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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干枯大地     魔门道心txt下载     魔门道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6章 定禅

    秦言定定看着她,直到她登萍上岸,迈入小亭,恬淡地立于自己身前时,才开口道:“叶师姐,刚才吹笛的人是你吗?”

    “嗯,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借笛声以喻情怀,不想竟引发天人交感,证了菩萨果位。”

    叶星河的声音仿佛从极远之处渺渺传来,她身上散发出一丝宁静安谧的气息,超然于物外,不仅洗涤着秦言的心境,也让周围数十米内的天地变得极轻极淡,风声平息,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昏睡。

    这就是佛家所言的祥和安宁的净土!

    秦言直觉地意识到,今日的叶星河已与昨夜不同,她虽然就站在自己面前,实际上却离得很远很远……

    ‘菩萨果位?’听见眼前女子一本正经地说出如此言语,秦言心中生出荒谬的感觉。难道本少爷现在就在跟一个女菩萨在说话?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叶星河静立于他面前,微风拂动,长袖飘飘,不沾尘土,超然绝世,渺远得好像随时要飞升而去。秦言看着她,就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这便是他曾立志要追求的道路,心如明镜清静,来去不沾因果。然而这般冰冷得失去了自我的长生,真是我想要的吗?

    若只能如此清净无为,即便能长生久视,无衰无劫,又岂是我心之所向?

    呵!我终究还是堪不破这红尘情网……

    叶星河凝视秦言片刻,开口道:“秦少侠,你在为什么而困惑?”

    “我在想,佛祖立宏愿要普渡众生,想必他也曾亲身体会过人间的劫难和忧苦。情劫缠身之时,他是怎么参透命缘情线的呢?他口中说着四大皆空,但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秦公子,你的心乱了。”叶星河眼中透出悲悯之色,一只手抬起作拈花之状,向着秦言款款而谈,“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满眼空花,一片虚幻。执念纷起,只因求而不得……”

    伴随她的说道,宏大的佛音自虚空涌起,天花再降,一片肃穆慈悲的浩荡情怀漫上秦言心头,冥冥中好像看见佛祖金身,朝自己伸出了接引之手。

    秦言的眼神惘然了一瞬,随即定下心神,沉声道:“我不需要佛祖教我看透,我只想让你告诉我,如何才能‘求得’?若求不得,那不管多么冠冕堂皇的宏愿,都只是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

    叶星河轻轻一叹:“秦少侠,你还不肯醒悟。”

    秦言冷笑:“那就请叶师姐教我,如何才能醒悟?”

    叶星河微微一笑,脸上漾起的慈和光芒恍若观音临世:“你若放下,就能求得。若放不下,求得亦是一场镜花水月。秦少侠,莫要忘了我昨日教你的楞严咒……”

    秦言一愣,心头刹那间如有惊雷闪过,滚滚奔腾,将以往的种种画面切割得支离破碎。

    这数月来才结下的情缘,终究比不过十余年的孤寂清冷,这时候他自幼诵读的经文梵句皆化为金色的道种文字,映入他的灵台,就要缔结道果。随着他本性渐清,渐渐地模糊了与玉师姐的纠缠,佛光照彻灵魂,莲胎若隐若现……

    大道之争,最是残酷,比寻常的刀剑相拼更加险恶万分。偏偏缘于他二人都有极高的佛心悟性,因此必会有生死成败的结果,不是秦言拦下叶星河成道,就是秦言被她渡入净土、超脱涅槃。

    系念佛身,莫念地、水、火、风等诸余法,常念佛身,见十方三世诸佛悉在目前……

    “瀚血”恰在此时苏醒,然而此魔门中至高无上的功法,却是要配合菩萨,渡己成佛!

    摒除色身妄念,不觉入大圆镜智,须臾中似有五百色光等,心念想现间,血池已尽化莲胎,将证菩提……

    这时候灵台深处的封印突然接触,秦言又恢复了对自家神魂的感应,他尚在浑浑噩噩时,高悬天际的无生寒星倏地一闪,一道冷若寒冰的光芒罩下,顿时演化为天魔乱舞,无比愤懑、恶毒、阴狠、暴戾的情绪就此凝现,与慈和的佛光碰撞到一处,便激发出剧烈的动静,纯粹的善与恶纠缠成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仿佛在他脑中炸开,惊得他彻底清醒过来。

    现实中正聆听叶星河谈法的秦言骤然捂住脑袋,脸色阵青阵白,无比痛苦。

    叶星河停下讲道,关切地问:“秦少侠,你还好吧?”

    秦言低低呻吟一声,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时,面上已然浮现出微笑:“叶师姐,你既已证道,想必至少修得了六通之五。你不妨用“他心通”看一看,现在我心里正在想什么。”

    叶星河略一沉吟,脸色不变,平和地道:“你正在想象我的身体,嗯,还有侵犯羞辱我的场面……”

    她眼中古井无波,两手却开始结不动明王印,以此摒除心火,可见她内心并无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受无生寒星的启发,秦言此时明白,唯有极致的“恶”方能对抗极致的“善”。不过,与其花费心神制造天魔降世、肆虐人间的空泛景象,不如直击彼身。于是他继续道:“叶师姐,你再看看,我又在想什么。”

    不用他说,叶星河就已看见了他对自己做出的令人发指的兽行,更令人愤慨的是,他竟然把妹妹叶映如也拉了进来……

    叶星河不再言语,脸色渐渐转青,眸中隐隐浮现出怒火。

    秦言眼神灼灼地盯着身前天仙般的女子,视线仿佛穿透了衣裙,自她身体各隐秘之处缓缓移过,嘴里哈哈大笑:“越是端庄玉洁的菩萨,就越能勾动人心里罪恶的欲焰呢!叶师姐,你再看!”

    天哪!他竟然将两姐妹混合在一起,再一次重复那令人不忍直视的恶行——

    见此情景,就是佛也要发火!

    “孽障!”叶星河暴喝一声,瞬间切断了他心神通,素手撩起一片暗香,轻飘飘地向秦言脑门打来。

    如此轻柔的动作,却是菩萨怒火所聚,刹时间引动异象,天哭地恸,万象浮生。秦言体内精血元气齐齐为之牵引,不受控制地乱成一团,唯有无生寒星骤然绽放万丈漆黑的光芒,给予他一股强横的力量,在菩萨素手击来之前举掌迎了上去。

第377章 交谈

    无声无息的一击,秦言身躯剧震,一连退出七八步,一直到台阶之外,方才稳住身形。

    菩萨之力,果然非同凡响,他只觉内息如沸,经脉逆乱。

    他深吸一口气,运起“瀚血”力量消弭渗入体内的劲气余波,瞧着亭中叶星河冷若冰霜的俏脸,犹不知死活地嘿嘿冷笑:“叶师姐,你若真能放下,又何必动怒?哎呀呀,不会是言行不一的空谈吧?”

    “我佛慈悲,亦有金刚怒目之时。”低沉的嗓音中蕴含着隆冬的酷寒,叶星河脚步一踏,便越过了七步距离,霍然出现在秦言身前,“尔等邪魔,吾必除之!”

    秦言脸色一变,施展身法,急速再退。他已经体会出来了,佛教中所谓菩萨果位的力量,亦相当于道家的天人境界,只不过借助于各种神通,浩瀚雄浑中更显神妙莫测,比起寻常道家、妖族的天元大宗师更难对付。

    本少爷虽然在这关键时候恢复了对神魂、“瀚血”的控制,但伤势仍未痊愈,修为不到全盛时期的五成,跟她硬拼只怕凶多吉少,只有先拖延时间,期望叶家其他人看到这边异象后早些赶来……

    他退出六七步后,发现对方并未继续追来。两人对视,目光复杂,各自沉默。

    许久之后,叶星河忽然展颜一笑,一双宁静无波的眸子顿时灵动起来,仿佛突然间变了个人,淡漠疏离的感觉荡然无存。她轻轻舒了口气,松开了两手的“降魔印”,放下双臂,道:“刚进入这个境界,差点被外道所惑。秦少侠,幸好你来得及时,否则我就可能永远迷失自我了。”

    秦言端详着她脸上神色,同样微笑:“叶师姐,你不想除魔了?”

    “魔在心中,已经除了。”叶星河见他依然是戒备的姿势,摇头笑道,“我是出家人,不会打诳语的。”

    秦言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叶师姐啊,你刚才差一点可就把我给超度了!”

    “呵!就算事出有因,凭你心里想的那些东西,受我这一掌也不算太冤。”叶星河偏过身去,望着远方渐渐靠近的人影,嘴角笑容已变得如月辉般清冷,“抱歉咯,就当我们两不相欠吧……”

    微风徐来,她的衣衫随之拂摆,飘飘然若欲乘风而去。这不仅仅是错觉,就在秦言的注视下,她的身影在阳光中渐渐变得淡薄。感受着那丝清冷气息远去,秦言的目光越过消散的残像,望向水面尽头,只见那方似有一挥白影,瞬即如落日般沉下。

    ‘生气了?呵呵,本来还想听听她讲经的……’

    远处渐有人声靠近,衣袂振动空气,发出呼啸之音,数名高手正从不同的方位赶来。秦言略一皱眉,迈开脚步,在烦恼缠上身之前离开了这个地方。

    行走了片刻,来到一座气派的阁楼下,他突然停下,回过头,淡淡地道:“跟了我这么久,有什么事就直说好了。”

    一个佝偻人影从精心修剪过的花坛后走出来,在阳光下,他的身形轮廓被一层暗淡的墨雾所扭曲,腐朽的味道扑面而至。

    “少年人,身法不错,感知也很敏锐,老夫跟了你一路,差点被你甩掉……”

    “说重点,我赶时间。”

    朱老语气一窒,眼眶中倏地燃起火焰,遂又迅速隐去。他盯着秦言,眼瞳中的沉沉暮气似要将他的倒影吞没,用干涩暗哑的嗓音说道:“二老爷想要见你一面。傍晚酉时,他在济溪堂恭候大驾!”

    “人约黄昏后……他一个快入土的老家伙,也跟我来这一套?”秦言牵起嘴角,“本少爷每天都很忙的,想必叶叔父的时间也很宝贵吧!你回去告诉他,我没空,不用等我。”

    朱老吸了一口气,阴恻恻地道:“年轻人,你可知江湖上多少豪杰想见二老爷一面而不得,不要以为会几手花哨把势就真的天下无敌了。二老爷抬举你,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老头子,那你又是否知道,当今天下多少英雄想见我一面而没有门路?若不是本少爷今天心情好,就冲你这几句话,我也要打你个鼻血长流!”

    “……”朱老不再说话,而是以一种看死人的眼光阴森森看着秦言。秦言冷哼一声,转身大步行开。

    他走过阁楼前的广场,即将迈入花园的时候,又听见后面响起老家伙涩哑的嗓音:“年轻人,我最后劝你一次,你可要想清楚喽!有时候因为一时意气而迈出的脚步,会把你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秦言脚步一顿,却不回头:“听说过‘漠北飞龙’吗?”

    老头子眼珠闪了闪,露出深思的神色。“漠北飞龙”这个外号,一听就是来自塞外贫瘠苦寒之地——对了,那年就有一个人从西方过来……

    “浩荡青冥长歌笑,万古洪荒我独行!‘漠北飞龙’孙长歌,我就是他罩着的——”余韵犹在空中回荡,秦言的身形已没入繁盛的花丛中,只留下朱姓老者驻留于原地,犹在喃喃念叨,皱眉苦思。

    “孙长歌,姓孙,难道是他?不可能啊……”

    花间小径中,秦言低头缓缓踱着步,脚步声慢慢分化,又一生二,变作了两个人的声音。只是这异状未能引起他的注意,他依然踽踽漫步,神思不属。

    直到身后之人受不了这股压抑,没趣地叫出声来:“大叔,为何突然安静得像个邻家女孩?人家跟了你这么久,难道你一点都没发现么?”

