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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容潋     文帝本纪txt下载     文帝本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四章 伴读(一)

    那便只能在文臣家族中选。和士族联姻,得利的就只有薛绍一个人了,对薛绪并没有什么帮助。

    薛绍颇有些歉意,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薛绪仿佛知道了她的心意,微微一笑:“大姐与我都是薛家人,何必见外。姨母和母亲的意思,都是要让薛家转为士族,我娶个贵公子也是好事。”

    薛绍叹了口气,正色道:“都是薛家人,二妹的事就是我的事。”

    正如她们猜测的,御史闹起来元晗便顺势下坡,抹去了明面上的赏赐。

    可是这暗中的好处,却不能不给。

    元晗也想到了赐婚一途。

    赐婚的人选也非常挑剔,必须出身很高,至少不能比薛绍的正夫赵煜差。薛绪的正夫若是出身太低,会让人误以为元晗是要抬长房压三房。甚至给薛绪赐婚的正夫,出身比赵家还要高上一些

    目前能压过赵家的便只有崔卫两家了。

    卫家的嫡支没有适龄的男子,若是要赐婚卫家,便只能从旁支中取。

    可是卫家有卫蕴冬稳居中宫,又有元琮这个太女,将来若是掺和到夺嫡的乱子中,薛、卫两家的联盟,是一股极强的力量。元晗不可能亲自促成两家联姻,甚至还要防备她们走得太近。

    那边只有选崔家了。

    崔家历来是纯臣,不参与党争,更不在夺嫡中站队。赵家在宫外有薛家这个姻亲,在宫内有赵彦和元瑾,再把崔家拉进这个姻亲的圈子,便是让崔家被迫站队。

    元琮是元晗亲封的太女,未来如何还不可知,总不能在这么早的时候,就给她立下元瑾这么强势的对手。

    思来想去,竟是没有适合的联姻对象了。元晗有些头疼,这些事情还需要卫蕴冬的帮助。

    元晗没有料到,此时的长乐宫如此热闹。

    元清跑进跑出,逗弄着刚刚蹒跚学步的元滢。元琦跟在元琮身后,努力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规规矩矩的看着哥哥弟弟们。元瑾乖乖的依偎在赵彦身边,满眼的新奇。连卧床也养病的元璃都在场,正一脸好奇的戳戳曲明舒怀中元汐粉嫩的小脸蛋。

    满宫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这里了。

    最先看见元晗的,是跑来跑去的元清。他大喊一声“母皇”,哒哒跑过来。元晗十分配合的弯腰张开双臂,他又像是想起什么,停住脚步行了个礼,这才一头扎进元晗怀中。

    元晗接住他,笑着摸了摸他满是汗水的额头:“又在淘气什么呢?”

    殿里的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元琮带着年长些的皇女有模有样的也行了礼。

    元晗手中牵着元清,笑着问道:“今儿怎么了,聚得这么齐整?”

    卫蕴冬笑着回答:“琮儿马上就要满三岁了,也该是延请夫子读书的时候了。夫子的人选有陛下操心,臣侍也就想想伴读的事。”

    元清昂着头问:“母皇,太女妹妹是要读书了吗?儿臣能不能也跟着一起读书?”

    “清儿!”张疏桐出声呵斥,“太女是要去南书房读书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元晗摆摆手制止了他:“难得清儿想读书,那就一起跟着开蒙吧。”

    转而又看着元清:“你要读书是好事,只不过若是完不成夫子布置的课业,挨了训斥,可不要跟朕哭诉哦。”

    元清一撅嘴:“儿臣才不会呢。”

    元晗笑着向卫蕴冬说:“年纪都不大的孩子,没什么男女大防,让清儿和琮儿一起去南书房读书吧。正好是要来与你商议伴读的事情,朕看不如借着春日,又是琮儿的生日,在宫里举办一场宴会。着朝臣携家眷进宫赴宴,你们也好好看看孩子和谁玩的来,便留下来做伴读吧。”

    设宴这样的事情是卫蕴冬做惯了的,并不需要多交代。

    说完读书和伴读的事情,还有这么多人在,也不便和卫蕴冬商议赐婚的事情。元晗出了长乐宫,青岚上前禀报:“陛下,李令史在求见,说有要事上报,现在等在御书房。”

    李菁是个聪明人,元晗大概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事情。

    到了御书房,不仅仅是李菁一人,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劲装女子,看形容应当是暗卫一类的人物。

    待元晗坐定,李菁叩首道:“陛下,李竹当初掳走臣和兄长的人,是李氏的皇家暗卫。过往种种对臣来说,如同大梦一场,臣现在醉心于农事,无暇顾及其他。暗卫若是落到有心人手中,难免不会再生波折。臣现在将她们交给陛下处置。”

    上次李菁李陵被掳走,虽然是李竹利用了元晗的计划,设下的局中局,否则不可能这么轻易得手。但是这样一支不输于大周暗卫的武装流落在外,终究是元晗心中的一根刺。

    李菁能毫不留恋地拱手相让,令元晗对她更加欣赏。

    “这便是暗卫的首领吗?”

    李菁指着其中一人道:“这是暗卫首领,代号甲。”又指了指另一人,“这是对卫大人下手的人,任凭陛下处置。”

    说完这人跪伏在地。

    “对卫大人动手”这几个字,触动了元晗的记忆。卫大人,元晗第一个便想到卫弗。

    “把你怎么动的手,如实说来。”

    以额触地的人开口,声音平平淡淡:“李竹和田旭的交易,被当时澜折县令卫执芸发现了蛛丝马迹。李竹害怕她细查下去,让田旭将她灭口。田旭说卫执芸身份敏感,是皇帝派去青州的人,若是死在青州,会打草惊蛇,不能动她。若是她家中长辈故去,她必须得回乡丁忧,便可解燃眉之急。”

    元晗皱眉,果然如她猜测的那般,她们对卫弗动手了。

    “所以卫相突然病故是你们动的手脚?”

    “正好京中传来卫弗病重的消息,田旭便让属下潜入京中,在卫弗的香料中动了手脚,让她暴病而亡。”

    又是李竹利用她的计划,借力打力。卫弗病逝,卫执芸不得不离任丁忧,还没来得及查下去的蛛丝马迹,等到王倩接任的时候,早就被抚平了。

    不仅如此,卫蕴冬还失去了一个孩子。

第二百五十五章 伴读(二)

    元晗重重吐了口气:“你们消息如此灵通,在京中有多少人?”

    数次利用元晗的计划设局,刺杀那次不算,卫弗这件事若是暗卫不说,元晗恐怕永远也不知道她真正的死因。一日不能将京中的暗探一一铲除,元晗便一日不能安睡。

    暗卫一边报名字,青岚一边记录,直写了两张纸。

    元晗看了一眼,勾出来几个人:“这几个,让刑部同禁军拿人抄家,剩下的,都暴毙了吧。”

    寥寥数语,便决定了几百人的命运。

    李菁把暗卫交给元晗一了百了,可怎么处置这些人,够让元晗头疼的。

    杀了吧,显得她怕了这些人,留着吧,又不敢重用。

    “文茜。”

    “属下在。”

    “这些南朝的暗卫,让她们去把那些还隐在暗处的人揪出来,你多盯着些,若有异心的,就地格杀。那些真心归顺的,朕还有别的用处。”

    这些人怎么用,元晗还得再思量一番。让她们彻底铲除余党,便是第一个考验。

    没过多久,太女殿下的三岁生辰宴帖,便送到了京中各家的府邸中。

    大周的皇女三岁起入南书房读书,读书自然就要有夫子和伴读。元琮身份贵重,她的夫子和伴读,将来的前程不会差。

    于是,宴中多了许多比元琮稍年长些的孩子,大家的目的为何,彼此心照不宣。

    而这次,大皇子也要一起读书。众人一面暗叹元晗对元清的疼宠,一面将家中适龄的男孩子也一起带上了。

    元清拉着元琮,匆匆往御花园的一棵树下跑去。

    “皇兄,你慢一些,若是摔着了,是要挨棠父君的训斥的。”

    元琮虽然比元清小了大半岁,但是从小接受的便是太女的培养,比元清要稳重得多。

    元清气喘吁吁的跑到一棵树下站定:“太女妹妹,你快一些,马上要开宴了。父后和父君一会儿若是找不到我们,又该闹出大动静了。”

    元琮跑到他身边,和他一起仰头看着树上:“你说送给我的生辰礼就在树上?”

    元清点头:“我看着这棵树上的鸟窝好久了,前两天刚刚孵出来几只黄通通毛茸茸的小鸟,特别可爱。太女妹妹应该没有养过小鸟吧,我捉一只给你养。”

    说着便把身上碍事的香囊玉佩等配饰通通摘下,一股脑儿塞进元琮手里:“太女妹妹帮我拿一下,我上树捉了小鸟下来送你。”

    在元琮目瞪口呆的表情里,三下五除二爬到了树上。

    繁茂的枝叶将元清的身影挡的严严实实,如果不是间或垂下来的一片翠色的衣角,几乎看不出树上还有人。

    二人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都被挡的严严实实。

    树的另一边,走来几个小公子。其中一人颇为不耐地催促:“刘云你快些,要开宴了。”

    另一人说:“他脑子不好,腿脚也不好,别等他了。我们先去,一会儿到了宴上,叫个宫侍来寻他,左右在宫里也没什么危险。”

    其余的孩子都纷纷应是。

    最开始催促的那个孩子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害怕不能及时赶到,叮嘱道:“你在那棵树下等着,一会儿我叫人来领你过去。”

    说完便跟着一溜烟跑了。

    刘云慢慢走了几步,满目茫然,只能乖乖走到树下等着。

    元清捧着小鸟,在树上露出头来:“太女妹妹,你接着。”

    元琮连忙阻止:“不可不可,你这样扔下来,万一我接不住,小鸟就摔死啦。”

    “那怎么办?这样我就下不去啦。”

    树上和树后有人说话,刘云也没有被吓到,只是好奇地转过去看。

    树下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元清吓得手一松,险些从树上掉下来。可是手里捧着的小鸟,直直落了下去。

    一想到元琮说的,小鸟会摔死,元清只能来得及“哎呦”一声,伸手去捞小鸟。这一捞,更是稳不住身形,从树上落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身影自一旁掠过,一手接住小鸟,一手抱住元清,稳稳落地。

    元清落地后狠狠拍了两下胸口。

    他这一摔,把元琮也吓得不轻,忙上前查看他有没有事。

    薛绪看元清安然无恙,将手中的小鸟递给另一边呆呆站着的孩子,向元琮行礼:“臣薛绪参见太女殿下,见过大皇子。”

    元琮回过头来:“薛将军免礼。方才之事多谢薛将军了。”

    元清回过神来:“多谢薛将军。”

    元琮看着薛绪,又补充了一句:“方才之事,劳烦薛将军不要告诉母皇。”

    小孩子淘气,并不是什么大事,担心被元晗责罚也能理解:“太女殿下放心,臣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薛绪行礼走了,元清这才看清刚刚突然冒出来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刚才的事情不许出去乱说,不然,不然……”元清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威胁的话。

    “你是哪家的公子?快开宴了,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元琮开口。

    刘云点点头:“我叫刘云,我走得慢。刚才方哥哥说会让人来找我的,让我在这里等。”

    朝中姓刘的官员有许多,元清元琮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家的公子。

    为了不让他有机会把他爬树摔下去的事情说出来,元清极力邀请:“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你到了宴上,就不用让人出来找你了。”

    说着便拉他一起走。

    刘云是真的走得慢,幸好半路遇到了来寻人的宫侍,抱着刘云往宴会的观荷殿走去,这才堪堪赶在开宴之前到达。

    元琮倒还好,衣衫整齐。元清虽然在路上收拾了一番,可是张疏桐一眼就看出了不一样:“又去哪里疯玩了?弄得灰头土脸的。”又看了看宫侍抱着的孩子,“这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跟你们走到一起去了?”

