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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干枯大地     魔门道心txt下载     魔门道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0章 五重功成

    木堂主嘿嘿一笑:“这小子功力古怪得很!恐怕大有来头!”

    而秦言刚刚醒来,脑子里还有些混沌,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围,随后才慢慢想起自己昏迷前的状况。

    “本少爷……居然没死?”这话在心里头打转,便也说出口来。

    我记得自己好像连心脏就爆裂了,分明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现在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清微居真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

    他分出一丝神念探入体内,随即便惊悚地发现,胸口的心脏处竟然是一片空白!

    这个发现惊得他浑身寒毛竖起,接着又想起了某些骇人的灵异传说。相传人死之前若怀有深重的执念,则无法进入地府,会变成怨鬼徘徊在阳间,如果被正午的太阳照到的话就会烟消云散。又有一种说法是,如果死人坚决不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便也能像正常人一般在阳间生活,直等到某一天有人拿出“你已经死了”的证据,就会哗地一下化为一滩血水……

    现在周遭一片暮色,大雨初歇,天空中没有一点星光,貌似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难道说本少爷现在其实是一具尸体吗,只等林沐瑶拿出一件血衣来,就会惨叫一声化成脓血重归幽冥……

    见他怔怔地发愣,半天不做声,林沐瑶寒着脸道:“小子,你故意唬我们是不是?刚才怎么连气息心跳都没了,害雪儿为你哭得那么伤心——”

    秦言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跳起来,急声道:“别再说了!”他生怕林沐瑶说出一句“你明明已经死了”,刚才那一阵恐怖黑暗的死亡过程实在不是凡人可以消受的,本少爷可不想再来一遭。

    林沐瑶杏目一瞪,意欲呵斥,却被慕城雪一下抓住了袖摆,低声道:“秦公子肯定是有难言之隐,就不要再难为他了。”

    “慕小姐说得太好了。”秦言连连点头,然而心里面还是像堵了一团疙瘩似的,怎么都无法安定下来,忍不住暗自用神念将全身上下都探察了一遍。

    这一次又有惊人的发现。身体中虽然没有了心脏,一百六十个大大小小的命窍也被改动得面目全非,然而血液却还在身体中顺畅地运行着,运行方向却与原来全然相反。推动血液游遍全身的动力不再是心脏,而换成了瀚血之气。他这时候才发现,体内的血气已经强盛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不再局限于血脉之中,奔流不息,流遍四肢百骸、及至周身各处。

    他试着往前迈了一步,举手投足间,身体中的血气便以一种玄妙的韵律随之而动,他能感受到其内若大江怒涛般的巨大威势。血气在身体中浑然一体,念及力至,再无需以往般耗力蓄势的过程。

    此刻的“瀚血”,已与第四重的境界有天渊之别。

    血脉逆行,命窍改道,血气暴涨……莫非这就是“瀚血”第五重“偷天”之境?

    他在心里面肯定了这个猜测。细细体会其中滋味之后再回观第四重境界,便若立于山巅至高处俯瞰平川,所有的奥妙一览无遗。他暗自评定了一下,此时自己的实力已然跃至地元高阶,不动用“舍生诀”也不比蝶舒梦、玉寒烟等人逊色,而且身体中致命的部位已与常人截然不同,战斗时定能给敌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原本胸口处的那团灵炁光团已经随着心脏一起消失,其余的灵力倒是没变,“御器术”仍停留在第六重的地步,虽然看起来比“瀚血功”高了一重,其精深奥妙之处却是远远不如。

    第五重的“瀚血”,就是一个全新的天地,号称有逆天改命之能,其中精妙之处还需要时日去完全体味。但无论如何,他终于站在了俗世武者阶梯的上端,成为顶级高手中的一员了。

    当年黄凡突破到这一步,血狼僧欣喜若狂,而现在,作为门派首徒的秦言终于也不负他所望,成为了婆娑门数百年历史中的第二人,也终于真正具备了担当门派首席大弟子的资格!

    这一步实在是来之不易啊,整个过程他到现在还有些迷糊。难怪师父当日对他万分叮嘱,这血脉逆行之事,可谓偷天换命,找老天爷窃取原本折损的寿元,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若不是老天爷打了个盹儿,秦言也就步上了众多先驱者的后尘……

    他心中好一阵唏嘘感慨,全然忘却了外界的林沐瑶等人。直到林沐瑶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才让他回过神来。

    “小子,你是被水鬼附体了吗,怎么魂不守舍的?木堂主在问你话呢,还不快从实招来!”

    秦言转过身去,看见桥面上并排躺着三具尸体。那个青衣老头就蹲在尸体旁边,一脸阴沉地朝盯着自己,目光中充满猜忌狐疑之色,恨不能把自己剥开了仔细检查。

    这样的目光让秦言略觉反感,但他此刻心情大好,也没有多加在意,微笑道:“抱歉,刚才走神了。木堂主问了什么?”

    木堂主冷冷地盯着他,慢声道:“小子,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怎么又是这一句!秦言眉头一皱,答道:“鄙人来自边陲乡野,卑贱出身,不足挂齿。”

    “真的么?老夫看你着实不简单啊!”木堂主缓缓直起了腰杆,目中神色愈发冷厉,“你刚才打老夫的那一掌,分明附带着厉害的毒素,连“殇雾诀”也差点抵挡不住,绝不是无名小辈能够拥有的。你……到底是谁?”

    秦言被他气机锁定,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凛凛煞意,体内血气也不自觉地加速奔涌,以抵抗那股无孔不入的阴寒。‘这老头好凶啊!’秦言想起自己刚才本来正龟息入定,也是受了这股寒意的刺激才半途惊醒,本少爷没怪他打扰好梦,他还敢咄咄逼人,本少爷如今功力全复,可不必再忍受这般委屈!

    他想到此处,语气顿时恶劣了几分:“老头,你的“殇雾诀”火候不够,随便哪个路边的野猫野狗都不比你差,你就别大惊小怪问东问西了,回去多练几年功夫吧!”

    木堂主面色阴沉似水,缓缓道:“很好,很好!看来我这把老骨头很久不活动,江湖上都快没人记得我这号人物了。”

    林沐瑶见这位辈分极高的老堂主似乎真的动了杀机,忙出声呵斥道:“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快向木堂主赔罪!”

    秦言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道:“木堂主息怒,你老人家年纪大了,可别气坏了身子骨。晚辈身无分文,可负担不起汤药费!”

    木堂主发出嘿嘿两声怪笑,周身已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之中,附近的温度在飞速下降,连他脚下的土地都仿佛被阴影感染上了一样,变得如同晨雾中的水面一般朦胧起来。

    他的嗓音隔着重重阴影透出,又被劲风拉扯得飘忽不定:“小子,我最后再问你一遍……”

    周遭疾风骤涌,木堂主干瘦的身子轮廓竟离地飘起,一条条气流幻成的风带在空中狂舞,“唰唰”鞭打着空气,触及地面,石裂灰飞,留在地上一道道深深的裂痕。

    林沐瑶本想劝架,但觉劲风扑面,实难开口,甚至连她的身子都被大风推得往后连退好几步,眼前一片迷蒙,连秦言的背影都看不清了。

    ‘糟糕,这木堂主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一旦发起性来,除了我爹和大哥,只怕谁也劝不动他!’

第61章 陆公子

    站在冰风前,秦言的皮肤覆上了一层白色,耳边也渐渐冻红。他已经算是领略到了这刮骨寒风的威力,但并不急于出手。

    “老头,你这“殇雾诀”怎么回事,明明修的是‘雾’,怎么让‘风’反客为主?你确定没有练歪?”

    木堂主不回答。

    他周围的风带越来越多,越舞越快。神通催生到极致,令四周气温陡降,狂风夹带着冰雪,在暮色中暴舞。数不清的冰霜在他周身环绕成层层屏障,妖异地张狂游动。乍一眼望去,没有半点疏漏。

    秦言嘀咕道:“虽然练歪了,场面倒是不小……”

    轰鸣声中,木堂主模糊的身形渐近。

    秦言也握紧了拳头,在冰霜环绕之下,他身躯渐渐泛起一层殷红血色。

    他正想试试,所谓偷天窃命的第五重,究竟强到了何等地步。

    他的右手刚刚探出之际,却有一个尖细清越的嗓音,穿透了冰雪和狂风,响在了木堂主耳畔:“他来自蜀中剑门,是我家主人的师弟!”

    也就在此时,秦言的右手伸入了霜气的边界。

    空中两道强劲的气流相撞,顿时爆炸开来,层层撕开了冰雪与风鞭,剩下的冰凝气流瞬时如洪潮回扑,缩回成一团白雾。雾中的干瘦人影倒退好几步,倏然将雾气散开,露出木堂主那张惊疑不定的老脸。

    “你家主人?”木堂主问出口的,同样也是秦言心中的疑问。

    “嗯,我家主人的这位师弟一向口无遮拦,还请木堂主高抬贵手,别跟他一般计较。”青衣太监远远站在一边,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秦言和木堂主的视线同时落在他身后。

    青衣太监背后的大树阴影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那人一袭黑衣,只露出半边身子,看不清样貌,但从他撑在树干上的一只手掌看来,应该十分年轻。

    这家伙,就是青衣太监口中的“主人”?

    “我家主人姓陆,你们可以叫他陆公子。”青衣太监面带微笑,在念到主人名号时,微微咬重了口音,仿佛别有暗示。

    ——陆乃当今国姓。

    ——姓陆的年轻人,身边还带着个太监。

    即便孤陋寡闻如秦言,也立即猜出了那位陆公子的身份,下意识地多看了他几眼。

    对于清微居林家而言,可能江湖与朝堂皆是棋局的一方,并非那么泾渭分明。但在魔门出身的秦言看来,京城、皇宫、天潢贵胄等词语,就如同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除了在一些坊间故事里听过,便只剩下杂乱拼凑的一些印象了。

    其实秦言对于那些宫廷秘闻并不太感兴趣,但架不住老有门内弟子在传播一些诸如“魔尊血狼僧曾潜入皇宫一晚上睡了二十个妃子”之类的小道消息,听得多了,也开始半信半疑。所以他在得知这位陆公子身份的第一时间,就忍不住想看看他的脸,是不是跟血狼僧有几分相似。但那陆公子站位极佳,偏偏不露容貌,让秦言的好奇心愈发旺盛起来。

    木堂主神色阴沉地望着树下,片刻后目光又落回秦言脸上:“这小子……”

    “请木前辈看在剑门和我家主人的份上,别跟他一般见识。”青衣太监声音清脆地重复道。

    “蜀中剑门……”木堂主眉头拧到了一块,抚了抚颔下短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剑门位于兰华国西南部的崇山峻岭之中,地势险要,亦正亦邪,很少介入中原江湖之事,门中弟子多擅长暗器和各类毒功,偶有外出行走,一般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木堂主盯着秦言审视良久,心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却有一身精湛奇异的毒功,又在中原籍籍无名,若说是来自剑门,倒也说得过去。

    他面色稍缓,语气却仍是那般冷厉慑人:“剑门弟子不在山里好好待着,来清微居作甚?”

    秦言还未答话,青衣太监抢先道:“当然是来凑一凑论剑大会的热闹了,天下英雄云集于此,我剑门弟子又岂能错过!”

    木堂主长笑道:“这么说来,倒是我等招待不周,怠慢贵客了?”

    “哪里哪里,是我们几个小辈不请自来,冒昧登门,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青衣太监长年混迹于深宫大内,极擅察言观色,三言两语便将原本弥漫于场中的那股剑拔弩张的敌意化解于无形之中。

    木堂主又问了几句,从林沐瑶口中得知秦言居然是大小姐亲自带进清微居之后,望着秦言的眼神愈发古怪了。他的目光在林沐瑶和秦言之间来回打量,偶尔还转到慕城雪脸上,半晌之后发出一声长叹:“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自有主张,我老头子就不留在这里讨嫌了。”

    林沐瑶道:“木堂主千万别这么说……”

    “不说了不说了,再多待一会儿,你心里指不定怎么骂老头子多管闲事呢!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找老林下棋去了!”

    见木堂主真无追究之意,两位小姐齐齐松了一口气,小女儿的娇憨之态让阴沉如木堂主也不禁露出一抹笑容,摆了摆手,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暮色深处。

    这时秦言发觉树下那位陆公子的身影也正悄然无声地融于夜色边缘,忙迈腿追去,嘴里喊道:“兄台留步!”

    却见青衣太监上前几步迎过来,拦住他的去路,含笑说:“主人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秦公子有什么话跟咱家说也是一样。”

    “那能一样吗?”你长得又不像血狼僧!

    秦言身形一晃,便擦着青衣太监肩膀掠过,但就是这一刹那耽搁的工夫,树下人影已经杳然无踪了。

    秦言站在树下,看着地面黑色的土壤,上面一点脚印也没有,几乎找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若非他曾隐隐感受到那人的气息,几乎要以为自己刚才看到的只是幻术。这足以说明,那位陆公子拥有极高明的轻功,一身本事可能不在自己之下。

    ‘我跟他素未谋面,他为何要替我开脱解围?莫非真是因为师父的关系?却又为何不肯与我相见?怕被我看出什么端倪?’

