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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容潋     文帝本纪txt下载     文帝本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赏梅(一)

    元晗埋头读了四五日的大周律,看到阿福拿来的请帖时,一时都回不过神来。

    “谁送来的?”

    “回主子,是右相派人送来的,邀请主子明日去卫府赏梅。”

    元晗这才回想起来,她授官后去御书房谢恩,在门外遇到卫弗的事情。当时卫弗说改日请她赏花,她只当是说辞,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才四五日光景,请帖就送到了宫里。

    她着实有些想不通,卫弗和她并无交情,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怎么突然就先是在御书房外示好,现在又邀请赏花?

    卫弗与徐晶,这两个左右相争斗十余年,卫弗虽然身后有建阳卫氏,但皇帝更偏重徐晶,宫内有圣宠不衰的惠皇贵君。所以二人有来有往,却分不出胜负。

    到了皇女这一辈,惠皇贵君有三女,徐晶无论是支持元昊还是元昀,甚至扶持元旸,可回旋的余地都很大。卫弗现在对元晗示好,不外乎是想拉拢她。

    可是这也说不通。元晗今年刚刚成年,比不得之前的皇女们在朝中的经营。卫弗若是想扶持一位皇女上位,除了她之外,还有很多选择,为什么就是自己呢?

    卫弗抛出来的善意虽然诱人,可没有明白她的目的之前,元晗不敢接受。

    接不接受是一回事儿,宴还是要赴的。

    第二日,元晗从律令里抽身,换下了官服,独自去卫府赴宴。不是她不想带侍从,而是墨儿现在在皇女府上监工,阿福的身份上不得台面,还有他伪装的相貌,还是少出来活动的好。

    卫相作为权力中枢,府邸离皇城非常近,离刑部的官署也很近。

    元晗刚出了官署大门,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刑部尚书黄珊掀开帘子,笑着问:“殿下可是去赴右相的赏花宴?”

    元晗颔首:“正是。”

    黄尚书笑的更加和善:“殿下若是不弃,不妨与臣同行。”

    原来都是去卫府的,有随从放了脚凳下来,元晗不推脱,上了黄尚书的马车。

    元晗与黄尚书聊了几句最近读律法的心得,而后就听黄尚书介绍起卫府的梅花来。

    卫相喜爱养花弄草,尤爱兰草和梅花,在府里养了不少名贵品种,经常邀请三五好友同僚共赏。元晗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经常邀请好友同僚,黄尚书对于卫府的花草如数家珍,岂不是昭示着,她是卫相一脉?刑部乃是卫相一系掌控,自己授了刑部的官职,难道也和卫相有关?元晗心中惊疑,面上依旧和黄尚书聊着花草。

    不多时,到了卫府的门前。门房看见黄尚书的马车,熟门熟路地迎上来:“黄大人来了,我家大人已经在花厅等候了。”

    卫府的花园,比起御花园不遑多让。各种名贵的花草,现在是冬天,百花凋零,但是可以想象,春天的时候,是怎么一番姹紫嫣红。

    还没走近,冷风裹挟着梅花的香气,萦绕在周围,当真是暗香浮动,令人精神一振。再行了几步,转过一片山石,一座玲珑精致的花厅出现在二人眼前。

    一位白衣公子系着一件暗青色斗篷,推开花厅的门,向着二人走来。走到近前,领路的侍从先行了一礼:“大少爷。”

    白衣公子示意他退下,又向二人行礼:“见过十五殿下、黄大人。祖母已经在在花厅备下了热茶,命我来迎贵客。”

    元晗点头致谢,黄尚书显然是和他很熟了:“小冬儿,你祖母珍藏了多年的好酒这次拿出来了没有?”

    卫蕴冬一边领路,一边笑着回答:“此次贵客临门,祖母自然是拿出了最好的酒款待。”

    他这一笑,眉目舒展,在暗青色斗篷的衬托下,愈发肤白胜雪,不胜温柔。并不似张疏桐那般精致瑰丽的美,而是冬日里的热茶,春日里的微风,令人感到熨帖。

    他说完看了元晗一眼。

    元晗立时回神。贵客?难道是自己?心中益发不明白卫弗的想法。

    进了花厅,凉丝丝的香气涌入鼻端。花厅里开着窗户,冰冷的风带着香气流进厅里,被燃着的炭盆一熏蒸,滤掉了那点寒意,只剩下涌动的香味。

    “卫相果然雅致。”黄尚书一进门就夸赞。

    “这都是冬儿那孩子的主意。”

    卫相为自己孙子邀功。

    已经落座的几位大人对卫蕴冬交相称赞。听着她们的话,元晗看到了厅里喝茶的几人。

    御史中丞叶训,礼部尚书朱蕾和翰林院掌院学士崔雅。这几人,算上黄尚书,除了叶训上面压着个御史大夫,其余的都是各自衙门的一把手。

    卫弗这一下,算是向元晗透了个底,把右相一脉的官员指给她看。

    正是这样,元晗心里才更加没底。

    “冬儿,来给十五殿下和黄大人上茶。”

    元晗这才注意到,花厅里并无侍从,角落里架着两个炉子,炭火正旺。一个温着酒,一个烹着茶,卫蕴冬在一边照看。

    这一屋子祖母母亲辈的人,留他一个年轻男子在,并没什么要紧的。但是现在有了元晗这个同辈人,却也不避讳,着实有些不合规矩。

    听到卫弗的吩咐,卫蕴冬应了一声,很快端了两杯茶过来,放在元晗和黄尚书的手边。

    元晗轻声道谢,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已经临近年关,茶叶有些陈,茶汤颜色偏暗,但许是泡茶的水别有关窍,元晗竟尝出了梅花的香气。

    黄尚书也尝了一口:“茶中带着梅香,莫非是用的梅花雪水?”元晗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可细品了几口,茶中的香气却渐浓,像是浸在茶叶中的一般。

    卫弗有些得意:“这是冬儿的独门秘技,怎么能让你得了去。”

    元晗不由得看了角落里的卫蕴冬一眼,连坐在矮凳上烹茶的姿势,一举一动都透露着韵味。

    “知道你心疼冬儿,想多留他几年,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姐有福气,能娶了冬儿去。”

    “留来留去留成仇啊,我家有个侄女,比冬儿略小一岁,我来做个媒如何?”

    一群长辈讨论卫蕴冬的婚事,他居然依旧稳如泰山,没有半点羞涩,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般。

第十六章 赏梅(二)

    别家男子的婚事,元晗不好插话,只能默默喝茶。卫弗邀请她来,却并不与她多说话,只是和老友们闲聊,甚至喝起酒来。

    卫蕴冬第三次为她续茶水的时候,轻声问:“祖母兴致上来,怠慢了殿下。我陪殿下四处走走吧。”

    元晗面色犹疑,和别人家的年轻男子单独游园,怕是不妥。

    卫蕴冬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祖母邀请了殿下赏花,园子里安排了不少侍从,只是嫌他们粗手笨脚,只留了我在花厅里伺候。”

    一番话打消了元晗的顾虑,起身跟他出了花厅。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气氛为之一滞。

    “卫相,你想好了吗?从龙之功固然能盛极一时,但夺嫡之争,一旦站错队伍,可是要累及家族的。”叶训想劝一劝。

    她们几人,卫弗的正夫是崔氏家主一脉的嫡子,崔致的亲舅舅,崔雅的族舅。朱蕾的正夫,又出自建阳卫氏,这三人是姻亲关系。黄珊和卫弗是同科进士,脾气相投。叶训出身的金潭叶氏,是依附于建阳卫氏的家族。

    这样复杂的关系,让这几个人形成了牢固的联盟。饶是如此,叶训依旧存有疑虑。

    夺嫡失败,皇女们最多是终身监禁,她们这些追随者,轻则丢官回乡,重则株连全族。泰初帝的这些皇女们,多是手腕强硬之辈,其后果可想而知。

    卫弗喝了口茶,茶盖与白瓷茶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叮”一声,像是敲击在心头:“我都搭上冬儿了,还没让你们看到决心吗?”

    几人俱是一凛。

    卫蕴冬可以说是卫相孙辈里最出色的一个了,可惜生的男儿身,可卫相对他仍是报了很大期望。男子十四岁成年,十五六岁便嫁人生子。卫蕴冬已经十七岁,仍然待字闺中,原来是等在这呢。

    既然卫相敢领着建阳卫氏一族,去博一个从龙之功,他们又何必畏缩不前。

    “那为什么是十五殿下?”朱蕾问。

    卫弗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另一个不相干的话题:“陛下回朝后,时常召我入宫商议朝事。我曾在陛下的贴身宫侍守瑞的身上,闻到了极淡的药味。”

    几人都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几十年,这话仔细一琢磨,心中悚然。

    守瑞身上的药物必然不能是自己喝的药,皇帝身边的近侍患病,是不能在御前伺候的。那服药的必然是皇帝。

    可是皇上最近面色红润,气色颇佳,不像是染疾的模样。需要服药,又不欲让人知道。

    皇帝的身体出了问题,还是不小的问题。

    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等不及慢慢筹划。而元晗根基浅的劣势就变成了天然的优势,她比其她皇女更需要也会更依赖她们的扶持。

    卫弗一边饮茶,一边等着几人消化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待气氛缓和,又继续说道:“陛下一生以征战著称,现在更是一统南北,立下无上功绩。接下来需要做的便是安定民生,恢复国力,治理大好河山。皇帝的几位皇女中,唯独十五殿下手段温和,性格柔中带刚,是守卫疆土治理天下的最好人选。”

    “而且,”卫弗顿了顿,一反方才的严肃,脸上恢复了平时笑眯眯的表情,继续说道:“据我所所知,这位殿下乃是崔致的高徒。”

    “什么?”这一时半刻的震惊太多,这种程度的消息已经不能引起惊叹了。

    “这从何说起?崔致与十五殿下,并无交集。”

    泰初帝称卫弗为老狐狸,而她现在脸上的表情,正是狐狸般狡猾的笑容。

    “我不过是与崔致日常通信,听她在信中提及,回乡后在江南书院里教书。而十五殿下也是一直在江南书院读书。”

    “江南历来是诗书之地,书院众多,如何能知晓十五殿下,就是在崔致所教的书院?”

    这样的问题,卫弗早有准备。

    “我特意令人去江南查过,十五殿下口中说的江南书院,并不是建在江南的书院,而是一间名为‘江南’的书院。这间书院是一位姓贾的富商捐赠,没有建在江南的富庶之地,而是建在了一个名为直山的小县城。”

    卫弗又喝了口茶:“我又令人去调查了书院的夫子们和学生,果然有发现。书院的院长,出自金陵赵氏,虽然只是旁枝,可也不是一个这么偏僻县城里的小书院能请得动的。一位叫崔格的夫子,应当就是崔致。”

    像是想到了什么,卫弗眯着眼睛笑了一笑:“还有位夫子,就更有意思了,叫李秋爽。”

    “李秋爽?那不是……”

    “没错,这位的家族可是比当年的崔家更加煊赫,只是李秋爽这一支不从政,才躲过这一劫。”

    “两位帝师家族的佼佼者,集中在一个偏僻小县城的书院里教书?这也……”

    能够使唤这两位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十五殿下集天时地利人和,所以各位,还有什么疑虑吗?”