    元晗说了,元清和元琮的伴读,看她们自己喜欢谁。那么多孩子想往她们身边凑,都苦于没有门路。这个孩子看着瘦瘦小小的,一脸的病弱之相,怎么就跟她们玩到一起了。

    刘云手中捧着的那只小鸟,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从宫外带出来了。敢在宫里捉小鸟玩,那必然是和元清一起的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伴读(三)

    “他说他叫刘云。”

    元清一边被张疏桐用帕子擦着脸上的灰尘,一边答道。

    刘?这根本没办法判断是哪家的孩子。

    “你母亲叫什么?”

    张疏桐问。

    刘云摇摇头。

    张疏桐有些摸不清摇头是什么意思,又问道:“你跟谁进宫的?”

    “跟我姑母姑父一起的。”

    刘云生的玉雪可爱,又不似元清那般闹腾,看着乖乖巧巧的,张疏桐不由软了几分声音:“那你姑母叫什么?怎么就你一个人呢?”

    刘云又摇摇头。

    这也不知道?正愁着怎么找到他的姑母姑父,张疏柳匆匆走过来:“谢天谢地,可算是找到了。”

    张疏桐看了看刘云,又看了看张疏柳:“这是你家的孩子?你是他姑父?”

    张疏柳从宫侍怀中接过刘云:“是我家舅子的孩子,冬天那会儿求太医去诊脉的,就是他。”

    张疏桐笑道:“那倒是缘分,看来是大好了。”

    元清拍拍手:“原来是表弟,十九叔,把表弟留在这里陪我玩行不行?”

    刘云和元清严格算起来,并不是表兄弟,但真要这么称呼,也不是不行。

    这次带他进宫,便是想多认识些孩子,有了玩伴也好得快些。

    “云儿,你留在这里陪表哥玩,我一会儿再来接你好不好?”

    刘云想了想:“好。”

    这个宴会本就是为元清元琮选伴读,大人们也不拘着孩子。有了刘云开头,不一会儿,二人身边便聚满了孩子。

    围在元琮身边的孩子,大多是年长一些,在家里开过蒙的,此时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读过了哪本书,会不会作诗。

    而元清身边的男孩子,大多年纪相仿,说是伴读,其实就是进宫来当个玩伴。此时聚在一起议论的,也不过是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元清嘴甜会撒娇,颇得元晗宠爱,也不用宫规拘着他,但凡是闯了什么祸,只要撒个娇,也就轻轻放过了,在宫中是个混世小魔王。因此,玩过许多家规森严的公子们不曾有机会玩的东西。

    此时元清正一脸得意洋洋地指着刘云手中捧着的小鸟:“这是我要送给太女妹妹的生辰礼,是我刚刚亲自从树上的鸟窝里捉出来的。”

    引得一众公子们惊奇的赞叹。

    春日的赏花宴素来都有男女相看的意思。因此家中有适龄的公子和小姐,来的也不少。若是有看对眼的,回去提亲或者求皇帝一个赐婚,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公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赏花,小姐们则在一起吟诗作对。元晗和一众君侍坐在一处饮酒,看着花园里的众人,小声说笑着。

    “那个说已经开始读四书的是崔家的小小姐吧,这个年纪算是有些学问了。”

    “那个说会作诗的是赵家的吧。”

    “嚯,这个说会做文章的,是谁家的小小姐?莫不是吹牛皮吧,小小年纪便能做文章啦?”

    “琮儿倒是谦和,跟谁都能聊到一处去。”

    看了一会儿,元晗刚刚把注意力从元琮身边转到放到元清身边,便听见他说掏鸟窝的事情,不由笑道:“清儿是个傻孩子,他掏鸟窝的事情传出去,谁还敢把好好的公子放到他身边?没得带坏了人家公子。”

    张疏桐叹口气:“清儿这孩子自小就闹腾,陛下还纵容着,臣侍管教他,他便哭着要找母皇。”

    卫蕴冬笑道:“清儿还不过是个孩子呢,小时候爱玩爱闹一些,又有什么要紧。咱们谁还没有年少爱玩的时候?待到年长一些,好好教一教规矩便是了。”

    元晗也安慰:“正是,朕看清儿聪明可爱倒是喜欢的紧呢,不要学那些士族豪门,把小公子一个个教的无趣的很。”

    正说着,元清拉着刘云跑到元晗身边,仰着脸问:“母皇,我能把表弟留在宫里陪我玩几天吗?”

    元晗笑着问张疏桐:“这是你娘家谁的孩子?”

    张疏桐解释:“这不是臣侍家的孩子,是杨家的。臣侍十九弟嫁进杨家,他是跟着十九弟进宫的。”

    张疏柳和杨茵是元晗赐婚,元晗自然知道杨家是哪个杨家。可是杨茵的女儿刚刚出生没多久,杨素素连亲都没成,哪来的这么大的孩子。

    突然,元晗想到了。

    “你姓刘?”

    元清“哇”一声:“母皇,这你都知道?”

    那没错了,这是刘霞和杨崇的孩子。元晗心情有些复杂。

    “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被人抱在怀里,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卫蕴冬不解:“陛下见过?”

    “这是刘霞的孩子。”

    刘霞停夫再娶的事情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卫蕴冬也明白过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没必要在孩子面前提起。

    元清抱着元晗的胳膊:“母皇,让表弟留下来玩嘛。”

    元晗笑着捏了捏他的脸:“留下来可以,你问了人家愿不愿意吗?”

    元清松开元晗的胳膊,转头问刘云:“你愿意留下来陪我玩吗?”

    刘云缓慢却坚定地摇头:“我要回家,爹爹会着急的。”

    “就一天也不行吗?”

    刘云依旧摇头。

    元清丧气了片刻,又扯住元晗的袖子:“母皇,那儿臣去表弟家玩可以吗?他说他二姑母会爬很高很高的树。”

    听了这句,元晗“噗嗤”笑出声。杨素素会爬树不假,可都是被杨崇逼的。

    书院里有一棵古树,杨崇和杨素素闹别扭之后,就把她的书本课业扔到树上,杨素素只能爬上去拿。一来二去,爬树的本事倒是比学业还精通。

    “那你问问小刘公子愿不愿意让你去他家玩。”

    这便是同意了。元清欢呼一声,转头看向刘云。

    刘云点点头:“爹爹让我多和别家的小公子玩,大皇子去做客他肯定欢迎的。”

    见元晗都同意了,张疏桐也不再多说什么:“去别人家里不要淘气,明日我派人去杨府接你回宫。苒儿,你跟着大皇子出宫,好生照看着。”

    虽然有人跟着,但是能出宫已经让元清十分兴奋了,拉着刘云叽叽喳喳说着要玩些什么,两人并肩跑走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伴读(四)

    元晗对着各家适龄的公子们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可以赐婚给薛绪的人。正在一筹莫展之际,薛绪主动上门请婚。

    “哦?你看上了谁家的公子?”

    “是工部水部司亭长傅言的嫡子。”

    “七品小官的儿子?”

    元晗十分意外。能进宫赴宴的,除了天子近臣,便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薛绪怎么会认识七品官的儿子?还特意来请婚?

    “傅公子随着家里舅舅舅母进宫赴宴,他,不瞒陛下,他姿容甚佳,臣一见倾心。”

    一个小官的儿子“姿容甚佳”,却没有半点名气,元晗根本不信,只当是薛绪为了安帝王之心,宁愿娶一个出身不显的正夫罢了。

    晚间在长乐宫歇下时,顺口和卫蕴冬提起此事。

    卫蕴冬却笑着说:“薛将军可没有说假话,那位傅公子的确是姿容甚佳。”

    “哦?”元晗来了兴趣,“有多好看?”

    卫蕴冬想了想:“论眉眼精致,自然比不过棠贵君,是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比贤君不遑多让。”

    梁辰喜读书,带着让人舒服的书卷气,与他不分伯仲的人,也得是满腹才华。

    “没想到薛绪一介武将,居然会喜欢这种的。”元晗调侃了一句,复又发愁,“平叛的功劳还没赏赐,不赐婚个高门大户,让她娶个七品小官的儿子,难免让朝臣觉得朕刻薄寡恩。”

    薛绍也知道了薛绪进宫请婚的事情。

    “二妹,你没必要为了安抚陛下的疑心,牺牲自己的婚事。母亲她们已经将兵权交了出去,只要你没有谋反的心思,陛下即便为了贤明的名声,也不会对你如何的。”

    薛绪无奈:“大姐,我是真的看上傅公子了。陛下若是赐婚,定然是那些士族豪门的公子。我是武将,和那些成日里悲春伤秋的公子们过不到一起的。与其坐等赐婚,不如我主动出击,还能让陛下顾忌不能亏待了我。”

    薛绍也知道,给薛绪赐婚的人选,既要出身高,又不能太越了赵煜去,这样的条件几乎没有合适的公子。薛绪主动提出傅公子,既解决了元晗的难题,又暗中让帝王记下她的人情,好处还在后面呢。

    “陛下不会少了你的赏赐的。”

    薛绪点点头:“皇后会帮我的。”

    卫蕴冬也接着元晗的话,顺势提起这件事。

    “陛下若是不知如何赏赐薛将军,臣侍便斗胆替琮儿求个恩典。”

    “你说。”

    “琮儿想和薛将军学武艺。”

    “琮儿怎么会想起和薛绪学武?”

    卫蕴冬狡黠一笑:“这个臣侍答应了琮儿不能说。”

    元晗伸手揽住他:“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莫不是琮儿惹了什么祸,你替她瞒着?放心说吧,朕不罚她。”

    卫蕴冬笑着推她:“不是琮儿惹的祸。陛下若是真想知道,便答应臣侍,在琮儿面前得当做不知。”

    “不是琮儿惹的祸,那便是清儿了,宫里没有比他更能淘气的了。朕答应你,你说吧。”

    卫蕴冬便把元清上树捉小鸟摔下来,被薛绪救了的事情说了。

    元晗哭笑不得:“这孩子,是该好好约束了。这次便罢了,朕只做不知,省的琮儿难做。”

    这事能这么解决,也是好事,元晗心中已经同意了。

    薛府,薛绍惊讶道:“你与皇后?”

    薛绪也不隐瞒:“太女殿下想与我学武。”

    “你这是要上太女的船了?”薛绍神色严肃。

    “我只是教授武艺,陛下若是不想将我划给太女,必然不会定下师生名分。何况太女年幼,将来也是以读书为主,我即便涉足太女的阵营,也不会深入。”

    果然,如她所料,圣旨下到薛府,赐婚傅言嫡次子为薛绪正夫,另着她每三日进宫,教授太女武艺。除此之外,并无多言。

    除了给薛府的赐婚,另有一道赐婚旨意从宫中送出,到了杨府之中。

    联系到前些日子,大皇子到杨府住了一日,紧接着又接了杨府的小公子到宫里小住几日,这道赐婚的旨意,让众人都在猜测究竟是要与谁家联姻。

    杨家的大小姐是皇帝亲自赐的婚,这次又赐婚二小姐,难免让人疑惑,杨家究竟怎么入了皇帝的眼,是不是要一飞冲天跻身一流士了?