    秦言一只手按在树干上,心里满腹疑窦。他现在越来越相信,魔门中口口相传的那个流言,有可能是真的。

第62章 辞行

    青衣太监在秦言身后静立了须臾,待他转身之时,才出声道:“秦公子有什么话需要转达的,咱家一定给主人带到。”

    “我想见见他……”秦言略作沉吟,又摇摇头,“算了,还是不见吧!”

    知晓太多秘密并不一定是好事,况且,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何必平添变数。

    青衣太监眨了眨眼睛,微笑道:“咱家会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带给主人。”

    “呃,其实不必……”

    “咱家说话算数。”青衣太监摆摆手,又向林沐瑶等人拱手一礼,才迤迤然告退。

    他前脚刚走,白浪后脚就到了,还带来了一位面貌俊秀的少年。

    “老大,你看他这样子行不……”白浪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了林沐瑶身旁的秦言,顿时露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瞪着眼结结巴巴地道,“他,他,他是人是鬼?”

    “他已经没事了。”林沐瑶挥了挥手,“辛苦你跑了一趟。这位小哥,请回吧。”

    那俊秀少年沉默地施了一礼,临走时扫视众人一眼,面上犹有不甘之色。他若是知道白浪口中的“美差”的真相的话,恐怕就不会是这种反应了。

    外人皆去,秦言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刚从水里捞起来不久,浑身湿漉漉的,又被那木堂主冷风一吹,上下衣物都凝结了一层冰屑,凉嗖嗖的。本少爷虽已恢复功力,无惧冷热,但这样一层冰疙瘩穿在身上也颇不舒服。

    他在树下来回踱了几圈,不时摇头摆手,体味着充盈的力量在体内流动的感觉。他自觉已经脱胎换骨,新的身体需要通过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来适应,这样才能尽快融入到五重瀚血的境界中。血气渗透体表,制造出极高的温度,很快将身上衣衫的水汽蒸干。

    由于天色较暗,林沐瑶等人看不清他被白茫茫的水汽包裹的模样,但白浪和贺忠义却看得真切。他们对望一眼,目中均露出惊骇之色。

    真气外放,这是地元高手才能施展的手段。这秦公子一贯表现得像个胡吹大气的文弱书生,没想到他的真正实力还在自己两人之上。贺忠义还好一些,他只是猜测秦言的伤势是否已经痊愈了,白浪则五味杂陈,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当身上衣物彻底被蒸干之后,秦言走近林沐瑶身前,道:“林小姐,慕小姐,我来向你们辞行。”

    以他现在的修为,直接冲出清微居也未必有人能拦得住。等那群高手得到消息再追来,他都已经跑出几十里外了。不过秦大少爷在中原待得久了,也跟着受了一些影响,觉得不辞而别有失磊落。毕竟相处这么几天也算有点交情了,临走之前还是打一声招呼吧。

    估计大小姐不会同意,但本少爷想走,也没人留得住了。

    慕城雪低低“啊”了一声。林沐瑶无声凝视了秦言良久,才用异常轻柔的语气问道:“才捡回一条命就要走?清微居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秦言咧了咧嘴角:“我是怕我这条小命经不起折腾,再不走就得交待在这儿了。”

    “你还在怪我?我也没想到你会走火入魔,若你咽不下这口气……”林沐瑶的红菱小嘴微微抿起,眼神飘忽不定,语气愈发低柔,“我向你道歉好了。”

    难得大小姐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候,秦言反而有些不适应了。他想了想,答道:“小姐不必如此。我今天虽然遭逢此难,却也因祸得福,乘机治好了内伤,这未尝不是上天的安排。只不过我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喜欢热闹,所以……”

    “哼,恨我就直说嘛,找什么借口!”见恳求不成,林沐瑶又恢复了正常的傲气姿态,娇俏的鼻子一拧,“独来独往?你还能一辈子独来独往不成!本小姐偏要让你留下来!”

    秦言神情不变,微微笑道:“小姐莫要强人所难,须知今日的在下与昨日的在下已经大有不同了。”

    此话出口,贺忠义与白浪脸色皆是一变,分别从左右两方冲来,护在林沐瑶身前。林沐瑶对此似无所觉,昂着头脆声道:“有什么不同?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

    秦言稍微后退了半步,使得两方的气机不至于过早激化。他笑道:“请小姐不要为难我。”

    他此时虽然衣衫不整,发型凌乱,但在第五重瀚血的映照下,举手投足都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势,与前几日那副病怏怏的模样判若两人。

    林沐瑶直勾勾瞪着他,冷哼道:“恢复了功力很了不起吗,清微居可不比别处,你以为凭着几手毒功就能硬闯出去?省省吧!”

    “呵呵,小姐还是瞧不起我。这样吧,我也不想多生事端,就向贺兄和白兄讨教几招,如果我侥幸赢了一招半式的话,你就放我走,怎么样?”

    林沐瑶秀眉微蹙,转过头低声道:“老二老三,你们两个有把握吗?”

    贺忠义面露苦色:“秦公子的修为远高于我,我和老三加起来恐怕也打不过他。”

    “不会吧,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林沐瑶低声骂了一句,抬起头来向秦言说道,“就算你有点本事,也不要妄想能硬闯出去。贺连山和玉寒烟都不敢在清微居放肆,你再厉害又能强得过他们?”

    秦言笑而不语。昨日清微居宾朋满座的时候,那位西域番僧耶摩勒就生生杀了进来,硬撼木堂主、浩辰罡、悟叶等数位强者后又扬长而去。本少爷自诩可能比他稍差一点,但只要不去招惹那些老不死的家伙们,仅是冲出清微居不在话下。

    见他这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分明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林沐瑶心中冒出一股无名业火,提高音调道:“好小子,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既然你不见棺材不落泪,本小姐这就满足你,来人——”

    “等一下!”她刚刚抬起右手,就被身后慕城雪一把抓住。慕城雪的嗓子这时还没有恢复过来,略带沙哑的嗓音低低说道,“秦公子不喜欢这里的约束,你就不要再勉强他了。”

    林沐瑶抽回手来,恼怒地道:“你还为他说话!他一心要走,分明是没把你放在心上……”

    “瑶儿,你听我说。”慕城雪星眸低缬,长长睫毛下的眼神却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对我而言,秦公子确实是难得的知己,与他琴箫相和,漫步梅园,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但我昨天得知,他一心向道,志在远方,并不愿困守于这一城一地的红尘,也不会为某一个人而停留……”

    她顿了一顿,视线飞快地从秦言面上掠过,“也是,他这样浑身都在发光的奇男子,又怎会甘于跟碌碌众生一样平凡地度过一生呢?”她低下头,嗓音有些沉闷,“我最开始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也方寸大乱,十分痛苦,甚至辗转难眠,但我想了一天一夜,现在也想通了——他不属于这里,他跟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就像雄鹰与家雀,我们分属不同的天地!这是上天的安排,没办法勉强。瑶儿你能留住他一时,却留不住他一世,或早或晚,这一天都会到来。长痛不如短痛,请你放他走吧!”

    林沐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没有想到,一贯温柔似水的雪儿还有如此果决坚毅的一面。或许,这娇弱外表下的坚强,也正是自己渴望不断与她靠近的缘由……

第63章 留别

    慕城雪浅浅笑着,毫无羞怯地朝秦言望去。她既已下定决心,那么便再也无需烦扰。秦公子终究只会是她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日后或许还有缘相见,但已是陌路之人,终将相忘于江湖。

    秦言与慕城雪目光交汇的刹那就明白了她的心意,默默地点了点头。

    长痛不如短痛,你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了,也免得让本少爷背负良心上的愧疚。

    不过,为什么心里面还是有些隐隐作痛呢?莫非这就是所有男人的通病,对明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想要占有?本少爷是修道之人,应坚守一颗道心,可不能如世间庸俗男子一般堕落……

    只听林沐瑶噗嗤一笑:“怎么,这会儿秦公子又有点舍不得了?果然啊,全天下的臭男人都是一个样……”

    被她一语道破心思,秦言的脸面有些发烫,轻咳一声,道:“那么,我就告辞了!”

    他刚欲转身,却被林沐瑶唤住:“慢着!我让你走了吗?”

    秦言眸中蒙上了一层阴霾,回首淡淡地道:“大小姐还有什么指教?”

    “我跟雪儿不同,不像她那样聪明灵慧。我只是个凡夫俗子,目光短浅,只顾眼前,能多快乐一会儿是一会儿,就像那朝生暮死的蜉蝣,谁又管得了百年以后?”林沐瑶背负双手踱着步子,慢悠悠地绕到了秦言前面,“我想让雪儿高兴,不想看她伤心,哪怕只是一会儿,哪怕只是一个晚上。你……明白吗?”

    秦言叹了口气,道:“小姐,强扭的瓜不甜……”

    “你不想看雪儿笑起来的样子吗?”林沐瑶在秦言面前站定,昂着头,一双清亮的眼眸仿佛要望进秦言内心深处,在秦言开口之前,又抢先道,“你敢看着雪儿的眼睛回答我吗?”

    “我……”秦言用眼角余光瞥了慕城雪一下,又马上避开。他怎么敢直面那双能够融化世间万物的哀怨眼睛?

    林沐瑶毫无疑问看穿了他的软弱,她扬起下巴,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故意以异常温柔的语气娇声说道:“之前为了庆祝你秦大公子悔过结束,我特意在莫愁阁设下了梅兰宴,就等着秦大公子光顾了。秦公子再怎么心急,也不急这一顿饭的工夫吧?为了这顿饭,大伙儿准备了许久,还望秦大公子赏个脸,吃完饭再走,也别浪费了大家的一片苦心嘛!”

    秦言犹豫道:“那我吃完饭再走?”

    林沐瑶笑得眯起了眼睛:“到时候如果秦公子还想走的话,小女子绝不阻拦。”

    “看你这信心满满的样子,不会是在饭菜里下毒了吧?”

    “……”

    对于这顿梅兰宴,林沐瑶还是非常用心的。宴上点心茶食、果品肴馔应有尽有,择取时鲜海味,搜寻山珍异兽,一共上百道菜,摆菜的长桌将整整一层楼都围了起来,比之昨日林阁老大寿的宴席更为丰盛。

    不过宴上的气氛却有些沉闷。慕城雪满怀心事低头不语,对林沐瑶的劝杯调笑之语置若罔闻,只以嗯啊等词敷衍作答。而贺忠义与秦言之间也不像前两日那样低声谈笑,自秦言显露几分真实修为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好像划了一道界线,再不复以往的密切。

    一顿丰盛的晚餐就这样在不太欢快的气氛之中度过去了。

    晚饭过后,众人走出楼外。此时云销雨霁,稀微的星光透过云层映照下来,地面残留着淡淡的水痕,凉风送来清新的空气,润人心肺,可谓良辰美景,无奈却是分别的时刻。

    秦言率先打破了沉默,抱拳道:“林小姐,慕小姐,还有大伙儿,多谢你们这几日的关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贺忠义抱拳回应:“秦老哥,后会有期!”白浪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抱了抱拳。

    这时林沐瑶伸手在众人之间指了指,道:“秦公子,你就要走了,不跟雪儿单独告别一下吗?”

    秦言转向慕城雪,刚刚抬起手来,却又被林沐瑶打断:“这种俗礼就免了吧。你知道雪儿擅长音律,你有什么话要对她表示的,用琴声去说!”

    “又让我弹琴?”秦言猜出这鬼丫头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你们以琴相识,又以琴作别,这叫有始有终。”林沐瑶朝慕城雪看了一眼,见她脸色并没有多大变化也没表示出反对的意思,才继续道,“也算了断这份孽缘,偿还了你的罪过,如何?”

    秦言略作沉吟,点了点头。正如林沐瑶所说,彻底了结这段孽缘也罢,以免留下心结。

    在他的目光移开之后,林沐瑶脸上浮现出阴谋得逞的笑意。秦言怎么都没有想到,林沐瑶已经在心中构建起宏伟的计划:‘雪儿毕竟是小女儿心性,表面上说得再坚强,也始终无法彻底放下,但她也绝对接受不了感情上的欺骗,这样一来,她的心思始终会在这小子身上纠结,两个人若即若离,患得患失,她再也没有精力去关注浩辰罡,本小姐正好乘虚而入……哈哈,秦公子,你的表演比我预料的还要好,实在太完美了,要不是你本小姐还真没把握胜过浩辰罡,我要好生感激你……’

    林沐瑶挥退了贺忠义白浪等人,只留下几个丫鬟侍女,再一次来到冷香阁。

    她一边让人摆琴焚香,一边令两个丫鬟带秦言去内间沐浴更衣。

    “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万一让外人看到了,还要笑话我林家不懂待客之道!先去收拾干净了再出来见人!”

    等秦言洗去风尘,换上一身宽大舒适的衣物出来时,看见林沐瑶正坐在慕城雪身边,凑在她耳畔窃窃私语。林沐瑶倒是笑容满面,但慕城雪却愁眉不展,偶尔勉强陪着一笑,也稍纵即逝。

    听见秦言的脚步声,两人一齐抬头,眼神各异,但两张紧挨着的娇艳粉靥皆是赏心悦目,让人不忍挪眼。

    “你坐那边!”林沐瑶抬手一指,身子前倾,抽了抽鼻子,微微皱眉道,“没用皂豆?”

