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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容潋     文帝本纪txt下载     文帝本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嫁祸(五)

    元晗仿佛只能听见她们的回答,对于后面的辩驳充耳不闻。

    “尚书大人有令,提审人犯需两名侍中及以上官员同时在场,你二人一来品级不够,二来提审人犯不在刑讯室反而要去大牢,是何道理?”

    陈、王二人语塞,不待她们说话,元晗继续道:“昨夜你二人分别派心腹送信至博穆亲王府与康亲王府,收到回信后便赶去大牢,又是所为何事?”

    她话中提到元昊和元昕,这二人连忙起身喊冤。

    “冤不冤枉,听完再说。”皇帝开口,元昊和元昕只能作罢。

    “母皇,儿臣派人搜查陈清王旋的屋子,炭盆里均有纸张燃烧的灰烬。”不等元昊和元昕松一口气,只听元晗说道:“但是儿臣在王旋屋子的炭盆里,发现了未燃尽的纸张一角。”

    守瑞接过她手上的物证,交给皇帝。皇帝细细看了片刻:“老九,这怎么看着是你的字呢?”

    元昕在元晗拿出那张纸片的时候,心中便知道不妙。现在听皇帝点名,强作镇定:“母皇可否容儿臣一观?”

    皇帝挥挥手,守瑞将纸片交到元昕手中。纸片上只有四个字,“斟酌行事”。那的确是她写给王旋的信,怎料她阅后没有焚净。元昕跪倒,叩首到地:“母皇明鉴,儿臣手书不是什么孤本,有人学了儿臣的字迹写信,儿臣半点不知啊。”

    元昊毫不客气地落井下石:“字迹可以模仿,印鉴可以遗失,那自己做过的事情便通通不用负责了。”

    皇帝对她们的争辩不置一词:“十五,还有吗?”

    “陛下,臣有话说。”王旋见元昕撇清关系,知道自己已经是弃子了,但若是能将博穆亲王拉下水,康亲王即便不救她,也不会迁怒于她的家人。“臣昨夜是见到陈大人鬼鬼祟祟地揣着什么东西进了牢房,才跟着进去一探究竟。”

    且不说元昕怎么想,她这样扯上了元昊,倒是合了元晗的意。

    “母皇,仵作验过了,人犯所中的不是普通的毒药,死后尸身完好,除了表情不可置信,其余皆如入睡了一般。儿臣正想问,陈清大人进牢房做了什么?”

    元晗继续道。

    乍一听闻人犯死了,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如出一辙的惊讶,很快就变为各自的心思。元昕立即意识到王旋是在陈清之后进去的,只要能证明在她进入牢房之前,人犯就已经中毒身亡,便能洗清自己的嫌疑。

    王旋收到元昕的眼神,反应很快:“陛下明鉴,臣进入牢房的时候,人犯已经入睡,臣并未唤醒他。现在想来,是已经中毒身亡了吧。”

    “又怎知不是你毒害了人犯,欲嫁祸于我?”

    眼见她们又要在这样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上争论不休,毕竟谁也不会承认是自己毒害了人犯,元昕轻咳一声,开口道:“这件事情奇怪的是凶手怎么做到无声无息地让人犯服下毒药的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刺客不是死士,而是乐师,没有慨然赴死的信念,凭陈清和王旋,还做不到诱哄或欺骗他服下毒药。

    元昕话中意有所指。

    “能无声无息杀掉我府上的乐师,偷梁换柱以刺客顶替进去,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元晗查明了刺客是顶替了乐师的身份,很大程度上使元昀摆脱了嫌疑,现在正和她同仇敌忾,对于元昕的话,毫不客气地反驳回去。

    元晗对她一笑,接着说:“的确不是一般人啊,就是不知道这在不在斟酌行事的范围内呢?”

    元昕一瞬间脸色发黑,这张未燃尽的纸片就是她的致命伤。想到这里,不由又瞪了王旋一眼。

    几位皇女有来有回地打机锋,左右二相坐在皇帝下首,一言不发,仿佛入定了一般。皇帝既然叫她们来旁听,自然不会放任她们作壁上观:“徐爱卿卫爱卿有何看法?”

    卫弗不语,倒是徐晶先开口:“九殿下在审问当夜与刑部官员密信往来,实为瓜田李下,不妥。”

    元昕暗恨,徐晶是元昊元昀的外祖母,这种时候定然偏帮。卫弗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和稀泥是拿手好戏。王旋做事不周,留下了证据,自己现在已然落入下风。

    “卫爱卿认为呢?”

    “臣对人犯所中的毒比较感兴趣。”

    “哦?”

    “据十五殿下说,人犯死后毫无表面毫无中毒痕迹,这种毒药不是常见的砒霜之流,或许可以从此处入手。”

    “那就宣个太医来问上一问。守瑞,宣楼院正进宫。”

    守瑞出去吩咐,回来的时候手中握着一张纸。“陛下,刑部刚刚送来的验尸文书。”

    “呈上来。”

    守瑞将薄薄的一张纸交给皇帝。皇帝低头看了,冷笑一声,却什么都没说,谁也不知道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楼院正今日正在宫内当值,来的很快。

    不等他行礼,皇帝直接将手中的纸递给他:“你看看这种毒,可能认出来是什么毒?”

    楼院正细细看了纸上的内容,又思索许久,方才答道:“陛下,以老臣之浅见,人中毒死后,面色如常恍若睡着一般,口鼻无出血,脏器完好,这样的毒乃世间奇毒,不是寻常人能得到的。”

    “这些朕都知道,你且说是什么毒即可。”

    “臣所知的毒药中,唯有宫廷秘药牵机,能有此症状。”

    在场之人都知道皇帝方才的那声冷笑是什么意思了。

    牵机毒药始于前朝,出自一位杏林世家的君侍之手。毒性强,且没有中毒的症状,非圣手不得察觉。这位君侍以牵机暗害多位后宫君侍,最终被发现赐死。但牵机的配方却流传下来,成为了宫廷秘药,代替了鹤顶红成为赐死后宫之人常用的鸩毒。

    现在人犯死于牵机,必然与宫廷中人有所牵连。

    “牵机一直由尚食局司药保管,非一品的君侍亲自前往不得取,传司药来一问便知。”

    守瑞不待吩咐,自去命人传了尚食局司药前来。

    勤政殿的气氛冷凝下来。唯一的知情人黄珊暗自心惊,牵机非有品级君侍亲自前往不得取,元晗从哪里得来的?

    难道是贤君?

    贤君与元晗关系并不亲密,甚至不如薛皇后,他又怎么会为了元晗冒这种杀头的风险?

第三十一章 嫁祸(六)

    尚食局司药官和几位侍官都被传唤至勤政殿。司药官虽是有品级的宫侍,但见到如此多的皇女大臣们齐坐一堂,气氛又十分严肃,免不了心慌。

    这样的心慌看在元昊眼里,便成了心虚。元昕已经有了密信的铁证,若是司药官再说出任何一点不利于她的事情,就能把元昕钉死在刺杀的事情上。

    守瑞将司药官带来的簿册交给皇帝:“陛下,这是司药监的领取记录。”

    皇帝并不翻看,只是问道:“近些日子可有人去司药监领取过牵机?”

    司药官战战兢兢答道:“回陛下,有。”

    “是何人?”

    司药官伏地叩首:“奴才不敢说。”

    皇帝将茶杯放回桌案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闷响:“朕问你话,你还有不敢说的,怕是心中已经另有明主了吧。”

    这个罪名若是认下,几乎等同于是谋逆。

    司药官和几位侍官连连磕头:“陛下饶命,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由着他们磕了好一会儿,才示意守瑞让他们起来。司药官和几位侍官额头红肿,不敢再有半句多言:“回陛下,十余日前,博穆亲王正君来司药监要了一瓶牵机。”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将元昊从头淋到脚。刚才还在琢磨怎样将元昕钉死,转眼之间,水深火热之中的就是自己了。

    “你胡说什么?远儿怎么会要牵机?”元昊几乎要将座椅的扶手捏碎。

    元昕慢条斯理地开口:“方才母皇也说了,非一品的君侍亲自前往不得取,亲王的正君自然也是一品。”

    “你胡说!不可能!”

    “究竟可不可能,请王君当面对质便是。还请母皇恩准。”

    元昊虽然极为不愿,但这的确是最能证明她的清白的方法了。

    “守瑞,宣博穆亲王君进宫。”徐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司药官在这种情况下几乎不可能撒谎,否则王君一进宫就会被揭穿。徐远是她的嫡孙,自幼跟在她身边,他不是后宅中争风吃醋的男子,他取牵机做什么呢?

    反观元昕,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几乎要大笑出声。刚刚元昊还在跟她上蹿下跳,现在灾祸从天而降。徐远取了牵机这事儿,可比她那张“斟酌行事”的纸条严重多了,倒是要看看元昊怎么脱罪。

    徐远一进勤政殿,元昊双目通红,死死盯着他:“远儿,你是不是在司药监取了牵机?”

    听到她的问话,徐远沉默,这等于是承认了。元昊依旧追问:“是不是?你有没有?”

    “老三,你坐下。”皇帝开口,元昊才勉强安静下来,眼睛还是盯着徐远。

    “徐氏,你告诉朕,十余日前,你是不是亲自去司药监,取了牵机毒药。”

    徐远面色平静,承认道:“是,儿臣的确取了牵机。”

    “咣当”一声巨响,一只白瓷茶杯落在徐远脚边。元昊目眦欲裂:“你取牵机做什么用?本王待你还不够好?”

    牵机发作快,没有痛苦,多用作宫廷赐死后宫之人,也有君侍用来争宠暗害,所以元昊有此一问。

    “殿下待臣侍的好,无可挑剔,正是这样,臣侍不能看着殿下宠幸不该宠幸之人。”这听上去像是后院争宠的手段。

    “徐氏,你取了牵机,用在哪里了?”

    “殿下在静温坊有一处别院,养着一房外室,正是母皇赏赐的南朝贵族俘虏李氏。那李氏不知怎的迷住了殿下,他服过药坏了身子,不能有孕,殿下就延请各路名医为他诊治。儿臣不能让南朝的血脉混进我大周的皇族之中。”

    那日庆功,皇帝挑走了容貌最出色的一个,元昊和元昀挑走的也是相当的美貌。元昀暗自后怕,因为二字王的事情,她一直耿耿于怀,对于后院之事淡了很多,除了在正君院子里歇一歇,其余都是独自宿在外院。难以想象若是张氏来取了牵机,她今日恐怕比元昊还惨。

    元昊听完,通红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于是你便要鸩杀了他?”

    徐远跪倒叩首:“臣侍一切为了殿下考虑。”

    “好,好,好,好一个为了本王考虑,本王好生受不起。”元昊状若疯癫,“母皇,徐氏善妒,犯了‘七出’,儿臣当以休之。”

    此话一出,连徐晶都看不下去了:“殿下慎言。”

    徐氏不禁瞪大了眼睛:“殿下要为了那李氏休了臣侍?”

    “老三,莫要胡闹。”

    “母皇容禀,王君取了牵机,若是能证明用在那李氏身上了,三姐的嫌疑自然也就消除了。”元晗向皇帝说。

    元昀和元昕不解,这时候不花力气把元昊打到泥里去,还为她辩解?

    皇帝点头:“徐氏,牵机你可给那李氏服下了?”

    “三日前,儿臣便派人赐了李氏酒。”

    “赐酒的人呢?”

    “正是儿臣的贴身侍从春堂。”

    “宣进来。”

    守瑞亲自去偏殿,将徐氏的贴身侍从春堂带进殿里。

    “三日前,王君徐氏是否派你去静温坊的别院,给别院的李氏赐酒?”

