了?”

    崔致并不是忘了,只是元晗同左右贤王打赌时的表现太过智珠在握,以至于她都要相信元晗有什么必胜的底牌,这才出言提醒。

    被元晗这么一点,这才反应过来。元晗并不在意一座马场的归属,而是要利用塔里的内部矛盾,为大周制造机会。

第二百四十章 计议(三)

    崔致可以说是看着元晗成长起来的,心中颇有些百感交集。

    元晗接着道:“左贤王勇武却激进,右贤王狡猾,羊弘在夹缝中求生存。这样大好的局面,若是不利用起来,难免暴殄天物。明日之前,今夜便是好戏开场的时候。”

    桑卓被安排在行宫主殿的东面,靠近塔里下榻的东院。桑卓和往常一样,半步不出院门。可是他不出门,不代表没人进门找她。

    看着奉命前来的人,衣袂一翻,消失在院墙外。桑卓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房内突然多了一个青衣宫侍。

    刚刚做了“亏心事”的桑卓,骤然见到有个脸生的宫侍,更是惊吓不已。

    在他的尖叫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可荟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奴才是陛下身边的人,陛下让奴才转达,让你晚上装病引陛下前来。”

    桑卓顿时瞪大眼,方才来的人,也是让他装病引陛下前来,这人难道?

    可荟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低声道:“御前宫侍有腰牌为证,平顺华若是能安安静静,奴才便放开你。”

    桑卓点点头。可荟果然放开了他,取下自己的腰牌给他看。桑卓仔细看了看,腰牌他在青岚身上见过,应该不假。

    如果塔里那边没有手眼通天到买通御前的人,那边只能是元晗授意了。元晗不仅知道他刚才见了什么人,还要将计就计。

    “陛下的意思,平顺华明白了吗?”

    桑卓深吸一口气:“劳烦公子转告陛下,臣侍明白了。”

    可荟点点头,行礼退下,眨眼消失在重重屋宇中。

    元晗在卫蕴冬的院子里用过晚膳,倚着软塌看折子。

    卫蕴冬吩咐人准备好沐浴的东西,笑着问:“陛下现在可要沐浴?”

    元晗摇摇头:“朕一会儿还有安排,冬儿先就寝吧。”

    卫蕴冬一愣:“天色已经这么晚了,陛下还有什么安排?”

    问完方觉不妥。

    演武在即,元晗说的安排,必然是朝政上的事情,他这样一问便是僭越了。

    元晗放下折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能告诉你,省的你听了平白担心。”

    听她这么说,卫蕴冬反倒是担心起来,却又不能多问。

    正说着话,青岚进来禀报:“陛下,平顺华那边突然呕吐不止,可能是水土不服,陛下要不要过去看看?”

    元晗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放下手中的折子对卫蕴冬道:“朕走了,你早些歇着。”

    这便是夜里不再回来,留宿在桑卓那边的意思。

    看着她走出门去,卫蕴冬不免猜测,去了桑卓那边,难道是和塔里有关?

    元晗刚刚进了桑卓的内室,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迎面扫来。元晗微惊,却也并不慌乱。一面仰头躲过,一面攥了手中的暖炉抵挡。

    她时机看的很准,刀刃准准的卡在银质暖炉的镂空花纹中,不得寸进。但那短匕毕竟是利器,在元晗的手掌边缘,带出一道血线。

    “陛下!”桑卓尖叫。

    门外迅速传来询问:“陛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碍,你们在外面候着。”

    侍卫们退下,元晗望向已经松开匕首的左贤王:“阁下夜闯男子内室,朕一声令下,你就要血溅当场了。”

    左贤王浑不在意:“本王死在中原,恐怕边境又要起战火了。大周百年征战,哪怕陛下再是贤明之主,两年的时间也不够休养生息。”

    元晗将卡在暖炉上的匕首拔出来,烛火之下,闪着凛冽的寒光。

    “神兵利器,也要看握在谁手中。”

    左贤王将腰间的刀鞘放在桌上:“陛下喜欢,送给陛下便是。我塔里的女子们,无论在谁的治下,都是最勇猛的战士。”

    “呵,”元晗轻哼出声,“左贤王若是当真这么想,便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神兵利器,自然还是要握在自己手中的好。”

    “左贤王深夜藏头露尾,所为何事?”

    “和陛下商议一桩交易。”

    “青山马场?”

    “小王愿让出一半的青山马场,换河源的通商。”

    “一半的马场换一个通商县,左贤王好盘算。”

    一半的青山马场,意味着另一半有塔里重兵守护,根本没办法成为楔入塔里的据点,反而要搭上一个河源县,只赔不赚。

    左贤王自然也知道元晗不可能答应,不过是谈买卖时的试探。

    “你们中原人说,谈生意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陛下可以还价了。”

    “左贤王对中原的生意经倒是挺了解。”

    左贤王对她话里的暗讽恍若未觉:“我们对中原的粮食茶叶都很需要,可是中原的商人太狡猾,我们许多的宝石牛羊,才能换一点点茶叶。”

    物以稀为贵,中原的茶叶在塔里售价极高,也很正常。

    “青山马场,朕要一整座。”

    “陛下太贪心了些。”

    元晗轻笑:“左贤王深夜见朕,不就是防着右贤王吗?朕冒着风险开一个通商县,不是为了半座马场的。你说这个交易,右贤王会拿出什么筹码来?”

    左贤王一窒。她让桑卓做幌子,秘密见元晗一面,就是为了提防右贤王从中作梗。

    王庭势弱,却似暗中与右贤王有了什么协定,两方隐隐联手,压制实力最强的左贤王。左贤王想破局,和大周联手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同时,付出的代价也不容小觑。

    “青山马场换河源县通商?”左贤王咬咬牙关。

    元晗轻笑着摇摇头:“河源县没有天险,挡不住塔里的铁骑。朕心中另有中意之处,左贤王静待便是。”

    左贤王沉了脸色:“本王付出一座青山马场的代价,陛下却将通商县放在兴平,本王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元晗抬手斟茶:“左贤王稍安勿躁。兴平对大周有多重要,朕不用多说。这个地点朕现在不能透露,只能说,若论得利,右贤王必然远不能及。”

    左贤王半信半疑,元晗再次加码:“朕也不空手套白狼,左贤王不妨等一等,银货两讫岂不美哉?”

    “银货两讫”这样的条件打动了左贤王,虽然不知道元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自己总归吃不了大亏,不如就信她一回。

第二百四十一章 计议(四)

    送走了左贤王,元晗靠在软榻上假寐。

    青山马场若是能收入囊中,其盛产的宝马不仅能让大周的骑兵提升一个档次,与塔里有一战之力,它的地理位置也很重要。

    但是对于左贤王来说,她的燃眉之急是来自于蠢蠢欲动的右贤王。

    左贤王的部落占据了多处马场和水草丰美之地,因此实力高于右贤王不少。先前由于老汗王的压制,双方尚能和平相处。现在,小汗王没有这个能力,右贤王的不满便渐渐显露出来。

    二人在领地一事上有了不少摩擦。而且,王庭的反应,似乎是与右贤王联手,让她吃了些亏。这也是她急于同元晗做交易的原因。

    与大周通商,换取中原的物资,是个提升实力的重要途径。而被提及的通商县,河源和兴平,也有一番说法。

    河源与左贤王的领地接壤,是塔里南下劫掠的第一站。河源地势平坦,一旦开放,就等与放任塔里长驱直入。

    兴平则离右贤王的领地更近。虽然有横绝山脉阻拦,但兴平本身是赤州比较繁华的县,人口也远多于河源。元晗不能将这么多百姓置于险地。

    元晗心中有了更好的地点,但是免不了要动兵戈。如今,南朝余孽蛰伏欲出。大周经历百年征战,休养生息的时间太短。若是两处同时发难,恐怕会应接不暇。

    脑子里正思绪万千,感觉有人走到身边,带着清淡的皂角香气。这阖宫里不施脂粉不用香料的,便只有桑卓一人。

    “陛下。”

    元晗微微睁眼,对上了桑卓欲言又止的脸。元晗笑着坐起身,拉了桑卓的手,一同坐在软塌上。她身上清新的橙果香气,让桑卓有些恍惚。

    “是困了吗?朕让青岚给你在耳房里铺上被褥,你去歇歇?”

    元晗和左贤王一番密谈,占据了桑卓的内室,他自然要避出去。

    听元晗这么说,桑卓一愣:“陛下,你,都知道了?”

    先前左贤王在,桑卓避了出去。现在左贤王走了,元晗依旧让他在耳房里歇歇,便是知道,接下来还有人来。

    元晗埋头在他的颈侧,深吸一口气:“你是朕的君侍,大周是朕的天下,若是连你都护不住,何以庇佑万民苍生?”

    温热的呼吸扑在颈间,绯红的颜色从桑卓的脖子一路蔓延上耳朵。听了元晗的话,连眼底都有些红。

    元晗在他身上歪了一会儿,起身抚了抚他的脸:“去歇着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朕。”

    桑卓咬了咬唇,屈身行礼。元晗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才看着桑卓满脸绯红地退出内室。

    “陛下好手段。”右贤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着话便进了内室。“桑卓王子在塔里时,什么荤话没听过,什么场面没见过,陛下一句话能让他红了脸,可见是手段非凡。”

    元晗轻笑:“不过是闺房之乐,朕不信右贤王没有这样的能耐。”

    这样隐晦的夸赞,某些时候比不真诚的奉承更有效果。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这才进入正题。

    “左贤王刚刚来,是用青山马场作为条件,与陛下换取河源的通商吧。”

    这话说的没错,元晗含笑点头。

    “小王知道,陛下想要青山马场,但是河源县的确不是合适的通商县。小王前来,就是为陛下解难的。”

    “哦?”元晗挑眉,“右贤王有什么主意?”

    “小王慷他人之慨,青山马场小王替左贤王双手奉上。”

    “左贤王如何能答应?”

    “这是小王该考虑的事情,陛下不用操心。”

    右贤王要从左贤王手中夺了青山马场,付出的代价必然要用元晗给出的条件弥补的。

    “你想要什么?”

    “小汗王年幼,羊弘一介文臣,如何能辅佐幼主治理塔里?”