    “我一个堂堂男子汉,用什么皂豆!”秦言随口应着,瞥见林沐瑶不满的眼神,起初还不太在意,但在坐下理了理衣摆之后,他倏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身子不禁往后倾斜靠住了椅背——这位大小姐死死乞白赖非要带本少爷来冷香阁,还让我沐浴更衣,还关心我用没用皂豆,不会还要跟我过夜吧?

    大小姐亲自出马牺牲色相,乱我无垢心,坏我童子身,好让我永远留下来陪伴她们姐妹俩?

    尽管这念头荒诞且无稽,秦言面上还是多了几分惶恐,臀部半边离坐,战战兢兢地问:“林小姐你……你……”

    林沐瑶白了他一眼:“我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嘴巴不会说就弹琴!”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胭脂香粉的影响,秦言总觉得她语气比平日多了几分妩媚,连嗔怪之语都带着些打情骂俏的味道。这让他愈发坐立不安。

    话说回来,大小姐的身材还真是惊心动魄,跟玉寒烟和慕城雪那种单薄风格完全不同,真的很容易让人想歪。罪过罪过……

    他吸了一口气,默念几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压下心里不该有的念头,调整了姿势,双手轻轻抚上琴弦。

    手指随意拨弄几下,流淌出一串音符,他的心情也随之渐渐平复。淡淡清香渗入鼻翼,他的灵魂也轻盈飘飞,进入到另一个无尘无垢的世界中。

第64章 异变

    箫声渐起,幽婉凄迷,与琴声相伴,满怀忧愁滋味。

    慕城雪愁眉紧锁,眸中萦溢着化不开的忧伤,吹出的箫声亦是哀茫凄切之调。秦言依然以《花曜》相和,婉转悲涩,不仅尽显曲调之苍凉,也正是他自身内心的写照。

    当摒除一切外物杂念,照见本性真如,以最真实的灵魂面对对方时,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位温婉可人的女子未尝没有一丝情愫。若是一走了之倒也干脆,可林沐瑶偏偏要来个离别的仪式,将这伤感拉长,直要把人内心的眷念哀愁全部给勾出来了。此刻夜深人静,正是一个人内心最为寂寞脆弱的时候,又闻如此哀转凄绝的琴箫之声,真让他心中寥落,无义自抑。

    ‘也许本少爷这般性情,本就不适合修道……’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很快被他挥开。‘本少爷一心向道,在两界碑历经生死,通过了重重考验,是上天也承认的道子,岂会为区区美色所惑……因缘和合,缘起缘灭,瞬息即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曲终了,哀婉的余韵依旧漫绕,两眼相顾无言,寂寥无声。

    秦言顿了顿,缓缓起身,朝林沐瑶慕城雪各一拱手,道:“林小姐,慕小姐,我真要走了,不必劳烦相送。”

    慕城雪怔怔地看过来,欲言又止。

    秦言不忍看她的眼神,狠了心转过身,正要迈步,却听林沐瑶咯咯一笑:“秦公子,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只要你乖乖听话,下次去藏书阁的时候就带上你。你这两天表现还不算太差,所以,这个机会你还要不要呢?”

    秦言心中怦然一动。说起来,也正是为了进藏书阁,自己才会舍了节操去行欺骗之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回报,本少爷岂能放过!

    他本还想矜持一下,但身子已不由自主地转了回去,嘴里叫道:“我要!”

    林沐瑶故意叹气:“唉,但我这里脂粉气太重,要是多留你几天,又怕耽误了秦公子的修行,罪莫大焉……”

    秦言忙道:“不怕!我道心坚固,就是丢到脂粉堆里打滚也没事!”

    林沐瑶蹙着眉,斜瞅着他:“话虽这么说,但就怕你秦公子哪天把持不住,被雪儿美色所惑,将来修道不成,又来怪我。”

    “不会的不会的,我感激小姐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秦言就差拍着胸脯打包票了。

    林沐瑶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你声音这么大,是想让整个清微居都听见吗?哈哈,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一条见了骨头的狗诶!”

    哼哼,为了那本《清微居剑诀总纲》,本少爷让你骂两句又如何!反正看完书我就走,这买卖怎么都不亏!

    却见林沐瑶背负双手款款走到他身前,把脸凑近,慢声说道:“在去藏书阁之前,我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你问吧,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秦言满口答应,心里却想,假若你问我师承来历,可别怪我用剑门那套来敷衍你。

    “我想知道,你这些天之所以愿意听从我的吩咐去接近雪儿,仅仅是因为藏书阁的缘故吗?”林沐瑶盯着秦言,表情异常严肃。

    两人离得这么近,她身子又向前倾,秦言鼻尖闻到香气,颇有些不自在,往后缩了缩脖子,答道:“也不单是藏书阁,雪儿姑娘本身也很让人倾慕,哪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美差呢?”

    林沐瑶哼了一声:“但你心里其实并不打算跟她结缘,这样做就是在玩弄她的感情,还死皮赖脸不认错!”

    “唉,往事已矣,我们都还年轻,以后日子还长,何必老是纠结于从前呢。”

    “哼哼,我问你,如果我再次让你去欺骗一个人,你还答不答应?”

    “欺骗谁?”

    “欺骗就是欺骗,目标是谁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人跟人是不同的。”

    林沐瑶很不屑地“嘁”了一声,转眸瞥了慕城雪一眼,压低声音,缓缓说道:“如果我要你再一次欺骗雪儿呢?”

    这个尖锐的问题让秦言和慕城雪脸色俱为之一变。

    ‘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当着慕城雪的面毁我形象吗?不管了,只要有机会参悟剑道,这点牺牲没什么大不了的!’秦言心念电转,口中毫不犹豫地答道:“答应!”

    他虽然避过了慕城雪的目光,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林沐瑶发声大笑:“哈哈哈哈,你的求道之心还真是坚定啊!不过,像你这般为一己私欲肆意欺瞒他人,玩弄女子感情,心中不存善念的坏东西,也妄想修成正果吗?”

    秦言平静答道:“修道者损不足以奉有余,逆天而为,争夺灵根气运,挥霍天地元气,本就自私。若我一般,如何不能修成正果?”

    “好,你这话倒是坦率。”林沐瑶抚掌道,“本小姐虽然不赞同你的理念,但毕竟有诺在先,决计不会食言。明天早上你来找我,我陪你去藏书阁看半个时辰的书。”她用眼角瞥着秦言,暗暗地想:‘一次半个时辰,再一次还是半个时辰,只要你还有欲望,就逃不出本小姐的手掌心。’

    秦言道:“一寸光阴一寸金,何必再等明天,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晚就是个好日子……”

    “你想得美!这大晚上的让本小姐陪你走夜路,孤男寡女叫别人看见怎么办?”林沐瑶挥挥手,“说定了,就明天,你回去等着吧!”

    “明天……”秦言却有些犹豫了。辞行宴也吃了,离别曲也奏了,自己还要赖在着,难免让人笑话。笑话还在其次,关键是今天自己在木堂主面前显露了几分本事,虽然被那青衣太监以剑门身份搪塞过去,但林家对自己多少已有些猜疑,要是再多留时日,恐怕夜长梦多……

    就在这时,他耳朵动了一动。远方有些异动,好像有许多人正在奔跑,方向正是朝着这边。

    ‘发生什么事了?大半夜的劳师动众,难道清微居里进了强盗?’

    秦言大步走出堂外,凝目眺望。远方夜色低沉,万籁俱静,但过人的耳力让他听到了常人难以注意的细碎声响。不止是前方,其他三个方向也有,呈合围之势,将这里团团困住。他们似乎害怕打草惊蛇,在即将靠近的时候速度又慢了下来。

    清冷的星光下,亭台楼阁显出青灰色的轮廓,这时候犹如一桩桩蹲伏的异兽,散发出阵阵阴冷的气息。寂寞的夜色深处,不知有多少高手潜伏于其中,朝这边悄然逼近。

第65章 重围

    ‘这么多高手,是冲谁来的?’秦言的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虽还不能确认,但身为魔门弟子的警觉已让他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他脚尖一转,瞥了林沐瑶和慕城雪一样,心中泛起几个念头,又迅速压下。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他身形一闪,便在两人眼中迅速变得模糊起来。

    “你到哪儿去?”林沐瑶问出这句话,才发现自己对着的是个正在消散的残像。她骤然转头,只瞥见远方屋檐上似有一道轻烟般的影子一闪而逝,坠入阴暗之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她心下骇然,张嘴欲呼,这时候听见更多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眨眼间便到了极近之处。

    “你们……找谁?”

    脆嫩的少女嗓音在夜色中传开,却无人应答,唯有脚步声和呼吸声越来越密集,如暗潮涌动,遮掩着深沉夜幕后的隐秘。

    “谁准许你们进梅园的?”林沐瑶的语气愈发凌厉,忽然右手被握住,柔软的触感,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慕城雪,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两人都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在看到这般景象之后若还猜不出这帮人是冲谁而来,那就配不上这身富贵荣华了。她们只是不明白,那人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如此多高手为他兴师动众?木堂主不是不再追究了吗?

    心里同样充满疑问的,还有此刻正隐入夜色的另一人。

    秦言绕到冷香阁后方,才发现这一面也有高手在巡游,他不得不放慢脚步潜隐形迹,寻找对方气机网络中的空隙。

    他不明白为何突然局势就转变成这样。本来好好地陪两个娇俏可人的少女弹琴谈心,还想着要不要再留一晚上,一下子忽然就成了过街老鼠一般,被这么多高手满地搜捕。

    暴露跟脚了吗?会是谁通风报信呢?

    木堂主,贺连山,蝶舒梦,玉寒烟,还有那个不曾谋面的陆公子……一个个名字从秦言脑子闪过。凡与他交过手的,都有可能从招式和功法猜出他几分来历。但真正有把握,并且会往那方面想的,只有蝶舒梦和玉寒烟!

    蝶舒梦貌似跟黄凡师兄有几分交情,也是她间接将我带入清微居,出卖我对她有什么好处吗,就为了那个对沧流殿毫无用处的人头?

    玉寒烟……我不希望是你。

    他脚步忽然停住,慢慢直起了身子,冷冷地望向木柱之后。

    “跟了我这么久,终于沉不住气了?”

    “已经抓住你畏罪潜逃的事实,无须再浪费时间。”伴随着低沉的嗓音,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木柱后走出来。

    那人单手按在剑柄上,魁梧的身躯站在光暗交界处,一双虎目瞪着秦言,如同伺机而动的猛兽——正是“天剑”贺连山!

    江遥后退半步,避开他气势锋锐之处,“贺兄,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很久了,其实我对你倒没什么恶意……”

    贺连山大半边面孔笼在阴影中,显出格外的深沉。“这时候求饶已经晚了。”

    “贺兄,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以你的身手,还没到需要我刻意关注的地步,所以善意恶意,我都不曾有过……”

    “呛啷”一响,贺连山以剑作为回答。

    杀气随之弥漫而出,浓烈得像一坛打碎的老酒。秦言眼前只见一片暗红色的剑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顺手去摸腰间,却摸了个空,这时才想起晚上换了一身衣服,排练时用的长剑跟换洗衣物一起被仆人拿走了。他来不及咒骂,汹涌如潮的剑势已然将他全身笼罩。

    秦言身子往后一倾,整个人几乎贴住了地面,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片寒芒,口中叫道:“等一下我先撒泡尿再打……”

    声音才出口就被剑气分解为凌乱的气流震动声,也不知贺连山听没听进去,或者他已经听见了,但故作不知,手中的“黄昏”神剑始终未曾罢休。

    秦言身形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姿势贴地倒飞了十余丈,贺连山紧赶上来,剑刃直指秦言要害。

    “你这人好不要脸,本少爷内急你没听到吗?”秦言破口大骂,但经过那片剑气切割之后,传入贺连山耳中的可能只是嘲哳的杂音,总之他没有罢手。

    秦言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翻身而起,耳畔已听到众多脚步汇聚的声响。他的心微微下沉,经过贺连山这么一阻扰,高手都赶了过来,自己想要摸黑逃跑的计划看来是彻底宣告失败了。

    也罢也罢,我本有心容让,这些人却非要赶尽杀绝,看来这一场杀戮地狱是躲不过去的了!

    夜风刮过,荒草起伏。黯淡月光下,秦言重新站直了身躯,比月光更冷的是他的目光,投注在前方横剑而立的贺连山身上,嘴里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问:“贺兄,怎么停手了?”

    “你不是内急吗?先去解决了,我再与你比过!”贺连山的回答在刚刚赶到的正道群雄耳中听来,无疑是君子仁心,侠义典范。

    “原来你听清了。我还以为你耳力不好。”秦言伸出一根手指掏了掏耳朵,“但你答应得太迟,现在人这么多,我还怎么解决?”

    “无妨,这里暂时没有女眷,你可以速战速决。”

    “你是存心想让我出丑吧?”秦言翘起嘴角,“罢了,古有关二爷温酒斩华雄,本少爷不才,也学一学武圣,先把你收拾了,再去解决内需!”

    贺连山重重哼了一声,掌中“黄昏”抬起,炽烈杀气直指秦言。

    秦言环顾四周,道:“哪位朋友愿意把兵器借给在下一用?”