    春堂浑身一颤,本能地看向徐远。

    “陛下问话,你如实回答便是。”

    春堂答道:“确有此事。”

    “那你可有亲眼看着他喝下去?”

    “奴才,奴才亲眼看着李氏喝了酒,七窍流血而亡。奴才遵王君的命,将他好生收殓了才离开别院。”

    “七窍流血而亡?你确定没看错?”

    “奴才上前探他鼻息的时候,手上还沾到了血迹,不会看错。”

    元昊已经绝望。徐远取了牵机,毒死李氏的却是其他毒药,这瓶牵机不知所踪,她无论如何都洗不清了。

    “三姐,王君取来的牵机莫不是被你另作他用了?”

    徐晶不愿放弃:“陛下,除了远儿是否还有其他人取用过牵机?”

    司药官连忙答道:“没有没有,这两年来都没有人取用过。”

    这回徐晶都不知该如何辩驳了。元昊不洗请鸩杀人犯的罪名,这场刺杀的罪责,怕是也要被扣在头上了。

    “母皇……”

    元昕还要说些什么,皇帝抄起桌上的茶杯砸在地上:“够了,看看你那幅落井下石的嘴脸,没了老三你就是太女了?”

第三十二章 结案

    这话说的很重,元昕一瞬间就白了脸。她虽然一直有心争太女之位,但是如此被皇帝明晃晃地指责狼子野心,对她的打击依旧很大。

    “传旨,皇三女元昊,忤逆君恩,削去博穆亲王爵位封号,革除宣政院同知一职,责令闭门思过。皇九女元昕,结党营私,祸乱朝纲,削去康亲王爵位封号,责令闭门思过。皇七女元昀,御下不严,降为郡王,以儆效尤。皇十五女元晗,办案不力,罚俸一年。”皇帝一口气说完,“都给朕滚吧。”

    殿中诸人均行礼告退。

    明面上看,所有牵涉其中的皇女,都没有讨得好处,但对现今的夺嫡形式有着巨大的影响。

    元昊丢了爵位官职,还被禁足府中,基本算是失去了竞争太女的资格。元昕也丢了爵位被禁足,但她吏部尚书的官职还在。只是王氏族人多是外放,在京中的影响力不足,起复遥遥无期。

    相比她俩,元昀只是被降了爵位,基本无伤筋骨,算是太女之位最有力的人选了。元晗的惩戒最轻,只是得了一顿申斥外加一年俸禄。

    泰初帝成年的皇女中,元晓元昌依附于元昊,元明依附于元昕,都受了牵连。现在竞争太女之位的,便是元昀和元旸了。这两位都是顺惠皇贵君的女儿,徐晶的外孙女。也即是说,未来的储君甚至皇帝,最终还是要落在徐氏的血脉中。

    一时间,顺惠皇贵君和徐晶,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元晗走出勤政殿,在宫道内慢慢走着,梳理着现在的形势。黄珊先行一步,按捺不住想问个究竟的心思,在宫门口等她。卫弗为了避嫌,并没有加入。

    “殿下,请留步。”

    元晗看见黄尚书的马车停在宫门口,行礼道:“尚书大人昨夜辛苦了,怎么还未回府?”

    “不敢当殿下的辛苦,臣分内的事情。已近午膳时分,不知臣有没有这个荣幸,邀殿下一同用膳?”

    元晗笑道:“大人做东,有何不可?”

    酒肆茶楼都不是说话的地方,马车最终停在了安郡王府的门前。王府的侍从关押在刑部,府里连杯热茶都没有。

    二人在王府的湖心亭中坐下,四面环水,是个密谈的好地方。

    “鸩杀人犯的那盏牵机酒,殿下从何得来?”黄尚书一坐定,便直接问。

    “那盏自然是三王君从司药监取出来的。”

    “如何到了殿下手中?”

    “王君自恃身份,不屑于做下毒害后院君侍的事情,但是又不得不做,便派了身边人去。”

    “春堂?他是王君的贴身侍从,怎么会?”

    “春堂对王君自然是忠心耿耿。不过他一介侍从,身边没有侍卫保护,着人将药瓶偷换过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毒死李氏的是其他毒药,牵机便到了元晗手中。

    “那殿下怎么知道王君要去司药监取药呢?”

    “尚食局的司药,乃是父君身边染秋的堂弟。染秋出宫前二人话别,提及此事,而后染秋又说与我知晓,便有了今日这一出大戏。”

    这位殿下抓住这一个机会,便扳倒了如日中天的博穆亲王和康亲王,自己依旧隐于幕后,看着取而代之的豫郡王与端郡王继续明争暗斗。这手帝王的平衡之术,可谓是登堂入室了。若不是卫弗见微知著,怕也轮不到她在这里和这位殿下说话。黄尚书心中感叹。

    此后两天,刑部关押的安郡王府的侍从家仆们陆续放回了府中,空荡荡的府邸才逐渐有了人气。

    墨儿觉得乔迁宴出了这档子事儿,着实晦气的紧,本来就是需要人气来暖房的时刻,居然让府邸又空置了两天,便琢磨着寻些个风水摆件来改改运道。元晗说不过她,便由得她去折腾了。

    李陵的尸身,元晗借着阿福的名义收殓了,寻了处墓地葬了,也算是全了这个美貌的贵族男子的身后事。

    世人皆道女子好颜色,而李氏乃诗书传家,族中多是文人浪漫之辈,对于容貌也更为看重。

    广陵王貌美,能让她宠幸的男子皆是一等一的好相貌,李陵出生在这样的环境中,自然也以为好相貌无往不利,他还不曾见过元晗这种为达目的万般皆可舍弃的人。在这场以性命为赌注的豪赌里,他输的很彻底。

    可以说,自他拔出短刃刺伤皇帝,开启这个局的时候,就注定沦为棋子,生机渺茫。

    元晗将一支末端带着短刃的玉笛,放在他简陋的坟前,转身离开。

    这场倒台了两个亲王的刺杀,明面上以处置了刑部的两个小官而告结。可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随着这两位亲王的倒台有。一大批官员要受到牵连,整个朝堂形势要进行一次大洗牌,新的势力会崛起。

    不过这一切和元晗没有太大关系,她又接到了新的任务。皇帝以她办案不利为由,撤了她刑部的官职,改授翰林院学士。

    圣旨下达那天皇帝把元晗召到御书房,问了一个相似的问题:“觉得翰林院怎么样?”

    元晗立即想道,官授刑部侍郎的那天,皇帝也问她,觉得刑部如何?元晗规规矩矩的答了,却没有得到皇帝的满意。现在又问翰林院怎样,着实令元晗费解。

    翰林院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没有任何实权,但却要经常为皇帝起草诏书,是天子近臣。翰林院掌院学士崔雅和翰林院大学士们,经常受召和皇帝奏对商议国事。

    而且每一届的新科进士都要在翰林院察用三年,再根据表现决定授予何等官职。可以说是一个拉拢自己班底的绝佳之处。

    元晗想不出皇帝的用意,只能中规中矩回答:“翰林院是天下人才的聚集之地。”

    仿佛是有了第一次的教训,皇帝对她这次的回答没有任何评价,又问道:“知道朕让你去翰林院做什么吗?”

    元晗老实摇头:“不知。”

    “你在刑部这三月以来,《大周律》熟读了吗?”

    元晗在刑部这几个月,别的事情没有做太多,大周律倒是反反复复熟记于心。

    “黄尚书告诉儿臣,熟读大周律是刑部官员的职责,儿臣不敢怠慢。”

    皇帝点头道:“大周律乃是前朝制定的律法加上本朝的各种修正集合而成,已经杂乱不成章法,你便去翰林院修订律法吧。”

第三十三章 科举(一)

    元晗带着这个修订律法的任务,去翰林院走马上任。

    翰林院设掌院学士一人,掌管翰林院的一切事务。下有大学士四人,乃是受皇帝召对商议政事的人选。

    大学士之下又有试侍读学士若干。这些侍读学士,是翰林院学士中的表现突出者,多有皇女或官员门下投靠,待翰林院期察用满后便被提拔调入他职,甚至提前授予官职。

    余下的一众学士,若是三年内熬不出头,便会被外放做个小官,不知何时才能调回京内。

    元晗进了翰林院,先是和翰林院的大学士们请教了一番律法修订该如何进行,便开始埋头苦读各朝各代的律法典籍。皇帝命她修订律法,却没有指派人协助,而是让她在翰林院看中谁,管崔雅要人便是。

    元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元昀带着几份文卷找上门来。刚刚由豫亲王降为豫郡王的元昀,丝毫不见爵位被降的颓丧,反而一脸的春风得意。

    元昊倒台之后,她麾下的势力大部分都投向了元昀。即便有小部分投向了元旸,元昀也几乎是接管了左相一脉大部分势力,颇有当年元昊的架势,甚至更甚。元昊当年尚有元昕掣肘,而元昀现在只有一个初出茅庐的元旸,不足为惧。

    “十五妹在江南求学多年,连母皇都夸你文采斐然,来帮本王看看这几份文卷,可有可取之处。”

    泰初帝凯旋时,皇女和朝臣们必然要作诗相贺。元晗作了一首,在一众皇女之中却拔得了头筹,得到了泰初帝的赞誉。这才有了元昀说的,母皇夸赞她文采斐然的事儿。

    元晗接过文卷,看了几份,皆是文才不俗。“这几份文卷的作者皆是胸有锦绣,臣妹在这里先恭喜皇姐了。”

    元昀拿出文卷,元晗便知道这是何物。

    科考在即,学子们会先行进京,将自己的文章投到朝臣皇女的府上,称为“投卷”。若有被相中,中举之后进入翰林院,便能博得一席之地。万一落榜,这些皇女官员们手中还有举荐名额。再不济,还可以去府上做个门客。

    每年科举考试之前,学子们投卷,官员们则暗中比较,谁收到的文卷最多,谁便是天下学子心目中权势最盛或学问最高之人。

    今年开恩科,原本收到文卷最多的便是元昊了,可不料科考之前她一朝倾颓,所有投入博穆亲王府的文卷便都打了水漂。

    元昀得意道:“这些原本便是投入本王门下的,凡是之前投过三姐门下,再改投过来的,本王一律吩咐拒收了。既然十五妹,也觉得文才不错,我便派人去观察观察。”

    说完文卷的事,元昀又道:“母皇怎的将你放到翰林院来修订律法?可要本王与母皇求情,将你调到宣政院去?”

    大部分人看来,从六部到翰林院,是打着修订律法的名头,明升暗降。原本元昊与元昀皆在徐晶统领的宣政院下作同知。同样的官职,可是徐晶更加倚重元昊,元昀在她之下,做的十分憋屈。现在元昊被革职,只剩下元昀一人,终于有了熬出头的感觉。

    “不必劳烦七姐了,在翰林院修订律法,可以读到很多孤本典籍,臣妹十分满足。”

    元昀也只是一说,并不真的需要别的人来分薄自己的权力,当下十分满意地点头:“十五妹当真是潜心做学问的人,如此方才能得到母皇的夸赞。”

    对于元晗这样能做事,却没有争权夺利之心的人,元昀是又满意又放心。当下更想将她划到自己的阵营来,便再次提起侍君的事情。

    元昀爵位降为郡王后,后院是侧君侍君的数量也减半,只有一侧君两侍君的名额。侧君位置上还有一位孙侧君,两位侍君也已经有人了。但元昀现在权势正盛,张家自然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张疏枫便委委屈屈地做了元昀的侧夫。

    原本元昀不提,元晗也打算将张疏桐娶进府中,对他负责的。既然现在元昀提起,元晗便顺势承了她这个情,由她向皇帝游说,将张疏桐指给她。

    三月初五,春闱。

    殿试所用的崇仁殿早早摆放好了桌案卷纸等物,时辰一到,便有礼部官员唱和,考生们鱼贯入殿。殿试仅一日,日出开考,日暮结束。由礼部官员及翰林院大学士监考,皇帝多半会在午时过后,来殿中看考生答卷,称为“巡阅”。若是能入得皇帝的眼,直接点为进士及第也不是没有过。

    由于是开恩科,参加殿试的考生并不多。元晗从翰林院被召到御书房,听完皇帝的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让儿臣替母皇去崇仁殿?”