    何止是没有疑虑,几人和泰初帝一样,心里暗称了几句“老狐狸”,尤其是崔雅。

    族姐随着老家主返乡,在江南书院谋了个夫子的差事,她比卫弗知道的早的多。十五殿下在江南书院求学的事情也并未隐瞒,但从来都没人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去,除了卫弗。

    十五殿下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女,并不起眼,谁也没料到,这个不得宠的背后,才是真正的宠爱和保护。

    卫弗坐到右相的位置,的确有常人不能及之处。

    元晗并不知道,她离开之后,花厅里的话题就转移到了她身上,而且几位人精已经猜出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泰初帝的良苦用心。

    她正和卫蕴冬漫步在梅林里,听他介绍这里的腊梅。他声音轻柔,娓娓道来,元晗不知不觉,已经和他走了很远。前方有一座花榭,早就有侍从点上了炭盆,铺好了软垫,连热茶都已经放在石桌上了。

    元晗跟着他进了花榭,喝了一口茶,听见他问:“殿下生辰在三月,过完年,就十六岁了吧。”

第十七章 新年

    与一个未嫁的年轻男子,在花园里讨论年纪,说不出的怪异。仿佛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卫蕴冬继续说:“我的生辰在正月,比殿下虚长两岁,过完年我就十八岁了。”

    十八岁还未嫁的男子,已经算是大龄了。卫弗对外说是疼爱有加,想多留两年。可是留到十八岁仍旧未议亲,少不得要成为别人议论的谈资。这话元晗实在不知道怎么接。

    “祖母对我一直疼爱有加,唯独在寻妻主这件事情上,仿佛忘了我一般,连母亲也不得置喙。”卫蕴冬轻笑,“殿下觉得我如何?”

    议论别家未嫁男子于礼不合,更何况是当面。

    “公子蕙质兰心,家世贵重,未来必会觅得好妻主。”

    “借殿下吉言。”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卫蕴冬读书颇多,在很多观点上和元晗不谋而合。避开那些敏感尴尬的话题,两人也算相谈甚欢。

    天色渐暗,元晗正欲告辞,有侍从来传话:“十五殿下,大少爷。家主和几位大人喝的有点多,不便送客,劳烦大少爷送十五殿下。”

    卫蕴冬点头:“你且去回复祖母,我送十五殿下。”府门口备好了马车,卫蕴冬送到了二门,元晗上了马车,各自回去了。

    不过是去卫府做了次客,第二日下朝,元昊和元昀便先后与她偶遇,状似无意地提起右相府里的赏花宴。

    元晗明白,元昊和元昀暗中较量,可是对外却目标一致。元昕有青州王氏的支持,却只能和她们堪堪打个平手。元昀虽然想拉拢元晗,却也不想让她得了右相的支持,成为第二个元昕。

    不过元晗早有应对:“不过是黄尚书看我闲着,领我去见见世面罢了。”黄珊的确是干过这种事情,她和卫相的关系也是众所周知的。元昀心中半信半疑,却不好再说什么。

    转移了元昀元昊注意力,放过了做客这件事情的,还是皇帝。

    过了小年,官署就开始放年假,皇帝也封了朱笔,不再处理朝政。封笔前的最后一道旨意,是论功行赏。官员们加官晋级,后宫君侍和子女们也有赐封。

    皇帝亲征期间,朝政是元昊和元昀处理,没有监国之名,却有监国之实。但两人都是亲王,并无加封的余地。于是元昊得了封号加字,穆亲王晋封为博穆亲王,惠皇贵君晋封为顺惠皇贵君,而元昀只得了良田黄金的赏赐。

    相比于康郡王元昕晋封为康亲王,连元旸元晗都封了端郡王和安郡王,这无疑是否认了元昀在皇帝亲征期间的作用。

    元昀恼怒不已,认定是元昊占了她的功劳。二字亲王,可是仅次于剑履上殿的荣耀了。

    泰初帝回朝后,立储的问题又被抬上了明面。在朝臣们看来,同为监国皇女,只加封了元昊,这就是泰初帝的暗示。

    于是,借着新年的时机,拜访博穆亲王府的人,络绎不绝。

    元晗在腊月二十八这天,接到了杨素素的回信。

    这是她在宫里过的最后一个新年,明年成年之后,除了除夕的宫宴,几乎不会有留宿的机会了。她正与刚刚晋封的和贤君一起,指挥宫人们洒扫清洁。元晗给杨素素的信中,留下了还未建成的皇女府地址,方便通信。这次的回信就是送到皇女府,由墨儿送进来。她不便在宫内行走,让阿福送了信给元晗。

    元晗向和贤君告了退,回到偏殿拆信。杨素素说了近况,问她怎么到了京城,还参不参加童生试。又说母亲得了吏部的考评,将升任京官,年后会携家眷进京赴任。最后提到了年后的选秀,杨崇作为嫡子,在选秀名单中。但他十分抵抗,在家里成日抹泪,怎么劝都没有用。末尾,十分委婉地问,她家里对于她和杨崇的事情,有什么打算?

    元晗苦笑。

    回京时,她还坚定地非杨崇不娶,而且要给他正夫的位置。可现在,不过两个月的光景,在京城复杂的局势里滚过一遭,让她看清了自己的野心,没错,她也想要那个位置。杨崇单纯活泼的性子,在这个大染缸里,几乎活不下去。

    夺嫡形势未明,她自保尚且困难,不过一次做客,便被元昀盯了许久,又怎么能拉着杨崇,上她这艘摇摇欲坠的船呢?

    阿福看元晗笑着拆开了信,又抖着手折好,放回信封,然后盯着某一处出神。

    “主子?你怎么了?”元晗摇摇头,不说话。可是阿福却觉得,她像是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不论元晗如何,泰初二十一年还是到来了。

    宫里的除夕宴比往年隆重许多,歌舞丝竹甚至还有焰火,热闹非凡。皇帝携薛皇后先行离场,除夕夜,皇帝势必要宿在皇后处的,其他君侍也不凑热闹,纷纷回宫。含光殿里只剩下朝臣及家眷们,还在宴饮。

    元晗之下没有年纪相仿的皇女了,几个年幼的早早被父君带走回宫休息去了,只剩下她坐在末席,自斟自饮。

    坐在首席的元昊,被一众朝臣围着,恭维赞扬的话不要命一般地往外说。元昊饮了酒,面色微红,配上志得意满的笑容,倒真像是太女之位唾手可得的样子。

    元昀本就心中愤恨,更是见不得这场面。

    环顾一周,元昕身边也有青州王氏一脉的官员围绕。其余几个成年皇女,元晓元昌依附于元昊,元明是元昕阵营的,连元旸身边都有人巴结,就只剩下最后的元晗了。

    可元晗也不是一个人,张疏桐端着酒杯坐在她身边,不知说着什么。

    看到张疏桐,元昀更是迫切地想把元晗拉入自己的阵营,以对抗元昊的势力。

    开完春就是选秀,到时候给母皇吹吹风,张疏桐顺理成章地进了安郡王府,她和元晗通过张氏,便能结成初步的盟约。

    皇帝征战大捷,今年加开了一届恩科,拉拢几个寒门士子,自己的势力虽还比不上元昊,但也不至于被处处压制。

    想到这,不由又有些怨顺惠皇贵君和徐晶。都是父君的女儿,元昊不过是年长几岁,徐氏的资源全都倾斜给了她,自己一无所有。心中愤懑,不由多喝了几杯,醉睡过去。

第十八章 进京

    泰初二十一年的元宵节刚过完,各州县的官员们开始了紧锣密鼓选秀。将各地送来的适龄男子集中到一处,统一安排车马送进京城。

    逃避选秀的人家,以大不敬罪论处。所以杨崇即便再不愿意,也只能收拾好行装,踏上了进京的马车。

    参加选秀的男子不能带侍从,全都得靠自己。杨家主杨业上下打点过苏州府的官员,一路上多照应杨崇。送走他之后,杨家一行人,也踏上了进京的路。

    杨业此次得了吏部侍中王静的点选,入了吏部升任侍郎,在官场上迈了一大步。女儿杨素素,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在身,再考过会试,今年的恩科是赶不上了,但过两年的科举,正好可以参加。几个庶女也各有出息,杨业十分欣慰。

    只是除了杨崇。她这个唯一的嫡子。

    杨崇出生那一年,她正好接了族长的位置,对他的到来十分欣喜,视他为“小福星”,难免娇宠了些,养了副天真单纯的性子,还有些天不怕地不怕。

    跟着杨素素男扮女装读了两年书,居然就有了心上人。杨业知道他根本适应不了大家族的生活,所以对于韩悦这样的出身十分满意。可没等来韩氏的提亲,却等到了选秀的旨意。

    此次去选秀,杨业担心不已,反复叮嘱不要出风头,低调熬到被撂牌子。周朝十四到十六岁的男子要求参加选秀,杨崇除了年纪合适,样貌才情性格都不是顶尖,很有可能放出来自行婚配。

    而杨崇自己,一心等着韩悦来提亲。可是韩悦临行前告诉素素要归家一趟,没想到来信留的地址却是在京城。杨素素对京城的格局不了解,杨业却不是。

    大周朝京城,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分为城东与城西。又将京城分为一百零八坊,城东以“仁义礼智信”命名,城西以“温良恭俭让”命名,每十坊取一个字。

    韩悦留下的地址,在京城东北的平仁坊。这里离皇宫非常近,仅次于庆仁坊,与运仁坊并称为“外三坊”。这里全是皇女皇子和高官显贵的宅邸,像杨氏这样的家族,还不足以在外三坊置办个院子。

    这根本不可能是琰州韩氏能住得了的地方。杨业没见过韩悦,只是听杨素素提起,为人谦和,低调守礼。看她的文章,胸有丘壑,心怀天下。这样的人,对于杨崇来说,是个好归宿。可是现在,杨业并不确定。

    信送入了京城,没有等到回音。杨素素安慰杨崇,可能是新年,驿站的人都休了假。可能住进平仁坊的人,会通过驿站送信?

    杨业没有将心里的担心告诉女儿,韩悦到底是什么身份,到了京城便知晓了。

    另一边,杨崇坐在选秀的马车上,手里握着元晗送的那个丑兮兮的小兔子,满心里想的都是,怎么熬过选秀,等来元晗的提亲。他这一路十分沉默,几乎不说话。

    一车上坐了六个年轻的男子,路途遥远,他们之间自然会说些闲话,不过大部分都是关于皇帝和皇女的。除了自己,身份最高的是嘉溪梁氏的公子。

    这位梁公子受过家里人的指点,对京城的形势说的头头是道。什么“博穆亲王加封了二字亲王,离太女之位只差一步”,什么“豫亲王方侧君殁了,空出来一个侧君之位”,什么“端郡王是顺惠皇贵君的幼女,这次要挑选正君呢”,还有“安郡王也要挑选正君,据说安郡王相貌十分出色”。

    杨崇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什么亲王郡王,都不能提起他的兴趣。

    为了照顾这些娇养的男子们,选秀的马车走得并不快,每州的队伍里还有宫里派出的两位侍从官。

    公子们提出的要求,只要不过分,侍从官们都不会太过为难,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人你会不会出未来的皇后贵君?另一方面,还有落选返乡这一关落在他们手里,不差这一时。

    大周选秀,中选的或留在宫里,或指婚给皇族。而落选的人,除了留在宫里当宫侍之外,就只能自行返乡。

    而男子们返乡,路途多有不便。他们会委托侍从官代为雇佣可靠的镖局护送。选择返乡的,多是家境殷实之辈,侍从官们有相熟的镖师镖局,两头得利。

    元晗从陆路进京,车马用了十日。选秀的车队足足走了近二十日,才到达京城。各州的车队陆续到达,早有礼部的官员等着在东华门外迎接,一路进了皇城,便向宫里驶去。

    车队里除了大家族的子弟,大多没见过京城繁荣,侍从官们又禁止他们掀开车帘,便只能通过车帘的缝隙向外看去。

    皇城的平民,见多了这种车马阵仗,打量一眼就不再看了,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有见识多的认出了马车礼部的徽记,再看看随车的侍从官,便知道是选秀的车队,不由多看两眼眼。身边的人急忙扯住他,两人嘟囔了两句就作罢。

