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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荆棘山

    无羁说:“我一靠近这座山就变得软绵无力,定是这座山有古怪。”

    安澜也发现,她有相同的情况,便道:“也许这山有某种禁制,会让人法力尽失。”随后她建议道:“我们步行上山吧。”

    “别,”鬼母叫道,“这山这么邪门,我们就这么上去,遇到埋伏怎么办?到时候法力尽失,岂不任人宰割。”

    鬼母说得有道理,安澜抬眼看了一眼山顶,还能看见顶端郁郁葱葱的那一抹绿。这山实在太高了,人站在山脚下比一只蚂蚁还不如,即便他们的法力还没消失,想要登上这座上也需要一定时间。

    但有什么东西强烈地吸引着她,让她极其想上去一探究竟。

    她说:“你们留在下面等我,我上去看看。”

    “不行,”无羁道,“我也去,万一你母亲在上面。”

    路经时在一旁慢悠悠道:“我对这山很感兴趣。”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安澜点头,对鬼母说:“鬼母,那你就留在山下,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鬼母望了一眼山顶,狠狠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也一起上去吧,这地方如此诡异,落单了才危险呢。”

    安澜点头,路经时对她说:“我走前面,你跟在我后面。”

    又是一声咳嗽传来,无羁指着他和鬼母说:“那我们呢?”

    路经时正欲说什么,却见一道身影一马当先去了。无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安澜已经开始上山,连忙追上去,嘴里嘟囔着这丫头就是不让人省心。

    爬山途中,安澜感觉到自己不仅妖力全部丧失,就连属人的那部分意志力也没有,形同废人,或者比废人还不如。

    废人起码还有力气吧,她却感觉四肢酸软无力,走两步就要软倒下去,全靠单纯的意念支撑。

    荆棘划破了她的衣角和手臂,裸露出的脚腕上皆是细小的血痕,这些伤放在平时不足挂齿,但放在此时此刻,却相当要命。

    无羁在一旁喘气,说:“这山固然邪门,也没有将我们的力气全然废去的道理,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经时道:“这山有反噬作用,力量越强大的来到这里,力量会被吞噬得越干净,若来的只是一个平凡人,想必没有任何影响。”

    就是说他们如今比一个平凡人还不如。

    鬼母一边往上爬,一边插着腰,说:“邪门的是,我们都不是肉体凡胎,上了这山却都变成了肉体凡胎,不然这小小荆棘哪能伤我丝毫。”她张开手掌,看了眼刚才不小心被划破的手心,吸了口气,暗想她什么样的伤没承受过,如今被荆棘划伤的小伤口竟然让她有如此明显的痛感。

    大家都被荆棘所伤,但都知道,他们即便受再重的伤,也不会死,然而反应却比平常人更大。

    安澜掏出饕餮矛劈开身前挡路的荆棘。饕餮矛之前如何威风凛凛,如今就如何暗淡无光,连矛上的饕餮像都失去了灵气,变成了一个普通刻像。

    当真没遇到过如此邪门的事情。她转头看向路经时,挥了挥手中的饕餮矛,说:“你的睚眦盾还能用吗?”

    路经时根本没拿出睚眦盾查看,说:“一靠近这里就失灵了。”

    “果然如此。”安澜喘了口气说。

    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他们却只登了十分之一不到,几人皆汗流浃背,只有路经时还能保持脸不红气不喘,安澜委实佩服。

    这时,鬼母喊道:“你们说,这座荆棘山的存在到底有何意义,难道就是用来为难我等的?”

    “荆棘山这个名字倒是贴切,”安澜苦笑着宣布道,“那这座山以后就叫荆棘山啦!”

    鬼母挖苦道:“你这丫头,还能笑得出来?”

    安澜说:“我这是苦中作乐!”

    她望了一眼山顶方向,还是感觉遥遥无期,想了想说:“我想,荆棘山存在的意义就是,告诉来此的有缘人,力量越大,责任越重,不然,就像在荆棘山上被卸空的能力一样,有多厉害就有多废物。我这样解释,你可还满意?”

    她这是回答了鬼母刚才的问题。

    但还不等鬼母答话,无羁就抢先道:“乖女说得好!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造物主留下这么一座山在这里,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再说,我们对荆棘山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次有机缘在此遇见,是运气也说不定,凡事往好的方面想,也就不那么辛苦了。”

    鬼母笑了笑,不可置否。

    突然,一阵大风从西向东刮来,令他们睁不开眼,只能用手捂着双眼勉强往前,而且,这风带着相当的力道,令他们本就力竭的身体随着风力向东偏斜,当真雪上加霜。

    良久,风才停歇。

    安澜说,风还好,只要不下雨就行。

    这话才过去,只听天空轰隆隆一阵巨响,瓢泼大雨随之而至,一个个被淋成了落汤鸡,好不狼狈。

    路经时伸手抹掉脸上的水,望向天空,睫毛上汇聚的雨水从他的眼角滑下,安澜这才发现他的睫毛又黑又长。

    忽然,一道湛蓝的闪电霹雳划破天际。

    鬼母只差仰天长啸了,道:“老娘到底为什么要来吃这个苦?!”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安澜冲着大雨咆哮,并不只是在回答鬼母,而是在激励自己。

    暴雨夹大风,在此期间他们寸步难行,只能伫立在原地等待大风和暴雨过去。

    良久,雨过天晴,道路因雨水变得泥泞,令人行路更加艰难。

    这时安澜道:“幸好是雨,不是冰雹。”

    鬼母转脸道:“你能不要乌鸦嘴吗?”

    安澜反应过来倏地捂嘴,然后抬头看天,看了半响,见天空毫无动静,遂松了一口气,说:“还好,还好。”

    路经时亦在抬头看天,这时说:“这里的天好像不会黑。”

    闻言,安澜发现的确如此。他们爬山已经爬了许久,本来行路就慢,再加上他们力气被卸尽,又是雨又是风的,按照正常的时间算,一天总有了,天色再怎么也应该暗下去了,但如今不但没有暗下去,还没有发生一丝变化,更奇怪的是,连天上云彩的形状都没变过。

    “这里既然是异空间,里面的所有东西,有可能都是定型的,也就是说,没有生命。”无羁若有所悟,道,“这也跟整个地狱星空间的情况相符,地狱星本就是一个没有生命体征的地方。”

    “但是路上的荆棘怎么解释?”鬼母说。

    “这些荆棘有根,”安澜瞭望山顶一眼,发现近了一些,说,“还有山上的那棵树,绿油油的,可不像是假的。”

    无羁垂头看向荆棘,又抬头看了眼山顶的树,说:“这就不好解释了,很矛盾呐!”

    “不用解释”路经时却道,“因为有些东西根本无法解释。”

    安澜暗自点头,深感同意,有些事情,凭借人的脑袋是想不出答案的,想要明白,还得看老天爷愿不愿让人明白。

第一百八十一章:闭目悟道

    他们不再废话,继续往上走,很久之后,鬼母已经快瘫软在地,要不是地上布满荆棘,她恐怕早就躺下去了。

    她有气无力地说:“有没有人能够告诉我,还有多久才到啊,我之前吃的鬼都消化光了。”

    这当然是戏言,不过别说她,他们都快吃不消了。

    安澜喘着气,皱眉皱眼地说:“我们在山上已经第七天了,快了。”

    “你怎么知道快了?”鬼母吁声问。

    “感觉。”安澜有气无力道。

    “感觉?”鬼母已经彻底没了言语。

    再行了一段路,一道绿荫映入眼帘,安澜察觉到之后抬眼看去,璀然一笑,指着绿荫方向说:“我说快了吧!”

    众人抬头,看见了大树。

    真的是大树!

    他们在任何地方都没有看见过这么高大粗犷的树。树根处几乎占据了山顶的全部,需要至少百人手联手才能合拢,树枝直插天际,树尖映入云霄,光这一眼,就无法想象树根会深入到哪里,恐怕地级。

    树躯几乎占领了全部高低,攀上来的他们只能在树根边沿落脚,小心翼翼地绕着树干环行。

    令人新奇的是,树上结满了红色的果子,一颗颗如宝石般坠在枝头,垂涎欲滴,特别是对他们这种七天七夜没合眼滴水不进一直爬山的人。

    鬼母道:“这果子能吃吗?”