    “你是皇女中公认学问最好的,现在又在翰林院供职,朕操劳不得,你去最合适。”

    但凡什么事情,扯上了“代天子”,就会变得十分敏感,哪怕只是替皇帝在考场里露个面。

    而且元晗也不是单纯去露个脸转一圈,而是要看考生们的答卷,向皇帝举荐人才。哪怕最后中举的依旧是“天子门生”,中间过了她这一道,等于是为她拉拢了这一批人的好感甚至是投靠。

    元晗不解,为什么一直默许她低调行事、暗中操作的皇帝,会突然要将她推到明面上来,还选的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机。

    但皇帝主意已定,这个差事元晗不得不接下来。尽管不情不愿,元晗还是在午时左右到达了崇仁殿。殿内监考的礼部官员和翰林院大学士见来人不是皇帝而是元晗,惊讶之余,依旧上前行礼。

    考生们纷纷欲离席行礼,元晗制止道:“陛下龙体欠安,令本王前来巡阅。你们尽管做答便是,无需在意。”

    话这么说,可有这么一位在旁边,虽然不是皇帝,也还是会感到压力。有人受到影响,自然就有人不为所动。

    元晗扫视一圈,将那些镇定自若的考生暗自记在心中,至少抵抗压力这一关是过了的。

第三十四章 科举(二)

    科举的殿试十分严格,先由各地按照一定的名额,将会试中名次优异者上报给礼部,参加最后的殿试。是以每年能参加殿试的人,不过数百,最终能录取的也不过百余人罢了。

    中举的一甲赐进士及第,取二十人。二甲赐进士出身,取五十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人数不定,但也不多。

    殿试由皇帝亲自出题,直到开考前一夜才会将考题交给第二日监考的考官们。考官们接了考题,便不许出宫,也不许见人,第二日直接参与监考,极大可能地防止科举的舞弊。

    皇帝出的题目时而刁钻时而棘手,考生们不敢胡乱作答,生怕惹怒了皇帝。

    元晗看了几份答卷,措辞皆是小心谨慎,多为歌功颂德之文章,实在无趣。又看了几篇,终于看到了令她眼前一亮的文章。

    文章的作者名叫陆雨,籍贯上写着东州颐县。士族和寒门的区别,在这小小的籍贯上便能分出差别。在籍贯处写如扬州崔氏,青州王氏这样的多是士族,寒门出身会写州县名。

    陆雨的文章针砭时弊,辛辣讽刺,读完只觉酣畅淋漓。

    元晗又四下转了转,将考生们的答卷看了大半,期望能再见到陆雨一般的文章,但是令她失望了。

    巡阅完毕,元晗回去复命。皇帝听完不置一词,让她回去了。

    殿试的阅卷由翰林院的大学士们先行查阅,评判出最佳的十份答卷交由皇帝审阅。崔雅将十份答卷送到皇帝桌案上,皇帝随手翻了翻,问道:“有个叫陆雨的考生,她的答卷呢?呈上来给朕看看。”

    若是别的考生,崔雅可能还不清楚是谁。若说是这个陆雨,崔雅可就印象深刻了。任谁在一片锦绣文章中看见这样一篇辛辣嘲讽的另类,都会印象深刻。

    几位考官传阅后认为陆雨不是为博眼球才写出这样的文章,她的确对一些事情有自己的看法,而且见解独到。这样的答卷判为名列前茅都不为过。

    但是几位考官斟酌再三,谁也不敢将这样的文章呈到皇帝的桌案上。万一惹怒了皇帝,落榜事小,累及家人事大。

    可是皇帝现在点名要看陆雨的答卷。

    元晗巡阅时在陆雨身边看了许久,这不是秘密。想来是她和皇帝说了,才会引起皇帝的注意。

    崔雅立即命人将陆雨的答卷乘到御前。皇帝看完她的文章,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答卷:“朕在你们心中,就只能看这些歌功颂德的话,见不得这些逆耳忠言的吗?”

    崔雅连忙跪倒:“臣等不敢。”

    “只要不是为博眼球的沽名钓誉之辈,将那些敢说真话的答卷全部呈到朕这里来。朕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才被这些所谓的赞颂之声埋没了下去。”

    陆雨写了那样的文章,心里十分没底。她自幼贫,此次进京赶考,已经是家徒四壁。到了京城,住不起客栈,也付不出投卷需要的打点费用。到了放榜这日,报喜的差役甚至找不到她临时居住的大杂院。

    放榜可是科举的头等大事,许多朝臣都会来看榜,甚至会看到中意的后生会有意许嫁。所以中榜的进士多是功名美人双丰收,一派春风得意。

    礼部官署的门前早就立起了红榜,上面盖着红布,只待吉时一到便接布放榜。时辰未到,门口便聚集很多人。他们眼含期待,还夹杂着几分不确定的紧张。人群之中,相熟的人互相寒暄。

    陆雨没有相熟的人。科举前的诗会茶会她从不参加,所以在京中没有任何朋友,也就无人与她说话,分散注意力。

    吉时一到,锣鼓齐鸣,鞭炮喧天,礼部官员唱和道:“揭榜——”两个差役各自握住红布一角,用力一拉,露出里面写满了字迹的红榜。

    仿佛一个开关,瞬间将鼎沸的人声消散得无影无踪,安静的只有锣鼓声和鞭炮声。红榜揭开的一刹那,陆雨几乎闭上了眼。周遭静默了几秒,爆发出更大的喧哗声。道喜的恭贺的、哭喊的沮丧的,人人都对这个结果做出反应。

    陆雨定定地看着榜首自己的名字,恍若一个梦,她梦见自己高中状元。

    周围的人相互打听:“陆雨是谁?”

    “未曾听闻。”

    “殿试巡阅时,安郡王看了她的答卷好久。”

    “那不是?!”

    陆雨的名字和元晗对她的青睐一起,插上翅膀在考生中流传开来。放榜之时,朝臣们或亲自,或派家仆前来看榜,豫郡王也不例外。

    家仆带着抄录下来的榜文和元晗陆雨的考场佚事,回到了豫郡王府。元晗“代天子巡阅”之事她也知道,皇帝欣赏元晗的文才学问也不是一两日了,命她前去巡阅也在预料之中。只是这个状元……

    元昀看着陆雨的名字,巡阅和钦点状元传达出来的讯号完全不同。往日也有过翰林院掌院学士代天子巡阅的事情,只是表明皇帝对元晗学问的认可。但是钦点了元晗看中的考生为状元,传递的是一种政治肯定。得了安郡王的赏识能被点为状元,今后少不了投入元晗门下的人。

    刚刚扳倒了元昊和元昕,元旸还不成气候,元昀一点也不想看到再有人能与自己抗衡。

    皇帝旨意已下,张疏桐三月二十八日便要进府,成为元晗的侍君。她们这个联盟,脆弱的如纸片一般,经不起任何风浪。

    而且元昊元昕大势已去,除了元旸外,元晗也是一个需要防备的对象。

    而安郡王府,元晗看到家仆抄录回来的榜单,陆雨高中状元名列榜首,便知道少不得要引起元昀的猜忌了。早在泰初帝命她代天子巡阅的时候,她就已经料到这个结果了。

    只是没想到,泰初帝居然将她看好的陆雨点为了状元。这样一来,元晗倒不好再接触陆雨了,以免有胁恩索报之嫌。反正新科进士们总要入翰林院,以后有的是机会。

    各方朝臣们,也因着这个钦点的状元,开始正视元晗,这个她们一直忽视的皇十五女。

第三十五章 婚事(一)

    殿试放榜后,便是琼林宴与打马游街,这是天下读书人至高无上的荣耀。

    平仁坊靠近皇宫,地势较高,元晗的府邸中建了一处高阁,平日里可俯瞰整座府邸,也可远眺京城。四周空旷,还是个密谈的好去处。

    今日的朱雀大街格外热闹,一榜三甲的三人,身着红袍帽插宫花,骑马由朱雀大街缓缓向皇宫行去。

    元晗站在高阁上,远远地望着热闹的人群,心中却是盘算着现如今的形势。

    元昊与元昕的势力,经过一轮洗牌后,左相一脉大部分被元昀收入麾下,青州王氏原本在京中势力不算大,完全是依靠着士族之首的影响力聚集起来的一股力量。原本有元昀与元昊瓜分左相一脉,元昕才能在这三足鼎立的局面中站稳。现在三足去其二,变成了元昀一家独大,难怪皇帝要把幕后的她推到台面上来。

    也就是说,她与元昀的争夺,即将开始了。

    张疏桐被指为她的侍君,分量虽然比不得元昀的正君,张氏的嫡子,但一旦二人分庭抗礼,张氏必然会在二人之间摇摆。为了给自己留退路,张氏对元昀定然不会倾尽全力相助。这便是个好消息。

    右相府中,百花齐放。花厅之中,冬天一起赏梅喝酒的人,少了一个朱蕾。朱蕾是礼部尚书,放榜和琼林宴的事情够她忙活的,是而无暇赏花。

    卫弗手中握着一张纸,正是抄录下来的陆雨的殿试文章:“的确是好文章,胆子也够大。”

    崔雅品了口茶:“我们根本不敢把这样的文章呈到御前,不是安郡王提了,她怕是当不上状元。”

    这个状元传递出来的,是安郡王府即将崛起的信号。

    “那两位刚倒下,陛下就迫不及待地把安郡王推出来,是不是?”叶训后半句话没有说完。卫弗曾说过龙体有恙,再联系到前次的刺杀和如此急切的动作,不仅是叶训,在场的几人都有了些大逆不道的想法,皇帝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这回连卫弗都摇头:“不要妄自揣测圣意。十五殿下想要得到那个位置,迟早都是要走到这一步的,不必过多忧心。”

    几位老友不过是略坐坐,便各自离开。卫弗将卫蕴冬叫到花厅里:“冬儿,你觉得十五殿下如何?”

    卫蕴冬对于卫弗的打算知晓八九分,不答反问:“祖母真的决定了就是十五殿下了吗?这位殿下手段不凡,孙儿若是进了王府,将来进了宫廷,卫氏收获的恐怕都是虚名,得不到实际的利益。”

    卫弗长叹一声:“冬儿,你怎的生得了个男儿身,困于这后宅。”叹息片刻,又说道:“你母亲和几个姨母,俱都平庸,待我百年之后,她们必然撑不起卫氏如今的荣耀。你的妹妹们,看着有几个好的,但仍需一些时日。卫氏退出朝堂是必然的,而你,就是我们卫氏将来起复的那根线。只要你在,不管退的多远,都有重回的可能。”

    卫蕴冬明白了,祖母是将卫氏的荣耀系于他身。盛极必衰,建阳卫氏衰落的底线,由他托起。

    “孙儿定不负祖母所愿。”

    卫弗与卫蕴冬在说着婚事,元旸和顺惠皇贵君也在说婚事。

    “什么?你说你想娶谁?”顺惠皇贵君差点砸了手中的茶盏。

    元旸又重复了一遍:“儿臣想娶薛家二房的三公子薛意,儿臣在父后处见过薛三公子,一见倾心……”

    “够了,”顺惠皇贵君打断她,“本宫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这些鬼话留着说给外人听就好了。本宫问你,你是不是想借薛家的势,和你七姐争?”