    无人应声。一张张面孔皆如泥塑一般。

    秦言来不及问第二遍,就听剑气破空之音化作催命的旋律,电射而至他面前。

    剑势如潮,暗红色光晕充斥着呼啸的死亡气息,倾时遮盖了整个视野,令人心悸战栗。

    秦言手中无剑,也绝不想试试自己的手掌跟名震天下的神剑“黄昏”哪个更硬,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就是退。

    退,一剑倒卷万丈风云,他只有退。贺连山忿怒挥剑,暗红色的剑影化作滔天巨浪,一浪接一浪的狂涛追着秦言奔涌而来,仿佛随意一个浪潮就能将他的身形淹没。秦言的身影在其间左转右折,如箭激射,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剑势锋芒,一路窜逃。

    不愧是剑神的传人,“天剑”之名绝非虚传。在旁人看来,秦言已经是命悬一线,如浪中孤舟,随时都有可能倾覆。旁观人群中已经有人喊了起来:“贺公子,小心些,留他一条性命!”

    贺连山的剑势并没有因之而减缓。面前的这个小子,虽然武技平平,但逃跑的功夫却是一流的,他两次差一点就让这小子逃脱,这回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秦言也承认,贺连山的剑术确实有两下子,如果自己打个盹或者走个神的话,说不定还真让他得手了。

第66章 雪耻

    两人一追一逃,转瞬就掠出了数十米距离,从众多高手的眼皮下经过。还好他们总算顾着些许体面,没有与贺连山出手夹攻。

    秦言一退再退,以赤手空拳始终不可能与神剑“黄昏”正面对敌。他心里盘算着找谁借一支兵器应急,但附近这些高手虽然气息深浅不一,却个个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他也不敢贸然试探。万一再惹来一个浩辰罡级数的顶尖强者,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十余丈后,秦言眼际终于瞥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贺忠义和白浪。他们站在一个小土坡上,与其他家丁一起拱卫在林沐瑶身前,慕城雪似乎也在其内。

    秦言已无暇开口讨要,径直纵步,惊险地从一波暗红浪潮中穿过,朝左旁射出一大段距离,眨眼便来到了白浪身前。

    白浪摆出了戒备的架势,按鞘拔剑。然而这一剑才拔至一半,他就觉得眼前一花,似有一道影子飘过。跟着手腕一震,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指缝间漏过去了。他低头看去,才发现长剑已经不在自己手中了。

    ‘剑在人在,剑失人亡。’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极度失神之下,仿佛连眼前争斗的场面也变得模糊而不真切起来。

    而秦言夺过剑后,就未曾多看他一眼。他扭转身形,手腕轻轻一抖,长剑在掌中发出一声愉悦的吟响,泛出一片淡蓝色光华。他举起长剑,直接朝着贺连山挥出的那片暗红光晕杀了过去。

    ‘杀劫难避。就由你贺老兄来做第一个应劫之人吧!’

    “嚓!”两剑相击,发出一声尖利的震响。如同一座冰山投入了血池之中,漫天暗红色的剑影霎时被撞得支离破碎。贺连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感觉到手腕上传过来的磅礴大力,几乎拿捏不稳手中之剑,惶然踉跄着朝后跌去。

    秦言岂会容他退走。他脚下发力,纵身紧追过去。赤红与湛蓝的剑影紧紧纠缠在一起,铿锵的震响盖过了附近所有的嘈杂之声,局势却完全颠倒了过来。

    眨眼间两人对拼了数十招,如此急剧的碰撞震得贺连山胸中气血翻涌,整条右臂几乎麻木。他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耳边又传来秦言的讥笑声:

    “贺兄,我看你弯腰弓背,步伐踉跄,莫不是也内急了?”

    贺连山心中剧震。如此激烈的对拼,对方还有说话的力气,看样子他根本就是游刃有余。这个该死的家伙,莫非拥有远在自己之上的实力?

    ‘不!’他在心中狂怒呐喊。身为剑神传人,怎能因为对手的强大而畏缩,只要还剩下一口气,我就绝不会认输!

    贺连山深吸一口气,剑上暗红色光晕愈发鲜活明艳,仿佛一团火焰燃烧起来。浩荡的灵力在他体内疯狂运转,在强敌的逼迫下,他的气势瞬间攀升至前所未有的顶峰。

    感受到对手气势的变化,秦言赞许地点点头:“不错,来让我见识一下你真正的实力吧!”他扬起长剑,再一次欺身攻上。

    赤红的火焰与暗淡的蓝色冰寒剧烈交织,冰与火嘶叫着吞噬和消融,百千道剑影在两人之间穿梭迸射,犹如绚丽的花朵盛怒绽放,最中心却渐渐形成了空洞,靠近的剑气都迅速抵消弥逝。狂暴的力量在狭小的空间中游走激荡,一片落叶飘来,未及靠近一丈之内就被锋锐的剑气绞得粉碎。这是一场速度与力量的拼斗,舍弃了花哨的技巧,招招皆取对方要害,我一剑过去你一剑过来,拼的就是胸口一口锋锐孤绝之气。

    不知对杀了多少招,仅仅片刻之后,胜负就已然分出,贺连山拔步朝后急退,他的手腕都在剧痛中麻木了,几乎连剑都拿不稳,完全失去了再战之力。

    “传说中的天剑也不过如此嘛,看你身板不小,力气却不怎么样,不会是忘了吃晚饭吧?”秦言口中说着嘲弄之语,脚步不停,紧追不舍。这完全就是刚才那一幕的翻版,只是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对调了过来。

    贺连山又羞又急,脚下一个踉跄,左肩便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堂堂剑神传人,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有他心爱的慕城雪小姐在旁看着,这一刻他连自杀的心思都有了。

    这时候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贺连山的知交好友,沧流殿的张明达大喝一声,驱使着麾下龙骨金狮兽就欲上前帮忙,忽见眼前一道人影飘过,有人先他一步插入了战圈。

    “两位先请罢手——”

    那人来势甚急,秦言本只需加把力就能彻底击溃贺连山,但因为此人的到来不得不分神应对。那人竟不顾场中纵横的剑气,大模大样地插入秦言与贺连山之间。秦言见他没有动手之意,与贺连山先后收剑,心中也暗暗佩服此人胆色。

    此人正是清微居大少爷林沐阳。他站在两剑气机交锋之处,却毫无异样,见秦言收势,他面含微笑,道:“两位都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人物,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何必为此伤了和气呢?”他这话听起来好像是要做个和事佬,但开口的时候,眼睛只看着秦言,而拿后背对着贺连山,偏袒之情显而易见。

    秦言轻嘿一声:“在下也正想请问这位贺公子,为什么一见面就对我拔剑相向,我一没杀他的父母,二没夺他的娇妻,三没跟雁荡山结过梁子,他为何偏偏要跟我过不去呢?”

    贺连山双臂因脱力而微微颤抖,脸色阵青阵白,嗓音也因情绪激动而变得暗哑起来:“我拦你绝非因为私仇!你与那阉竖勾结,偷了林家经书,犯了武林大忌,还不快从实招来,听候大公子发落!”

    “我跟谁勾结?”秦言一边随口反问,一边观察四面动静。他眼际瞥见侧后方一位葛衣老者同几名沧流殿弟子分别从两旁散开,成半包围之势向自己靠来,他们后面还跟着几头形貌怪异的灵兽,将包围圈的缺漏之处完全堵死了。

    这摆明了是要玩瓮中捉鳖的把戏,不给他留下任何逃跑的机会。包围圈布置得非常完美,假如他还没有突破“瀚血”第五重的话,恐怕就算动用“舍生诀”也难以全身而退。

    不过现在嘛……秦言唇角的弧度渐渐拉开,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了一个诡异莫名的笑容。

    有过一次施展“舍生诀”的经历之后,他现在对如何引燃灵力、血气的沸点已经有了些心得,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能完成所有步骤,相信能给这群自命不凡的英雄豪杰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贺连山对上他漫不经心的眼神,竟然生出几许战栗之感。他无比痛恨于自己的懦弱,很快用愤怒填平了这种难以启齿的情绪,大声喝道:“你不光跟阉竖勾结,还跟那个西域妖僧也脱不了干系!你潜入清微居,就是为了盗取《大乘万藏经》!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秦言不屑地笑笑:“人证是谁?物证又在哪?”

    贺连山厉声道:“经书就在你身上!只要搜查一遍,你就没法抵赖了!”

    秦言嘴角咧开:“那你来搜试试。”

    贺连山气势一滞,竟没法接话。他刚才已经用亲身体验证明了,想搜这小子的身只怕不太容易。

第67章 冤假错案

    林沐阳干咳一声,道:“秦公子,若你现在将经书还来,在下保证清微居可以对此事不做追究,希望你考虑考虑。”

    秦言听他和贺连山一再提起“经书”,倒听出些蹊跷来了。看样子,这并非欲加之罪的托辞,而是清微居确实弄丢了一本经书,不知怎的就推到他身上来了。嘿!就算本少爷是魔门弟子,“人人得而诛之”,也不能平白无故让人污了名声。

    他冷然笑道:“你们一个个都说我偷了经书,可我又不是和尚,都不知道藏书阁有什么经书值得去偷的。不如你给我讲讲,我下次也好准备准备。”

    林沐阳道:“秦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本经书只是《大乘万藏经》中的一小部分,你拿了也是无用,还望你三思而行,莫要执迷不悟。”

    “原来《大乘万藏经》就在藏书阁,我还是头一回知晓。”下次如果有空,可以去翻翻。

    林沐阳的语气柔和了几分:“我知道秦公子可能有些难言之隐,清微居也不愿仗势欺人,我可以当着大伙儿的面保证,只要能拿回经书,清微居就当此事没发生过,绝不会为难秦公子。秦公子依然是我府上的贵客,清微居与剑门的关系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秦言道:“我倒也想变出一本经书来送给你,可我身上确实没有,神通也没练到家,凭空变不出书来,只好让你失望了。”

    林沐阳道:“不在你身上,那是放到别处去了吗?”

    “林公子如果打听过我,就该知道我这几天一直跟大小姐一起,哪有时间去偷什么经书?”

    贺连山叫道:“你休想狡辩!有人亲眼看到你昨天下午去了藏书阁,那里的侍卫都可以作证!你从申时一直待到酉时,然后又想混出府去,最后才被林小姐追了回来。你还承认自己欺骗了慕姑娘……”

    “贺公子!”林沐瑶带着怒气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将他后半截话打断,“你们说你们的,别把雪儿牵扯进来!”

    秦言却从贺连山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端倪。昨天申时到酉时,书就是那时候丢的吗……那段时间我的确在花园中,而且遇到了另外两人,他们一样很有嫌疑……那么,偷书的是蝶舒梦,或是那青衣太监?不管是谁,她偷了书一走了之,事情却赖到了本少爷的头上,这种小人行径当真不可饶恕!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自己魔门弟子的身份其实还没有暴露,否则林沐阳也不会说出“既往不咎”这样的话来了。这样看来,只要解释清楚,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对不起了,蝶仙子,我姑且认为是你吧。既然你嫁祸到我头上,我也没有替你背黑锅的义务!

    那边贺连山还在喋喋不休地指控:“你一见到有高手过来就吓得夺路而逃,分明是做贼心虚,却不知自己中了打草惊蛇之计……”

    秦言挥挥手打断他:“我乡野出身,没见过大场面,看你们这几十号人气势汹汹的,能不跑吗?尤其是某些人凶神恶煞,不分青红皂白拔剑就砍,莫非我技高五六筹,说不定就惨死在他剑下了。”

    贺连山气得脸色铁青,但刚才比试的结果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也没法辩驳。那片汹涌如潮的冰蓝剑光仍在他脑海挥之不去,他短时间内也提不起再度挑战的信心,这种难以启齿的怯懦与当众败北的羞耻在心底翻滚煎熬,愈发让他恼羞成怒,伸手戟指秦言,声色俱厉地道:“你来路不明,鬼鬼祟祟,明明有一身武艺却装作弱不经风的样子,整日在姑娘家闺房中厮混,必然包藏祸心,想要图谋不轨,说不定就是魔门派来的奸细!你偷了经书仍不满足,藏在慕姑娘身边留恋不去,定然还有其他阴谋,现在当着众位英雄的面,还不快从实招来!”

    秦言还没回答,另一旁不远处就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唉——”

    林沐瑶在众多家丁的簇拥下往这边走来:“贺公子,你们说偷书就说偷书,为何非要三番五次扯到雪儿身上来!难道你以为人家秦公子跟你一样,心思就只会在女人身上打转吗?”

    贺连山哼哼两声,嗓门低了下来:“我是怕慕姑娘被贼人蒙骗,受到伤害。”

    “你放心吧,有我看着呢,那些痴心妄想之辈没那么容易得逞。”林沐瑶娇脆的声音随夜风传出,“至于这秦公子,本来我也不想对你们男人的事插嘴,但有人老是左一句慕姑娘右一句慕姑娘的,我也没法置身事外了。我就为秦公子说一句话吧,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就算对那本经书有兴趣,翻一翻也都记下来了,我相信他不会蠢到把书带出来,这样多此一举又留下了罪证,他没那么笨。是吧,秦公子?”