    安澜的右手掌虚托在一颗果实的下方,眼中布满惊奇,说:“这是什么树,结的果子这般鲜艳。”

    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越鲜艳越危险。”鬼母收回垂涎的目光,说,“这地方诡异,这树诡异,这树上结的果子更诡异。”

    无羁的手掌放在树干上,说:“树是真树,果子也是真果子,奇怪的是,这里明明是死亡之地,竟然能长出大树,还结出果子来。”

    “只有这座山上有树。”路经时站在高处俯瞰全地,说,“其他地方都没有。”

    “就是说,如果有人在这里,就只能吃这树上的果子才能生存。”安澜一边说,一边感觉到肚子饿了,她很久都没有感觉过饥饿了。

    她问:“你们饿吗?”

    鬼母吞咽口水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安澜听见了侧目看去,又见路经时和无羁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树上的红果实。

    她说:“你们都饿了?”

    肚腹之欲早就不是他们的困扰,然而当他们看到这些红果实的时候,竟然不约而同产生了食欲。

    无羁说:“会不会跟我们失去妖力有关,我们现在形同凡人,会饿也正常。”

    “那我呢?”鬼母说,“自从我死后,再也没饿过,但我竟也产生了欲望。”她看着树上的果子继续吞咽不存在的唾液,这动作只是她产生欲望的标志。

    安澜觑了眼鬼母,心想:对了,这里还有一个鬼,鬼母吃鬼是出于诅咒,如今竟然向往这颗树的果子。

    这里,当真奇怪。

    这时,她感觉丹田处的生命树动了动,她急忙闭眼内视,当她看见那颗苍翠欲滴的大树时,终于知道为什么看着这颗大树眼熟了。

    这大树跟她体内的生命树长得一模一样。

    连树叶的纹理,树干的肌理,都丝毫不差。

    她蓦然睁开双眼,对树上的果子,更加垂涎,竟然也像鬼母一样,喉咙忍不住地滑动,然而眼神却愈发清明,如水洗过的晶。

    路经时察觉出了她的变化,说:“你怎么了?”

    安澜眼神没动,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欲望越深的人,对树上的果子的渴望就越重。”

    说罢她看了一眼鬼母,说:“鬼母身上的诅咒,就是欲望的祸根,所以她的反应才这么大,人都有欲望,所以对这些树上的果子都有反应。”

    鬼母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树上的果子不能吃。”

    “不能吃!”安澜肯定地说。

    这棵树虽然与生命树长得一模一样,但并不是生命树!若用比喻来说,这两棵树就像一母双生的双胞胎,但一个属圣洁,一个属邪恶,邪恶树所结的果子自带诱惑的力量,人若经不住诱惑吃了,就等于吃下了罪恶的钥匙,开启了欲望的闸门,人有限的自控力便再也不能将那道闸门关上。

    而刚才生命树的异动,就是在提醒她,要清醒,只要控制住暂时的欲望,就不会落入永久的死阴!

    而这所谓的“暂时”,恰恰是最考验人性的时刻。

    鬼母叉腰,压下想一口吞下红果实的欲望,说:“给个理由。”

    安澜说:“你若是顺服欲望吃下这果子,就等于顺服了心里了邪念,一旦心智倾倒一边,在想要掰正就难上加难,你难道忘了你身上的诅咒是怎么来的?”

    “饿了就吃,”鬼母紫红的指尖轻轻触碰着朱红果实,轻声说,“这也是邪念?”

    安澜见状急忙握住她的手,按了回来,眼神警告道:“你若吃了,会有什么后果我不知道,但我能告诉你,肯定不是好结果!”

    两人的手暗暗较劲,但两人如今力量皆失,只能用蛮力相抗,鬼母眼中的紫色愈盛,扫向果实的眸子愈来愈深沉。

    就在安澜感觉要压制不住的时候,鬼母忽然痛呼一声,半弯下腰,左手捂住侧腰,脸上冷汗泠泠。

    安澜手一松,一旁,路经时随手将染血的荆棘枝条丢掉,说:“清醒了吗?”

    鬼母支吾不语。

    路经时又道:“清醒了就老实些,若再闹,也不用再拦着她了。”后一句是对安澜说的。

    鬼母没说话,只闷闷地点了下头。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安澜心下骇然。她的腰侧被路经时用荆棘划破了一条细小的血口,若放在以前,这伤口不值一提,可如今她如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只一道小小的伤口,就让她痛成这样,可见失去了力量的强者是多么可悲。

    这个地方对他们这样的人有用,对普通人却没用,因为普通人本就是普通人,没有多余的力量用来清除。

    老天爷就是要告诉来到这里的人,在这里,人人平等,甚至,世间所谓的强者在这里比普通人还不如,或更甚。

    那高高在上的,在这里却是最末的,那手握权柄的,在这里连狗都不如!

    强者不仅被清空力量,还会遭到反噬,但普通人不会,弱者更不会!

    安澜感觉到脑中的杂质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清空了,无比空明,无比清朗,她忽然明白了,原来老天怜悯的对象,是弱者,是普通人,而不是世人眼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所谓强者。

    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感骤然而生,那是对苍生的敬畏,对生命的敬畏,对造物主的敬畏。体内的生命树感应到她的变化,簌簌地摇晃着枝丫,与她一同欢心喜悦。

    安澜遽然盘腿坐下,闭目悟道。

    周围三人看见她这模样,知道她有了领悟,都不敢打扰她。鬼母更是瞪着一双紫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安澜看,似乎不明白,怎么她默不作声地就要升阶了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看穿

    此刻,安澜全然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这世界并不像外界所想像的那般清明,她反而感觉到迷蒙,就像半睡半醒时的状态。

    她的神识游离天地之间,一半昏暗,一半明朗,忽然像睡死了过去般,忽然又如凉水扑面,清醒得不得了。

    这时,她似乎听见一道清脆的童声在唤她的名字。

    她无法描述这道声音,之所以称之为童声,是因为这道声音既青翠欲滴又干净无暇,似童男又似童女,她根本分辨不出具体的性别。

    这声音虽不大,却如巨石击水瞬间将她唤醒了过来,令她混沌般的神识忽然开明,如雨过的晴天。

    就这样,她睁开了眼,看见了守在旁边的三人。

    无羁蹲下身来看着她,问:“乖女,你还认识为父不?”

    初醒的安澜看着面前的无羁,却忽然看见一只火红的狐狸脑袋在面前晃来晃去,在他身后,八条巨大的红色狐尾也在晃来晃去,不像上古大妖九尾红狐,更像一条可爱的小狗。

    等等!

    安澜眼神一凝,转眼看着无羁,问:“你的尾巴呢?”

    无羁不明所以,道:“乖女,你怎么一醒过来就问为父的尾巴?”

    安澜凝眉道:“你不是九尾红狐吗,怎么只有八条尾巴?”

    无羁的脸色瞬间凝滞,随即哇地一声跳起,双手捂住屁股说:“你怎么看得见我的本体?!”慌得连为父都省掉了。

    安澜站起身,还是问他:“你的尾巴呢?”

    她双眼沉沉地看着他,令他夸张的演绎瞬间垮台,本想借此转移视线,安澜却根本不吃这一套。

    九尾红狐的九尾,每一尾代表一命,他如今只有八尾,那他丢掉的那一命去了哪里?

    安澜的本体就是九尾红狐,即便是半妖,她也知道断尾是何等惨痛的经历,无羁嬉笑的面孔下,到底藏着怎样的过去。

    她知道,她不该此时发难,但当她蓦然惊醒就看见无羁的断尾时,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惊怒之情。

    到底是谁,竟能断他一尾!

    无言的怒气翻滚时,忽然,清脆童声似乎又在耳边炸响,令她逐渐平静了下来。

    是啊,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无羁见插科打诨混不过去,只得收敛表情,说:“那是过去的事了,你莫要担心。”

    她如何不担心,她甚至怀疑他的妖力是否还在盛时。这时她想到之前想不通的地方,突然感觉之前某些不明的线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安澜说:“你之前闭关,就是因为断尾吗?”