    可旨意一出,就推翻了这种猜测。居然是赐婚十九皇子元庭给杨家的二小姐,招了她做驸马。

    做了驸马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便有了保障,但大周有规定,驸马不得掌实权上朝堂。这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出将入相的权利。所以很多有才学的人,对尚主敬而远之。

    在别人看来,这两道赐婚未免有捧庶压嫡的嫌疑。只有杨烨心里清楚,元晗这是在送扬素素一场富贵,保她一生无忧。

    元清很喜欢刘云,也喜欢杨家,尤其是“会爬树的二姑”。现在听说了赐婚的消息,跑到元庭的宫中笑着问:“舅舅,你是要嫁给刘云那个很会爬树的姑母了吗?”

    刚刚被封为金城公主的元庭,婚事终于有了着落,现在心情放松,便笑着答道:“是的呀,以后她就是你的舅母了。”

    元庭游湖时结识了杨素素,隐约猜到了元晗的意思,便放心令人打听杨素素的为人心性,对元清口中“会爬树的姑母”这样的形容词并不意外。

    婚事是他理想之中的,杨素素性子天真单纯,虽然被指为驸马,多半是没有能力为官,但是和她这样的人一起生活,总好过朝不保夕的勾心斗角。更何况,杨素素背后还有元晗护着。

    元清还在纠结称呼的问题:“她是表弟的二姑母,那也是我的二姑母。可是她现在又是我的舅母,那我以后该怎么称呼她呢?”

    元庭想到自己打听到的事情,摸了摸元清的头:“或许你叫她姨母也是可以的。”

    赐婚的旨意下来,选伴读的旨意,紧接着就下了来。刘云成为了元清的伴读,而元琮选了崔博霖和秦明宇。

    崔博霖是崔家的嫡孙女,元晗选了她当太女的伴读,实属意料之中。可是这个秦明宇,母亲只是靠着祖上荫蔽得了个四品的散官,家世并不出众,她可以中选太女的伴读,着实让人意外。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夭折

    元清和元琮选好了伴读,便开始早起去南书房读书。开蒙的夫子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崔雅。

    元晗看了几日,二人读书有模有样,放心了不少。

    在长乐宫闲话时,不免和卫蕴冬提到:“明年璃儿也要三岁了,到时候伴读也让她自己选。清儿自从选了刘云之后,性子也稳重了些。”

    卫蕴冬先是笑了声,后又皱了皱眉:“璃儿最近又病了,太医还是那套说辞,可是臣侍看着,不大好。”

    元晗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怎么说?”

    元璃常年生病,太医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近日盯着元清和元琮读书,对元璃倒是疏忽了。

    “臣侍在雪阳宫坐了会儿,一碗药几乎喂不进去多少,也吃不了什么东西,只能喝些米汤。医术的事情臣侍不懂,臣侍只知道不喝药也不吃饭,便是好身体也顶不住。”

    元晗心中叹气,元璃出生时太医说可能养不活,这一两年虽然总生病,可也跌跌撞撞养到了两岁,没想到这一天还是要来。

    元晗站起身:“朕去雪阳宫看看。”

    元璃刚喝下去的药,不多时又吐了出来。梁辰守在一边,双目通红。

    “再去熬一碗药来。”

    “主子,陛下来了。”

    梁辰抬头,元晗站在他身边,眼神关切:“朕听说你几夜没合眼了,璃儿病着,你别累垮了身子。”

    这样轻声的关怀之语,瞬间点燃了梁辰的焦虑委屈。他埋在元晗怀中,肩膀止不住颤抖。陌歌见状,将殿里伺候的宫侍们都领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二人。

    元晗轻抚梁辰的头发:“是朕不好,这些日子疏忽了你。”

    梁辰声音沙哑,哭到肝肠寸断:“璃,璃儿,臣侍,臣侍留,留不住,她了。”

    元晗心中一痛:“不会的,朕这就张榜,召天下名医进宫。”

    哭了许久,陌歌端着药碗进来:“主子,药重新熬好了。”

    梁辰这才从元晗怀中抬起头,擦了擦眼泪,情绪已经平静下来:“给我吧。”

    元晗静静坐在一边,看着梁辰喂药,元璃又吐出来,反反复复几乎没喝进去多少。陌歌又进来收了药碗出去,梁辰擦了擦眼泪,平静下来。

    “陛下,不用张榜了,臣侍与璃儿恐怕就这么些时日的缘分了。臣侍想带璃儿去一次青璃湖,还请陛下恩准。”

    元晗放在衣袖中的手紧了紧:“朕让人去安排。”

    梁辰抬眼,看着她:“越快越好。”

    皇帝出行,车驾仪仗护卫宫侍一样都不得少,但是在元晗的百般催促下,一切从简,礼部忙了个四脚朝天,只用了两三日的功夫,便准备妥当。

    梁辰做主停了元璃的药,他虽然清醒的时间变多,但是身体却一日一日虚弱下去。元晗这次出行打着南巡的名义,沿途巡查民生、耕种、水利等。

    卫蕴冬留在京城,跟随元晗出巡的,除了梁辰,便只有张疏桐,另外还带上了元清和元琮两个孩子。

    车驾仪仗一出了京城地界,元晗和梁辰便带着元璃乔装改扮,换了轻便的马车,直奔春州青璃湖而去。

    四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些燥热,但青璃湖边凉风习习。湖光山色的确很美,如果不是在元璃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梁辰恐怕会惊叹不已。

    “璃儿,你看,这就是青璃湖,你父君最喜欢的湖。”

    元璃昏昏沉沉,微微睁开眼:“父君,我们到青璃湖了吗?你说要带我去划船的。”

    梁辰忍了多时的眼泪终于滚落:“我们到了,你母皇也在,我们一起去划船。”

    虽然春州在这次南巡的计划中,可是元璃的身体等不了,元晗两人只带了青岚陌歌,还有丁影文茜一明一暗保护安全。听见梁辰的话,青岚去安排船只。

    一艘乌蓬小船划到岸边。梁辰抱着元璃上了船,元晗拦住了来划船的船家:“我们自己来就行。”

    最终就只有元晗梁辰抱着孩子上了船,划船的任务就落在了元晗身上。

    乌篷船慢慢荡出水波,向着湖心而去。梁辰虽然也是第一次来,但他读了许多书,博闻强识,也不管元璃能不能听懂,轻声说着青璃湖的风物人情。船上静谧的气氛,仿佛真的是一家三口闲来出游。

    “过几日便是璃儿的两岁生辰,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元璃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儿臣想吃母皇做的长寿面可以吗?刘云说,他生辰的时候,他姑母会亲手给他做长寿面。”

    元清有了新的玩伴,带着刘云去各宫里都骚扰了个遍。元璃不是在襁褓中的孩子,虽然身子弱,但能和他们交流的孩子,二人在雪阳宫和她叽叽喳喳说了一下午的话。

    元晗笑着答:“这倒是为难我了。罢了,既然是璃儿的愿望,定让你实现。”

    三人游了湖,在湖边租了个小院。

    青岚找了个厨子来,教元晗做长寿面。梁辰日日抱着元璃,在门外看元晗一身面粉的狼狈之色。元璃难得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笑容不断,话也多了起来。

    厨子在一旁打趣道:“郎君和小小姐好福气,有如此疼爱夫郎和女儿的妻主。”

    元晗从来没接触过厨事,学了几日都不得要领,梁辰和元璃跟着一起吃了几日不成形的面。

    三人在这里住了四天,还没等到元璃的两岁生辰,时间并不打算给她们这个机会了。

    景成三年四月二十八日,二皇女元璃病逝,在她生辰前的三日。

    梁辰哭晕在青璃湖边的小院子里。

    元晗不忍再看,让人送了元璃的棺椁回去,把梁辰也一并送回京城,自己则回到了南巡的仪仗中。南巡的事情还没办完,元晗不能缺席。

    元清悄悄摸到元晗身边:“母皇,二妹妹走了你是不是很难过?你是不是想哭?儿臣不会告诉别人的。”

    元晗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把元清抱在怀里,声音干涩:“母皇没保护好你二妹妹,以后清儿帮母皇一起保护妹妹和弟弟好不好?”

第二百五十九章 南巡(一)

    元晗脸色晦暗,沿途接驾的官员都知道皇帝刚刚丧女,知情识趣不去触皇帝的霉头。

    每到一处,元晗着便装,带着元琮出去逛街市。元晗什么都不说,只是带着元琮出去看。

    元清见了几次,也闹着要一起去。有了元清在,三人之间的气氛便不那么沉闷。

    “娘亲,我能不能买那个?”元清指着小贩手中的糖人。

    元晗点点头,青岚正要去付钱,却被元晗制止了。

    “给她们换些铜钱,看上什么就自己买。”

    很快,元清和元琮就各自拿到了沉甸甸的一串铜钱。

    元清拉着元琮跑到小贩的摊前,问起价格。市井商贩多会察言观色,看见元清和元琮虽然年幼,但是举止气度不凡,身后跟着的母亲也是威仪天成,自然知道几人非富即贵,当即热情答道:“小公子指着的这个糖人,是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做成的,要,要三十文。”

    元晗即便原先不知道价格,走了这两天也知晓了。这样的糖人不过一文钱,工艺稍复杂的也就二三文。小贩不过是看元清不谙世事,漫天要价呢。

    元清果断地从一串钱上数了三十枚下来递给小贩,高高兴兴拿着糖人走了。

    前几日元琮跟着元晗只是逛,从来没有提出什么要求,街上的新奇玩意也只是看过。现在有了元清的加入,两个孩子从一路走过,买了许多零碎的小玩意儿。元清自己拿不下,让元琮帮着拿,元琮便尽心帮他拿着东西,自己却没空玩了。

    青岚给元清的铜钱不过百来枚,一个糖人花了三十,这种花法,没过多久便见了底。

    元清转向元晗:“娘,能不能再给我些铜钱,那边的糖饼真香啊。”

    元晗摇头:“今天就这么多了。”

    元清十分失望,转而又将目光转向元琮:“妹妹,你看看这些可有你喜欢的,我跟你换铜钱好不好?”

    元琮认真审视了怀里一大堆的东西,挑出一个竹编的小鸟:“这个给我,我给你两文钱。”

    元清瞪大眼睛:“才两文钱?买的时候花了十五文钱的。”

    元琮一本正经道:“你在旁边买桃酥的时候我听到了,这个就是两文钱,那个人看你出手大方,才对你要高价的。”说着又在怀中挑挑拣拣,“这个一文钱就能买到,哥哥花了十文。这个也是,还有这个。”

    也并不是所有的小贩都是奸猾之辈,所以元清的一百文钱还是买了不少东西。

    元琮越说,元清越是惊讶:“那这样说,岂不是一百文钱可以买更多东西?”