    她想取羊弘而代之。

    元晗微不可见地蹙眉。羊弘是元晗选出来的,辅佐幼主必然会和左右贤王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三人面和心不和,大周才有机可乘。元晗不可能贸然换掉羊弘,为自己制造障碍。

    “右贤王觉得,朕凭什么会帮你换掉羊弘?一座青山马场可不够。”

    右贤王并不意外元晗的拒绝:“既然陛下留着羊弘有用处,小王还有一个主意。青山以北,马场附近有一块水草丰美之地,小王想,将这一块地方用来通商,大周与塔里都不得派军驻扎,让商人和百姓自由来去。”

    这等于是规避了青山马场落入元晗手中的军事作用,让马场只是一座马场。青山以北的地方是塔里的地盘,商人们去做生意,无疑是把身家财产都送到别人手中。

    若是要通商,只能由官府出面。要和官方做生意,又不要军队保护,对元晗不是个划算的交易。

    “右贤王这是将左贤王的地盘视为囊中之物了?等你能做决定时,再和朕谈这笔交易不迟。”

    “那还请陛下静候。”

    右贤王走了,却留下了一堆秘密。

    左贤王的实力明显强于右贤王,她有什么信心能击败左贤王,将她的领土子民收为己用?王庭对此有没有什么动作?塔里多次提到通商一事,为什么这次将这件事看得如此重要?

    大周现在虽然不禁止两国通商,但是商人趋利避害,塔里劫掠商队的事情不是罕见,风险太高的生意不是谁都能做的。

    若是两国明面上通商,必然会涌进一大批商人。对塔里,能交换到需要的商品;对大周,能减少劫掠的情况。毕竟两国通商,商队是受军队保护的,能正常交易,谁想刀口舔血呢?

    至于左右贤王最近的动作,可以静观其变,并不影响元晗自己的计划。

    塔里、高丽、南朝余孽,近来都可能会有些大动作。元晗脑子里条分缕析地思考天下形式,如何才能最有利。

    却不料,今晚是真的热闹,居然还有一波深夜访客。

    “陛下,羊弘大人在门外求见。”

    羊弘的到来,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左右贤王都有小动作,代表王庭的羊弘总不能坐以待毙。

第二百四十二章 计议(五)

    羊弘一身黑斗篷,裹挟着深秋的寒意,刮进门来。她依着汉人的礼节,向元晗行臣礼,规规矩矩。

    不等元晗询问,羊弘直接开口:“臣与左右贤王一样,为了通商一事而来。”

    羊弘饱读诗书,对汉地文化了解颇多,思维行事也与文臣们接近。

    见元晗神色不变,羊弘继续补充道:“陛下也是希望通商的,不是吗?臣不知道左右贤王与陛下定下了什么约定,汗王年幼王庭势弱,臣别无长物,只能用一条消息作为交换。”

    汗王年幼王庭势弱不假,可是王庭可以给出的好处并不比左右贤王少,羊弘却只用一则消息作为筹码,如果不是她疯了,那么这则消息必然对元晗极为重要。

    元晗心神微凝:“朕的确是有通商的意图,但是这其中细则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很多,羊大人就这么信任朕?”

    羊弘轻笑:“这则消息于王庭和小臣而言,分文不值,于陛下则是大有裨益。陛下若是愿意多让出一些利益,王庭自然是赚到了;陛下若是不愿意,王庭也没有半分损失。”

    她倒是坦荡磊落,元晗若是不厚道,则落了下乘。

    元晗也笑道:“既如此,若是消息属实,朕必不会亏待羊大人。”

    羊弘摇头:“陛下错了,臣一心为王庭,并无半分私心。”

    元晗正色:“倒是朕狭隘了。”

    羊弘也不卖关子:“右贤王与大周南朝余孽有勾连。”

    元晗眉目一肃:“当真?羊大人怎么知道的?”

    “我塔里一族的锻造技术,尤其是兵刃的锻造,与中原不分伯仲,甚至有可能略胜一筹。右贤王部,有塔里最好的锻造师们,而南朝欲起兵,兵刃必不可少。”

    元晗不知道右贤王与李竹达成了什么协定,但她对左贤王领地的势在必得之心,有了解释。

    “左贤王认定是王庭与右贤王联手,意图压制她,对臣的防备心极重。殊不知,若是右贤王夺了左贤王的领地,王庭也危在旦夕。”

    这关系简直乱成一团。

    左贤王以为王庭和右贤王联手,所以宁愿舍弃一座青山马场也要获得通商的权利,意图壮大自身实力。

    右贤王则暗中勾结了李竹,用左贤王的领地从元晗手中换好处,再坐看大周和李竹相斗,从中获利。

    羊弘是这局中唯一清醒的一方,但王庭势弱,没有与左右贤王相抗衡的实力,只能向元晗示好,借刀杀人。

    元晗在其中,心中已经想好了绝佳的通商之地,再拿到青山马场,就已经不亏了。现在又有了羊弘的情报,如果属实,更是赚的盆满钵满。

    “羊大人的消息,可是值得个大价钱呢。”想明白这些,元晗有心情调侃道。

    羊弘躬身行礼:“值不值得大价钱臣不做评论,陛下若是能解决王庭眼下之患,臣感激不尽。”

    元晗叹了口气:“羊大人若是愿意来中原为官,朕愿以高官厚禄相待。”

    这样忠心多智却又本分的重臣,元晗的确起了招揽的心思。羊弘只是默默行了一礼,拒绝之意无需多言。

    “朕会让人细查,若是属实,朕会给出值得的价钱的。”

    这一晚上得到了太多的消息,元晗也没有心思留宿,直接叫了青岚,回了正院。

    右贤王用左贤王的马场与元晗交易,势必要借助李竹的力量,吞并左贤王。元晗眼瞳微缩,李竹要趁着冬天,帮助右贤王吞并领地,再借着双方通商之地,南下起义。那么,时间就在不远的来年开春之时。

    元晗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事:“文茜。”

    “属下在。”

    李陵和李菁失去音信数月,文茜一直带暗卫寻找,却至今没有结果。

    “你让人去塔里右贤王的领地,尤其是王帐附近,找找李陵和李菁的下落。李竹和右贤王有联络,有可能将她们转移到了塔里。若是寻到人,不要打草惊蛇,等朕的旨意。”

    “属下遵命。”

    猜测到了李竹起兵的时间,那么元晗心中绝佳的通商之地,必须要在开春前拿下。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国内兵戈一起,便是两面受敌。

    武举添了不少武进士,尽可投入战场,只是主帅的人选,还需斟酌。

    此次演武,崔致随驾,郑秀留在京中处理朝政。第二日,崔致被元晗传召。

    昨夜发生的事,塔里的三方心照不宣。既然要交易已经谈成,元晗召左相崔致商议一番也实属正常。

    “陛下想拿下伊昌?”

    元晗点头:“伊昌在塔里西部,弹丸之地,却是大周西行的咽喉位置,也是塔里和西域通商的必经之处。拿下伊昌,在此设立通商县,一方面扼住了塔里向西的命脉,把主动权握在咱们手中,青山马场她们绝不敢拖延抵赖。另一方面,不给李竹借通商县南下的机会。”

    崔致皱眉:“伊昌的确是绝佳的选择,但是李竹在一边虎视眈眈,伊昌稍有顽抗,便要背腹受敌。”

    “这正是朕要和夫子商议的。”元晗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朕想,借着这次演武,让文人们写一些颂扬的篇章传到伊昌去,让她们心生忧惧。另外还要选一位合适的主帅,速战速决,在开春前便拿下伊昌。”

    “朝中不少大儒,写一些文章不是问题。以她们在文人中的影响力,传诵到伊昌也不是问题。可是主帅的人选,着实有些难以定夺。薛院监位高,不宜带兵。薛将军勇猛又稳重,速战速决也有些困难。武进士们还不堪为主帅,倒是个难题。”

    “薛院监向朕推举了卫舒。”

    “卫将军?”崔致沉思,“卫将军的确是个速战速决的人才,但未免有些剑走偏锋。作为主帅怕是不够稳妥。”

    卫舒初上战场,就敢领着几千人的队伍杀入王庭,的确是敢打敢拼的风格。现在需要她速战速决,却又担心不稳妥。

    崔致想了一圈,居然还是卫舒最为合适。

    “陛下不妨任命一个稳重的主帅,以卫将军为副官?”

    这的确是更好的办法,但元晗想给卫舒更大的自由。

第二百四十三章 演武(一)

    景成二年十月十日,演武正式开始。

    这场演武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震慑高丽,为元序造势,塔里只是顺带而为,对塔里可能做出的挑衅行为做了诸多提防。

    不料形势变换,塔里为了和元晗达成交易,竟都安安静静,不曾有半分逾矩。

    于是,高丽一行人便单独承受了大周精兵的冲击。

    排兵,列阵。大周的几千精兵分为两个阵营,身着黑白两种服色,在传令兵的指挥下,向对方发起冲锋。

    元晗等人坐在高台之上,只见台下黑色的潮水势不可挡地冲刷着白色的砂砾。白色一方变换阵型,仿佛真的是柔软的砂砾,被潮水冲荡开来,却又能似散非散,随着黑方的阵型变化,维持己方的防线。

    两边的指挥官斗智斗勇,阵型变换得眼花缭乱。

    元晗看向身侧的高丽一行人:“三王女觉得如何?”

    三王女并不曾上过战场,并没有见过这番景象。只觉台下马蹄踏在地面上造成的震动,使得心神也动荡起来。

    这便是大周吗?这便是天朝上国吗?

    听到元晗的问话,三王女只觉得被人从快要窒息的深海里捞上来一般,大大喘了一口气:“回,回陛下,大周军士甚是勇猛。”

    元晗看她苍白的脸色,微微一笑,转而问姜和信:“姜大人觉得呢?”

    姜和信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台下,黑甲军勇武,如同锋利的长矛。白甲军灵活,柔中带刚。

    虽然早就知道,大周的这次演武,是为了震慑高丽,可真正看到了这样的场面,姜和信还是被震撼到了,心情也复杂起来。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大周将士之勇武,臣等心生敬服。愿高丽与大周永以为好,不起兵戈。”

    元晗深深看他一眼:“这也是朕希望看到的。劳烦姜大人将朕的心愿转达给高丽王。”

    姜和信欠身:“不敢当陛下的劳烦,小臣定将此句转达给我王。”

    台上人说话间,台下的演武已经分出胜负。白甲军最终不敌黑甲军的勇猛,被破开阵型,四散开来。

    “好!”元晗抚掌大笑,“领兵之人是谁?”

    一身黑甲的卫舒和一身白甲殷佩,半跪在高台之下。

    “臣卫舒。”

    “臣殷佩。”

    元晗走下高台,亲手扶起二人:“二位爱卿辛苦了。”

    右贤王听见卫舒的名字,面色有些扭曲。

    当年塔里想趁着元晗刚刚登基,从大周捞些好处。不料被初出茅庐的卫舒杀进王庭,斩了老汗王,这才有了如今塔里三分的局面。

    而当年护卫王庭,却被卫舒悄悄摸了屁股的,正是右贤王。

    她护卫王庭不利,被左贤王找到了理由,狠狠压了一头下去,直至今日,右贤王的实力都不如左贤王。

    也才有了右贤王一面要联合李竹,一面又要放下身段和元晗做交易的局面。现在看到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表情控制不住地狰狞起来。

    羊弘冷声唤了一句:“右贤王!”