    秦言淡淡地道:“我只想看看,你一直能跟到哪儿。”

    忻仙在他身后发出清脆的笑声:“别低估了人家的胆量,我可一直要跟着你回家哦!”

    “我不会让你进门的。”

    “大叔,别这么狠心嘛!难道你就不好奇么,我这么一路悄悄跟着你,说不定是突然对你有意思了哦,你就真的忍心拒绝人家?”

    秦言哼了一声,答非所问地道:“李跃怎么样了?”

    忻仙一惊,随即撇撇嘴道:“没意思,你就不知道配合一下吗。”

    “哈!若不是想要找个庇佑,你哪会有耐心跟我这么久。说吧,你把他怎么样了?”

    “也没怎么样,只是割了他的是非根,让他从此不能再风流了而已。嘿嘿!想想他昨天晚上对我做的事,人家已经算是很仁慈了。要不是看在飘零哥哥的面子上呀,人家非取了他性命不可!”

第378章 客人

    “那他现在一定很怀念你那一刀,正在派人手满世界找你报答咯?”秦言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你这样的小丫头啊,往往就只图一时意气,就不能再往深处想一想吗!你既然把他害得那么惨,为何不补上一刀,还叫他有机会寻仇呢?你也不想想,叶家有多少隐世高手,还有柳姑娘这样的绝世名医,你就算阉了他又有什么用,人家过两天不就给接回来了吗?”

    “不是呢,大叔,这回你可想错了。”忻仙轻柔的嗓音中透出丝丝诡异,“人家可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有一种方法能够叫他永远也接不回来的哦!只要把真气渗透得更深一点、破坏得更彻底一点就可以了……”

    见秦言沉默,忻仙快步跟到他身边,侧头打量他的脸色。目光相触的刹那,忻仙眨了眨眼,用甜美的声音说道:“对了,人家想想还觉得不够过瘾,今天早上又偷偷潜了回去,喂他吃了自己的东西哦!”

    “你——”秦言脸色一沉,停下了脚步。

    “这样才够刺激嘛,是不是?”忻仙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大叔,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感同身受啊?”

    秦言冷哼道:“这都是你自己闯下的祸端——”

    这时正值一阵风吹来,夹带着沁人芬芳,几片粉红花瓣打着旋儿飘过,悠悠晃晃的,恰好落在忻仙眼前。女孩儿鼓起腮帮,努力吐出一口气,将花瓣吹开,这一刻她的眼神一如孩童般纯真无暇,仿佛所有的残忍和罪恶都与她无关。娇艳动人的双靥映入秦言眼里,让他恍惚了一瞬,语气也随即放软了不少。

    “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能干出这么恶心的事情!一剑杀了也就是了,唉……”

    忻仙终于赶开那两片恼人的花瓣,半眯着眼睛,如溪流般清澈的眸中透出异样之色:“大叔,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不会也想对我图谋不轨吧?”

    秦言干咳两声,转过头道:“像你这种黄毛丫头,还远远不够格!”

    一路回到厢房,忻仙真的跟了进来,她甚至比秦言更像这个房间的主人,毫不客气地往床上一躺,大大咧咧地叉开两腿,两只胳膊枕在后脑闭目养神。

    秦言在屋里各个房间晃了一圈,发现这厢房虽然足够精美华丽,但床却唯有一张,便又走了回来。现在虽不是睡觉的时间,但他打坐练功的时候都习惯坐在床上,不得已只能把小丫头赶下来了。

    “喂!你下来,这张床是我的!”

    “别烦我,午睡的时间是很宝贵的。”大概是跑来跑去的累了,忻仙的声音格外慵懒,更添一丝醉人的媚意。

    “你睡了,那我怎么办?”

    忻仙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有些不耐地道:“男人就睡地板上好了!”

    秦言还要开口,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一把清朗的嗓音清晰地传入两人耳内:“在下叶府管家李开,请问韩公子和忻姑娘可在屋里?”

    屋中两个人脸色齐齐一变。

    秦言确定自己没有听到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如果不是自己的耳朵已经老得不中用了的话,那就说明门外之人必定是个修为深不可测的高手。

    秦言仔细倾听了片刻,只感受到隐隐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他回头看向床上的忻仙,见她也直起上身朝自己望来,眼中已没有任何迷离和困倦。

    “是个罕见的高手。”秦言低声道。

    忻仙缓缓下床,眼中闪过一道冷意:“待会儿你砍他上身,我射他两腿,就不信搞不死他!”

    “是你惹的麻烦——”

    “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说这两句话的时候,忻仙已经穿好了鞋袜。不过以外面那高手的耳力,恐怕也已将两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了。秦言与忻仙对望一眼,用手势各自传达了一个意思,还未及达成共识,外面叶开又轻轻叩了一下门,唤道:“韩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等等,我们还差点完事,就差一点点了!”

    嘴里说着敷衍的话语,秦言与忻仙再度交换了一个手势,可惜两人的意见仍没有统一。

    秦言瞪了她一眼,忻仙不甘示弱地反瞪回来,还冲他龇了龇牙。

    “韩公子,我进来了。”

    “等等,我们还没穿好衣服——”

    但李开没有理他,秦言话音还没落下的时候,大门已被缓缓推开,随着吱咔的轻响,一具修长的身躯出现在两人视线中。李开披着件棕色的宽厚大衣,两手拢在袖袍之内,踏着毫无声息的大步昂然走入。

    既然已经摊牌,就没什么好遮掩的了。秦言沉下脸色,凝目打量着踱步而来的不速之客。只见此人大约四十来岁,样貌与那位倒霉的李跃有七八分相似,不过多了些岁月留下的沧桑痕迹,顾盼间不怒而威。

    ‘这莫不就是李跃那小子他爹?’

    李开停了下来,此时他离秦言的距离,不多不少,正好七步。他凌厉的眼神在秦言和忻仙脸上缓缓扫过,举手抱了抱拳,沉声道:“韩公子,请恕在下无礼,只是在下与忻姑娘有些私密话要谈,还请公子回避一二。”

    秦言笑了笑,刚要出声,就听忻仙叫道:“我与玉郎哥哥乃是青梅竹马的好友,没任何事情需要瞒着他。这位老伯,有什么话就请你直说好了!”

    李开眼神落在秦言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道:“韩公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

    秦言道:“恕我愚钝,李先生的话,我听不明白。”

    李开深深看了他一眼,眉宇间多了几分阴森之色:“昨天晚上,有刺客潜入在下府中,伤了犬子李跃……”

    “哦,伤得重不重?”

    李开哼了一声,避开了这个难堪的问题,冷冷地道:“据犬子和家仆描述,那刺客就是这位忻仙姑娘!韩公子,你虽是三小姐的贵客,但如果窝藏刺客的话……”

    “等等,等等!李先生,你先别忙着给我扣帽子,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我这个忻仙妹子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向来知书达理,足不出户,她怎么可能会是刺客呢?我是绝不会相信的!”

    李开一口怒气冲到脑门,反而变作“嘿嘿嘿”的冷笑:“韩公子认为我是在诳语骗人啰?”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想请问一句,那刺客的模样是李先生你亲眼所见吗?”

    李开道:“昨晚我在府尹大人府上过夜,自然没有亲眼看到刺客伤人,但犬子却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李先生,片面之词不足为信,何况世间多的是精通易容、变化之道的高手,令郎也许是被奸人蒙蔽了呢?我的这位忻仙妹子,可真是如白纸一般纯净无邪,不信你可以看她的眼睛!”

第379章 逼退

    被忻仙纯真外表蒙蔽的人不知凡几,但显然不包括眼前这位李管家。他盯着忻仙双眼,冰冷的杀意在厅里纠葛扩散。

    在李开阴森目光的迫视下,本来倚墙而立的忻仙突然上前两步,来到与秦言并肩的位置,冷哼一声道:“你那色鬼儿子刚一见面就想把老娘弄上床,老娘留他一条性命已经是很仁慈了,你要是舍得把他送进宫里,说不定还能混个总管千岁,光宗耀祖呢……”

    秦言无奈地扶额。本少爷废了半天口舌,让姑奶奶你一句话就给打回原形了!

    “忻姑娘终于肯承认了吗!”李开冷笑着,袖袍微微鼓起,向前走了两步,沉凝的气机在袍中酝酿。

    五步,如果从这距离挥剑的话,剑气已然可制造出致命的伤口。只是此时此刻,秦言手中却没有剑,也没有机会再去取剑。随着对方这两步,他眼中神色也变得阴冷,淡淡地道:“我这妹子一贯喜欢胡说八道,李先生不要往心里去。”

    “哦?”李开目光中冷芒电闪,再度向前踏出了一步,“看来韩公子是铁了心要插手啰……”

    这一步正正落在两人心头痒处。四步,对于拳锋掌劲来说,杀伤力还稍显不够,但若真打起来,这距离只是一眨眼便可越过的距离,若猝然出手,当防不胜防。

    秦言不再开口,眼中森寒凝聚,心头悄然探出一线杀机。他大概能推测出面前这人的武技,应该比现在状态的自己高出半筹,如果自己或忻仙与他单独交手的话,胜算当不会超过四成。但如果两人联手,就有八成把握将这家伙毙于此地!

    只是听说这人好像曾是叶映如父亲的心腹,与其子不同,对叶文东一贯不假辞色,如果贸然杀了他恐怕有些不妥。而且今日此事也确实是忻仙做得过了些……

    罢了,如果他苦苦相逼,再向前一步的话,就只怪他自己取死有道了!

    李开冷冷地对上秦言的目光,却迟迟没有再踏出一步。因为他心头也生出一股极度危险的预感,仿佛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发生十分可怕的事情……

    气氛一时僵持,画面好像冻结了一般,三个人都似乎变成了雕塑,谁也不动手,谁也不开口。

    忽听一声尖锐的剑鸣,一道虹影呛然挥出,秦言身旁的忻仙发丝缕缕飘起,湛青的疾影复凝成她手中古朴的匕首,直指李开心口。李开沉喝一声,袖于灰袍中的右拳重重轰出,夹带起剧烈震荡的气劲,正正按在青纹匕首尖端。

    狭路相逢,力大者胜!忻仙喉中喘出一声低微的呻吟,身形剧震后退。李开正要趁势追击,这时忽觉耳畔一冷,无边的森寒席卷而来。他心神大震,无奈右手用力已尽,仅能挥出左臂抵挡。却如巨石投井,只砸碎了一湖镜花水月。而那无边森寒忽又毫无征兆地消失,只剩一阵清风自他耳边吹过。李开身形如遭雷击,凝固在原地片刻,颓然垂下了双手。

    一丝细如毛发的黑线悄然消融于空气中,只余点点冰寒冷意扩散开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除了李开颓然的神色,以及忻仙不满的目光。

    半晌后,李开向秦言一拱手:“多谢韩公子手下留情。”他深深望了忻仙一眼,转身大步离开。走得时候,他的背影好像萧瑟了许多,已无来时那般润物无声的沉稳和锐气。

    听着李开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忻仙开口叫起来:“喂!干嘛要放他走?杀人不留后患,这不是你说的吗?”

    秦言横了她一眼:“祸是你惹的,后患也是你留的,我没有义务来给你擦屁股。”

    忻仙咬了咬樱唇,忽又露出甜甜的笑容:“玉郎哥哥,今天真是多谢你援手呢……”

    她那醉人的笑意背后,不知又在打着什么主意。秦言打断她的话,摆了摆手:“不用谢我,谁让我是个正义之士呢!”说着,他走进另一个小房间,从里面把门反锁住了。

    “喂,你躲到那里面去干嘛?”

    “睡觉!”

