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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下无美人     软玉生香txt下载     软玉生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怨怪

    苏阮看着桌上的冬瓜糖愣住。

    沈棠溪给她这个干什么?

    “他说什么了?”苏阮问道。

    采芑摇摇头:“表少爷什么都没说,就只是让奴婢将这个交给小姐,然后就走了。”

    苏阮闻言更加纳闷。

    她伸手捏了捏冬瓜糖,上面裹着的糖浆落在指尖,有些轻微扎手。

    苏阮想起沈棠溪和谢青珩三人的关系好像挺好,又是亲近的表兄妹,难不成他是想拿这冬瓜糖贿赂她,让她下次别对谢青珩骂的太狠?亦或是干脆拿糖收买她?

    苏阮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扭头见澄儿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糖块,说道:“想吃?”

    澄儿连忙摇头:“不想!”

    然后咽了咽口水。

    苏阮眼睛微弯:“想吃就拿去吧。”

    “小姐不吃吗?”

    “我不喜欢冬瓜。”

    “为什么?”

    苏阮挑挑眉:“大概,因为笨吧。”

    澄儿茫然,冬瓜还有笨的?

    苏阮见着澄儿傻乎乎的样子,轻笑了声,扭头对着旁边的采芑说道:“把这里收一收,我佛经快抄完了,你去取个盆过来,好将佛经烧给我爹。”

    采芑连忙点点头,碰了澄儿一下,澄儿这才上前收拾起桌上的冬瓜糖来,只是满脑子都还在想着冬瓜为什么会笨?

    ……

    苏阮在房中守孝,刚开始时谢青珩几人都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可是后来接连两天,她都一直留在碧荷苑里,既不外出,也没再像以前张扬。

    碧荷苑大门紧闭,除了谢老夫人外,就连谢渊也进不去半步。

    谢青珩听着府里人带来的消息,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就加紧去寻替苏宣民制作牌位的材料。

    寻常牌位都是用松木或是栗木,可是之前谢老夫人亲自开口,要让谢青阳寻灵木替苏宣民重造牌位。

    谢青珩不想在这件事情上面落了口舌,被苏阮抓着不放,所以去了好几家做丧葬品的铺子之后,最后才寻到了一截做佛像的上好檀木,让人做好了牌位之后,便将其用黑布裹着带回了府里。

    去到碧荷苑时,门前却没人守着,谢青珩有些奇怪的入内后四下看了一眼,却没见到苏阮的那两个丫环。

    他皱了皱眉,在院中站了片刻后就想着先行离开,可是刚转身,就听到房中传来低声哭泣的声音。

    “阮阮,你当真就不肯原谅娘吗?”

    那声音如水,明明在哭,却细细的像是没有半点脾气。

    谢青珩一下就听出来,那是陈氏的声音。

    他神情顿了顿,不欲偷听,可是苏阮的声音却又跟着传来。

    不似那天嘲讽他时的似笑非笑,更不是当初在外院时的悲戚,她声音冷冷淡淡的,哪怕没有瞧见她的神情,可谢青珩却依旧能听得出来,她说话时脸上定然是没有笑容的。

    “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怪你,又何来的原谅?”

    苏阮有些平静的过分。

    陈氏却是红着眼:“你就是在怪我,怪我嫁给谢渊,怪我瞒着你。”

    她微抬着头时,泪水顺着脸上滚落。

    “要不是这样,你为什么要答应老夫人的话,跟别人说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陈氏泪眼汪汪的看着苏阮。

    “阮阮,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只是想要安定的生活,我只是不想再颠沛流离,不想要过朝不保夕,每天醒来面对的都是那些恶心目光,面对的都是那些不断追杀的日子。”

    “在荆南时,我处处拖累你。”

    “我知道我没用,我没本事护着你,我不想要你为了保护我变得戾气横生,我更不想让你为了护着我,有朝一日手染鲜血…”

    “我什么都不会,我只有这张脸,我只能用自己去找一个能够庇护你的人。”

    陈氏说话时声音哽咽,带着泣声。

    “你相信我,在荆南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谢渊,那天他救了我们之后,我只以为他是寻常富贵公子,他跟了我们两个月,我只以为他足以护得住我们。”

    “来到京城之后,我才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宣平侯,可是当时他直接便入宫求了旨,宫中赐婚,由不得我拒绝……”

    苏阮看着陈氏,听着她嘴里的话。

    一句不怪就在嘴边,可是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不喜欢陈氏的软弱,不喜欢她只会流泪,更不喜欢她上一世因为隐瞒之后一味的讨好和放纵。

    陈氏自幼便在闺中被陈家娇养下来,后来嫁给苏宣民后,也是被他捧在心上舍不得她吃半点苦。

    她过的一直都是富贵安稳的生活,哪怕为人妻为人母,她也没学会要怎么照顾自己,更何况是在失去庇护之后照顾年幼的女儿?

    荆南那一年,她拼尽全力的保护陈氏,而陈氏只会抱着她哭。

    入了宣平侯府,谢老夫人让她不入二房,陈氏不知道反抗,不知道辩驳,不知道质问不甘,却还是只会对着她哭。

    大概就是那天之后她就明白。

    陈氏只是菟丝花,她只能倚着人而活。

    苏阮身上穿着素服,显得脸色越加的白净,她看着陈氏许久,才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无法拒绝,也知道你嫁给谢渊是为了什么,你想要安宁,不想要我那么辛苦,更怕爹爹死后惹来的灾祸会让我们母女丧命,这些我都知道。”

    她声音顿了顿,才又继续:

    “你虽然是爹爹的妻子,可朝廷并无明令夫死不可再嫁,爹爹走后你也没有为他守寡的义务。”

    “撇开谢渊和爹爹之间的恩怨不说,他的确是个良人,能够护得住你将来,你选择他无可厚非。”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娘?”

    陈氏看着苏阮:“从我入了宣平侯府那一日起,你便再没叫过我,如今更是答应了老夫人对外说你我不是亲母女,阮阮,你不要娘了吗?”

    苏阮愣了下,看着陈氏脸上的不安,却失了安抚她的能力,她只是垂着眼说道:“爹还有几日孝期,你刚大婚,过来不吉利,回去吧,好好照顾谢家人。”

    陈氏脸色瞬间惨白,看着苏阮扭过头去不再说话,她紧紧捂着嘴哭出声来,片刻就起身朝着门外疾步走了出去。

第32章 尴尬

    谢青珩站在门外,瞧见陈氏冲出来,连忙朝着梁柱后一躲。

    陈氏也没留意旁边还有人,直接捂着嘴哭着离开。

    谢青珩见陈氏出了院门之后,这才从柱子后面走出来,透过门前看了眼坐在里面背对着外面一动不动的苏阮。

    他迟疑了下,总觉得这种情况他进去有些不合适,所以转身想走,却不想一回头就撞上抱着手炉子,正瞪圆了眼睛看着她的澄儿。

    澄儿虽然什么都没说,可眼底那神情却是明晃晃的。

    你居然偷听?!

    饶是谢青珩脸皮厚,也忍不住差点被口水噎死自个儿,连忙低咳了声。

    “我来给……”

    他想叫苏阮,太冷漠,阮阮太亲近,折中了下,干脆省了名字。

    “我来给她送东西的。”

    里面苏阮听到声音回过头时,就见到谢青珩那张原本冷峻寡淡的脸上满是尴尬的模样。

    她脸上刚才见过陈氏后的神色还没散去,有些冷淡的歪着头看着他。

    谢青珩说道:“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来时刚好碰到母亲与你在说话。”

    他叫陈氏的时候倒是没有太过别扭,拿着手上的东西示意给苏阮。

    “我来送牌位给你……”

    反应过来这话不对,谢青珩又连忙改口:“我是送苏大人的牌位过来,我已经寻了最好的匠人,照着苏大人之前的那块牌位造出来的,你看看觉得如何?”

    苏阮倒也没为难他,直接示意他入内后,就伸手接过牌位将上面蒙着的黑纱掀了开来,就见那牌位做的十分细致,隐约和之前在外院砸碎的那块差不多模样,只是上面还未落字。

    “我想苏大人的牌位该由你来写,便将上面空了下来。”

    谢青珩说话间从袖中取出两根墨条来递给苏阮:“这是他们用来写牌位的墨条,据说里面加了东西,写后不易褪色,我便一并给你取了来。”

    苏阮看了谢青珩一眼,说了声“谢谢”后,就接过了墨条,然后走到一旁将之前抄写佛经的墨全数倒掉。

    谢青珩站在一旁也没走,而是看着苏阮的动作,见她跪坐在那里时,背脊挺直,然后将袖子挽起来一些,露出白皙的腕子来。

    她的手腕特别细,上面绑着根红绳,而她拿着墨条研墨之时也与旁人不同。

    她先将其上刮掉了些许,将其放在指间轻捻了片刻,像是在感受墨条浓度,下一瞬才取了几滴清水入砚台,将墨条放平之后直接用左手轻转了起来。

    墨平而力适中,左手反向画着圈,竟是熟练无比。

    谢青珩微怔,苏阮研墨的这些动作,倒是像极了那些常年书写用笔之人,毕竟他曾经见过许多女子,甚至一些不常用笔的男子,都是右手研墨。

    唯有经常写字之人,才会习惯左手研墨,右手书写,且因已成习惯,便不会觉得力道偏倚。

    而且也只有常年书写的人,才会养成事前“品墨”的习惯。

    苏阮没留意谢青珩目光中生出的奇怪之色,她只是一边磨着墨,一边拿着笔想了想,等着那砚中墨汁浓浅合适之时,这才右手执笔蘸墨,在牌位上书写起来。

    谢青珩看着苏阮的字露出些诧异,又低头看着旁边还没烧掉的佛经:“苏阮,你的字是谁教的?”

    苏阮手中一顿,随口道:“我爹。”

    谢青珩皱眉。

    苏宣民?

    可是这字怎么这么眼熟?

    苏阮快速将牌位写好之后,便将其放置在一旁,见谢青珩盯着那些佛经发呆,便装作顺手将其折了起来,嘴里说道:“这牌位是上好的檀木所制,想来花费不菲吧?”

    谢青珩闻言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说道:“是有些贵,不过是我应该的,眼下牌位已经制好,等到青阳伤好一些能够下床之后,我便让他来亲自磕头谢罪,替苏大人守灵。”

    苏阮点点头:“好。”

    两人说完话后,屋里就冷了下来。

    苏阮转身将牌位放置在平日里诵经的蒲团前摆着的龛台上,对着牌位拜了拜后,回头时却发现谢青珩还没走,她不由诧异:“大公子还有什么事情?”

    谢青珩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这会儿听到她那句“大公子”却觉得有些刺耳。

    他眉心皱了下,却也不好开口让她叫自己大哥,毕竟之前是他不想让她入二房在先,如今他若是开口,倒有些得寸进尺的意思,他只能说道:“你和母亲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苏阮看着他:“没有啊。”

    “那你是在怪她?”

    苏阮有些奇怪的看着谢青珩。

    谢青珩说道:“我刚才看到她哭的厉害,而且也听到你们说的那些话了,你如果真不怪她,又何必对她那般冷淡?她对你极好,虽然有些……”

    他找了找词语,才说出了个“柔弱”,然后继续道:“可她心中的确是在意你的。”

    苏阮听着这话扯扯嘴角,突然就笑了起来。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看着谢青珩说道:“我知道她在意,可是她的在意永远都只是站在后面对着我哭,而从来没有一次想过要将我护在身后。”

    “我说过我不怪她,是因为我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你父亲,也明白她想要安宁,但是这不代表这些是我想要的。”

    “她是我母亲,我没有资格去责怪她所做的选择,可是这不代表我喜欢她的隐瞒,喜欢她的软弱,而且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吗,她会将身上的软弱对着外面所有人,可是却将最尖锐那一面朝着在意她的人。”

    “她明知道我在乎什么,也明知道我不会舍弃她,可是她却一直要逼着我向她说一句我错了,我不怪她,要让我对她亲密才显示我的不责怪。”

    “换做你,你会如何?”