    街边的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派繁华景象。热闹的东市逐渐被抛在身后,车队穿过外三坊的运仁坊,便能进入皇宫了。

    运仁坊幽静,两边时而能看见高门大户,以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院墙。在这样的环境,仿佛连马车都放轻了步伐,无声地一路小跑出了运仁坊。

    宫城开了道角门放车队进去,储秀宫靠近外围,不多时便到了地方。已经有不少人住进去了,京城附近的州到的最早,南边靠海,走水路北上也很快。

    因为还有人未到,所以储秀宫的管事,只是叮嘱他们不要乱跑,便让他们自行去休息。杨崇对参观宫室不感兴趣,加上多日来车马劳累,进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和他同屋的是嘉溪梁氏的梁公子,像他这样的公子,多半是有明确的目标。互相之间打探打探消息,说说闲话,很快就形成了各自的小圈子。

    杨崇住在储秀宫,杨业和杨素素虽然晚他几天出发,但是由水路转陆路,比他早几日便到了。休息几日后,心中惦记着他的婚事,便迫不及待地找到了元晗留下的地址。

第十九章 郡王(一)

    元晗的府邸,早些时日便已修整完毕。但由于皇帝封笔前进行了一次晋封,元晗从普通的皇女,变成了郡王的品级,府邸自然也要相应的修改规制。

    在选秀队伍进京前几日,终于完成。工部的官员撤出安郡王府,元晗带着墨儿和阿福对一些摆设进行最后的安置,只等择吉日便搬入王府。

    泰初二十一年的京城非常热闹,二月初选秀的队伍进京,三月份开恩科,现在各地的学子也陆续进京。但这一切和位于平仁坊的安郡王府没有什么关系,外三坊依旧清静。

    杨业和杨素素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站在了安郡王府的大门前。

    马车刚进了平仁坊,杨素素便觉出不对来。她没来过京城,但不代表她没见过世面。平仁坊这样的环境,不是一般的人能住得进来的,非富即贵,甚至连有钱无势也进不了这里。

    联想到刚才租马车时,车夫听到地址之后敬畏的表情,杨素素心里有点虚。

    “母亲……”

    杨业见过的场面比她多,此时倒也还算镇定:“到了再看。”

    马车在一座府宅前停下。这座府宅建筑恢宏,气度森严,比之平仁坊其他宅院有过之而无不及。大门上的匾额还盖着红布,示意着主人尚未入住,不知道是谁的府邸。

    杨素素上前叩门,许久都无人应答,仿佛这偌大的宅子里连个看院子的人都没有。杨素素不信邪,又叩门许久,方才有一个面容普通的侍从过来应了。

    这侍从看起来,并不是门房,对前来叩门的人满目茫然。

    “姑娘,你找谁?”

    “在下苏州杨氏杨素素,敢问这里可是韩府?”

    那应门的侍从更加茫然:“这里并不是什么韩府,这里是安郡王府。”

    杨素素的心猛地一沉。他不是杨崇,自然知道安郡王是谁。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但是实在是不敢相信。

    定了定心神从袖中取出拜帖,递给应门的侍从:“劳烦将拜帖转交给王爷,代为通传,苏州杨氏家主杨业,携女杨素素拜访。”

    阿福接了杨素素的拜帖交给元晗:“主子,门外有一位自称苏州杨氏的姑娘拜访。”

    听了杨这个姓氏,元晗和墨儿对视一眼,心中想到了同一个人。

    “主子,怎么办?”

    元晗苦笑:“该来的躲不掉,何况本就是我欺瞒在先,毁约在后。阿福,去请杨家主和杨小姐进来吧,墨儿,府上有茶叶待客吗?”

    墨儿答道:“茶具茶叶俱是有的,奴婢这便去烧水泡茶。”

    “罢了,阿福去去帮墨儿泡茶吧,我亲自去把人请进来。”

    杨素素等了好一会儿,安郡王府的门才再次打开,应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元晗。

    不曾想这么容易就见到元晗本人,杨素素惊喜道:“小悦,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元晗微微一笑,与她互相行平辈礼,然后上前一步,对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杨业执晚辈礼,称呼道:“杨家主。”

    杨业走上前来,却是对着元晗行了君臣叩拜之礼:“臣杨业见过安郡王。”

    杨素素瞬间瞪大眼睛,看看母亲,又看看元晗。元晗弯腰扶起杨业:“杨家主多礼了。我与素素平辈论交,家主也是我的长辈。”这便是承认了自己安郡王的身份。

    “小悦,你……”

    元晗侧身让开门:“请入府详谈。”杨素素看着母亲,杨业点点头,二人随元晗入府。

    “我年前册封为郡王,府邸刚刚修整好,二月十八日从宫里搬出来。工部的人刚刚撤走,现在整个府里除了我和墨儿还有刚才应门的侍从,再无其他人。”

    安郡王府不像元旸的端郡王府,元昊的博穆亲王府,建在皇女最集中的庆仁坊,而是选择了稍远一些的平仁坊,正是这处宅子的面积更大,布局更得元晗的心。

    杨业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元晗的这座府邸,山石错落,花木扶疏,即便不在春季,长青的树木依旧令这里生机勃勃,分明是经过精心布局设计的。联想到传闻中,十五皇女不得圣宠的说法,皱了皱眉。

    外院的书房里,阿福已经端上了泡好的茶。

    元晗请杨业与杨素素落座,自己则对着杨素素一揖到地。

    杨素素惊得跳起来:“受不起受不起。”

    元晗起身:“我自十一岁出宫,游学至江南,在书院中求学,隐姓埋名实属情非得已。但确实是我欺瞒在前,这一礼你受得起。”

    杨素素有些不知所措,皇女在外读书,不以真名示人,也可以理解。她只是一时间适应不了同窗好友居然有这么高的出身,自己还总替她担心考不过童生试,心里有些别扭罢了。

    元晗拍了拍她的肩,示意自己知道她的心情,并不介意。复又对着杨业,再次一礼。“这一礼是为了崇儿。”

    杨业坐着受了这一礼,稳如泰山:“哦?你对崇儿是怎么想的?”

    “晚辈幸得崇儿垂青,心悦不已,返京之前决意娶崇儿为正君,定不相负。”

    杨业看着她,等着她的下半句。果然,元晗继续说道:“然返京三月余,已卷入夺嫡之争。身在局中,恐护不得崇儿周全。可我待崇儿之心如初,若是杨家主仍旧愿将崇儿许配给我,我以正君之位迎他。若是杨家主不求荣华,只求他一生平安喜乐,我元晗在一天,便一天是他的娘家人。”

    这一番话说得诚恳,杨素素不免动容。弟弟和好友之间的情意,她再清楚不过。可元晗这样高不可攀的出身,实在不是弟弟的良配。杨崇的婚事,还是要母亲决定,只能闭口不语。

    “殿下想要那个位置吗?”

    杨素素惊讶地看着母亲,这个问题可谓是大逆不道,可是元晗毫不犹豫地回答:“想。”

    “那你许给崇儿正君之位,也就是未来的皇后。”

    “不错。”

    “一旦你夺嫡成功,三宫六院少不了人,你如何能给崇儿幸福?”

    “我许得了崇儿一世荣华,许得了两情相悦,唯独许不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元晗毫不畏惧,态度坦荡到近乎无赖。

第二十章 郡王(二)

    杨业脸上看不出表情,放下茶盏淡淡道:“殿下的态度臣知道了,此事还容臣仔细思考一番。素素,走了。”杨素素表情纠结,跟着杨业身后出门。

    元晗送到府门口,对即将踏上马车的杨素素道:“素素,若是原谅我原先的隐瞒,今后仍当我是朋友,可以常来府上。”杨素素深深看了她一眼,用力点点头。

    返程的马车上,杨业一直背靠车厢,闭目不语。杨素素碍于车夫,也不好说什么。待回到杨家在京城的宅邸,不等她说什么,杨业先开口道:“素素,跟我到书房来。”

    此次进京,杨业只带了两个女儿,嫡长女杨素素,庶长女杨茵。杨茵途中病倒了,杨家主夫留下来照顾,杨业带着杨素素先一步进京。

    杨素素跟着杨业到了书房。

    “安郡王说的话,你怎么看?”

    杨素素表情又很纠结:“安郡王愿以正君之位待崇儿,足见其心意,崇儿对她也是情根深种。但是崇儿天真,皇家的后院又太过复杂,恐怕……”

    杨业看着她,难掩脸上的失望:“如果安郡王还是琰州韩氏出身的那个韩悦,你这么为崇儿打算是没错的,我该夸你长姐如母。现在,事涉皇女,而且是夺嫡之争。远的不说,你看看本朝,所有夺嫡失败的皇女,哪一个有好下场了?崇儿真的做了安郡王正君,我们杨氏就被牢牢地绑在了安郡王的阵营里。你仔细想一想,安郡王参与夺嫡,有胜算吗?没有得力的父族,没有朝中势力,没有皇帝宠爱,天时地利人和她一样不占,这就是把我们杨氏往绝路上带。”

    杨素素听罢,想到的居然是,元晗若是夺嫡失败,会有多凄惨的下场,一时出了神。

    杨业还在继续说:“我这次得以升迁入京,全赖吏部侍中王静大人的赏识。王大人出身青州王氏,是康亲王的父族之人。”

    杨素素不解:“母亲难道看好康亲王?”

    “不过是点选官员,没有到站队这种程度。但是姻亲就不一样了,安郡王与豫亲王走得近,就算不是豫亲王的人,也不会和康亲王和睦。我们杨氏没必要冒险。”

    见她依旧懵懂,杨业心中叹了口气。

    嫡女重情,舍不下和安郡王的这段友谊。总被感情蒙蔽的双眼的人,担不起家主的责任。庶长女杨茵,手段见识样样不差,唯独心太狠。此事若是换了她,杨崇怕是寻不到什么好归宿了。

    送走杨业杨素素二人,墨儿轻声问元晗:“殿下真的要以正君之位待杨公子吗?”

    元晗背着手,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表情:“杨家主不会让杨崇嫁给我的。”语气笃定,没有半点怀疑。

    “若是杨家主真的肯呢?”

    “那我就做一回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逍遥皇族又如何?”