    秦言当然不是真要睡觉,只是想找一个清净的打坐环境而已。他扫了扫尘土,就这么席地而坐,不再理会外间忻仙弄出来的动静。

    叶府占据着风水绝佳之处,更以法阵收集着外界灵力,空气中蕴涵着的游离能量似乎也比别处要纯净得多。秦言在此处修炼,更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他调息片刻后就能感觉到其中的好处,不仅灵气充沛,而且也不必化大力气去精炼提纯,吸纳起来十分方便。是以短短一下午的时间,他就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恢复到了四成左右。当然,这也与他神魂痊愈、对能量控制更加得心应手不无关系。

    傍晚,估摸着送食盒的人快过来了,秦言停下修炼,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屋里雾气氤氲,淡紫色的光芒将床上的忻仙包裹在内,一圈又一圈紫雾围着她袅袅盘旋。小丫头的气息模糊而飘渺,只露出隐隐的轮廓,盘膝而坐的姿态看上去恬静而美妙。

    秦言的视线在忻仙脸上停留片刻,小丫头就有所感觉,慢慢睁开眼睛,道:“大叔,你用这种眼神看我,真的很容易让人家误会的。”

    秦言看了看她,突然问道:“你练的是什么功夫?”

    忻仙咧了咧嘴,露出一排编贝细齿:“我说我练的是“洞玄经”,你信不信?”

    秦言当然不信,他又不是没见过浩辰罡出手。不过忻仙不想说,他也不便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道:“我出去一趟,你就留在这里,不要乱跑。”

    “你要去哪?”

    “找一个人。”

    “又去跟那位女菩萨幽会?呵呵,这种好事,我当然要一起去啦!”忻仙立马站了起来。

    秦言就知道她会跟着自己,沉声道:“那你不要离我们太近,不要出声,不能打扰我们论道。否则的话……”

    “放心,我有那么不识趣吗?”忻仙哼了一声,“我只想看看你是怎么勾引那位菩萨姐姐的,肯定会自觉躲得远远的啦。你只管使出手段,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第380章 听经

    夕阳映照云霞,叶府里密集的房屋都卸去了白日的华彩,只露出昏黑的轮廓残留着古老寂静的气息。

    临近湖塘,阁楼间隐约可见纷扬的嫣红色,一缕幽音飘飘渺渺地传来,夹着芳香绕进回廊,若有若无。

    又听到了那个笛声。

    秦言眉梢轻展,负手上前,却又在小径旁停住。忻仙也收敛了笑意,仅露倾听的神情。

    笛音随风而来,清冷寂寥,缈缈然仿佛飘摇而去,抛却了人间情感。残阳将洁净花瓣映成嫣红,在视野里化作一片粉嫣的烟霞,缕缕片片在笛声中纷纷扬扬升起,又打着旋零落,散尽了听着心中最后一丝浮躁。

    可惜忻仙只听了片刻,便从笛声制造的优美意境中挣脱出来,唇角又勾起惯常的讽刺笑容,道:“笛子吹得不错,难怪能让大叔你念念不忘,只可惜这曲子里少了点什么东西。”

    秦言心中一动:“你也听出来了?”

    “嗯,我想想……”忻仙抚摸着光洁的下巴,沉吟须臾,忽然点点头道,“对,少了一颗七情六欲的人心!”她瞧着秦言,眼眸里泛起晶晶光亮:“大叔,这可就看你的本事了!嘻嘻,我听说,看起来端庄孤傲的女子,其实最是饥渴,大叔你若真勾动了她的凡心,被她反过来压住之时,不知道能不能支持得住?”

    秦言本以为她会发表什么高见,不想却是如此粗鄙的言论,瞪了她一眼,迈步往前走去。

    绕过阁楼,来到湖塘之前。塘水碧青,不知何时竟长出了一大片荷花,荷叶层叠铺展开来,满眼的一片绿。塘边一方小亭,一个清丽的白色人影端坐亭中桌前,凝视着叶上夏花,从一双莹白手里的淡黄长笛中流淌出洗濯人心的曲调。

    这一道简单的青白色剪影,却让秦言驻足停步,心生迟疑。

    似感觉到他的靠近,亭中女子轻轻转首,眼眸如一方寒潭,清冷深幽。

    笛音停止,漫天纷飞的花雨也随之消散,湖中的荷叶一片片沉入水中,叶上夏花顷刻凋零,原来只是一场梦幻。

    秦言暗里一凛,这家伙的修为好像比上午更加精深了,看来是熟悉了天人力量的运用。

    远远的对视,长久的沉默。

    良久,叶星河首先开口道:“秦少侠,莫非又是为听经而来?”

    “不错。”秦言盯着她的双眼,问道,“你是哪一个?”

    他不能不警惕,如果叶星河再次被那见鬼的菩萨心性给控制住的话,那本少爷还是趁早滚得远远的好了。

    叶星河微微一笑,用清冽的声音道:“秦少侠希望我是谁呢?”

    秦言松了一口气。虽然声音还是那般冷淡,但他能够从语气中辨别出尼姑与菩萨之间的细微差别。他走入小亭,在叶星河身边坐了下来。

    叶星河面上笑意更盛,也不多言,直接讲道:“秦少侠若有兴趣,今日不妨听一听《妙法莲华经》……”

    平静而淡然的声音,将秦言的心神引入到一片恢弘安乐的世界里。

    秦言以往诵读经文,大多数时间都不解其意,只是仗着“搜神咒”强行背熟。今日一听叶星河讲解,才懂得其中妙处,彷如亲历大千,见天花金莲,不觉间心神沦陷,如痴如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渐渐从玄妙状态中清醒过来,只听叶星河说道:“……莲华妙法,其言有尽,其意无穷,究竟圆满,微妙无上。秦少侠若诚心钻研,广传其法,当成正果。”说完这句,她站起身来,迈步走出亭外,“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秦言跟着起身:“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

    叶星河没有搭理他,浮光一闪,便避过了他阻拦的手臂,再一步跨出,已是在湖心水莲之上。

    塘中鱼影跃动,青莲微颤,一圈圈的涟漪如浮在碧绿的翡翠之上。此刻万籁俱静,天色灰青,皎洁的月白色倩影转出绝美的轮廓,映在少年幽幽的眼神中,彷如梦幻。

    远处楼榭阁台已有灯光亮起,星星盏盏,点缀着月色的空缺,连绵成一幅繁盛的画卷。然而所有的精致、威仪与华丽,都在那个天水之外的素白身影前黯然失色。秦言的视线随着叶星河向远处延伸,直到见她窈窕的身影没入水光之后,仍不愿收回目光。

    正值听得意犹未尽、心神俱醉之时,她却毅然甩手走掉,莫不是对本少爷的一种惩罚?

    经言妙法,菩提大道,其中奥妙引人入胜,我却只能徘徊于门外,不能一窥其究竟。

    唉,她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吧……

    秦言暗自嗟叹之时,忻仙的声音突然自他背后响起:“你专程来找她,真的只是为了听经?”

    “当然。莫非你以为我真是贪图她的美貌?”

    忻仙“呵”的一笑:“原来世间还有不爱美人的男子,大叔,你真是我平生仅见的一朵奇葩!”她晃悠悠地转到秦言前面,摇头叹道,“世上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见了叶家姐姐的容貌之后还不动心。大叔,你的表现很是值得怀疑啊!”

    秦言冷声道:“那是因为你所见过的人全都是碌碌俗子,不值一哂!”

    “就算是吧,看来我昨天是误会你了!”忻仙围着他转了两圈,忽然俯身凑过脸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大叔,听和尚念经真的那么有趣,比跟美女行房还让你心动吗?”

    “当然!与道合真,自然远胜过俗世痴情贪欲。”

    忻仙眼珠转了转,又问:“你跟女人行过房没有?”

    秦言面上一窘,旋即又恢复如常,淡淡地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弹指红颜老,刹那芳华逝。你若总是执迷于外相,何时才能修成正果呢?”

    “少来这一套!哈!你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也敢说参悟了色相?骗鬼去吧!”

第381章 幻生

    秦言冷哼一声,转身不理会她,负手往回路走去,口里高声唱喝起来:“色色原无色,空空亦非空。静喧语默本来同,梦里何劳说梦。有用用中无用,无功功里施功。还如果熟自然红,莫问如何修种……”

    本只是随口一念,但情蕴其中时,不觉间体内的“瀚血”之气按照某种玄妙的韵律涌动起来,似乎脱离了他的控制,却又自然而然。恍惚间,他伸出手掌,好像整片天空都降落下来,星辰都落入他手中。大千虚空中隐隐传来万千僧侣的诵经声,和着宏大的佛音与他一起高唱:

    “善恶一时忘念,荣枯都不关心。晦明隐显任浮沉,随分饥餐渴饮。神静湛然常寂,不妨坐卧歌吟。一池秋水碧仍深,风动莫惊尽恁……”

    原本清晰的汉文,渐渐变成晦涩莫名的梵音,秦言不知其声,却自然而然地懂得了其中奥义。一切都水到渠成。

    “人我众生寿者,宁分彼此高低。法自通照没吾伊,念念不须寻觅。见是何尝见是,闻非未必闻非。从来诸用不相知,生死谁能碍你……”

    血化佛光,直耀微尘,现世于恍惚中漂荡远去,他赫然已处于虚空大千之中,一圈一圈佛光往外荡漾开去,脑后泛起金轮,刹时间好似化身为一尊巨佛,高悬于虚空之上。洁白的莲花于四面绽放,仙音渺渺,数不清的罗汉菩萨的身影自周围浮现,如众星捧月般拱绕着他,用极古老的咒言与他发出一样的咏唱声。

    飘渺的语调如轻烟一般弥漫散开,他随意摊开手掌,浩瀚的佛光便穿越了三千世界,一直投影到现世之中,将身前的景物尽数扭曲。那种俯瞰苍生的感觉,好像只要用上一分力,轻轻一捻,就能把方寸之地碾做虚无……

    “幻生幻灭!”秦言于此时蓦然醒悟过来。

    他顿时明白了,叶星河教他的,并非是单纯的佛理,而是将幻真岛绝学也混于其中,一并传授过来……等等,不对!

    他曾见识过幻真岛弟子施展佛印,本质上还是以禅心调用灵力,可是到了本少爷这里,为何却是凭借“瀚血”之力才施展出来?总不会是幻真岛弟子个个都修习“瀚血”吧!

    亦或是,“瀚血”其实是一门极为高深的佛家心法,能主动包容佛门真经……

    也就是说,并非叶星河主动传授,本少爷其实是在偷学幻真岛绝技,若是让叶星河知道了,她恐怕会直接跟老子翻脸!

    只不过这种以一己之力勾通天人大道,心神与诸佛同在,一眼就能洞悉诸生奥妙的感觉,实在是让人难以割舍……

    佛光敛去,烟云散尽,身后传来忻仙惊疑不定的声音:“这种把戏……你在搞什么名堂?”