    秦言正要点头附和,又听贺连山道:“但他昨天下午在花园驻留很久,这件事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林沐瑶视线转过来,在秦言面上迅快一绕:“秦公子,你给解释解释呗。”

    她身后慕城雪的目光也在秦言脸上长久停留,似乎渴望了解真相。

    众敌环伺之中,唯有她二人的眼中不含偏见,虽然微不足道,却也让秦言感受有所不同。

    秦言理了理思绪,开口道:“昨天申时,我追寻蝶仙子的足迹到了花园,想找她讨要一件东西。蝶仙子对我说,她想去藏书阁看看,让我替她吸引一下守卫的注意力……”

    话未说完,却被好几个声音同时打断:“胡说八道!”“不可能!”“简直放屁!”“太荒谬了!”

    其中赫然就夹杂着林沐瑶的嗓音。

    秦言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心中的温度蓦然冷却下去。

    原来你们都不相信我,那又何必问我!也是,我本就有欺骗的前例,哪有资格去污蔑一尘不染的蝶仙子呢!

    身后,慕城雪柔弱的嗓音传来:“秦公子,你说蝶姐姐会去藏书阁偷经书,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连你也认为我在撒谎!是了,我确实骗过你,你本就不该信我!好,好,既然如此,本少爷又何须辩解,我就遂了你的愿望,替你的那位蝶姐姐担了这事便是!

    他迎上慕城雪的目光,淡然一笑,答道:“我哪有什么难言之隐。像我这种说谎成性的人,难为雪儿你还抱有期望。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东西是我拿的。那天本少爷吃饱了饭没事干,便逛到藏书阁去看书,不巧正看到了那本《大乘万藏经》,其中一派污言秽语,极不对我脾胃,我就把它偷了出来,丢到茅厕里去了。你们现在去梅园的茅厕里搜一遍,说不定还能赶得及……”

    话未说完,却闻脑后一声大喝:“无耻奸贼敢诬蔑我大师姐,受死——”

    一片腥风席卷而来,秦言蓦然回头,便见一头巨大狮子般的妖兽头颅映入眼帘,灯笼般的棕黄双目散发着嗜血的幽芒,血盆大口正朝自己张开。他微微一侧身,避过这妖兽一咬一爪,又后退几步,将其攻势尽数化解,这才有余暇去打量紧跟在妖兽后边的那条人影。

    那人赫然便是贺连山的知交好友,沧流殿的次席弟子张明达。他本就为贺连山的遭遇忿忿不平,又听秦言辱及本门大师姐,当即按捺不住,驱使着麾下龙骨金狮兽冲了上来。

第68章 沧流殿的高手们

    张明达一动,其他几个沧流殿弟子紧随其后,也都跟着冲了过来。沧流殿以驭兽之术闻名于世,其弟子也大多以自身心血豢养异兽。其中最有名的就要数蝶舒梦的那数万只芳华蝶了。如今朝秦言攻来的这四名弟子,各自驭使着金环大蟒、牛头巨兽、奎金灵豹,在加上最前那一头龙骨金狮兽,可谓气势汹汹,杀气腾腾,放在一般寻常老百姓眼里,都可以当成魔神鬼怪来供奉了。只可惜,在秦言看来,这些看似庞然的巨兽却远远构不成威胁。

    这些驱使兽灵来作战的技巧,与魔门“入虚术”有异曲同工之妙,恰好被“御器术”克制。只要不是像蝶舒梦那般动辄数万只芳华蝶,其他的都远远不够看。

    被这四头异兽包围着,秦言并不急于动作。他背负双手,默然望着这四头异兽,灵力凝注于目,霎时将它们身体各处灵力流动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他一边打量,一边随口说道:“你们沧流殿养的这些牛啊羊啊狗啊猫啊,大老远赶过来也不容易,多少钱一斤,报个价吧,便宜的话我全收了,今晚打打牙祭!”

    黑暗深处影影绰绰的人群中,有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又马上憋住了。经秦言这么一调侃,很多高手都觉得沧流殿弟子驱使异兽的形象确实与牧养牛羊的山民颇有几分相似,但在这种群雄荟集的严肃场合,着实不该发笑。

    “今天就拿你这狗贼喂我金狮!”张明达暴喝道。

    秦言笑道:“你这人真不知趣,我好心好意跟你谈买卖,你怎么就知道喊打喊杀?”

    这时忽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突然有无数团橘红色的火焰自人群中升起,冉冉升上半空,将大地映得如白昼一般。那是千百张焚烧着的符箓,在天空中交织成半球形的网络,正将秦言所在之处照得纤毫毕现。

    秦言感觉自己就像舞台上的丑角一般,正在被几十号人围观。他忍不住眯起双眼,心中渐渐有一股火焰升腾而起。莫非因为本少爷这几天在林府表现得比较文雅,你们就觉得本少爷软弱可欺?我要告诉你们,本少爷现在不高兴了,很不高兴!

    他抬头仰望了一眼隐于云后的点点星辰,嘴角笑容渐渐收敛,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嗷呜!”“嘶嘶——”四头异兽先后扑来,挟带着一股腥味。

    秦言屏住呼吸,轻轻将剑柄转了个方向。

    蝶舒梦,你欺骗本少爷的罪孽,就由你沧流殿的师兄弟来偿还吧!

    他脚下一步踏出,便迎上了冲在最前的龙骨金狮兽。

    这金狮兽乃四兽之首,身高丈余,浑身覆盖着硬若金铁的鳞甲,巨大的头颅张开血盆大口朝秦言咬来。若是被它咬上一口,只怕半截身子都会被撕得稀烂。秦言见其威势也不敢硬碰,身形微微一晃,便化作一道清风自它爪下闪过,过快的速度仍在原地留下了一串残影。

    当然,他在经过这头巨大的凶兽身旁时,还没忘了顺手在它的肚脐眼部位划上一剑。小小的剑气在庞大的金狮兽面前就像牙签一般,但就是这一截小小的物事,却带给了这头巨物无法承受的伤害。金狮兽发出一声震天的痛呼,庞然身躯轰然倒地,四腿仍在不停挣扎着。由于神魂相系,紧跟在它身后的驭兽者同一时刻遭受重创,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而秦言在刺出这一剑后,并未来得及观看结果,便陷入了金环大蟒、牛头巨兽、奎金灵豹的包围之中。金环大蟒粗逾石柱,盘起身来就形成了一座小山,一甩尾就是一阵飞沙走石,怕不是有万钧力道。牛头巨兽的个头比金环大蟒犹有过之,两蹄一踏便是地动山摇。这两头巨兽猛则猛已,却也不放在秦言眼里,唯一让他觉得有点棘手的就是奎金灵豹,这畜生的个头并不算出奇,但速度却是极快,搞不好会给自己添上不小的麻烦。

    转瞬之间,秦言脑海中已转过诸多念头。而他脚步未停,身形飘若鬼魅,笔直迎着三头凶兽冲了过去。所有的挣扎与较量就凝固在那身影交错的刹那,牛头巨兽前半身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踏下,金环大蟒粗大的尾巴亦化为一道无可抗拒的虚影横扫而至。就在那时,秦言前射的势头蓦地一滞,转而折向另一个方向,便在电光火石之际惊险地躲过了两头巨兽的攻击。

    牛头巨兽和金环大蟒的攻击全都落到空处,直砸得地面震颤,碎石飞溅。而这时秦言的身形已在一隐一闪之后出现在它们之后,手上长剑斜斜指着裂纹遍布的地板,滴滴鲜血自剑尖淌落。那是自两头巨兽身上取得的纪念。它们在此时才感觉到疼痛,却连发狂的力气也没有了,轰然摔倒在地。

    此时秦言刚刚施展了一次绝妙的浮光掠影身法,正值立足未稳之际,忽闻脑后风声袭来,夹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道。那头奎金灵豹不可谓不聪明,它没有抢先进攻,就是在等待着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然而,它在奋力扑来的时候,又有没有想过,这个所谓的机会也许是秦言故意卖给它的呢?

    腥风袭面,温热的气息仿佛已经贴上了背脊,秦言头也不回地甩动右臂,长剑贴着他手肘倒射出去,化为一道惊人的光芒,笔直贯入了奎金灵豹张得老大的嘴中。可怜的奎金灵豹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再不闻任何声息。

    一息之内,四头兽灵全部倒下,它们主人的模样也完全呈现在秦言面前。这四名沧流殿弟子本都是享誉一方的高手,哪料到自己静心修炼的兽灵竟然才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当秦言的身影自巨兽之后出现的时候,他们全都露出了惨淡惊慌的神色。兽灵被击败,主人的神魂随之受损,他们已难以有再战之力。

    不过事无绝对,总有例外的时候。就在秦言停下脚步,准备发表几句胜利感言的时候,其中一名沧流殿弟子忽然大喝一声,须发怒张,扬手甩出数十张火符,绕成八卦之形,灿若星河,激射而至。

    秦言一挑眉毛,右手挥扬,刺在奎金灵豹口中的长剑倏地一下倒射而回,顷刻间穿透了数十张火符的阵势,剑柄重重击在那沧流殿弟子的胸口。那人闷哼一声,被这一击砸得倒飞出去,口中狂喷鲜血,洒了一地。秦言再一招手,长剑发出一声轻吟,再度飞回他手中。

    霎时间全场皆寂,只剩下夜风吹动树叶的声响。原本窃窃私语的围观者,这时都闭上了嘴巴。沧流殿的落败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眨眼间连败沧流殿四位高手,这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能做到的吗?最后那一幕落到有心人眼里,他们立刻反应过来——能够以气御剑伤敌的,天下间只有两个门派:九龙峰和婆娑门。这小子究竟来自何方?

    一系列交锋都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眼力稍差之人根本还没看清是什么状况,战斗就已经结束了。林沐瑶就是如此,她只看见数道身影在场中追逐,似乎都没怎么拼斗,再度分开时,便是几头异兽受伤倒地、沧流殿弟子重创喷血的场面。她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漫天符箓的火光映照下,空地正中的少年持剑环顾四周。他此刻的神情冷冽而飞扬,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骄悍之气,与前日里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判若两人。

    林沐瑶现在有些明白他平日里的那股自傲是来自何处了。他说要立志求道,凌驾众生,于此刻看来,也绝不仅仅是一句空话。难怪蝶仙子会推崇他这样一个无名之辈,难怪玉寒烟似与他纠葛不清,难怪当日万流风会如临大敌……种种疑惑,眼下都得到了解释。

    而白浪也从武器被夺的懊恼中恢复过来,但秦言带给他的冲击却是最为猛烈的。一个不珍爱自己武器的剑客,凭什么能拥有如此强横的剑术!是老天不公,还是说,自己的理念可能是有问题的?

    当心中的信念开始出现裂缝,便难有恢复原状的可能了,除了破而后立,别无他法。

    “传闻沧流殿的驭兽术冠绝三国,今日一见,也是徒有虚名而已。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难道沧流殿除了蝶舒梦,就没有别的拿得出手的人物吗?”秦言注视着那几名面色惨白的沧流殿弟子,冷冷喝问。

    这时候只听一声暴喝:“黄口竖子,也敢口出狂言!”就见一位葛衣老者大步踏来,沉重的脚步踩得地板一阵呻吟,转眼就到了秦言面前。

第69章 焰皇

    这葛衣老者唤作何不凡,是沧流殿掌教张真人的师弟,与林阁老亦是知交好友。他修习沧流殿绝顶武学“焰皇拳”,早在数十年前就在江湖上闯下了赫赫威名,群雄无不拜服。

    作为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他本只是来镇镇场面,也没打算亲自出手,料想这无名后辈碰见他老人家还不得吓得跪地求饶。谁知这姓秦的小子如斯猖狂,连败沧流殿四名弟子不说,还对本门大肆辱骂。若他再不出面教训一下这小子,大伙儿真要以为沧流殿门下无人了!

    他前冲的速度虽然不快,却隐含风雷之声,两只拳头上更有炽烈的火光燃起,远远就有一股焦灼之感扑面而来。秦言听说过这人的威名,当下不敢怠慢,举剑迎击。

    只听一声沉闷的震响,何不凡一拳砸在剑身上,火光暴涨,刹时间急速攀升的高温几乎要将秦言整个人点着。秦言只觉得一股炽烈丙火顺着鼻息直钻心肺,连忙屏住呼吸,而对方拳上更有一股磅礴的大力欺压上来,震得他身形一颤,眼睁睁看着手中长剑被打得弯折,竟在极度高温中有软化之势。

    秦言虽然有所预料,却没想到对方这一拳竟有如此威势,千斤的力道都算低估了他。此时此刻,他再无其他选择,再不松手的话,被高温熔炼的铁汁就要溅到手上了,而对方另一只拳头也已高高扬起,下一刻就要朝他面门砸来。

    转念之间,他撤手急退,体内血气沸腾,第五重的“瀚血”全力爆发,浑身都蒙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何不凡另一拳砸下来,威势比第一拳更甚,秦言硬生生架上去,只觉得全身骨架都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分明承受不住这股巨力,整个人仰面朝后跌去。

    何不凡可不打算放过他,虎吼一声,高抬右腿,如一杆大枪横扫而至,灼热高温让秦言如同置身火山岩浆之中。秦言本就被他一拳打得失去了重心,慌忙转动脚步,强行横移了几寸才勉强站稳,眼角又见对方鞭腿扫来,只得仓促挥动胳膊挡了一下,完全承受了这一腿的力量。

    这一记“焰皇重核腿”可不是随随便便吃得下的,两股巨力相撞,秦言耳中轰然一响,眼前一阵发黑,心神失守了刹那,再度恢复意识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整片大地变成了一块铁板朝自己拍来。他慌忙振动全身血气,抬手往地面拍了一掌,以精妙到极点的巧劲化解了自己仆倒之势,迅速地扭转了身形。

    然而何不凡不会给他任何喘息之机,他的身体早就拉得跟弯弓一样,蓄满了凌厉的气势。就在秦言立足未稳之际,绷紧的弓弦射出了那必杀的一箭,势若滚滚雷霆,焰皇拳真正的威力在这一拳中淋漓绽放。

    “破碎之锤”!