    苏阮说完后看着谢青珩:“我为什么不入二房,你清楚,她未必不明白,可是她明知道原因,却依旧来我这里为难我。”

    “她可有想过,我若是驳了老夫人的话,我以后如何在谢家生活。”

    “靠着你们兄妹三人的忍让,还是靠着谢侯爷对她的宠爱?”

第33章 大意

    谢青珩被苏阮问的哑口无言。

    苏阮看着他那模样,陡然生出些疲惫来:“这牌位我收下了。澄儿,送大公子出去。”

    谢青珩被满脸警惕的澄儿请出了房间,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他想起刚才房门关上的瞬间,那龛台前摆放的蒲团上跪着之时背脊挺直的少女,那明明瘦弱的身形像是压着什么重物,让她拼尽全力才能不被压垮。

    谢青珩突然就生出些不知所措来。

    他怕苏阮算计弟妹,怕她伤害谢嬛他们,更怕她入了二房之后扰得他们不得安宁,可是现在想想,苏阮也不过是个才十四岁的孩子,甚至比谢嬛还要小一些,她能做什么?

    她的尖锐,她的狠辣,她的冷言和漠然都是因为想要护着那个从来护不住她的人。

    更何况,苏阮也从来都不想入二房。

    ……

    澄儿趴在房门上,看着外面谢青珩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这才回头道:“小姐,大公子走了。”

    苏阮轻“恩”了一声,敛眉看着手里折好的佛经,摊开来后,那上面的字迹是她以前惯用的。

    上一世她为人蒙骗,被人利用弄垮了谢家之后,便也失了利用的价值,被人弃如敝履,甚至因为她曾是谢家人,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好几次都险些被人弄死在暗巷之中。

    那段时间她四处躲藏,为了活命什么都肯去做。

    她混迹过三教九流之地,也曾混入过烟花柳巷,后来怕被人察觉便毁了自己这张脸,却依旧被人抓去了牙行,然后因缘际会的被卖进了国子监祭酒祁文府的府中,扮作哑巴伺候过祁文府一段时间。

    或许是因为她不会说话,祁文府对她没什么防备,甚至闲暇时还会教她读书写字,她一手字迹几乎全是承继于祁文府。

    谢青珩如今还是国子监监生,他自然是见过祁文府的笔迹的,刚才怕是察觉到不对,所以才会问起她的字是谁教的。

    苏阮不由暗道自己大意,想起刚才磨墨时的习惯,还有谢青珩那瞬间的异常。

    苏阮不由提醒自己。

    她如今已经不是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佞臣苏越,她也不是那个亲手剐了仇人,被人骂尽狠毒不得好死的苏大人。

    她是苏阮。

    十四岁的苏阮。

    那个住在谢家,还未被人蒙骗的苏阮。

    手中的佛经被全部扔进了碳盆里,看着那些字迹连带着纸张被焚烧干净,苏阮才说道:“澄儿,将我之前写的那些东西全部拿过来,一张都别剩下。”

    澄儿有些不解,却也没多问,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便转身朝着桌边走了过去。

    ……

    陈氏从碧荷苑离开之后,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进去时眼睛通红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

    谢渊入宫了一趟,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没见到陈氏的身影,他不由问道:“夫人呢?”

    旁边的丫环春岚说道:“夫人在房间里。”

    谢渊一边被人服侍着脱下身上的大氅,一边解开外衫,闻言眉心微皱:“是歇着了?这么早,用过饭了没有?”

    春岚看着身形精壮的谢渊,目光落在他解下官服之后,将里面里衫绷得微紧的肩背上,眼底划过些迷恋之色。

    谢渊的长相在世家之中也是顶好的,不是文弱书生的白皙,而是战场上养出来的不怒自威,而且之前他一直没有续弦,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丫环都想着哪一日能够飞上枝头,可谁能想到半道上居然杀出一个陈氏来。

    那陈氏有什么好的?

    不过是就是长得好看了些,一股子妖媚劲儿,还动不动就掉泪珠子,将侯爷魂儿都勾了去了。

    春岚一边替谢渊解着腰佩,一边柔声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夫人晌午的时候去了一趟碧荷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就哭着跑了回来,然后将自己锁进了房里,谁也不准进去。”

    “侯爷,不如奴婢替您……”

    春岚刚想先服侍谢渊洗漱用膳,谁知道谢渊直接沉声道:“你说夫人去过碧荷苑?”

    他紧紧皱眉,想起苏阮之前的性子来,伸手挥开了腰间的手,自己将腰佩扯了下来扔在了一旁,然后就快步朝着那边房中走了过去。

    “侯爷!”

    春岚叫出声。

    可是谢渊像是根本就没听到,直接掀开帘子就入了那边的房里。

    春岚顿时气得直跺脚,瞧着那边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句“狐媚子”。

    谢渊丝毫不知道春岚的不甘,他进了房间后,就见到趴在窗棂边上的陈氏。

    她侧脸靠在窗边上,眼睛红肿着,一张脸被窗外的冷风吹得煞白,她却好像没有知觉,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外面被雪压的快要断掉的树枝。

    谢渊大步走到窗前,伸手将打开的窗户放了下来:“你身子不好,这么吹冷风怎么能受得住?”

    陈氏没说话,只是垂着眼。

    谢渊看着她露出的那截白皙脖颈,忍不住叹口气:“阮阮与你吵嘴了?”

    陈氏已经止了泪的眼里瞬间又蒙上了水雾,可是想起苏阮不喜欢她哭,她强将那泪意咽了回去,开口时带着丝鼻音:“没有,阮阮很乖,她最孝顺我了,怎么会跟我吵嘴。”

    谢渊听着她声音不对,伸手抬着她下巴强将她脸露了出来,就见到她眼中强忍的眼泪。

    他伸手在她眼下轻划:“还说没有?”

    陈氏紧抿着嘴没说话。

    谢渊将她拉起来,侧身坐在她原来的位置,将她圈在怀中。

    陈氏感觉着腰间那存在感极强的胳膊,顿时就想起了苏阮之前的话,那句苏宣民还在孝期,她嫁人了的话,让得陈氏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她如同针扎似的想要推开谢渊,刚一动作就被谢渊拦住。

    谢渊声音有些沉:“嘉娘,你已经嫁给我了。”

    陈氏僵住,回头看着谢渊有些阴翳的眼底,下一瞬再也忍不住,突然就低声哭了起来。

    她知道她嫁了,嫁了就没有回头路,她如今已经是谢家妇……

第34章 害怕

    陈氏垂着脸哭了许久,谢渊就抱着她也没动她。

    等她哭声渐歇的时候,谢渊才问道:“到底怎么了?”

    陈氏声音带着哭腔将之前她去碧荷苑后的事情说了一遍,这才抬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我只是想要安稳,我只是不想再像以前那样。”

    “我害怕每天睁眼就要计较怎么才能活下去,我害怕每次她出去回来之后都是一身的伤痕,我想要帮她的,我也想要护着她,我不想只是抱着她哭。”

    “可是我害怕…”

    陈氏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看着自己的手。

    “我拿不住刀,我见不了血,我就连想要划破脸省了麻烦都不敢。”

    “我知道我没用……”

    “我知道的…”

    陈氏用手遮住眼睛,垂着头边哭边说,言语里全是满满的厌弃。

    她知道她自己没用,知道她不配当母亲,她不该逼着苏阮,更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入二房,可是她怕,她怕她没了娘家,没了苏宣民,就连曾经拼了命也要护着她的女儿也没了。

    谢渊抱着陈氏哭得发抖的身子,眼底神色复杂。

    谢老夫人曾经问过他,他为什么会喜欢一个软弱到让人理解不了的女人,可是唯有谢渊知道,他曾经亲眼看到苏阮一身是伤昏着被他抬回去之后,陈氏拿着剪子想要划破自己的脸。

    当时的她边哭边抖,害怕的手里几乎拿不稳剪子。

    她怕疼,怕丑,怕脸上狰狞。

    最后那一下就朝着自己胸前扎去,要不是他去的及时,陈氏早就没命了。

    谢渊承认,陈氏的脸让他惊艳,她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人,可是她当时哭着跟他说她害怕疼,然后拿着刀刺的胸前鲜血直流的模样,才是真正让他动了心。

    或许她真的懦弱,可是她未必不好。

    谢渊抱着陈氏低声道:“阮阮还是怪你?”

    陈氏哭的力竭:“她没怪我。”

    可是……

    她也不再爱她。

    就像是两条线越走越远,她依旧护着她,念着她,却不再与她亲近,更不肯叫她。

    谢渊眉峰紧拧,听着陈氏的哭声想要安慰,只是还没等开口就见陈氏突然抓着胸口倒了下去,若非他反应快,陈氏便直接砸在了旁边的楠木矮桌上。

    “嘉娘!”

    谢渊急喊出声。

    陈氏却是脸色煞白,紧闭着眼瘫软在他怀里。

    谢渊脸色大变,连忙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快步走到床前放下后急声道:“来人,快来人……请大夫!!”

    ……

    苏阮跪在灵前低声诵经的时候,采芑突然闯了进来,她回头时采芑便急声道:“小姐,不好了,夫人那边出事了。”

    苏阮神情一怔,下一瞬猛的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方才去外院取东西的时候,听着说谷风院那边突然请了大夫,好像是夫人晕倒了,侯爷又急又怒,小姐……”

    采芑嘴里一句“小姐你要不要过去看看”还没说出来,苏阮就已经扔掉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陈氏身体一向都好,她虽然看着娇弱,可是却鲜少生病。

    是被她气得吗?

    苏阮心中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快步朝着谷风院那边走去,等到了近前时,远远就看到院子里站了好些个丫环。

    她走到门前后,那些丫环都是诧异的看着身着素服的苏阮,连忙朝着她行礼。

    “六小姐。”

    她们都知道老夫人收了苏阮当干孙女的事情,也知道老夫人让她入了谢家成了六小姐,叫她之时倒是没什么犹豫。

    其中一个丫环说道:“六小姐可是来看夫人的?奴婢替你去通传……”

    “不用了。”

    苏阮见着那丫环准备入内,却是突然开口唤住了她。

    那丫环满脸诧异的看着苏阮,而苏阮则是紧抿着唇看了眼房内,想起白日里陈氏与她哭泣的模样,突然转身就走。

    谢渊出来时,就看到苏阮想要离开,顿时沉着脸厉喝出声:“站住!”

    苏阮脚下一顿,转头看见是他,低唤了声:“侯爷。”

    “你不看看你娘?”

    “她有侯爷……”

    “她是你娘!”

    谢渊沉着眼看着苏阮:“无论她再不好,再做了什么,她都是你娘!”

    苏阮对着谢渊眼底的阴沉,沉默了片刻后,才抬脚朝着房里走了进去。

    屋中烧着碳盆,熏的里面暖意融融,碳盆上放着药罐子,刚一入内便能闻到一股泛着苦意的药味。

    里头来的大夫还是上次替苏阮看伤的那一个,他站在桌边收拾着东西,听到脚步声只以为是谢渊进来了,直接说道。

    “谢侯爷,夫人先前伤了心脉,受不得刺激,我上次替她诊脉的时候便已经与您说过,要让她心平气和切莫大喜大怒,她这伤本就还没好透,若是……”

    陈大夫话还没说完,一抬头却见到不是谢渊,神情有些惊愕。

    苏阮却是脸色难看:“受伤,受什么伤?”