    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怅然。

    二月十八日,天气晴好,安郡王府的乔迁之日。按照大周习俗,厨房和床铺的东西要当天搬运入新宅,寓意着衣食富足,高枕无忧。

    一大早,一队宫侍抬着灶具,一队抬着被褥,从皇宫出发,伴随着一路的鞭炮声,到了安郡王府。元晗自去揭了匾额上的红布,意味着这座府邸有了主人。

    府里伺候的人,薛皇后从宫里调拨了一批,贴身伺候的,洒扫的,门房的,厨上的一应俱全。阿福借机卸掉了脸上的伪装,混在这些宫侍里,算是在安郡王府过了明路。和贤君将身边的染秋拨给她,管理内院。皇帝也指了一队侍卫,由丁影领着,守卫王府。墨儿升任了王府总管,统领所有事务。

    元旸早了她两日搬进端郡王府,元晗观摩了一次,对乔迁流程心里有数。

    待到各官署放衙的时候,宾客们就要陆续来到府上参加暖房宴。染秋在厨房盯着厨娘们准备食材,墨儿指挥着家仆将外院的宴客厅收拾出来,安置好桌案。丁影领着侍卫们熟悉环境,安排值守。皇帝和薛皇后也会来,一切都怠慢不得。

    安郡王府一切都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皇女开府,意味着成年脱离宫廷,皇帝会赐下诸多赏赐,还会指一位侍君。这位侍君出身不会太高,多是小官家的嫡子或者门庭略高些人家的庶子,担负着教导皇女“人事”的责任。

    和贤君就是泰初帝的第一位侍君。所以一些小家族为了博个出身,会多方疏通,求得这个侍君的位置。一旦押对了宝,会如和贤君一样成为皇帝的后宫,甚至坐上了四君之一的位置。

    元旸是顺惠皇贵君的嫡女,虽然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问鼎大位的希望不大,也还是有人愿意送儿子进端郡王府。为元旸择侍君时,守瑞一日收到的“美言几句”的请托,就有三四个,都一一报给泰初帝。泰初帝不胜其扰,把礼部呈上的各家公子的画册丢给顺惠皇贵君,让他头疼去了。

    到了元晗这里,便清静多了。泰初帝躲在薛皇后的长乐宫中,慢慢地翻着册子。有资格选秀的适龄男子,都在储秀宫里了,册子上的都是些入不了选秀名册的,以另一种方式呈到御前。

    泰初帝草草翻过几页,便丢开在一边。薛皇后拾起册子,看了几位公子的画像,的确没什么出色人物,难怪泰初帝不想再看。于是笑着问:“陛下不看了,是心中有人选了吗?”

    薛皇后与泰初帝一起长大,又是年少夫妻。皇后无女无子,与那些卯着劲儿想给女儿争利益的君侍不同,泰初帝很多话愿意告诉他。

    “哪里是朕有了人选,是刚好有个人撞上来了。老七前些日子告诉朕,十五和她那个王君的庶弟有了点首尾,替他那庶弟求个成全。可不是孩子们大了,各有各的心思了,不需要朕操心。”

    “老七的心思陛下也知道了,不管管?”

    泰初帝一挑眉,似笑非笑:“十五这么多年在江南也不是白学的,老七毛躁,算计不到她。栽在十五手里,总比栽在老三老九手里的好。”

第二十一章 乔迁(一)

    大周的乔迁宴,不过是图个热闹,给新房子添点人气。原也没料到皇帝和薛皇后会来,以致于来了这么多朝臣,并不曾备下什么娱乐节目,只能向元昀借了几位乐师,聊以助兴。

    离放衙时间还早,门房来报,有位大人在门口,却没有请帖。

    外院每日迎来送往,侍从们总有些不便之处。元晗便让墨儿去买了些家仆回来,放在外院伺候。所以门房对朝中大臣,概不认识。

    来参宴的朝臣都有请帖,这位兴许是匆忙之中忘了带。元晗亲自迎到府门外,不想看见的却是轻车简从,只带了个守瑞的泰初帝与薛皇后。

    元晗大惊,当下便要行礼。薛皇后伸手扶住了她:“京中传闻,安郡王风雅,府邸之中三步一景。本宫与你母皇早早到这里来,就是想参观一下你的府邸。这些多余的虚礼本宫替你母皇做主,就免了吧。”说完看向泰初帝。

    泰初帝微笑颔首,并不反对。

    元晗领了这二位进门,自外院起,一一介绍府内的景致。安郡王府虽是工部着手修建,但在府内的花木山石,亭台楼阁上,元晗也颇费了些心思。安排布局常常令工部官员都自叹不如,元晗“风雅”的评价也由此传出去。

    皇帝一路行来,处处景致或错落或嶙峋或优美,不由赞到:“十五好玲珑的心思,当得起‘风雅’这二字。”

    元晗谦虚道:“不敢当母皇的夸赞。儿臣不过是按照入画的要求,排列了这些景致。”

    走到一处小轩时,薛皇后笑道:“本宫有些累了,需要喝杯茶歇歇。”然后又问泰初帝:“陛下呢?”泰初帝笑道:“那你且去歇着,朕和十五继续走走。”

    元晗连忙吩咐早就候在一边的染秋,令人备下茶水糕点送到小轩处。泰初帝和元晗继续在府内慢行。元晗自有记忆起,极少有机会和泰初帝像这样单独相处,更别说在府内散步了。

    印象中,泰初帝一直极为严格。为数不多的温情,也是给了顺惠皇贵君所出的三个女儿。年幼时对母亲的孺慕之情,在知道自己得不到之后,渐渐隐藏起来。现在这样的情形,倒像是满足了她幼年时的遗憾。

    两人又聊了几句景致话题就转到了学问上。泰初帝考校元晗几个问题,她都对答如流,可见是下过苦工的,不由称赞:“看来崔致和李秋爽把你教的很好。”

    元晗答道:“崔夫子和李夫子都是当世大学者,跟随她们学习,儿臣受益匪浅。”

    泰初帝挑眉:“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看来是早就猜到了?”

    元晗躬身:“母皇用心良苦,儿臣不敢辜负。”她表面看似镇定,但内心翻滚不已。

    在江南读书时,确实没想过崔致和李秋爽是皇帝的安排。回京之后,对京城形式的复杂有了重新的认识。李秋爽不说,崔致作为四大氏族崔氏未来的家主,即便跟随老帝师告老还乡,也不会在这样偏僻的书院里教书。不为名,不图利,必然是有其他原因。最有可能的,便是皇帝安排给她教授学问的。

    元晗抑制住杂乱的心跳,又听泰初帝问:“你的侍君,可有中意的人选?”

    “人选倒是有一个,桐山张氏的庶出公子,只是门第有点高,当个侍君有些委屈了。”元晗回答。

    泰初帝斜眼看她:“是你中意,还是老七中意?”

    元晗笑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皇。”便把回京途中的事说了,又道:“便是没有七姐,儿臣也是要对张公子负责的。”

    泰初帝点点头,算是默许了。“朕听贤君提起过,你与苏州杨氏的嫡子有过一段情愫。苏州杨氏,当正君差了点,做个侧君还是可以的。他现在还在待选之列,要不要朕把他留下,指到你府里?”

    提到杨崇,元晗的笑容顿时变得苦涩,手指不禁摸了摸袖中,那只杨家主派人送来的小兔子。杨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崇儿单纯,不适合皇家内宅的生活。母皇放他回家自行婚嫁吧。”

    “也罢,他那样的性子,也当不起正君的责任。宾客也快到了,你自去忙吧,朕寻皇后一起喝杯茶歇一歇。”

    元晗寻了个侍从领着皇帝去了,自己回到前院,准备迎接宾客。

    小轩里,薛皇后饮着热茶,吃着茶点,看见皇帝进来笑着问道:“陛下对晗儿可还满意?”

    泰初帝在他身边坐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崔致和李秋爽尽心教了她五年,若还是教不出个像样的学生来,朕要怀疑他们大学者的名头是不是名副其实了。”

    薛皇后笑着说:“看来陛下还是满意的。”

    “学问上乘,心性颇佳。只是能不能坐上这个位置,还要看她的手段了。”

    “昊儿刚愎,昀儿沉不住气,昕儿心狠,各有各的势力。晗儿选了老七做跳板,这样的手腕,陛下也不用担心了。”

    泰初帝对于几个女儿算是了如指掌,元晗一无根基二无势力,借着元昊和元昀的矛盾,以元昀为起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换做是她,也会这么做。何况卫弗已经和元晗接上头了,有了卫相一系的暗中支持,她也不算一无所有。

    元晗在门口迎接宾客。帝后要来,所以大半的官员都来了。黄尚书是元晗的上司,在门口寒暄几句也不惹眼。卫相一系的官员,虽然暗中早有往来,但明面上还是毫不相干,行了个礼,便进了王府。

    几位皇女也是如此。

    元昊元昕阵营的皇女们,不过是招呼一声,不多说话。而元昀探了皇帝的口风,觉得张疏桐进安郡王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把她划到自己阵营,多说了两句。

    “十五妹和十四弟的事,本王已经和母皇提过了,过两日便会有旨意。”

    元晗道谢:“七姐费心了。”

    元昊加封了二字王后,左相一系的官员,很多倒向了她,元昀的势力大大受损,现在迫不及待需要一个帮手。

    “你我亲姐妹,客气什么。”

    送了元昀进府,没想到还有一个盯着元晗的人。

第二十二章 乔迁(二)

    元旸的马车到了门口,元晗照例让仆从帮忙卸了车,牵马去马厩。元旸则在门口跟元晗说话。

    “方才七姐是想拉拢你吧,她开了什么条件?”

    元晗有些惊讶。元旸与元昊元昀年岁相差有些大,她长成时,左相一脉的势力已经被瓜分的差不多了,现在更多的是掌握在元昊手里。没想到,元旸对抗元昊的方法,居然也是拉拢她。不得不说,她和元昀才是亲姐妹,连想法都这么一致。

    “十四姐说笑了,七姐不过是与我闲聊了两句。”

    她不承认,元旸也不气馁:“七姐给你开的条件,我一样可以给你。我们年岁相仿,当更加亲近才是。”说罢,也进了府里。

    元昀在朝中经营多年,也不过是借着张氏的裙带关系,勉强把元晗拉入自己这一方。元旸是凭借什么认为,元昀给得起的她也一样给得起?元晗暗自警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给了元旸信心。

    宾客差不多到齐,上首的帝后却没出现。元晗正要派人去请,就听门房来报,皇帝御驾到了。按下心中的诧异,和一众宾客出门接驾。

    皇帝携皇后从车架上下来,笑着让众人免礼:“都起来吧。众位爱卿是和朕一样,听说了安郡王府的景致风雅,借机来欣赏的吗?”

    众人这才想起来,最近京城关于安郡王府的传言。负责修建的工部官员盛赞安郡王风雅,王府景色别致。传的多了,居然连皇帝都知道了。

    不待众人揣测出皇帝的意思,帝后已经相携进府了。所有人再次落座,宴席正式开始。照例向帝后敬酒,向元晗这个主人道贺,酒过三巡,相熟的人已经聚在一起聊了起来。

    元晗这次是主人,座次非常靠前,仅在帝后之下。元昊作为年纪最长、地位最高的皇女,和元晗坐在一起。现在,元昊执杯,与元晗轻轻相碰:“十五妹,本王敬你。”

    “多谢三姐。”

    两人一饮而尽,元昊低声说道:“十五妹乔迁新居,还差一个内宅的男主人,便是圆满了。户部尚书丁大人,家里有一位嫡孙,生的花容月貌,恭谨持家,十五妹若是有心,本王可以向母皇举荐,指给十五妹做正君。”

    户部尚书丁芳,是六部尚书中最年长的一位,她有一位孙子,在博穆亲王府里做侧君,算是左相派系中,归属于元昊的一支。

    元晗听了有些恼怒。

    元昀借张疏桐拉拢她,不过是顺势而为;元旸也只是有想学样,跟元昀打擂而已。到了元昊这里,就变成了直接插手她的正君人选。

    而且今日一个个的,都来拉拢她。她怎么就从默默无闻的十五皇女,变成了各阵营要争取的对象了呢?

    这就要得益于工部的传言了。

    安郡王以画入景,醉心园林丹青,最是风雅。而她本身在刑部供职,有什么比一个无心权势却又能做事的皇女更适合做臂膀的?

    元晗心中恼怒,口中说道:“三姐慎言,背后议论别家公子于礼不合。安郡王正君,自有母皇做主。”

    这便是拒绝了。元昊极少被人下面子,脸色瞬间很难看:“你以为元昀能护得住你?”