    无羁知道再瞒不过去,遂点头。原来这才是他当年闭关的真正原因。他在断尾的情况下,还要持续为危在旦夕的小安澜续命,只能闭关修炼,不然,他又怎会关闭苍穹山五十年?

    这一尾的代价,竟这么重吗!

    见安澜脸色依旧不愉,无羁安抚道:“为父早已恢复如初,你就不要担忧了。”

    安澜问:“究竟是谁?”

    无羁沉默半响,终于开口,说:“是你母亲。”

    这个答案是安澜怎么都没想到的,她瞳孔骤缩,道:“什么?”

    无羁走到山边,看着布满荆棘的山地,说:“为父当年自断一尾,送与你母亲当作聘礼,所以你也不要担忧了,若是为父不许,又有谁能令为父断尾,那是为父心甘情愿的。”

    安澜的心像坐过山车似的,之前还想着为无羁报仇,眼下只剩目瞪口呆。

    “你们九尾狐族的聘礼都是这样?”她不可置信的问,心中的怒焰不再,忽然感觉自己的尾巴根隐隐作痛。

    这反转来得委实太快。

    无羁却轻呵道:“什么你们,也你是九尾狐。”

    安澜眼角抽搐,说:“我可不想拿自己的尾巴下聘,这也太……”

    “谁让你下聘?”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出现,安澜转眼一看,是路经时,不由愣了愣。

    路经时走近,沉声道:“谁要你下聘,你莫不是搞反了位置?”

    安澜看着他没说话。

    路经时见状,再次逼近,轻轻嗯了一声。

    随着他一步步逼近,安澜一直往后退,直到身后就是断口,退无可退时,安澜才说:“这关你什么事?”

    路经时看了她半响,垂眸轻笑,说:“现在是不关我的事。”话落,忽然一把将她拉回,也不知是不是刻意,这一拉就将人拉到了胸膛前,二人一个垂首,一个仰首,相互间呼吸可闻。

    无羁和鬼母对视了一眼,纷纷移开视线转过身去。他们以为,二人之间的氛围应当旖旎飞扬,然而却并非如此。

    此时只有路经时知道,安澜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防备。

    他默默地松开安澜的臂膀,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许多,他更加清晰地看见安澜的神色。

    不错,全然的防备,还有怒意。

    他沉默少顷,问:“你看见了?”

    她确实看见了。

    刚才她醒来就被无羁吸引了注意力,更被他一条断尾伤了心神,哪还有心情注意别的,直到路经时忽然冒出来打断,她才注意到他,然而当她转眼时视线却不由定住了,面前的人哪里还是那个面如刀刻形容伟岸的路经时。

    在她面前的,分明是一条巨大的黑龙!

    而且,还是一条颇为眼熟的黑龙!

    往事回溯,安澜不由心惊。

    万妖城中,骊龙渊下,黑龙回首,颌下含珠。

    他,就是骊龙!

    她本来不说话是因为还心存疑虑,如今被他这么一问,便什么也明白了。

    “你真的是?”她忍不住确定道。

    他垂首看着她,说:“我是。”

    虽然隔开了一些距离,但二人的距离还是很近,安澜突然发现他很高,所以他现在才需要半垂着首看他,她也要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神。

    二人半响没说话,路经时突然放开她,笑道:“看来你这次进益很大。”

    他主动退步,安澜感觉面前的空气充足了许多,说话也利索了,道:“确实不错,虽然表面没有明显迹象,但进步都在内里。”

    “不显明的才是最强大的。”路经时说。

    “也有可能是被这里的环境压制了。”无羁突然转身过来说。他见二人似乎不是在谈情说爱,便再无当电灯泡的忌惮。

    “不过乖女,你刚才看见了什么?”他又问,说罢看了一眼路经时,他自然清楚得很,安澜既然能一眼看出他的本体,看穿路经时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无羁和路经时愿意,也能看见妖怪的本质,但这与安澜又有所不同。

    他们的这种能力是通过多年修炼,随着妖力一起增长练就而成,简而言之,力量越强大的妖,就越有看穿本质的能力。如今他们失去了妖力,这种能力也随之消失了。

    但安澜在力量抽空的前提下,依旧能一眼看出他们的本体,这就说明,这是长在她身体的一部分,即便妖力全失,这种能力也是谁都夺不走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癫狂

    这就像后天练就的和先天形成的区别。一种是勤能补拙,一种是天赋异禀,足够令人称羡。

    见安澜良久没有说话,鬼母紫眸中闪过一道幽光,试探道:“你,难道看出了尊上的本体?”

    安澜还没回答,路经时便眼尾一扫,鬼母大惊之下避开路经时的目光,垂头说:“尊上恕罪,我……一时好奇。”她声音婉转,语气中却并无多少尊崇之意。

    路经时盯着她,说:“你以为如今本尊法力尽失,就拿你没办法了是吗?”

    鬼母半垂的头沉默须臾,空气也跟着她一起沉默,安澜和无羁在一旁感觉到气氛不对,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打量沉默的鬼母,这时鬼母忽然抬头,诡笑道:“难道不是吗?”

    路经时没有任何变化,稳如泰山居高临下,对鬼母的挑衅毫不忌惮,也正是因此彻底激怒了鬼母。

    她的的笑容越来越差猖狂,身体却不自觉与路经时拉开了距离,旋身看着这片区域,道:“这地方真好,让堂堂尊上大人变成了一个平凡人,哦不,应该是连平凡人都不如,如今你我都一样,你又凭什么高高在上!”

    路经时说:“你不服?”

    鬼母道:“不敢不服,哈哈哈……”她语气中满是讥讽。

    无羁倚在树干上,眼神在鬼母与路经时之间来回一圈,意味深长地说:“鬼母,如今可不是内讧的时候。”

    “什么内讧!”鬼母站到三人的对立面,说,“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让我代替他!”

    “你想代替本尊?”路经时轻笑道,“就凭你?”

    “天予不受,反受其咎!”鬼母双手伸向天空,仿佛已经胜利在望。

    安澜见她这副癫狂模样,对她说:“出去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办,到时候一切回到原点,你还是要俯首称臣。”

    无羁却笑道:“乖女,这你就想错了,鬼母既然借机发难,想必已有应对之策。”

    鬼母听罢一阵狂笑,指着无羁说:“你说的不错,如今你们只不过是废人,而我,只要夺回力量,你们皆为我盘中餐、刀下肉!”

    “你不是想解脱吗?”安澜疑惑道,“你不是想摆脱诅咒吗,你现在这样做,无疑自断退路!”

    鬼母斜睨了她一眼,无限妖娆道:“若能掌控盘古星系,以后便能掌控妖界,将人界收入囊中也指日可待,诅咒算什么?吃小鬼算什么?我早就吃习惯了!”

    说罢紫色在空中一旋,她绕到了树的另一边,说:“诅咒嘛,就让它存在又何妨,我倒要看看,老天爷能奈我何!等两界皆为我鬼母的天下,届时承受这诅咒的又何止我一人,我要人妖两界,都成为诅咒的祭品,我要将诅咒与万鬼共享,我要,吃尽天下的魂魄,谁都不能阻止我!”

    她的神态已近疯魔,安澜逐渐感觉不对劲,鬼母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就像,心中的欲望被无限放大,再无限放大,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心里一跳,抬头环视一圈,眼神突然在左上方的枝丫停住。那片布满朱红果实的枝丫上,出现了一个空缺。

    有一个果子被摘了!

    “你吃了这树上的果实?!”安澜惊惧道。

    鬼母不甚在意,笑得颇为轻佻,说:“吃了,就是因为吃了,我现在感觉好极了,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这么舒适,这么充满力量,我的力量回来了!”

    话落,她双眼闪过狠厉之色,五指成爪已经向安澜面门抓来。

    安澜尝试调动力量,但体内空虚,连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电光火石间,路经时伸手将她带到一边,刚好令鬼母抓空。

    鬼母一爪抓空,身形毫不停滞,手腕一翻就追了上去。路经时拉着安澜的手臂借着树身躲避,无羁一急之下用垂下的软细树枝对准鬼母背后一抽,没想到效果相当的好。

    只听啪的一声,鬼母竟然被抽得俯伏下去。

    见状,安澜瞬间明白了什么,说:“她吃了树上的果子,树枝能克她,用树枝继续抽她!”