    陈大夫看向苏阮身后的谢渊。

    谢渊对着他说道:“你先出去吧。”

    陈大夫是见过苏阮的,感觉着这父女两有些不对劲,而且床上还躺着那位新夫人,他连忙应了一声,将旁边的药箱收拾好后,就直接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苏阮才看向谢渊问道:“我娘怎么了,她怎么会受伤,大夫说她伤了心脉是什么意思?”

    谢渊抬头看着她:“早在荆南的时候,她就受了伤,就在我找到你们那一天。”

    “怎么会……”

    苏阮怔怔的看着谢渊。

    谢渊声音冷淡:

    “当时我救回你们母女的时候,你被打的浑身是伤,回去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好几日。”

    “你娘见到你为了护着她险些杀了人,就想要毁了她自己的脸,可是她怕疼,也怕丑,最后就拿剪子捅进了胸口。”

    苏阮神情呆滞,扭头看着床上昏睡着的陈氏。

    她知道陈氏是怕疼的,很怕很怕。

    苏宣民还在的时候,她被针扎了喊疼,磕着了叫痛,后来她们没了庇护,她摔倒哭,难过哭,被人为难了哭,烧火做饭被烫着了也会哭。

    她每次都掉眼泪,抱着她哭得一塌糊涂。

    这样的陈氏,她怎么敢朝着自己捅刀子?

第35章 哄她

    谢渊说道:“她或许真的软弱,可是苏阮,她不欠你。”

    苏阮抿抿嘴角,脸色有些白。

    谢渊刚想劝说两句,让苏阮与陈氏别犟着来,外间房门就被“砰”的一声推了开来。

    谢渊回头,就见到大步朝着里面走来的谢老夫人。

    “母亲……”

    他话还没落,谢老夫人就已经走到了跟前,然后抓着桌子上的东西就朝着他脑袋上砸了过来。

    谢渊只来得急朝着旁边一躲,那东西就擦着他耳朵边上过去,然后“哐”的一声砸在了旁边的架子上,落地时已经是粉碎。

    “她不欠苏阮,苏阮就欠她吗?”

    “她朝自己捅了刀子,就该让她女儿来承担?!”

    谢老夫人气得脸皮子泛青,劈头盖脸的就骂了起来:

    “我以为你只是被她迷昏了头,如今看来你是连脑子都给迷没了!”

    “她朝自己捅刀子的时候厉害,她怎么就没想想她死了,阮阮一个人要怎么活?”

    “阮阮拼尽全力的护着她,再苦再痛都没有想过要放弃她,她却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她要是死了也就算了,可她要是没死呢,她要是没遇到你,没遇到谢家,她让阮阮一个半大孩子,怎么服侍她一个病秧子一辈子?!”

    “母亲……”

    谢渊被骂的抬不起头。

    跟在谢老夫人身后一起进来的谢青珩和谢嬛都是神色复杂。

    谢老夫人抓着苏阮的手,怒声道:“我告诉你谢渊,她是你的媳妇儿,你要疼着宠着那是你的事情,可是你别觉着所有人都该让着她护着她。”

    “阮阮是她女儿,她对她有生养之恩,可是那两年相护,什么都足以抵消了。”

    “她如今已经入了宣平侯府,也已经不用颠沛流离担心受怕,她要么就安安稳稳的和你过日子,要么就呆在二房这地方随便她折腾。”

    “你要是再帮着她来为难阮阮,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谢老夫人本来是听说陈氏晕倒了,所以过来瞧瞧。

    她虽然不喜欢陈氏软弱,可好歹她也是她儿媳妇,刚入宣平侯府不久。

    谢老夫人想着能让谢青珩和谢嬛二人跟陈氏缓和一下关系,所以还特地叫上了他们一起过来探望,可谁知道刚走到门外就听到里面谢渊的那些话。

    她真是想一榔头捶在谢渊脑门子上面。

    谢渊这不是在做和事老,反而越搅合越混。

    谢老夫人气得胃疼,拉着苏阮的手转身就走。

    谢渊想追,就见谢老夫人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模样仿佛他追上去就直接给他一巴掌,谢渊只能停了下来。

    谢老夫人出去之后,那房门被甩的震天响。

    谢青珩和谢嬛见着谢老夫人走了,都是面面相觑。

    谢嬛长得清秀耐看,抿嘴时脸颊上有个酒窝十分讨喜,只是此时那酒窝出现时脸上却是带着尴尬:“父亲,我和大哥听说母亲病了,所以来看看她,母亲她还好吗?”

    谢渊被谢老夫人当着儿女的面骂了,此时正是难堪时,闻言说道:“她没事,休息些日子就好。”

    谢青珩看出了谢渊的难堪,也觉得呆在这里浑身不对劲,便开口道:“既然母亲没事,那我和妹妹就不打扰她休息了,父亲也早些歇息,多注意身体。”

    谢渊点点头。

    谢青珩就直接拉着谢嬛转身出了房间。

    等他们两人走后,谢渊才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陈氏,带着些烦躁的在头上乱薅了一下。

    他眉毛几乎皱在了一起,他只是想要修复一下苏阮和陈氏之间的关系,所以才将荆南的事情说了出来,苏阮的性子太硬,陈氏又太软,他想着也许解了误会两人便能安好。

    可是现在怎么觉着越弄越糟,还连带着恼了谢老夫人……

    ……

    谢老夫人拉着苏阮的手离开了谷风院,走到外面时就感觉到手心里握着的那只手冰凉。

    她回头时,见苏阮垂着头一声不吭跟着她。

    她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素服,外面连件披风都来不及系,鞋子和裙摆上更是沾满了泥渍,就知道她刚才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有多匆忙。

    谢老夫人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谢渊两句“混账玩意”,抬头道:“别听他胡说八道,你娘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苏阮抿抿唇:“祖母。”

    谢老夫人应了声。

    “我其实是怪她的。”

    谢老夫人一怔。

    苏阮声音很低:“我跟她说,我不怪她,因为我懂她为什么要再嫁,也明白她想要安宁。”

    “我告诉自己,也告诉所有人,我不怪她,也没资格去怪她。”

    “我能体谅她的处境,能体谅她的选择,我告诉自己不能去怪她,因为她是我娘,可是这里……”

    她轻捂着胸口,抬头时眼睛泛红。

    “它说它不喜欢她。”

    谢老夫人看着苍白着脸的苏阮,看着她按着胸口时脸上的脆弱,就像是被人击碎了所有的硬壳,生生挖出了其中的肉来,袒露在所有人面前。

    谢老夫人心中刺了下,伸手轻揽她说道:“阮阮乖,不怕。”

    苏阮听着谢老夫人的声音,被她抱在怀里感受到温暖时,突然就将头埋在了谢老夫人肩上低声哭了起来。

    谢青珩带着谢嬛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苏阮肩膀微抖,抱着谢老夫人时如同抱着浮木。

    卸了那日与他针锋相对的尖锐,少了之前提起陈氏的冷漠。

    他不由紧抿着唇,觉得心口闷闷的。

    谢嬛看着苏阮时,突然就觉得苏阮没那么讨厌了。

    之前她总觉得,苏阮入府之后就抢了她所有的宠爱,连带着父亲也是只看得到她而看不到旁人,可是见识过陈氏之后,她就莫名生出些同情来。

    如果她有陈氏这么一个亲娘,她恐怕早就崩溃了。

    谢老夫人环着苏阮任由她哭了一会儿,不放心苏阮回去,就强行将她带回了锦堂院。

    谢青珩打发了谢嬛却没留在府中,而是回了国子监,等进去之后沈棠溪正在跟平日里的几个同窗说着话。

    见到谢青珩进来,一个长得胖乎乎的少年顿时眼睛发亮,回头与他说话。

    “谢青珩,祁祭酒说要开科小考,回头你可要帮我一把!”

    “裴大壮,你往日弄哭了你妹妹,都是怎么哄她的?”

    裴耿:“……

    沈棠溪:“……”

    这都是什么鬼问题?!

第36章 庸俗

    裴耿胖乎乎的脸上因为谢青珩的问题扭曲了一下,下一瞬直接就炸了毛。

    “谁弄哭妹妹了,我家娇娇我疼的很,还有谢青珩,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叫裴大壮!”

    他就是高了点,胖了点,哪里就壮了?

    娇娇明明说他翩翩公子俊朗如风。

    还懂不懂欣赏了?

    谢青珩峻眉一拢:“我跟你说正经的。”

    裴耿有些气呼呼的,可瞧着谢青珩眼底染着阴霾,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却到底还是没好气的说了。

    “哄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不就是带着她出门溜达,给她买漂亮衣裳,好看的珠花,还有那些零嘴儿?”

    “我家娇娇以前要是生气的时候,我就带着她出门去街上溜一圈,甭管什么东西,她多瞧上一眼便买了回去,保准不出三家她就能眉开眼笑。”

    谢青珩听着裴耿财大气粗的话,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不太丰裕的钱袋子:“这么庸俗?”

    裴耿顿时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屁。”

    庸俗?

    这世上什么都庸俗,唯独银子不庸俗!

    身为户部尚书裴家的嫡孙,裴耿打小就知道银子的重要性,他娘并非是正经的官家小姐,而是皇商出身,当年他娘能够嫁给他爹,那都是因为他外公家的银子够多。

    裴耿以前听他娘说过,他祖父最初的时候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觉得他娘出身不好,士农工商商人最低,怕她娘会拖累了他爹。

    他外公什么都没说,直接将他娘带回府去,一年后在朝中大乱边疆缺及粮草之时,以一府之力供养了二十万军队足足一个月的粮草,后来又替皇上出了主意丰裕了整个国库,差点没直接抢了他祖父户部尚书的职缺。

    后来他祖父便亲自去替他爹求亲,将他娘八抬大轿接回了府中。

    要是没有银子,他爹娘说不定早成了那棒打的鸳鸯,哪还有他和娇娇?

    裴耿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瞧着谢青珩说道:“我告诉你,别说庸俗不庸俗,管用就成,你瞧瞧平日里我带着那些人出去吃酒,他们高兴吗?开心吗?”

    谢青珩、沈棠溪,还有周围其他几人都是同时默了默。

    白吃不给钱,次次都有冤大头,谁都会开心吧……

    谢青珩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儿,可是想起这几次见苏阮时,她好像都是一身素净衣裳,头上连支珠花都没有,若不是她那张脸实在太过好看,恐怕连府里的丫环穿着的都比她鲜艳。

    他到底还是将裴耿的话放在了心上。

    也许,可以试试?

    沈棠溪见谢青珩垂眸沉思的样子,脸上不由带上了些揶揄:“青珩,你这是弄哭了表妹?”

    谢青珩摇摇头:“是苏阮。”

    沈棠溪眼中微怔,他倒是没想到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谢青珩还对苏阮满脸不喜,甚至不愿让她入二房,可是这一次居然就想着跟裴耿讨教着该怎么哄她了。

    他眼中带着些好奇。

    裴耿听到“苏阮”两个字时,更是眼睛一亮:“苏阮?就是你那便宜妹妹?”

    谢青珩眉毛一凛,瞪他:“什么便宜妹妹,会不会说话?”

    裴耿被他瞪的发毛,连忙讨饶。

    “好好好,不便宜,不便宜……”

    他见谢青珩护着苏阮跟护犊子似的模样,满脸好奇:

    “不是我说你啊谢青珩,你不是之前还不喜欢你那个继母吗,还说着等你父亲婚事办了之后,就要搬到国子监来住,怎么这会儿又好了。”

    “你那妹妹这么招人,居然能让你改了心意?”

    谢青珩想起苏阮仰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微仰着下巴说话时,嘴巴又毒又狠的模样,心里说了声:那模样儿是挺招人的。

    他嘴角刚扯了扯想要笑,随即就脸色一僵。

    他真是魔障了!