    这才将她的理智拉回来。

    元晗状若未觉,和塔里高丽介绍起来:“这位是枢密院四品中书舍人卫舒,之前在赤州戍边,今年才奉诏回京。这位是今年武举的榜眼,殷佩,现在留枢密院察用。”

    不提戍边还好,一提便又勾起了右贤王心中的恶气。

    自卫舒留在边关后,塔里不仅南下劫掠捞不到什么好处,还要被卫舒带人扮成的马匪,劫走不少马匹兵刃。和以往戍边的薛家人比,卫舒简直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流氓。

    想到这些事情,右贤王刚刚被羊弘唤回来的理智又崩断了。

    “早就听闻卫将军大名,只可惜没有一战的机会。小王听说演武还安排了武士们挑战的机会,不如由小王先向卫将军讨教一番如何?”

    不仅是右贤王,左贤王也没少在卫舒手下吃亏,现在一幅看戏一般的神色,看着右贤王出头。

    卫舒看向元晗,见她面上严肃,眼中却蕴有笑意,知道元晗的态度,心中便有了谱。

    “右贤王想比试什么?”

    “骑射武技还是别的什么,随卫将军挑。”

    这就是无论如何都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卫舒挑眉:“那不如来点刺激的?”

    鉴于以往卫舒花招频出,右贤王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怎么说?”

    卫舒从马背的褡裢里,取出两只黄澄澄的橙子,递给右贤王一颗。

    “我与右贤王都举着这颗橙子,另派两位弓手,站在百步之外,射这颗橙子。你我二人自可动手,若是哪一方的弓手射歪了,有人受了伤,只能自认倒霉。橙子必须托在手中,可以抛举,但不可以抓握,橙子落地算负。否则以先射中橙子的一方为胜。”

    这个玩法可是很新鲜,不仅要比试二人的功夫,还要比试场外弓手的能耐。一旦弓手射歪,人受了伤,便几乎失去了获胜的可能,甚至有可能丢了性命。

    右贤王阴沉着脸:“果然刺激。”

    卫舒双手一摊:“右贤王可敢与卫某立下字据,生死在天?当然,若是认输,将橙子丢地上便是。”

    右贤王被她激得双目发红,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我塔里的女儿,岂会畏惧你这些雕虫小技?”

    她这一答应,便有人行动起来。

    两只橙子被包裹成一黑一白,弓手用的箭也分好了黑羽白羽。

    右贤王朝护卫队中唤道:“药格,你来射箭。”

    队列中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女人,臂部肌肉高高隆起,显然是臂力极大,若是被她的箭伤到,非死即残。

    卫舒笑眯眯地对殷佩说:“青衽,把你队里的汤萌借我镇个场子呗。”

    即便她不说,殷佩也是要把汤萌举荐给她的。

    汤萌越阵而出,卫舒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汤萌脸上带了点笑意,点头应了。

    场地箭矢都已经准备好,卫舒和右贤王分别拿了一黑一白两只橙子,站在了指定的区域里。

    百步之外,是汤萌和药格,各自举起了自己的弓。

    两边就绪的令旗举起,再猛地落下。

    比试开始。

第二百四十四章 演武(二)

    两只橙子被稳稳地托在手中,打斗的两人一面要看好自己的橙子,不能落到地上,还要防住对面的弓手射中,更重要的是,自己本身要躲开弓手射来的乱箭,避免受伤。

    尤其是卫舒,右贤王想置她于死地的心思,毫不掩饰。

    右贤王身材高大,左手托着橙子,右拳直奔卫舒面门而去。拳风强劲,卫舒不敢硬抗,偏头躲开,另一边却抬脚踢右贤王的手腕,打算击落她的橙子。

    右贤王一拳不中,左手猛地一抬,堪堪躲过卫舒这一脚。卫舒一拧身,落在几步之外。

    二人眼神相交片刻,右贤王毫不掩饰腾腾的杀意。输赢对她来说并不重要,能杀了卫舒才是目的。

    卫舒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她对此并不是毫无安排。既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又要赢下这局比试。

    羽箭破空,尖锐的声音划在耳膜上。白羽箭瞄着卫舒的心口,呼啸而来。卫舒猛的蹬地,人斜着向右侧飞出。

    右贤王提拳再取她的面门,卫舒用右臂去挡,足尖依旧踢向右贤王的手腕。挡下右贤王的一拳,力道之大让卫舒右臂隐隐发麻。

    右贤王也没有好过。

    卫舒那一脚,正正踢在她手腕的经脉上。左臂一麻,橙子脱手而出。

    这边打得激烈,另一边的弓手也在进行无声的较量。

    药格射出第一箭,只为取卫舒性命。虽然汤萌也想一箭射死右贤王,但是她不能。

    卫舒只是四品中书舍人,她死在这里,朝臣们不会允许元晗为了她,向塔里开战,至少现在不允许。但若是右贤王死在卫舒手下,塔里必定会以此为借口南下。

    汤萌的压力,比药格大得多。

    右贤王的橙子被卫舒击飞,汤萌迅速射出一箭。

    右贤王看见了那枝射向橙子的箭。

    她在心中衡量了一下,若是不管橙子,它从被射中起,到场边虎视眈眈的侍卫们一拥而上,最多只有十息的时间。

    不够,十息的时间不够杀了卫舒。

    右贤王只能扑向橙子,不能抓握,便只能在它落下之前,手肘一顶,顶向更高空,以此躲过汤萌的箭矢。

    卫舒看准时机,飞身上前,右手握住右贤王的脚腕。没来得及动作,右贤王似早有准备,另一条腿在卫舒肩上一蹬。

    卫舒刚才右臂受了一拳,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再被她这劈山裂石的一脚蹬开,竟然真的没抓住,脱开了手。

    明眼人都看得出,卫舒受了这力道极大的一拳一脚,左肩和右臂都暂时使不上力气了,只能靠腿脚功夫应对。

    右贤王占了上风。左贤王皮笑肉不笑地对元晗道:“小王听闻,这位卫将军出身后族,若是死在这里,陛下会如何?”

    元晗斜睨她一眼:“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左贤王若是如此信任右贤王,不若跟朕打个赌?”

    听到打赌,左贤王的声气立即弱了下去。右贤王输了,她没有任何损失,自己若是和元晗打赌,岂不是要为她的输赢付出代价?

    二人针锋相对了一句,又重新看向场内。

    卫舒果然似乎因为受伤,没有了什么打击能力,只能靠灵活的身形躲避。左贤王心下稍安,正想再跟元晗提赌注的事情,汤萌动手了。

    她取了四枝箭同时搭上弓弦,长弓拉满,四枝箭破空而去。

    右贤王正要挥拳,余光之中出现了四个黑点,黑色的尾羽速度极快,眨眼便到了近前。右贤王若是不收手,必然会受伤。

    这几支箭为卫舒带来了喘息的机会。

    右贤王闪躲时,卫舒再次踢向她的左手,势必要将橙子击落。

    汤萌自同时射出四枝箭后,也不再藏着掖着,每次都是数枝箭一起射,有的先发先至,有的后发先至,让右贤王疲于应付。甚至还能以箭撞箭,让药格射出去对付卫舒的箭,最终也偏向右贤王的方向。

    卫舒游移在右贤王身周,时不时递出一拳,让她躲避箭矢的动作更加费力。

    几个回合后,突然,卫舒将手中的橙子向空中一抛,汤萌的箭矢顿时停住。卫舒一脚踢飞右贤王的橙子,一手抓住她的肩,一手抓住她的腰,一握一提,竟是将她生生提起,抛到了空中。

    卫舒在她惊恐的眼神中,勾起一个恶意的笑容。

    紧接着,卫舒脚下一蹬拔地而起,空中当胸两记飞踹,将右贤王生生踹出丈许。借着飞踹的力道,一个翻身落地,稳稳接住落下的橙子。

    被踹出去的右贤王,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坠落出去。

    可是,汤萌看见卫舒发的信号第一时间停止射箭,而药格看她停手,不知发生了什么,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偏离了原来的角度,朝一边射出去。

    没想到,卫舒的两记飞踹,正好将右贤王踹到了药格的箭下。右贤王眼睁睁看着白色尾羽的箭,直直朝她射来。空中无处借力,根本躲不开。

    正在她脑中一片空白时,另一支黑色尾羽的箭,流星赶月般追上来,将白色尾羽的箭撞开一个角度,擦着右贤王的脸颊,带起一串血珠,最终“哆”“哆”两声落地。随之是右贤王落地,发出的巨大的一声“砰”。

    场边的侍卫和太医一拥而上,为右贤王查看伤势。

    元晗颇为惋惜地对左贤王道:“朕还是没能赢了左贤王的赌注。”

    左贤王按着心口,暗骂了几句,庆幸自己没有和元晗打赌。

    卫舒的那两记飞踹,不仅让右贤王受了内伤,更是伤了面子。堂堂右贤王,主动要和人比试,先是让弓手射的疲于闪躲,然后被人向麻袋一样扔到空中再踹出去。

    而且自家弓手技不如人,没给对方造成麻烦就算了,最后一箭还差点射死自己人,需要别人的弓手来救命。

    右贤王都能想象到,左贤王会如何冷嘲热讽。

    事实上,左贤王的确在等着讽刺她一番。没想到,有人来报,右贤王晕了过去,已经抬回塔里的院子里了。

    既然这样,左贤王和羊弘要回去看右贤王的情况,先行告退。高丽一行人见状,也无心再留,告辞离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伊昌(一)

    这一日又是列阵冲锋,又是以命相搏,震慑的目标超出预期完成。接下来虽然还有安排,都不是重头戏了。

    卫舒在房中给伤处上药,随从进来禀报:“将军,陛下来了。”

    卫舒连忙掩好衣襟,迎出门来。

    浓重的药油味扑进元晗的鼻腔,她皱了皱眉:“伤得重不重,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卫舒“嘻嘻”一笑:“那厮和臣积怨已深,下手忒狠。不过臣皮糙肉厚,并无大碍。倒是那厮,吃了臣两记窝心脚,不好好养个十天半月,还有苦头吃呢。”

    卫舒素来嬉笑无忌,元晗见多了老成持重的臣子,并不反感她。于是也笑着道:“若是无碍,朕有件大事让你去做。”

    “陛下所托,臣定不辱命。”

    “朕都没说什么事情。”

    “臣一介武将,陛下总不会让臣写什么诗词歌赋的,无非是上战场呗。”

    元晗正色道:“的确是上战场,可这次和以往不一样。”

    “请陛下吩咐。”卫舒也敛了神色。

    “朕要让你半月之内,拿下伊昌。”

    常年戍边,卫舒对于大周和塔里周边的小国很了解了,很快就想明白元晗的用意:“陛下要用伊昌掐住塔里西去的命脉?”