    拳锋到来之际,秦言的五感都为这一击的威势所夺,天地一片漆黑,耳畔电闪雷鸣,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团凝练到极致的火焰。他几乎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眼睁睁看着那一拳临近身躯,而自己的身体麻木地举臂,抬手,转腕,而后,身躯连倒飞出去的机会都被没有,就被生生砸入了坚实的玄武铁岩地板之下。

    轰然一声巨响,光焰飞溅,整片大地在剧烈的震颤中往下塌陷,惊起一片怒吼与尖叫。以两人交战处为中心,地面沉下了将近两米,方圆百米的地板仿佛被战车倾轧过一般,完全倾覆过来,不成模样。

    而在正中心的那片飞沙走石的烟尘中,原本以为胜负已分的何不凡忽然觉得右臂一痛,本该奄奄一息的秦言竟然捏住了他的手腕。

    何不凡大惊失色,接连使出“焰皇重核腿”与“破碎之锤”后,饶是以他的功力也不得不喘息几下,而硬吃了这几招的对方竟没有丝毫停顿地反攻过来——这小子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他猜对了一半。

    “瀚血”第五重的血气浸透全身之后,秦言此时的体质比钢铁还要坚韧几倍。当然,在何不凡那足以熔金锻铁的拳劲冲击之下,他也并非全无损伤,但却凭着心口一股暴戾血气硬撑下来,趁着何不凡回气之际发起了反击。

    窃取天命,死而不僵,一气流转三千里,这便是“瀚血”五重的强横之处!

    “焰皇拳”与“瀚血功”可谓互为克星,炽烈的火焰炙烤着淡金色血毒,“瀚血”之力同样也在吞噬者火焰的高温,两股力量发起了惨烈的交锋,发出尖锐的吱滋声响。而秦言在握住何不凡的右手之后丝毫没有迟疑,脚下大步欺上,先是一个狠辣的头槌,紧接着一拳砸在对方左肩,全身血气汇于其上,凶猛狂暴的力量压得何不凡深深往土里陷去。

    你这老头不是很威猛吗,打得本少爷入地三尺,本少爷岂能有来无回,就把你整个打入土里,帮你省一副棺材钱!

    然而何不凡也不是个木桩,他出生入死多年,很快就做出了反击,一掌拍在秦言左胳膊上,打得他凌空飞起,飘了两丈方才落地。

    这时候两人都有些力竭了,何不凡虽然将秦言逼退,下半身却完全陷入土中,一时间竟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待到烟尘散尽之后,场中的景象完全映入众人眼中。只见场中土石凌乱,何不凡何老爷子正狼狈地从土里爬出来,而秦言离他足有两丈之远,两袖衣衫尽碎,同样有些狼狈,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虽说大概是棋逢对手、两败俱伤的场面,但落入旁人眼中,两者的分量却大不一样。何老爷子是何等人物?光报出名号,就足以震慑一干宵小。而他的对手呢,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大伙儿以前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竟然跟何老爷子打成了这幅局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何不凡还输了一筹,因为秦言以震碎附近地板的方式卸去了他一记“破碎之锤”的大部分力道,而他却硬吃了对方一拳,半截身子都被打入了土中,实在是有些丢……咳咳那个,略显狼狈。

    秦言调息过来,恢复了一些力气,看着何不凡灰头土脸的模样,心中大觉快慰,哈哈笑道:“老头,你的拳法不错嘛,只是差了点火候,要不让本少爷来教你几招,包你大有进步!”

    他也确实觉得“焰皇拳”与“瀚血功”实有相通之处,两者同样需要极度坚韧的躯体才能修炼,同样是以能量外放伤敌,只是锤炼的方式有些不同。不过,他现在当然没指望何不凡会听进去,说出这番话来,纯粹只为出一口恶气罢了。

    “这个蠢蛋,他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林沐瑶忍不住骂出声来。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就见场中何不凡脸色一沉,双掌一挥,摆出了一个玄妙的手印。在他两手正中,一团漆黑如墨的火焰正缓缓壮大,如地狱般恐怖的味道从中散发出来。

    “是“焚尽八荒”!”人群中当即有人惊呼。

    “何老爷子要出绝招了!”

    “不好,大伙儿快退远一点,被这玩意儿碰着一下可不是好玩的!”

第70章 这只是个误会

    黑色的火焰在何不凡身前逐渐胀大,由于那恐怖的温度,他本人也不敢再将它聚于掌中,转而以手印将之推于身前。

    隔着两丈之远,秦言也能感受到其中传来的可怕气息,脸色随之沉了下来。

    老头子,你是要玩命吗,那敢情好,本少爷也是鬼门关的常客,最喜欢玩命了,无论你出什么花样,本少爷都奉陪到底!

    他右手一挥,“御器”之灵力朝一旁席卷过去,附近几个拿刀持剑的卫士顿时觉得手中猛一股大力传来,再也握不住武器。数把刀剑当即挣脱了主人的束缚,在秦言的操控下朝何不凡飞射而去。

    当时就见何不凡身前黑炎暴涨,那几把刀剑刚刚飞到他面前,还未有任何动作,就卷入那一团幽暗的火焰当中,只听滋啦一响,便被火舌焚烧吞噬,连残渣也没有剩下。秦言心中一惊。他附于剑上的真元灵力只一瞬间就被焚烧干净,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看来这黑炎的威力犹在他想象之上。

    他再一招手,又一柄长剑脱离了剑鞘飞入他手中。这时候何不凡的身形姿势一变,似乎已将气势蓄得圆满,就要将这一式“焚尽八荒”的威力倾泻出来。秦言再不犹豫,当即引动灵台中那枚火种,在体内形成了一个火炉,全身灵力皆在“舍生诀”的作用下被引燃,鼓鼓荡荡,沸腾翻滚。

    这是他第二次施放“舍生诀”,而且只引燃了灵力,没有动用“瀚血”,仅仅耗费了一刹那的时间就完成了整个过程。汹涌的灵力通过他手臂注入剑身,剑上光芒暴涨,湛蓝色的清冷光晕透体而出,炫艳夺目。一股强悍至极的剑气自他体内升腾而起,如若万丈高峰,直刺苍穹。那剑势横亘在所有人心头,孤锐绝世。围观众人不约而同地往后再退了几步,只觉得心头似乎被一座山峰压住了一般喘不过气来,实难挣脱那一重阴影。

    ‘这一剑若是斩下去,此间谁能当其锋芒!’人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个念头。

    秦言高举长剑,迎着何不凡大步走去。他每跨出一步,便激起急流罡风,无匹剑气如怒涛般朝何不凡袭去,刮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何不凡眼中厉芒闪动,身形若山巅苍松,立于狂风中岿然不动。他双掌手印一变再变,激发出无数残影,而那团苍暗火焰亦停止了跳动,彷如凝固了一般,焚尽八荒的威势就待自那静止的时光中淋漓怒放。

    “老头子,看你时日无多,本少爷就做一场善事,提前送你入土!”

    秦言放声大喝,一步步往前踏去,似缓实疾,转瞬跨过了一丈距离,更加清楚地看见了何不凡眼中阴沉之色。两者目光相触,神意深处似有雷光闪动。两股强到了极致的力量就要正面交战,四围鸦雀无声,人人都凝神屏息,神魂意识都要为那剑光与黑炎所夺。天空中不知何时已布满了阴云,似乎连气象也为人间这场大战牵引,刚刚雨霁的穹窿再一次阴霾如晦,星光无影无踪。在空地上方的火符网络的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见苍穹云层翻腾旋转的诡妙景象。

    两人还隔着丈余距离,天象便已随之而动。若这一击真的打实了,大地不知要遭逢怎样的变动。至少场中当事的两个人中,绝对只有一个能够活下来。更大的可能是两败俱伤,声势如此浩大的绝技,仅那余波就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承受的……

    就在此时,一道清亮的女子声音从远方传来,打破了暴风雨之前的寂静:“吾觉得这可能只是一场误会……”

    话音还在远方的夜空中飘荡,人已跨越了数十丈距离,如同一道淡蓝色虚影飞掠而来。跟随那一袭淡蓝绸衫同时降临的,还有一记皓洁如月的剑光。

    来者不是九龙峰玉寒烟又是谁?

    她飞奔而至,如电般落在秦言与何不凡之间,恰逢秦言掌中剑意凝聚登顶、举剑劈下之时。此刻何不凡掌中静固的黑炎亦在尖端凝聚成浓黑的一点,吞噬着周围的光明,正向着前方推出。玉寒烟这一出现,正落在两者交锋之处,最直截了当地承受了这股巨压。厉剑劈向她头顶,黑炎袭向她背脊,其中任意一样都足以令她这具脆弱的娇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玉寒烟只是微一蹙眉,如烟似雾的双眸中泛起淡淡哀愁,不急不慢地抬起了那柄正泛着皎白光晕的宝剑。

    此前秦言眼中只注意着何不凡,而玉寒烟又来得太过突兀,等他发觉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再想撤回力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何况这是在“舍生诀”作用下凝聚他毕生灵力的一击,又岂是说收就能收的!

    他拼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让剑锋偏了一偏,从直劈玉寒烟头颅变成了斜削肩膀。在倾力一击的时候作出这小小的转向,使得他肺腑中激起了巨大震荡,口耳眼鼻中都渗出殷红血丝。他在这一瞬间所遭受的创伤,要比此前与何不凡拼斗所受的伤要严重十倍。

    他连在心中咒骂的精神都没有了。

    眼见剑光临身,玉寒烟脸色仍如古井一般毫无波澜。她轻轻抬起右手,掌中宝剑发出一声尖锐的撕裂般的碎响,骤然化作了一轮皓白无暇的圆月,月轮中隐隐有金光透出,从旁横截住秦言那若山岳倾覆的狂暴一剑,将之引向一旁的地面。

    场中一位目力敏锐的高手失声大叫:““皇极惊仙剑”!”

    轰隆隆连声巨响,飞溅的碎石烟尘与震抖的地面骇人心魂。再加上头顶苍穹中云漩如涡、雷电轰鸣,这末日般的景象令胆子小一点的吓得惶恐不已,尤其冷香阁中的侍女丫鬟们更是连连尖叫,刺人耳膜。

    随后又有一道黑幕倒悬而起,顷刻吞没了半空中的符箓网络,场中光线顿时暗淡下来。那是何不凡释放出的黑色火焰,他对力量的控制终究要比秦言老辣得多,竟能在最后关头将火焰推向天空,方才免去了玉寒烟香消玉损的大劫。他这也是拼了一条老命才勉强完成的,在此之后立即萎顿下去,所受的内伤比秦言还要严重得多。

    烟尘散尽之后,场中的局面显露出来。只见空地中的地面已多出了一道数丈长的深不见底的裂缝,断面如蒙冰尘,彷如九泉幽冥的通道,犹有阵阵寒意从中渗透出来。

    而引发这场战斗的两位主人公都是一副欲仙欲死的模样,秦言持剑拄地,衣衫狼藉,七窍流血,面目惨淡。何不凡垂手而立,眼中一片浑浊,身形更是摇摇欲坠。

    作为罪魁祸首的玉寒烟站在他们之间,倒是一派精神抖擞的神色。她朝着远远观战的林沐阳遥遥施了一礼,面含微笑,淡然说道:“秦师弟身为九龙峰弟子,断然不会做出这偷鸡摸狗的行当。吾觉得,十成是有人嫁祸于他。”

第71章 幽夜心事

    一地鸡毛过后,总算得来片刻清净。

    幽楼雅阁,红墙玉瓦,扶栏可见天边晚星。凉风穿堂而过,拂动衣衫,将大战之后的一点暴戾与憋闷吹散一空。

    秦言凭栏眺望,枫林后暮色渐薄,屋宇楼阁掩隐其中,花草丛围,一派幽静的景色。

    玉寒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幽淡的馨香扑入鼻翼:“大半夜的还来观赏夜景,师弟真是好雅兴。是不是觉得长夜漫漫,又在想念你那两位红颜知己了?”

    秦言叹了口气,本想说“你不也是大半夜的到处乱跑吗”,但又想到自己这位便宜师姐本就是夜猫子的习性,跑来骚扰自己实在再正常不过了。自从他“九龙峰弟子”的身份被暴露后,林家便给他另外安排了住处,与玉寒烟所在的地方只有一墙之隔,对于他们这种修为的高手来说,差不多就相当于住到了一起。

    “怎么,有心事?果然是在思念那位雪儿姑娘吧!哈哈,我把你从她身边拉走,你是不是特别不开心啊?”