    那丫头哪儿招人了?!

    谢青珩脸色微黑,伸手朝着裴耿脑袋上就是一巴掌,推开他的脸说道:“多管闲事!”

    裴耿瞅着谢青珩扭头朝着一旁走去的样子,不由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凑到沈棠溪面前问道:“他这是恼羞成怒了?”

    沈棠溪面对着裴耿眼中满满的求知欲,还有周围其他几双满是八卦的眼睛,颇有些无奈。

    他可没兴趣去讨论自家这个大表弟是不是恼羞成怒的问题,更何况宣平侯府的那些事儿真不太好说。

    “你去问他。”沈棠溪回了句。

    裴耿撇撇嘴:“那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家伙瞧着一副温雅样子,可骨子里野蛮,要真惹恼了他,回头武课时他铁定找个缘由揍我。”

    宣平侯府毕竟是武将之家,谢青珩也早早便学了拳脚功夫,还有马上功夫,比起几乎在蜜罐子里长大,几乎只认得银子和银子,还有怎么花银子的裴耿来说,那可是一揍一个准儿。

    偏偏谢青珩还蔫儿坏,每次都是武课时下黑手,被揍了还没地说理去。

    “阿棠,我记得你之前不是也见过那苏阮的,长的什么模样?是不是没我家娇娇好看?”

    “之前我可听人说,宣平侯大婚的时候,那苏阮大闹了婚宴还砸了那谢侯爷一头一脸,还有上次在贺家,也闹的可大,带着人林家小姐一起跳了湖。”

    “你跟我说说,那姑娘是不是贼彪悍,长得五大三粗,像是这样?”

    裴耿站直了身子,做了个凶恶的模样。

    沈棠溪还没说话。

    那头谢青珩就已经黑了脸,气得抓着桌上的册子就朝着裴耿脑袋上扔了过来:“裴大壮,你信不信不等武课,我现在就揍你?!”

    沈棠溪看着捂着后脑勺叫唤的裴耿,有些扶额。

    这简直找揍呢不是。

    旁边一个身材瘦高,穿着浮绫锦缎绣袍的少年在旁笑出声来:“裴耿,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你刚才这话要是让祭酒听到,你这次的小考不必考便能先受罚了。”

    “什么让我听到?”

    那人话刚落下,门外就传来一道清朗声音。

    屋中几人都是一愣,下一瞬,原本或坐,或靠,或趴着的几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然后朝着门外走进来的人叫了声。

    “祁祭酒。”

第37章 祭酒

    进来的是个身姿笔挺的青年,五官清俊,样貌出众,只是眼中的肃色让人显得有些刻板。

    他说话时虽然没有严词厉色,甚至冷冷清清的,可却给人一种隔山跨海的疏离感觉,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却生生出来了浸淫朝堂多年的那些人才有的气势。

    “刚才在门外就听到你们提到我,周奇,你想要与我说什么?”

    之前那个笑得张扬的锦衣少年有些讪讪,见了祁文府之后,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连忙低声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与裴耿玩笑呢。”

    祁文府朝着裴耿一扫。

    裴耿忍不住瞪了周奇一眼,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在说青珩家的新妹妹,听说那小姑娘特别可爱招人喜欢,我们正说着要不要回头送些见面礼过去。”

    旁边几人听着裴耿睁眼说瞎话,撒谎都不带脸红的,都是不由腹诽了几句。

    刚才是谁说人家小姑娘凶恶来着?!

    祁文府却没什么反应。

    他隐约是听过宣平侯府的事情的,大概也知道裴耿口中那个谢青珩家的新妹妹是谁,他神色不便的点点头说道:“若送见面礼,便算我一份。”

    他看向谢青珩:

    “谢侯爷大婚那日我有事出城,耽误了回来,正好一并补了贺礼。”

    谢青珩哪敢替谢渊应承,连忙急忙道:“祭酒不必如此,父亲知道您有这份心意便已是承幸,若是您闲暇有空之时,去府中饮茶闲坐片刻,想来对父亲来说,便已经是最好的贺礼了。”

    谢青珩本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到祁文府会答应。

    毕竟朝中所有人都知晓,祁文府性子正经而又冷淡,平日里不爱与人相交。

    朝中能得他过府饮茶之人,上下加起来不出五指之数,其中还有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祁文府是元启二年的状元,十六岁之龄便入翰林院,在中一年就外调出京,第三年因政绩斐然被调回京城,紧接着就跟踩了风火轮的一样,三年连升十四小阶,硬生生的越过了朝中一众大臣,入了六部成了最年轻的吏部侍郎。

    人人都道祁文府前途不可限量,二十二岁的吏部侍郎,若是一直在六部经营,不出三十岁便能坐上尚书之位。

    可是谁知道让人跌破下巴的是,祁文府在吏部呆了不到半年,便直接请辞,后来在上一任国子监祭酒卸任之时,被皇帝亲自任命入了国子监,成了大陈立朝以来最年轻的国子监祭酒。

    没有胡子,半点不老成,可那气势却比上一任国子监祭酒还来的扎实。

    明明比这些监生大不了几岁,却硬生生的能压得所有人不敢有所异词。

    谢青珩说完后便没想着有什么后续了,可谁知道祁文府却是看了他一眼,说道:“既是谢侯爷相邀,那我便去一趟,等结课之后你回去告诉谢侯爷一声,明日我会去府中拜访。”

    谢青珩张大了嘴:“啊?”

    “不愿意?”

    祁文府看他。

    谢青珩连忙道:“不是!”

    他哪儿敢不愿意,要是让人知道祁文府主动上门拜访,还被他拒绝,他怕是会被人打死吧?

    祁文府闻言这才放过了谢青珩,直接说道:“你们这几日的课业要抓紧,还有这次开科小考乃是皇上的意思,到时候考卷前三会送交入宫,面呈皇上。”

    沈棠溪脸色微变:“祭酒,您说这次小考是皇上的意思?”

    周奇忍不住道:“是啊,皇上怎么会突然要小考,而且考卷为什么还要送交宫中?”

    祁文府看了他们一眼,没多说,只是提点了一句:“是好事,具体的别多问,对你们来说机会难得,不要错失了。”

    他扭头对着谢青珩道:“好了,我有事先走,谢青珩,记得告诉谢侯爷我明日拜访的事情。”

    谢青珩满是茫然的点点头。

    祁文府转身离开之后,裴耿几人就将他团团围住。

    “我说青珩,祭酒怎么会突然想去你府中了?”

    “对啊,我可是听说祭酒平日里除了祁家大宅和皇宫,几乎不去别的地方,朝中想请他饮茶的人都能排到城门口了,他怎么突然想你家了?”

    “莫不是你这新妹妹真有这么招人?”

    “呸!”

    谢青珩瞪了胡说八道的裴耿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裴耿不甘示弱:“那祭酒怎么去你家?”

    “我怎么知道?”

    谢青珩自己都纳闷。

    他刚才就只是随口客气了一下,谁能想到祁文府居然会应承下来,他到现在也都还云里雾里的好吗。

    沈棠溪见几人围着谢青珩八卦的模样,开口道:“我说你们几个别为难青珩了,他要是知道刚才就不会那么惊愕了,祁祭酒应当是有别的事情要找谢侯爷。”

    “你们现在要关心的,不应该是小考的事情吗?”

    几人顿时被拉回了注意力,放过了谢青珩。

    周奇皱眉道:“阿棠,你说陛下突然让咱们小考是想干什么?”

    裴耿突发奇想:“会不会是替公主招婿?”

    “呸!”

    其他几人齐刷刷的啐了一声。

    裴耿悻悻然:“都呸我干什么,那绫安公主到了年龄了,前段时间不是还在说要招驸马吗,这离春闱还有这么长时间,皇上突然开科小考,那不是招驸马还能干什么?”

    周围几人都是脸色微变。

    大陈早有朝规,为不使皇戚乱政,驸马是不能入朝为官的,只能领取闲职,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位置的确尊贵,可是对于他们这些注定要走官途的世家子弟却不是好事。

    谢青珩见几人脸色都变了,不由说道:“别听裴耿乱说,皇上就算真有意替公主招婿,也不会用这种法子。国子监内许多监生早已经定亲,若是到时候当真前三都是定了亲事之人,那不是让人笑话吗?”

    沈棠溪点头:“青珩说的是,我觉得为公主招婿不大可能。”

    “刚才祁祭酒提点过我们,说这次是个机会,让我们莫要错失了,就说明此事于我们来说应该是好事,我猜这次开科小考,可能是为了太子伴读的事情。”

第38章 大户

    周围几人一愣。

    太子伴读?

    他们都不蠢,听了沈棠溪的话都是若有所思。

    太子如今已经年满十五,皇上替他挑选伴读也是正常的事情。

    能入国子监的监生大多都是宗亲世家之子,身份清白干净,将来也都是辅佐太子的肱骨,皇上应当是想要提前替太子选立近臣,所以才会有这次开科小考。

    原本有些不放在心上的几人都是心中提了起来。

    如果能够成为太子伴读,便能提前入翰林院,免了科考之事,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一个机会。

    “看来要好好准备了。”

    “是啊,也不知道这次小考主重什么?”

    “我觉得经义,朝策,政论,这些可能都会考到。”

    “对,还有殿选。”

    “不是吧,那岂不是跟大考没区别了?”有人惊呼。

    旁边立刻有人回道:“替太子选伴读,自然是要选最好的,将来身为太子近臣,品行容貌定然不能差,其他方方面面也要都懂一些,皇上考校多一些也属正常。”

    裴耿瞧见几人都是各有心思,在旁嘟囔出声:“哎我说你们,有没有毛病,当伴读有什么好的?”

    周奇睨他:“你不想去?”

    “不去。”

    裴耿回的毫不犹豫。

    周奇几人都是嗤了声。

    沈棠溪看着裴耿:“你为什么不去?”

    “去了能干嘛?”

    裴耿反问:“先不说我这样儿的,皇上肯定瞧不上,再说了,你们没听过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那太子虽然还不算正儿八经的君,那也能算半个老虎了吧?

    这要是在他跟前得了好固然是好,可万一不得他的眼呢,到时候成了太子伴读,就只能绕着太子转,就算是想要重新回国子监走科考的路都不行。

    他才没那么蠢呢。

    更何况他志不在仕途。

    裴耿对着几人说道:“我可都跟我娘说了,回头跟她学做生意,要是去当了伴读,岂不是要天天伺候人,那我还不如继续留在国子监当我的裴小爷呢。”

    旁边一个蓝衣少年闻言无语道:“裴大壮,你这话要是让裴尚书听到,一准打断你的腿。”

    堂堂裴家嫡子,如此胸无大志,竟然想着从商。

    那裴尚书恐怕能被他气的跳脚。

    裴耿哼了声:“他才不会,他要真打断我腿,我就找我外祖父去,反正我外祖父说了家产将来都是我的。”

    周围一圈人听着裴耿的话瞬间就青了脸。

    他们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裴家这边虽然子嗣众多,可是裴耿的外祖父家里就只有他娘一个姑娘,那偌大的家业将来都是裴耿的。

    他外祖父唐礼号称大陈第一财神爷,赚钱的本事就连皇家都忍不住眼馋。

    裴耿就算失了裴家嫡子的身份,去了唐家,那也是人人巴结的对象,他天天吃了睡睡了吃,那唐家的家产都够他挥霍几辈子的,他自然不想去做那伺候人的事儿。

    周围几人见着裴耿仰着那张面团似的胖乎乎的脸的模样,一副招人恨的架势,都是恨不得打死他。

    周奇啐了声:“狗大户!”

    裴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就大户怎么滴?”