    或许她还没有看出来,刚才那佛相庄严的场面,便是幻真岛的无上绝学“幻生幻灭”。

    秦言心下稍安,继续迈步向前,头也不回地说道:“诚心向佛,自会有大神通。你虽满手血腥,但若这时皈依,还不算太晚。”

    忻仙回以冷笑,不复多言。

    其后许多天的生活,就在这样的平静中度过去了。秦言每晚都来到湖边听叶星河讲经,忻仙远远地跟着他,看着他如痴如醉地在亭子里听足一个时辰,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对于韩大叔喜欢听尼姑讲经这种无聊的癖好,忻仙曾颇有微词,不过她现在得罪了李开,最近一段时间也不敢到处晃悠了,尽管不情不愿,也只好每次都跟过来,咬牙忍受这一个时辰的煎熬。

    除了听经、打坐之外,秦言每日早上还得去看望一下卧床不起的叶映如,如此才能得到柳宛筠的治疗。对于他而言,这时候才是真正的煎熬,不仅要忍受叶映如脉脉的凝视和厉高冰冷的目光,还得搜肠刮肚地想出一些安慰的话语,才能使得叶映如安心修养。而柳宛筠的治疗手段虽没有当初那么粗暴,却也绝对称不上好受,依旧是一件极为考验毅力的事情。

    每天早上跟秦言一起过去的还有方秋遥。同样要忍受厉高的冷眼和柳宛筠的折磨,但浑江帮少主却似乎乐在其中。他已经抛开了所有的俗务和杂念,眼中只剩下叶映如一人。只要能守候于叶姑娘身侧,他对所有的苦痛都能坦然受之。而且,每天不等到傍晚天黑,他是绝对不肯回去的……

    叶映如的身体一日日好了起来,渐渐能下床走动了。柳宛筠在秦言身上花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不消一分钟就能完事。按照她的说法,只要不妄动真气的话,大概再有一个月的休养就能痊愈了。

    这是秦言近日来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而且他巴不得柳宛筠花的时间越少越好,这样他就不用在这地方多呆,可以早点回去打坐了。

    体内的力量,大约已恢复了六七成。他遵从明溪医仙的吩咐,不再修炼灵力,而开始专心琢磨起“瀚血”与佛门真法的结合技巧,慢慢也摸到了一些窍门。

    这天黄昏时分,他又举步前往与叶星河相会的湖塘。忻仙虽满腹怨言,可也无奈地跟了过来。

    远远的,还隔着还几座楼阁,就听见清幽的笛声从远方飘来,丝丝缕缕,犹如春雪融成的寒泉滴淌在嫩叶之上,撩人心颤。

    秦言精神一振,来到碧叶摇曳的湖塘边上。举目而望,一束月白色的素影倚在湖亭廊栏边,幽静如画。婉转的笛声如流水般涤荡,比之往日遗世独立却多了一分凡尘气息,如一阵温柔的风自心头轻拂而过。这一时刻,秦言停下来,轻轻闭上双眼,仔细体会着笛声中的佛理与人性的交融,一时间沉迷于其中,不忍打破这一方净土。

    他能体会得出,叶星河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不是斩却自身欲念,沦为“慈悲”的奴隶,而是与道交融,明心见性,真正迈过了天人境界的关隘。这些天来,秦言一步步地体会到她心境的变化,见她于此刻悟道,也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而且,藉由叶星河的体悟,对秦言自己日后冲击天人境界时破除魔障、明澈内心也有极大的帮助,是以他不敢怠慢,沉下心思,静静体会弥散与笛声中的大喜悦、大感悟、大智慧……

第382章 辩道

    细微的笛声幽幽地飘远,仿佛扩散于整个天地之间。一种包容一切的慈悲心怀,将远近的山水、虫鱼、鸟兽、苍生全部囊括进来,所有人都于这一刻有所感触,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动作,静心体会着微风拂面的温柔感觉。

    唯有一人在此时皱紧了眉头,喃喃说道:“这种假惺惺的慈悲,真是恶心到了骨子里……”

    秦言凝神倾听之时,忽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虽然轻柔微淡,仿若蝉翼舒展,却也构成了此方天地间唯一不和谐的因素,就此打破了平静。

    他倏地睁开眼,就见忻仙的身形从旁边掠过,如一缕轻烟,一闪一跃便飘入小亭中,来到叶星河面前。

    笛音霎时停止。佛性远去,净土消散,一切复归原样。

    叶星河睁开眼来,凝视着面前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率先开口道:“忻姑娘,有何指教?”

    忻仙俏脸上覆着一层寒霜,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吹得很难听?”

    “哦?”

    “吹得难听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在其中渗杂一些假仁假义的大道理,很让人反胃的你知道吗?”

    叶星河淡淡一笑:“抱歉,我没想到忻姑娘也会来听曲子。”尽管被忻仙如此攻讦,她的心里眼里却没有任何气恼之意,白皙的脸上漫着轻灵神圣的气息,傍晚的昏暗也因她而增添了几许亮色。她宛如从晨曦中走出来的仙子,淡漠地应付着俗世里纠缠不清的愚妇。

    忻仙显然也有了这种感受,脸上寒意更加凛冽。她冷笑几声,言语愈发尖刻:“不管我听不听,你都不该以这种邪门歪道来愚弄世人。误人误己,你好像还觉得很骄傲?”

    “邪门歪道?”叶星河的眉尖不易觉察地微蹙,“忻姑娘此言未免太过。星河虔诚念佛,一心向善,修的是我佛八万四千大道,岂可以‘邪’‘歪’谓之!”

    “呵!修佛,修佛,一肚子哗众取宠,满门的男盗女娼!三大佛门,如今已是藏污纳垢之所,纵使你能独善其身,亦不过杯水车薪,终免不了衰亡之势!何况,呵呵,你莫要忘了,那天晚上你让他对我做了什么!如此行径,也配称正道?”

    叶星河眸中荡起丝丝涟漪,随即敛如一汪寒潭,声音却是十分低柔:“那天晚上我不该坐视不理,可你也不该因此诋毁我教门。”

    忻仙盯着她,那样子恨不得把她一口吃掉:“我可不是诋毁,只是实话实说。你们这些吃斋念佛的和尚,一个个都走错了路,满口的歪道理,还偏偏自以为是,觉得高人一等,却不知自己就跟小丑一般,可笑之极!我问你,你们这些和尚,上不能安民意,下不能证长生,整天打坐念经又有什么用呢?”

    叶星河摇了摇头,双掌合十,应道:“为僧者,万缘都罢;了性者,诸法皆空。大智闲闲,澹泊在不生之内;真机默默,逍遥于寂灭之中。三界空而百端治,六根净而千种穷。若乃坚诚知觉,须当识心:心净则孤明独照,心存则万境皆清。真容无欠亦无余,生前可见;幻相有形终有坏,分外何求?行功打坐,大巧若拙,只要素素纯纯寡爱欲,自然终证佛果。”

    “满口胡柴,真是笑死人了!寂灭门中,须云认性,你不知那性从何而灭!枯坐参禅,尽是些盲修瞎炼。火熬煎,反成祸。你那静禅释教,寂灭阴神,涅槃遗臭壳,又不脱凡尘。满口诳言,还不知羞惭,简直贻笑大方!”

    在忻仙肆意的嘲笑声中,叶星河默然不语。她眼中漾起流转的波纹,彷如实质的寒潭之水渗漏过来,映入忻仙眼中,泛起阵阵清冷之意。

    她沉凝片刻,眸光幽幽,终化为轻轻一叹:“看来缘分已尽了。”她目光在秦言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转过身,一步踏入被晚霞染红的湖水中,只留一个素白的背影,眨眼消逝。

    她竟这么走了!

    秦言心中涌起荒谬的感觉。堂堂幻真岛首席弟子,被无数老和尚赞誉的佛门天才,令自己也为之心折的女菩萨,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刁蛮无礼的小丫头驳倒了,最后落荒而逃!

    老天爷,莫非是你觉得本少爷这些日子过得太平淡了,所以跟我开了个玩笑?可是,本少爷现在想听经又该找谁去……

    “你是不是想骂我,甚至还想打我?”忻仙回过头,看着秦言阴霾的神色,“说到底,你根本没有想到,所谓佛门里证了果位的菩萨,反而辩不过我这个小丫头吧?”

    秦言放缓呼吸,也放低了声量,压抑着胸中怒气,道:“你的任性妄为,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可事实就是如此。不要以为我只是诡辩,山上的老婆子早就说过,除了悟叶老头,当今天下已经再也没有真正的修佛者。你早就走错了路,而且越陷越深,我气走她,正是感念你曾经相助的恩德,想劝你迷途知返……”

    “闭嘴!”秦言沉声打断她,“鄙人福浅命薄,消受不起你的好意。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敢奢望你的恩德,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吧!”说完,他丢下原地发愣的忻仙,头也不回地走了。

    对于大道的追求这一方面,秦言比所有人想象得更加固执,只要他认定了的事情,就会一路走到黑,从来听不进别人的意见,说是顽固不化也不为过。

    过了好半晌,眼看着秦言的气息已彻底远去,忻仙脸上才又浮现出如以往般清艳的笑容,轻轻一叹:“冥顽不灵的人,下场总是可悲的。哎,我大概能想象出你以后哭泣的模样……”

    此时夕阳余晖落尽,水天皆暗,万物都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影。少女步出短亭,负手眺望,但见鸦雀暗哑,周围的楼阁散发出沉郁萧瑟的气息,仿佛一尊尊被远古石化的洪荒巨兽。

    “出来吧!不要再躲了!你等这个机会,不是已经很久了么?”清脆的声音随着夜风传荡开去,语音中浓浓的寂寥惆怅,更为天地间萧瑟的气氛增添了一笔。

第383章 拒绝

    顺应着她的话语,一头庞然的阴影自群楼后走了出来。李开并不高大的身影在这萧瑟沉闷的气氛中,却显出了巨兽般的伟岸。

    “忻姑娘,我们终于有了单独交谈的机会……”夜风凄厉地呼啸,天地间肃杀之气从地面八方涌起,朝着亭前那个渺小的身影挤压过来。

    忻仙的衣衫无风自动,仿佛正被一股狂暴的风雨侵袭。她左手腕上的翠绿色铃铛被这无形之风吹激,发出轻灵悦耳的乐调。她半眯起眼睛,似乎担心狂风里夹杂着风沙,会吹进她眼睛里去。她露出清浅的笑容,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嘴唇,轻声说道:“你一个人吗?连帮手也不带,还真是自信哪!”

    “因为担心会打草惊蛇,你的警觉性一向很高。”李开从容不迫地走来,脚步声在沉郁的空间中回响,一声声叩击在少女心头,“不过,对付你……我一个人足矣!”

    一声既出,他脚步重重一踏,天空中星光一暗,忻仙霎时产生出一种诡异的错觉,那就是面前这个空间也随之左右摆动了一下。

    她瞬即收敛了笑容,神色凝重地看着李开越迫越近的身影,在急促的铃铛声中开口道:“我有一个建议——”

    “如果你能活下来,我会有兴趣听一听的!”伴随着风雨呼啸般的巨大声势,李开的身形化作一只大鸟,朝风雨中流露出楚楚可怜仪态的少女凶猛地扑过来。怒涛汹涌中,带来森森死亡的气息。

    而这时候,秦言尚未回屋。他走在半路上就被人拦了下来。

    他本不想搭理的,却不得不停下。

    对面只有两个人,叶家当今权势最盛的二老爷叶文东,以及另一个瘸了一条腿的老跛子。那跛子一身粗布麻衣,背着一个灰白色的旧药箱,胁下拄着一根拐杖,亦步亦趋地跟在叶文东身后,走起路来脑袋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像是乡下很普通的那种走方郎中。

    在叶府之中,连下人都穿得一身光鲜,这跛子却一身麻衣,正说明了他的不同寻常。叶文东明知道秦言的武力,却敢只带他一人来挡路,就可推想出这老跛子的厉害。

    秦言看见他们,远远就停了下来。叶文东却像见到了老朋友一样,满面亲切地迎过来:“玉郎贤侄,老夫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一走过来,老跛子自然也跟着靠近。

    秦言眉头一皱,心里生出不好的感觉,往后倒退两步,抬手喝道:“且慢,止步!”

    叶文东停下来,面露疑惑之色。

    秦言淡淡地道:“请你后面那位老先生不要再靠近了,我受不了那股子药味,有什么话就请直接说吧!”

    叶文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微笑道:“老夫听说玉郎贤侄是来自塞北大漠,苦练剑术十余载,终至大成……”

    秦言摆手打断他:“小侄的时间很宝贵的,叶伯父不如长话短说吧。你是不是就想说,你对小侄起了爱才之心,想要招徕小侄做你的打手?”

    “不错,玉郎贤侄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杰……”

    “叶伯父不用多废口舌,我知道你也是很忙的,所以我就直接说了:请你放弃吧,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被一个后辈屡次打断话头并且直接拒绝,叶文东面色仍然不改,缓缓道:“玉郎贤侄可否告知老夫缘故?”

    秦言打量着他脸上表情,突然一笑:“叶伯父,你的涵养还真是好,这样都能面不改色,不愧是有野心要当叶家家主的男人!只是有一点,你的眼光却不怎么样。”

    “哦?”

    “譬如说你身后这位老先生吧,他分明是个靠不住的人,你却把他引为倚仗,实在是让人看得可惜啊!”