    “前几日娘带我出来,我听说一斗米才不过百文,哥哥可以吃一月有余。”

    元清脸上震惊之色更浓。

    元晗默不作声在一边听着二人的对话,对元琮的敏锐十分满意。带元琮出门,就是为了让她了解这些,不做深宫之内高高在上的人。她现在能知晓一百文钱的价值,也懂得购买的东西价值几何,十分不易。

    元晗正想着,两个孩子不知达成了什么共识,元清抱着自己一大堆的东西跟在元琮身后,看着元琮买了一块糖饼。

    那一脸懊恼的模样,让元晗不禁莞尔。

    元琮自己吃了半块,剩下半块分给元清,元清又继续开开心心逛起来。

    这一日收获颇丰。元琮除了一些小吃,几乎没有买什么东西,她的钱还是给元清花了。

    回到落脚的地方,元琮拿了买来的几样东西小心收好。

    “太女妹妹,你不喜欢吗?为什么要收起来?”元清疑惑。

    “那是送给父后的,还有妹妹弟弟们的。”

    元清若有所思。

    晚间的时候,张疏桐便收到了元清的礼物。张疏桐不由感慨:“皇后将太女教的很好,臣侍自愧不如。”

    第二日的官员觐见,元晗将元琮带在身边。例行问完话,元琮问道:“母皇为什么关心粮价?”

    元晗看着她:“因为吃饭穿衣,在普通百姓家是头等大事,忙忙碌碌一整年,也不过是为了吃饱穿暖。”

    元琮若有所思。更深入的东西,元晗并没有说。这不是元琮现在能理解的,也希望元琮能自己发现,自己思考。

    再经过其他县的时候,元晗依旧是带着两个孩子出去逛。元清这次学聪明了,和元琮一起在摊位边观察了解到了真正的物价,才会去选自己喜欢的东西。吃的玩的,元清甚至给自己买了一身粗布衣裳。

    “妹妹说,那些人是看我们穿的好才会要很多钱,下次我们穿这个出去,就和街上的小孩子一样啦。”

    元晗惊讶于元清学习的速度,也有些哭笑不得。气度仪态这样的东西,不是一身衣服能掩盖的了的。不过并没有点破,只是笑着默许了他的办法。

    六月,仪仗到了春江边。

    清新的江水气息,将燥热一扫而空。一路南下,各地风物逐渐不同,南方气息渐浓,是元清和元琮从没见过的景象。在春江边换了楼船,沿江而下。

    江面上运货载人的船来来往往,号子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元清和元琮在甲板上看着外面,不愿进去。

    元晗不约束她们,招了随驾的崔致来议事。

    崔致到主舱的时候,元晗的桌面上铺着一张水文舆图。

    行礼后,元晗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直奔主题,而是望着窗外船来船往:“春江之上这样繁荣的景象,朕从没见过。”

    上了楼船之后,元晗并没有让人清场,做富商出游状,这才能看见春江之上的忙碌和繁华。

    崔致知道,元晗叫她来,并不是单纯感叹春江繁华的。桌上铺着水文图,定然是和水文有关了。

    果然,元晗接着说:“南有春江,北有玉河,都是自西向东流,两岸皆是繁华的城镇。但从南至北的水系,就只有历朝开凿的一些运河。京城在北,若要从江南运送货物,路上的折损,风险和时间消耗都是巨大。若是有一条南北走向的水路,能带来的收益,难以估量。”

    “陛下是想开凿一条贯穿南北的运河?”

第二百六十章 南巡(二)

    元晗点头:“你看,这几条是历朝开凿的运河,这几条是春江和玉河的分支,在这里补凿一段,这一片水域就连起来了。再从玉河和支流引水源过去,南北就有了水路上的连接。这样一来,南北漕运就大为便利,赈灾平乱也好,货运通商也罢,夫子想想。”

    崔致被她说的激动起来。

    这样一条运河,对于经济政治的作用,的确是难以估量的。崔致甚至能想象出,将来运河之上舳舻蔽水,客货云集的盛况。

    但这激动也只是一时的,开凿运河所需要的钱粮人力,都是巨额数字。

    这个问题元晗也考虑过,自从有了开凿运河的念头,元晗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些。国库的收入该如何支撑?河工劳役该如何调配?工部有没有人精通水文可以统筹调度?

    “五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二十年,朕有生之年看不到,泽被后人也是好的。”

    这样一条运河若是开通,是功在千秋的事情,花二十年时间做这样的事情,值得。

    “臣传信工部户部,还有右相,让她们先商议出个章程来。”

    “先让她们心中有个数,暂时不要传扬开去,待南巡结束再议。”

    楼船在春江上行了几日,进了品州境内,开始下暴雨。江面上风浪大,元晗一行人上岸,在品州府衙落脚。

    品州被春江和支流分割成了三块,如同一个“品”字,因此得名。这样的地理环境给品州带来了富庶和繁荣,也带来了水患的风险。暴雨一落,府衙县衙各处便严阵以待,组织劳工加固堤坝。

    元晗领着元琮在河堤上看了一天,回去的时候,二人已经湿了大半。

    张疏桐一边让人替元琮更衣,一边亲自动手拧了热的帕子递给元晗,埋怨道:“外面这么大的雨,陛下带上太女做什么。小孩子身子弱,冻病了可怎么好?”

    元晗擦脸的手一顿,很快又继续擦脸,声音从帕子底下传来,有些闷闷的:“这些事情,太傅说上一百遍,都不如自己看上一遍。”

    张疏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元璃病逝才一个多月,元晗虽然忙于政务看不出悲伤来,可终究是心痛的。前些日子,京中传来消息,元璃已经下葬了,但梁辰一病不起。这时候提“孩子身子弱”,无疑是在元晗的伤口上撒盐。

    正想着找补两句,元晗擦完脸把帕子递还给他,神色如常,除了眼中多了几条血丝。

    “陛下去累了一天,喝杯热茶去歇一歇吧。太女也去睡一会儿。”

    元晗端起茶杯,将冒着热气的茶水一饮而尽:“朕去歇着,琮儿若是累了便也去睡会儿。”

    元晗走后,元清察觉出气氛不对,却又不解:“父君,母皇怎么了?”

    元琮小口小口抿着茶水,答道:“母皇想起二妹了。”

    元清对这个常年养病的妹妹没什么印象,只能瞪着眼想了会儿,沉默不语。

    论起存在感,元璃比不上身为太女的元琮,也比不上成日里爬高上低到处低捣蛋的元清。但想到她最后实在睁不开眼,细声细气叫“母皇”和“父君”的样子,让元晗鼻梁发酸。

    自己尚且这样,在元璃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梁辰,不知道有多难过。

    送进宫的家信中,元晗嘱咐,给梁辰父亲入宫的牌子,让他多进宫陪陪梁辰,希望他能好过一些。

    元晗在品州住了几日,虽然连日暴雨,但因为品州应对及时,并没有多大损失,反倒是邻近的苏州遭了水患。

    “启程,去苏州。”

    话一出口,立即被品州刺史彭安民劝阻:“水患过后必有流民,陛下千金之躯不可涉险。”

    元晗简直要被气笑了:“流民?官府若是好生安置,哪里来的流民?杨才无能至此了?”

    彭安民讷讷,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

    苏州刺史杨才,出身苏州杨氏,是杨氏家主杨业的庶妹。杨业现任吏部尚书,杨氏一族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苏州和品州距离这么近,杨氏要为难她,并不是什么难事。

    看她这个表情,元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来,给朕说说,杨才都干了什么事?”

    彭安民心中权衡。苏州府的情况,元晗去了一看便知,要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来。

    “杨大人早些年也是进士出身,着实有些政绩的。这几年迷恋方术,府中养了不少方士,遇事不决便询问这些人。这些人中的确有些真才实学的,还有一些就不好说了,所以……”

    元晗懂了,有江湖骗子也有真有本事的,所以杨才即便荒唐,也没闹出乱子。

    “朕更得去苏州看看了,青岚,吩咐下去,明日启程。仪仗断后,咱们先行一步。”

    遭了水灾的是苏州丰江县,距苏州城还有一段距离,元晗并没有遇到流民。想着看看杨才能作出什么妖来,元晗直奔刺史府。不料却被告知刺史大人带着人去丰江县亲自赈灾去了。

    一州刺史在遇到水灾后亲自去到县里赈灾,也算是用心了。元晗又带人赶去丰江县。

    丰江县城地势较高,没受到什么影响,周边的村子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浑浊的江水漫过大片的庄稼,时不时飘来残破的衣料木盆等物什。房舍被没过一半,屋顶上间或能看见几个人,表情麻木又绝望地看着远方。往县城去的路上,失去家园的百姓同样麻木地往前走着。

    一路上没见到赈灾放粮,也没见到官府的人,杨才亲自来赈灾,到底在做什么。元晗赶到县衙,居然又被告知刺史大人不在,去了江边。

    元晗再次追着杨才到了江边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加固堤坝或是赈灾放粮的场面。

    江边搭了一座高台,有个身着紫色官袍的人,正在手舞足蹈说着什么,她身边还站着个道士模样的人。因着暴雨,二人都十分狼狈,杨才的官袍湿了大半,沉甸甸地挂在身上,道士的雪白的道袍也沾了不少泥点。

第二百六十一章 南巡(三)

    元晗下马走近些,杨才刚好从台上退下,那道士招了招手,四个道童抬着一张香案放到高台之上,道士开始念念有词。

    足足念了一顿饭的功夫,又招手让道童撤了香案,披上蓑衣,走进雨幕之中。

    元晗这才看见,一旁有数人抬着一只绑住的活猪,见道士出来,略一躬身,便跟着往江边走。道士又甩了甩拂尘,不知做了些什么,众人将活猪抛入江中,在岸边跪拜。

    江水汹涌,几息便将活猪吞没卷走,不见踪影。岸边一阵喧哗躁动。做完这些,围观的人群四散开去。

    元晗走上前去:“杨刺史这是在做什么?”

    杨才打量元晗一行人,有些摸不准她们的身份。

    青岚上前半步:“杨刺史,见了陛下还不行礼?”

    杨才慌忙行了礼,这才起身答道:“这位是云游至此的陈道长。数月前,道长算出苏州境内会有水患,唯有祭祀水神可解。臣方才是请道长完成了最后一次祭祀,一个月内,暴雨必定会停。”

    “除了祭祀,杨刺史还做了什么赈灾的事情?”

    杨才道:“臣让人盖了棚子,安置无家可归的村民。”

    她虽然在这些鬼神之事上有些荒唐,可还是知道要怎么做的,元晗稍稍放心了些。

    “棚子呢?”

    “还在盖。”

    元晗瞥了道士一眼:“不是早就算到苏州境内有水患了吗?早怎么不做准备?”

    “臣自月初起,便逢三日做一次法事,求水神免了这场灾祸。”

    “这就是你做的准备?”元晗沉声问。

    品州府应对暴雨水患,早早加固堤坝清点粮食,到了苏州府,就是三天做一次法事?

    “义仓之中的粮食储备,臣已经命司仓清点了。”

    “清点结果呢?”

    “还在清点。”

    “受灾的村子有多少?情况严不严重?水退了能不能来得及补种?粮种有没有准备好?安置的棚子和粮米什么时候到位?灾后的安置呢?瘟疫有没有防范?堤坝要不要加固?”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直将杨才问得哑口无言。

    元晗见她毫无准备的模样,怒从心起:“你说陈道长算的准,她有没有算出你今年要丢官?”

    杨才吓得跪地求饶。

    “荒唐!”元晗怒斥,随后吩咐丁影,“押上她,咱们回苏州城。”

    府衙的官吏们看着刺史大人领着人出去,却被剥了官衣当做阶下囚押送了回来。

    所有人都聚在大堂之中,元晗坐在上首:“义仓之中有多少存粮?安置灾民的棚子什么时候能盖好?丰江县因为什么原因遭了水灾?医官有备下应对瘟疫吗?”