    周奇伸手箍着他的脖子:“当然是宰大户。裴大壮,京里头刚来了个杂耍班子,听说特别好看,我不管,我爹前儿个刚扣了我月钱,我没钱,你得带我去看。”

    “对,我也要去!”

    “我也要!”

    裴耿笑眯了眼:“你们不是要准备小考吗?”

    “就一会儿又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裴耿本就喜欢玩乐,素日里也大方,闻言笑眯着眼:“那就去呗,等待会儿结课了咱们就去。”

    他扭头对着沈棠溪二人说道:“阿棠,青珩,你们也一起?”

    沈棠溪无所谓道:“好啊。”

    旁边的谢青珩却是没说话。

    裴耿开口道:“青珩,你也去呗,你不是想哄你家新妹妹吗?不然将她叫出来一并去看杂耍,到时候我叫上娇娇,我保她一准儿高兴。”

    谢青珩皱眉,想说一句苏阮还在孝期,可是突然想起来谢渊和陈氏几天前就已经大婚,苏阮却要后日才出孝。

    虽然谢老夫人已经对外宣称苏阮和陈氏并非亲生母女,可二人的长相却是瞒不了人的。

    如此外人只会猜测几句,可他要是说苏阮生父的孝期都还没过,陈氏就已经和谢渊成了婚,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闲言碎语来。

    谢青珩头一次觉得父亲糊涂,却也只能生生将话压了回去,开口道:

    “今天不行。”

    “我待会儿还要回府中一趟,去跟家中人说祁祭酒要去府上的事情,明日府中我恐怕也要作陪,若要去看杂耍,恐怕要后日了。”

    众人这才想起刚才祁文府说要去谢家的事情。

    裴耿便说道:“那就后日得了,要去大家都去,这少了人也没意思。”

    “青珩,你回去叫上谢嬛妹妹,还有你那新妹妹,我也叫上娇娇,哎你们几个也叫上府里的妹妹,免得青珩家的新妹妹尴尬,到时候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周奇几人都没异议。

    谢青珩见裴耿都说到这份上了,迟疑了下点点头:“好,我到时候叫她。”

    其他几人走去一旁商量起后日出玩的事情,沈棠溪瞧着谢青珩:“你几时和苏阮这么熟稔了?”

    谢青珩抿了下唇:“不熟。”

    “不熟你又是想着怎么哄她,又是想着带她玩儿?”

    沈棠溪上下看了他一眼,见谢青珩绷着脸的模样,突然道:“你该不会当真认了这个妹妹吧?”

    谢青珩愣了下,下一瞬脸色陡然沉了几分,扫了他一眼说道:

    “她既然进了谢家,自然就是我妹妹,我认她很奇怪?”

    他板着脸看了沈棠溪一眼,就直接朝着门外走去,一边对着裴耿几人说道:

    “我还有事情要问祁祭酒,你们先聊着,我先走了。”

    里面几人说的正热闹,闻言都只是挥了挥手,唯独沈棠溪瞧着谢青珩背影有些古怪。

    谢青珩居然当真对苏阮变了态度,那小姑娘哪来的这么大的能耐。

    明明之前不是还挺讨厌的吗?

    ……

    谢青珩避开了沈棠溪的目光,从里面走出来后,他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耳朵。

    苏阮本来就算他妹妹,他带她出来玩也是正常的。

    再说苏阮在谢老夫人面前,性子看着挺好的,看在他肯哄她的份儿上,她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第39章 温暖

    陈氏晕倒之后,苏阮就被谢老夫人强行带到了锦堂院里。

    苏阮原本以为留一会儿便能回去,可谁知道却被谢老夫人以她回去之后,指不定脑子进水需要晾晾的谢渊还要去找她麻烦为由,直接将她直接送进了锦堂院旁边的跨院里。

    苏阮看着离锦堂院极近,且比碧荷苑还要大上一圈的跨院,说道:“祖母,我还要回去替我父亲守孝……”

    “守孝在哪儿守都一样,这跨院里什么都齐全,我会吩咐下去不让人打扰你。”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谢老夫人说道:“那碧荷苑偏僻,来去太不方便,我去瞧你一眼都得走上几里路,况且这里虽然离锦堂院近,可是没人敢在这里吵嚷。”

    “之前我让你留在锦堂院里陪我,你不愿意,如今住在这跨院总还行吧,还是你嫌弃我这个老婆子唠叨,不愿意跟我毗邻而居,平日里多陪陪我?”

    苏阮连忙摇头:“不是的。”

    谢老夫人断声道:“不是那就住下来,就这么定了。”

    她半点都不给苏阮反对的机会,直接便扬声道:

    “柳妈妈,让人去将碧荷苑的东西全搬过来,还有,让碧荷苑的丫头也过来伺候。从今天开始,阮阮就住在这里,告诉下面的人,寻常不得过来打扰。”

    柳妈妈连忙道:“奴婢这就去。”

    苏阮见着谢老夫人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下去,柳妈妈也直接出了门去碧荷苑那边吩咐,她怎么会不知道谢老夫人的心思。

    谢老夫人是怕她继续住在碧荷苑里,她会护不住她,更怕今天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苏阮眼睛微红,吸着气压下了到了眼边的酸涩,低声道:“谢谢祖母。”

    谢老夫人扭头见着她眼底蒙上水汽的模样,心疼道:

    “哭什么,他们不护着你,祖母护着你。”

    “父母之恩的确不能忘,你这身血脉也断绝不了,可是有些事情并非要一意顺从。你是个好孩子,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所有的事情,你娘的将来有谢家,有宣平侯府,轮不到你再来替她扛。”

    “刚才谢渊说的话你当他在放屁,也别听那个棒槌的。”

    “那棒槌下次再敢找你胡说八道,你便来寻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苏阮轻抿着嘴唇,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

    ……

    谢老夫人低声劝慰了几句,这才揉了揉她额前软发离开。

    苏阮在房门前站了一会儿,才回了房中,等坐在桌前时不由紧紧握着拳心。

    其实她是气的,甚至在谢渊说出陈氏曾经自尽的时候,她心中更是生出了恨。

    那种哪怕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怨怪,却依旧忍不住满腹戾气,那种拼尽全力掩饰的假象却被人一朝撕破,碎的鲜血淋漓。

    她想问陈氏,她有勇气自尽,为什么没勇气保护她?

    她想问陈氏,她当时朝着自己胸前捅刀子的时候,可曾经想过孤苦伶仃拼命也要护着她,拼命想要活着的她?

    她死了,她怎么办?

    她若是没死,她又怎么办?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儿,失了所有的庇护,失了唯一的牵挂,她还能活得下去吗?

    如果谢老夫人没有出现,如果谢老夫人没有替她骂出那些话来,苏阮真的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有些事情压了一辈子,哪怕她曾明白了其他所有,她却依旧想不明白陈氏。

    苏阮看着掌心里谢老夫人给她的糖,眼里原本积聚的暗沉渐渐消散。

    苏阮将糖块塞进嘴里,感觉到嘴里散开的甜意,想起谢老夫人抱着她说“祖母护着你”的温暖,脸上慢慢恢复了平静。

    她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

    谢老夫人从跨院出来,便让人去叫了谢渊过来。

    谢渊一进房门,刚叫了一声母亲,谢老夫人便一巴掌朝着他脸上甩了过去。

    谢渊生生受了一巴掌,却默不吭声。

    谢老夫人声音中染着怒意:

    “苏阮不是你女儿,她也未曾入二房,你也别忘了你还欠着她爹一条命!”

    “你是宣平侯,不是后院长舌妇,朝堂里面的那些才是你该做的事情,还有你疼着你喜欢的女人我懒得管你,可是你也别想着拿一个孩子来做筏子!”

    谢老夫人说话时毫不客气,骂的谢渊有些抬不起头来。

    谢老夫人眼底带着寒霜道:“你如果想让陈氏安稳,想让宣平侯府少点麻烦,往后就少管她们母女之间的事情,也让陈氏安安稳稳的呆在你的二房。”

    “别逼得苏阮当真恨她。”

    谢渊其实也不是什么是非不分之人,只是人心有所偏倚之时,说话行事就多了偏向。

    他低声道:“儿子知道。”

    谢老夫人见谢渊总算还有点脑子,没说为了陈氏当真胡来,她语气这才缓和了一些,对着他说道:“我原先想过让她入府之后,跟着学管家的事情,可是现在看她这样也不必学了。”

    “往后她就好生照顾你和青珩他们,府中的事情交给吴氏去管,你觉得如何?”

    谢渊抿抿嘴角。

    他明白陈氏自己立不起来,也没那个本事去管家,便直接点头说道:“母亲做主就是。”

    柳妈妈撩开暖帘进来的时候,仿佛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去瞧谢渊的脸,她只是说道:“老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谢老夫人收敛了怒色,说道:“让他进来。”

    柳妈妈领了话出去后,谢青珩才进来,进了房中之后,谢青珩一眼就瞧见了谢渊,谢渊皮肤虽然不算白皙,可奈何谢老夫人打那一巴掌时带着怒气,此时谢渊脸上的巴掌印还明显着。

    谢青珩连忙避开了眼,对着谢老夫人道:“祖母。”

    “你不是去国子监了,怎么又回来了?”

    谢青珩说道:“我回来是有事要与父亲说。”

    他扭头看着谢渊:“方才我去国子监后,遇见了祁祭酒,祁祭酒说他明日要来府中拜访父亲,我怕耽误了正事儿,所以便先回来一趟告诉父亲。”

    谢渊闻言抬头:“祁祭酒?你说祁文府?”

第40章 进退

    谢老夫人听到祁文府这名字时,也是面露惊讶,看向谢渊:“你什么时候和祁文府有交情了?”

    谢渊摇摇头,皱眉道:“儿子与他并不相熟。”

    也不是不熟,是压根儿就没有过来往。

    那个祁文府说好听点是性子冷淡,说不好听了那就是茅坑里的石头,撞谁谁疼,就连皇上有时候都对他莫可奈何,他好端端的来拜访自己做什么?

    谢渊看向谢青珩:“他可有说他来是做什么的?”

    谢青珩摇摇头,将之前与裴耿他们玩笑,被祁文府听到之后,他随口托词一句,结果祁文府就应承下来的事情说了一遍,这才继续道:“我也不知道祁祭酒为什么过来,父亲,他会不会有旁的事情?”

    谢渊皱眉想了想,沉声道:“如果真照你说的,他想要过来应当不是随口应承,不管怎么样,他既然已经说了要来,便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母亲,明天还要麻烦你了。”

    谢老夫人点点头:“我会吩咐下去,让府里的人准备好一应物什。”

    说完她看着谢青珩道:“你待会儿还要回国子监吗?”

    谢青珩之前在陈氏入府之前,就与谢老夫人说过他想要搬去国子监的事情,此时听谢老夫人提起,他脑子里瞬间就浮现出苏阮的脸来。

    他抿了下唇,低声道:“今天太晚,就不去了,而且最近有场小考,应当是皇上为了替太子殿下选取伴读而设,我想要与父亲、祖母商量一下这件事情。”

    谢渊脸色微变:“小考?什么时候?”

    “十日后。”

    “这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青珩说道:“先前都不知道,只以为是寻常小考,后来祁祭酒提点了几句,我和阿棠才猜出来的。”

    “父亲,祖母,这件事情虽然还没有确定,但是照着祁祭酒的意思,说到时候小考前三考卷是要送入宫中皇上亲览的,而且他还说这是一次机会,让我们尽量抓住,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八九不离十。”

    “我今天回来,一是告诉你们祁祭酒要来的事情,二也是想要问问你们的意见。”

    “这太子伴读,我是去,还是不去?”