    叶文东目光闪动,淡然道:“那你说说,他怎么靠不住了?”

    “以叶伯父的智慧,还需要我明说么?好吧好吧,瞧你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我就勉强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好了!你看,这位老先生背着药箱,应该是个走方郎中,不错吧?他祖传专治跌打损伤,却偏偏治不好自己那条腿,不是大有问题么?叶伯父,你一世枭雄,宏图霸业指日可得,可千万不要阴沟里翻船呀!”

    叶文东哪还听不出秦言的调侃,面色微微一冷,道:“多谢贤侄提醒。”

    他彻底死了心,转身欲走,这时又听见秦言唤道:“这位跛子前辈,请问您贵姓?”

    跛子面无表情地道:“敝姓古。”

    “哦,古前辈。”秦言眉眼中透出一股冷冽之意,“我看你的目光总落在我周身几处要穴上,还在不停寻找我的破绽,是不是很想称量称量我的斤两?”

    跛子浑浊的老眼中闪过淡淡杀机,视线转向叶文东,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叶文东没有回应。于是跛子不再向秦言多看一眼。

    许久,两人走出老远,叶文东才出声道:“怎么样?”

    “狂妄无礼,但的确有几分资本。在叶府之内,恐怕没人能动他。”

    “哦,那要是出了叶府呢?”

    “我有八成把握,让他死得无知无觉。”

    “甚好!不过用不着你出手,老夫另外有安排……”

    风薄月寒,房屋墙院被映成惨白,阴郁的气息蕴聚不散,仿若滚滚沉云将整片地域笼罩在内,积蓄着森冷杀意的风暴中心似有无数双血红的眼睛往外窥视,一切声音都被这股沉闷的气氛压抑着,耳边响起细微的锐鸣。

    熟悉的房屋突然变得如此陌生,此刻看来,更像一头藏在黑暗中磨牙吮血的凶兽。

    秦言的脚步稍作迟疑,也为这等恐怖的气势震慑一瞬。随即,他心中便焚起熊熊怒焰,锋锐之芒冲天而起,迎着那股滚滚压来的阴郁气息直刺过去。

    本以为是一次惊天动地的冲撞、金与铁的拼杀,已然做好承受狂暴反冲准备的秦言却错愕地发现扑了个空,还未相遇,那股沉寂阴郁的气势便如遭遇了艳阳的积雪飞速消融退却,几乎在刹那之后,强大的压迫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踯躅的身影在屋旁顿了顿,悄然隐入院墙之后,气息迅速远去。

    秦言定下心神,昂然踏前,若出鞘之利剑,锋芒令人不敢直视。

第384章 春睡

    走到门前,淡淡的血腥味便从门缝中渗出来,扑入鼻翼中,令秦言心头一惊。

    他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忻仙。除了面容有些苍白之外,她的神情跟以往一样逍遥自在。

    这丫头,居然还是厚着脸皮回来了。

    忻仙星眸低缬,瞥了秦言一下,轻声说道:“我受伤了。”语气无比娇柔,低眉顺眼的样子,让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感,只想把她抱入怀里呵护一番。

    但秦言可没有这样的想法。他早已学会了不被这丫头甜美的外表所迷惑,依旧冷着脸道:“看你的样子,应该伤得不重。回去吧,忘了我所过的话了吗?”

    忻仙扑闪着明眸,眼睛飞速眨动了几下,声音中带有一丝扣人心弦的甜腻:“可是李开会再来找我的。要是再被他赶上,我就死定了。”

    秦言淡淡地道:“那也不关我的事。”

    忻仙皱起眉,偏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被他打死吗?我还这么年轻,还没有体验过人生的美妙,连男欢女爱都不曾经历……”

    作为一个男人,秦言终究在这样的小女孩面前硬不起心肠。何况他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得叹了口气,默然走进了里屋小房间里。

    他打了一整夜坐,想要静静体验叶星河这些天来说过的佛法。然而忻仙对佛门嘲笑的那几句话一直在耳边萦绕不去,在带来苍蝇般烦恼的同时,也让他对佛家真言的怀疑和困惑一步步加深了。

    他本来认为,佛与道本是一体,殊途同归。然则今日之辩,谤佛者声声句句有理,修佛者哑口无言,她们之间的分歧,好像不仅仅是修炼道路上的区别。

    为僧者,坐枯禅,尘尘缘总弃,物物色皆空。修道者,阐道法,夺天地之秀气,采日月之华精,运阴阳而丹结,按水火而胎凝。一者弘阔天地,誓造净土;另一者只图自身,清净无为。依照我的性情,应该是要修太上之正教,可“瀚血功”却明显偏向于佛法……

    如何是好?

    彻夜未眠,心神不定。直到次日凌晨,沉沉疲倦袭来,秦言才倚着墙昏昏睡去。

    这一觉直接睡过了大半天,醒来时已是午后,早已错过了探望叶映如的时间。他走出去,看见忻仙也还躺在床上,大半个身子露在被褥外面,窈窕动人的曲线一览无遗。秦言看得一呆,只觉口干舌燥。

    忻仙的睡姿十分懒散,虽然闭着眼睛,可也散发出诱人的娇媚气息。她侧身躺着,鬓发凌乱地散落在脸颊,嘴唇倔强地抿成一条细线,晕红艳丽的脸庞犹如海棠初绽。细腻的肌肤如玉般润泽,在屋中昏黄的色调下犹如流淌着的绸缎。睡梦中的她,不自觉地流露出的自怜自艾的神态,格外惹人怜惜。

    空气中散步着少女特有的淡淡馨香,更加过分地撩拨着秦言的心弦。

    似乎察觉到了秦言不怀好意的灼热目光,忻仙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看见秦言微微涨红的脸色,忻仙挥了挥手,就像赶走了一只苍蝇。然后她坐起来,撩了撩鬓角的发丝,斜睨着秦言,开口道:“看你热火焚身的样子,是不是正在想着某种不堪入目的肮脏事情?”

    “嗯……”

    忻仙嘴角边挂起促狭的笑意:“你是不是觉得,我睡着的样子十分好看?”

    秦言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忻仙摸了摸下巴,目光在秦言脸上游走片刻,忽然压低声音,嘻嘻一笑:“你很想跟我上床,对吗?”

    秦言一愣,往后缩了缩脖子,连连摇头。

    “呵!心口不一的男人啊……”忻仙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叹息一声,又摇头道,“不过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你想太多了。”秦言面色恢复了平静,只是心里还是生出少许失落的情感。他虽然对眼前的美貌少女只有色欲而没有爱意,但被她这么直接了当地拒绝,总归是有些伤心。唉,这大概就是男人的贪欲吧!

    忻仙定定瞧着秦言的脸色,忽又柔声安慰道:“其实你这个人也是蛮有趣的啦,如果我一下山就遇到了你,说不定可以考虑考虑。可惜,谁让我先遇上了他呢……”说到这里,她脸上抑制不住地闪过一抹黯然和忧伤,仅仅是提起那个名字,便有着让人心脏为之揪紧的魔力。

    “那个人是谁?浩辰罡?”

    “不要再提他了。”忻仙收敛了笑容,恢复成淡漠的神色。然后无论秦言怎样旁敲侧击,她都闭口不答。

    梳洗完毕,秦言与她一道出门。尽管叶星河说过“缘分已尽”,但秦言仍不死心,还想去湖边看一看。

    动身之前,他郑重警告了忻仙一番,令她不得再胡来。忻仙漫不经心地答应了:“放心,我再也不会在她面前出现的啦,你尽管去吧,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忻仙的神态虽然轻慢,却果然信守约定。她不但距秦言离得更远,而且还刻意收敛了气息,若不是仔细去搜查的话,真就像没存在过一般。

    半途,在一个分岔路口,离昨日与叶文东会面不远的地方,秦言看见一个腰佩长剑的青年武士迎面走来。远远地,不加掩饰的凌厉杀气就已将秦言锁定。

    秦言看了一下已近西山的日头,无奈地停下了脚步。

    “厉兄,哈哈,好久不见啊!你看,今天日落不错!”

    厉高一步步地走近,周身缠绕着青灰色雾霭,其中透出的森森冷意令人如置身于隆冬腊月,遍体生寒,“你今天没有去看望小姐,小姐很不开心。你欠小姐一个解释!”

    “哦!昨天晚上发生了一点事情……”

    “不用跟我说,去向小姐请罪吧!”

    “厉兄的意思是,让我现在跟你一起去见叶姑娘?其实我也很乐意的,只是我现在手头还有点事情,实在抽不出时间哪……”

    “很好!”厉高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新帐旧账,一起算吧!”呛啷一响,他拔出了剑,刃上射出半尺青芒,直指秦言心口,“你这小子,竟敢欺骗小姐,害得她伤心落泪,实在是该死啊!”

第385章 夺剑

    秦言略微后退一步,避过其剑芒锐气,淡淡笑道:“厉兄,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经常看我都是斜着眼睛看的,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难道已经铁了心肠、非要跟我动手吗?”

    “废话——”青色剑芒发出凄厉的风声,划破长空朝秦言胸膛刺来。

    毫无花哨,就这么直接了当的一剑,就凭着其速度与力道,便能令无数技击高手饮恨当场。

    秦言身形随之飘退,若风中柳絮,柔不着力,一直融入到虚空之中。厉高的剑气凌厉无匹,一路追击了十余丈距离,却始终差了稍许,仅有毫厘之差而沾不到秦言的衣角。

    能将秦言迫得连退十几丈无法还手,厉高也算是当今年轻一辈中数得上的人物了。其剑势之猛,不在“天剑”贺连山之下。他若能保持这股刚猛势头再继续追击秦言一百丈,说不定真能仗着地势伤到秦言。

    只是,他显然没修炼这样的功力。

    毕竟刚不可久,他只追出了二十丈,胸腹中的一口气就逼近了极限,再不换气,便要反噬自身。于是,他不得不放缓了势头,想着休整一两个刹那。毕竟,对面那小子正被他追得狼狈逃窜,依照惯性也要再跑个几丈,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好下一轮追杀……

    但秦言来得显然要比厉高想象中快多了。就在厉高脚步刚一放缓的同一时刻,秦言的身形就已完全违背了常识的速度反射回来,甚至比厉高本身的动作还快上一线。他侧身避让过剑芒锋锐,抬起右手看似轻缓地朝厉高胸口按来。

    厉高两眼瞪得老大,心中涌出无比惊骇和荒谬的情绪:‘他莫非能预知我的招数?’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就被他强行压下。他亦是出类拔萃的剑客,在此时刻并没有失去冷静,眼见已躲不过去,便将右肩一沉,左臂横拦在身前,想要硬挡这一击,挥剑的手腕同时狠力一拧,从侧后方向秦言横扫而至。直到此时,他还怀着败中求胜的信念。就在自己不敌,也不会让秦言好过。

    秦言并没有他那么多想法,只看着他举左臂来挡,便将手掌随之移开,转而拍向他右边胳膊。

    这一拍,厉高没能躲过,只能生生受了。

    他浑身一颤,顿觉一股无比阴柔的寒流渗透过来,霎时便将半条手臂麻痹,连握剑的五指也失去了知觉。他心头大骇,慌忙就向后退,却见秦言以更快的速度欺近,又在他左边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

    厉高闷哼一声,脸色从灰白变得惨青,身躯踉跄一下,彻底失去了平衡。

    在他倒地之前,秦言已闪身出现在他背后,抬起一只手掌,在他背心处托了一下,口中淡淡笑道:“厉兄当心,地面有些滑,可不要摔倒了啊!”

    厉高只觉阴寒从三面涌来,转瞬已将周身包围。他勉强驱动真气护住心脉,只是嗓子眼里泛起腥甜之味,咽也咽回不去,鲜血丝丝缕缕地从口鼻中淌了出来。接着眼前一花,秦言又再度转到他身前,端详着他脸色,关切地问道:“厉兄,怎么样,不会死吧?抱歉啊,下手可能重了点,我不知道你这么柔弱的!”