    有了杨才这样的长官,元晗对于苏州府的官员们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的是,府衙的官员们都还很尽职,面对元晗的发问,负责的人都能答得上来。赈灾的事情虽然慢了一步,却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有了这些人的安排,哪怕杨才迷信方术胡来,苏州府也出不了大乱子。

    元晗心中的郁气稍消。

    杨才是朝廷直接任命的刺史,如此平庸无能,是元晗识人不明的失职。不过除了杨才,其余的人都还是能做事的。

    苏州府的事务由长史暂代,元晗眼见着安置放粮的事情都走上了正轨,这才下旨,革除杨才的官职,提拔原苏州长史温南为刺史。

    御驾继续南下,元晗关心的是桃州的近况。李竹的叛乱给桃州带来的影响巨大,正面的府兵伤亡惨重,附近的州府参与平叛,又耽误了农时,以至于桃州周边的几个州今年都会减产。

    有了杨才的例子在前,众人都知道皇帝不是好糊弄的。仪仗行程慢,元晗又有意带着元琮多看看,给足了准备时间。

    桃州南部靠海,北面依山。元晗的仪仗从南面进入桃州。沂州和高丽隔海相望,元晗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海,但元琮和元清却从没见过。

    二人兴奋地在沙滩上跑来跑去,元晗则在一边和渔民们说话。

    她们三人衣着不凡,身边跟着护卫,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游。几人都说着官话,两个孩子像是从来没见过海的样子,便知不是本地人。

    元晗也笑着应了:“我们从京城来,是来访友的。孩子从没见过海,便带她们来玩玩。”

    这些贵人对从没见过的事情有几分好奇,在岸边织网的渔夫便捡一些新奇的事情说。

    “有一回岸边来了一艘船,船上都是黄毛绿眼睛的妖人,说的话我们也不懂。那都是好多年前了,当时里长是我妻主的祖母,就大着胆子上前查看。她们大概七八个人,比比划划说了半天,倒是让祖母明白了,她们在海上遇到了风浪,船触礁了,要在我们这里修补好才能出发。”

    “她们是吃人的妖怪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元清和元琮都跑过来,听着渔夫说话。

    渔夫笑了:“她们当然不是吃人的妖怪,她们也吃米面粮食,要喝干净的水,也会生病的。”

    “那后来呢?”

    “她们在我们村里住了半个多月,修好了船。那些人对金银没有兴趣,却喜欢我们的茶叶和茶具,走的时候带了好多走,还留下了一锭金子。”

    元清现在对于钱已经有了概念,不由惊叹:“这么多钱?”

    “对呀,好大一笔钱。那些茶叶是我们自己园子里种的,虽然比不上贡茶,也是品质不错的了。茶具是镇上的窑里烧的,品相也很好。但也不值这么多钱。祖母说,就当做是一场梦,不让人往外说,把金子给村里的人分了。”

    元晗心中一动:“这些人是不是后来还来过?”

    渔夫点头:“娘子说的不错,这些人不知道从哪里来,听母亲说,她们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有时候一年来一次,有时候好几年都不来。我嫁过来十多年,也就见过四五次。”

    元晗看着村里新修的房屋,孩子们红润的脸庞,得体的衣着,无不昭示着这个村子的物质条件。

    “她们每次来都只要茶叶和茶具吗?”

第二百六十二章 南巡(四)

    “那倒也不是,”渔夫回答,“她们也会带一些别的东西,但要的最多的还是茶叶和丝绸。”

    “她们有带别的东西来跟你们换吗?”

    “读书人果然知晓的东西多。那些人也带一些铜的铁的东西,还有棉麻布匹,一些石头,还有她们的一些吃食。可那些东西我们什么没有,比她们做的又好看又好用。也就那些石头看着还挺好看,我要了一些打在首饰上。”

    元晗若有所思。

    渔夫又说起别的新奇事儿,逗得元清一会儿惊呼一会儿好奇的。

    桃州是这次南巡的最后一站。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皇帝又御驾南巡,桃州的官员不敢懈怠,面对元晗的问题对答如流。元晗在桃州几个县里转了转,并没见到民生凋敝的情况。

    景成三年七月二十九日,元晗结束南巡,返程回京。

    回京途中,张疏桐查出来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元晗欣喜之下,令仪仗放慢速度,直到八月底才回到宫中,连中秋佳节都错过了。

    棠贵君的盛宠令人咋舌。他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现在又有了第三个,份位也是一人之下。连带着元清也十分受宠,和太女一起陪皇帝出巡。

    这样的话传到了卫蕴冬耳中,不过一笑了之。张疏桐得宠,越不过皇后去。元清受宠,也只是个男孩。元琮太女之位稳固,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元晗,帝王的情意多虚无,得之是幸。卫蕴冬知道元晗对自己有情,但更多的是对正夫,对皇后,对同枕共穴之人的敬重。过完年去又要选秀了,这宫中来来往往的人愈发多了起来,没有人能对他造成威胁。想到他原先对于曲明舒的如临大敌,不由觉得可笑。

    元晗回宫之后,第一夜便歇在长乐宫。卫蕴冬一边替她按着肩,一边说着宫里的事情。

    “惇充华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了,如今多有不便。琦儿现在快两岁了,还是需要人照顾的年纪,惇充华恐怕顾不过来。”

    元晗睁眼:“五个月了?怎么没听你在信上提起?”

    卫蕴冬答道:“前三个月胎像不稳,惇充华和臣侍的意思都是暂时不往外说。后来得了陛下御驾回京的消息,便想着等陛下回宫了再说。谁知路上棠贵君查出了身孕,陛下迟了大半月才到。这么一拖,便快五个月了。”

    元晗拍拍他的手:“桐儿这几个月一直跟朕奔波,也没怎么休息好。这时候有了身孕,朕也怕他出什么岔子。”

    卫蕴冬知道,元晗这是在和他解释,表达歉意,因为张疏桐的缘故,没有与他一起过节。

    “棠贵君这几月辛苦了,既要照顾陛下,又要看顾琮儿和清儿两个孩子。陛下为他担心,也是常理。”

    “你刚说王恒有了身孕,是要将琦儿挪走吗?”

    卫蕴冬点头:“惇充华要顾着自己的身孕,又要照顾琦儿,难免顾此失彼。臣侍想着,贤君那边,璃儿刚走,让琦儿去陪陪贤君,也好让他早点走出来。”

    想到元璃,元晗叹了口气:“雪哥儿那边怎么样了?”

    提到梁辰,卫蕴冬也叹息:“贤君刚回宫的时候,抱着璃儿的棺椁,不吃不喝也不言语,晕过去好几次,最后还是陌歌硬灌了些汤水下去。硬撑着到璃儿下葬,便病倒了。反反复复,到现在也不见大好。臣侍想着琦儿活泼健康,正好可以解贤君的思念之苦,又担心令贤君触景生情,便想着让陛下拿个主意。”

    元晗看着卫蕴冬,眼中有不掩饰的感谢之意:“你能为雪哥儿思虑至此,辛苦你了。”

    卫蕴冬轻轻一笑:“贤君是陛下潜邸时的老人了,骤然失女,臣侍也十分心痛。见他现在形销骨立的样子也是于心不忍,若是琦儿能让他开怀一些,也是一桩好事。”

    元晗想了想,也有些拿捏不准梁辰对这件事的态度。卫蕴冬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贸然把元琦抱过去给他养,弄不好会适得其反。

    “朕明日去探探他的口风再做决定。”

    第二日元晗多日不在京中,虽然要紧的事情已经快马送给她,但仍有许多事务来不及处理,一来二去便耽误到了夜里。

    元晗从政务中抬头的时候,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夜色深重。

    “青岚,现在什么时辰了?”

    青岚看了眼更漏答道:“回陛下,已经近子时了。”

    元晗犹豫了片刻,还是吩咐道:“去雪阳宫看看。”

    御辇悄无声息地到了雪阳宫,元晗问在门外守夜的宫侍:“贤君睡下了吗?”

    宫侍答道:“主子已经睡下了,不过半个时辰前唤了陌歌哥哥进去,应当是醒了。”

    元晗推开殿门,大殿之中弥漫着厚重的药味儿,苦涩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印象之中的雪阳宫惯来是如此,只不过喝药的人,由元璃变成了梁辰。

    进了内殿,只有昏黄的一盏灯火,陌歌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梁辰则是一脸病容,倚在迎枕上,神色恹恹。

    听见身后有动静,陌歌回过头来,惊讶到:“陛下。”

    陌歌起身行礼,让开了梁辰身边的位置,元晗这才看到他现在的模样。

    卫蕴冬用形销骨立来形容他,已经算是美化了。梁辰过分苍白的脸上弥漫着日暮西山般的沉沉死气,盖着锦被的身体瘦削伶仃,从外面看去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和平坦的床榻融为一体。像是元璃的离世,带走了他的整个灵魂一般。

    他见到元晗并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反倒是泪珠倏地从眼眶中滚落,划过棱角分明的下颌,没入锦被之中。这样的梁辰,与元晗心中高岭之雪一般的模样相去甚远。元晗哪里还顾得上那些虚礼,心中只剩下酸涩与心疼。

    “陛下。”梁辰开口,声音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的一般沙哑,全然不似往昔的清亮。

    元晗用指腹拭去他脸上的泪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提起元琦的事情,只能揽他在怀中,轻声安慰。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运河(一)

    “别哭了,璃儿也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好好把身体养好,以后还会有孩子的。璃儿是个孝顺的孩子,会心疼父君,还会回到你身边的。”

    梁辰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掉眼泪。元晗安慰了半晌,他哭累了才歇下。时间已经不早了,元晗便让陌歌把侧殿收拾出来,将就着歇一晚上。

    元晗最终没让卫蕴冬把元琦送到梁辰那里。一则是梁辰自己需要养病,二来也是安王恒的心。

    开挖运河的消息放出去,工部的人在御书房里进进出出,一张又一张的水文图铺在桌面上。

    高定贤指着联通东洲和扬州的一段运河道:“山南渠是江南地区开挖最早的运河,但是年岁久了,河道淤积,已经过不了船了,现在说是一片滩涂也不为过。若是要纳入江南段的运河水系,须得先清淤河道,再凿开山南县到陵山县的这一段,工程量不小。”

    “高爱卿的意思是,放弃这一段?”

    高定贤点头,还没说话,青岚进来打断了她:“陛下,诚亲王到了。”

    元显改良的攻城车,在平叛中起到了很大作用,元晗将她的爵位升了亲王。本想给她换一个差事,她却表示喜欢工部,不想挪窝。高定贤也肯定了诚亲王在工部的价值,便依旧让她领了工部侍中的差事。

    前些日子议运河之事的时候,元显频频心不在焉。元晗以为她不擅长河工水利一事,也没在意。今日迟了些到,元晗本想说她两句,没料到元显一进来,眼下一大块淤青,吓了所有人一跳。

    “十八妹,你这是?”

    元显无精打采道:“昨夜同人打了一架。”

    元晗虽然同元显接触不算多,但也知道她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平日里就喜欢捣鼓些东西,怎么平白和人动手,还眼见着吃了亏?

    “青岚,取些冰块来给诚亲王敷上。谁和你动手的?”