    “正是,让塔里失去和西域通商的要塞,大周在两国交易中便可占主导地位,对于西域而言,也是命脉。动作要快,慢了,塔里、赫连还有西域的小国都会支援,朕没有时间拖延。兵马粮草你都不用担心,朕都准备好了。你现在可以挑一个副将,然后连夜出发,用最快的速度,把伊昌拿下。半月之内若是拿不下便撤兵,不要恋战。”

    元晗的打算,卫舒并不知道,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隐约可以猜测到一些。

    “武进士中有一个叫裴苑的庭州人,臣请以她为副将。”

    元晗有些诧异:“朕还以为,殷佩或者汤萌更对你脾气。”

    卫舒笑道:“汤萌擅射,但毕竟是个人能力。殷佩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才,但她在演武时露了头角,会被塔里关注到。臣消失了,可以说在养伤,她若是一起消失,少不得引起怀疑。裴苑寂寂无名,又对西域十分了解,再合适不过。”

    “好,”元晗转头对青岚吩咐,“去裴苑那里传旨。”

    卫舒和裴苑连夜收拾行装,向西而去。

    演武还在继续,元晗甚至亲自下场参与了围猎。文臣们描写演武的诗文,雪片一样传诵到大江南北,当然包括了重点打击对象,伊昌。

    卫舒和裴苑日夜兼程,终于在演武结束前一日,赶到军中。

    景成二年十月十六日,奉文演武结束。

    次日,大周军队兵临伊昌城下。

    高丽一行人东渡,和元晗的队伍分开。塔里北上,与元晗同行一段。

    在大周境内,塔里通信受阻。暗卫暗中截断了数次塔里的传信,将关于伊昌的消息死死按住,元晗手中战报却没断过。

    十月二十日,伊昌边境线全部沦陷,国门被彻底打开。

    十月二十二日,卫舒连破数城,陈兵伊昌国都伊昌城下。

    此时,远在大周腹地的塔里一行人,终于收到了伊昌的消息。

    左贤王脸色铁青:“陛下当真是好手段。”

    元晗笑眯眯道:“伊昌本就是商业繁华之地,朕开放伊昌府作为通商之地,乃是天时地利人和,岂不妙哉?”

    “伊昌府,”左贤王咬牙切齿,“伊昌国还没划进大周的版图呢。陛下是不是言之过早?”

    对她这样的垂死挣扎,元晗只是微笑:“待左贤王回到塔里,一切都会尘埃落定的。”

    尽管再不愿意相信,左贤王都不得不承认,待到她回到塔里能左右战局的时候,已经晚了。

    “调兵遣将,准备粮草,陛下恐怕早就准备好了吧,再用演武一事拖住我们。”

    元晗避而不答:“左贤王的交易还作数吗?伊昌府的通商开放后,青山马场朕什么时候能接手?”

    左贤王额上青筋暴起。难怪元晗答应用马场换通商答应得如此干脆,却又说另有通商之地,原来把主意打在这里。

    现在伊昌成了大周的伊昌府,等于扼住了左贤王的脖子。她即便想反悔,也没有机会了。

    何况她不仅不能反悔,还得求着元晗开放通商,否则就不只是失去一座马场这么简单了。

    “陛下随时可以派人来接管。”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便有劳左贤王了。”

    右贤王也收到了消息,当下吐出一口鲜血,昏迷过去。所以,第二个来见元晗的,是羊弘。

    “小臣先恭贺陛下了。”

    对羊弘,元晗还是很客气:“羊大人的消息,当是值得这个回报的。”

    言语之间,对羊弘所代表的的王庭十分亲近。羊弘心里清楚,关于右贤王和南朝余孽的消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要扶植王庭,与左右贤王抗衡。至少在小汗王有能力理事前,大周都会对王庭更亲近。

    十月二十三日,伊昌国王在大周兵临城下的忧惧中病逝。伊昌王位成了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愿接手。

    十月二十四日,伊昌五王女被迫即位。

    十月二十五日,新伊昌王大开城门投降,迎大周军队入城。卫舒兵不血刃,拿下伊昌王城。

    此时,元晗一行人和塔里的队伍,到了分开的地界。一直昏迷的右贤王终于醒来,要见元晗。

    与十几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大大不同,右贤王先是被卫舒重伤,后又听闻伊昌兵败吐血,现在看上去虚弱又衰败。

    “陛下拿下了伊昌,以此为交换,左贤王的青山马场,想必不给也得给了。那小王现在是毫无价值了。”

    元晗依旧是微笑:“右贤王何必妄自菲薄,你手里南朝余孽的那些事情,朕还是有兴趣的。”

    右贤王灰白的脸色更白了:“陛下几时知道的?”

    “朕只知其一,余下的还望右贤王解惑。”

    “陛下想知道什么?”

    “朕的李充容在右贤王的营帐中,可否送还予朕?还有,朕的李令使在哪里?”

第二百四十六章 伊昌(二)

    李陵在李竹的计划中只是个附属品,所以放在塔里的地盘也不要紧。但是李菁作为有号召力的核心人物,必须时时带在身边。

    问李菁的下落,便是问李竹的下落。

    右贤王的喉咙无意识动了动,才抖着嘴唇说道:“李充容在小王帐下,一直被奉为上宾,不日便派人送他回京。李令史一直和李竹在一起,离开塔里后,小王也不知她们的去向。”

    “右贤王的兵刃武器,都是运往何处去了?”

    右贤王的脸色又白了一分:“那些武器兵刃,是李竹借着商队之便,将铁矿石运来小臣这里加工打造的。完成之后,又借着商队运回大周,小臣也不知运往何处。”

    元晗冷笑:“如此说来,右贤王一无所知啊。”

    一无所知,代表着没有价值,也就没有交易的必要了。

    右贤王知道自己此番重伤,左贤王和羊弘必然会趁虚而入,若是大周的通商没拿到,还失去了伊昌这个贸易隘口,塔里三分的局面怕是要结束了。

    “小王知道李竹的铁矿石从何而来。”

    这个不消说,元晗自己也有猜测。

    大周管制铁器,李竹若是要起兵,一支军队消耗的兵器,不是小数目。若是一般的铁器铺子,接到这样多的兵器打造,必然会惊动官府。要隐匿行迹,铁矿石要走私货,打造的匠人不能在大周境内。

    右贤王负责打造兵器,那如此数量的矿石,只有几年前查抄青州矿山时,去向不明的那一批了。

    果然,右贤王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小王手下有一能工巧匠,她曾在大周游历多年。李竹拉来的铁矿石,像是青州出产的。”

    “这批矿石你那里还有吗?”

    右贤王摇头:“演武之前,小王已经将最后一批兵刃交予李竹了。”

    元晗似惋惜地叹了口气:“不论是左贤王用来做交易的马场,还是羊大人提供的消息,可都比你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有价值啊。”

    右贤王额头沁出汗珠:“那陛下想要什么?”

    趁火打劫的时候到了。

    元晗微微一笑:“朕对右贤王旗下的兵刃打造工艺很是感兴趣,能让李竹不辞万里也要运送矿石打造的兵器,想来不是凡品。”

    右贤王的脸色更白了。

    马匹兵刃以及骁勇的战士,是塔里的根本。否则,以塔里匮乏的物产,不适宜农耕的气候和土地,怎么能在数次劫掠了大周后,还能安然无恙?

    现在,元晗掌握了青山马场,再拿到塔里兵器的打造技术,恐怕未来数十年内,塔里都不再能占到便宜。

    但是眼下形势所迫,若是不答应,恐怕就看不到未来了。

    右贤王咬紧了后槽牙,缓缓道:“小王回去后,便命人将打造工艺和匠人送到京城。”

    景成二年十一月一日,元晗回到京城。

    十一月三日,设立伊昌都护府,任命卫舒为第一任大都护,总领都护府一切军政事务,官居正三品。

    大都护下设两名都护,一文一武,分管政治军事。不仅是都护,还有长史录事这样的文官和参军事都尉这样的武官,全都空缺。

    虽然都护府在西域,不似中原风土人情,可伊昌原本是繁盛之地,并不像塔里戍边之处那般艰苦,可以说是一个攒资历搏晋升的好机会。

    卫舒亲自点选,裴苑成为了五品都尉。

    如果不是武将只看军功不看资历,不仅是裴苑刚刚中举的身份就得了五品官,连卫舒年纪轻轻便官居三品都要为人诟病。

    现在,薛氏半退隐,新一批的武将还没有成长起来,有些青黄不接的意思,便也没有人质疑武将们提拔过快的问题。

    众人都在看元晗要如何填补伊昌都护府的空缺,她却一道旨意,将还在新玉县当县令的刘霞调任至都护府,成为从四品长史,又将还在翰林院察用的薛绍任命为从五品录事。

    不论是刘霞从七品县令升为从四品长史,还是薛绍从七品学士变为从五品录事,都是连升数级。朝臣有心反对,除了资历不足,又找不出更好的理由。

    刘霞虽然是文人出身,不论是当年随军押运粮草,还是这几年在新玉县对抗塔里的入侵,都逐渐向武将的方向发展。

    薛绍本身出自武将世家,自己又饱读圣贤书。在伊昌都护府这样军政一体的地方,这两人尤其合适,即便升迁速度过快,也无伤大雅。

    至于大都护下一文一武两位都护的位置,暂且空了出来。一方面都护府成立之初,军权至上,不能让卫舒有太多掣肘,另一方面,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两个位置是为谁准备的。

    伊昌都护府的任命告一段落,左贤王的青山马场到了元晗的手中,右贤王帐下的匠人随着李陵一起,被送到了京城。

    马匹武器装备入军队,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

    伊昌作为贸易枢纽,正式开始发挥作用。中原的商人尚且在观望之时,曲亦瑶的商队率先启程,茶叶粮米瓷器绸缎,换成了宝石矿产马匹皮货,还有西域各种异域风情的货物,流入中原。

    曲亦瑶的身份打消了商人们的疑虑,往来生意繁荣起来。

    这正是元晗想看见的。

    李竹那边的南朝余孽,却迟迟没有动静。

    按照羊弘透露的消息,李竹应当在冬天的时候,协助右贤王吞并左贤王的领地,再在开春之后,由右贤王的人协助起义。

    可是,这个计划因元晗强势拿下伊昌而破灭。

    两国通商,塔里可以用牛羊换取必要的粮米蔬菜等常用品,不需要再南下劫掠。演武也很好地震慑了左贤王,让她安分地过冬。左贤王的部族不南下,也就没有后方空虚的时机。

    何况右贤王在贸易中不占有优势地位,自己又受了伤,须得时时刻刻提防左贤王的蚕食,又哪里有心思理会之前和李竹的约定?