    音落,如鞭子挥舞的声音已经在半空中响起,无羁一边挥袖一边说:“还用乖女你吩咐,看为父好好教训这个猖狂东西!”

    无羁见鬼母口里明明说的是不服路经时,却转手攻击安澜,便明白她心里还对路经时心存惧意而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柿子挑软的捏,而且捏的还是他的乖女儿!

    他心中早已震怒,找着机会就猛抽,丝毫没留余地。

    鬼母没想到这树枝竟然是她的克星,吃痛之下只能转身避让,恰好看见面前正垂下一根树枝,她恨恨地伸手用力一折,想将树枝折断,却不想这树枝看上去细细软软,却坚韧异常,她一折之下不仅没折断,树枝表面还发出一道强烈的白光,触之竟然比火还烫手。

    她倏地放手,心知她就是偷吃了树上的果子才得此神力,这树定然不平常,她奈何不了,便将目标重新锁定安澜三人。

    然而,她却不再追安澜和路经时,而是转身对付一直用树枝抽她后背的无羁,双目冒火,呵斥道:“拿命来!”

    无羁手中一根树枝往她双眼刺去,借她闭眼的瞬间转身就逃。

    然而山顶几乎被大树占据,周围空出的地盘面积很小,走路尚且勉强,更何况逃命。再加上无羁尽失法力,刚才拼着一股蛮力抽打,现在力气都快用尽了,跑起来更不是已经全然恢复的鬼母的对手。

    鬼母冷笑一声,身形一闪就至无羁身后,手掌再次成爪,转眼悬在半空,眼见就要一掌戳穿他的后心。

    安澜见状目眦欲裂,当即与路经时分头去救,可是哪里来得及。

    无羁也感觉到身后阴风阵阵,知是鬼母在后偷袭,连转身的时间都没有就向前扑去,当下来了个五体投地!下一刻,鬼母的爪风在空中呼啸而过,只闻声响就知道这一爪若真抓在无羁背上,定然皮开肉绽,血流成河。

    安澜就在这时赶到,将他护住身下,仰面对着居高临下的鬼母。

    鬼母又一次落空,恼恨至极,怒火焚烧,杀欲越来越重,见安澜自己送上门来,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来闯!”说着俯身攻去,竟想一次将他们父女两个一起送西!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几乎就在须臾,但也足够路经时反应了。此时他已经落在鬼母身后,手中多了一把剑,正是被睚眦衔在口中的那把。在鬼母俯冲的同时,剑影已经行至她的颈侧,令她骤然停下,身体悬在半空,如定身的木偶。

第一百八十四章:荆棘为箭

    感受到颈侧汹涌的杀气,鬼母万分庆幸刚才没有直面路经时,她刻意地笑了笑,说:“尊上大人,这把剑如何英勇,在这里也形如废铁,而我如今刀枪不入,这把烂剑能奈我何!”

    她紫眸中起了一阵黑色的漩涡,比那日在鬼母塔失控时还甚。路经时在她背后却仿若看见了一切,毫无波澜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停下。”

    这句话直戳鬼母痛点。

    无论她如何占据上风,心中对路经时的恐惧都不曾减少,这也是她不敢直接向路经时下手的原因,所以当剑架在脖子上的时候,她才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即便明明知道现在这把剑就是一把废铁。

    仿佛看出她的顾虑,路经时又淡淡地加了一句:“你尽可以试试。”

    鬼母闻言,紫眸中的漩涡变得更加深沉,也更加忌惮,丝毫不敢动弹。

    路经时的深不可测是她早就领教过的,不然,她一个上千年的恶鬼之母,又怎会甘心臣服于他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明妖怪手下。

    她犹自记得,一百多年前,路经时出世的时候,用怎样雷霆手段迅速收服了盘古星一众妖魔鬼怪。

    那时候的盘古星名义上还是人类的地盘,但星球上妖魔横行,人类根本无法管制,而路经时,只用了三年,不仅让盘古星成功易主,还让星球上的恶妖恶鬼们心服口服,俯伏于地,尊为妖君。

    之后,连带盘古星周边十二个小星,全部被他收入囊中,这才使盘古星一跃成为盘古星系。

    是他,亲手开辟出了一个璀璨的帝国。

    也是他,只用了三年时间,就从一个无闻无名之辈,成为帝国星系之主,地位甚至凌驾于妖界三位上古大妖。这也是无羁从未在他面前自尊的原因。

    妖界一向实力为尊,即便上古大妖尊荣多年,心中不服,也得退。

    路经时早已是妖界公认的第一,只是他意不在此,所以甚少人提及,但这一点不影响他在众妖心中的地位。

    然而,即便鬼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招惹路经时,却仍旧控制不住心里的欲。

    她想杀,想要,想……取而代之!

    万妖之中,谁不曾有这种胆大包天的欲望,但都在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时候被埋在心底,连芽都不敢发,如今,鬼母偷吃了禁忌之果,恶欲便再也压制不住,或者说,凭她之力,已经没有办法压制。

    所以,即便路经时给她留下的阴影如此重,也抵挡不了她此刻想要灭他的决心!

    只要灭了他,盘古星系就是她的!

    她就是真正的万鬼之母!她就是妖尊!

    随着禁忌之果的引诱,她心中的杀欲在与对路经时的恐惧博弈中逐渐占据上风。

    这边鬼母还在犹自挣扎,那边安澜在听见路经时沉着地让她试试的时候,却头冒冷汗。

    鬼母因为灵魂的胆颤而不敢轻举妄动,安澜却知道路经时现在跟她的情况差不了多少。若鬼母孤注一掷,路经时拿什么抵挡?

    她当即召出饕餮矛紧握住手柄,心想若鬼母不上当,她便要为路经时掩护一二。这时,无羁的手覆在她握柄的手掌,示意她不要动。

    她知道,无羁也已经看出了鬼母的挣扎和犹豫。然而就在他们眼神无声交流之时,鬼母骤然暴起,一掌往路经时胸口袭去,安澜还来不及考虑就挣脱无羁的手。

    但是不够快,还是不够快!失去了力量的她跑得再快于鬼母而言也跟慢爬无异。

    随着她略显凌乱的脚步,山顶的碎石簌簌落下山崖,很快就没了声响,这时安澜已经顾不得会不会掉下去,一边跑一边绕着大树的驱赶探寻路经时的身影,却见他丝毫不慌张,且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动,像个活靶子似的,等着鬼母夺命一掌!

    安澜以为他疯了!

    然而,姑母的身体却忽然凝固在半空中,一根带刺的荆棘从她后背穿透了她的肚腹!就那么一秒,鬼母的身体猛然坠地,激起尘埃漫天。

    她躺在地上闷咳,山顶的土没有长出荆棘,鲜血从伤口里留出来,是红色的,浸入黄土中,令那一片土的颜色变得深沉。

    这血的颜色跟那果的颜色,如此相似。

    鬼母一落地,安澜的视线就与路经时对上,二人却并不因为鬼母受伤而松懈,反而神色一紧,不约而同往树后撤去。

    这里还有第五个人!无羁早已伺机而动,三人在大树后汇合,刚才的荆棘是从山下直射而来。

    鬼母独自躺在地上喘息,三人躲在树后,半响都没听见其他动静。

    安澜感觉奇怪,轻声说:“刚才的荆棘条到底是怎么回事,竟能伤了鬼母,还将她伤得不清。”

    无羁道:“确实诡异邪门,按理说这里的人都不会有法力,难道还有人能够抵抗这里的禁制,若真有此人,那……”

    他未尽之意,大家都心知肚明。此地还有第五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第五个人不受限制。

    若为友人,还好;若为敌人,那便麻烦了。

    路经时却说:“荆棘上并无法力,乃是人为。”

    安澜一惊,探头看去,果然见从鬼母肚腹支棱起的荆棘条上只见血光,不见法影。

    她收回目光,说:“如此看来,偷袭之人靠的是肉体的力量。”

    “对,”路经时道,“但是,观荆棘条射来的方向,是在山麓附近,那人能够在如此长距离以外以荆棘为箭,将鬼母一箭刺穿,必然臂力骇人,也不容小觑。”

    “但我总觉得此人对我们没有恶意,”安澜说,“不然怎么这么巧,刚好在鬼母发难的时候出手相助。”

    路经时点头,说:“万事小心为上。”

    二人在一旁细细讨论,而此时的无羁却愣神般靠在树干上。安澜见状,担忧道:“老头,你怎么了?”