    秦言蓦然回首,瞪着她漆黑清亮的眼眸,咬牙道:“我看你倒是挺开心的。你恰好在那个时机出现,是不是故意的?”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自己跟何不凡就要短兵相接的时候现身,还不顾死活地冲到两人中间,害得自己活生生被逼得七窍流血不说,灵力也被“舍生诀”耗尽一空。不过,一想到何不凡最后那副半死不活的凄惨模样,他胸中的郁愤之气又平息了几分。

    玉寒烟的眉头先是轻轻一皱,继而又舒展开来,淡然笑道:“你是在怪我?我也是没办法啊,如果不这样,怎么能看清你真正的实力呢?呵,算你猜对了,我就是故意来迟半步。你要是恨我,我也不会在意的。”

    “你也太不知死活了,就不怕我收不住势、一剑把你劈了吗?”

    玉寒烟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编贝细齿:“你本来就没有收住啊!呵呵,就算死在你的剑下,我也不会有怨言,我本来就欠你的嘛!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也不必愧疚,就请你把我的尸身带回归林庄安葬,就算是偿还了我的心愿。”

    她说起归林庄,倒触动了秦言心中某一根弦。十一年前,不动真人与婆娑门在归林庄大战一场,自己便是从那里被带回魔窟,莫非玉寒烟同样也是……

    他瞧了瞧玉寒烟的眼色,道:“师姐啊,归林庄远在西南,离这里有几千里地,你要我拖着你的尸体跑这么远,到时候就算我能承受得住,也怕你承受不住啊。”

    “无妨,我也不奢求全尸,你把我的首级带回去就行了,这样就不麻烦了吧?”

    秦言迟疑着道:“尸首分离是不能葬入祖坟的,你确定……”你确定不会半夜化作鬼魂来找本少爷的麻烦?

    “不用担心,我也只是想回故土看一看,了结心中夙愿罢了。至于祖坟,呵,我一个女子,怎么会有那种奢侈的想法。”

    她微微垂下头去,嘴角虽挂着淡淡笑意,神情却寂寥而落寞。夜风撩起她的发梢,吹动她薄薄的衣衫,暗淡星光下黛眉如画。在这个时候,她收起了白日里的优雅和高傲,仍将满腹的忧愁心酸隐藏在淡漠的面具之后,却更加惹人怜惜。秦言心中陡然浮现出一股拥她入怀的冲动,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

    这个动作却为玉寒烟所觉,她从黯然神伤中惊醒过来,警觉地后退一步,低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秦言的手臂在半途僵了僵,转而摸住栏杆,尴尬地笑了笑,道:“师姐,人生有很多美好的事情,何必要如此悲观呢。”

    “悲观么?一朝解脱,抛却所有烦恼,随风散去,这是何等洒脱自在。你还小,不懂。”玉寒烟幽幽一叹,随即嘴角牵动,又挂上了那副淡漠世情的微笑,“不过你放心,如果你死了,我会为你办同样的事情。你说你拜入师门十一年,肯定也是从归林庄出来的吧?说起来,若没有那场争斗,我们说不定还是乡亲呢!”

    秦言的脸色微微一凝,强笑道:“师姐啊,我们两个都还这么年轻,谈论死了该怎么收尸的问题是不是太早了点,你就不觉得场面有点怪异吗?来来,我们换个话题,聊点高兴的吧。”

    玉寒烟抿了抿嘴,道:“你说得对,我们都是江湖上最具潜力的明日新星,不该谈论什么死不死的问题,万一要是传了出去,肯定会让人笑话的。来,我们聊聊你最近泡的那几个妞儿吧,那位雪儿姑娘——”

    秦言连忙打断她:“哎呀女人有什么好说的,都是些红粉骷髅而已——啊,师姐,我不是在说你……”

    玉寒烟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一心求道嘛,那我们就谈一谈江湖上的英雄豪杰,看看有谁入了你的法眼,接近了你心中的‘道’。”

    她挑起了话题,秦言便接了上去。两人对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一阵品头论足,大有煮酒论英雄之势。可惜两人真正的心思都不在此,嘴上虽说得欢,却总有一种意兴阑珊的意味。

    在这寂寞的夜里,两个人不能相互偎依,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那还真是忧伤啊。

    秦言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师姐,我看你总是了无生趣的样子,如果你今天真的死了,难道就没什么遗憾吗?”

    “胡说八道,我怎么会了无生趣呢?我还没有享受到人生最快乐的事情,还未能把山间妖魔除尽,还没有把世上的神兵法宝搜集完整,还有那么多的黎民百姓等着我去拯救,我怎么会轻易去死呢?”

    玉寒烟漫不经心地说着,不过当她发现秦言的目光长久停留在她曼妙的身躯之上、眼中开始流露出轻薄狎亵之色的时候,便忍不住沉下脸来,淡淡地道:“看够了吗?吾所说的‘人生最快乐的事情’,可不是你这臭小子想得这般下流。”

    秦言疑问道:“人世间最大的诱惑,除了两情相悦,还能有比这更快乐的吗?”

    玉寒烟脸色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冷哼一声,道:“跟你这小色鬼探讨人生,简直就是对牛弹琴。”说罢一拂衣袖,转身便走,几步之后却又顿住,道,“别睡得太晚,明天早些起来,跟我一起去南城论剑。”

第72章 论剑之路

    清晨,和煦的阳光洒落床前,欲将沉睡中的少年唤醒。然而这种暖洋洋的抚摸,却只给他梦里增添了几许光彩。

    只是梦里的世界真就这么安适吗?即便在沉睡之中,他依旧微微皱起眉头,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

    门外,侍女们早已垂手等候,却不敢进来打扰他的睡眠。这时候,一袭蓝衫的玉寒烟悄然走近,朝侍女们摆了摆手,蹑手蹑脚地步入房中。

    她停在床前,默默凝望了秦言半晌,见他面容神色几经变换,时而安详,时而紧张,仿佛正在不同的梦中穿梭挣扎。她摇了摇头,开口唤道:“师弟!”

    清悦的声音在屋中回荡,却没有产生任何效果。只是秦言似乎从噩梦中恢复过来,脸色渐渐转为平静。

    “师弟,该起床了!”玉寒烟再度开口,声音更大了些。

    遗憾的是,秦言并没有给她面子,依旧紧闭着双眼。

    玉寒烟低哼一声,盯了秦言半晌,嘴角渐渐勾起了一个美妙的弧度。‘小子,明明答应吾一起去南城论剑的,现在却睡得跟死猪一样,以为吾拿你没办法是吧?’

    她凝视秦言,寒潭般的眼眸中忽有一道冷光闪过。

    杀气!

    “哐当”一声,大床四分五裂,棉絮四散纷飞,秦言意识还未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身体却已本能地做出反应,一脚蹬裂床被后如电后撤,退到墙边,身躯似弯弓般绷紧,一瞬间就摆出了无懈可击的防御姿态。

    飞扬的棉絮飘零散落,几息之后,秦言才彻底清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玉寒烟似笑非笑的面容。

    她好整以暇地望过来,悠然道:“我只是来叫你起床,不必紧张成这样。”

    此番动静早就惊动了门外侍女,她们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发出低低的惊呼声。这场面让秦言羞怒不已,吼道:“喂!大清早的扰人春梦,是淑女该干的事吗?”

    玉寒烟却也在这时瞧清了某种异象,脸上表情微微一僵,飞一般地转过身去,冷声道:“赶紧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等到秦言穿衣、洗漱完毕,来到她身前的时候,她的神情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看也不看秦言,就大步朝外走去。

    “师姐,我们去哪啊?”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南城,论剑!”

    “论剑大会?你随便几剑把他们打发了就是,还叫上我干什么?”

    玉寒烟蓦然回首,寒着脸道:“师弟啊,跟我在一起就那么令你难受吗?”

    “不不,那倒也没有,只是觉得我们两个走在一起实在太拉风了些,跟我一贯低调的生活作风有些不符啊。不过既然师姐你是诚心相邀,我这样温柔的男子又怎么忍心拒绝美人恩意呢?等你一剑秒杀了那个倒霉鬼,我请你去碧野城最好的酒楼好好吃一顿。”

    “免了吧!这次我的对手是归云阁的武青穹,他虽不是五大派的弟子,当年却也是武林八公子之一,更比我多了将近十年的修为。我对上他,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万一我一不小心输了,伤重不起的话,你可要负责把我背回去啊!”

    “不是吧,那位大叔的脸皮也太厚了,他既然十年前就是八公子之一了,又怎么好意思还来参加论剑大会呢?”

    论剑大会虽然是整个武林的盛事,却也有自己的规矩。那些成名已久的前辈高手自不必说,每一届大会取得前三名的优胜者也不可再次参会,这样使得潜力出众的青年俊才更容易露脸,这才有些看头。否则的话,不动真人、林无崖等老一辈强者就直接将前几名包下来了,那还比个屁啊!

    “说起来也不能怪他,他的运气实在太差,前三次论剑都在取得名次之前就遭遇了当时最强的高手。九年前,魔门首徒雁漠然伪装成明心楼弟子参赛,没过十招就将他打得吐血昏迷。六年前,又是魔门首席弟子,黄凡化名为范皇,二十招之后强行将他赶下了擂台。又三年之后,他遭遇了万流风,百招之后落败。真可谓时运不齐,命途多舛,造化弄人。不过,他能跟如此多绝顶人物交手,也算是难得的机缘了。”

    “哈哈,一个人能倒霉到他这种程度也算不容易。肯定是他平日里干多了欺男霸女的坏事,才遭到了老天爷的惩罚。师姐放心,这种败类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你无须顾虑太多,一剑把他砍了便是。”

    “师弟啊,你这种言论让我想起了天真烂漫的童年时代……”

    两人并肩而行,说着一些没有营养的对话,走出清微居。

    “对了师弟,一会儿你帮我留意一个人,他身材矮胖,四十上下,面白无须,左脸有痣,身边一般跟着几个保镖。如果看到了,你就注意他的去向,等我下了擂台,咱们一起跟上他。”

    “师姐如今怎么换了口味?上回那个安西秦家也就算了,现在这么个老胖员外你也下得去嘴?”

    “你懂什么,他身上有我要的东西,我明察暗访好几天,要不是你昨天闹出那么大动静害我连夜赶回来,我早已经得手了!”

    “咦,原来是我坏了师姐的好事,那小弟可真是罪莫大焉!师姐放心,我今日定将功补过,管叫那胖子有来无回!”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卷入碧野城的满街人流之中。

    此时正值论剑大会激战正酣之时,众多天南海北的高手在各个擂台上拼斗厮杀。他们有的是上次运道不佳败下阵来的高手,有的是才出道的新贵,各自施展绝技神通,憋足了劲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展露出最勇武的一面。比斗已经进行了两天,群众的情绪空前高涨,气氛无比热烈。无数的人在大街小巷在谈论着每一场比赛的胜率与结果,更有人舍了全部家当参与到大大小小的赌局之中,焦急打探着或喜或悲的结局。

    在如此热闹的情况下,饶是以秦言和玉寒烟这般的高手也觉得举步维艰。越靠近擂台的地方,人群越是拥挤,连屋顶上都坐满了人,简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就在离南城擂台半条街的地方,秦言两人彻底被困住。再要往前走,就只有踩着人过去了。

    “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秦言做了个拇指上扬的手势。踩着人头往前走的感觉,他并不介意体验一回。

    不过玉寒烟比较介意。她摇了摇头:“这里藏龙卧虎,还是低调一点的好。”其实她顾虑的是另一个方面。毕竟身为武林中公认的仙子,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来这么一出,形象毁了不说,万一裙摆走了光让别人看到了什么,那就真是欲哭无泪了。

    正当两人无奈之际,自不远处传来一把清朗的嗓音:“玉仙子!我来送你过去!”

    原来是三爷林沐霄,他带着一大帮清微居弟子和侍卫,浩浩荡荡地开过来,对着玉寒烟殷勤问候了一番,连带着秦言也受了他不少奉承。在众多弟子侍卫的帮助下,他们总算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艰难地来到了擂台之前。

第73章 台下观战

    一路过来,惊扰了不少江湖豪客的兴致,自然少不了叫骂的声音。什么“仗势欺人”“小子找死”之类的话语,接连不断地传入玉寒烟等人的耳中。身为江湖上盛名远播的人物,无论是林家三少爷还是九龙峰玉仙子,抑或婆娑门首徒,都是久经磨练,练就了一身充耳不闻的本事,怎么可能会将这些负犬的哀鸣放在心上呢!

    他们心安理得地聊着天,评论着当今武林形势,对此次参与论剑大会的高手们评头论足,偶尔还顺便对擂台上正在进行的打斗发出几句“善意”的嘲笑。

    “穿红衣服的那小伙子把式耍得不错,可惜畏首畏尾,浪费了一次大好机会。”

    “秦公子说得甚是。那家伙是浑江帮帮主的独苗,从小被宠坏了,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实则缺乏悍勇之气。刚才他的对手明显是虚张声势,可他却不敢硬拼,那一记翻江腿只发挥了三成威力,白白浪费了机会。等他对面那人缓过气来,他就要倒霉喽!”