    厉高张了张嘴,却无法出声,只有大股血液从他口中涌出,将前襟染得通红。

    秦言似乎没看见他气愤怨憎的表情,转过身去,拿起他的长剑在手上把玩打量。“这把剑不错,厉兄你这么慷慨,就把它送给我吧!多谢了啊!”

    他从厉高背后解下剑鞘,当着他的面把剑背在了自己身上,这才在厉高无比愤怒屈辱的目光中优哉游哉地渐渐走远了。

    许久之后,厉高才缓过气来,终于逼出了身体里的阴寒力量,重新能够动弹了。然而还没等他舒一口气,身后便传来一串轻柔的脚步声,一个悦耳娇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又看了一场好戏哩!厉大叔,想不到你这么沉闷的一个人,也能有一场精彩的演出嘛!”

    “你说什么?”厉高胸中的怒火被再度撩燃,转头狠狠地瞪向身后那个笑得一脸甜美的少女。

    “呵!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乍一遭逢失败,就会受到很大的打击。通常他们为了转移这种耻辱,就喜欢找不相关的人来撒气,而且一般都是些老弱妇孺之类。”

    “臭丫头……”充斥着愤怒的话语一字字从厉高牙缝里迸出来。

    忻仙含着笑,轻轻点头,“一旦被揭破,通常就会老羞成怒,就像你现在这样的表情。哎,一点也不意外呢!”

    “这是你自找的!”

    “喔?你都伤成这样了,连武器都被抢走了,还想跟我动手?那可别说我欺负你哦……”

    秦言来到湖畔,没有找到那一抹熟悉的素白倩影。

    她果然不再来了。

    缘分真的尽了?

    落日的余晖即将消尽,却于此时下起了细雨。雨丝中渗着淡淡哀愁,将黄昏染得更加落寞,一如秦言此时怅然的心绪。

    他在亭子里坐了坐,眼看着天色完全暗淡下来,而等的那个人还杳无音讯。他再也忍不住,迈步走入湖塘,身形化为一抹灰影,从水面上轻快地飘掠而过。

    不亲眼见她最后一面,终究还是不死心。

    湖对面是一座静谧的花园,秦言循着回廊,来到万花簇映中一个精巧的阁楼前,然后就听见了栏杆上传来的幽然婉转的笛声。

    笛声伴着雨丝,宁静中含着一丝不同于往日的忧伤。秦言听见笛声的时候,便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目,只感觉这忧伤也与自己此时的心绪十分相似,而方才与厉高的一阵厮杀都只若大梦一场。虽未相见,但两颗心已在这一刻靠得很近,慢慢地记不起凡尘之事,沉浸在无边的安宁之中。

    手中剑放下,忘却情与伤。遗世独立,远离污秽与肮脏,世上若真有净土的话,大概就在这一处吧!

    也许,很多年后,秦言依然会记得这个傍晚,记得这一刻的共鸣与净土。

第386章 思念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言听到一声微微的叹息,将他唤回神来。幽幽淡淡的笛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他站在楼外雨幕里,浑身被浸湿了大半。

    他仰起头来,看见那个清丽的身影凭栏而望,四目相对,秦言的心情在那一瞬间宁静了。稀微星光下她的脸皎洁无暇,不加约束的乌黑发丝自柔美的脸旁滑过。她轻轻一笑,而后万物复苏。

    秦言心头漾起别样的情感,甚至可说是悸动。他默默问自己,难道已对这不沾凡尘的女子生出了情愫?

    沉默半晌后,叶星河开口道:“秦少侠,外面下雨,进来避避吧!”

    “那就打扰了。”秦言略一纵身,便跃上高台木栏,轻轻落地,已来到叶星河身边。

    “叶师姐……”秦言张开口,恍然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只化作一个微笑,“在你身边真是万分轻松,什么事都忘了,好像可以就这样一直呆下去。”

    “是吗?”叶星河淡然一笑,“那可不太妙。你本可证菩提,若因为我而产生了心障,那岂不是我的过错?秦少侠,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秦言道:“不忙不忙。叶师姐,今晚风高露寒,独自在这里观景不觉的清冷吗?何不吹点轻快的曲子,我俩找个好地方坐下来聊聊佛经,畅谈一下人生……”

    叶星河的眉梢微微蹙起,打断他的话头:“抱歉,时候不早,我要休息了。你若不肯走的话,就在这里等到雨停吧!”

    她转过身,听见秦言唤道:“师姐留步!漫漫长夜如此难熬,你不觉得现在睡觉太早了些吗?”

    叶星河淡淡地回答:“不早了。”

    “可你也不该把我晾到一边,这难道就是佛门的待客之道?”

    “我非主,你非客。我说过,我们的缘分尽了。”

    “胡说八道,你怎能把对别人的仇恨算到我头上来!我跟那个小丫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与她无关,这是上天的安排,生死轮回,命中注定。我俩缘尽于此,你也应该去寻找你命中之人了。”

    叶星河迈步欲走,秦言赶上前一步,去拉她的衣袖:“什么命中之人,你少糊弄我!我是诚心向佛,专程来听经的,难道你就不该开解开解我这迷途之人吗?”

    说话的同时,秦言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素白的袖袍。只是叶星河眉头一皱,右臂轻挥,便有一股大力自内鼓荡而起,将他手掌震开。秦言面露凝重之色,另一只手掌跟着紧贴上去,五指间燃起金色的焰火,一捏一夹,便扣住了她的袖口。即使是天人级别的力量,也无法轻易挣脱,除非她想撕裂自己的衣衫。

    叶星河不得不止步。她轻轻叹了口气,回身说道:“你一定要纠缠吗?”

    “叶师姐,弘扬佛法,你义不容辞啊!”

    叶星河点了点头:“那好,我弹一首曲子给你听。”

    “好啊!”秦言这才注意到楼阁中的桌子和赤褐色古琴,琴置于木桌正中,宛如碧波中的一方红色弋舟,平添一分悠然气息。“想不到师姐还会弹琴,小弟洗耳恭听。”

    叶星河不作言语,走到青纹木桌旁坐下,双手抚在那张赤琴上。秦言坐在她对面,想象着这位女行者闲来弹琴时偶一抬眼就可望见苍翠的远山,便能忘却凡俗之困扰,此处一定是她最喜爱的地方吧!

    叶星河手指微一拨弄,顿起铿然琴声,好似青木纹理所化的波浪也荡动起来。秦言心头一跳,竟觉前尘过往无数画面都被这琴声勾起。他瞧着叶星河悠然恬淡的面容,倾听着潺潺琴声与栏杆外的淅淅细雨声交叠在一起,慢慢闭上眼,放开了对灵识深处的束缚。

    琴声切切缠绵,像情人在耳边低语。秦言眉头舒展,渐渐陷入曾经温柔的梦中。

    那是个足以让他沉迷的美梦!

    封存在灵台深处的清丽面容在昏暗中渐渐清晰,眸光中闪烁着让他贪恋的温柔神情。

    淡雅的清香渗入鼻翼,明暗变幻的光晕里,伊人在耳畔低语,数不尽的柔情与思念,那梦乡中的旖旎!

    秦言默默低首,想起了前一番魔门中相遇,她与他依依而别。隔着千里守望,可还有人提醒对方,莫忘了那时承诺……

    前途漫漫,伊人,可还安好?

    琴声止息,槛外雨声渐大,穹窿中电光鸣闪,顿作倾盆之声。雨珠击打在栏杆上,水点四溅。雨越下越大,楼阁外雨丝蒸腾,像起了一层雾。

    秦言抹了一把脸,清凉的感觉渗入手心。大风刮进来,单薄的衣衫不禁寒,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凄冷,和迷茫。

    胸中翻腾的情感久久无法平静,他甚至有一种冲动,现在马上就走,放下一切去流苏园找她……可是,可是……

    “秦少侠,可想起来了?”叶星河的声音在雨点击打声中响起来,难得地夹带了一丝关切。

    秦言点了点头,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到栏杆之前,任渐起的雨丝浸透了衣衫。茫茫雨雾遮挡了视野,看不清前路。或许在远方某处,也有一个人也在这样望着天边,静静等待自己……

    “秦少侠,你我浮萍相聚,也算相识一场,以后若还想修研佛法,可以去幻真岛找我。”

    冷风刮着秦言的侧脸,他的表情有些僵硬,怔了一下,颔首道:“好!”

    他已经明白,叶星河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缘分真的尽了。

    满城风雨,入目惆怅,他停顿良久,终于一步跨出,自楼阁凌空走下,融入夜幕。

    叶星河凝望雨幕深处,天眼神通依然能看清他远去的身影。她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怅然,向着夜来的冷风,柔声道:“抱歉,若不再见,对你我都好。”

    许久,她坐下来,随手拿起一本古经,翻了翻,却有些意兴阑珊。辗转片刻,复又拿起笛子,顺着心意吹奏起来。

    于是,在墨黑的风雨夜里,一曲悠悠之声传了出去,没入迷惘的水雾之中。

第387章 夜雨

    深夜大雨,路上已无人。雨点击打着屋檐和地面,发出啪啪的脆响。就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人影贴着墙不紧不慢地行走,风雨已经将他浸透。头发黏在了一起,衣衫贴紧身体,没有了往日的风度。

    与此同时,在高墙的另一方,一个人影低着头大步行来。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色光晕,雨点打下来便被弹开,所以衣衫依然干爽,只是裤脚有些湿痕。

    两个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甚至没有发现对方夹在大雨声中的脚步声。

    直到两人齐齐走到转角处,只隔咫尺之距,眼看着就要撞到一起,蓦然同时止步,抬头相顾,才发现对面的熟悉面孔。

    “呵!大叔,吓我一跳,原来是你啊!”忻仙故作淡然地说着,只是眉宇间的神情有些古怪。她的眼角湿湿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嗯。你这是……”

    “找你呀!你一声不吭就把我丢下了,偷偷摸摸跟着叶姐姐亲热,我可是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呢!”

    “可是,你……”

    “大叔,你刚才在想什么呢,怎么连我靠这么近了都没有反应?这地方可不太平,你可别被人家一闷棍敲死了哦!哈哈!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难道现在回味人家姑娘的身体?啊!你莫非已经跟她行过房了?告诉我吧,滋味如何呀?”

    秦言牵了牵嘴角。小丫头,你故意反咬一口,还不是心虚的表现?即使笑容再是促狭,你终究还是瞒不过我。

    “忻姑娘,你又遇上李开了?”

    忻仙的笑容渐渐消散,秀眉蹙起,道:“你还没告诉我呢!”

    念及方才望见的画面,秦言的眼神迷惘了一瞬,摇摇头,道:“我已经和她告别,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好啊!”忻仙笑靥如春花绽放,喜滋滋地伸出手来,“以后都不用来听那些恶心的假慈悲了!走,跟我回去!”

    秦言任由她抓住自己的衣袖,看着她故意露出的笑脸,低低一叹。他明明听见,她内心中在哭泣……

    每个人都不得不在人前戴上虚伪的面具,或哭或笑都无法真心释怀,装的久了,就会渐渐麻木,甚至遗忘掉自己原本的模样……所谓成熟无法避免,这就是现世的可悲之处!可是,看着这样一个小女孩强颜欢笑,让人更觉得格外痛心。

    要何等苦痛的经历,才能雕塑出这样一张稚嫩忧伤的面孔?秦言猜测,那恐怕是比自己的遭遇还要悲惨的噩梦……

    他定定看着忻仙唇角浅淡的笑纹,本已酝酿好的问句,却说不出口了。

    雨夜中行走,穿过楼榭亭台,良久的沉默后,忻仙忽然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是不是又用了你那该死的神通来窥探我的心声,觉得我十分可怜,然后你就能用那可笑的慈悲之心来怜悯我,像是一个慈悲的君主,施舍给我一点同情,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获得异样的快感?哈!是不是已经飘飘然了?”

    “我什么也没说。”

    “可你就是这么想的,对吗?”