    谢青珩说的十分肯定,只是问去不去,而不是行不行。

    谢渊眉心轻皱起来,照他的意思,是不想谢青珩去做太子伴读的。

    太子伴读看似光鲜,与储君走的极近,将来太子登基之后,这些伴读也大多都会成为他身边近臣得到重用,可是将来的事情谁能说的清楚。

    皇上如今正值壮年,太子又才刚年满十五,想要登基少说还要好些年,关键是如今的皇后并非太子生母,先皇后早已经去世多年,如今的皇后又有自己的亲子。

    如果……

    不是谢渊多心,那皇后膝下的四皇子可是比太子还要大上两岁,上头还有个大皇子和三皇子。

    皇室之中向来纷争复杂,谁也说不准将来如何。

    到时候如果有什么万一,太子身边亲近之人就是第一个倒霉的。

    谢青珩的才学武功,在如今国子监的监生里面都算是顶尖的那一部分,哪怕是后来走武举文试的路子,或者是举荐入仕,将来继承宣平侯爵位之后,他的路都要比太子伴读走的远。

    可是……

    谢渊看向谢老夫人,低声道:“母亲,您觉得呢?”

    谢老夫人看着他:“你不想让青珩去?”

    谢渊点点头:“青珩将来要继承宣平侯爵位,没必要去太子身边,更何况明年武举之时他便能参加,到时候就能走我的路子,从军入政。”

    “那你有没有想过皇上那里?”

    谢老夫人看着谢渊:“如果皇上真是有意在国子监替太子选取伴读,那青珩的情况他必然也是知晓,如果青珩在小考之中做了什么手脚故意考低,那皇上那里会怎么想?”

    谢渊一时间眸色暗沉,他张嘴刚想说话。

    门口突然传来柳妈妈惊讶的声音。

    “小小姐?”

    屋内三人都是微怔,下一瞬朝着门外看去,就见到柳妈妈撩开暖帘时,穿着素服的苏阮就站在她身旁。

    见到三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苏阮没有惊慌,只是认真说道:

    “我不是有意偷听的,也不知道侯爷和大公子在这里,我只是想过来跟祖母说一声,后日便是脱孝之日,到时候我想在跨院里举行禫祭,怕会冲撞了祖母。”

    “我来时,柳妈妈不在,门外也没人守着。”

    柳妈妈连忙说道:“奴婢去替老夫人取燕窝粥去了,分明让采莲在这里守着,那丫头又偷懒。”

    谢老夫人摆摆手,止了柳妈妈的教训之声,朝着苏阮招了招手:“阮阮,你过来。”

    苏阮怕谢老夫人误会她偷听墙角,心中微微提着,见她面色如常朝着她浅笑的模样,她这才松了口气走到谢老夫人身边:“对不起祖母。”

    谢老夫人说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听到了便听到了,不过你既然听到了,那你觉得你大哥是该去还是不去?”

    谢渊微怔,有些不赞同:“母亲……”

    谢老夫人怎么拿这话去跟苏阮一个孩子说?

    谢老夫人却是扫了他一眼没理他,看着苏阮道:“你大哥现在面临两难,进,可能会阻了前途招惹祸端,退,却又可能会让皇上对他不满。”

    “你觉得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办?”

    苏阮也没有想到谢老夫人会问她。

    她抬头看了眼谢老夫人,见她笑看着自己,苏阮想了想便直接开口说道:“进退不得,那就不进也不退。”

    谢老夫人扬眉:“怎么说?”

    苏阮站在她身边,说道:“我刚才听侯爷的意思,是不想让大哥去当太子伴读,但是又担心皇上会觉得宣平侯府不识抬举,不愿辅佐储君,心有别念。”

    “那就让皇上没有这个念头就好。”

    “大哥文武出众,自是不需要这伴读的身份镶金,可是那国子监内不是人人都如大哥这般优秀。”

    “只要让皇上觉得,大哥很想替太子效忠,但是迫于形势却又不能陪伴在侧,只能选取别的办法来效忠皇室,想来皇上是不会怪罪大哥的身不由己的。”

第41章 借力

    谢老夫人和谢渊闻言都是若有所思。

    谢青珩却是愣在苏阮那一声“大哥”上。

    从苏阮入府开始,她就一直都只叫他大公子。

    蓦的一声“大哥”,让得他有些恍惚。

    谢青珩瞧着苏阮白嫩的面容,只觉得心里某块塌陷了些,愣了片刻,才醒过神来说道:“你的意思是……”

    “借力。”

    苏阮没察觉到谢青珩的异常,冷静说道:“我听闻国子监内大多都是宗亲和世家子弟,他们能入国子监求学便不算庸才,而且当中定然也会有与太子,或是跟太子身边之人交好之人。”

    “大哥只要能赶在小考之前,让太子自己定下伴读人选,而这个人的才学、家世都能让陛下满意,想来陛下在这种事情上面应当不会驳了太子意愿。”

    “至于小考……”

    苏阮说道:“大哥照常去考就是,陛下就算提前定下人选,也定然会继续考校其他人。”

    “如果大哥能够在这次小考之上,得到皇上青眼,到时候再有侯爷亲近之人举荐,说不定不用等武举文试便能入仕,虽然比不上状元之名,可是只要能得圣心,便是前途无量。”

    “来年大考之时,大哥若想再考照样能去,到时候如果能再拔得头筹,自然锦上添花。”

    谢青珩听着苏阮的话心中微动,几乎瞬间脑子里便出现了几个能让太子主动挑选的人选。

    而谢渊也是有些惊讶的看着苏阮。

    他原本以为谢老夫人询问苏阮是在玩笑,却没想到苏阮当真能给出办法来,而且这法子于他们眼下的情况来说,无疑是最好的。

    既能免了谢青珩陷入之后的麻烦,又能让他顺利入得皇上的眼,还不叫皇上怀疑谢家。

    谢渊忍不住说道:“阮阮,这些东西是谁教给你的?”

    苏阮抬头有些茫然:“什么东西?”

    “就是你刚才说的这些。”

    谢渊眼色微沉看着她:“你怎么会想到用这法子,来替你大哥脱身?”

    苏阮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面对谢渊的打量没有避让,只是带着些疑惑说道:“难道这法子不行吗?”

    “我刚才在门外听到你们的话,知道你不想让大哥去当太子伴读,但是祖母又怕皇上会怀疑宣平侯府,那就只能先将自己先摘出去。”

    “我想了想,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太子出面,主动选他自己想要的伴读。”

    “以前在荆南的时候,我爹曾经跟我说过,皇上对太子的母亲,也就是先皇后十分深情,所以哪怕先皇后故去,皇上依旧立了太子为储君。”

    “我想爱屋及乌,皇上对太子定然也是十分疼爱,太子伴读几乎常年在太子身边走动,皇上也会顾虑太子感受,若是太子亲自开口,皇上应该不会拒绝他才是。”

    苏阮的话合情合理,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谢渊皱了皱眉,见苏阮面色坦然,只能歇了心中疑惑,扭头看着谢老夫人说道:“母亲觉得阮阮说的办法怎么样?”

    谢老夫人说道:“挺好的,只是青珩,国子监内可有这种人选?”

    谢青珩点点头:“有。”

    “郭太傅家的三公子郭秀杰,永信侯府的次子刘彦,还有严家的严真,严戎两兄弟,私底下都与太子关系不错,而且在学识上面在国子监中也能入得前十。”

    “这三家,如果真的要选的话,严家那两兄弟应该胜算最大。”

    谢渊听了谢青珩的话在旁说道:

    “严家是太子母族,先皇后故去后,陛下虽然未曾苛待严家,可是严家权势到底不比从前。”

    “严阁老对太子向来关注,又一直担心其他皇子会对他加害,如果他得知皇上要替太子选伴读的话,定然不会让人选落在他人手中,而且如果伴读人选是严家的人,皇上想来也会同意。”

    毕竟没有人比严家更在意太子,而严家的人也定然不会伤害太子。

    谢渊说完之后就直接拍了下掌心:“青珩,小考的事情你照常去考,无须担心,我会想办法将消息送给严阁老。”

    谢老夫人却是开口说道:“你别去,这话你别传给严阁老,青珩不是就在国子监吗,既然小考选拔,想来消息瞒不住,青珩寻个机会告诉严家兄弟就行。”

    “你特意去告诉严阁老,反倒是落了下乘了。”

    谢渊想了想也是,便说道:“听母亲的。”

    谢青珩在旁开口:“孙儿明白。”

    ……

    苏阮并没有在谢老夫人的院子里久留,毕竟他们还有正事要说,她与谢老夫人说了句明日再来请安,便直接告退离开。

    等到出了院子,她才看着树桠上的雪松了口气。

    刚才她来时,的确是意外,她是想要来跟谢老夫人说禫祭的事情。

    只是走到门外时,她便听到了“太子伴读”四个字。

    苏阮当时便是心中一紧,蓦的想起一些事情来。

    上一世也同样有这样一场小考,但是当时她满腹怨恨,大闹了喜宴之后便去闯了宫门,等她回来之后,就一心想要讨好谢老夫人报复谢家,半点不曾留意过谢青珩他们。

    只记得谢青珩在小考之中出众得了头筹,被皇上钦点成了太子伴读。

    当时谢青珩很是风光了一阵子,京中那些想要替他说媒的人几乎踏破了宣平侯府的门槛。

    谢老夫人替他选了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定在来年春夏之际,可是谁曾想只过了不到两个月,太子在一次外出时意外中毒身亡,惹得帝心震怒,但凡太子身边贴身之人尽皆受罚。

    谢青珩也被打了五十板子,差点没了命。

    后来虽说皇上没有因此迁怒谢家,但是谢青珩却是错过了春闱和后来的武举,那原本与他定亲的人家也借故退了亲事。

    宣平侯府一时间受此事波及,被人嘲笑,谢青珩更是成人笑柄。

    他在京中地位尴尬,又等不及三年后大考,最后在府中呆了大半年时间,就偷偷去了边关入了军伍,只是还没等他攒够军功回京入仕,便被谢家所累,与谢家一起被判谋逆……

第42章 道歉

    苏阮心口有些发疼,脸色白了下来。

    她到底是欠了谢家的。

    “苏阮!”

    身后传来叫声。

    谢青珩与谢老夫人还有谢渊说完话后,急急忙忙的就从锦堂院出来,四下看了眼便找到了不远处还没离开的身影。

    他连忙叫了一声,快步朝着苏阮跑了过来。

    苏阮回头时,谢青珩已经到了近前,他原本想说的话在瞧见苏阮发白的脸色时蓦的顿住,凝声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苏阮摇摇头:“没事,只是有些冷。大公子叫我有事?”