    没有了这个前提,李竹的起兵时间又难以捉摸起来。

    这个毒瘤,越早铲除越好,元晗准备动用事先埋下的后手,逼李竹仓促起兵。

第二百四十七章 昭容(一)

    李陵回到阔别半年之久的福熙宫,竟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茯苓一见到他,惊得说不出话来:“主子,你,你怎么……”

    半年不见,他消瘦了许多,脸颊都凹陷下去,更不复红润。茯苓摸上他的腕脉,一摸之下,更是惊讶,居然有了亏损破败之兆。主子才不到二十岁,怎么会这样?

    李陵苦笑,摇头不语。

    元晗以为,李陵好歹是李菁的亲兄长,李竹想利用李菁,怎么也不会亏待李陵。

    可以待到晚间见到李陵时,和茯苓的表情如出一辙,震惊之余多了愤怒:“李竹对你做了什么,怎么会弄成这样?青岚,传太医来,快点!”

    李陵一把握住元晗的手腕,嶙峋的指骨硌得她生疼:“陛下,臣侍……”话没说完,已经泪流满面。

    元晗想起初见时,他眸光璀璨的样子,对比现在的形容枯槁,心疼不已。将他搂在怀中,轻声安慰:“是朕不好,朕没护你周全,你受苦了。现在回来了就慢慢养着,宫里什么珍稀的药材都有,会养好的。”

    李陵一言不发,只是哭。

    青岚很快就带着连翘来了。李陵偎在元晗怀中,哭到脱力,便就着这个姿势,伸出手去给连翘诊脉。

    哪个君侍不是追求端庄,私下和元晗笑闹,有外人在的时候也会正襟危坐,不曾有像现在这般举止亲密的。

    连翘对诊脉以外的事情视而不见,垂头规规矩矩诊完了脉,一五一十全部道来。

    “陛下,李充容数月前小产,当时没有养好,奔波劳累留下了病根。后来受重伤,损了元气,又在苦寒之地待了许久,现在已经是伤及根本。若是好生养着,还能有十余年的日子。”

    “小产?重伤?”元晗被这一个又一个的消息惊到无以复加,一时间竟不知该问李陵还是该问连翘。

    李陵仿佛知道自己的情况,缓缓从元晗怀中抬起头来。虽然眼睛红肿,情绪却已经稳定下来了:“臣侍都说给陛下知晓,还请陛下,请陛下摒退左右。”

    元晗见他故作坚强的样子,更是心疼,让殿中一应人等都退出门外,连青岚都不例外。

    殿里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李陵一下跪在了元晗腿边。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身子不好。”

    李陵叩首,声音颤抖不已:“臣侍无能,没能护住皇女。”

    元晗扯住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地上凉,朕没有怪你,快先起来。”

    李陵被她用薄被裹住,拥在怀里,熟悉的香料味道和温暖的触感,让他想起这半年来得知有了身孕的欣喜和失去的绝望,鲜红的血液,刺骨的寒冷,如同噩梦一般缠绕着他。

    李陵和李菁被掳走后,安置在一辆豪华的马车之中,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却没有自由。看不见外面的情况,没有人和她们说话,不知道到了哪里。

    李陵开始还洒落香粉留下痕迹,可是很快就被发现了。她们所有的随身物品都被收缴了,这也就导致文茜带人沿着留下的痕迹,却依旧没有追上。

    如此走了半月有余,到了山中的一个村子。李陵一个养在深闺的县主,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她们被安排在村中的一座房子里,整个村子都是李竹的人,山路陡峭,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在这里,李菁先是继承了广陵王的爵位,而后又被立为皇帝,李陵也成了公主。但李菁这个皇帝同样没有自由,身边的看守甚至比李陵更多。

    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作为李氏皇族的符号,那些称呼她为“陛下”的人,心中却根本没有半点尊敬之意。

    这时,李陵发现自己怀孕了。他不敢声张,不敢让人看出端倪,连孕吐都遮遮掩掩。

    可是李竹对于她们的掌控,怎么可能注意不到他的异样?很快,李竹就带着大夫来了。

    李陵的身孕自然遮掩不住。整个村子里都是对大周极为厌憎之人,怎么可能容忍元晗的血脉存在。只消一副药,这个孩子就永远离开了李陵,也是他噩梦的开始。

    即便如此,这些人还是不能容忍他。堂堂县主,做了大周皇帝的君侍,居然还有了身孕。

    终于有一天,李竹带来了所谓的“圣旨”,将李陵赐婚给李竹做正夫。

    李陵用尽浑身力气反抗、质疑,却抵不过李竹一句轻飘飘的话。

    “县主委身仇人之女激起了民愤,臣已经弹压不住了。如果县主不愿下嫁,臣不保证她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李陵想起曾经落入难民手中的贵族公子,那样凄惨的下场让他打了个寒噤。李竹见他安静,以为他妥协了。

    到了婚礼那日,吉时已过,却没有等到李陵。李竹带人去看,他用碎瓷片在婚房中割了脉。

    这也就是连翘说他受了伤了元气的由来。

    李竹自然暴怒,要把李陵丢给外面的“村民”们。

    李菁这时候却站了出来:“县主是我亲兄长,先生若是将他交给外面的人,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李竹尚未起兵,断不能失去李菁这个傀儡。何况李陵一个半死之人,也没有什么威胁,便在下一次运送矿石的时候,将他捎带到了塔里,安置在右贤王帐下。

    塔里条件艰苦,李陵小产又割腕,在塔里得不到好的救治,落下了病根。

    “你现在好好回到朕身边了,过去的事情都不要想了,好好把身体养好。”

    “妹妹,她……”

    元晗抚了抚他的脸:“李菁改良了稻种,于我大周有功,又在那样的时候护你性命,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朕不会因为她被胁迫着做了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就迁怒于她。你放心便是。”

    李陵哭累了,又喝了药,在元晗怀中沉沉睡去。

    元晗脑子里反复思索着李陵刚才的话。

    失去了孩子,又差点失去李陵,元晗虽然愤怒,却没有失去理智。李陵虽然一无所知,但他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还是值得推敲一番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昭容(二)

    首先,李竹一行人躲在一个村子里,周围都是峭壁。

    李竹在的地方,麾下的军队也不会远。这个地方能容下至少数千人,必然不会是一座小山,极有可能是群山。

    大周境内的山脉不少,但也不算多。从京城坐马车,半月余能到的山脉,范围进一步缩小。

    曲亦瑶吞并的在京城和青州附近,王倩也在澜折县发现了不少所谓的“药材商”,两厢一结合,李竹藏身之处,很有可能是澜折山脉。

    还有个问题元晗想不明白,对于青州,元晗一直严防死守,不可能有数千人的变动聚集,她一无所知的。

    可是不在青州,又能在哪个山里呢?

    李陵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来。

    禾儿进来伺候他梳洗,李陵埋怨道:“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怎么早不叫我起来?”

    “陛下吩咐了,让奴才们不要扰了主子的睡眠,”禾儿脆生生答道,“皇后也命人传话,以后都免了主子的晨昏定省,万事以主子的身子为重。”

    元晗向来体贴,从不在这种小事上苛待。卫蕴冬随元晗的意思,也不是会磋磨君侍的人,免了他的礼也是正常。

    “主子没起的时候,长乐宫传了旨意来,晋主子为二品昭容,赐号‘宜’,谢恩礼也免了。”

    李陵离宫前是三品充容,现在连晋两级成为了昭容,份位仅次于贵君贤君。怜惜他失了孩子又伤了元气,也是在警告告诉李竹,不论你做了什么,事情总是会回到原来的轨迹上的。

    经过这一遭,李陵对这些虚名看得也淡了,他本就没有多少时间了,能平平安安度完余生才是他希望的。

    早朝后,元晗召了工部司虞司主事,对着舆图勘验。根据李陵所说的植被、光照、气候等特征,将李竹藏身之处锁定在楚州境内的南岭山脉。

    南岭山脉横跨四个州数十个县,比澜折山脉大得多,也相对更加封闭,危险的无人区更多,只要小心些,数千甚至上万人在山里活动不被察觉并不是难事。

    若是派人进山搜寻,一旦遇上李竹的人,只怕有去无回。既然找不到她,就只能逼她自己现身了。

    楚州繁华之地,物资丰富,比之江南鱼米之乡不遑多让。这样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商人们的踪迹。

    一道密旨下给楚州刺史许蔓,许蔓和楚州商会会长盛英一番密谈后,楚州的商人们便行动起来。

    楚州的百姓发现,米行收购粮食的价格翻了一倍,大家都将手中的余粮卖给米行。很快,楚州的粮食都集中在米行手中了。

    同时,大量买粮的行为受到了严格的管控,一次购买的粮食超过一定数量,就会有官差上门查看。

    一面大量收粮,一面不允许大量购买,李竹需要供养军队,粮食很快就捉襟见肘起来。正值冬天,南岭山脉里不论能吃的动物还是植物,都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

    没等李竹命人去邻近的州府买粮,楚州商人们连附近的粮食都收购起来。又迟了一步的李竹,不知砸了多少东西,都难以压制心中的怒火。

    元晗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动摇了李竹的军心。这些人,除了原本南朝人,剩下大部分都是后来招募的难民。不是吃不饱饭,谁愿意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可是现在,在这里也吃不饱饭了,这些人难免心思松动起来。

    李竹一面让人去各地筹措粮食,一面忙着安抚士兵,疲于奔命之时,松懈了对于李菁的看管。

    李菁的消息随着进出的人送出去,李竹的武器库随即被查抄,无数由塔里打造的兵刃落入朝廷之手。

    李竹双目赤红,拔出刀就要砍她:“堂堂广陵王世女,大陈王朝的新帝,居然帮贼子捅自己人刀子,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当皇帝不好,非要去元氏座下当狗?!”