    “错了,我可没有随意窥探别人隐私的嗜好。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是让我来同情的吗?”

    忻仙面色一变,抽回手来,冷冷骂道:“伪君子!把你的同情心留给你的那些红颜知己吧!一年之后她们若是得知了你的死讯,还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什么死讯?”秦言的脸色同样变了。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一身魔性,却修炼佛门神通,还死不悔改,你已经活不过一年了!”

    秦言僵立在雨中,脸色发白。忻仙无意中说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他至今没查出黄凡真正的死因,而自己亦将步他的后尘而去,这种死亡临近的恐惧顿时压过了其他所有念头。

    记得五六年前黄凡“瀚血”第五重圆满,战力突飞猛进,远远压过了其他所有弟子,比自己这时候的优势要明显得多。现在想来,就是练成了佛门神通的缘故。而我……

    忻仙转过来,仰脸看着他,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我随口一说,你就被吓成这样了?大叔,这可不是你一贯的风格啊!”

    秦言吸了一口气,脸色恢复平和,淡淡地道:“有人煞有其事地诅咒我活不过一年,难道我应该欣然笑纳吗?”

    他低下头,越过忻仙,径直向前。

    忻仙跟在他身后,问道:“大叔,今晚你身上有一种特别忧伤的味道啊,是想起了以前的旧情人么?”

    “没错。”秦言的脚步顿了一下,“你的鼻子跟狗一样灵敏。”

    “胡说八道,我的鼻子可比狗灵多了!”忻仙露出甜美的笑容,眸中却渐渐蒙上一层阴霾,在月辉下如同被云雾笼罩。她在秦言身后走了片刻,轻声低语:“大叔,想听一听我跟他的故事吗?”

    “哦?”秦言早已没有心情去听别人的故事,但看到她惆怅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这女孩难得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她的忧伤需要有人分享。

    “很多人曾经骂过我。在他们嘴里,我其实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以屠戮生命为乐,比尸体还丑陋,比蛆虫还恶心,根本就不应该活在世上,最好什么时候走在路上就被雷劈死……”

    “有些过了。”秦言淡淡地评价,“现在我们俩的距离这么近,如果雷公来劈你的话,岂不会殃及到我?”

    忻仙牵了牵嘴角:“这些其实都无所谓,最后该怎么死好像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只是,他万万不该拿浩辰罡来骂我,还骂得如此难听……”她抿起嘴唇,眼中透出无比阴狠的神色,眉宇间骤起的戾气令秦言也为之一惊。他下意识地问道:“谁?”

    “就是你刚才教训的那个,叫厉什么的……”

    “厉高!你不会杀了他吧?”

    “放心,我跟阎王又不是朋友,没义务时常照顾他的生意。我只是给了他一个很深刻的教训而已……”

    “啊!你把他也阉了!你,你太残忍了!”

    忻仙面色一窘,蹙起眉尖,冷声道:“难道你只会往那个方面想吗?我给他的教训,未必是身体上的……”

第388章 秀剑

    后花园里,姹紫嫣红,争妍斗艳。一身蓝白色剑士服装的叶映如轻挽秀剑如在丛中漫步,不时挥出的凌厉剑气将扬起的花瓣割裂,显示出小姐此时不悦的心情。一名侍女提心吊胆地落在她后面几步,被不时撩起的长剑惊得脸色煞白,生怕还未能完全控制力道的主子一不小心就切开了自己,就如那些花瓣一样。

    她战战兢兢地花园中绕了几圈,小姐踏着匆急的步伐再度转身,侍女停下来朝外张望几眼,竟真得瞥见那个期盼已久的身影。她欣喜地连声音都走了调:“小、小姐,韩公子来了!”

    叶映如蓦然转身,正看到面含微笑的秦言步入庭内,容颜一展,叫道:“玉郎,你来了!”

    秦言目光四下一扫,问道:“柳姑娘呢?”

    叶映如神情一凝,慢慢地将秀气的长剑收入鞘内,偏开目光低声道:“她在里屋给方公子治病。玉郎今早过来,就是为了找宛筠吗?”

    秦言听出她的责问之意,面容稍敛,淡笑道:“也不全是,顺便来看看你。叶姑娘,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玉郎……”叶映如眼中露出犹疑之色,上前半步,却欲言又止。

    秦言将她神色变化都收进眼内,道:“叶姑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听见他语中的关切之意,叶映如眉头轻展,道:“玉郎,我这几天向方公子学了些剑术,想请你指点一下。”

    “好啊!”秦言心里暗笑,方秋遥还挺有一套的嘛,在很多市井评书里,男女主人公的爱情都是从一起练剑开始的。那就让本少爷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用心教叶姑娘!

    叶映如不自觉地抿起嘴唇,点点头,将剑再度抽出来,挽了个剑花,向秦言轻低螓首,道:“请玉郎指教!”说着,轻舒柔荑,翻转珠袖,舞动起轻灵的剑光。

    仔沉如鱼潜深潭,步展转疾似烟轻。她的发梢在晨光下晕染一层莹泽,随着她行走而微微甩动。舒展柔美腰肢,脚步轻盈,用剑刃的冷光与曼妙的体态展现出勾魂摄魄的娇媚。

    这还是叶映如公布女性身份以来第一次在人前展露出如此妖娆之态,其艳其丽足以让任何男人心动神摇。

    秦言瞪大眼睛,面颊微微泛红,暗自忖度三小姐该不是以美色勾引自己吧!不过一旁还有侍女伺立,她应该晓得本少爷没有这么大的色胆啊!

    一曲舞毕,叶映如收剑俏立,发丝微乱眼神迷离,嘴角含着一抹略带羞怯的微笑盈望过来,此情景真是美妙绝伦。秦言连声叫道:“好!好!美极了!”

    叶映如垂下头来,天鹅般的脖子更显得粉白秀颀,颔首低眉:“玉郎,你认为这套剑法如何?”

    秦言赞道:“柔美至极,由叶姑娘这样的佳人使出来,更是绚丽得让人叹为观止啊!”他想起了在清微居藏书阁中看到的那些华丽的剑术,如《大内宫廷秘剑》《江淮剑语》之流。不过由叶映如这样的绝色女子施展,确实赏心悦目,极具美感。

    哈哈,方公子啊方公子,你的眼光还算不错,竟然为叶家小姐量身打造出这么一套剑法,看来这些天来你的进步也不小嘛!

    叶映如眼眸中流露出欣喜之色,又问道:“那么,如果用来对敌呢?”

    “呃……这个……哈哈!”秦言沉吟良久,才想出一个听起来不那么伤人的评价,“叶姑娘的剑法这么漂亮,也许能迷惑对方,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呢!”

    叶映如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含义,道:“玉郎,你根本就没有认真看。这是方公子从叶家剑经里精心挑选出的招式,不仅仅是华丽,而且里面还藏了一些变招,可以迷惑敌人,一击制胜。”

    “哦!”

    叶映如的笑容变淡了一些:“玉郎,自从我恢复女装之后,你就对我疏远了,为什么呢?我们是那么要好的朋友,难道你还在怪我曾经骗过你吗?”

    “不,只是不习惯而已。抱歉,我实在没办法把叶兄弟和叶姑娘当成同一个人。而且,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男女授受不亲……”

    “胡说八道!”叶映如的目光中隐含气恼之意,垂下眼帘低沉地道,“你前些天跟我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可没管什么男女之防!”

    瞧着她怒气冲冲的表情,秦言才恍然觉得那个熟悉的叶飘零又回来了。不过,那些糊涂天真的日子终究不能复返,他不想陷入太深,只能别开目光,道:“那只是在讲经论道。而且,我以后不会再去找她了。”

    叶映如惊讶地道:“你和她吵架了?”

    “没有。她说,缘分尽了……”

    “缘分尽了!”平平淡淡的四字,却让叶映如脑中嗡然一响,脸色变得苍白。她直觉地联想到自己,眼看着韩玉郎离自己越来越远,去日已近,又有什么办法呢?命中无缘,莫要强求。这难道是姐姐对自己的劝告吗?

    她眼中顿时泛起水光,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秦言疑惑地想要开口发问,这时听见花园小径外传来脚步声,于是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叶映如看见他这个动作,愈发觉得委屈,泪珠儿忍不住滑落脸颊。

    柳宛筠和方秋遥一前一后自远处走近,瞧清她的样子,不由吃了一惊。方秋遥一纵身飞奔过来,关切地道:“映如,怎么了?”

    “没什么,花粉被风吹进了眼睛……”叶映如用衣袖捂着脸面回答。

    方秋遥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我帮你吹吹”这句话。

    柳宛筠缓步来到秦言身旁,轻声说道:“你现在的身体,如果不跟人动武的话,二十天就能痊愈。剩下的,我也帮不上什么了。”

    秦言听懂了她的意思。也就是说,本少爷随时都可以滚蛋了,而且越早越好。

    他点点头:“多谢柳姑娘这些日子的照顾了。我没什么要收拾的,那么,青山不改……对了,如果方便的话,临走之前能不能让我去叶家藏书阁观摩一下?”

    叶映如放下衣袖惊叫起来:“玉郎,你要走了吗?”

第389章 准备

    秦言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听柳宛筠抢先道:“他还不能走!韩公子,你忘了吗,在走之前,你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秦言瞥了旁边的方秋遥一眼,道:“有方兄弟在,我很放心,他一定能保护好叶姑娘的。是不是啊,方兄?”

    方秋遥脸色泛红,握紧拳头道:“我就算拼了性命也会护住叶姑娘周全,谁要是想伤害叶姑娘,就得踏着我的尸体过去!”他顿了顿,又露出苦笑,“可是,叶家的高手实在太多了,就算我拼了性命也恐怕应付不来。韩大哥,你留下来多住几日吧,等局势稳定了再走。”

    秦言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老太爷发话了,大家都不敢动手,这样得僵持到什么时候。我还要去见一个朋友,不能总是留在这里。你们如果有事的话,就去流苏园找我吧!”

    柳宛筠看着他,眼中神光一闪,突然道:“你非要走的话,我也不勉强你。不过,还请你多留一日,为映如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秦言和叶映如都十分诧异。秦言突然想到某种可能,眼中泛起异彩,喃喃地道:“你不会是想……”一幅抵死缠绵的旖旎画卷已在他脑海中展开,“这,这怎么行呢……就算你亲自劝我,我也是很难答应的啦……”

    柳宛筠瞪了他一眼:“我是叫你明天去陪映如出去打猎!你想到哪方面去了?”

    这次打猎,当然不只是一次简单的游玩,可能还关系到许多条性命。当天下午,人们就行动起来,分头去做准备。叶映如亲自去拜访了姐姐、羽伯等长辈,方秋遥与精神萎靡的厉高一起悄悄布置着明天的护卫力量,而柳宛筠也不见了人影,不知在捣鼓些什么害人的东西。

    看似是一次临时起意的匆忙行动,若运用得好的话,也会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因为敌人只会更加仓促。

    最悠闲的依然是秦言和忻仙二人,他们在叶府里乱逛了一天,仗着身法出入于各大屋舍楼阁,吓坏了众多家仆,撞破了无数桩好事,把个好端端的叶府弄得鸡飞狗跳。

    背地里说闲话的奴才惊得涕泪横流;厨房里偷吃点心的侍女差点被噎死;一个潜伏在二楼的黑衣蒙面人跌下来摔断了腿;在跟侍女偷情的家丁被骇得失了禁,极可能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这些可怜的无辜的人,只是成了两名缺乏同情心的不速之客闲聊中的笑料。

    “大叔,今天怎么有兴致来这种地方闲逛?是不是想偷什么东西呀,说出来吧,也许我能帮你望风哦!”