    谢青珩听着她的称呼只觉得刺耳,皱眉看着她:“你刚才叫我大哥。”

    苏阮抬眼看他,原是想说她不过是看在谢老夫人的面子上,不想叫她失望而已。

    可是突然想起之前的事情,眼前便出现上一世那个本该意气风发,却因一时失意被人嘲笑的谢青珩。

    那时候他被她折腾陷害了好些次,他虽然未曾管束过弟妹,却也从来没有对她出过手。

    她犹记,那五十板子折了他满身锐气,让得本该明朗的少年染上阴郁之色,在去边关之前他还眉目冷峻的说着,等他攒够军功归来重振侯府声誉,可是后来便再也没了后来,他直接在边关被问了罪,甚至来不及回京。

    苏阮顿时就失了与他争辩的心思,顺从的叫了声:“大哥。”

    女孩儿的声音轻轻的,细细的,说话时虽然安安静静,可偏生让人觉得软濡好听。

    谢青珩眉心顿时舒展开来,对着她说道:“刚才在里面的时候,谢谢你替我想法子。”

    苏阮说道:“我只是凑巧,再说就算没有我,祖母和侯爷也会替你想出办法避了这事情的。”

    谢青珩声音微沉:“不一样。”

    是真的不一样。

    祖母和父亲替他想办法,那是因为他们是至亲之人,他的将来关系侯府,关系谢家,祖母他们总想让他走最好的路,所以竭尽全力的让他脚下平坦。

    可是苏阮不同。

    之前他还曾为难过她,她就算当真不帮他,也没人能说她半句不是。

    谢青珩想到这里不由抿了抿唇,眼底带着几分别扭和尴尬。

    “阮阮,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他想着会很难开口,可是当真说起来时,却发现开口并没有那么困难。

    或许是苏阮刚才愿意帮他,又或许是女孩儿的安静给了他勇气。

    谢青珩看着苏阮说道:

    “我之前觉得你性子太过闹腾,又怕你对父亲还带着恨意,若是让你入了二房,我怕你会借机为难青阳他们。”

    “青阳和谢嬛从小便长在福窝之中,未曾经历过任何坎坷,他们比不得你心性,更容易吃亏,我怕他们与你起了争执到时候闹的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我才……”

    谢青珩顿了顿,见苏阮抬头看着他,杏眼清澈如水,那里面满满都是他的倒影。

    他顿时有些说不下去,总觉得越说越不对劲,就好像他刚才那话是在说苏阮经历了太多所以格外心狠手辣似的。

    他直接转了话题道:“等你父亲禫祭之后,我带你出去看戏法可好?”

    苏阮愣了下,倒是没想到谢青珩会提出带她出去玩的事情,她记得上一世谢家所有的孩子都是不喜欢她的,更别提带着她一起出门了。

    那时候她在谢家就是异类。

    谢青珩见苏阮不说话,以为她要拒绝,连忙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同窗,他说京中来了个杂耍班子,里面的戏法格外有意思,所以邀着我们几个好友一起去看。”

    “他家有个妹妹,若是一人与我们同行多少有些不便,所以就让我们也叫上府里的女子,我想着你来京中之后也没怎么出去走动过,所以便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同去。”

    苏阮瞧着谢青珩绷着下颚,手心微微握紧成拳,嘴里虽然说着不想去就算了,可眼里却是紧紧盯着她,那样子好像生怕她拒绝一样。

    她微侧了侧头开口道:“就我一个人?”

    “不是,还有谢嬛。”

    谢青珩说完后只觉得有些紧张:“你要去吗?”

    苏阮看着他紧张的脸都绷紧了,盯着自己更是一瞬不瞬,她想了想说道:“祖母说要带我去替安阳王妃贺寿,恐怕时间上会有冲突……”

    她记得谢老夫人说过,安阳王妃的寿辰刚好就在她出孝第二日。

    “不会!”

    谢青珩连忙说道:“我让裴大壮……不是,我同窗,我让我同窗将时间延后一日就是。”

    “不会很麻烦吗?”

    “当然不会,只是看杂耍罢了,随便哪一日都行,再说安阳王妃寿辰,我同窗府里怕是也要去的,到时候他妹妹出不了府,他自然也会将看杂耍的日子朝后挪一挪,一点儿都不麻烦。”

    就算真有麻烦,那也不麻烦。

    裴大壮要是不同意,大不了揍他一顿就是!

    谢青珩没等苏阮再次开口,就直接说道:“你放心吧,时间定不会冲突,到时候我跟我同窗说让他将时间延后一些,然后你跟我一起同去。”

    “就这么说定了!”

    他说完不给苏阮拒绝的机会,就直接转身大步离开。

    “我听祖母说,你搬到了这边跨院来住了,赶紧回去吧,外间天冷免得受寒。我也先走了,等到了时间我再来寻你。”

    “大哥。”

    苏阮张了张嘴,刚想叫住谢青珩,就见到谢青珩脚下更快了几分,转眼间便已经走到了小道尽头,仿佛生怕她将他叫回来似的,那模样自欺欺人的厉害。

    她先是呆怔了片刻,随即便忍不住“噗哧”一下低笑出声。

    这谢青珩,是怕她拒绝?

    苏阮失笑的摇摇头,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突然便好转了起来,她朝着谢青珩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噙着笑转身朝着跨院那边走去。

    ……

    等到苏阮走后,谢青珩才扭头从小道尽头的树后走了出来。

    见着苏阮有些瘦弱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他忍不住扬唇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所以说,她还是挺好哄的嘛……

    初战告捷,谢青珩已经在寻思着裴大壮之前说的办法,他摸了摸荷包,想着要不然明儿个去一趟程月楼,听说那儿的珠花首饰最是好看。

    要不然,去买点儿?

第43章 拜访

    翌日一早,被谢老夫人连夜叫去叮嘱了一番的吴氏便早起忙碌了起来。

    祁文府论身份,其实是比不得谢渊的。

    谢渊毕竟有侯爵之位在身,更在朝中担了武职,祁文府的官位品阶甚至比起谢渊来说还要低上半品,可却耐不住他身上镶的那些个光环实在太过耀眼,再加上皇上对他的另眼相看,时不时便要他入宫伴驾。

    单就是他与皇上亲近,极得圣心这一点,便足以让任何人不敢轻慢。

    吴氏叮嘱着府里的人,交代着一应事情,既要让府中下人警醒准备,不至于失礼,却又不能太过殷切,显得宣平侯府低人一等。

    这其中的度,全凭吴氏把握。

    王氏带着谢娇娇从内院出来时,瞅着指使着下人打扫花厅,让人去厨下安排的吴氏时,便撇撇嘴:“有什么了不得的,不就是来个客人吗…”

    “娘!”

    谢娇娇木着脸拉了王氏一下。

    王氏好像有些着恼,眉毛一拧说道:“我哪儿说错了?不就是个国子监祭酒吗,又不是什么王爷、皇子的,犯的着这么重视吗?”

    “还有你祖母也是,之前说着陈氏入府之后,要将管家之权交还给二房也就算了,我哪怕不高兴也只能忍着,可是如今既然都不给了,为什么还交给三房。”

    “论长幼有序,怎么也轮不着她吧!”

    王氏对于吴氏管家的事情那是一百个不愿意,二房管家也就算了,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侯府主母,她无话可说,可是三房的算是个怎么回事儿?

    老夫人直接越过了她,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将管家之权交给了吴氏,这是完全不把他们大房放在眼里!

    谢娇娇看着自家娘那气得眼睛都红了的模样,扯着她的衣袖说道:

    “娘,祖母这么吩咐自然有她的道理,再说三婶管家也从来未曾苛待过咱们大房。”

    “三房有的东西,咱们都有,三房没有的东西,只要咱们开了口,三婶也从来都不会故意为难。”

    “三婶为人公平,不会偏倚于谁,您就别不高兴了。”

    “你个蠢丫头!”

    王氏听到谢娇娇的话,直接就朝着她脑门上戳了一指头,怒其不争的说道:

    “那能一样吗?中馈在她手中,她表面上看着一碗水端平,可谁知道她私底下是不是藏了什么。”

    “再说她哪儿公平了,平日里瞧着假正经,可知道你祖母喜欢苏阮那野丫头,把她弄去了锦堂院的跨院之后,就上赶着送了一堆东西过去。”

    “我可是瞧见了,那里头样样都是好东西,可没见你有过,你还说她公平?!”

    谢娇娇被王氏戳的额头泛红,不由后仰着说道:

    “祖母不是说了吗,苏阮的一应全是从她的小库房里出的……”

    “那就更不该了!”

    王氏叉着腰说道:“那野丫头又不是谢家的女儿,你才是你祖母的亲孙女,那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糊涂了,好好的亲孙女儿不疼,偏要去疼那野丫头。”

    “还有你也是!”

    王氏气哼哼的看着谢娇娇:

    “没事儿就在屋里看你那劳什子的书,你一个女儿家看那么多书能当个什么用处,还不如多去锦堂院里转转。”

    “我可告诉你,老夫人的小金库里好东西多的是,你要是能哄好了她,我哪儿还用的着愁你的嫁妆?”

    谢娇娇清秀的脸上露出抹无奈来,哄着王氏说道:“我知道了娘,我会多去祖母那里的。”

    “现在就去!”

    “娘……”

    “去不去?”

    王氏瞪她。

    谢娇娇叹口气有些心累,见着王氏一副“她不去掏谢老夫人小金库,她就誓不罢休”的模样,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好了,我待会儿就去,可以了吧?”

    王氏脸色这才缓了些。

    谢娇娇将王氏送回了大房那边,正拿了本书准备看,就直接被王氏轰了出来。

    她只能将书卷在袖中,满脸无奈的去了锦堂院那边,只是她却没有入内,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等着王氏派来的“尾巴”离开之后,她也转身想走,却不想正巧碰见了从锦堂院里出来的苏阮。

    两人都是愣了愣,谢娇娇连忙道:“六妹妹。”

    苏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谢娇娇是在叫她,她原是想叫一声五小姐,可想起昨夜已经叫了谢青珩大哥,便也直接改了口,叫道:“五姐。”

    谢娇娇上前道:“你这是刚去见了祖母吗?”

    苏阮点点头:“我与祖母商量了些事情,刚刚才出来,五姐是去见祖母的吗,她在里面……”

    谢娇娇连忙摆手:“不是的,我就是过来看看,今儿个祖母这边或许会来客人,我便不进去打扰祖母了。”

    她想要说一句她先回去了,可是想起将她轰出来的王氏,顿时有些无奈。

    谢娇娇看了眼外间的冰天雪地,摸了摸袖笼里的书。

    要不然先找个安静地儿蹲上一会儿,等着她娘气过了,她再假装已经哄好了祖母回去了,免得她娘唠叨?

    苏阮瞧着谢娇娇的模样,便想起上一世眼前这女孩来。

    谢娇娇性子慢,反应也慢,她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而且也不怎么爱争抢。

    王氏虚荣心有些重,又是个喜欢攀比的,样样都要比照着二房、三房来,可偏偏她夫君不争气,便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一双儿女身上。

    上一世谢娇娇后来嫁给了平远伯的儿子,只是听说平远伯的儿子贪花好色,不喜欢略有些木讷的谢娇娇,所以她嫁过去后过的不那么好,后来谢家出事,她也被府中牵连。

    苏阮猜测着谢娇娇的来意,想起她刚才在锦堂院外绕着圈子,却不进去,隐隐猜测着恐怕是王氏那边又闹了什么名堂。

    苏阮试探着说道:“五姐如果不急着回去的话,不如去我那坐坐?”

    原本已经想着该去哪个角落蹲着混时间的谢娇娇眼前一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我那边冷清,五姐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

    谢娇娇连忙说道,再冷清都总比冰天雪地的好。

    ……

    苏阮领着谢娇娇朝着跨院那边走去,而宣平侯府的正门前,一辆马车正缓缓停了下来。

    马车顶上有些积雪,盘花藏蓝的帘子垂着,遮掩了里面的身影。

    赶车的是个带着狐皮小帽,穿着青衣的小厮,他快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朝着马车里说道:

    “大人,宣平侯府到了。”

第44章 账册

    马车帘子被素净修长的手指掀开,下一瞬穿着鸦青色素面锦袍,披着墨色披风的祁文府便搭着小厮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他面如冠玉,眸色清冷,站在门前时便引得不少人相望。

    宣平侯府外早有人候着,之前见马车停下来便已经有人去府中通禀,这会儿谢青珩早已经出来,见着祁文府之后连忙上前恭敬道:“学生见过祁祭酒。”

    “这里不是国子监,在外不必多礼。”祁文府说道。

    “祭酒此言差矣,您为长者师,无论在什么地方学生都不能不敬。”

    谢青珩先是说了一句,见祁文府不置可否,就也没有再说,免得让祁文府觉得他有意讨好谄媚,他只是对着祁文府说道:“父亲早已经在府中等候,祭酒请随我入府。”

    祁文府让身边小厮跟着宣平侯府的人去安置马车,而他则是被谢青珩引着入了府。

    府中因为有外客要来,早早拾掇了一番,却也不会显得太过刻意。

    祁文府跟着谢青珩去了前厅,就见到谢渊已经在厅内等着。

    宣平侯府的前厅很大,四周窗棂全糊了明纸,屋中看着十分敞亮。

    前厅的门前挂了暖帘,里面熏着苏合香,那淡淡的香味掩过了屋里的烟尘气,让人觉得暖意融融却又不会有半点异味。

    祁文府入内后,谢渊就连忙起身道:“祁大人,快些进来坐。”

    “谢侯爷。”

    祁文府招呼了一声,说道:“冒昧来访,不知可有打扰?”