    无羁呆愣的眸子缓缓转动,看向身边的安澜,嘴唇蠕动正待说话,忽然一道飒爽的女声在三人身后响起。

    “躲在树后这么久,还不出来?”

    无羁身体一僵,将说的话也不说了,竟毫不犹豫地转身扑将出去。身后,安澜伸出的手没来得及抓住他的衣角,只能紧随着也现了身。

    崖边站立着一个身着白色军装的女人,虽然色泽看起来已经陈旧,但依稀可以看出是军装的样式。她乌黑的长发披散肩头,左手持弓,右手把玩着一根带刺的荆棘,手指灵活地避开荆棘上的尖刺,幻影如花,乌黑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

    安澜惊心不已,荆棘刺在她手中竟能被视若无物,能练出这一手非长年之功不可,惊骇之下,对她能以荆棘为箭重伤鬼母也就不稀奇了,虽然如此,心里还是不由感叹:天下之大,高手辈出,我辈望尘莫及。

    只不过,她忽然感觉这人有点眼熟,这身衣服,也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一百八十五章:安辰

    这时,一道落拓中带着微不可查颤抖的声音出现,是一向人如其名的无羁。

    他轻声唤道:“安辰。”

    安澜一听,猛地盯向对面的人。

    她想起来为什么眼熟了。那张脸明明就是她在安厉儒书房的相册中所看见的脸。她竟然还穿着那身白色的军装,只是照片上的高马尾已被放下,两侧的乌发遮挡了她一部分面颊,将她的英姿衬托得更加柔和。

    原来她就是安辰,这具身体的母亲。

    怪不得,在看见她的第一秒她就觉得熟悉,感觉亲近,原来是母女天性,身体的本能。

    无羁已经疾步向前,抬腿跨过鬼母的身体向安辰狂而奔去。他张开双臂,安辰只走了一步,手一松,弓和荆棘皆落地,下一刻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无羁用力将她搂在怀里,说,“我知道你不会死!”

    一滴水珠从安辰的右眼角缓缓滑落,她柔声说:“当年离开的时候我就答应过你,你忘了?”

    “我没有忘,我怎会忘,”无羁颤声说,“我不敢忘。”

    二人相拥在山顶边沿,久久没有松开彼此,好似忘了后面还站着两个大活人。

    安澜和路经时沉默着,如同两个木头人一般,识趣地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澜的眼神却不自觉地要往安辰的脸上飘去,就在她偷瞟到不知第多少眼的时候,被抬眼看过来的安辰抓了个正着。

    安澜的目光在刹那间顿住了,就那么跟对面的人对视,心中无端有些紧张。

    安辰靠在无羁胸膛的头似乎歪了歪,说:“你把女儿也带来了?”

    安澜这才知道,安辰一眼就认出了她。而她,却没有一眼认出她来。

    无羁这才不甘不愿地松开安辰,嘴里抱怨着有了女儿就忘了我,回身看向安澜和路经时,意味深长地说:“不止。”

    这是何意?安澜正疑惑间,安辰的目光却从她身上勉强转到了路经时身上,打量半响后才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安澜还没明白这番眉眼官司是何意,就见安辰已经朝她走来,行至中途,见鬼母在路面挡道,眉头一皱,竟抬脚就将她踹下山去。

    安澜只听见一阵刺入皮肉的噗噗声,越来越远,不由回想满山的荆棘刺,一阵心惊肉跳。

    这时,安辰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右手抬起为她将一缕乌黑鬓发缕平,轻声说:“女儿别怕,死不了。”

    安澜当下明白,她的意思是鬼母从山上滚下去不会死。安辰的声音如她的动作一般温柔至极,比对着无羁时还要小心翼翼,生怕伤着她。

    安澜注视着这个满目慈爱的女子,也不知怎地,心里泛酸,开口轻唤了一声母亲。

    只这一声,就让安辰才止住的泪又滑落下来,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安澜揽入怀中,脸埋在她肩头,发出微微的抽泣声。

    安澜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回抱着她,不知不觉间也泪流满面。

    良久,母女二人才松开,相互看着对方湿漉漉的面颊,忽然就笑了出来,无羁却心疼得要死,扯着袖子一会给这个擦擦,一会给那个抹抹,忙得不亦乐乎。

    此时,路经时就是最多余的那个人。

    安辰伸出拇指帮女儿眼角的泪珠抹去,说:“别哭了,啊。”

    安澜点头,止住了抽泣。自从醒来之后她从未哭得这么惨过,但刚才被安辰纳入怀中,被她如珠如宝地抱着的时候,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她根本没办法控制。

    她这才知道,母女天性是抵挡不了的。

    上辈子她父母离婚,她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对母亲和父亲的感情其实寡淡,直到世界末日那天,父母拼着性命也要将她送上即将启程的诺亚方舟,那时她才知道,她在他们心中原来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当时,她凭借本能,将本来来不及上星舰的父母反手就送上诺亚方舟正在关闭的大门,而自己却掉下了万丈深渊。

    对此,她从未后悔过,当身体急速坠落的时候,她却感觉那瞬间无比漫长,她觉得她一举还清了父母的债,生她却不养她的债,她还清了。

    唯一可惜的是,旺财也跟着她一起跳了下去,它本来已经跳上了方舟,是有机会跟父母一起活下去的,然而,在她坠崖的瞬间,它也跟着一扑而下。

    如今,随着这一世安澜身份的揭穿,随着无羁和安辰的相继到来,她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原来心底缺失的那部分被补齐,是这样的感觉。

    这是她根本抵抗不了的温情。

    安辰当年被送往地狱星之后,鬼怪环视,她却不甘就此泯灭,凭着一口气一直往一个方向逃亡,之后便如同他们一样,发现了寂静之地,随后进入了这里。

    在这里一住,就是五十年。

    安澜如今已经冷静下来,听她概述往事,言语虽然简单,但想到他们一路进来不止一个高手同行都如此困难,可想她当时经历的又是何种惊险情形。

    但她既然一语带过,她也不想多问,以免令她回忆起不愉快的往事。

    但有一点安澜的确不解,便问:“母亲,当初您是如何进入这里的?”他们从寂静之地进入的时候,可是下了好一番功夫。

    闻言,安辰却看向无羁,目中含情,说:“多亏了你父亲的一尾。”

    原来,当初安辰的确与他们一样,被困在寂静之地与这第三层空间的结界处,而且还困了很久。

    那地方他们都经历过,鬼怪虽然不能入,但却是专门洗炼魂魄之地,洗炼,便如用火将灵魂炼净。

    安辰当时虽是人身,呆久了也会感到灵魂虚弱,再久,就会变成一个活死人。

    灵魂消耗的过程,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没办法感同身受的,即便她是V级意志的强者,也抵挡不住长时间的灵魂洗炼。

    就在她快要绝望闭眼的时候,忽然红光乍现,一截红尾摇晃着出现,打开了结界,裹着身体冰冷得已经不能动弹的安辰进入了荆棘之地。

    她就是这样活下来的。

    安辰脸上露出惋惜之情,说:“可惜你那截尾巴为了帮我打开结界灵力耗尽,没撑多久就消散了。”

    无羁说:“那本来就是送与你保命的,没了就没了,你若还需要,我还有八尾呢。”

    安辰怒道:“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若是再少一根,我跟你不客气。”

    无羁笑了笑,温声说:“知道了。”

    无形的温暖在二人之间流荡,安澜在一旁看着,心里很羡慕,他们都有一个愿意为你生,为你死的人。她却不知道,在她身后也有一双温柔眼,正默默地注视着她。

第一百八十六章:怜香惜玉

    安澜笑了笑,问安辰道:“母亲,这些年你住在哪里?”她见此地布满荆棘,根本没有住人的地方。

    安辰说:“我用荆棘搭了一个小屋,也算耐用,出门在外也不方便,就这么住了许多年。”她语气不甚在意。

    无羁却心疼道:“荆棘?”