    “三姐说笑了,臣妹虽不受宠,却也是母皇的皇女,自有母皇护着。”这话挑不出错处来,再说下去,少不得言多必失。元昊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元昊刚离开,元昀就一脸兴奋地凑过来,跟她喝了一杯:“你刚刚说了什么,元昊走的时候那个脸色,哈哈,痛快。”

    看来是晋封二字王之后,元昊和元昀的表面和平也不维持了。元晗和她喝了一杯:“我只是拒绝了三姐提议的正君人选而已。”

    “谁?”

    “丁尚书家的嫡孙。”

    元昀顿时一脸嫌弃:“不知道是排行第几的公子。丁尚书家里有个四公子,样貌是顶尖的,就是刁蛮的紧,也不知道以后是谁倒霉娶了他。”元昀这也是在背后议论别家公子了,元晗只能微笑不语。

    “不过你这是得罪了元昊,她这人最小心眼,你以后要小心了。”

    很多人都看见了元昊和元晗交谈数句,然后脸色难看地拂袖而去,都各有心思。左相一脉的官员,即便是元昀一方的,碍于元昊的权势,也不敢再去接触元晗。剩余的人皆在观望,也不敢靠近。

    只有黄尚书,仗着是右相一脉的人,又和元晗是上下级,既不畏惧元昊,也不会显得右相一脉和元晗太过亲近。

    “殿下和博穆亲王说了什么,她气成那样?”

    元晗无奈,只能再次回答:“三姐想让丁尚书的嫡孙给我做正君,我拒绝了。”

    黄尚书脸上的嫌弃,和元昀如出一辙:“丁芳那几个孙子,都是只长脸不长脑子的,拒绝了才好。”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元晗倒是有些好奇了,丁氏的公子们到底做了什么。

    像是看出来元晗的想法,黄尚书解释道:“徐晶自己寒门出身,没什么家族底蕴。她家的几个孙子,除了博穆亲王君,自小在她身边长大,其余几个都上不得台面。徐晶提拔起来的如丁芳之流,也俱是寒门出身,自己尚且不如徐晶,更何况孙辈们了。”元晗懂了,这是士族对寒门的天然鄙视。

    说话间,只听见元昊与皇帝说:“母皇,有酒无乐甚是无趣,不知十五妹有没有备下什么助兴的曲目。”

    皇帝听了点点头:“十五呢?”

    元晗连忙起身回话:“回母皇,儿臣府中不曾豢养乐师舞者,不过儿臣听闻豫亲王府的琴师名满京师,便向七姐借了来,聊以助兴。”

    元昊原是想,元晗没有准备歌舞助兴,她便可以顺势提出,可以请擅琴的公子抚琴一曲。虽然这样的场合,安郡王府没有男眷,不便招待,宾客们多没有携家眷出席。可是盯着安郡王侍君位置的大有人在,因此,到场的公子也有不少,元晗请了豫亲王君张氏在偏厅招待着。

    方才她已经在偏厅看见了几位擅琴的公子,到时候得了皇帝的一声夸赞,顺势进安郡王府,这可是争都争不来的机会。

    皇帝听罢,笑着说:“老七家的这几个琴师,可宝贝着呢,这次朕也是沾了你的光了。”

    元昀忙答道:“能为母皇奏乐,是他们的荣幸。”

第二十三章 惊变(一)

    一队乐师鱼贯而入,三男两女,皆以轻纱覆面,看不真切样貌。五人来到大厅中央,各自铺陈开来,分别是琴、瑟、琵琶、笛子和笙。

    元昀询问皇帝:“母皇可有什么喜好的曲目?”

    皇帝指了指元晗:“朕今天是客人,你问问主人家。”

    元晗忙笑着说:“向七姐借了人,哪里还敢劳烦,不过是请乐师们捡拿手的来罢了。”

    元昀想了想,吩咐道:“那就《鹿鸣》吧。”《鹿鸣》是宴饮常见曲目,最拿手也不为过。

    很快,乐师们开始演奏。豫亲王府的乐师声名在外,宾客们都安静下来,欣赏演奏。听了一会儿,阿福猫着腰,悄悄靠近元晗,声音里微微颤抖:“主子。”

    元晗把目光从乐师身上收回来,看向他:“出了什么事?”

    阿福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那个吹笛子的,奴才认识。”元晗目露疑惑,豫亲王府的乐师,阿福怎么会认识?

    “他是李陵。”

    李陵这个名字,元晗一点都不陌生。阿福顶替了李陵的身份,被送到元晗身边来。现在,真李陵出现了,还摇身一变成了豫亲王府的乐师。一个覆灭王朝的贵族之后,混在奏乐的乐师中,能有什么好事?电光火石之间,元晗心头直跳。

    同时,乐师队伍里也异变突生。持笛的李陵突然一跃而起,以笛作匕,直向皇帝刺去。

    元晗的宴客厅并不如含光殿高大宽阔,奏乐的乐师离泰初帝不过丈余。以李陵的动作看,身上是有些功夫的。元晗来不及问阿福,是怎么在李陵轻纱覆面的情况下认出他的,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皇帝不能出事。

    李陵所持的笛子,其中也有关窍。不知他触动了什么机关,笛子的一端居然伸出一截短刃来,寒光闪闪。

    元晗多年不在宫中,只是在书院学了些骑射功夫,用以强身健体罢了,若是说对付刺客,是远远不够看的。可是她在阿福的提醒下,占了先机。

    李陵身形一动,元晗跟着就动了。她正坐在皇帝下首,比李陵的距离近得多。哪怕李陵的速度够快,元晗依旧赶在他的短刃刺中皇帝之前,撞上了他。李陵被这一撞,短刃顿时偏离了原本的目标,划过了皇帝的胳膊。

    一击不中,侍卫们已经反应过来,潮水般涌上前去,把李陵按在地上。更多人冲上前去围住受伤的皇帝,“传太医”的呼声甚至盖过了侍卫们杂乱的呼喝。

    元晗撞歪李陵,自己也摔倒在地,围上来的人全副心思都在皇帝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

    薛皇后将门虎子的风范就此体现出来。他一把扶住皇帝,面对杂乱的人群喝到:“都退下,再有凑过来的,以同谋论处。”

    顿时,所有人都退开几步,让出倒在地上的元晗来。

    “晗儿有没有受伤?染秋?染秋何在?派人去请太医了没有?”

    染秋在和贤君身边伺候多年,见多了宫里的事情,此刻还算镇定:“回禀皇后,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另外偏厅已经收拾好了,请陛下皇后移步,这里人多,难免不会混有此刻的同党。”

    薛皇后点点头,又吩咐道:“这厅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待在这,若是有乱走的,就地格杀。王府里所有的侍从家仆全都看管起来,不得乱动。”

    皇帝只是伤了手臂,但刀刃上有毒,所以现在并不说话,只是闭目,防止毒素扩散。

    薛皇后扶着皇帝,染秋带路,往偏厅而去,留下宴客厅里一群心思各异的朝臣和皇女们。

    这场刺杀中受到惊吓最大的不是皇帝,也不是元晗,而是元昀。她面如土色,呆坐在座位上,怎么刺客偏偏是混在她府上的乐师中?

    元昊焦急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极力掩饰的野心。皇帝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以她现在的势力,必会成为下一任皇帝。唯一的变数是,薛皇后所代表的薛家一直没有表态。薛家执掌兵权数年,但因薛皇后无女,一直保持中立,大有一副纯臣的派头。

    这个道理,元昊能想到,元昕自然也能。元昊加封二字王后,原本许多观望的朝臣也投入了她的阵营,说一句如日中天半点不为过。自己现在确实难以与她抗衡。

    可以说元昕是在场所有皇女中,除了元昀之外,最不希望皇帝出事的人。

    朝臣们的心思,与皇女们相似。掩饰不住喜上眉梢的是左相一脉的官员;愁眉不展的是青州王氏。而此刻还能面不改色地坐在大厅里的,除了右相一脉,就只有各派系的核心人物了。

    很快,太医们就赶到了安郡王府。皇帝遇刺非同小可,几乎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出动了。染秋奉薛皇后之命,请太医们去偏厅为皇帝诊治。

    专门负责皇帝脉案的太医院楼院正,独自一人进了偏厅,其余太医在偏厅外等候。薛皇后让开皇帝身侧的位置,站在一边。

    皇帝看上去面色苍白,并无大碍,但楼院正面色严肃,如临大敌。坐在皇后让出来的位置上,左手换右手,足足诊了一盏茶的功夫。薛皇后的心也跟着越提越高。

    终于楼院正,收起脉枕,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泰初帝看了他一眼,知道因为薛皇后在场的缘故,淡淡道:“无碍,便说与皇后知道吧。”

    楼院证这才躬身回道:“陛下此次外伤乃是皮肉之伤,所中的毒实为霸道。但因陛下前次余毒未清,两厢相杀,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中毒的症状。臣为陛下用上两副药,便能将余毒清除。”

    “那楼院正何故面色严肃?”薛皇后问。

    “因为虽是能清除陛下的余毒,却也不是因祸得福。药性相杀,极大损害了陛下的龙体。若是,若是……”

    “但说无妨。”

    “若是调理得当,陛下尚有二三载时间。”

    “否则呢?”

    “否则不过一年。”

    薛皇后的眼泪忍不住滚滚落下。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楼院正起身告退出去。偏厅里只剩下帝后二人。泰初帝起身要去够薛皇后的手,薛皇后连忙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让她握住。泰初帝拈了帕子给他擦眼泪。

    “快别哭了,一会叫孩子们看见。”

    薛皇后知道泰初帝的身体状况,对这些皇女们意味着什么,当下收了眼泪,脸上不敢露出半分。

第二十四章 惊变(二)

    泰初帝又等了片刻,待到薛皇后微红的眼眶消了下去,这才吩咐到:“让染秋将徐晶卫弗叫来,将十五和黄珊也叫来。”

    染秋得了吩咐,自去宴客厅传话。

    刚才楼院正从偏厅出去,就受到了各种目光的关注,但是没有人上去询问。楼院正负责皇帝脉案,深得皇帝信任,口风极严。众人自知得不出结果,便也不再去问他,以免落得窥伺龙体的罪名。

    楼院正出来宣布了皇帝龙体并无大碍,精神清醒的消息。众人不论心里想的是什么,面上都是一副庆幸之极的表情。

    现在染秋出来,奉命请人,也是在预料之中。卫弗和徐晶,这二人是朝臣的领袖人物,是有政事要交代。黄珊是刑部尚书,总领刑狱之事,这个案子交由刑部追查也在情理之中。

    宣元晗进去就比较耐人寻味了。刺杀在发生在她的府上,即便乐师是豫亲王府的人,她也脱不开干系。皇帝连她一起叫了进去,这也就意味着,皇帝不打算追究她了。

    元晗跟在三位老臣身后进了偏厅。皇帝果然如楼院正所说,除了面色苍白的些,并无大碍。

    薛皇后陪侍在一边,见朝臣们进来,便要回避。泰初帝握着他的手没放开,他不得已继续坐在一边。

    进来的几个都是人精,看到泰初帝不避讳薛皇后,心里多少都有了些猜测。

    不等众人寻问,皇帝便开始吩咐:“黄爱卿统领刑部多年,查案经验丰富,这件事情便交由你去查办,务必要审出幕后主。”

    黄尚书躬身领命:“臣遵旨。”

    泰初帝转而又看向元晗:“十五,你授刑部官职也有一段时间了,此次便跟着黄爱卿查案吧。”

    元晗同样领命道:“儿臣遵旨。”

    二人先行告退回到宴客厅,宣布了了皇帝命二人彻查此事的旨意。众人皆是吃惊。

    皇帝宣元晗去偏厅的时候,众人便知皇帝不打算追究了,可也没想到皇帝直接让她负责查案,这分明是给予了信任。

    众人不约而同想到,刺杀时,元晗那奋不顾身的一扑,生生将刺客的刀刃撞歪了开去,才保得皇帝的性命。让她负责彻查此案,便是对这一扑一撞的回报。

    不少人扼腕叹息,自己怎么错过了此番救驾的机会?元昊更是如此。她的座位和元晗在一处,都是离泰初帝最近的,怎么就让元晗先反应过来了?