    随侍的人纷纷拦住李竹:“主上息怒,陛下是皇室最近的血脉了,不容有失。”

    李竹自己也知道,论血脉论声望,李菁都是最好的人选。起事在即,这时候的确不宜再生事端。

    李菁毕竟年幼,当年都城被破之时也有人护持,不曾直面刀刃。此刻被李竹状若疯癫的情态吓到,瑟瑟不敢言。

    李竹狠狠将刀掼在地上:“找个人,寸步不离盯着她,再有什么异动,打断腿都可以,只要留条命在就行。”

    李菁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住了,可是这对于元晗的安排没有什么影响。

    通过武器库的位置,元晗已经确定了,李竹的大部队,就在楚州境内。

    临近年关,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楚州以及周边州府的府兵却进入了戒备状态,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除了粮食,过冬的衣物棉絮布匹等材料,也进入了严格管控,一副不把李竹逼上绝路不罢休的态度。

    寒冬腊月,缺衣少食,再不动作恐怕真的要被逼死了。李竹眼中布满血丝,现在不是起事的时机,但如果按兵不动,就是坐以待毙。

    幕僚和属下们都一脸憔悴,却又目光炯炯地看着李竹:“主上,动手吧。”

    “是啊,在这么下去,到春天我们得损失一半的人。”

    仓促起事还是损兵折将,这仿佛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楚州这里必然戒严,从这里起事,不等走出岭南山脉,就会被伏击。我们从山里绕过楚州,从桃州定山县出去。”

    “定山县在桃州的腹地,我们出去必然会被包围的。”

    李竹摇头:“楚州和周边的地区必然有重兵,桃州也不例外。定山县距这里数百里,且在腹地,地势陡峭,谁都料不到我们从这里出去,把守相对薄弱,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们拿下桃州的定山县,向西便是四平县,这里进可攻退可守,也足以养活我们这些人。到了开春,一切都还有转机。”

    景成二年十二月十一日,李竹率南朝余孽,在南岭山脉中奔袭数百里,自桃州定山县出。

    十二月十六日,定山县被叛军占领。

    十二月二十三日,四平县被叛军占领。

    十二月二十九日,桃州十余县被占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平叛(一)

    明日便是除夕,宫中没有丝毫过年的气氛,官员们也没有半点年假的轻松。相反,人人面色凝重,伺候的宫侍们都提着十二分小心。

    御书房内,“啪”的一声,一叠战报被扔在地上,一众官员大气不敢出。

    “朕怎么说的,所有南岭山脉穿过的州府都要提高戒备,一旦出现异常,立即上报。桃州不是南岭山脉穿过的地方吗?从刺史到县令,一个个都是干什么的?丢了定山,丢了四平,连着丢了十来个县才反应过来。吏部怎么考察的?兵部怎么排兵布阵的?”

    郑秀捡起地上的战报,整理好重新放在御案上:“陛下,定山县令疏忽大意,的确该杀。但四平县令组织府兵殊死抵抗,一来不占地理优势,二来兵力不足,在上万的叛军压境下,能抵抗四日,不能说是不作为了。”

    元晗也知道,根源上还是丢了定山县,让叛军缓了口气。再一鼓作气拿下四平县,依托地势和粮草支持,还有被逼上绝路的气势,其余的县丢了也是早晚的事。

    为了消灭南朝余孽,元晗做了许多的安排,却在一个小小定山县令的身上功亏一篑。

    崔致接着道:“现在桃州腹地被叛军占领,以此为依托,不论向北还是向南,都有优势。臣以为,应当将桃州作为主战场,一面有序撤离百姓,派出得力的武将平叛,另一面全国都要进入战时,防备别处还有小规模的战乱。同时,塔里和赫连都要防范。”

    元晗发了一通脾气,也冷静了下来:“户部把各地的粮草储备报上来,兵部把各地的府兵数量也报上来,宣政院传旨下去,谁再敢玩忽职守,以谋反罪论处。薛爱卿,可以带兵的武将,你有什么人选?”

    御书房紧锣密鼓地安排战事,玉翠宫也是一片忙乱。

    卫蕴冬指挥着宫人们进出布置,曲明舒已经送进产房,太医们也各自待命。

    素锦低声问:“主子,要派人去告诉陛下吗?”

    卫蕴冬犹豫。

    现在战乱一起,元晗必然顾不上后宫之中的。

    “罢了,先看看令顺仪的情况吧,若是有不好,再告知陛下。”

    因为战事,宫里许多年节的活动都取消了,唯独祭祖一事缺不得。一天祭祖下来,战报呈到元晗御案上,居然又丢了两个县。

    元晗几乎气急:“怎么回事?!战事一起还想着过年?!叛军攻城的时候还管你是不是大过年的?!”

    不能怪元晗火气太旺,明明严令紧闭城门,不得让闲杂人等进出,可是新丢的县,还是因为开了城门让百姓进城赶集,混进了奸细。

    李竹明明摆着一副要北上的架势,暗中却对南方的县动了手,打得两个县措手不及。

    “支援的府兵呢?什么时候到?”

    “从楚州沙州分别调了府兵前去支援,由薛绪将军带兵,两州境内还留有数万府兵策应。另外,沿着南岭山脉一线派了府兵进山,朝桃州方向拉起防线,以防李竹逃回山内,由薛丝雨和几位武进士带人负责。”

    薛丝雨是薛畅的女儿,也是久经沙场之人了。

    “武进士都有谁?”

    “殷佩为首,还有曲亦初、宋清川、乔真几人。”

    状元商枝下落不明,榜眼殷佩就成了头名,她又为人和善宽厚,隐隐有了领导地位。这几人也都是武进士里出类拔萃的,现在上战场历练一番,回来便能加官进爵。

    元晗觑了薛畅一眼:“怎么都在后方?”

    正面战场是薛绪,后方拦截的是薛丝雨,元晗不得不怀疑她有私心。明眼人都知道,元晗从薛家手中夺了兵权,将来必然要分给这些武进士的。现在和她们打好关系,百利无害。

    不等薛畅回答,元晗吩咐道:“把殷佩和乔真调到正面去,后方留曲亦初和宋清川就行。”

    兵马已经到位,就只剩粮草了。

    “粮草调度呢?”

    “回陛下,已经在路上了。”

    元晗转身看着挂在御书房的舆图,叹了口气:“李竹选择向南,就是打算以桃州为据点,依托南岭山脉站稳脚跟,熬过这段日子,打持久战啊。”

    “桃州也算是富庶之地,耕地、海产、大山,无论如何都能养得起她们万余人的。可朝廷不能拖,春耕时分若是府兵在外作战,难免会影响到耕作。”郑秀十分担忧。

    “薛爱卿觉得,这一仗该如何打?”

    薛畅走到舆图边,伸手一划:“除开定山这几个县,有地势之便,其余县地势开阔,以多战少全力猛攻,没有拿不回来的道理。后方死守南岭山脉,切断她们的退路,削弱地势之利。”

    元晗点头:“你能想到的,李竹也能想到。山里是一场恶战,可能比正面更难打。”

    崔致也开口:“李竹想打持久战,也得看百姓愿不愿意。撤离的百姓须得安置好,耽误的农时朝廷要给补贴。能安居乐业,谁想刀口舔血呢。”

    郑秀又接着补充,一来二去将百姓安置商议得差不多了。

    天色不早,宫侍端了饺子进来。青岚解释道:“是皇后的吩咐,今儿毕竟是除夕,虽然反贼作乱,但还是要吃些饺子庆贺一下新年的,”

    元晗的脸上带了些笑意:“朕便以这些饺子,祝我大周将士新年旗开得胜。”

    众人纷纷谢恩。

    元晗提起筷子问道:“皇后吃了吗?”

    青岚答道:“令顺仪昨儿夜里发动了,皇后现在在玉翠宫。”

    元晗吃了一惊:“昨儿夜里的事,怎么不报给朕?”

    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几日御书房进进出出,全是商议平叛的事。以卫蕴冬的性子,必然不会扰了她。

    “令顺仪如何了?”

    “素锦公子带人来送饺子时说,令顺仪一切都好,差不多快生出来了。”

    正说话间,有宫侍进来禀报:“陛下,玉翠宫传来消息,令顺仪刚刚产下了一位小皇子,父子平安。”

    元晗终于露出了这些日子来第一个笑容:“好,好,诸位爱卿慢用。”

    在一片恭贺声中,元晗的仪仗朝玉翠宫而去。

第二百五十章 平叛(二)

    年节里的活动大部分都取消了,可是依旧是张灯结彩,偶尔还听见宫侍们低声的嬉笑。

    元晗这才意识到,今天是除夕夜。

    玉翠宫本来就小,卫蕴冬和张疏桐的仪仗停在门前,几乎堵住了元晗的车驾。

    曲明舒精神还不错,和卫蕴冬张疏桐一起逗孩子。

    元晗进来,按住了曲明舒,也拦了卫蕴冬二人的行礼:“除夕年节里,就不要这么多礼了。”

    卫蕴冬笑着问:“臣侍让人送了饺子去,陛下吃了吗?”

    “朕吃了几个,余下的让崔相郑相她们分了去。”

    “陛下挂心令顺仪,连饺子都没吃完就赶来了呢。”张疏桐也打趣。

    元晗坐在曲明舒床边,握了他的手:“辛苦你了。”

    曲明舒一脸温柔地看向小婴儿:“是臣侍的分内之事。”

    因着是除夕夜生的,元晗给孩子取名“元汐”,又晋曲明舒为三品充仪。

    卫蕴冬提议:“令充仪三品主位,玉翠宫着实小了些。陛下不如将毓秀宫重新收拾出来,赐给令充仪?”

    元晗略一皱眉,张疏桐笑道:“毓秀宫是薛君生前住的地方,他刚一去,宫室就易了主,怕是……”

    卫蕴冬自然也注意到了元晗的皱眉,后面的话又被张疏桐堵了回去,有些恼意。

    他当然记得毓秀宫是薛意住过的地方,也知道这里给元晗留下的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被张疏桐这么半掖半藏地一说,倒显得他凉薄。

    张疏桐和曲明舒有了姻亲关系的结盟,这样的小事上不免出手帮一把。

    卫蕴冬毫不示弱:“倒是臣侍欠考虑了。令充仪迁宫的话,临华宫旁边还有一处宫室空着,不若把那里收拾出来?”

    把曲明舒放在张疏桐旁边,颇有几分让这二人相斗的意思。谁的宠爱多了,谁的少了,想不知晓都不行。不论什么结盟,一旦有分薄宠爱的关系在里面,日子久了,总能让人生出些龃龉来。

    张疏桐状若未觉:“如此甚好,将来清儿滢儿汐儿也好做个伴。”

    “那便如此吧,冬儿你着人收拾一番。”

    又坐了会儿,卫蕴冬起身:“令充仪辛苦,臣侍们也该告辞了。”

    元晗也站起身,对这曲明舒道:“你好生养着,朕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与卫蕴冬站到一处,一副一起走的样子。

    卫蕴冬眸光扫过,正宫的威仪尽显。

    元晗与他一同上了车驾,卫蕴冬笑问:“臣侍看陛下这几日也是乏了,要不宣惇充华来为陛下按按?”

    元晗垂头揉了揉眉心:“罢了,他照看琦儿也不松快,年节里何必折腾他。”

    卫蕴冬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甜。曲明舒生了孩子没能留住元晗,王恒也吸引不了元晗。她乏了累了,还是会到长乐宫歇歇。

    “臣侍得闲的时候,与惇充华学了两手,陛下可不要嫌弃臣侍手艺不好。”

    元晗闻言,抬眼笑道:“那倒是好,朕去皇后那里讨一杯茶,还能有这好处。”

    可惜,元晗在长乐宫刚喝了一盏茶,青岚匆忙进门,送来一份战报。

    “陛下,枢密院刚刚送来的。”

    元晗一目十行,翻开看了,脸色阴沉似水:“废物!”