    安辰见状,蹲下将之前掉落在地的荆棘条捡起来,观察片刻后,说:“你们看,这里荆棘遍地,但这里的荆棘又与众不同,坚韧非常,既能做杀人的箭,也能当头顶的屋脊,只要使用得当,作用就大得很。”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打扰的路经时忽然说:“前辈刚才就是用荆棘伤了鬼母,但鬼母之前已经借助树上的果子恢复不死之身,难道这荆棘还有其他神诡之处?”

    安辰看向他,明白他口中的鬼母指的是刚才被她一箭穿心的人,笑道:“她果然吃了这树上的果子?”

    路经时点头称是。

    见状,安辰正色说:“这树上的果子决不能吃,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刚才那女人偷吃了果子已经彻底堕落。到了这里的人,任凭他在外界有多大的能耐,都会变成凡人一个,但一旦吃下树上的红色果实,便能恢复个十成十,甚至更甚,这是因为这果子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且一点即燃,但万物相生相克,这里遍地荆棘,就是那果子的克星,所以刚才那女人被荆棘条戳中才会失去反抗能力,你们能忍住没吃,很好。”

    “想必前辈当初也受过这果子的蛊惑。”路经时说,“当时前辈为何能忍住不吃呢?”

    安辰说:“当初我跟你们一样,千辛万苦爬了上来,腹中饥饿难耐,看见树上果实抬手就想摘,最后,是这果子的颜色阻止了我。”

    安澜了然,道:“太红了。”

    安辰温柔地看她,说:“对,太红了,红得像血一样,也太亮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好看的果子。也亏得我当时谨慎及时收了手,不然吃下去之后定然发狂。”

    “可是既然母亲没吃,又是怎么确定这果子的问题的?”安澜道。

    安辰却环望四周,缓缓道:“五十年前,这里还有飞禽走兽,它们生活在这里,适应这里的环境,我初到之时,最大的敌人便是它们,几乎日夜不眠,防备被野兽偷袭,直到有一天,大群野兽无视荆棘的阻拦,爬上了这座上,吃了树上的果子,随后一起发狂,互相残杀,最后一个都没剩下,我亲眼见证了那场屠杀,从那时候起我才彻底明白这果子的意义是什么。”

    无羁听罢,面上露出疼惜之色,急切地问:“那你有没有受伤?”又伸手在她臂膀上按了按,说:“还疼不疼啊?”

    他这副样子,安澜见了都觉得好笑,不由露出戏谑之色,却没有说出来,因为无羁的担忧之情乃发自肺腑,即便好笑却令人动容。

    安辰任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之后才说:“我没事,区区走兽我还能应付,你忘了我是谁了。”

    她刻意带着一丝骄傲,仿佛一切不足为据,但无羁却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语。

    安辰即便是人类顶级意志力攻击者,但到了这里之后,就是平凡人一个,却要凭借平凡之躯对付洪水猛兽,其中艰辛,绝不像她说的这般容易。想必她那一身强过男人的体力,就是在这几十年的苦难中练就的,其中的艰辛令人不忍想象。

    无羁托起她的手掌,发现手掌指间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都是些陈年旧伤。这里没有伤药,也没有治疗仓,受伤流血都只能等待伤口自然恢复。

    无羁满目怜惜,手指摩擦着手心的伤痕,仿佛亲眼见证了一般。安辰收拢手掌,说:“都过去了,至少我等到了你们。”

    无羁这才勉强一笑。

    这时路经时问道:“我们到这里的时候,没有看见一只飞禽走兽,难道都死了?”

    “对,”安辰安抚无羁之后,说,“就是那一次,这里的动物全死了,不瞒你们,自那以后,我就感觉无聊透顶,以前还有野兽能跟我打架,可它们都死了,我就只能自己消磨时间。”

    这话无羁是信的,一个人若长久没有陪伴,只怕会抑郁而亡,而安辰却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几十年,连动物都没有一只,想到这里,无羁更心疼了,悔恨道:“当初我就不应该让你离开!”

    当初无羁和安辰相恋之后,无羁本来不同意安辰离开,但安辰当时已经位列人类联邦众将之首,身上还关系着安家的安危,权衡之下不得不回到黄帝星,而后不久才发现怀上身孕的事。

    若当时她没有离开无羁,选择了另一条不那么重担累累的路,也许如今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但人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这时,半山腰传来呻吟声,安澜探头一看,是已经恢复神志的鬼母。安辰瞟了一眼,说:“该是清醒了。”

    鬼母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神态,貌似疑惑地问怎么回事,安辰心知肚明,却还是配合地简单解释了一番。

    刚才那穿腹一箭便解开了吃下朱红果实的诅咒,但果子留下的余韵犹在,非荆棘刺遍全身不可彻底清除。这种感觉犹如万箭穿心,非寻常皮肉之痛可比。

    但这就是抵抗不了诱惑的代价。

    之前鬼母被安辰一脚踹下去,荆棘刺入皮肉,一时间忍受不了剧痛昏迷过去,如今转醒,其实是恢复的征兆。

    接着,就听她在半山腰上哀叫连连:“痛死老娘了,这是怎么回事啊?谁能拉我一把啊!”

    说着说着,就注意到了从山顶探出来的四颗人头,大喊道:“哎!丫头拉我一把!”

    丫头自然指的是安澜。

    安辰听了,略一挑眉,看了安澜一眼,安澜笑了笑,回说没事,说罢就掏出饕餮矛拨开荆棘准备下去帮她,谁知却被路经时拦住。

    安澜转眸看去,他说:“路上都是荆棘,你如今也是肉体凡胎一个,难道不痛。”

    “可是……”安澜看了鬼母一眼,有些为难。

    路经时却转头对半山腰方向说:“你是自己爬上来,还是本尊亲自来接你。”

    半山腰立马传来一阵声响,鬼母大声回道:“不用了!不用劳烦尊上大人!我起来了!”

    话落,只见鬼母伸手一把将插在肚子上的荆棘条拔出,在一片血光飞溅,皮肉横飞间,她倏地站了起来。

    安澜:“……”

    鬼母肚腹的伤口还在淌血,双手却拨开荆棘往上走,丝毫不顾手指被荆棘刺伤。安澜不可置信地问:“怎么这么利索?”

    这时鬼母已经重新爬上了山顶,貌似埋怨地说:“尊上真不懂怜香惜玉。”

    路经时没说话,只挑眉看着她,鬼母被她看得心虚地转移了视线。这时无羁问:“鬼母,你可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八十七章:意外

    鬼母神色一僵,之后露出茫然的表情,道:“什么?我怎么会躺在山中间?我也不知道?”说罢就自己跑到树下坐着,埋头包扎身上的伤口。

    无羁见状,转过头问安辰,道:“辰儿,荆棘解开果子的诅咒后,会让人失忆吗?”

    安辰知道他在使坏,笑了笑,非常配合地说:“不能。”

    “那……”无羁转向鬼母,道,“鬼母什么都不记得,难道摔坏了脑子?”

    鬼母本来埋着头看伤口看得很认真,忽然抬起头,紫眸怒瞪无羁,随后似乎又意识到是自己理亏,又软了神色,指着自己的血淋淋的肚子说:“我被你老婆穿透了肚子,现在还在流血,你要不要这样不留情面啊?”

    无羁却继续不留情面道:“可是你刚才差点杀了我女儿,你嘴上要杀的是你家尊上,却拿我女儿开刀,我老婆是我女儿的亲妈,亲妈救自己女儿,还要给你留情面?不给你补一刀就不错了!”

    “可是我刚才要杀的明明是……”说到一半鬼母忽然中断,意识到再说下去会死得更惨,当下紫眸一转,伸出双手卖惨道:“那你看我身上,全是荆棘刺刺的,那一脚也算抵消了之前的吧。”

    无羁道:“要不是辰儿那一脚,你身上的诅咒能解?笑话!我看不但没有抵消,你还得谢谢呢!”

    安澜见鬼母雪白的臂膀上全是血洞,而且神志已经恢复了正常,再掰扯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是头,便对无羁说:“父亲,算了。”

    无羁愣了愣,转头看着她说:“你叫我什么?”

    安澜亦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她刚才脱口而出唤了他一声父亲。见他愣神的模样,她瘪嘴道:“父亲,怎么了?难道不应该这样唤?”