    元昀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自救的方法,甚至想过把这一切责任都推给元晗,但是没想到元晗摇身一变成了此事的主审。这条路却是行不通了,元昀绝望中又带着点庆幸。

    自己与元晗关系尚可,勉强算是同一阵营,她多半不会落井下石。将性命寄望在别人手上,是件蠢事,但是此刻的元昀别无他法。

    “十五妹,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五皇遇刺受伤与我半点好处都没有,倒是三姐……”话没说完,可是祸水东引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皇帝遇刺,得益最大的便是元昊了,所以她最有动机。元晗心里被阿福提到的李陵占据,十分想询问到底如何,可碍于身边这么多人,只能暂且压下,安慰元昀道:“七姐且放心,只要确实与你无关,我定还你一个清白。”

    元晗这么安慰着,也的确是打算这么做。元昊元昕势大,她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她们抗衡,还需要借助元昀的力量。

    黄尚书已经雷厉风行的动起来了,她从刑部调了人来,先将整府的人全部扣押。元晗的安郡王就热闹了这一天不到的时间,又成了一座空宅。

    然后便派人来请元昀去刑部走一趟。她毕竟是皇女,刑部的人尚算客气。

    元晗顾不得休息,安顿好府里的事情,追着黄尚书押解侍从、家仆们的车马赶往刑部。帝后乘御撵回宫,宾客们也各自散去。

    元晗手肘撑在马车壁上假寐。心里想着晚上的事情。元昀的乐师们均以轻纱遮面,服装也是宽袍大袖看不出身形,是以其中换了一个人,无从得知。

    阿福正说着持笛的人是李陵,下一刻,刺杀便开始了,来不及确认他的身份。如果他真的是李陵,那么这次的刺杀便与南朝遗民脱不开干系。可阿福究竟是怎么认出李陵的?

    正想着马车突然一顿,墨儿的声音随即在车厢外响起:“主子有人拦了咱们的车。”元晗掀开车帘,马车不远处站着一个劲装女子,看起来像是侍卫一流。

    她看见元晗露面,行礼道:“我家主子有请十五殿下上车一叙。”不等元晗发问,墨儿先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那女子道:“我家主子的身份不便透露,还请十五殿下见了便知。”

    元晗握着车帘的手顿了顿,接着便跳下了马车。墨儿担忧的叫了一声:“主子。”元晗对她摆摆手道:“无碍,我去去就来。”

    二人不过走了百十步,转过街角,便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这辆马车甚是朴素,车身上毫无任何府邸家族的徽记。有仆从搬了脚凳过来,元晗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掀开车帘,里面坐着的人赫然是元昕。

    元昕抬眼看她,淡淡道:“十五妹好胆色,你仿佛一点都不奇怪。”

    元晗在她身边坐下,劲装女子放下车帘,周围渐渐响起脚步声,显然是领着其他仆从离开了车厢,周围留下空间给二人说话。元晗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道:“九姐何故在此?”

    “既然十五妹如此直接,那么本王也就不绕弯子了。此次的刺杀母皇交由你负责,本王有一点小小的证据,想提供给十五妹,希望对你查案能有帮助。”

    元昕从马车的暗格里摸出一枚玉佩,交给元晗,说道:“这乃是本王从刺客手上得来。”

    玉佩材质名贵雕工精细,乃是上品,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元晗接过来细看。

    玉佩上雕刻着四爪龙纹,其中间是一幅祥云白日图。这个纹样,元晗一点都不陌生,正是元昊常用的玉佩纹样。

    祥云代表天,与日合在一起,便是元昊的名讳。

第二十五章 惊变(三)

    刚刚发生过刺杀,元昕又在元晗去刑部的路上将她拦下,给了她这样的一块玉佩,声称是从刺客处得来,其目的不言而喻。

    元晗心里透亮,面上却是不显,只是问道:“九姐,这玉佩可是从何得来?可否细细相告?”

    来的时候元昕还担心,这个皇妹常年不在京城,读书读得迂腐刻板不知变通,对她抛出的橄榄枝拒而不接。现在看来,凡是皇家女子,没有一个是单纯的。这样也好,对于她们的合作来说非常有利。

    “本王在宴前更衣的时候,路过乐师们休息的偏殿,只听里面有一男一女二人正在对话。女人对男人说,此次计划若是成功,你便是王爷的功臣,王爷必不会忘了你的功劳。而后男人向女人索要信物,女人便拿出了这块玉佩交给他。”

    “那玉佩又是如何到九姐手中的呢?”

    “本王觉得此二人形迹可疑,便在乐师们上场表演的时候,派人去搜寻,果然让本王发现了端倪。”

    元昕的这一番话,听上去说得通,可里面的错漏之处多到元晗已经不想去追究了。这个故事虽然编的离谱,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和元昕的利益是一致的,扳倒元昊。

    所以元晗将玉佩收在袖中,笑着对元昕道:“九姐好细腻的心思,此番若是以此查到了幕后主使,臣妹必然在母皇处为皇姐请功。”

    元昕端起茶盏,笑道:“不敢当皇妹的请功,不过是为母皇分忧罢了。皇妹还要赶去刑部吧,辛苦了。”

    和元昕辞行之后,元晗又在马车上想了许久,脑子里有纷繁复杂的许多线索。在她的府邸上借了元昀的手设计这件事情,得益最大的是元昊,元昕现在又插进来一脚。再加上之前阿福提到的李陵,整个刺杀事件变的扑朔迷离。

    到了刑部,黄尚书已经在等她了。元晗先向黄尚书表示,要先单独见元昀一面。黄尚书乃是右相一派,知道右相要扶持元晗上位,自然是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元昀被单独押在刑部的一间牢房里,布置还算干净,只是有些简陋。元晗见到元昀也没有多说,直接把袖中的玉佩给她看:“七姐,你看这可是三姐的东西。”

    元昀接过玉佩,仔仔细细看了半晌,疑惑道:“这的确是三姐的东西,可是在去年的花朝节上便丢了。此事闹得很大,连母皇都知道了,你当时不在京城,不知道此事。怎么会在你手上?”

    元晗心中了然,元昕把玉佩交给她,果然是为了一箭双雕。如果她用这块元昊早就遗失的玉佩嫁祸,必然会惹得自己一身腥。元昀身陷囹圄,元昊在这件事里得益最大的,天然讨不到好处,元昕就成了最大的赢家。

    元晗又问:“三姐丢失的玉佩是什么样子的,七姐怎么能认得出?”

    “这块玉佩是父君赐下的成年礼,我的那一块和这一块出自同一块原石,我一摸就知道了。正是因为是父君赐下的,所以丢了的时候才会闹得很大。”

    皇女成年,其父君都会赐下一块玉佩。元晗也有一块,被张疏桐拾走,又物归原主。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元晗心中另有计较。

    “那七姐知道刑部可有三姐的人?”

    元昀点头:“刑部有个员外郎叫陈清,她是三姐的人。其他或许还有,但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一个员外郎也足够了。

    “那可有九姐的人?”

    “应当也是有的,好像有个叫王旋的主事,便是九妹的人。”事涉身家性命,元昀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元晗。

    “我知道了,七姐便在这里等臣妹的好消息吧。”

    元晗出了牢房,黄尚书正在外间的厅里坐着喝茶。

    “十五殿下可问出什么结果了?”

    “七姐告诉我,刑部有个员外郎叫陈清,是三姐的人。还有个叫王旋的主事,是九姐的人。”

    黄尚书对于刑部的了解,自然是比元昀要深得多。“不错,这二人的确是博穆亲王和康亲王的人。殿下需要用到吗?”

    “她们二人现在刑部吗?”

    “今夜事关重大,所有的刑部官员臣都调回来了,现在全都在刑部官署候命。”

    “如此,便需要黄大人配合演一场戏了。”

    在审问李陵之前,元晗先去见了阿福。阿福脸上的伪装已经卸掉了,即便是在刑讯室这样昏暗的环境里,他的脸依旧是熠熠生辉,漂亮的耀眼。

    黄尚书看到他,惊了一下,试探着问:“这位,是殿下的,屋里人?”这样漂亮的相貌,怕不是把元晗的通房也押进来了。

    “只是府里的侍从罢了。”元晗安抚了阿福几句,问道:“乐师们轻纱覆面,你是怎么认出李陵来的?”

    “公子他擅吹笛,师从名家李莎。他执笛时喜好将尾指按在尾端。知道公子这个小动作的人不多,奴才也是跟着公子伺候才知道的。”

    从小动作认出一个人的身份来,这的确说得通。黄尚书又问了几个问题,阿福答了,便让他下去了。

    “殿下,这位李陵是何人?”

    “李陵是南朝广陵王的嫡子,阿福是广陵王的私生子,城破之时,广陵王以私生子顶替了嫡子,被俘入京。陛下回京设宴之时,赐给了我。”黄尚书知道那日大殿分派南朝被俘贵族男子的事情,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渊源。

    “那此次刺杀与南朝遗民有关?”

    元晗沉吟:“把李陵带上来吧。”

    李陵被押进刑讯室的时候,依旧是那身宽大的白袍,但是面纱已经被扯掉了,露出那张和阿福一样漂亮的脸。眉目相似,阿福的眼睛灿若繁星,李陵的眼睛则是幽深不可见底,看上去的确是有血缘的兄弟。

    两个差役压着他跪下,便退了出去。元晗先问:“你叫什么?”

    白衣男子深深地看着元晗,薄唇吐出两个字:“李陵。”

    元晗与她对视,半晌不语。黄尚书继续问:“你为何要刺杀皇帝?”

    “我乃南朝广陵王嫡子,皇帝害我家破人亡,我为何不杀她?”

    “谁指使你的?”

    “两位大人希望是谁,便是谁吧。”

    黄尚书也不动怒:“你是怎么混进豫亲王府乐师队伍的?原来的乐师呢?”

    李陵轻蔑一笑:“不过是杀了。”

第二十六章 嫁祸(一)

    问是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况来,黄尚书正想问元晗要不要动刑,就听元晗问道:“你怕死吗?”

    李陵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刺杀的事情都做下了,我还会怕死?”

    元晗点点头,唤差役进来,把他押下去关好。

    “殿下意欲如何?”

    “搅浑这一池子水罢了。”

    元晗和黄尚书这厢草草审了李陵,刑部的其他官员也没闲着,分别在审问安郡王府的侍从和家仆,还有各位宾客的随从们。

    陈清正在审问今日的厨子,这些边缘的人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正听着厨子一口一句“奴才什么也不知道”,门外进来一个脸生的差役,拱手道:“陈大人,尚书大人问这几人可审完了,审完了请把供词和卷宗送给她查阅。”

    陈清不耐地打断厨子的求饶:“好了好了,押下去。”将桌上的供词整理好,往黄尚书处走去。

    走到门外,隐约听见里面的对话。年轻的声音是安郡王的:“这是九姐在乐师的随身物品里找到的,大人你看这个纹样,是不是三姐常用的?”

    年长的声音是黄尚书:“哦?康亲王找到的?这个纹样,”黄尚书的声音里带上了迟疑,“的确像是博穆亲王常用的。”

    陈清心头一惊,正要细听,门内传来黄尚书的问话声:“谁在外面?”