    元显皱了皱眉:“是臣妹技不如人,皇姐别管了。”

    这话有些不知好歹,元晗并不与她生气:“河工水利之事你要听吗?不听就回去歇歇。”

    元显接过青岚递来的冰块,随意按在脸上的淤青之上,走到桌案边,指着元晗刚刚划过的山南渠道:“山南渠连接数个湖泊和零散水域,是为了北伐运送粮草辎重,沿途都是战略要地和丰饶富庶之处,没必要因为常年淤积就舍弃不用。”

    高定贤反驳:“山南渠北段是一长段陡坡,夏季涨水时,船根本没法逆流而上。”

    “这儿,”元显又在图上划了一道,“建个堰闸,从丰江县引了春江水来,还能解决丰江的水患,省的刺史又是跳大神又是祭江的。”

    “十八妹!”元晗低声呵斥,“说话就好好说话,夹枪带棒的要做什么?”

    高定贤有些尴尬。

    皇帝南巡,罢了一个跳大神的刺史,这不是秘密,可是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那就是赤裸裸下了皇帝的面子。诚亲王是皇帝的妹妹,她这么干最多被申饬几句。自己这个旁观的外人,弄不好要被迁怒。

    元显并不管元晗的斥责,继续道:“至于高大人说的清淤开凿,八百年前挖这条河的时候,三十多万劳役挖了三年多。现在只需要清淤,再多挖一段,用不了这么人和时间。皇姐若是狠得下心,明年春天就能完工。”

    元晗沉下脸:“元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元显没做声。

    “高爱卿,你先下去,把你的想法写个折子上来,明日再议。”

    高定贤忙不迭地行礼告退。

    元晗深吸一口气,按住心中的不快。

    “十八妹,你是对朕有什么意见吗?或者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元显无意识地用冰块按着眼下的淤青,双目无神。

    “究竟是怎么了?你昨夜和谁动了手?”

    元晗追问再三,元显都没有说话。就在元晗准备放弃时,元显突然开口:“皇姐,我想负责运河的开凿。”

    元晗可以不追究她的冒犯,也可以不管她的私事,但是开凿运河这样的大事,不能随随便便交给她。

    “水利之事,你懂得多少?”

    元显自嘲一笑:“我在工部,除了捣鼓些小玩意,就是攻城车有些作用了。水利之事,不是我吹嘘,工部关于水文的藏书卷册,我都看过个遍了。开挖运河不能像皇姐这样,坐在御书房中纸上谈兵,要实地去看,去考察的。皇姐若是信我,就把这个差事交给我。若是有半点差错,我提头来见。”

    元晗牢牢盯着她:“你这是立军令状?这样的话,可不是儿戏。”

    “我敢说,就有底气能做到。皇姐若是同意,我明日就出京。”

    元晗心中没底,元显究竟有什么水平,她根本不了解。

    “你且让朕再想想吧。”

    “臣妹告退。”

    元显离开,御书房只剩下元晗一人。

    “文茜。去查查元显昨夜跟谁动了手,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文茜无声出现,又无声离开。

    元显的事情并不难查,文茜很快就回来覆命。

    “诚亲王昨夜和薛将军动了手。诚亲王喝了酒,见到出来给正夫买点心的薛将军,就动了手。诚亲王大骂薛将军夺人所爱,薛将军一怒之下就打了诚亲王。”

    “谁?薛绪?元显和薛绪有什么仇?夺人所爱又是什么情况?”

    文茜继续道:“薛将军的正夫傅氏,和诚亲王曾经有些情愫。原本诚亲王想在册封了亲王之后向陛下请婚的,但是宫宴过后,薛将军先了一步,傅氏嫁进了薛家。陛下南巡这几个月,诚亲王成日买醉。昨夜,薛将军为有孕的正夫买些点心,正遇上了酒后的诚亲王,就这么起了冲突。”

    难怪元显对她隐隐有些敌意,根源原来在这里。元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元显册封亲王到宫中设宴,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等傅氏被薛绪看上求了赐婚,才来搞这些一往情深的东西。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运河(二)

    “那傅氏可有什么过人之处?”

    元晗想起卫蕴冬对他的评价,腹有诗书气自华。

    “傅氏喜读书,却不是经史子集诗词歌赋,而是山川水文。傅氏和薛将军成亲后,薛将军为他搜罗了不少这类的书,但大多是诚亲王暗中命人送过去的。”

    这三个人的关系,元晗更加无话可说。元显心悦傅氏,却拖拖拉拉不请婚,被薛绪横插一脚之后追悔莫及。薛绪娶了傅氏,为他搜罗书籍,为他买爱吃的点心,明显是举案齐眉温情脉脉,更衬得元显自作多情。

    让元显借着开凿运河的机会避出京去,不失为一种办法。

    第二日,圣旨下到诚亲王府,任命诚亲王为河道督查使,即刻出京勘察水利地势。元显并没有奉旨出京,反而拿着圣旨进了宫。

    “陛下不相信我?”

    元晗挥挥手,示意一边伺候的宫侍退下。

    “你拿什么让朕相信你,把运河开凿的事情交到你手上?凭你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懂得争取?”

    元显眼眶泛红:“皇姐还是知道了。”

    元晗放下朱笔,沉声道:“朕不管你出京是疗情伤还是真的想做事,你要从朕这里拿到运河的开凿事宜,就拿出东西来给朕看。”

    元显呆了一会儿:“他告诉我,若是能将江南的水系连起来,运河修到京城,是一件利国利民的事情。”说着,拿出了一摞厚厚的纸张,“我什么都想好了,就是没有想到他进了趟宫,就成了别人的夫郎。”

    元晗接过那一摞纸,上面写满了对运河的想法,包括现有运河的走向地势水量等等,可见是下了大功夫的。

    元晗有些可惜。傅氏若是嫁给元显,恐怕能一展所学,能帮上她不少忙。嫁给薛绪,便只能留在深宅大院中相妻教女了。

    “旨意已下,你且去查探,完善你写的这些东西。方案有了,朕才好让国库拨款。运河这事儿,不是你和傅氏的心愿,是朕的规划,是黎民百姓的期盼。不论多少年,朕都会让它通航。”

    元显深吸一口气:“臣妹遵旨。”

    这样一条贯穿南北的运河,无论流经哪里,都必将给两岸的村镇带来无限的繁华。

    辖区在自己的治下富庶繁荣起来,无论对哪个官员来说,都是不可磨灭的政绩。天然的河流无法改变流经的地方,人工开凿的运河可就大有所为了。

    皇帝派来勘查的诚亲王,年纪轻轻,虽然懂河工上的事情,官场的规则却不一定能懂。

    这些人想着糊弄元显,却连她人影都没见到。和元晗南巡不同,元显轻车简从,只带了一个家仆一个侍卫,直奔河边的村镇,连县城的门都没进,让那些翘首以盼的官员们等了个空。

    元晗听暗卫事无巨细禀报元显的一举一动,探访河工村民,亲自去淤塞的河床上查看。天气渐冷,元显每每弄得一身狼狈,心性却沉稳起来。她这里忙前忙后勘测地形水势,元晗也没闲着。

    入了冬日,各地税收报上来,除了桃州以及周边的州府有所减产,其余地方种了改良后的稻种,收成都增加了一成有余。去年灭了伊昌,今年又平李竹的叛乱,国库吃紧,便有朝臣提出提高赋税的建议,被元晗否决了。

    藏富于民是好事,至于国库税收,不该再从这些辛辛苦苦耕作的农户身上榨取更多了,她心中自有定计。

    皇帝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揣摩,有些聪明人,早早猜到了了元晗的用意。

    曲亦瑶在府中举办消寒宴的帖子送到元晗的桌案上。

    敢给皇帝下帖邀请赴宴,曲亦瑶可以说是独一份。元晗也颇感新奇,曲亦瑶一直是个有分寸的人,虽然和元晗言语间投契,却深知二人地位差异,不会因为曲明舒或者自己曾经作为元晗的暗棋,就贸然给宫里下帖。

    十一月三十日,元晗带着曲明舒便装出宫,赴曲亦瑶的宴。

    曲亦瑶离开曲家后,在静温坊买了宅院,比曲家在惠温坊的宅子小了许多,但位置更好。

    曲家下人将元晗和曲明舒领到了一处花厅。曲亦瑶和张疏桃迎出来,正要行礼,被元晗止住了:“朕今日是陪夫郎回府探亲,不必多礼。”

    几人进了花厅的暖阁。暖阁的地板布满镂花,镂花间有香烟袅袅送上,四壁也布满镂空花纹,同样有清幽的香气消散分离,暖阁之内香气纷郁。

    元晗赞道:“明舒宫中有一座相似的暖阁,比起你这,还差了些火候。”

    曲亦瑶笑道:“陛下体恤百姓,宫中用度尚简,想必是只有人在其中时才会点上炭火。”

    元晗惊奇:“难道你这暖阁里的炭火终日不断?”

    曲亦瑶点头:“冬日炭火和香料终日不断,夏日时也要放置鲜花瓜果于其中熏染,使得香气浸入木纹中,时日愈久香味愈加自然。”

    “这一年所费不菲吧。”

    在皇帝面前炫富,曲明舒不知道姐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曲亦瑶笑答:“自伊昌都护府建立,这一年里曲家商队往返伊昌与中原,除去车马人员所费,利润极为可观。可这一路的风险,也是极大的。大商队不得不养着护院,小商队只能请镖局押镖。可关外马匪猖獗,仅靠一些护院镖师,不足以保障安全。”

    元晗沉思。

    曲明舒的话很明白,商队来往利润大,但是安全没有保障。朝廷的武力若是能民用,极大保证了商业的发展。想求得朝廷的保障,必然得付出代价。

    征税就是最有力的途径。

    这和元晗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过一个是对外,一个是对内罢了。想到这些,元晗微微笑了笑:“商人也是我大周百姓,朝廷自然会保护她们的安全。”

    曲亦瑶知情识趣,元晗也不介意再多提点她一番。

    “西行的商队创造财富,江南富庶,北上的生意也不能冷落了。”

    自拿下伊昌后,曲亦瑶的生意的确将重心放在了西边。现在被元晗一提,想到最近听到的关于运河的风声,心中“咯噔”一下。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运河(三)

    运河一旦通航,江南的货物通过运河运往各地,比以往可以快许多,运力也更大,的确是巨大的收益。若不是元晗提点,恐怕就要错失先机了。

    得了好处,总要有些回礼。曲亦瑶想了想,躬身一礼:“曲家商队往返伊昌和中原,对于各商队的情况和路线也是熟悉,愿为陛下分忧。”

    元晗十分满意。

    要对去伊昌做生意的商队收税,必然要知道她们的一些底细,才好制定相关的政令。曲亦瑶的商队率先开拓伊昌的生意,可以说是领头羊了。有她透露出的一些内部消息,元晗也更有底气。

    元晗与曲亦瑶在厅堂说话,曲明舒和张疏桃亲端了暖锅和酒水进来。有了两个男子在,话题自然就聊到了家长里短上。

    元晗笑着对张疏桃说:“你嫁人这么久,清儿时常念着他二十叔,总也不见你进宫去。”

    张疏桃在宫中度过了人生中的至暗时刻,自己深陷谋害皇嗣的罪名,家族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想到进宫便脸色发白。

    曲亦瑶知道他的过往,笑着道:“正想向陛下求个恩典,三皇子出生后,我这个婶婶还没见过呢。听说棠贵君又有了身孕,疏桃也许久没见哥哥了。”

    曲亦瑶没有一官半职,元晗想授她个散官,受她商人的身份限制,还要被御史直谏。想抬举她,就只能从其他方面了。

    “青岚,给张正夫一块进宫的腰牌。”元晗吩咐完,向张疏桃道,“得空多去看看桐儿,若是遇到十九弟一起,自然是更好了。”