    “林兄真是博闻广识,小弟佩服。”

    “哪里哪里,秦老弟的分析亦是一针见血,愚兄也钦佩得紧……”

    秦言自然不是因为闲得无聊才跟林沐霄互相吹捧一番。他秉持着这样的理念:你林三公子送本少爷走过这半条街,本少爷识得你一片苦心,就多夸赞你几句。挨了本少爷的夸赞,便是你莫大的福分,这样我们就算两清了,下次谁也不欠谁的。

    这番歪理,要是让面前的林沐霄知道了,非把鼻子气歪了不可。

    擂台上的战斗进行到了关键时刻,两人各自使出了压箱底的绝活儿,博得底下的人群一阵叫好。不过,在秦言看来,那只是小孩子玩耍的把戏罢了。

    胜负很快揭晓,果然如林沐霄预测的那般,浑江帮少主在最后关头泄了胆气,在对方状若疯虎的攻击下连连败退,直到一脚踩空,从擂台上跌了下去。在围观者的感慨声中,他面色殷红如血,推开凑上来的帮众,埋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唉,宠溺过甚也不是好事,此子若不经历练,终究难成大器。”林沐霄说着朝玉寒烟望去,见她只是淡淡笑着,似乎没有认真去听自己的话语,脸上的得意之情便弱了几分。他转而朝四面张望,忽然露出兴奋之色,盯住不远处某个人影压低了声音说道:“玉姑娘,武青穹那厮已经来了,正偷偷看你呢!”

    玉寒烟轻轻嗯了一声。她其实早就发现了武青穹,只是未动声色而已。说起来,相比于武青穹,面前这位林家三少爷偷看她的次数更为频繁得多,还一个劲地想把话题扯到她身上,这才是最头疼的。若不是秦言每次都把话题带歪,她几乎都想拂袖而去了。

    “那家伙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他转到擂台对面去了,又在偷看你……啊!他又溜到了右边,还是在偷看你——这小子实在太可恶了,我都看不过去了,玉姑娘,我替你去教训他一顿。”

    他当然只是说一说献殷勤而已。要是真这么做的话,不仅给清微居抹了黑,也有损玉仙子的清誉。料想玉仙子肯定会立即阻止这个不智的举动。

    不料玉寒烟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脸上挂着淡淡的嘲讽般的笑容,眼神空蒙深邃,似乎正思索着宇宙与人生的哲理。

    偏偏秦言还唯恐天下不乱地道:“我跟林兄一块去,定要把姓武的那厮揍出屎来!”

    “呵呵!”林沐霄的笑容有些勉强了,见玉寒烟依然没有回应,只好出声问道,“玉姑娘,你觉得如何?”

    “啊,什么?”

    “……”林沐霄的气势一泄到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一番情绪,做出义愤填膺之态,“我是说,武青穹那厮三番五次地偷窥玉姑娘,实在可恶,我要过去好好教训他一顿。”

    “林兄不必如此。尽管他举止无状,吾等却不能因此而失礼。”

    林沐霄立即抚掌赞叹:“玉姑娘果真胸怀宽广,睿智过人,林某自叹不如……”

    秦言往玉寒烟身上瞟了一眼,小声嘀咕道:“她算什么胸怀宽广,跟你妹妹比起来差远了。”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然而在场的两人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高手,这席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他们耳中,两人先是一愣,继而领会了其中的意思。林沐霄的神色一僵,玉寒烟脸上则覆盖了厚厚一层严霜,陡然散发出的寒意令周围的空气都骤降几分。

    “啊,都看我干什么,我说错了吗?”

    “老弟,你这话有些不太恰当啊……”林沐霄说着小心去看玉寒烟脸色,说了些“人常道胸大无脑”的劝慰话语。

    玉寒烟却根本没把他的话听入耳中。她冷冷瞪着秦言,秦言却又在东张西望。片刻之后,玉寒烟面色稍霁,叹了一声:“我跟你这浑人计较什么。”

    这时又一场比试已经开始,另两人登上台来,互相见礼,然后拔剑相向。

    玉寒烟咦了一声:“那不是贺连山吗?”便朝秦言望去,“我听说你跟他大打一场,最后是你胜了。再算上前日的那一场,你们俩算是打平了吧?”

    秦言嗤地一笑:“前日那次也能作数?你让他再跟我单挑一回,看看他能不能接我二十招……”他说到最后,又想起自己现在灵力被“舍生诀”耗尽,光凭第五重的“瀚血”还真未必能快速拿下贺连山,于是声音渐渐转小,后面吹嘘的话语也说不下去了。

    玉寒烟面露微笑,又道:“我还听说,你俩本来也算投缘,却因为慕城雪姑娘才反目成仇,这是真的吗?”

    “一派胡言。那厮也配跟我投缘?你听哪个蠢材说的?”

    “很多人都这么讲。据说你跟他曾相约于半月坡,一整夜畅谈剑道,甚至废寝忘食,几乎结拜成兄弟。可是前天我看见你们的时候,他似乎对你恨得要死,我认为不仅仅是那位雪儿小姐的原因,倒觉得像是因爱生恨。师弟,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那晚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才导致后来反目成仇的场面?”

    “喂!你哪来这么些恶心的想法!本少爷还没有吃早饭啊!”

    忽然间,场面突兀地安静下来。秦言面上一冷,一抬头正对上了贺连山阴沉的目光,立即感觉到无比深刻的怨毒与愤恨自其中传递过来。

    贺连山忽视了身前的对手,忘却了所处的场合,在这个时候,他的眼中只剩下擂台外那道白衫卓立的身影。就在昨晚,他的自信,他的骄傲,他对雪儿的憧憬爱慕,全部被那道身影撕得粉碎。十七年来的刻苦修炼竟不敌心头的那一丝恐惧,剑神前辈的黄昏亦因之而蒙羞。他宿夜未眠,于苍月下立誓:贺连山终报此仇!

    此刻仇人就在眼前,他还能安之若素吗?

    嘿!这样就想扰我心境,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贺连山脸上狰狞之色转瞬即逝,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他缓缓收回目光,再一次看向他的对手,那个因气愤而微微颤抖的少年剑客。

    来吧,“烟云”的持有者,我会将最强的姿态展露于世前,以此迎接新生后的第一场挑战!

第74章 烟云黄昏

    “那个人就是传说中的秦少侠吗?莫非传言是真的,贺少侠看他的眼神格外不同于寻常啊!”

    “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谁能放得下呢!”

    “听说贺少侠竟然败了?”

    “这就是你不懂了。贺少侠被推崇为“天剑”,是公认的年轻一辈最强剑客,纵使浩辰罡在剑术上也无法与他相比,怎么可能会败呢?”

    “可是很多人都这么说啊!贺少侠虽然继承了剑神前辈的黄昏,放眼四海难有敌手,但那秦少侠却也不是寻常人物,他乃九龙峰不动真人的亲传弟子,一手“撼天真剑”已达登峰造极之境,甚至比贺少侠还要强上一头……”

    “嘿,世人愚昧,肤浅至极,一些道听途说的谣言,你还信以为真了!老夫告诉你啊,昨夜他二人交战的时候,老夫就在一旁观战,整件事情的经过,没有人比老夫更清楚了!要说那秦少侠剑术确实不凡,不过比起名动天下的“天剑”还是稍逊一筹。可是他二人毕竟有过一段交情啊,贺少侠怎能忍心下得去手?昔日情同手足的好友,竟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贺少侠当时的心情,真可谓是万念俱灰啊!那秦少侠一剑刺过去的时候,他既没挡也没躲,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冰冷的剑尖朝自己的咽喉逼来……”这位颇有说书人潜质的老大爷说到此处却停顿了一下,把旁人的胃口全都吊了起来。

    一个年轻人焦急地“啊”了一声,连声追问:“那后来怎么样了?”

    老大爷轻咳了一声,润了润喉咙,见周围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这才露出满意之色,慢条斯理地道:“当时老夫就站在旁边,亲眼看着贺少侠眼中流露出决绝的神色,就要以身殉剑,而秦少侠亦有后悔之意,这时候却也来不及了。当时老夫就想,这一对年轻人都是举世难寻的俊才,却因为一场误会而刀剑相见,万一谁有个三长两短,谁又于心能忍呢?说时迟,那时快,老夫——”

    这时四面的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叫好声,夹杂着响不绝耳的欢呼喊叫,将他的嗓音彻底掩盖下去,更吸引了他周围几人的目光。却原来是擂台上的对决进行到了紧要关头,人们凝神观看,再顾不上窃窃私语。那老大爷暗暗咒骂几句,却也瞪大双眼往台上看去。

    擂台上的少年挥动“烟云”之剑,氤氲的雾气肆漫纵横,霞光辉灿,一派磅礴气势。若是寻常高手,在这霸道凌厉的剑气阴云中怕是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此时此际,湖海烟波尽被一片暗红色的血光浸染,贺连山挥动“黄昏”,凄厉的血光化为排山倒海之势催压碾落,铺天盖地席卷而下,压得那一派烟云水波只能悲泣呜咽。明眼人都能看出,那少年剑客已明显处于下风,再过片刻即将不敌。

    秦言心中亦是惊异。贺连山的剑势比以往更为霸道犀利,昨日那一场羞辱般的失败不但没有磨灭他的锐气,反倒让他增添了几分勇猛无畏的气概,剑术似乎更为精进了几分。

    “麻烦啊……”秦言仰起头摸了摸下巴。如果贺连山回头再向他发出挑战,那还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该找个怎样的理由回绝他呢?

    身后却有人接过了他的话头,发出一声嗤笑:“很麻烦么?秦公子昨天晚上还威风八面,怎么一大早起来就泄了胆气?”听声音正是林沐瑶,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秦言头也不回,懒懒散散地答道:“大小姐又怎知我的苦衷。我对贺少侠可是佩服得紧,看他并没有因为一时的挫折而消沉下去,我心中也十分宽慰啊!”

    林沐瑶哼了一声,也不多言。

    擂台上的战斗到了最为激烈的关头。那手持“烟云”的少年剑客在贺连山的逼压下渐感不支,他却也是个傲气倔狠之人,就在剑势将倾之际发出一声雷电狂啸般的怒吼,拼尽全身之力释放出更为狂暴的剑意。恰似烟斜雾横,万波映月,如霞剑气沛然浩大,以破釜沉舟的凶猛姿态朝贺连山狂扑过去。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了,像这般只顾攻击不管防御的打法,吓吓一般的高手可以,但在贺连山这种绝顶剑客面前就根本毫无作用。贺连山只需要避过其锋锐之处,就能寻机窥出其中破绽,轻松取得胜利。

    可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贺连山高高举起“黄昏”,挥出一抹深沉浓郁的血色,径直朝着对方剑势最盛之处迎了上去。以势打势,以力破力,他没有丝毫闪避退缩,舍弃了招式与技巧,用更加凶猛狂暴的剑势回敬遮天蔽日的烟云。赤红的烈日占据了半边苍穹,剑芒在云海边界交锋,两者俱不肯退,做拼命之争。

    秦言看得真切,忍不出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冷笑。

    ‘这是做给我看的吗!明明可以轻松取胜,却偏偏要选择最惨烈的方式,以为这就能证明你的勇猛,可以弥补昨日失败的缺憾?实在是愚蠢至极!’

    身后不远处,慕城雪的嗓音柔柔地响起:“贺公子的剑术又有精进,祝公子实在是胜不了他。”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擂台上的漫天剑影便一齐消散,两人的身形凝到实处。果然如她所说的那般,贺连山毫无悬念地胜了,他的“黄昏”之剑正抵着对方胸口,随后又缓缓垂下,收入鞘中。

    “承让了。”

    对面那唤作祝飞的少年剑客怔怔地看着他将剑收回,愣了半晌,猛一跺脚,狠声道:“你等着,一年之后,我会再向你挑战!”

    贺连山淡漠一笑,并没将对方的话语放在心上。江湖上想要挑战他的人不知几何,这少年虽然算得上一流高手,却未能收入他眼中。他缓缓转过脸来,他的视线与秦言相触的时候,两眼中顿时迸出熊熊的火花。

    “喂!他又在看你了。”林沐瑶猛一拍秦言的肩膀,“你们俩的感情比传言所说的还要深厚啊。”

    玉寒烟瞥见她这个动作,隐秘地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又恢复如常。

    “到我了。”她微微一笑,迈步往擂台走去,临登台之前却又回头,道:“师弟,可要为我呐喊助威哦!”

    这一笑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妩媚神色,恰似娇艳的花朵含苞欲放,远异于平时的清冷风貌,映入秦言眼底,让他微微一呆。至于林沐霄,更是连三魂七魄都丢掉了,整个人像呆傻了一般,口中不住念叨起古老的诗句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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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门道心介绍:
十丈红尘,谁能超然于外?
人间之大,需用双脚丈量。
婆娑万法,如何悟道长生?
正邪两立,又该何去何从?
在魔门长大的少年,为了夺回战利品,卷入了一场纷繁浩大的盛会。
人间诸多诱惑,能否扰乱他的道心?
或许这个答案,需要用一生的时光去追寻。
官方群号:583347127魔门道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门道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门道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