    陈清只能敲了敲门:“殿下,大人,下官陈清,奉命来送口供卷宗。”

    门里的声音戛然而止,黄尚书道:“进来吧。”

    陈清捧着卷宗进去,黄尚书和元晗对坐喝茶,看不出什么异样。放下卷宗,黄尚书也不多留她,挥挥手让她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陈清反复回想方才听到的对话,愈发心头不安。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随从,送往博穆亲王府。

    黄尚书听了消息,问元晗:“殿下怎么知道陈清会给博穆亲王传消息?”

    元晗品了一口茶:“我不知道,不过她若是不送,我替她送就是了。”这是要将栽赃嫁祸之事进行到底了。

    “那接下来呢?”

    “我已经安排好了,黄大人静等消息便是。”

    黄尚书看着垂眸喝茶的元晗,这位殿下在外读书多年,她们都担心她被崔致教的空有仁厚之心,缺乏必要的手段。现在看来,上位者的杀伐决断,她一点都不少。又有皇帝的属意和右相的暗中扶持,胜算不低。

    王旋从刑讯室出来,这些人大部分是安郡王府的,还有些其他朝臣的随从,都是得罪不得,但是又要审问,颇有些憋屈。出来在衙门的园子里走了走。路过一处山石时,听见有窃窃的声音。王旋常年在刑部,对这些暗地里的事情十分敏感,当下一个闪身,隐藏身形静听。

    一人问:“东西送过去了吗?”

    另一人道:“送过去了,听说揭发了那一位能保住性命,自然是答应了。”

    “这种刺客不都是死士吗?怎么这么怕死。”

    “这位哪里是死士,那一双吹笛子的手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那位殿下怎么舍得。”

    两人说着,言语愈发不堪入耳,王旋还是耐着性子听着,那人又问道:“殿下准备的东西分量够吗,那些姓王的也不是好惹的,别到时候被反咬一口。她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没事,咱们这些小喽啰可就惨了。”

    听到“那些姓王的”,王旋心头一跳,这是针对康亲王的。另一人答道:“足足的,私通敌朝意图谋反,诛九族都够了。”

    王旋心头急跳,青州王氏和康亲王牢牢地绑在了一起,一旦王氏被诛连,她们这些旁支,也得不到好处去。待那二人离去,王旋也匆忙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到康亲王府。

    丁影从刑部侧门盯梢回来,报给元晗:“殿下,陈清和王旋的人都派出去了,一个往博穆亲王府,一个往康亲王府去了。”

    元晗放下茶杯:“知道了,你继续去盯着吧。”

    黄尚书笑着:“看来好戏是要开场了?”

    元晗点头:“劳烦黄大人将牢房的守卫放松一些,这出大戏才好上演。”

    元昊接到了信,心中不是没有疑虑。陈清在信中说,元晗告诉黄尚书,元昕从行刺的乐师那里拿到了她的信物,上有她常用的纹样,一时摸不准是什么东西。但是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想嫁祸给她。

    的确,如果皇帝遇刺,她是最大的得益者,这点嫌疑怎么都撇不开。元昀已经被关押,元晗负责查案,既然如此,不如把元昕也拉下水,大家谁也休想独善其身。

    这么想着,元昊从书房的暗格里拿出一封信,交给送信的仆从:“把这个给你家主子,她知道该怎么做。”

    那仆从领命去了。

    同样的情形还发生在康亲王府。元昕接了王旋的信,沉吟半晌。玉佩给了元晗,她若是用,则最好;若是不用,她也不需要多余的动作,只消朝臣们吹吹风,皇帝便能察觉到元昊现在的势力有多大。任何一个帝王都忌惮权势过盛的臣子,哪怕是女儿也不例外。

    可王璇在信中说,不知哪位殿下准备了她通敌的证据。元昕自诩一向谨慎,不会遗落什么重要的物品,但是只要有心,伪造一个信物也不是难事。

    元昕拿不准这是不是陷阱,多做多错。出于谨慎,给王旋回信一封,让她想办法查探到所谓的通敌的证据究竟是什么内容,必要时斟酌行事。

    元晗的茶水不知续了多少次,丁影才报,送信的两个仆从已经各自回到了自家主子处。元晗依旧不动,再一次为自己续上了茶水,只让丁影盯着二人的动作。

    先动起来的是陈清。她知道晚上元晗与黄尚书审问了刺客,却没有动刑,于是直奔牢房而去。

    此乃重犯,关押在刑部大牢最深处,一路守备森严。陈清亮出员外郎的腰牌,还是被拦下了。

    “我奉尚书大人的之命,来询问犯人物证之事,尔等还要阻拦?”

    两个差役相视一眼,尚书大人的确有时令员外郎来办些事,犹豫片刻便让开了:“劳烦陈大人快些,人犯若是出了什么状况,我等都是死罪。”

    陈清丝毫不惧,越过重重守备,往里走去。

第二十七章 嫁祸(二)

    刑部大牢最深处的牢房里,蜷卧着一个年轻男人。借着墙壁上昏暗的灯光看过去,他一身宽大的白衣。衣摆上沾上了些许脏污,但这无损他的弱柳扶风之美。

    陈清唤狱卒来开了牢门,走到他身边。不待她有所动作,地上的年轻男人抬起头来。他头发散乱,却眉目精致,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如满天星子,哪怕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依旧光彩夺目。

    被这么一看,陈清几乎失了心神。她很快回过神来,看向牢房外,狱卒已经离开,牢房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想活命吗?”

    地上的年轻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轻轻一笑:“行刺皇帝还有活路?”

    “你若是配合,自然是有的。”

    “哦?”那男子挑眉,上下打量着她,“阁下是哪位大人,能救得了刺客?”

    “自有能救的了你的人,端看你愿不愿意了。”

    “大人需要怎么配合?”

    陈清从袖中摸出一个信封来:“今夜审问你并没有动刑吧,待到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若是不想受皮肉之苦,便在动刑前将这个交给尚书大人。之后自有人保你性命。”

    男子轻哼一声:“大人是刑部的官吧,怎么不知道囚犯关押前会搜身?别说一封信了,连一枚铜钱都带不进来。”

    “此事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说一处安全之所,本官会让这封信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

    “大人凭什么让我相信呢?”

    陈清冷笑:“信不信随你。你本就是死路一条,这个机会不抓住,可就没有了。”

    男子沉默,又像是被她说的动心了一般。陈清咬咬牙,再加一把火:“本官乃是博穆亲王门下,你若是对殿下有功,以你这样出色的相貌,少不得被迎进府中。待到殿下荣登大宝,后宫自然有你的一席之地。”

    话音刚落,男子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色:“此话当真?”

    陈清心里有了底,男子嘛,不外乎是想给自己找个好归宿罢了。

    “必然是真。”

    “好,你且说信在何处,我便这般告诉尚书大人。”

    陈清说了的地址,那男子又问:“博穆亲王殿下真的会迎我入府吗?”陈清站在牢房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怜悯:“那是自然。”

    男子丝毫没察觉到她的目光,只是为得到了一个虚无的承诺而暗自欣喜。

    陈清离开大牢,不过一柱香的功夫,王旋也跟着到了。两人连编造的理由都十分相似,开门的狱卒小声嘀咕:“尚书大人是怎么了,同一件事情派两位大人来。”

    王旋耳尖,迅速捉到狱卒话里的重点:“两位大人?刚才还有谁来过了?”

    狱卒被她一问,颇有些害怕,懊恼刚才不该贪那陈大人的几钱银子。

    “还要陈清陈大人来过。”

    王旋得了元昕的回信,借口查阅口供,将所有卷宗证物都查了个遍,也没有发现那二人口中的通敌谋反的物证。

    不是没有想过这是元晗和黄尚书故意说给他听。可是思来想去,她们并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于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来到了牢房,打算从人犯口中看看能不能问出端倪来。

    没想到博穆亲王的人已经来过了,现在看来即便没有这个物证,在博穆亲王的人来过之后,也是有了的。

    在康亲王面前露脸的机会可不太多,入了她的眼,自己也不用在主事的位置上苦熬了。王旋在心里盘算着,踏入牢房。

    牢里的年轻男子依旧蜷卧着,王旋重重的咳了一声,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本官来取刚才陈大人交给你的证物。”

    男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玩味的笑容,仿佛识破了她拙劣的谎言。王旋在他这样的笑容下,有些心虚。

    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男子突然问:“你也是博穆亲王门下的?”

    王旋心里闪过一句“果然”,点头承认道:“正是。方才博穆亲王觉得此法不妥,派我来取回证物,另作他计。”

    男子慢慢坐起,靠向墙壁:“大人,这是要反悔吗?”王旋并不知道陈清替博穆亲王许下了什么诺言,此刻也不想节外生枝:“并不,殿下一诺千金,答应的事情必然会做到。你且放心将证物交给我便是。”

    “证物并不曾在我身上,而是另外放在安全之处。”

    “地址在哪?”男子说出了一处宅院的地址。王旋听罢,转身就走,她要赶在天亮前找到这处院子,并把元昊准备的物证毁掉。

    等两拨人各自行动后,元晗也来到了牢房之中。牢门大开,元晗站在门口,轻声唤道:“阿福,结束了,起来吧,我们回去了。”

    蜷缩在一角的年轻男子,缓缓坐起身,拿袖子擦了把脸,问道:“主子,结束了?”

    元晗点头:“结束了,你做的很好,辛苦了。”

    牢房里待的竟然是阿福。

    他和李陵本就是同母兄弟,眉目有些相似,阿福又对脸型进行了伪装和修饰。加上牢房灯光昏暗,看不清也属正常。

    何况陈清和王旋只是在押解的过程中,远远看了一眼,并不十分清楚李陵的相貌,这才让阿福糊弄过去。

    此间事了,元晗带着阿福走出牢房。阿福理论上还是嫌犯,并不能回府,元晗便命人在刑部的后院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给他休息。

    安顿好阿福,元晗又回到了刑讯室。刑讯室里端坐的男子,赫然就是本该关在牢房里的李陵。

    看见元晗进来,他嘲讽道:“殿下端的好计策,是不是该先恭喜殿下。”

    元晗并不与他争口舌之快,只是再一次问道:“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李陵扬起一侧嘴角,表情甚是讽刺:“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至于主使,之人殿下觉得是谁便是谁吧,与我交不交代并没有任何关系。”

    元晗不再多说,只是扬声唤了个差役进来,手上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孤零零的酒杯。

第二十八章 嫁祸(三)

    李陵面色变了变,最终还是回到了那副嘲讽的模样:“这是何物?”

    元晗看着他说道:“你自小生长在皇室宫廷,应该能猜得到,这是鸩酒。”

    “殿下从我这里问不到什么,便是要鸩杀我了?”

    元晗脸上无甚表情:“不错,无用之人可以留下一条性命,但怀有异心之人留不得。”

    “刺客就这么死在的刑部大牢里,殿下如何向陛下交代?”

    元晗轻轻一笑,仿佛是在嘲笑他的问话太天真:“今晚有两波人偷偷见了刺客,现在他死在牢里,谁会为这件事负责呢?本王最多只是落得个治下不严之罪,又有何患?”