    元旸被顺惠皇贵君戳穿了小心思,便也不反驳:“七姐除了比我年长,哪里比我做得好了?为什么我就不能争一争?”

    顺惠皇贵君连忙捂住她的嘴:“你是魔怔了吗?这种事情能在宫里嚷嚷?”

    元旸挣脱出来,不再说话,却一脸不服气的表情。

    顺惠皇贵君盛宠多年,虽然不比薛皇后和泰初帝一起长大的情分,但比起元旸,对泰初帝的心思了解的多。他隐隐感觉到,他的这三个女儿,元昊也好,元昀也好,都不是泰初帝心中的继承人,更何况元旸了。

    她比姐姐们年幼许多,出生时他已经在皇贵君的位置上了。她没有见过后宫的踩低拜高,前朝有徐晶护着,更没有经历过失势后的落井下石。贸然参与到夺嫡中去,最后能落得元昊那样的结局,便已是万幸。

    “不行,本宫不同意。”

    “父君!为什么?三姐可以,七姐可以,我就不行?”

    “你三姐七姐都不敢说想娶薛家的公子。薛家是什么门庭,两朝皇后,世代从军,从枢密院到兵部,上上下下如铁板一样,他们会不懂你的心思?从太祖皇帝到现在,百年时间,薛家屹立不倒,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从不参与党争,只对皇帝忠诚的纯臣之心。且不说薛家会不会掺和到这里来支持你,陛下会同意吗?你以为本宫求一求就能成事吗?本宫告诉你,薛皇后都不敢插手这件事儿,你趁早歇了这些心思。”

    元旸被他一番话说的面色青白,顺惠皇贵君看她这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心又软了下来:“不是父君不帮你,娶薛家公子对你没有好处。你且听父君的话,给你挑一个门庭高贵相貌上乘的正君,不好吗?”

    见说服不了顺惠皇贵君,不能从他这里得到帮助,只能胡乱应了,告退出来。

    顺惠皇贵君眼见不能打消了她这个念头,只能嘱咐身边人看好她。毕竟现在薛三公子在宫里待选,两人除了在薛皇后处,并无交集。

    科举已经尘埃落定,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选秀一事上来。原先站错了队伍的家族,现在是重新选择的好机会。皇帝指婚的态度,也能看出新一轮的风向。

    元昀降为郡王后,后宅有份位的君侍名额减半,以至于她有想迎进府里的公子,却腾不出位置来。

第三十六章 婚事(二)

    元昀心中算计着。郡王可有一正君一侧君二侍君,正君张氏自然动不得,侧君孙氏出身皇商,门第委实低了些。当初看他诞下了庶长女,才将他提到侧君的位置上来。两位侍君都是小官家的儿子,上不得台面。

    想到这里,元昀便有些忿忿。元昊府中,正君是徐晶最宠爱的嫡孙,几位侧君和侍君,也是有出身的人。到了她这里,不是皇商就是小官。

    不过元昊已经被她踩了下去,这些把儿子嫁给她的人,心思全都白费了,元昀又十分畅快。

    她接手元昊的势力之后,徐晶的长女,元昀的大姑母,有意将一位庶子送进她的府邸。徐晶的庶孙,怎么也得一个侧君之位,份位太低引得姑母不满,反而适得其反。

    怎么把孙侧君的位置腾出来呢?元昀多次暗示孙侧君,让他自请降位,这样大家脸上都好看。可是孙侧君不知是真的没明白,还是装不懂,每次都避开了元昀的话头。

    孙侧君陪嫁的贴身侍从,背地里问:“侧君,殿下提了这么多次,你为什么非要顶着她不松口呢?殿下若是心中厌了侧君,侧君也得不到好处啊。”

    孙侧君冷笑一声:“我若是让了,很快就要淹没在这府里,恐怕连哪天死了都没人知道。”

    “少爷快呸几声,这样不吉利的话不能乱说。”侍从五儿情急之下,唤出了未出阁时的称呼。

    孙侧君安抚地笑了笑:“殿下若是硬要我让出这个位置,我少不得也要让她付出点代价了。”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宫里的选阅很快,参加选秀的男子们,在宫里住了月余,终于迎来了终选。

    薛皇后和顺惠皇贵君主持,选阅了七日后,所有被留牌子的男子继续留在储秀宫学习宫廷礼仪和规矩,等待圣旨下达,决定他们的去处。落选的自行选择归家,或是留在宫内做宫侍。

    圣旨下达前,京城里出了两件大事儿。

    头一件便是,三皇女的正君徐氏殁了。

    元晗听到消息十分震惊,元昊被禁足不过月余,身体健康的徐氏怎么好端端的就殁了。徐氏不仅仅是元昊的正君,也是元昊和徐晶之间的桥梁,他这一死,意味着元昊和徐晶之间的关系,又少了一层。

    “徐氏是怎么没的?”

    “对外宣称是急病,可是奴婢听说了一些流言。”墨儿已经成为安郡王府的外院总管,有些不起眼的消息来源。“三殿下丢了爵位和官职,被禁足后,成日里借酒浇愁,正君数次劝诫,都被三殿下辱骂回去,甚至还动了手。”

    徐氏要鸩杀李氏,有了牵机这一档子事儿,才给了元晗可乘之机。元昊事后恼怒,在他身上发泄怒火,实属正常。

    “据说昨夜,三殿下又在花园中喝得烂醉,正君去劝,不知怎的更惹恼了三殿下,二人拉扯间,三殿下推了正君一把,正君站立不稳,撞在了突出的假山石上,当场便去了,三殿下犹自不知。”

    元昊失势后,府里的侍从也多有怠慢,直到今天早晨,才有早起打扫的仆从,在花园里发现徐氏的尸身,和尚在熟睡的元昊。

    很快有仆从将事情报给了左相府,徐晶带人去收殓了徐氏,又进宫去一状告到皇帝面前。

    泰初帝是上过战场的人,杀敌毫不手软,对待男子也没有丝毫的心软。但是从未和自己的君侍动过手,更别提失手误杀这回事儿了。

    但是人已经死了,元昊对这个为自己生儿育女的正君还是有感情的,现下一脸死灰,泰初帝又不能为了个正君杀了自己的女儿偿命,只能训斥一番,令她去京郊的皇陵,为先祖们守陵。

    徐晶虽然心痛不已,可她知道,将元昊监禁,这是泰初帝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也只能就此作罢。为了补偿徐晶,泰初帝知道徐晶的长女,有意将庶子许给元昀,只是困于郡王后宅有份位的君侍已满。徐氏失去了个正君,便补偿你们一个侧君。

    正打算寻个由头回复元昀的亲王爵位,发生了第二件大事,元昀的孙侧君殁了。

    原本没了一个侧君,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元昀的方侧君殁了的时候,连朵水花都没有掀起来。可这个时间点赶得正好,元昀少了个侧君的位置,她的侧君便殁了,元昊又刚刚失手杀了自己的正君,这不能让人不多想。

    泰初帝大怒,派了仵作去验孙侧君的死因,果然查出,是服用了一种慢性毒药,毒发身亡。女儿为了权势,连陪伴多年的枕边人都能下得了手,将来是不是会为了皇位对她这个母皇下手?泰初帝怒不可遏,下旨削去了元昀的郡王爵位,和元昊一同送到皇陵守陵去了。

    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原本权势正盛的三位皇女,两位丢了爵位发配皇陵,一位幽禁府中,不得自由。

    这段时日以来,借着选秀的机会想重新站队的人家,俱都按下了心思。京城风云变幻,一朝高楼起,一朝楼塌了。皇帝不会对自己的女儿如何,对她们这些臣子可不见得会大发善心。

    京中在泰初帝的整顿之下,一时风平浪静。元晗便在这样的平静之中,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位侍君。

    三月二十八日,张疏桐由一顶小轿,从京城张宅,抬到了安郡王府。

    毕竟是皇帝指婚的侍君,安郡王府摆了宴席,邀请宾客。刚刚被整治过的朝臣们,安份守己,等闲不再想站队的事情。

    所以来安郡王府道贺的,便只有黄珊崔雅这样明面上有关系的朝臣了。

    张疏桐坐在喜房里,蒙着盖头。他只是个侍君,用不得正红,从嫁衣到喜房布置,不是朱红色便是桃红色。即便如此,他也很满足了。元昊和元昀杀了自己正君侧君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与她们比起来,元晗应当是个温柔的妻主。虽然只见过几面,更没有相处过,但他心里就是如此相信。

    苒儿偷偷溜出去打算给他拿几块点心,回来的时候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

第三十七章 婚事(三)

    “公子,你知道我们这个院子是什么样子吗?”

    张疏桐不解。京城的宅院大多方正,这几月也听人说起过安郡王府三步一景的美名,但是这有什么令苒儿如此兴奋激动的?

    “长什么样子?”

    “公子,我们现在的这个地方是一栋二层的小楼,院子里种满了桃花。桃花间引了湖水进来,还有个小亭子。”

    苒儿的描述颠三倒四,张疏桐却是心中一动,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还有这间屋子,”苒儿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张疏桐蒙着红纱看不真切。“这里,这里是一个博古架,还有这个玉匣,哇,好大的一颗夜明珠,这个可比公子那颗大的多。窗下还有一张琴案,还有这个雕花,和公子房间里的一模一样。”

    张疏桐眼眶发酸,打断了冉儿的絮絮叨叨:“这个院子叫什么?”

    苒儿像是想起什么,噔噔噔跑出去,片刻后又噔噔噔跑回来,大声宣布道:“公子这间院子叫林萃轩。”

    张舒桐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往下掉,这里的一切都和他在桐山的闺房相似。大到陈列摆设,小到雕花纹样,都相差仿佛。

    男子出嫁,婚房会由娘家人来进行布置摆设,和出嫁前的闺房相似。但是这是正夫才有的待遇。

    他一个侍君入府,连像样的婚礼都没有,更别提有娘家人来布置婚房了。皇帝指婚到他入府不过十余日。要派人去桐山打听他的闺房,又要寻了相似的物件,赶回来布置,想来是花了不少心思。

    苒儿连忙抽出帕子来给他擦眼泪:“公子莫哭,大喜之日哭湿了盖头和嫁衣都是不吉利的。公子得殿下如此疼爱,今后会好好的。”

    张疏桐拿帕子擦了眼泪:“嗯,以后会好的。”

    元晗在前院被崔雅和黄珊拉着聊了许久修订律法之事,又多喝了几杯,天色渐晚,回到后院。由于不是正式婚礼,元晗不能穿喜服,便穿了一件绛红色的家居长袍。

    进了喜房,几个年长的侍从说了一大堆喜庆的吉祥话,讨了赏钱便告退出门,顺便把还杵在屋里的苒儿也一起带出来。喜房里只剩下元晗和张疏桐。

    元晗揭了盖头,张疏桐精致瑰丽的面容暴露在灯光下,朱红色的衣衫衬得他眉目如画。元晗手指轻抚,叹道:“真美。”

    张疏桐霎时两颊绯红,初见时觉得她温和守礼,后来从传闻中知道她擅画,好风雅,不禁在心中勾勒出一个温柔和善风度翩翩的妻主形象。没想到还有这样登徒浪子的一面,慌乱道:“我,臣侍,臣侍伺候殿下梳洗更衣。”

    元晗的指尖划过他的脸颊,感受到上面滚烫的温度,笑着说:“不习惯自称臣侍便罢了,在府中你我二人不必如此拘谨。”

    张疏桐伺候着元晗脱了外衣,进了浴房。刚要跟进去,只见元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时脸色一红:“我,臣侍在外间等殿下。”

    浴房隐约传来淋漓的水声。张疏桐只觉心如擂鼓,咚咚乱跳。闹中闪过出嫁前,教导人事的宫侍告诉他的那些话,脸色更是红到滴血。

    元晗穿着单薄的寝衣,从浴房走出来,鬓边和发梢还挂着水珠。

    “你在想什么呢?如此出神。”张疏桐脸色更红,头都快要埋到被褥里了。

    元晗笑道:“罢了,不逗你了。来替我擦干头发,便就寝吧。”

    张疏桐忙接过她手上的布巾替她擦着头发,修长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擦过耳边,元晗感觉到自己的脸也有些红了。张疏桐看着元晗通红的耳朵,便知她的心情与自己一样,对接下来的事情倒也没那么紧张了。

    红烛帐暖,春宵一度。

    张疏桐再次确认了,这个表面上随和儒雅的妻主,骨子里就是个登徒子,一想到昨夜的事情,就禁不住脸红。

    元晗还在沉睡,张疏桐的手指虚虚描绘她的眉眼。她的样貌细看之下其实非常美,细长的丹凤眼,若是含情脉脉,定能叫人溺毙其中。若是不言不笑,又是一种不怒自威。

    十四公子客栈里的那一推,将他推进她的怀里,结下了这一世的缘分。

    手指突然被握住,元晗慵懒的声音传来:“我好看吗?”