    张疏桃白着脸谢了恩。

    一顿饭宾主尽欢。曲亦瑶得知了运河的消息,元晗对税收有了谱。

    过完年,朝廷出了一纸敕令,在伊昌都护府设下关市,凡从伊昌府进入中原的货物,根据不同种类,收取税银。依旧是以曲亦瑶为首商人快速响应,元晗又抓了几个企图逃避税收的商人予以重罚,这才将这项政令彻底落实下去。

    伊昌府的生意为各商家带来了巨大的利润,朝廷要从中分一杯羹,自然是动到了她们的利益。

    没人敢对元晗有怨言,曲亦瑶便成了撒气的首要对象。无论是挤兑还是打压,曲亦瑶依旧岿然不动。曲亦瑶脱离了曲家,她的父亲孙氏依旧留在曲家。

    曲祥眼见着曲亦瑶娶了棠贵君的弟弟,生意越做越大,儿子曲明舒在宫中也是步步晋升,终于坐不住了,带着孙氏到了曲亦瑶的宅邸。不料却扑了个空。

    曲亦瑶带着张疏桃南下游玩去了,只给曲祥留了一句话,“皇命为上”。

    曲祥不是傻子,曲亦瑶能在短时间里把生意做大,被各种排挤打压也没有伤筋动骨,必然是有大势力支持的。想想也知道,普天之下只有皇帝有这个能耐了。

    曲亦瑶带着张疏桃出京,并不是为了游玩。一方面是为了避开曲祥,另一个原因是,诚亲王回京了。

    诚亲王被皇帝派去勘察水利,连过年都没有回来。几个月过去,现在回京,必然是向皇帝覆命的。这也就意味着,运河要动工了。

    如曲亦瑶猜测的那样,元显是回来覆命的。她带出京去的一摞纸,变成了厚厚的几大本册子,详细记录了规划流经地的水利山川人文。

    元晗细细看了她写的折子,的确比以前成熟了许多,每一处开凿需要的人力物力和开凿难度都写了出来,极为详尽。

    元晗点点头:“几月不见,你果然长进了许多,朕可以考虑将开凿运河的事情交给你了。”

    元显只是一脸沉默,并不做声。

    元晗合上折子:“这是怎么了?朕允你所求反倒还不乐意了?”

    元显声音沉沉:“臣妹离京前,一心想要挖出这条运河来,完成他的心愿。”

    元晗知道,这个“他”说的是傅氏。

    “可是臣妹离京后,真正看到了百姓的生活。”元显的眼眶红了起来,“因为水患冲毁了房屋作物,或者是因为干旱连年歉收。赈灾的粮食不能及时运到,无数的人因此死去。我懂皇姐说的话了,这条运河不是他的心愿,也不是我证明自己的工具,而是牵系着无数人。她们的生活太脆弱了,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旱了涝了对她们都是灭顶之灾。”

    元晗走到元显身边,拍了拍她的肩:“你能懂这些,朕很欣慰。”

    “皇姐,”元显抹了一把脸,“臣妹依旧请求主持开凿运河。”

    “朕召了工部的人来,你若是能说服她们,朕便准了你的请求。”

    以元晗对运河一事的重视程度,能得到主持开凿运河的任务,必然是名利双收的事情工部的人无一不是想抓住这次机会。

    不料,半途杀出个诚亲王,接了勘察水利的旨意出京,一走便是数月。这刚回来,皇帝便召工部奏对。

    眼见着运河使的差事要落在诚亲王头上了,能得个副使也算是好的。堂堂亲王,平日里做一些器物的改良,懂得什么河工之事。正使不懂,还不是副使做主。

    高定贤看着下面这些人的小心思,并不点破。诚亲王以往在工部,除了攻城车,的确没做什么正事儿。但是想想也知道,她若是什么都不懂,皇帝能让她出京勘察?

    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原本打算刁难元显的人,反被问得哑口无言。

    元晗暗中观察众人的神色,便知元显的确是认真勘查,对于水利河工有真才实学。既然如此,便放手让她去做。

    “副使的人选你想好了吗?”

    “臣妹有两个人选,还望皇姐允准。”

    “是谁?”

    “一个是工部水部司的傅言。她对水利河工有不少研究,臣妹正是与她相熟,才接触到她嫡子的。”

    傅言爱钻研水文,言传身教才会让她的儿子也有一样的兴趣。

    “准了。还有一个是谁?”

    “扬州枢江县令陆雨。枢江县与苏州的丰江一样,都是春江上的隘口,易生水患。陆雨在枢江县三年,居然一次大规模水患都没有。臣妹见过她,是个懂治理水文的人。”

第二百六十六章 政局(一)

    景成四年二月初,任命诚亲王为运河使,以原工部水部司亭长傅言、原扬州枢江县令陆雨为副使,负责运河开凿事宜。全国征民工十万,国库划拨钱粮无数,南至扬州,北至京城的运河工程正式开始。

    同时,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塘报送到了京城。

    高丽政变。

    姜和信奉高丽王密旨,起兵逼宫,意图铲除三王女,扶高丽王看好的七王女上位。

    元晗神色严肃。

    元序身边的暗卫居然没能送出情报来,直到沂州的塘报送到元晗手中,京城才知道高丽发生的事情。这只能说明,元序出事了,而且身边的暗卫也被拖住了手脚。

    “命沂州、霞州、樊州、丹州清点府兵粮草,随时准备出征高丽。”

    “陛下不可。”郑秀出声阻拦,“即将春耕,调动四州府兵出征高丽,必会耽误农时。”

    “郑相!”元晗呵斥,“荣安公主是朕亲封的公主,高丽动了他,便是动了朕的面子,动了大周的威望。现在坐视不管,日后高丽兵临大周国境的时候再管吗?”

    “陛下,荣安公主嫁给高丽三王女,便不仅仅是大周的公主,也是三王女的正夫,这是高丽的内政,大周没有立场干涉。”

    “郑相你是糊涂了吧,高丽内乱政局动荡,正是出兵的好时机,朕不可能白白浪费。何况荣安公主生死不知,朕与公主姐弟情深,出兵寻找公主下落。如此完美的理由,你让朕顾及农时而放弃?”

    在场的众人仔细一想元晗话中的意思,都不由惊愕,这是继伊昌都护府之后,打算再设一个高丽都护府啊。

    忧心荣安公主都是幌子,大周的军队一旦进入高丽境内,可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时机理由都完美,元晗不可能放弃。

    郑秀说不出话来。和高丽的利益比,四州的农时算得了什么。

    被元晗点名的四州进入战备状态,四州刺史清点完了兵马粮草,只等出兵的旨意下达,便渡海进入高丽。

    元晗也知道此时出兵对于农桑稼穑的影响,先派了一队暗卫打探高丽的情况,再择时起兵。

    元晗日日盯着高丽的情况,连王恒二月十四日生下元晗第五女,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赐名元珣,照例晋了一级便罢了。

    二月末,进入高丽的暗卫源源不断传回消息来。

    高丽王真的病重,所以才急着扶七王女即位。但是三王女经营朝堂多年,也不是全无准备。双方的势力僵持起来。

    元序和高丽王的暗中往来被三王女发现,现在被囚禁在王府的地牢之中,身边的人也尽数羁押,所以没有暗卫送出消息来。

    元晗皱眉。

    之前的消息来得不及时不准确,仅靠元序身边的暗卫不够用。

    根据元序传来的消息,高丽王将兵权尽数握在手中,即便三王女有自己的势力,也是被压着打的。

    若是这样的情况,大周的军队进入高丽,不论是帮三王女对抗高丽王,还是搅浑这一池水,都有利可图。

    没想到三王女居然能和高丽王僵持住,现在下大周的军队再贸然踏足高丽,很有可能促使双方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外敌,这可不是元晗想看到的。

    元序毕竟之前从没接触过这些朝堂的争斗,还是太嫩了些,高丽王和三王女恐怕早就在暗中防范着他了。

    情况比想象中棘手。

    元序被囚禁,在高丽的实际作用几乎没有了,但他作为大周公主的象征意义还在。

    元晗手书一封送给三王女,强烈谴责她囚禁大周公主的行为,要求她立即释放元序。另写就国书一份,加盖玉玺送到高丽王手中。

    国书上表示,大周不参与高丽内政,但请她务必保证荣安公主的安危,否则大周的将士只能自己前来迎回公主了。信中威胁的意思浓重,配合着沂州的府兵乘船出发,停在高丽海岸线不远的地方驻扎,做出一副要来迎回公主的架势来。

    杨茵作为信使远赴高丽送达国书。出发前得了元晗的吩咐,高丽王病重不能理事,便将国书送到了姜和信的手中。

    七王女原本依附于三王女,压抑心性谨小慎微,心思敏感又多疑。国书这样的东西,被直接送到了姜和信手中,难免生出几分忌惮。

    这就是元晗的目的。

    从三王女对元序的态度可以看得出,她对大周抱有敌意,与其让她即位,不如遂了高丽王的愿,让七王女即位。

    高丽王西去后,以姜和信的能力威望,必然是辅政大臣。若是新王与她不能一条心,高丽还有得乱。到时候再插手也不迟。

    杨茵此来,便是撒下第一颗怀疑的种子。

    姜和信无可奈何。这样明晃晃的离间计,正正好踩在七王女的点子上。她心中最是忌讳别人看不起自己,大周这样的诛心之举,明知道是离间,却依旧控制不住对姜和信生出嫌隙。

    七王女接过姜和信递来的国书,拆开看了,对杨茵道:“本王定会保证荣安公主的安危,还请大周陛下放心。”

    杨茵不接话,转而看向姜和信:“姜大人觉得呢?”

    这是要将离间进行到底了。

    姜和信木着脸答:“七殿下已经说过了,荣安公主必会安然无恙。”

    杨茵这才笑道:“那就有劳姜大人了,也有劳七殿下了。”

    七王女心中勃然而生一股郁气。原先她只能躲在三王女之下,看着她对朝臣如臂使指,威风八面。现在自己有了与她抗衡的资本,却又被姜和信牢牢压制,连别国的使臣都要得到姜和信一句话才能放心。

    姜和信看着七王女逐渐变化的眼神,心中发苦,却只能维持着面上的和平,将杨茵送到驿馆。

    杨茵要在高丽住到救出元序为止。她身后是虎视眈眈的大周军队,七王女不敢反驳,只能由她住下。

    好在杨茵几乎闭门不出,从不乱走乱看,让七王女放下几分心来。但是看着兵强马壮的大周军队,想想自己的处境,七王女生出些别的心思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政局(二)

    高丽政局紧张,三王女和高丽王的势力僵持不下,大周的军队在高丽边境外的海面虎视眈眈,震慑了僵持的双方,同时也让蠢蠢欲动的新罗百济暂时按捺住分一杯羹的心思。

    大周内部朝局稳定,北有伊昌都护府,制衡西域和塔里,南边运河已经顺利动工,南朝余孽已经连根拔起,内外皆安。

    后宫之中,各方势力暂时达成了微妙的平衡,景成四年的选秀,入宫的四人都只是寻常小官家的儿子,入宫之后也只得了常在答应一类的低品级。

    景成四年四月十三日,张疏桐生下了元晗的第四子元湘。

    人人都道棠贵君盛宠不衰,连皇后都只有太女一个孩子,他已经接连为陛下生了三位皇子,可张疏桐心中的失落依旧挥之不去。

    尽管皇子再多,都比不得有一位皇女傍身。今年选秀,宫中又进了四位君侍,虽然品级不高,也没有家世倚靠,可是个个都是美貌鲜妍。

    元晗时刻紧盯高丽的战局,连后宫都踏足得少了,新人们更是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

    五月,三王女在姜和信的猛烈攻势下节节败退。

    五月底,高丽王殡天。七王女设计引三王女前来,于高丽王灵前射杀三王女,宣读遗旨即位为王,高丽内乱结束。

    杨茵送信回京,元序已经被救出来了,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高丽内乱平定,七王女即位,大周军队眼见是不能从高丽捞到什么好处了。元晗下旨,驻留在高丽海域的大周军队回撤,只留下一队人迎荣安公主回京。