    李陵看着酒杯里荡漾的酒液。液体清澈,酒味醇香,仿佛真的是一杯美酒,而不是什么鸩杀人命的毒药。李陵心中惊疑,拿不准元晗的用意。

    元晗又说:“本王最是怜香惜玉,从来见不得美人受苦,这杯鸩酒乃是宫廷中最出名的牵机。一杯下去,毫无痛苦。你若是还不肯说,那便饮了此杯上路吧。”

    李陵惊疑再三,还是决定赌一把,赌元晗还没从他身上压榨出最后的价值,赌他这副容貌尚且能入得元晗的眼。

    当年多少女子为博他一笑,哪怕付出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他在元晗的眼睛里看见了毫不掩饰的惊艳,他赌元晗舍不得他死。

    李陵端起酒杯就要往口中送,他有意放慢了动作,等待元晗去阻止,但并没有。一个举杯的动作,不过是片刻功夫。

    黄尚书有些拿捏不准元晗的想法。酒杯里的酒香丝毫没有毒药的辛辣刺鼻,反而有美酒的醇香。黄尚书没有见过宫廷闻名的牵机究竟是何模样,但是常年的经验也让她知道,凡是看上去全然无害的毒药,通常都是世间剧毒,无药可解。

    这杯酒便是如此。如果这不是一杯真正的美酒,那么它一定是宫廷的秘药牵机了,黄尚书丝毫不怀疑。

    李陵执杯已经送到唇边,酒液也已经粘上了唇瓣,如果元晗再不阻拦的话,他势必得喝下它。

    沾在唇瓣上的酒液柔和绵长,李陵咬咬牙,一仰头,酒液迅速的倒进口中,沿着喉咙直往身体里去。

    酒液甫一入喉,根本没有丝毫火辣辣的感觉,反而有一种绵柔的醇香,在身体里蒸腾。像是泛起酒劲,李陵觉得浑身绵软,头昏昏沉沉。不过片刻,便感到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仿佛失去了控制。

    李陵拼尽全力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节:“殿下,你,这,真的……”不等说完便双目紧闭,软软的委顿在地。

    黄尚书试探着问:“殿下,你给他喝了什么?”

    元晗淡淡道:“牵机。”

    黄尚书大惊,急忙抢上前去查看,可是李陵已经气息断绝,生机全无。重要人犯就这么被鸩杀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毫无阻拦,黄尚书想想就觉得懊恼不已。

    方才元晗说酒杯里的是牵机酒,她与李陵一样,半信半疑。可是出于自以为对元晗理智的了解,她选择了放任不管。

    没想到酒杯里居然真的是牵机。

    “殿下,这,这是何意?这可如何是好?”

    元晗看她一眼,不解道:“有何惊疑?”

    事已至此,黄尚书无话可说。以为这位殿下太过仁厚,这番看来,也是个心狠的人。这忙活了大半夜,又是放诱饵又是做戏,结果只是为了鸩杀之事找个替罪羊。

    但是细细想来,引得博穆亲王和康亲王两厢厮杀,其中变数太多,风险太大,倒不如直接以鸩杀疑犯嫁祸来的容易,更能引起皇帝的怀疑。

    “黄大人不会以为,本王真的是为了挑起三姐与九姐的战争吧。这两位在朝中经营多年,又岂是好相与的?大人若是信不过,可以派人跟着王旋去阿福说的那处宅院,若是能找到半丝证据,本王便去像母皇坦陈鸩杀一事。”

    这件事不需要元晗吩咐,黄尚书已经派人去做了,现在就是等待消息。两人继续在刑讯室里喝茶,如果无视一旁李陵的尸体,仿佛回到了前半夜的时光。

    可是黄尚书却没有之前那样闲适的心态了。尽管右相明示暗示,这位是泰初帝看好的继承人,由于她平日里温和低调的行事风格,黄尚书心中不知不觉少了几分敬畏,将她当做后辈来看。

    今夜她先是演了一出戏,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她在内,以为她不过是想看元昊和元昕鹬蚌相争,却没想到,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毒杀人犯,势必会引起皇帝的怀疑。元昊本就是嫌疑最重,再背上毒杀的罪名,几乎就是坐实了她一手策划这场刺杀的事。

    而元昊受到怀疑,最大的得益人变成了元昕,毫不费力地在皇帝,在元昊甚至是元昕心中都种下了怀疑。她一手策划此事,将罪责推给元昊,自己得到最大的好处。

    可以说,只要李陵一死,元昕就被迫坐到了现在元昊这个尴尬的位置上。

    好一招一箭双雕。

    不,还间接洗清了元昕的罪名,一下子削弱了三个人的势力,而自己分毫不显。

    这实在是帝王手段。

    又喝了一会儿茶,黄尚书派出去跟踪王旋的人回来了。黑衣女子推门进来,回禀道:“下官奉大人之命,一路跟着王大人到了兴良坊的一处院子里。王大人翻箱倒柜,只差没有掘地三尺,毫无收获。”

    被元晗料中了,黄尚书看向她。

    “倘若李陵供出了九姐,却没有找到证据,三姐再借此向母皇陈情,定是有人威逼利诱,挑拨皇室姐妹关系。而李陵除了见过你我二人,再无其他,谁在挑拨,一目了然。”

    元昊卖了个好给元昕,她自己地位不动摇,又能除掉元晗元昀,甚至接手元昀的势力,更进一步。而元昕为了摆脱嫌疑,自然不会拆穿她,也只能认了这个跟头。

    但是现在的局面不一样了,李陵一死,元昊和元昕的算计全部落空,主动权掌握在了元晗手中。

    只需等待天亮,狱卒发现重要人犯死在牢房之中,那时候,真正的嫁祸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九章 嫁祸(四)

    京城的二月,清晨还带着浓重的寒意。

    天刚蒙蒙亮,刑部大牢里传来一声惊恐的惨叫,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呼喝声,遥遥传到后院。

    刑部官署的后院有几间客房,留给夜深不便回家的官员休息。房里的炭盆用的是普通黑炭,有些熏人。这种炭,元晗在江南用了好几年。不过回京几个月,宫里用的都是银霜炭,这便不习惯起来。

    元晗推开窗,清冷的寒气扑在脸上,顺着鼻腔涌入心肺,霎时间清醒起来。远处的呼喝声还在继续,只是杂乱的脚步声迅速向后院的方向移动。元晗在窗边站了站,隔壁黄尚书的门被敲响。

    “吱呀”一声后,差役们惊惶的声音透过门扇,传进元晗耳中。

    “大人,不好了,那刺客,今早被发现死在牢房中了。”

    接着便是黄尚书大惊失色的声音:“什么?可上前确认了?”

    差役咽了口唾沫,润了润有些发紧的喉咙:“下官特意上前确认过,已经断气多时,尸体都硬了。”

    黄尚书重重地拍了一下门板:“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要不要禀报殿下?”

    “怎么不要,还愣着做什么?”

    不待差役们来叩门,元晗先拉开了门扇:“本王已经知道了,先去大牢现场看看情况,随后本王进宫向母皇禀报。”

    元晗的出现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不似方才的慌乱。一众人等到了牢房,昨夜值守的狱卒们都被看押起来。

    牢房最深处,牢门大开,里面的年轻男子仰面躺倒在地上,脸上还带着一抹不可置信。元晗上前探了探,的确气息全无。又摸了摸尸体,入手冰冷。

    “仵作何在?”

    一人越众而出:“下官在。”

    “人犯死于何时?”

    “回殿下的话,根据尸身的冷硬程度看,死于昨夜子时左右,死因看上去是中毒。尸身并无口鼻出血、面色青白等情况,不是死于普通毒药。”

    “可能判断出死于何毒?”

    “下官须得验尸后方能确定。”

    元晗站起身,示意几个人协助仵作将尸体抬走,又问道:“昨夜值守的狱卒何在?”

    一差役回禀:“回殿下,尽数看押在牢房里了。”

    元晗腾出来一间刑讯室,让昨夜值守的狱卒挨个进去,问题只有一个,昨夜有谁来过。

    值守之时死了重要人犯,这些狱卒们都是死罪。元晗作保,若是能查出凶手,便保她们性命。有所隐瞒的,必定和凶手有关,从重判处。这一下所有人都再无隐瞒,很快将陈清和王旋供了出来。

    差役们将尚在睡梦中的二人揪起,随着元晗一道押送进宫。皇帝昨夜受了伤,宿在自己的寝宫未央宫中,薛皇后陪侍在侧。

    守瑞正指挥宫人们备下洗漱用具和膳食,有宫侍报给他:“总管,安郡王求见陛下。”

    “今日不早朝,安郡王这么早来做什么?”

    “郡王押着两位大人,说是来请罪的。”

    守瑞奇怪,却也不敢耽搁,转身进了内殿,禀报皇帝。薛皇后亲自服侍皇帝梳洗,听见元晗来“请罪”,皇帝顿了顿才道:“宣她进来吧。”

    元晗将陈清王旋二人留在殿外,独自面见皇帝。大殿内,皇帝已经洗漱完毕,侍从们将粥品、糕点、菜品一样样摆上桌,薛皇后为皇帝挽起袖口,盛粥布菜。元晗向二人行礼:“儿臣见过母皇、父后。”

    皇帝执起筷子开口道:“听说你是来请罪的?何罪之有?”

    元晗再叩首:“母皇将刺杀案交由儿臣查办,不过一夜功夫,刺客便死在刑部大牢里,儿臣特来请罪。”

    听了这个消息,皇帝面色如常:“哦?”

    “儿臣审问了昨夜值守的狱卒,只有刑部一位员外郎和一位主事见过人犯。但此二人乃是三姐和九姐门下,儿臣不敢擅专,特请母皇定夺。”

    皇帝慢条斯理地用膳,语气里毫无波澜:“守瑞。”

    “奴才在。”

    “你令人将勤政殿收拾出来,再传老三老九进宫,朕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在里面弄鬼。”守瑞正要退下,皇帝又补了一句,“去刑部把老七也提出来,还有徐晶卫弗和黄珊也宣来。”

    “遵旨。”守瑞依言去办事。

    “十五也别跪着了,坐下吃点吧。”

    “谢母皇。”

    元晗坐在泰初帝身侧,有侍从为她布菜。元昊到的时候,这顿饭刚刚吃完。

    一大早就被皇帝宣进宫,一路猜测,难道是昨夜的布置起了作用?一进殿,便看见元晗正和帝后喝茶,仿佛刚刚用完早膳。心中疑惑,还是低头行礼。

    “老三起来吧,先坐,再等等老七老九。”

    元昊也坐下喝茶,心中猜测个不停。元昕和元昀直接被守瑞领去了勤政殿,左右二相和黄尚书也在勤政殿等候了,皇帝才携元昊元晗动身。

    一番行礼,又各自按照位次坐了,皇帝开口:“昨夜的刺杀案,朕交给十五和黄珊查办,不曾想这一夜过去,又出了点事儿,还牵扯到了老三和老九。所以朕把你们都叫来,一起评评这事儿。十五,还是你主审吧。”

    元晗领命,命人将陈清和王旋押进来。

    这二人一早在睡梦中被拿下,到押解进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一看,大周朝位高权重的几人可谓是都在这里了,一副三堂会审的模样。当下什么也顾不得,先对着皇帝一顿哭诉。

    “陛下,臣冤枉啊,安郡王不分青红皂白便将臣等押解至此。臣虽位卑言轻,但也见不得此罔顾大周律令之人。”

    在场几人都看向元晗,她恍若未闻,开口问道:“昨夜你二人是否于子时左右进过刑部大牢,见过重要人犯?”

    二人顿时噤声。

    敢把她们押到此处,元晗手中必然是有了确凿的证据,此时否认无疑是令自己出于不利的地位。

    陈清先一步答道:“臣见过,是为了查证案件,需要人犯口供。”

    王旋随即也反应过来:“臣也一样,不过是为了早日查清幕后真凶,为陛下分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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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本纪介绍:
周泰初二十年,武帝亲征,攻破南朝皇城。末代皇帝自尽于皇宫,南朝覆灭。自此,分裂了长达百年的南北朝再度统一。
泰初二十三年,武帝驾崩,临终前传位于皇十五女元晗。
次年,元晗即位,改年号景成。刚刚完成一统的周朝,迎来了“景成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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