    张疏桐仿佛被烫了一样,猛地收回手指:“殿下!”

    元晗却不放过他,追着问道:“本王好看吗?”

    张疏桐躲闪她的目光,两人闹得动静有些大,等在门外的阿福出声询问:“殿下,可是要起了?”

    安郡王府建成后,丁影统领王府的侍卫,墨儿成了外院总管,和贤君拨下来的染秋领了内院总管一职,阿福就成了元晗的贴身侍从。他那出色的外貌,早有人猜测他是不是元晗的“屋里人”。

    这是对通房的别称,很多女子大婚前都会有一二通房,这些人贴身照顾主子衣食起居,样貌不俗。阿福跟在元晗身边形影不离,又是这样的相貌,被误认为通房也不为过。

    元晗从不解释,阿福更开不了口,这个误会便一直误会下去了。

    被阿福这么一打断,元晗也闹不下去了:“要起了,你唤人进来吧。”

    元晗坐起身,不出片刻便有侍从鱼贯而入,捧着口杯脸盆等物。张疏桐披了件外衣,起身伺候元晗梳洗,又用了早餐,才送了她出门。

    刚刚归置好常用的物件,苒儿一脸郁色:“公子,家主求见,说是给公子送嫁妆来了。”

    张疏桐成了元晗的侍君,身份不同往日,张家主想见他也只能用“求见”二字。

    “请她进来吧。”

    张家主是外人,哪怕是母亲,都不能在卧房里相见。林萃轩主体是张疏桐居住的小楼,卧房在一楼,会客室却在二层。卧房有楼梯上楼,也可以从外面的楼梯走。

    侍从领着张家主进了林萃轩,见了这满院的布置,显见是用了心的。再到二楼的会客厅,茶具茶叶皆是上乘,院内伺候的侍从们动作麻利却轻柔,没有一丝声响。

    看来确如张疏桐所说,元晗对他早有所属,进了府份位不高,却得宠爱。

第三十八章 婚事(四)

    张疏桐收拾妥当,上楼见客。门口的侍从恭敬行礼:“见过张侍君。”

    听到门外的响动,张家主站起身来。门被推开,张疏桐带着苒儿出现在门口。显然是新婚夜过得很不错,眼角眉梢都带着春意。

    “见过侍君。”

    张疏桐份位不高,却是皇家玉碟上的人,张家主需先行君臣之礼,张疏桐再行晚辈礼。

    “母亲切莫如此生疏,我虽嫁进皇室,仍旧是母亲的孩子。”张疏桐快步走进去,扶住张家主的胳膊。

    张家主顺着他这一扶,站起身:“礼不可废。”

    二人重新落座,张家主从袖中取出一物,交给张疏桐:“这是家里为侍君准备的嫁妆单子,请侍君清点。”

    张疏桐接过嫁妆单子,入手的厚度超出了预料。他翻开看了看,心中了然。按照张家主原本的计划,张疏枫嫁进豫亲王府做侧君,嫁妆不能太寒碜,所以这张嫁妆单子上大部分都是为他准备的。

    谁料这半年时间,京中情形大大变化。先是几位得势皇女连遭贬斥,豫亲王降为郡王,侧君的份位少了一个,张疏枫无奈做了个上不了皇家玉碟的侧夫。这样一来,他的嫁妆便不能太惹眼。

    没过多久,豫郡王再遭贬斥,竟连爵位都没有保住,直接被发配皇陵。张家在元昀身上损失了一嫡一庶两个儿子,可谓是损失惨重。打算送进宫去的十五十六两位少爷,选秀中落了选。而之前准备送出去替元昀拉拢心腹的张疏桐,居然变成了身份最高的人。理所当然的,张家准备的大部分嫁妆,都进了他的手中。

    张疏桐行礼道:“多谢母亲。”

    送完嫁妆,母子二人闲话片刻,张家主丝毫没有告辞的意思。张疏桐清楚,张家主必然还有话要说。果然,话锋一转,说道:“你孤身一人在府里,现在得了郡王喜爱,可是将来正君进门,还有别的侧君和侍君,这份喜爱能维持多久尚不可知。”

    张疏桐安静喝茶,丝毫不接话,张家主心中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要想在王府立住脚,还得娘家得力。你姐姐今年参加了科举,只勉强得了个同进士出身,少不得要外放到州县做个小官。你若是能和郡王提一提,将你姐姐留在京中,将来也好照看你。”

    “儿子刚刚进得王府,又只是一介侍君,如何能干涉朝中之事?母亲为难儿子了。”

    张家主还待说什么,一位脸生的侍从推门进来:“主子,殿下早起吩咐,中午会来林萃轩用膳,还请主子早早准备。”将张家主一番话全部堵在喉中。

    张疏桐看他一眼:“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又对张家主说,“出嫁从妻,不便插手娘家事务,请母亲早些回去吧。”

    张家主对儿子们生活上皆是娇养,却不曾关心过,更不了解他们的性子。张家主印象中,张氏出嫁的男子,嫡子张疏檀也不敢如此不给面子,更何况那些庶子们,哪一个不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像张疏桐这般忤逆顶撞,在家里少不得要整治一番。但是这是在安郡王府,皇女中为数不多没有受到牵连的了。张家主生生咽下这口气,转身离开。

    打发走了张家主,张疏桐唤方才进来的侍从上前问话:“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从恭敬答道:“奴才双锦。”

    “你是伺候什么的?”

    后院的君侍们,贴身侍从有定数,另有屋里伺候的、门外洒扫的、跑腿传话的,人数众多。屋里伺候的还分衣衫饰物、妆容发式等等,所以张疏桐才有此一问。

    “奴才是屋里伺候茶水的。”

    张疏桐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便让他下去了。

    苒儿懵懂单纯,先前在家中时,不过是公子间的争风吃醋,并不需要苒儿得力相助。现在入了王府,身边环境陌生,君侍们之间的关系也更加复杂,他需要一个得用的侍从。这个双锦看上去机灵,还需观察几日,身家背景是否干净。

    张家的十六十七两位公子落了选回到家中,杨崇也落选回家。

    杨素素早早等在宫门外,只等宫里送人的马车一出来,就接他回去。这次选秀不算路程上的时间,历时两个月。杨崇除了瘦了点,没什么大变化。想来是因为落选,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在一干低落的公子中,显得兴高采烈。杨素素正想出言提醒,但想到接下来要跟他说的事情,心中一软。罢了,让他再高兴一会儿吧。

    杨业已经得任吏部侍郎,点选她入京的吏部侍中王静,是青州王氏的人。元昕失了爵位被禁足,吏部王氏的人被清洗了一遍。王静被外放京城,现在已经离京,杨业却留了下来,但她身上留有王氏的烙印,日子也不太好过。

    杨崇回到家里,先去拜见母亲。在书房里行完礼,杨业看着他道:“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我给你相中了一门亲事,婚期打算定在今年九月,还有半年的时间,你跟着你爹多学些针线和理家的事情,嫁过去要支应门庭做主夫的。”

    杨崇起初听来,以为母亲已经定下来他和韩悦的亲事,面色绯红,羞涩地低下了头。可是听到“做主夫”时,觉出不对来。

    韩悦是庶出,家中排行十五,一家的主夫,怎么都轮不到她的夫婿来做。杨崇慢慢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杨业,语气中带着不敢确信:“主夫?”

    杨业的眼中蓄起一点点怅然:“我与你父亲给你定下的妻主姓刘,名霞,乃是此次一榜第十三名的进士。虽然出身寒门,但文才学问皆是上乘,前程大好。”

    杨崇仿佛听见了,又仿佛没听见,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

    “素素,你进来。”杨业唤道。

    杨素素不知道母亲要怎样将这件事情告诉弟弟,不放心地躲在书房门外。

    杨业怎么会不知女儿的心思,与其躲在门外,不如进来一起劝说杨崇。

    杨素素进门:“母亲。”

    “你给你弟弟说。”

第三十九章 婚事(五)

    杨素素对上杨崇溢满了质问的眼睛,艰难地开口:“崇儿……”

    杨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连摇头:“不要说,不要说,我不听。”

    杨素素看着痛苦不堪的弟弟,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眼中却有疼惜的母亲,还是开口说道:“崇儿,韩悦她骗了你,她根本不是琰州韩氏的族人。”

    杨崇想过各种原因,母亲嫌弃韩悦的出身,韩悦没有功名在身,母亲要把他嫁入豪门大族,但是都没有,母亲给他定下的亲事,是一个寒门女子,出身甚至不如韩悦,所有的原因都不成立。现在杨素素说韩悦不是琰州韩氏的人,那她?

    “她姓元,单名一个晗字,乃是当今圣上第十五女,安郡王元晗。”

    杨崇呆住。

    与他在江南小书院里相识,互生情愫的女子,是位皇女?脑子里瞬间涌现出选秀时在宫里听来的,无数关于她的传闻。

    安郡王相貌俊美,擅丹青,好风雅,刚刚纳了桐山张氏的庶出公子进门,只等皇帝指婚正君侧君的人选。

    原来,在他落选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嫁给她的机会了。

    杨崇眼眶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

    “崇儿,齐大非偶,我与你父亲你姐姐,都希望你能开心快乐。皇室那样的地方,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吃人不吐骨头。你还是忘了她吧。刘霞出身寒门,没有大家族的复杂关系,自己的文章学问皆是上乘。有了杨氏的扶持,前途可期。”

    杨崇咬紧牙关,沉默不语。一榜进士及第又如何?在他心中,谁的文才学问都及不上那个人。杨素素还待再劝,杨崇开口:“我想见她一面。”

    “崇儿,这于礼不合。”未婚男子婚前连妻主都不可以见面,有损名节,何况元晗并不是他未来的妻主。

    “姐姐,”杨崇讽刺一笑,“我与你在书院读书时,见过的女子不知凡几,若说名节,恐怕早就没了吧?”