    谢渊笑着说道:“怎么会打扰,祁大人能来府中,简直蓬荜生辉。”

    以祁文府这性子,八百年都难的去谁府上打扰一回,搁谁家里恐怕都是觉得惊讶又难得。

    谢渊嘴里寒暄了几句,就让下人奉了茶水点心过来。

    谢青珩也没有出去,而是在一旁陪坐。

    谢渊笑着道:“我往日与祁大人倒是没怎么走动,祁大人今日怎会突然想要来我府中坐坐了?”

    祁文府端着茶杯却未饮茶,只是拿着杯盖说道:“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一是为了恭贺谢侯爷大婚之喜,二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让谢侯爷替我解惑。”

    “因为在外面提起此事实有不便,所以我只能亲自过来拜访。”

    谢渊听着祁文府恭贺之言,脸上笑意更甚了些,端着茶杯随口说道:“祁大人想问什么尽管说。”

    祁文府却没开口,而是看了谢青珩一眼。

    谢青珩愣了下,就知道祁文府是有事情不想让他知道,他连忙站起身来就想退出去:“父亲,祭酒,你们先聊,我先去祖母那里跟她老人家请安。”

    谢渊点点头,谢青珩就转身朝外走去,可等他刚走到门前,撩起暖帘准备出去时,就听到身后传来祁文府清冷的声音。

    “我想知道,苏宣民的妻女在哪里。”

    谢青珩手中一僵,抓着暖帘的险些没忍住回头。

    他咬了咬牙,从房门出去之后却没有离开,而是拦住了门外的下人将他们驱远了一些后,这才隔着暖帘听着里面的声音。

    谢渊也被祁文府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只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借着放下茶杯时遮掩了眼底的惊愕之色,再抬头时就已经满是疑惑道:

    “祁大人说什么?”

    祁文府冷淡掀唇:“谢侯爷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两年前你在荆南射杀苏宣民后,抗击南魏大军,最后荆南大捷,侯爷身负战功归京得皇上嘉赏,苏宣民却因护城不利而背负罪名。”

    “朝中所有人都以为,苏宣民的家人早在两年前便全数死在了荆南那场大战中,直到半年前,才有人传出苏宣民还有妻女在世。”

    “我得到消息后就派人前往荆南,想要将他的妻女带回,谁知却遍寻不获,而后来才知道侯爷也在这期间去过荆南。”

    谢渊听着祁文府的话后,脸上笑容彻底隐没:“祁大人说笑了,我虽然去过荆南,可是却不知道苏宣民还有妻女在世……”

    “京中消息早已传遍,侯爷会不知晓?”

    祁文府声音平静:

    “而且我听说侯爷的那位新夫人正巧是你从荆南带回来的,而她有一个女儿,刚好姓苏。”

    谢渊眼中神色一冷:“祁大人到底想要说什么?”

    祁文府看着他:“苏宣民的妻女被侯爷带回了府中。”

    谢渊见祁文府说的肯定,甚至于半点都没有犹豫,就知道祁文府应当是早就已经查清楚了陈氏母女的身份。

    他今日过府根本就不是来拜访他的,而是冲着陈氏和苏阮来的。

    谢渊脸色阴沉下来,对着祁文府说道:

    “天下姓苏的人多的是,难道祁大人每见一个,都要说她们与苏宣民有关?”

    “本侯娶妻之事,早已经面呈过皇上,更得皇上亲自赐婚。”

    “先不说本侯妻女与苏宣民是否有关,就算她们当真是苏宣民妻女又能如何,祸不及妻儿,陛下当初并未降罪苏宣民的家人,祁大人不过是过国子监祭酒,如今又凭什么身份来诘问本侯?”

    祁文府看着面色阴沉的谢渊,半点不曾因他的话而动怒,只是将手中的杯盖放在了茶杯之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皇上的确是没降罪苏宣民的家人,可却也未曾明言赦免。”

    见谢渊想要说话,祁文府开口:

    “侯爷可知道如今京城之中,有多少人在找她们母女?”

    谢渊脸色眼中怒色一滞。

    祁文府继续道:“你说如果让人知道,她们不仅入了宣平侯府,而侯爷还替她们改换身份抹平过去,甚至娶了苏宣民的遗孀为妻,那些人会如何?”

    谢渊冷声道:“祁大人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无意要挟侯爷什么,更不愿干涉侯爷私事,我只要苏宣民手中留下的那本账册。”

    谢渊听着祁文府的话愣了一瞬,才紧紧皱眉说道:“我根本没有见过什么账册,苏宣民更未曾留下过什么东西。”

    祁文府看着他:“那他的妻女呢,可在她们手中?”

第45章 后患

    “不可能。”

    谢渊毫不犹豫的就脱口而出。

    他之前去荆南时,就是听说了陈氏母女的消息,后来他救了她们之后,在荆南护着她们母女足足两个月有余。

    陈氏性子软绵,而那时候的苏阮虽然浑身尖刺,可是在不知道他身份的前提下对他也极为信任。

    他们朝夕相处两个月,如果陈氏母女身边如果有什么东西,断然是藏不住的。

    可是谢渊却从来没有在两人那里见过什么账册。

    谢渊沉着眼看着祁文府,虽然不想与他多说,可是祁文府身份特殊,他虽然只是国子监祭酒,可是他和圣驾太过亲近,得罪了他难保不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谢渊只能忍着冷意开口解释道:

    “祁大人,本侯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了账册的事情,可是当初在荆南的时候,苏宣民的确是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后来本侯接管了荆南知州府一段时日,也未曾见过什么账册。”

    祁文府闻言抬眼看着谢渊,像是在打量他话中真假。

    谢渊对于这种目光十分不喜,冷声道:“本侯没必要骗你,如果祁大人今日过府只是为了这件事情,那本侯只能说要让你失望了,至于其他……”

    他眉峰冷寂,眼中带着逼人寒光。

    “祁大人若想做什么,本侯或许拦不了,可是本侯想要护着的人,谁也别想伤了去。”

    无论是陈氏,还是苏阮。

    既然她们入了宣平侯府的大门,那就是宣平侯府的人,他定会护她们母女周全!

    祁文府看着锋芒毕露的谢渊,眉心紧皱。

    谢渊的话不像是说假,而且那本账册留在谢渊手中,对他来说也没有半点好处,可是他得到的消息,苏宣民手中的确是有那本账册的,但是在苏宣民死后,那账册便不翼而飞……

    祁文府开口:“谢侯爷,我可否见见贵夫人母女。”

    “不行!”

    谢渊毫不犹豫的反对出声。

    “谢侯爷……”

    “祁大人,我夫人身子欠佳,如今正在休养,不宜见客。”

    更何况也没有让女眷见外男的道理。

    祁文府看着谢渊:“那苏小姐呢?”

    “她也不行!”

    谢渊总觉得祁文府突然来府中拜访,又提及荆南的事情没安好心。

    更何况那本所谓的账册谁也不知道到底牵扯了多少事情,他费尽心思才扫干净了陈氏母女的过往,却没想到被祁文府查到。

    他半点都不愿意让祁文府见到陈氏和苏阮,免得为她们招来祸端。

    至于她们二人的身份,他隐瞒只是为了那些对苏宣民家人心怀恶意之人,至于皇上那边他早就过了明路,哪怕暴露出来皇上也总不至于降罪于他,他也不惧。

    谢渊直接起身冷声道:“本侯还有其他事情,就不招待祁大人了。来人,送客!”

    他话音刚落,祁文府便说道:

    “谢侯爷可知道,我今日为何来此?”

    谢渊不想听。

    祁文府却自顾自的说道:“户部右侍郎陈安宁前天夜里在府中自尽了。”

    谢渊脸色一变,下意识便想开口说不可能。

    如果户部侍郎真在府中自尽,朝中怎么可能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可是祁文府就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直接开口说道:

    “陈安宁自尽之前几个月,皇上便已经下令让都察院暗中查探户部贪污之事,后牵扯出两年前荆南大旱之时,国库空虚无粮赈灾的事情。”

    “线索一路查到苏宣民时便中断,却也泄露出他手中有一本户部的账册,而且他还有妻女在世的事情,所以当时才会有人前往追杀灭口,后来苏宣民妻女突然消失,踪迹更是被人抹得一干二净。”

    “侯爷虽然求了皇上赐婚,可你应该没有告诉皇上,你所娶的人是苏宣民的遗孀吧?”

    谢渊脸色一变,阴沉着脸看着祁文府。

    祁文府说道:

    “苏宣民那边的消息断了之后,都察院这边就只能继续去查户部现有的那些人,可是刚查到陈安宁身上时,陈安宁就直接自尽于府中。”

    “他府中的人在他自尽的地方发现了一封血书,两本账册,上面桩桩件件都直指次辅南元山,指他与户部勾结,贪污受贿,掏空国库。”

    “当时都察院已经在查陈安宁,派了人潜入陈府,所以陈安宁死后第一时间,才能将消息传递给皇上,皇上又下令让人封锁了整个陈家,将他自尽的消息瞒了两日。”

    祁文府看着谢渊脸上不断变化的神色,对着他说道:

    “我无意为难侯爷,但是谢侯爷,苏宣民手中的那本账册如果不找出来,朝中无法安宁,你的后宅恐怕也会麻烦不断,皇上虽然相信南大人,可有些事情众口铄金。”

    “如果证据确凿,而且又没有足以让他洗脱罪名的东西,到时候就算是皇上有意偏帮他也不可能。”

    更何况帝王心,深似海。

    南元山虽然深得帝心,可是谁能保证说的人多了之后,皇上会不会动摇。

    若是有人一直告诉他南元山是奸佞是奸臣,皇上还能一直那么相信他?

    谢渊听到“次辅”二字时就已经变色,而后面听到皇帝命人封锁消息时更是脸色大变,猛的开口道:“是皇上让你来的?”

    祁文府摇摇头:“不是。”

    “皇上已经派遣了都察院和刑部追查此事,大理寺协同,而且暂时也没人知道苏宣民的妻女在你府中,但是谢侯爷,她们母女的身份是瞒不了多久的。”

    “如果不能找到账册,迟早有人会再提起她们,而她们身上的麻烦也只会源源不断。”

    祁文府看着他说道:

    “我欠南大人一个人情,又恰巧猜到了她们的身份,而南大人与谢侯爷也算是同僚多年,想来谢侯爷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谢渊紧紧皱着眉心,看着祁文府时带着怀疑之色,可是祁文府说的太过认真,而且陈安宁自尽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作假。

    祁文府看出了谢渊眼中的犹豫,开口道:“谢侯爷若然不信,大可与我一起,我只见她们母女一面,询问一些事情,你可以在一旁守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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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玉生香介绍:
新书《喜时归》已开
……
苏阮的一生过的跌宕起伏。
她一生听得最多的话,就是蛇蝎狠毒。
咒她怨她的人,能从京城排到荆南。
重回年少,苏阮想了想。
合该使坏的人,总不能轻饶了去?软玉生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软玉生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软玉生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