    一面起身,一面吩咐:“把赵风叫来。”

    然后颇有些歉意地看向卫蕴冬:“这几日看着明舒生产,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

    卫蕴冬替她系上大氅:“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

    元晗握了握他的手,勉强一笑,随即走入夜色中。

    御书房里,薛畅已经等着了。

    “怎么回事?”

    薛畅也黑着一张脸:“押运粮草的军需官轻敌,以为南岭山脉驻扎重兵,外围必定安然,为了抄近路,却糟了埋伏。”

    “军需官是谁麾下的?”

    薛畅有些讪讪:“是薛思雨的军需官。”

    “损失了多少粮草?”

    薛畅一一汇报了。

    元晗皱眉。被劫的粮草数量倒是不大,可是这一支小部队能绕开南岭山脉外的合围,劫了粮草回去,这件事不同寻常。

    “查到这些南朝余孽从哪里出山的吗?粮草又从哪里运回去的?”

    “臣吩咐下去,还在查。”

    “陛下,赵大人来了。”

    赵风进来行了礼,听元晗问道:“现在各地的粮仓里还有多少余粮?”

    丢了粮草的事赵风听说了,叫她来无非是要重新分配,因此早有准备。

    取出一份奏报回禀道:“这是今年的收成,楚州试种了新稻种,税收比往年多了不少。加上去年的陈粮,数量可观。”

    元晗看着奏报上的数字,心中计算:“桃州平叛的粮草军需从桃州义仓出,入山搜寻的军需从楚州调拨。所有押运的军需官不得大意,如有再犯,从严处置。”

    后面是对薛畅说的。

    二人行礼退下。

    元晗垂眸,眉目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暖阁里响起了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元晗并不抬头。青岚既然没有出声暗卫也没有示警,必然不是危险。而且步伐,十分熟悉。

    下一刻,云岫暖乎乎的手,按在了元晗头上的穴位上。手法娴熟,与王恒比也不遑多让。

    “什么时候会的这个?”元晗舒服地喟叹一声,随即想起来云岫的出身,“朕倒是忘了,你出身杏林世家。”

    云岫嘟嘴:“是不是大姐姐告诉陛下的?哼,随便把我的秘密说出去,下次一定骂她。”

    元晗把他从身后拉到眼前来,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你不恨朕么?”

    云岫的表情颇有些苦恼:“我是很想爹爹,可是连累爹爹的是姑姑她们。我开始是讨厌陛下,可是陛下对我这么好,教我读书写字给我吃好吃的,还对大姐姐也好,我,我讨厌不起来陛下了。”

    元晗的眼里浮现出一点笑意,转瞬即逝:“真的吗?”

    云岫连忙点头:“真的真的,如果说假话,罚我一个月都吃不上好吃的。”

    一个月吃不到好吃的对云岫来说是很重的惩罚了。元晗终于被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摸了摸他的头,不再说话。

    云岫似是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在元晗看不见的地方松了口气。

第二百五十一章 平叛(三)

    随着武将们陆续抵达掌控军队,粮草军需就位,局面逐渐稳定下来。李竹攻打桃州南部要塞瑞阳县,首次失利。

    可李竹并不慌乱,这样的局面她早有预料,只要能牢牢占据桃州这一半地盘,用心经营起来,不是没有划山而治的机会。

    薛绪在正面攻了几次城,皆无功而返。山中的薛思雨,还在艰难行进中。李竹对山中地势十分熟悉,沿途设下许多陷阱,薛思雨不得不小心提防,进度缓慢。

    皇宫中,元晗正看着战报,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听声音竟是十分近,以致于感觉窗棱都在震颤。

    “青岚!”

    青岚进门的时候也是一脸茫然。

    “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料这一去就是许久,回来的时候跟着两个人,工部尚书高定贤和元显。

    最扎眼的便是元显了。

    她穿了身褐色短打,发丝衣摆上尽是未拂尽的尘土,看上去灰头土脸,表情却是十分兴奋。

    元晗没想到让人去看看那一声巨响是怎么回事,却带回了这两个人。难道是她们弄出来的动静?

    二人行礼后,高定贤先开口解释:“恭喜陛下,十八殿下忧心前方战事,改进了攻城车,威力大大提高。方才的动静,便是十八殿下的试验。”

    工部在皇宫西南方,动静能穿过小半个皇宫传到御书房来,可见威力不小。

    “十八妹?此话当真?”

    元显难掩激动:“臣妹研究好久了,以往的攻城车需要士兵保护,城墙上若有弓手,伤亡惨重。臣妹改良的攻城车,内部有踏板,下面安排士兵踩踏踏板,便可让攻城车前进。里面还安置了强弩石炮,威力大增。”

    高定贤听她说第一句就想捂脸。

    一介皇女,没事研究攻城车,还研究了好久,这不是摆明着让皇帝猜忌吗?她已经美言为元显忧心前方战事,可等元显一开口,自己把底细撂了。

    元晗虽然也奇怪元显研究攻城车做什么,可现在更关心攻城车的威力。

    “好,十八妹可否再给朕演示一遍?”

    没什么比自己的功绩被人认可更开心的事了,元显当即点头。

    若是有了这样的利器,桃州的战事就能打破僵局了。

    “青岚,把枢密院的人都叫上。十八妹,把你的攻城车弄到校场上去。”

    一众人都忙活起来。

    很快,皇城北面的校场上聚集了乌泱泱的人群。

    改良后的攻城车外观上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高三丈,分为四层,像一个尖顶木屋。木质结构外面蒙了一层牛皮,最下面还围了一层铁板。

    主要变化在轮子数量比之前更多,直径也更大。

    薛畅看了一眼,眼前一亮:“十八殿下的这一台,看上去更稳。轮毂连接处也有改动,速度应该也更快。”

    元显和禁卫们,指指点点说了半天,这才退到场外元晗的位置:“皇姐稍稍退后,强弩石炮的射程更远了。”

    元晗招手,一队手持盾牌的禁卫过来,将一行人牢牢围住。

    “开始吧。”

    只见禁卫们有序登上攻城车,最下层的禁卫们用力踩踏板,攻城车便朝着临时搭建的城门冲去。

    攻城车起步艰难,但动起来后速度越来越快,矢石能射到高数丈的地方,打击城墙上的人足矣。不是十余息的时间,攻城车重重撞上城门,发出巨大的声响,正是元晗先前听到的动静。

    之前离得远,现在近距离观看,只觉地动山摇,城门城墙如同纸片一般,砖石木块倒塌的动静,让地面都在震颤。

    “好!”薛畅难掩心中的激动。

    元晗也向元显投去赞赏的目光。元显更加目光灼灼,双颊因激动而泛起红晕。

    “虽说这个城墙和城门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坚固程度必然不如战场上的城墙和城门。但是攻城车的威力,皇姐看到了,上了战场不消几个回合,必然能破开城门。”

    薛畅点头称赞:“不错。不仅威力上来了,而且给攻城车里士兵们的安全也提供了保障,大大减少了攻城的伤亡。”

    元晗更是赞许:“难为你有心了。”又转而吩咐高定弦:“你亲自看着,命人连夜赶制,送到桃州的战场上。”

    薛绪军中上下因久攻不下,正憋着一口气。这样的攻城车一送到,当即大喜,立即组织军队准备反攻。

    景成三年正月二十日,薛绪率人收复桃州三县。

    正月二十七日,又收复一县。

    李竹此时眉头紧锁:“元晗从塔里那里得到了匠人,又缴获了我们的武器库,我们在兵刃上的优势荡然无存。现在又不知从哪里得来了这东西……”

    话中未尽的担忧之意无需明言。

    “这东西前些日子攻城的时候还没有出现,显是刚刚打制出来的,”转而又问李菁,“陛下,可知大周朝中有谁擅制这些东西?”

    李菁虽然不知这个攻城车究竟是谁研究出来的,但她倒是真的知道元显对这方面一直很感兴趣。即便不是她的功劳,也是出了一份大力的。

    可这话不能告诉李竹,只能打了个马虎眼,推脱不知糊弄了过去。

    李竹也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究竟是谁发明的,现在东西已经上了战场,再追究发明的人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只能召集部下研究应对之策。

    这种攻城车威力大,更安全,可是缺点也是很明显的,无法用于山路,或者说是崎岖不平的路。

    李竹手中不乏能工巧匠,很快就找到了应对之策。

    在薛绪企图收复第六个沦陷的县城的时候,南朝军队的应对之策尽显。

    他们在城门口铺满了崎岖不平的石头,这样一来,攻城车便无法顺利通过。若是安排士兵进行排除,便是给了城楼上弓手们打击的目标,又有了不少伤亡。

    眼见春耕在即,过了春天,李竹的南朝军队,便有了足够的粮食。一旦让她们站稳了脚跟,一场拉锯持久战不可避免,对于大周大大不利。

    不能再僵持下去了,必须另寻他路打破僵局。

第二百五十二章 平叛(四)

    入夜,薛绪的营帐中来了几个人。

    “曲副将宋副将,离阵前来所为何事?”

    曲亦初抱拳:“薛将军,主将深知时间紧迫,为了打破僵局,派末将二人来与薛将军商议合围一事。”

    薛绪正一筹莫展,既然薛丝雨有想法,就听听她怎么说。

    “主将找了当地人,有一家人在粮行干活儿。说她们经常会往山里送粮,但是只过一条山道,就有人接手,没再往深处去过了。”

    薛绪沉吟:“你的意思是,山里有一条路,是能直通外面的?”

    曲亦初点头:“主将是这么推测的。除了粮食布匹,还有武器兵刃,要运进山里,必然有一条路。主将的意思是,劳烦薛将军在前方做出强攻的样子,我们在后面寻这条路。找到突破口后,便能前后夹击,一举破敌。”

    这也是个办法,总比这样僵持下去好。

    薛绪点头:“劳烦回去告诉你们主将,我会在前方配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她了。”

    曲亦初二人也不拖沓:“薛将军放心。”

    有这样一条路,必然是重兵把守。即便找到了,要想不动声色拿下,也非易事,并不能将希望全部放在薛丝雨身上。

    “传令下去,明天开始强攻。”

    殷佩一惊:“将军!不是只需要佯作强攻吗?”

    薛绪瞥她一眼:“论诡计,我比李竹如何?”