    “崇儿,不可……”

    “素素!”杨业打断她的话,“去请安郡王过府一叙吧。”

    杨业发话,杨素素自是遵从。

    元晗纳侍君没有大宴宾客,只是邀请了相熟的同僚。早晨一进了翰林院的官署,一路不断有人同她道贺,元晗一一回礼。

    刚在桌案前坐定,便有差役送来一份请帖。帖子写得不清不楚,只写邀她过府做客,并未写明原因,落款是杨素素。

    元晗算算日子,选秀结束,落选的男子们应当已经出宫归家。杨业早先便带了家人上京赴任,现在杨崇应该已经回到了京城的杨府。这时候请她过府,大概便是为了杨崇的事情吧。

    科举刚刚结束,翰林院的上一届学士们陆续外放,新一届的学士尚未就职,整个翰林院空空荡荡的。元晗每日除了阅读律法典籍,权衡各朝立法思想,也无其他事情。今日心中有牵挂,便早早离了官署,乘车往杨府去了。

    接待她的是杨素素,她一脸的惋惜痛心:“崇儿在园子里等你。”

    元晗跟着她走到杨府后院,花园中一处亭台,杨崇正坐在里面发呆。凉亭周围空旷,杨素素站在远处便能看见亭内的情况。周围连侍从都不见一个,想来是清了场的。

    元晗走向凉亭,“崇儿。”

    听到朝思夜想的声音,杨崇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看向声音的来源,脑子里勾画了无数次的脸,真实地出现在了眼前。元晗一身月白锦衣,腰系玉带,凤眼含笑,立在几步之外看着他。

    和上一次见面时相比,她身上的贵气体现的淋漓尽致。当初觉得她即便粗布衣袍,依旧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气度。现在想来不免可笑,龙女凤孙,在山野之间自然是鹤立鸡群的。

    杨崇一面是思念,一面是气恨,只能呆立,不知作何反应。

    “瘦了点,在宫里还好吧。”

    听了这话,杨崇再也控制不住,飞扑进她的怀里,将眼泪尽数擦在她的锦衣上,一边动手打她,一边哭道:“你个骗子,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骗到底?”

    杨素素看见杨崇这个反应,想着于礼不合上前阻止,又生生止住了脚步。无人知晓,便让他发泄一次吧。元晗虚虚揽着他,轻声哄慰。待他哭了个够,扶着他坐下,拿了帕子给他擦眼泪。

    “是我不好,先前有所隐瞒,你怪我怨我,我绝不敢有异议。”

    杨崇眼睛一瞪:“本就是你骗我,你还敢有异议?”

    元晗笑道:“不敢不敢,你要不再打我一顿?”

    这般轻松的闲话,本就是他们之间常有的,只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不免触景伤情。元晗仿佛也意识到了,正了正神色:“崇儿,是我欺瞒你在先。这番话我和杨家主已经说过,现在再和你说一次,你若是仍愿意嫁我,我以正君之位迎你。”

    杨崇呆了呆,不答反问:“你刚刚纳了一房侍君?”

    元晗依旧坦荡:“不错,母皇为我指的婚,是我的第一房侍君。”

    “他美吗?”

    元晗脑子里浮现出张疏桐的脸,“美。”

    “那你以后还会有别的侍君吗?”

    “会。”

    杨崇又哭了起来:“你这时候就不能骗我了吗?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骗我。”

    “先前是不得已,现在再隐瞒,岂不是小人?”

    杨崇以往有多欣赏她这种坦荡,现在就有多气恨这种坦荡。

    “我的妻主需对我一心一意,你走吧,你娶你的侍君,我嫁我的妻主,从今以后我们再无关系。”杨崇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元晗沉默了片刻,从袖中拿出那只被退还的小兔子,放在石桌上:“你嫁了人,我便是你的娘家人,若有受了委屈,尽管找我替你做主。不过,”元晗顿了顿,“我希望你今后再没有用的到我的地方,一生和顺。”说完转身便走。

    杨崇眼泪落得更急,却始终没有回过头去,再看她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色渐晚,杨素素走来抱住他:“崇儿。”

    杨崇埋在她怀里:“姐姐,我还是喜欢她,还是喜欢。”

    杨素素心痛不已,对元晗也多了几分埋怨:“可是她不是你的良配啊,崇儿。”

第四十章 学士(一)

    从杨府出来,元晗不免有些郁郁。墨儿领了外院总管,便提拔了砚儿到元晗身边,出入跟随。

    “主子,要回府吗?”

    元晗这才记起,早晨出门时,答应了张疏桐陪他用膳的事情。

    “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已经酉时三刻了。”

    “回府吧。”

    元晗回了府邸,墨儿迎上来:“主子,白日的时候,张家主来过了,送了张侍君的嫁妆过来。”

    正君有婚礼,嫁妆随花轿一同抬入府中。侧君婚礼从简,少了迎亲的部分,嫁妆也可以随送亲队伍一起入府。侍君之下没有婚礼,一顶小轿抬到了妻主府中,嫁妆便只能第二日由娘家人送来。不过送嫁妆的一般都是父亲或主夫,没有男性长辈的时候,嫁妆才会由母亲姐妹送来,张疏桐显然不是这样的情况。

    “张家主走后,侍君可有什么反应?”

    “听屋里伺候的侍从说,侍君一切如常,更换了屋里的一些布置陈设,然后便读书抚琴。”

    说话间,已经到了林萃轩,通传的侍从已经进门回报了,张疏桐站在门口迎她:“殿下回来了。”

    官署放衙多是酉时正,现在已经接近戌时,晚了快一个时辰。屋里放着碗筷餐具,显然是还没有用膳。

    “今日,”元晗将原本的话吞下去,改口道,“有些事务要处理,晚了些。”

    张疏桐一面唤侍从传菜,一面伺候元晗净手:“殿下有公务要忙,臣侍等一等也无妨。”

    “过两日旬休,你在京城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

    二人论起京城的风物景色。

    元晗年幼长在宫廷,十一岁出宫游历,对京城的了解知之甚少。张疏桐半年前入京待嫁,这半年时间除了跟随主夫去寺庙礼佛,别处并不曾去过。

    两个半吊子干巴巴聊了会儿,张疏桐“噗嗤”一笑:“殿下也不曾在京城好好玩过吧。”

    元晗有些尴尬:“我十一岁离京,在江南的日子比较多,京城确实不怎么了解。”

    “那殿下给臣侍讲讲江南的风光吧,臣侍生在桐山,并不曾去过其他地方。”

    这个话题轻松了不少,元晗读书颇多,又是真实见闻,讲起来妙趣横生。张疏桐也是个非常好的听众,总能在恰当的时候问一些恰到好处的问题,直说的将“食不言寝不语”的礼训忘在脑后。时辰一晚,元晗自然就宿在林萃轩。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不是一起读话本游记,便是抚琴品茶。府内俱传,张侍君颇得宠爱,安郡王从不宿在别处。想对他施压的张家主,也只能就此作罢。

    元晗答应的旬休出游,最终没能兑现。新一届的翰林学士充入官署,除了外放的同进士出身,剩余七十位进士尽数留在翰林院察用。

    这些学士们在翰林院察用期间,若是能得到大学士的垂青,提拔为侍读学士,将来授官之时便占了先机。所以入院时向大学士们递交自己的文章作品,成为了惯例,成为“拜卷”。

    元晗虽然不是四大学士,但她为陆雨美言,最终点为状元的事情,在这一届的学士中间已经流传甚广。因此,她收到的拜卷甚至比大学士还要多。陆雨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将拜卷投到了安郡王府。元晗的旬休时间,便是在府中阅览这些文卷。

    陆雨的文卷一翻开,赫然是律令相关的内容。文章里阐述了陆雨对律令的看法,旁征博引,不少地方与元晗不谋而合。与她殿试的文章一样,读完酣畅淋漓。元晗一拍桌案:“砚儿!”

    候在门外的砚儿连忙推门应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你拿我的帖子,去请翰林院新晋学士陆雨明日过府赴宴,让厨房备下一桌酒宴,我明日要宴客。”砚儿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有了陆雨的珠玉在前,其他的很多文章元晗都看不上眼,直到翻到了另一篇关于修订律法的文章。这篇文章比起陆雨,要温和得多,但是观点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元晗翻开文章的作者,看见了“刘霞”二字,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刘霞正是杨崇未来的妻主。看见她有才学,替杨崇高兴,可隐隐又难过。他嫁得好妻主,和另一个女人延育后代,日后生活顺遂,与她再没有半分关系。

    怔怔想了一会儿,便丢开这些思绪。想这么多又如何,是自己要放手让杨崇另嫁的。这个刘霞出身寒微,将来少不了倚仗杨氏的地方,便会好好待杨崇,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陆雨自被点为状元起,身上就带着元晗的烙印,她投向元晗根本不需要考虑,所以她会写这样的文章。刘霞也投她所好,说明本就是冲着她这个安郡王来的。既然如此,便给她这个机会,看看她到底有多少才学。

    元晗看完所有文卷,又让砚儿递了几份请帖,明日府中开宴。

    元晗选的这几人,除了陆雨和刘霞出身寒门,其余几人皆是士族,甚至还有青州王氏的旁支。

    砚儿送请帖回来,天已经擦黑了。一边将热茶灌进嘴里,一边和墨儿说着这一天的遭遇。

    “墨儿姐姐,你是不知道这几个人有多难找。陆状元住在贫民区的一处大杂院里,刘姑娘借宿在城郊的农户。还有那个王姑娘,就算是旁支,也是青州王氏的族人,我去纯义坊王氏的宅邸找,居然说没有这个人,打听了半天,最后在一家小客栈里找到了。倒是琰州韩氏的韩姑娘和嘉溪梁氏的梁姑娘,稍一打听就找到了。”

    听砚儿这么说,墨儿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送个帖子,一整天都见不到人,也仿佛明白了元晗邀请这几人的缘由。

    “殿下吩咐你做事,啰啰嗦嗦做什么。”

    砚儿灌下去一大杯茶,缩缩脖子:“我这不也就跟姐姐平白念叨两句,这就和主子复命去。”

    进了书房,见张疏桐陪侍在侧,正拿不准要不要说,元晗发话:“有什么话就说吧。”

    于是砚儿又把几人的住址复述了一遍,元晗点头,表示知道了,便让她退下。

第四十一章 学士(二)

    元晗一边在纸上写字,一边笑着问张疏桐:“看你想说什么,说吧。”

    张疏桐也笑着说:“那殿下就先恕臣侍逾矩了。琰州韩氏与嘉溪梁氏,都是小家族,陆姑娘和刘姑娘是寒门,唯独王姑娘,青州王氏可是九殿下的父族。”

    元晗放下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方才也听到了,王倩并不住在纯义坊王氏宅邸,而是住在客栈。”

    “说明她与王氏并不亲近?”

    “我想给她一个机会,一个将青州王氏一分为二的机会。王倩这一支崛起,已经从贤君晋封为贵君的王氏一支便会衰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王氏分为两支,在朝中的影响力会大大削弱。士族也该有新的血液流入了。”

    张疏桐听得呆住。

    他入府前对于元晗的了解,不过是来源于张家主和京中的传言。张家主远离朝堂,对于形势的把握不足。京中的传闻又是片面,张疏桐对于元晗的印象,不过是富贵皇室,从没想过其他。

    听了元晗的这一番话,才猛然惊觉,现在朝中三王鼎立的局面被打破,元晗初露头角,已经开始展现角逐大位的野心和能力。而那个位置,张疏桐不敢再想。

    元晗以为是她对士族动手的想法使他联想到了张氏,安抚道:“张氏现在的情况刚刚好,有百年大族的底蕴,又远离朝堂,朝中局势怎么变化,都不会影响到张氏的。”

    张疏桐手心里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张氏并不是主动远离朝堂,而是没有优秀的族人。张家主四处钻营,企图把嫡长女送入权力中心。她一旦成功,便是元晗对张氏动手的时候。

    那现在这番话,便是对他的敲打?母亲所求之事,她已经知道了?