    原以为这次劳民伤财无功而返,不料事情还有转机。

    元序刚刚踏上大周的土地,高丽王修国书一封,加急送进京城,求娶荣安公主。

    姜和信知晓这件事的时候,加盖了王玺的国书已经送到了元晗的手中。

    她气的当场掀了桌案:“我若是有异心,还用等到现在,她根本没有机会登上王位。刚刚即位也不管地位稳不稳,就急着排除异己,当真是眼瞎心盲,扶不上墙的东西。”

    姜和信大骂的几句话,被添油加醋传到了新王的耳中,更生忌惮。

    元晗接了这封国书,当场拊掌大笑:“柳暗花明又一村,诚不欺我。”

    不需要用脑子想,就知道这是新王与辅政大臣的第一次交锋。娶了元序,意味着得到了大周的支持。不论是演武时表现出来的强大武力,还是数月来驻留在海域的大周军队,都给了新王一根救命的浮木,摆脱老高丽王的影响,摆脱姜和信的控制。

    而元序,是正经皇族血脉,武帝亲子,元晗的亲弟弟。武帝留下的皇子都已经出嫁,若是重新求娶,只能是宗室之中挑一位男子封为公主罢了。

    听说元序被囚禁,大周军队出动,迎公主回京。这样的分量,远不是宗室子能比的。

    元晗把国书在朝堂上一读,奏折纸片一般送到元晗的案头。赞同的与反对的争论不休,元晗却迟迟没有表态。

    长乐宫中,元晗听卫蕴冬说着后宫的事情。

    “丽修仪在臣侍这里吃了一块山楂糕,又喝了些凉茶,还没出宫去,便腹痛难忍。传来太医来一诊脉,原来是有了喜脉,竟然已经三月有余了。他自上次小产后一直没消息,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差点又出了岔子。臣侍想着,撷芳宫伺候的人,也没有什么经验,一次两次都不自知,不如换了些人,好照料着些。”

    元晗躺在榻上,享受着卫蕴冬轻重适宜的按压:“你看着就好。”

    卫蕴冬继续道:“还有另一桩喜事呢。今日知晓了丽修仪的喜事,臣侍放心不下,便让医官煎了药,看着丽修仪喝下去。谁料素锦端了药上来,许是药气激了令充仪,他也干呕起来。所幸太医还没有走,给令充仪也诊了脉,竟也是喜脉的脉象,就是月份尚浅,还不太明显。”

    元晗笑道:“这还是双喜临门呢。”

    “臣侍替陛下拿了主意,晋封的旨意已经拟好了。”

    元晗握住他的手,借力坐起身来:“后宫的事情你决定便是。朕倒是有另一桩事要问问你。”

    “陛下请讲。”

    “是十八弟的婚事。她妻妹杀了他妻主,现在又求娶他,朕也很为难。”

    几年前的除夕宴后,元晗也是这样闲话家常一般的,询问他弟弟们的婚事。几年过去,宫中的宠君变来变去,唯独他这个皇后,是能为她分忧的人。

    卫蕴冬笑答:“臣侍一介男子,只能说些囿于后宅的浅见,陛下可不要笑话臣侍。”

    “你但说无妨。”

    “大周再嫁的公主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母皇的兄长惠和公主,和离了两任妻主。景成新律也鼓励鳏夫再嫁,荣安公主也是大周子民,自然也可以再嫁。”

    元晗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外人诟病的不是十八弟的再嫁,而是求娶的人是他的妻妹。塔里的习俗,母死女继姐终妹及一直都是落后蛮荒的象征,若是让十八弟嫁了姐姐再嫁妹妹,于他的名声上也不好听。”

    卫蕴冬歪头看着元晗:“塔里蛮荒不开化,是默认新的汗王可以全盘接收老汗王的男眷们,不循礼教之法。可十八弟不同。他的妻主死后,娘家迎他归家,与妻主家中没有了关系,恢复待嫁之身。新家主若是求娶,依旧是要过三书六礼的。”

    元晗心中一动,想到了些什么,不由揽过卫蕴冬在怀中:“朕能娶到冬儿,甚幸之至。”

    七月初,元晗的回信送达高丽,使臣依旧是杨茵。

    “高丽王上,荣安公主与陛下感情甚笃,听闻了公主在高丽的经历,龙颜震怒。言道我大周公主身份高贵,先前不知便罢,现在知晓了他受过的苦,必不能令他再入火坑之中。”

    金永英看了姜和信一眼,她脸上没有表情,心中有些犹豫。近日里谋臣为她分析过利害,知晓还要靠姜和信稳住地位,不能立即就撤了她。但若不能抓些底牌在自己手中,她也寝食难安。

第二百六十八章 政局(三)

    金永英站起身:“对公主在高丽遭受的苦难孤十分痛心,但孤对公主倾心已久,愿以最大的诚意求娶公主。”

    “王上!”姜和信不知道她要做出什么许诺,只能出声警告。

    金永英却觉得,如果不摆脱姜和信,自己即便即位为王,永远都没有自主的那一天,反倒更加下定了求娶的决心。

    “孤将亲自率使团前往大周京城,求娶荣安公主。”

    姜和信不说话,她知道这时候无论怎么说,金永英都不可能听得进去,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高丽王亲率使团进京的消息传回了京城。

    元晗微微一笑,金永英连自身安危都不顾,要到大周来,可见摆脱姜和信的心思多么急切。

    大周与高丽相去甚远,往来消息不便。高丽王亲率使团前来求娶的消息传来,元序的车驾已经到了京城。

    为了给元序造势,元晗特意休朝一天,在长乐宫中喝茶。一众君侍来同卫蕴冬请安后,便也等在长乐宫中。

    辰时过半,有宫侍来禀报,荣安公主的车驾已经进城了。又过了半个时辰,再有人来报,荣安公主已经进宫了。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元序进了长乐宫。

    他在高丽被囚禁数月,又连日奔波赶路,形容憔悴不堪,公主的礼服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仿佛难受其重。

    元序行了拜见大礼,元晗亲手扶他起来。衣衫包裹下的腕骨细弱伶仃,元晗不由一阵心疼:“十八弟受苦了。”

    远赴高丽前,皇姐的教导还历历在目,转眼便已时过境迁,心境已大不相同。元序不由泪湿眼眶,哽咽着叫了一句:“皇姐。”

    元晗拍拍他的手背:“没事了,回来了。”

    卫蕴冬引着他见了众人,在元晗身边落了座,又让孩子们也一一上前见礼。喝了一盏茶,闲话说了些家常,一众人很有眼色地告退,把空间留给元晗和元序,连卫蕴冬都借故离开。

    “琮儿,你留下。”

    元琮是太女,自她进南书房读书后,元晗时常在议事时将她带在身边,多听多看。

    高丽王求娶这件事,既算是朝事,又算是家事,元晗有意让元琮参与其中,也是希望她能自己思考。

    元晗给元序倒了杯茶:“都过去了,你现在安全了。在宫里好好养养身子,别想太多。”

    元序听了她的安慰,却落下泪来:“是我高估自己了。我以为自己隐在暗处,又有大周的暗卫相助,便立于不败之地了。殊不知,不论是高丽王还是三王女,都把我看的透透的。只要稍加离间,我自以为的盟友八王女便向三王女投诚,出卖了我。若不是忌惮大周,恐怕我早就被杀了祭旗了。”

    演武对于高丽的敲打,竟然还保了元序一命。

    元晗将金永英的国书拿出来,放在元序面前:“你看看。”

    元序接过,一目十行。放下纸张的时候,眼中还有一些没消散的迷茫。

    “七王女求娶我?许以王后之位?”

    “琮儿,你给你十八舅舅说说这事儿。”

    元琮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思绪:“七王女现在已经即位,是新的高丽王了。高丽王求娶舅舅,原因有二。第一,高丽王倚仗辅政大臣姜和信才能打败三王女,她对于姜和信一面是倚重,另一面是猜忌,她需要有自己的底牌。高丽国内,她前依附于三王女,后借助于姜和信,自己没有半点根基,只能求助于大周。而舅舅,就是连接高丽和大周的纽带。这是高丽的内忧。第二,高丽南面的百济王,新娶了扶桑的公主,两国联手,对于高丽的威胁一下大了起来。高丽刚刚内乱了一回,百济王趁势取了高丽南面的一个郡。高丽王若是能收回这一郡,地位必然能稳固下来。这是外患。”

    元晗喝了口茶:“局面同琮儿说的差不多,还有高丽的世家因素,这个你应当比朕了解。金永英是出于各种利益因素向朕求娶,朕现在问问你的想法。你自请和亲前说过,不想嫁一个平凡的妻主,过平淡的一辈子。你现在若是改了主意,朕便替你寻一个殷实厚道的人家,让你平安喜乐过完这辈子。”

    元序经了这一遭,当年说出的豪言壮语,已经是恍如隔世。是留在大周当一个普通的公主,还是回到高丽那个无声的战场上,变成自己希望的那个勇士?

    元晗见他犹疑,知道他心中的挣扎。毕竟是个男子,想要平淡的生活,不愿意面对这样不见血的纷争,实属人之常情。

    元晗最后添一把火:“金永英入冬后启程,赶在新年朝贺时到京城,亲自求娶。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说完,元晗带着元琮离开,只留元序一人在殿中。

    御书房里,元晗问元琮:“你十八舅舅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元琮犹犹豫豫不敢说话。

    元晗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吧,朕又不像崔夫子那样训斥你。”

    元琮读书刻苦,课业也完成得很好,崔雅一介大儒,作为开蒙的夫子,对她也是赞赏有加。

    只可惜,有个拖后腿的元清。

    上回元清央着元琮帮他做课业,两个孩子之间的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崔雅?代做课业的事情暴露后,二人都被狠狠训斥了一通。

    元清是皇子,所以火力都集中在元琮身上,连带着二人的三个伴读都被牵连。元琮为此很是有些犯怵。听元晗一调侃,元琮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元晗心中感慨,不免想到自己当年被崔致训斥的模样。元琮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回答元晗的问题。

    “儿臣觉得,十八舅舅好可怜。”

    “哦?为什么这么说?”

    “前些日子,十九舅舅和舅母怄气回了宫中,父后宽慰他半天,又把舅母宣进宫骂了一顿,这才把舅舅哄回去。可是,十八舅舅嫁到高丽去,若是受了委屈,父后也没办法替他骂舅母一顿。”

    元晗哭笑不得,只能感叹,太女还是年纪太小,又心地纯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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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本纪介绍:
周泰初二十年,武帝亲征,攻破南朝皇城。末代皇帝自尽于皇宫,南朝覆灭。自此,分裂了长达百年的南北朝再度统一。
泰初二十三年,武帝驾崩,临终前传位于皇十五女元晗。
次年,元晗即位,改年号景成。刚刚完成一统的周朝,迎来了“景成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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