    “哈哈,今晚月黑风高,不正是出门游玩的好天气吗?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当然要在走之前把叶府逛个遍,日后逢人也好吹嘘一番。”

    “切!少蒙人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么?可惜藏书阁的守备严密得连只蚊子也飞不进去,你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说什么呢,我这么声名显赫的少年英雄会做那种事么?咦,水井边上那两个人好像正在亲热,我们过去瞧瞧……”

    第二日,叶府门口,一大帮盔明甲亮的武士簇拥着主人,整装待发。

    叶映如骑在胭脂马上,纤长白皙的手指玩弄着缰绳,百无聊赖地倾听羽伯的嘱咐,不时敷衍着嗯一声或点点头。她换上了一套轻便的护甲,不过那上面精致繁复的花纹才是主要目的。护甲只有胸甲、护肩、护腕、护腿等几个部位,其间纠挽着蓝紫色薄纱,轻灵可爱。她脚上穿着一双雪白的长绒靴,缚紧的小腿露出修长美妙的线条,又被身后白纱笼住了大部分诱人的部位,显得端庄又大方。

    柳宛筠坐在她旁边另一匹青鬃马上,她依旧是以前那身朴素装扮,清丽的面容如覆寒霜,眼中隐隐现出怒色。

    叶映如右边是一匹纯白的高头骏马,马背上空无一人,甚至连马鞍辔头之类的马具都没有,仅存一根缰绳。白马这会儿昂着脑袋趾高气扬地四处张望,不时从鼻孔中喷出轻蔑的哼声,对身边两匹毫无雄骏气概的同伴不屑一顾。

    厉高带领一队护卫恭谨地护在她们两旁,不时警惕地打量四周,凌厉的眼神迫得路过的行人纷纷退避。无分男女老少,只要望向这边的时间超过了片刻,就会遭受他凶狠的瞪视,好像一头龇牙刨地的凶犬。只是他蜡黄的脸色让这份威武的感觉减弱了几分。

    这支气势汹汹的搜猎队伍在门口等了很久,那两位尊贵的客人依然没有动静,侍卫们暗暗地抱怨起来。

    什么人嘛,好大的架子。竟然敢叫小姐等了这么久,真把自己当成天王老子了?

    过了一会儿,方秋遥从府里走出来。柳宛筠看见他独自一人,勃然变色:“他们呢?”

    方秋遥道:“他们正在洗漱,马上就过来。”

    柳宛筠握了握拳,额头绽起青筋,差点就不顾形象爆了粗口。

    那两个家伙居然睡过头了,敢情他们没把今天这一场大战当回事啊!该死的小子……

    又过了须臾,秦言和忻仙打着呵欠出现在人们面前。柳宛筠远远看见他们惺忪迷蒙的睡眼,终于还是没忍住:“韩玉郎,你给我过来!”

    秦言大模大样地挥了挥手,走过来扫一眼全场,点了点头,颇有检阅士兵的首领架势:“人都齐了?那就走吧!”

    侍卫们都朝他怒目而视:你谁呀,拽得跟王八似的……

    厉高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下,又很快移开。经前日一战后,他已对这来历不明的少年高手产生了极深的顾忌。

    柳宛筠冷冷地道:“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这副鬼模样如何去打猎?”

    “唉,我还不是因为太紧张了没睡着嘛!没关系的,不是还有叶师姐吗?咦,她怎么没来?”

    柳宛筠哼了一声,冷着脸不答。还是叶映如柔声解释道:“姐姐说不再过问凡尘俗事,所以无论谁当上了叶家家主都与她无关……”

    “啊!她竟然不来?真是太狡猾了,早知道我也就——”

    柳宛筠喝了一声:“行了,少说废话,出发吧!”

第390章 行猎

    众人带领一大票武士,一路无人敢挡,径直出了北门,往城郊荒山驰去。

    厉高徒步追在三人身后,另一人与他速度相当,手里擎着一面“叶”字大旗,再后面便是一队持刀武士紧紧追随。

    这支人马偏离了大道,很快进入了人烟稀少的山林地带。山峦绵延相接,丛林深处兽声啾啾。好在地势较缓,树木间距较大,马儿仍然能在林间飞奔,视野也算开阔。

    途中曾遇到几只小兽,很快就被人声惊走。

    翻过一座小山坡,叶映如唤住秦言,三人拉住缰绳居高临望。下方林叶层层翠绿,在阳光下更显鲜艳,啾啾虫鸣四处起伏,枝梢的绿叶被风吹过如波浪推叠。景色不错。不过远方依然有更高的山峰耸立,碧林深处有一条蓝色带子淌淌延伸,绕着弯拐入山峦另一方。

    “据说山的另一边有个困龙窟,里面有妖怪出没。玉郎,我们去那里看看吧!”叶映如扬起马鞭遥指远方山峦,转脸对秦言说道。

    秦言还未回答,后面的厉高已经惶恐地叫起来:“小姐不可!那里人迹罕至,又远离叶府太远,说不定会发生意外。小姐万金之躯怎可犯险……”

    叶映如哼了一声:“倘若一直躲在安全的角落,又岂能看到山巅的景色?厉高,你不要再啰嗦了!”

    “可是……”厉高向羽伯投去求助的目光,羽伯在叶家威望极高,他的话拥有足够的分量。

    不料羽伯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居然赞成了叶映如的想法:“小姐想要成长为雄鹰,就必须学会在风雨中飞翔。小厉呀,我们就算担心小姐受伤,也得给予她这样的机会,不是吗?”

    叶映如轻轻一笑:“还是羽伯了解我。”她举起右手,唤道,“把弓箭拿来。”

    仆人们送上弓箭,秦言也分到了一张弓和一壶箭。叶映如亲自为他绑上箭壶,道:“从下坡到困龙窟的这段路,就是今天打猎的行程。玉郎,方公子,忻姑娘,让我们比试一下吧,看看谁是今天的赢家!”

    秦言忙道:“我不会用弓箭,就不参加比试了。”

    旁边的忻仙俯身偏头冲秦言笑道:“大叔,你想当个伪君子,至少也得把六艺学全了吧!看你的手势就知道很差劲了!你应该先试试弓弦,瞄准一些静物练手感……嘻嘻!等你有了些手感的时候,一壶箭也就差不多了吧!”

    叶映如嫣然一笑:“玉郎,今天就看你的风采咯!”

    “韩大哥,我们比比谁的收获更大吧!”

    “喂!我说了我不会呀……”

    行猎队伍继续前进,穿入下方树林。这个下坡有点陡,马儿得加紧注意,行进速度慢了许多。枝叶间不时有飞鸟跳跃,草丛后出没着疾奔而过的小兽。阳光透过叶层射下来的温度正是适宜。林中风轻,鸟吟声短。

    当跃下一个土坡时,方秋遥突然张弓搭箭,箭离弦如流星般穿入层层林叶之中,回应一个沉闷的利器入肉的声音。两名负责拾取猎物的武士跑过去,带回一只奄奄一息的野猪。

    秦言瞧见他的风采,也不由跃跃欲试,这时感应到草丛里的生命气息,便也张弓搭箭。他全神贯注于数十步外的绿草堆中,随着白马缓缓行走,箭尖始终瞄准其中一处。微风吹过,草尖柔顺地倾摆。那隐蔽在草丛中的生灵似乎感觉到了不安的气息,化成一团黑影向后跃出。草中那一阵异常的摆动在瞬间就被秦言两眼捕捉到,那时黑影刚露出头来,就有一支箭如电般直射而去——擦着黑影的身体插进草丛深处,发出一声闷响。那只逃得一死的灰兔没了命地消失在树林远方。

    秦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脸朝旁边望过去。叶映如和忻仙都一脸笑意地摇着头,侍卫们则发出轻微的嘘声。这个看起来很嚣张的家伙,原来只是虚有其表嘛!

    “啧啧!就差一点点了!”

    “大叔,你射不中就早说啊,应该让秋遥哥哥做好准备补一箭的!”

    “韩大哥第一次射就差点中了,已经很厉害了……”

    “大叔,你的技术那么烂,还是先拿静物练练手感。瞧见那株大树了吗,就是你面前那株,那么大,你再走近一点,就应该能射得中了吧?”

    秦言摆摆手,拒绝了忻仙这个明显具有侮辱性的建议,转过脸继续搜寻四周猎物。

    三匹马并肩而行,秦言被夹在正中,其实也就意味着他的捕猎范围缩小了一小半。然而每当他稍微超前一点,叶映如和忻仙都会有意识地追上来,总是保持平齐的位置。秦言有些无奈,直到走下这座山坡也没找到方便出手的目标。

    而落在后面一点的方秋遥却连连开弓,收获不少。

    忻仙又建议秦言先拿着箭对大树戳一戳,增加点手感,这种荒谬的意见被他再次拒绝。

    接下来沿着流水前进,有水源的地方野兽明显要多一些。秦言先后又找到了三次机会,不过都没把握好箭射出去后的偏折角度,依旧一无所获。最可气的是一只狐狸被射中了后腿,还是带着箭窜入水中逃跑了。这又让忻仙嘲笑了好一会儿。

    侍卫们的嘘声越来越大,饶是秦言自诩脸皮厚也开始发红。他放下弓箭,默默观察方秋遥射箭的姿势。许久之后,才再度开弓。

    第五支箭,瞄准了一头花鹿,秦言凝神屏息,窥见了花鹿舔舐树叶的那一机会,才毅然出箭。

    箭绷离弦,带起尖锐的破空声,秦言心中一松,已然可预料到那支箭穿透花鹿脖颈的轨迹。然而这时候他的心神突然一阵恍惚,茫然间仿佛看见了一个穿着绿衣裳的小女孩从树后跑出来,正挡在了花鹿身前。

    秦言只一愣神,接着发现那女孩的身形面貌依稀有点眼熟。利箭临身,她还茫然无觉,伸手去抚摸那只花鹿。

    “当心!”生死一线,秦言顾不上犹疑,两腿一蹬就从马背上跃起,身形破入狂风之中,比离弦之箭更快,眨眼间便至花鹿之前,一探手就能抓住自己射出的那支箭。

    不过他的手伸到一半,才摸上了箭尾雕翎,便愕然看见眼前只剩下一只惊恐的花鹿,哪有什么小女孩的身影。

    这,活见鬼了!

    他眨了眨眼,愣了一瞬,那支箭已从他手中脱出,狠狠贯入了花鹿的脖子。花鹿悲鸣一声,一头栽倒。

    场面一片寂静。

    忻仙本来是在打一个呵欠,在半途就凝固住了。

    惊愕之后,叶映如很是迷茫地向秦言眨了眨眼,方秋遥也是一脸无奈之色,他们都好像在说:韩兄啊,你用这种方式作弊,貌似不太好吧……

    秦言回头望了望,问道:“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女孩跑过去?”

    没有人回答。片刻后,忻仙脆声道:“大叔,你是在发梦么?不要成天想着小女孩啦!”

    方秋遥和叶映如都露出怪异的表情,好像在说:天哪,原来你竟然好这一口……

    秦言瞧见叶映如眼中强烈的疑惑和愤慨,忙打了个哈哈:“误会!是我看错了!”

    ……

    游猎继续进行,秦言搭上了第六支箭。

    目标是小溪斜对面一头斑纹野猪。油亮的身体,凌乱的鬃毛,还有一对小心张望的小眼睛。野猪正在饮水,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仰起头来倾听着空气中的声音,忽然转身逃跑。“嗖!”一只利箭破空而来,钉入它后腿,强大的冲击力将它撞倒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嘶叫。

    然而它又奋力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远处逃去。又一支箭转瞬即至,穿入它的肚皮,彻底剥夺了它的生机。

    这一次总算没有了嘘声。

    “太好了!玉郎,你学得真快!”叶映如欣然赞道。

    忻仙鄙夷道:“秋遥哥哥一箭射两只,大叔两箭射一只,这差距实在有点大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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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门道心介绍:
十丈红尘,谁能超然于外?
人间之大,需用双脚丈量。
婆娑万法,如何悟道长生?
正邪两立,又该何去何从?
在魔门长大的少年,为了夺回战利品,卷入了一场纷繁浩大的盛会。
人间诸多诱惑,能否扰乱他的道心?
或许这个答案,需要用一生的时光去追寻。
官方群号:583347127魔门道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门道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门道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