    不管张疏桐心中想什么,元晗晚上依旧宿在林萃轩,宠爱依旧。可是看出来元晗的野心,他再也没有这几日的闲适心情。

    陆雨几人接了安郡王府的帖子,各有一番思量。陆雨不用说,她不投在元晗门下,便无处可去,是最坚定的安王党。刘霞博的是从龙之功,韩雯雯和梁玉需要为家族找到依靠。

    唯独王倩,没有投入大学士王熙门下,而是选了元晗。王倩母亲是王氏旁支,没有考取功名便离世了,如果不是父亲生下了她这个女儿,她们这一家怕是要被族亲逼上绝路。家中田产屋舍尽被族人霸占,她虽然名义上是王氏族人,却比一些平民还不如。

    此次高中一榜第十名,王氏族人来接触她,仿佛施舍一般的嘴脸,告诫她若是不进入王氏的阵营,便再无人会接纳她,只等着外放到偏远之地,一辈子无回京的机会。这彻底激起了王倩的反感,直接将拜卷投入安郡王府。没想到这位殿下并不介意她的出身,邀她赴宴,王倩心中生出无限感激。

    已经是草长莺飞四月天,安郡王府在京中有三步一景的美名,这场宴会便设在花厅里。

    花厅的壁柱是四棵百年的古木,四壁以树木藤蔓点缀,不见人工雕琢的痕迹。其中引了活水流过,自是一派野趣。

    “郡王府邸果真名不虚传。”陆雨赞道。

    “状元过誉了。”

    “殿下直呼下官姓名便是。”

    “几位可有表字?今日设宴是欲以平辈论交,互称表字才好。”

    几人忙道不敢,元晗几番询问之下,才各自说出表字。

    陆雨表字云润,刘霞表字绮文,梁玉表字莹之,韩雯雯字华月,王倩字曼夕。表字多是长辈为晚辈取,泰初帝不表示,谁也不敢替元晗取表字,所以她并没有。

    几人也不敢真和她平辈论交,仍旧称她为“殿下”。交换完表字,便也热络了些。年轻人功成名就,话题少不得美人。

    梁玉和韩雯雯有家中长辈定下了亲事,只待高中后择吉日完婚。陆雨和王倩还尚未订亲,刘霞说自己刚刚定下一门亲事,几人顿时来了兴趣。

    “是哪家的公子?”

    “听闻有大人们爱在进士中为家中后辈择亲事,在绮文这里终于是见到了。”

    刘霞脸上带了几分羞赧:“是吏部侍郎杨大人的嫡子。”

    “绮文当真是好福气啊,苏州杨氏乃是大族,又是嫡子。杨大人官授吏部,岁末考评点选又有人美言几句,真是再好不过的亲事了。”

    刘霞道:“还需我等尽心为陛下效忠才是。”

    梁玉问:“可有下聘?”

    “杨大人不嫌我家境贫寒,聘礼微薄,将我幼时佩戴的长命金锁作为聘礼,婚期定在九月十六日。”

    众人又是一通歆羡。

    元晗心中苦涩,一块长命锁便是聘礼,将杨崇嫁作人夫。然而心中所想不能有半分显露在脸上,于杨崇的名节有损,只能跟着向刘霞道贺。

    几位有才学的年轻人在一起,几杯美酒下肚,气氛又活跃了不少,少不得做几篇诗文歌赋。

    周朝尚武,皇女们多擅骑射,少文才,没想到元晗的诗词文章居然不逊于陆雨。辞藻华丽对仗工整,而且立意深远,心怀天下,几位新科进士不由刮目相看。

    文人相轻,元晗有意展示自己,如此才能令几人信服。现下她在朝中毫无根基,需要的不是才学出众,而是真正能做事且忠心的人。

    对于陆雨几人来说,参与到夺嫡中去,主上文才如何并不重要,而是能不能有自己的治国见解,值得效忠。元晗的几篇诗文,打消了她们的这些顾虑。

    这次宴请可谓是宾主尽欢。

    直到天色擦黑,客人们才陆续离开。元晗喝了不少酒,脸色酡红,寻到林萃轩一头栽进卧房,仰卧在床上。

    张疏桐知道她今日宴客,没想到喝了这么多,忙吩咐苒儿打水进来,拧了帕子替她擦手擦脸。

    元晗乖乖的一动不动任他摆弄,狭长的凤眼半闭着,没有了平日的威严和压迫,倒显出几分孩子气来。

    擦了手和脸,又替她脱了沾染酒气的外袍,刚要伸手抖开被子,手腕便被攥住。不知何时,元晗已经醒了,正眯着眼看他。

    醉酒后的凤眼里溢着水光,粼粼地映在他身上,张疏桐有些不知道怎么呼吸。手腕上受力,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她身上摔去。被她搂着腰翻身一滚,锦帐落下,一室旖旎。

第四十二章 千秋(一)

    自去年泰初帝得胜回朝起,礼部上上下下就没有闲下来过,一桩事儿接着一桩事儿。终于忙到了四月,科举结束了,选秀选完了,薛皇后的寿辰千秋节也到了。

    薛皇后四十二岁生辰,本不是整寿。但泰初帝一统南北的喜事余波尚未过去,一道旨意着令礼部大办。薛皇后拦了拦,最终拗不过泰初帝,在四月十五日大宴朝臣和家眷们,为皇后庆生。

    宴会设在含光殿。薛皇后在紫宸殿接受了百官的朝拜,到了含光殿,又受了后宫君侍、诰命的恭贺,宴会便正式开始。

    元晗没有正君,带了张疏桐出席。宴会内容并无新意,不过是丝竹声乐美酒佳肴罢了。元旸与元晗年纪最近,座次也在一起。

    没有了元昊元昀这两个姐姐,也没了元昕这个最大的敌人,元旸近些日子愈发意气风发起来。

    元旸端着酒杯:“十五妹,我敬你一杯。”

    元晗与她举杯,一饮而尽:“我敬十四姐。”

    一杯酒喝完,终于进入正题:“十五妹的正君可有人选了?”

    元晗依旧是那套官方的说辞:“正君人选自有母皇决定。”

    元旸冲着角落里努了努嘴:“你道母皇为什么让他们出席?”

    元晗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坐着选秀被留下来的各家公子。

    “既然留了牌子,将来便是皇室的人。来参加父后的生辰,并不为过。”元晗说完顿了顿,“这么说十四姐是有了可意的人选了?”

    元旸神秘一笑:“我钟意的人选并不在这里。”

    这里坐着的将来都是皇室后院的人,并不能细细打量。元晗一眼望过去,认不出谁是谁家的公子。

    “我上次说的话依旧作数,你能帮七姐从行刺的嫌疑里洗脱出来,还将三姐九姐搅进去,自是有一番能力的。跟着我我也不会亏待你,七姐能给的我全都能给你。”

    上次的那种怪异感,再次浮上元晗的心头,元旸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自信?元昊元昀被发配皇陵,左相的势力元旸只吸纳了一小半,大部分还不能为她所用。

    更何况元昊和元昀虽然被发配皇陵,但依旧有人在为她们奔走。她们的根基之深,不是元旸这个初出茅庐的端郡王能比得上的。

    不待元晗说什么,一个宫侍走来,在元旸耳边说了几句。元旸停下话头对元晗道:“我还有些事先行一步,十五妹慢饮。”

    “十四姐请便。”

    皇女和宫侍一番密语,当不会有什么好事,元晗默默地提高警惕。

    帝后相携多年,情意甚笃。此番不仅为薛皇后大肆庆贺生辰,更是将年节时才有的焰火也搬到了这里。

    绚烂的焰火冲上天空,众人都聚在含光殿门外观赏。元晗和张疏桐立在一处,宽大的袍袖之下,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张疏桐脸上爬上一抹绯红,嗔了她一眼。仰头继续观赏焰火,手上源源不断传来滚烫的热度,让他心中酥麻。

    二人的小动作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打断。梁玉挤到元晗身边唤了几句“殿下”,然而焰火的声音响亮盖过了她。这样的场合不能大声喧哗,梁玉只能不顾礼数地扯了扯元晗的衣角:“殿下。”

    元晗惊诧地看着身边满脸焦急的梁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梁玉几乎要跪下了,紧紧地攥着元晗的衣角:“求殿下救救我弟弟。”

    “你弟弟?”

    “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元晗看了看张疏桐,他笑着说:“殿下自去吧,臣侍欣赏一会儿焰火便回到殿中去。”

    梁玉跟着元晗转过了大殿,到了一处偏殿前。

    “你弟弟怎么了?”

    梁玉扑通跪下:“有人借我弟弟的手,暗害薛家公子,求殿下相助。”

    怎么又扯上了薛家公子?但是眼下情况紧急,顾不得细问:“现在怎么样了?人在哪?你路上与我细说。”

    人在偏殿的一间厢房里,元晗和梁玉进去的时候,薛意仰卧在一张小榻上,双目紧闭面色通红,时不时有一两声极浅的呻吟从紧咬的牙关溢出。

    元晗已经娶了张疏桐,自然知道薛意这是怎么了,当场不进反而退了几步。梁玉问:“殿下,薛公子是怎么了?”

    在场还有和未嫁的公子,解释这是中了催情的药物的反应,元晗有些说不出口,只能含混道:“薛公子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宣太医来吧。”

    梁玉虽然不曾娶亲,却也通晓人事,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现下回过神来,只觉十分尴尬,连忙道:“我去我去。”然后匆匆跑去厢房。只剩下元晗和梁辰面面相觑,还有一个神志不清的薛意。

    元晗远远地立在门口,听着薛意愈发压抑不住的呻吟声,十分不自在:“可以给薛公子喂些茶水。”

    梁辰执壶,倒了一杯茶喂给薛意,动作中不见丝毫慌乱。

    “你倒是比你姐姐沉的住气。”

    梁辰抬眼看了元晗一眼:“姐姐是嫡女,自有母亲看顾,不曾经历过这些后宅中的阴私之事。因此而慌乱,也实属人之常情。”

    “你是怎么发现事情不对的?”

    “我与薛公子交情不过尔尔,焰火开始之前,他突然向我道谢,说杏仁酥很好吃,还问我怎么知道他爱吃杏仁酥的。可我并不知道他喜爱的吃食,更不可能命人送杏仁酥给他。”

    “所以你便将他带到了这里?”

    “我一介男子,并没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幕后之人,必定是冲着姐姐去的。让姐姐去求救,也能洗脱几分嫌疑。”梁辰苦笑,“没想到姐姐性子耿直,将殿下请了过来。现在只要将门从外头一锁,我们三人都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仿佛是回应他的话,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在满天焰火响亮的炸裂声中,仍旧格外清脆。

    元晗回身一推,可还是晚了一步,房门纹丝不动,显是已经从门外上锁了。元晗叹了口气:“梁公子真是料事如神,在下实在佩服。只是不知梁公子可有现下困境的解法?”

第四十三章 千秋(二)

    梁辰反而笑了,说道:“我不知道现下的困境该怎么解,我只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元晗苦笑:“不过是待焰火结束,便会有人引着众人前来捉奸罢了。二位公子的名节,怕是要栽在本王手上。”

    “同选秀留牌子的男子私下待在一处,殿下怕是要担上的秽乱宫廷的罪名。”

    元晗像是刚刚意识到似的,恍然道:“看来还是本王更危险。”

    “那殿下可有应对之策?”

    元晗寻了个门口的位置坐下,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那便要看是太医先到还是捉奸的人先到了。”

    “殿下向来都是喜欢将事情压给运气吗?”

    “可貌似我的运气一向都很好。公子可有兴趣与我打个赌?”

    “赌注为何?”

    “便是要听公子的一句话吧。至于是什么话,待本王赢了再向公子讨要。”

    张疏桐自元晗走后便离开人群,刚转过一处廊柱,只听一位年长的侍从正在训斥:“怎么还多了个梁公子?”