    殷佩支吾。

    李竹能沉寂数年谋划布局,如果不是王氏被诛九族,塔里右贤王被迫倒戈,李菁在内作为策应,到了成熟的起事时机,恐怕真的会沦陷半壁河山。论起阴谋诡计,薛绪自然是远远比不上的。

    “以我这点道行,佯作强攻能瞒得过李竹?反倒会让她起疑心,暴露了薛丝雨。”

    殷佩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声争辩:“可是清宁县周边的土工已经完成,城墙高深牢固,新的攻城车到不了城下,强攻只会造成伤亡。”

    薛绪冷笑:“哪有战争不死人的?先帝攻打金陵城时,伤亡十之七八,连先帝自己都重伤。可那又如何?为了减少伤亡,任由李竹在桃州扎根?到时候会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道理殷佩都懂,可是想到今日还一起笑闹的同袍,明日就可能变为城墙下的枯骨,她心里说不出的压抑。

    薛绪知她是第一次上战场,从没见过战争的残酷,也不多加苛责,只是冷声道:“你现在的状况明日不适合上战场,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吧。”

    第二日强攻,薛绪先是驱赶南朝的俘虏上前清理碎石土坑,攻城车在后面缓慢移动。守城的士兵居高临下,一阵箭雨过后便要收割一波生命。攻城车走过的地方,遍地尸体血迹。

    俘虏消耗完了,重刑犯接着顶上,再消耗完,由大周的士兵顶上,硬生生开辟出一条进攻之路。

    殷佩虽然不被允许上场,却仍旧在队列中观战。待到攻城车重重撞上城墙,真正的肉搏开始了。

    殷佩双目含泪,喉头如同堵了一块棉花。

    乔真悄悄策马到殷佩身边:“快擦擦眼泪,别像个男人一样,将军若是看见了,更要不待见你了。”

    殷佩抹了把脸:“见笑了。”

    乔真不以为意:“我年幼时跟着父母逃难,每次攻城之后都是尸横遍野,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殷佩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乔真笑了笑:“如果先帝没有统一天下,这样的场面不知还要上演多久,每天死去的人也不知还有多少。你以为这样就算残酷了吗?那些因战争流离失所被迫逃难的人,死在路上的,比这要惨烈的多。如果不是南朝余孽作乱,这些人应当有田可耕有衣可穿,生活也有奔头。你应当怨的,是李竹,而不是下令强行攻城的将军。”

    殷佩沉默。许久后像是放下了什么,对乔真道了谢,直奔薛绪面前。

    “将军,请允许末将出战。”

    薛绪看了看她,神色坚毅目光清明,知道她是想通了,便点点头:“去吧。”

    清宁县不是什么要塞,临时加固的城墙也禁不住改良过的攻城车反复撞击。先一步登上城楼的人已经初现胜负,清宁县的城门打开了。

    殷佩拔刀,大喝一声,策马飞驰而去。

    二月十一日,收复清宁县。

    此时,一份密报由青州,送到了元晗的手中。

    青州与桃州距离甚远,并没有受到战事的影响,依旧是宁静祥和的样子。可很快,这份宁静就被打破了。

    二月二十日,京中来了一队禁军,配合青州府兵,奉旨押下了刺史田旭等人送往京城,抄没家中财物,家眷也一并看押。

    禁军手握地图,在澜折山脉里,找出了南朝皇室为了复国留下的一大笔金银。又严审了押运的人,终于将李竹埋在商队里,往来运输物资钱财的人一网打尽。

    李竹四面被围,正面有不计死伤的薛绪和不要命的殷佩,背后有缓慢推进却一点一点楔进血肉之中的薛思雨,现在又痛失一大笔财富和布置多年的暗探,气急攻心之下一病不起。

    失去了主心骨,南朝军队顿时溃败,薛绪一路追击,到了四平县之前。

    李竹勉强撑起病体,面色阴沉。

    先前王氏还在时,与她们的交易虽然见不得光,但王氏好歹讲信誉。王氏被灭后,青州被田氏掌控。

    田氏原先依附于王氏,是个二三流家族。眼红王氏与李竹的铁矿交易中获得的大量财富,在接手王氏的势力后,提高了矿价,又三番五次以各种名义索利。现在更是眼见李竹被围翻盘无望,打起了那笔巨额财富的主意。

    青州疑点重重,元晗本就不放心田氏掌管青州,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盯着。田旭前脚让人端了李竹的老巢,元晗后脚就做了黄雀,将这两个心腹之患一举拿下。

    李竹知道了这样的消息,深知大势已去。定山县守卫山道的人稍一放松,薛思雨带兵自山上冲下来,如数月前的李竹一般,势如破竹拿下了定山县。

    没有了定山天险的依托,四平县如同一座孤岛,被拿下没有丝毫悬念。

第二百五十三章 平叛(五)

    门外喊杀声震天,房内李竹和李菁对坐,二人面前各放着一只酒杯,周围还有几人虎视眈眈地盯着。

    李竹面色惨白,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阴沉沉地笑着,如同鬼魅。

    “陛下,我大陈朝没有投降的帝王,连哀帝那样软弱的人,都有勇气自我了断。这份勇气,不能断在陛下这里。与臣一同饮了这杯酒,上路吧。”

    李菁轻声道:“当初城破之时,我就在宫中。我看着你们怎么按着陛下,把毒酒灌下去的,就在帘幔之后。”

    李竹扶着桌沿短促地笑了两声:“原来当时大殿里还有人啊。也好,陛下既然都看见了,便知道我的规矩。我们李氏,不允许有投降的帝王。”

    “我们李氏?”李菁讽刺一笑,“皇祖母赐李姓,是赐给李良峰大人的,你与李氏有何关系?马大人?”

    李竹面色狰狞了一瞬,随即又平缓下来:“我自认对李氏皇族鞠躬尽瘁,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抹杀的。好了,话不多说,该上路了。”

    李菁微微一笑:“我早知道有今天,还能坐视不理吗?”

    李竹的表情终于变化,惊疑不定地看着站在一边的两人:“你们还不动手?”

    两人面不改色一抱拳,却是面向李菁:“请主子吩咐。”

    “皇家暗卫,是你一个外姓人掌控不了的。”

    李竹一口鲜血喷出,明艳的红色洒在琥珀般的酒液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

    “你们送马大人上路吧。”

    李菁推门出去,一抹血色溅在窗纸上。

    片刻后,其中一人捧着一只匣子出来:“主子,逆贼首级在此。”

    殷佩见识了战场的残酷后,仿佛不要命了一般,每次都冲在前面。将该杀的杀了,该俘虏的俘虏了,殷佩一脚踹开正屋的门。

    没有预料之中无谓的抵抗,只见李菁一人坐在桌边喝茶,另一边的椅子上仰倒着一具无头尸体,看衣着应当是李竹。

    屋里血腥味浓重,饶是殷佩已经杀了不少人,也有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李菁站起来,示意身后的人将匣子递过去:“李竹已经伏诛,首级在此。”

    殷佩接过匣子刚一打开,李竹满是不甘的表情呈现在眼前。毫无防备之下,差点脱手扔出去。

    李菁身量尚未长开,带着少女的单薄稚嫩,站在满是血腥的房子里,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起李竹的首级,给了殷佩极大的冲击。

    她合上匣子交给身后的人,勉强一抱拳:“还请李令使稍安,末将这便带李令使出去。”

    这句根本不用说,李菁一点不安的样子都没有,反而礼貌一笑:“有劳了。”

    李竹一死,南朝留下的巨额财富也收归了国库,就算还有漏网之鱼,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桃州的官场一波清算,战后的安置也做了安排。作战的府兵都赶着回乡,还能追上春耕的尾巴。

    田旭因勾结反贼,被株连九族。又因王氏首先私采铁矿卖给李竹,田旭和王氏又有师生关系,元晗一道旨意,株连了王氏的第十族,门生朋友。

    旨意一下,尽皆哗然。

    历朝被株连了十族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王氏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曾经的门阀士族之首,门生遍天下,牵扯甚广。一时间,人人自危。

    好在元晗早有预料,将王氏第十族的名单公布出去,不在名单之上的不受影响,这才将文人士子们的恐慌压下去。

    百年士族,就这样被铲除得一干二净。给了士族们一个狠狠的警告,若是再有结党抱团的想法,先掂量掂量会不会被盟友牵连。

    薛绪和薛思雨各自清点战损。薛思雨一直在后方,加入战场的时候李竹已经是强弩之末,伤亡仅十之一二。薛绪在正面,强攻数城,战损高达十之四五,这还不算俘虏和重刑犯。

    元晗有仁爱贤名,薛绪如此高的伤亡,被那些御史们参上一本,恐怕没有功劳还要吃些挂落。

    返京的途中,薛思雨一直颇有些担忧。

    果然,到了京城之后论功行赏,薛思雨作为后方战场主将都官升两级,薛绪的奖赏却遭到了御史们的强烈反对。

    一封又一封的弹劾奏折送到元晗的御案上,无外乎是为了战功不爱惜士兵生命,刚愎自用。

    薛绍虽然知道薛绪此番用意,但作为天子近臣,看多了这样弹劾的折子,也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这些御史若是闹得太凶,元晗迫于压力也不得不对薛绪作出处罚,这样的话反倒是让功臣寒心。

    薛家自薛铸一代退隐后,京城的大宅里只有薛绪和薛绍二人。薛绍特意等在薛绪儿的必经之路上,只为了怕她钻牛角尖,心里拧不过劲儿来安抚一下。

    薛旭听完了薛绍委婉表达的担忧和劝解,不由笑道:“大姐未免太小看了我,生在薛家这样的地方,虽然是武将,这些事情我或多或少还是懂一些的。爱民如子,爱兵如子,那是陛下才有的权利。我们做臣子的,只管把仗打赢便是,受到士兵称赞和爱戴的主将是活不长久的。”

    薛绍这才放下心来,拍拍薛绪的肩安慰道:“你且放心,陛下不是看不清本质的人,倘若那些御史真的逼着陛下不得不罚你,也还有我呢,总不会亏待了你去。”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薛家权势已极,元晗即便能放下心来,再给薛家新的荣耀和权柄,薛绪也不敢再接。薛铸几人激流勇退,总不能毁在薛绪手中。

    薛少想了想:“陛下可能会封你一个爵位。”

    薛绪笑着摇头:“姨母的爵位已经由大姐继承了,旁支也得了个爵位,再封一个哪怕是侯爵,传递出来的意思恐怕也不是陛下所愿。”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薛绪淡淡一笑:“这家里恐怕是要多了个人了。”

    薛绪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没有什么比赐婚既能安抚薛家又能堵上御史的嘴,还能隐晦地赏赐实际利益的办法了。

    可是薛旭作为武将,能与之联姻的武将家族根本没有。与皇室联姻,薛绪恐怕不方便再领兵了,这是断了她的前程,不是赏赐反倒是结仇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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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本纪介绍:
周泰初二十年,武帝亲征,攻破南朝皇城。末代皇帝自尽于皇宫,南朝覆灭。自此,分裂了长达百年的南北朝再度统一。
泰初二十三年,武帝驾崩,临终前传位于皇十五女元晗。
次年,元晗即位,改年号景成。刚刚完成一统的周朝,迎来了“景成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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