    “应该!应该!”无羁精明的双眼骤然放光,说话像个愣头青,随后便对鬼母道,“既然我乖女说算了,那便算了吧。”

    安澜莞尔一笑,又见鬼母悄悄瞅了路经时一眼,心想鬼母的欲望不仅在路经时面前暴露得彻底,还几次三番想要杀了他,如今她回想起她刚才的话还心有余悸,想必现在她最怕的不是无羁的追讨,而是路经时的秋后算账。

    可现在她们最忌讳的就是不团结,若鬼母害怕路经时出去之后收拾她而在这段时间内作妖,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而来。人在恐惧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说不清楚。

    鬼母吃了果子之后就敢杀路经时,难保清醒的时候不会坠入恶念的深渊。有时候,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安澜正忧心该怎么稳住鬼母的时候,路经时说话了。

    他居高临下斜睨着她,说:“人人都想坐本尊的位置,但没人记得掂量自己的重量,你不过是千万人中的一个,还不配本尊特别优待。”

    他的意思就是说,你鬼母不过是想要取代他路经时的万分之一罢了,他根本不屑于秋后算账。

    安澜一听,知道路经时已经将她的忧虑考虑了进去,才会刻意说这番话给鬼母听。

    果然,他的话虽然猖狂至极,却让鬼母安了心,当即爬起又俯伏在地,对路经时说:“属下之前猪油蒙了心,做出了……不当之举,尊上垂怜,日后属下定当全心全意驻守鬼市,再不生二心。”

    有的人,你安慰他,他轻看;你俯视他,他反倒心甘情愿。

    这是安澜认识鬼母以来,第一次见她如此心悦诚服,也是第一次见她真正在路经时面前低头。

    之前,她言语中总带着较劲的意味,安澜感觉到了,不信路经时没感觉到。但他是开明的妖君,他虽然收服了万妖,盘古星系也是他的,规矩严明,甚至在有些方面还称之为严酷,但他并没有以此要求万妖弯腰、下跪,他们有的在他面前自称属下,有的在他面前自称我,他都没有在意过。因为他所定的条例原本就不是为了形式上的顺服。

    如今,鬼母自称属下,却是真正被降服了。

    安澜想看他的反应,却只听他说了一声起来,便没有下文。她知道,这件事就算过了,路经时亦不会再追究,他也不需要人下跪。

    路经时的脾气安澜能够揣摩两分,鬼母自然也了解,听他一声起来,当即利落起身,面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站稳后,一颗朱红果实恰恰垂落在她眼前,她已经因此吃过一次大亏,现在浑身都痛呢,又怎会还上当,当即一巴掌向那果子拍去,可是,这重重的一下,却没能将那果子从树枝拍落,只荡漾一番回到原地。

    安澜亦注意到了,觉得稀奇,走近了去看,却被安辰抓住手臂拦下。

    她说:“别去,这棵树上的果子会迷惑人心,若被之蛊惑想要吃它,不用动手,它会自动落进你手里,若不为所动,就是用刀来割,也断不会落下来。”

    禁忌之果,原是为欲望而生的。

    安澜听罢,若有所思道:“就是说,其实这果子落不落,全看人想不想要,这果子竟能勘探人心?”

    安辰点头,道:“是,所以不要靠近,还有,少看。”

    安澜点点头,转而问鬼母:“鬼母,你还能走吗,我们要出去了。”时间差不多了,她怕天明他们在外面出事。

    鬼母说:“出去好呀,出去我的力量就恢复了,伤口好得更快。”说罢就站起来,催促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安澜见她不仅能走,还能蹦能跳,暗暗称奇,果然鬼的体质更特殊吗。

    她又转头定定地看向安辰,见安辰也正看着她,目光温柔,她缓缓而笑,说:“母亲,我和父亲来带您出去了。”

    安辰将手按在她的手上,说:“好。”一旁,无羁将手附上,收拢,将妻女的手纳入掌中。

    安辰只带上了弓,众人启程原路返回。

    他们找到之前进来的入口,往同一方向深入,逐渐周围变得漆黑,不知过了多久,到了连接寂静之地的结界,安澜故技重施,很快打开了结界,只见无形的结界上张开了一条口子,那边就是寂静之地,穿过寂静之地再越过鬼域就是外面的世界了。

    安澜仿佛看见了希望,让他们先走,自己断后,路经时看了她一眼,正准备说话,安澜却对他说:“你走前面,帮我护好父亲母亲。”他听罢这才带头离开。

    路经时走在最前面,无羁和安辰随后,鬼母跟在他们身后,安澜在最后见一切顺利,稍微放心,旋即跟上,却在结界即将闭合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出现一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探入已快闭合的结界,如龙卷风般卷住了安澜的双脚,从缝隙中将她猛拽了回去!

    在她陷入昏暗前,有一双温热的手紧紧抓住了她。

第一百八十八章:一场梦

    周围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米色的床单中伸出一只雪白的手在床头摸了摸,随即啪地一下把闹钟关掉!

    然而,就在床上的人以为世界终于安静的时候,周围的唧闹声却越发大。

    “她怎么还不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

    “懒猪懒猪!起床啦!”

    “你是我们全部的乐趣,我们需要你呀!”

    ……

    床上的人无视这些声音,拥着被子翻了个声,嘴里咕隆了两句模糊不清的词语,接着呼呼大睡。

    周围的声音凝滞了一秒。

    忽然,有声音说:“脚步声,有人来了!”

    接着,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随后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澜澜,起床啦,早餐已经准备好咯!”

    音落,沉睡中的人倏地睁开眼睛,尚未完全清醒的眸子里全是不可置信,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双目瞬间清明,下一个动作就是掀被而起,双目炯炯地盯着白色的大门。

    这时,她本就极亮的双眼忽而大亮,只因那门极其眼熟,乃是她的房间,她缓缓转动目光,既惊又喜地观察周围,米白色的墙纸,淡紫色的窗帘,帘外是被清晨的阳光充满的阳台,还有一条雪白的大狗正四脚朝天地仰躺在地,享受着晨间最温柔的阳光,是旺财!

    她不是在做梦吧?“啪”的一声,她拍了自己一巴掌。

    “疼!不是做梦!”她心想。

    周围又有声音道:“她怎么打自己,疯了吗?!”

    “疯了疯了!”

    “自虐狂!”

    她向声源处看去,忽然房外的叩门声又起,她倏地又转向房门。

    “澜澜,还没睡醒吗?”随即又小声嘀咕一句,“这孩子,平时早就起来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呆坐床头的人忽然泪眼朦胧,她没有听错,这是爷爷的声音。就在她尚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吸上拖鞋奔去开了门。

    一个身着白色太极服,满头白发的老人出现在她眼前。老人面容慈祥,双目却不似普通老人那般浑浊,皱纹遍布的眼皮下是一双暗含精光的眼睛。

    “爷爷……”安澜不知不觉呢喃出声。

    “怎么了安澜,”爷爷关怀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却还是问道,“不舒服吗?”

    安澜抓住即将从她脸颊边垂落的手,触感明显的褶皱,心里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一滴泪从她的右眼角滑落。

    “爷爷,真的是你……”说罢一把抱住了老人的身躯。

    老人愣了愣,轻拍安澜的背脊,带着安抚的味道,说:“安澜,是不是做噩梦了,不怕啊,爷爷在这里。”

    安澜的下巴轻轻搁在老人的肩头,嗅着他身上微微的汗味,吸了吸鼻子,说:“爷爷又去打拳了。”

    老人笑道:“乖孙女是不是又嫌弃爷爷汗臭啊,爷爷这就洗澡去,保证一会香喷喷的陪乖孙女吃早饭。”

    安澜吸了吸鼻子,压下眼中的泪意,双手抱得更紧了,撒娇似的说:“我哪有嫌弃过爷爷,再说才出了一身热汗就洗澡不好,爷爷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知道注意保养身体,每次都要我操心。”

    “哎哟哟,爷爷的乖孙女哟!爷爷来看看这是怎么了?”老人松开安澜看见了她面上的未干的泪痕,说,“还说不是做噩梦了,你小时候每次做噩梦都要哭着叫爷爷呢!”