    被训斥的年轻侍从委屈道:“梁公子一定要照顾薛公子,便一起去了厢房。殿下进去后也没有什么动静,奴才便锁了门。”

    年长的侍从气急:“让梁公子坏了殿下的事,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张疏桐不确定这个梁公子是不是梁玉的弟弟,但是宫中姓薛的公子,多半就是薛皇后的外甥薛意了。两人话中的“殿下”似乎在密谋什么事情,既然让他听见,少不得要添些乱子。

    年轻的宫侍急匆匆奔出偏殿,张疏桐现身拦住他:“你是含光殿伺候的?”

    宫侍打量张疏桐的衣着,看出来这是一位侍君,只是脸生的很,不知是谁府上的。

    “奴才立福是含光殿伺候的。”

    “我方才在殿外丢了一方帕子,你提个灯笼来随我去寻一寻。”

    立福心中叫苦不迭,殿下吩咐的事情出了岔子,还没来得及补救,这厢又被盯上抽不开身。

    “侍君容禀,奴才得了皇后的令,去御膳房吩咐菜品。”

    一般人听了皇后的名号,自然是不敢再纠缠。可是张疏桐认定他心中有鬼,越发不肯放他离去:“那你去寻个宫侍来替我打着灯笼,帕子是殿下赐予我的,一定要找到。”

    此刻焰火漫天,宫侍们都悄悄摸出去看焰火,偌大的大殿里居然找不到人影。立福费劲唇舌也没能摆脱张疏桐,简直急到快绝望了。两人纠缠间,焰火声停了。

    殿外观赏的人群陆续回到殿中,张疏桐依旧死死盯住立福,不让他离去。

    众人在位置上坐定,只停皇帝问:“十四和十五怎么还没回来?”

    元旸从殿外走来,面上带着笑,脸色却不太好:“儿臣去偏殿醒醒酒,晚了一步。”

    “可有见到你十五妹?”

    “这,并不曾。”

    泰初帝还想问什么,守瑞快步走到皇帝身边,说了几句。皇帝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皇后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紧接着,皇帝便与皇后离席,不知去向。

    守瑞解释道:“陛下不胜酒力,去偏殿歇歇,诸位大人自便。”

    元旸慢了一步追上去:“母皇,方才人多,儿臣并没有说实情。”

    “哦?”泰初帝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地盯着她,“实情是什么?”

    “儿臣方才见一位公子扶薛公子进了厢房,紧接着十五妹便跟了进去。”

    皇帝依旧面色不变:“那朕倒要去看看,到底在搞什么鬼了。”

    元晗和梁辰定好赌约,焰火声便停了。二人静待片刻,门外响起了梁玉的声音:“殿下,太医来了,门怎么锁上?”

    元晗笑道:“看来是公子输了。”然后隔着门扇对梁玉道:“来的是哪位太医?”

    门外有一个年轻的声音答道:“臣太医院连翘,奉命前来为殿下诊治。”

    “连太医有礼了。本王现在被困在屋内出不去,劳烦太医叫几个人来将门打开。需要诊治的不是本王,而是父后的外甥,薛家三公子。事涉紧要,还望连太医守口如瓶。”

    连翘虽然年轻,可出生御医世家,常年在宫内行走。深知宫中的阴私之事不可深究,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只是恭谨道:“臣这便去。”

    不等连翘转身离开,门外传来一阵嘈杂:“梁学士,你怎么在此?”

    梁玉看见为首的帝后和一边的元旸,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此事重大,请陛下摒退左右。”

    皇帝看了看垂手侍立在门口的连翘,命跟随的侍从们都退下,只留下了守瑞和一个侍卫。

    “谁在里面?”

    元晗扬声道:“儿臣见过母皇父后。这里除了儿臣,还有梁公子和薛公子。薛公子似乎中了药物,请母皇命人砸开门锁,让连太医进门诊治。”

    薛家这一代人丁不兴,薛皇后的三位姐妹只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薛意更是其中唯一的嫡子。听说他中了药物,薛皇后顿时将焦急的目光转到泰初帝身上。泰初帝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下令道:“将门砸开。”

    在场的侍卫得令,退开几步助跑,一个飞踹,门扇应声而倒,众人终于看清厢房内的情形。

    薛意蜷缩在榻上,神志已经不清醒,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呻吟,梁辰在一边按住他胡乱挥舞的手。在场几人一看便知,是中了催情的药物。元晗背对他们坐在门口喝茶,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

    “太医。”

    “臣在。”

    “去看看薛公子怎么了?”

    连翘连忙走进厢房,元晗和梁辰都让开位置。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在场众人都屏息凝神,场面十分安静,只有薛意的呻吟和衣料与脉枕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

    诊完脉,连翘面色凝重,额头隐隐有汗珠沁出:“陛下,薛公子中的是一种催情药物。这种药物,若是与女子交欢,能大大提高受孕几率。若是不行房事,以药物缓解压制,一个时辰后便能散去,但日后恐怕会子嗣艰难。”

    连翘说话毫不遮掩,在场的人全都变了脸色。子嗣艰难对于一个男子来说不啻于剥夺了立命之本,但薛意未嫁之身,又怎能与人交欢?

第四十四章 千秋(三)

    薛皇后一瞬间红了眼眶。他自己一生无女无子,虽然得泰初帝敬重,正宫地位毫不动摇,但却是他心中最大的隐痛,因此对这个外甥当了半个儿子看待。

    在宫中选秀的日子,薛意几乎日日陪在薛皇后身边,承欢膝下,受宠的程度甚至超过泰初帝的皇子。薛皇后抖了抖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泰初帝握着他的手,对连翘道:“用药吧。”

    一众人等退出厢房,只留下了连翘和守瑞。一进旁边的偏殿,薛皇后怒气上脸,喝到:“究竟是怎么回事?”

    殿中的几人,除了元旸,俱都跪下。梁辰先开口:“有人借臣侍的名义,送了一盏杏仁酥给薛公子。臣侍遇到薛公子的时候,他已经中了药物。一位宫侍扶着他说是要去休息,臣侍自忖担不起这个责任,便扶着薛公子进了厢房,找姐姐求救。”

    梁玉接着道:“臣听说了这件事一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处理。路上遇到了安郡王殿下,病急乱投医地向她求救。”

    “儿臣到了厢房,看见薛公子的情况,让梁玉去请太医。问了梁公子事情来龙去脉的功夫,门外有人上了锁,儿臣三人便被困在房内。然后母皇和父后便到了。”

    她们三个人的说辞听上去逻辑严密,都是受害人。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谁送的杏仁酥,谁锁的门。

    “去,把今晚所有含光殿伺候的全都叫来。”泰初帝沉声道,又转眼看向梁辰:“那个扶走薛意的宫侍你能不能认得出?”

    梁辰肯定道:“臣侍认得出。”

    这阵仗闹得很大,尚在宴饮的官员们都惊动了,几番打听便知是薛家的公子出了事儿,其中还牵扯到了皇女。

    薛家在大周可以说是非常特殊的存在。定国公薛氏一门,自太祖皇帝起,传承百年,兴盛不衰。薛氏在朝中手握兵权,可以说只要薛氏想要谋反,大周保不齐就要改朝换代了。

    可薛氏一直安分守己,不党不争,没有半分不臣之心。所以即便薛氏有公子参加了选秀,也没有人敢打他的主意。现在薛公子在皇宫里出了事,还有皇女参与其中,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千秋节的宴席虽然提前散了,暗中传递的消息一点都没少。

    梁辰在殿前的宫侍中看了一圈,并没有那个扶薛意的宫侍。

    “回禀陛下,那人不在此列。”

    “究竟是不在此列,还是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呢?”元旸冷哼道。

    官员们先行离去,张疏桐作为元晗的侍君,留下了下来,此刻出声道:“陛下,殿下被梁大人请走后,臣侍不便逗留在殿外,先行一步。在偏殿外听见一个叫立福的宫侍,说着锁门的事情。”

    薛皇后目光锐利地盯着一众宫侍:“立福何在?”

    人群让开,露出一个瑟缩的身影:“奴,奴才便是立福。”

    “张侍君说的可是事实?”

    立福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薛皇后厉声呵斥:“本宫再问你一遍,若是不如实交代,少不得要交给掖庭审问了。”

    对后宫的宫侍甚至是低品级的君侍来说,掖庭二字无异于是一道催命符,有去无回。立福更是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薛皇后根本没有耐心:“来人,押下去。”立即有侍卫上前来一左一右捉住他的胳膊就要将他拖走,立福猛地一挣,大喊一句:“是端郡王殿下命我锁的门!”

    元旸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你在胡说什么?”

    立福挣开侍卫的禁锢,手脚并用跪爬到薛皇后身边:“皇后明鉴。是端郡王殿下,她命人给薛公子下了药,扶到偏殿去。不想路上遇到了梁公子,截了薛公子去厢房,还叫来了安郡王殿下。她就命我锁了门,再在焰火结束后开锁,嫁祸给安郡王。可是张侍君命我提灯笼找帕子,没来得及开门,皇后,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皇后饶命啊。”

    元旸也跟着跪下:“母皇父后,切莫听这贱奴胡乱攀扯,儿臣并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薛皇后并不理她,只是问立福:“你怎知是端郡王命人给薛公子下药的?”

    “奴才,奴才看见是顺惠皇贵君宫中的红瑚。”

    “你在哪看见的?红瑚穿什么样的衣服?药下在哪里?用什么装的药?”

    立福支吾,答不上来。元旸刚刚松口气,只听薛皇后又问梁辰:“你说看见有人扶着薛意往偏殿去,人不在这里,那人长得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

    梁辰不慌不忙回答:“那人一身青绿色低等宫侍的宫装,发髻上插银簪,上有珊瑚石点缀。容长脸,薄唇,唇角有颗小痣。”

    大周的宫侍服色,低等着青,有品级的着蓝,各宫主子身边的贴身宫侍多着暗红、浅粉。

    红瑚不是顺惠皇贵君身边伺候的大宫侍,也不至于会穿青绿色宫装。但是根据梁辰的描述,又的确是红瑚的相貌。红瑚因为唇角的痣为顺惠皇贵君不喜,但他心灵手巧,所以多留在宫内伺候,很少外出,熟悉他的人并不多。

    梁辰在宫里一直住在储秀宫,见过红瑚的可能几乎没有,所以他应当没有说谎。

    “去徐氏宫中将一众宫侍都带到这里来,让梁氏认一认。”这便是信了梁辰的话,元旸心中大急。

    薛皇后身边的听雨领命而去。

    将顺惠皇贵君毓秀宫中的宫侍尽数带来,不可能不惊动他。

    “臣侍参见陛下,皇后。不知皇后将臣侍宫中侍从带到这里来所谓何事?”

    “梁氏,你且去认一认。”

    梁辰在宫侍中看过一圈,依旧摇头:“回皇后,并不在其中。”

    薛皇后脸色一沉:“红瑚何在?”

    毓秀宫的宫侍们相互看了看,小声议论。顺惠皇贵君身边的云霜回道:“红瑚今日晚间有些不适,不在此处。”

    “去寻来,便是断了气,也给本宫将尸体抬来。”

    薛皇后鲜少发这么大的脾气,听雨顾不得其他,再次领人离去。

    一边有人将事情的经过告诉顺惠皇贵君,他听完蹙眉冷笑道:“皇后一定要寻了臣侍宫中的红瑚,怎么不知这个立福是谁的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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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本纪介绍:
周泰初二十年,武帝亲征,攻破南朝皇城。末代皇帝自尽于皇宫,南朝覆灭。自此,分裂了长达百年的南北朝再度统一。
泰初二十三年,武帝驾崩,临终前传位于皇十五女元晗。
次年,元晗即位,改年号景成。刚刚完成一统的周朝,迎来了“景成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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