    安澜破涕为笑,说:“我做了好大一个噩梦,以为再也看不到爷爷了,太可怕了……”

    “傻丫头,”老人慈爱的笑道,“爷爷不会离开你的,快去洗漱下楼吃饭了。”

    安澜点点头,看着老人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才收回目光。她抬起双手,掌心的余热还在,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这时,熟悉的吵闹声又开始了,她双眼一沉,缓缓关上门,随着磕答一声锁响,她转身看见了排排坐的一群小妖怪。

    这些小妖怪都是魂魄状态,特殊的是,只有她能看见。

    身为捉妖世家的唯一传人,她不能修习捉妖术,却能看见这些东西的魂魄。她从未与人说过这些,但这都是她上辈子,世界末日来临之前的事,自从她在九尾狐星醒来,就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

    当她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怀疑,这个世界是否是真实的,但爷爷在,旺财在,连这些妖魂也在。

    若是一个虚无的世界,可以造出人或者动物,却不能连这种因为异常情况离身的妖魂也创造在内。

    所以她才能确认这是真实的世界。

    但如此说来,另一个世界呢,她所经历的星际时代难道不是真的吗?

    她又困惑了。难道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但“梦”里的人都是活生生的,如此真实,如此依赖,怎么会是假的。

    晨风带着花香飘进了屋,旺财也晒够了太阳懒洋洋地踱步进来,蹲坐在她脚边。

    见到昔日的宠物,想起世界末日时它竟毫不犹豫地追随她跳下悬崖,不由轻轻抚摸它的头,又用手指在它头上轻挠。旺财舒服得龇牙咧嘴,对着半空喷了两口热气。

    顿时,叽叽喳喳的声音更甚,竟是排排坐的小妖魂们跟旺财吵了起来。

    对于旺财也能看见妖魂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并且不以为奇。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听长辈说过,动物能看见人所不能看见的东西。

    比如说,人间有一种传说,当人死之前,灵魂会去各地告别,而这个各地指的就是灵魂生前去过的所有地方,若灵魂所去的人家养了狗,狗是能看见这种东西的。当家里的狗半夜毫无理由地朝着空气大吼大叫时,就说明这家的主人有认识的人即将去世。

    当然这只是一种传说,安澜以前听过却没信过,直到看见旺财跟妖魂们吵架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真的有这回事。

    但奇怪的是,在旺财面前的不是普通魂魄,而是妖魂,它却一点也不惧怕,反而雄赳赳气昂昂自带“老子最大,你们都是小罗罗”的气概。

    妖魂们一排排整齐地在半空中飘着,对着旺财就是一顿数落。

    “臭狗臭狗,有什么了不起的!”

    “旺旺!”

    “臭狗臭狗,出去晒你的太阳,别来打扰我们!”

    “旺旺!”

    ……

    安澜不知道它们靠什么交流,反正知道旺财能听懂它们说的话。

    它们已经围在这里吵了一上午,安澜才醒过来,尚且没有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已经被他们吵得头痛欲裂,呵道:“别吵了!”

    旺财很听话地住嘴,随即安澜又转头对小妖魂们说:“你们在我房间吵了一上午,我没说过我睡觉的时候不许吵醒我吗?”

    她面容少见的严肃,妖魂中有一个出声道:“我们还不是担心你,你刚才一直在皱眉,还出汗。”

    “是呀是呀,你平时天不亮就醒了,今天都多晚了还不醒,你爷爷不也奇怪吗。”

    “是呀是呀,我们怕你被梦魇附身了,所以才吵醒你的。”

    “是呀是呀,你别好心当作驴肝肺!”

    “是呀是呀,我们不是故意的……”

    ……

    安澜憋着笑,道:“除了‘是呀是呀’你们会不会说别的。”

    众妖魂:“是呀是呀!”

    旺财:“旺旺!”

第一百八十九章:相亲

    安抚了小妖魂们和旺财之后,安澜稍微收拾了一下就下了楼,旺财见她出去,冲着半空中呜呜两声,警告它们不许跟上来,就追上了安澜的脚步。

    安澜缓步下楼,见旺财亦步亦趋,对它说:“你现在怎么这么粘人,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粘我呀,你不是一直特立独行,不屈不挠吗?”

    旺财只斜眼一瞟,就仰首挺胸地走她前面去了。

    安澜:“……这死狗,还是那副死样子。”

    以前的旺财虽然喜欢跟着她,却从来不会一步一个脚印地跟着她,只会在有好吃的或者出门的时候特别殷勤,此外它就是世界上唯一无二的高冷狗,这一度导致她以为养的是猫不是狗,她还多次扯着它的脸说“你要是一只猫我就想得通了”,每次她这样的时候,旺财就半眯着眼,一脸鄙视,仿佛在说:“本旺才不乐意做猫呢!”

    反正两个字,傲娇得很。

    如今醒来,旺财却转性了,不过她却知道旺财还是旺财,因为它身上那股令她牙痒痒地傲娇劲儿没变,只是更粘她罢了。

    下楼的时候,王嫂正好将早餐摆上桌,爷爷坐在桌前看报纸看得津津有味,见她来了,随手将报纸一折,递给王嫂拿去收敛,随后招呼她说:“澜澜快来,趁热吃。”

    旺财蹬蹬蹬几步跑上前,对着爷爷猛摇尾巴,与之前对她的高傲模样截然不同,看得安澜哭笑不得,说:“还是没变呀,有吃的就是娘。”

    爷爷摸了摸旺财的狗头,拿了一块夹着奶油肉松的面包给它,逗弄着说:“旺财乖,来,吃吧。”谁知旺财却把头扭了过去,不仅不吃,还直往爷爷手底下拱。

    爷爷哈哈大笑,道:“原来不是要吃是要摸摸头啊!”又慈爱地抚摸它的狗头,它的狗头微翘头,眯着眼很享受的样子。

    一人一狗相处融洽极了,安澜却不由挑眉,坐下拿起面包咬了一口,说:“这狗怎么改性了,连吃的也不要了。”

    爷爷打发了旺财,说:“咋们家的旺财可是一条聪明的狗,你不要小瞧了它去。”

    安澜嘴里嚼着面包,含糊道:“知道了爷爷。”要是以前,她要是觉得自己有理,定要跟爷爷争辩一番的,如今不会了,她只想事事顺着爷爷,让他开心。

    这时她像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但转瞬即逝。老人没有察觉,见她乖巧,脸上的笑意更加慈祥。

    院子里的花开了,祖孙二人就着清晨的花香吃着早餐,安澜感觉这是这么久以来她吃过最正常的一顿饭,正津津有味的时候,听爷爷说:“对了,你答应了今晚跟爷爷一起去路家的宴会,礼服准备好了吗?”

    喉咙中的牛奶一呛,她赶紧放下手里的吃食,扭身半捂着嘴闷咳,涨得满脸通红。王嫂听见了连忙递给她一方手帕,轻抚她的后背,说:“小姐这是怎么了?”

    爷爷却稳如泰山,等她缓过气后,故意板着脸说:“你答应了爷爷,不许反悔的!”

    天哪!她这才注意到,原来今天是……今晚是陆家的商宴,而爷爷带她去的目的是相亲!

    她记得,上次的这一天她溜了,回来之后被爷爷好生训斥了一顿,但爷爷也没有生气多久,她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有胆子溜走。

    如今好不容易重新看见他老人家,自然不忍心再惹他生气。心想:“相亲宴就相亲宴吧,只要爷爷他老人家开心,我忍一晚上又何妨。”遂道:“爷爷放心,我答应您了一定去。”

    老人眯着眼在她脸上转了一圈,这才满意地点头,嗯了一声。

    晚上,半山别墅衣香鬓影,安澜穿了一身红色抹胸拖尾礼服,款款走进。

    祖孙二人一进场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当然,目光大多集中在安澜身上。

    红裙一上身,就像长在她身上似的,贴合得完美无瑕,当时她看见镜子里的人时也惊讶了一番,竟然觉得镜子里那张脸跟星际时代的安澜的脸重合了。

    当时,她恍恍惚惚看着镜中人影,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在星际时代醒来之后,并不知道被她附身的女孩的名字,便顺当地用了自己的本名,但当她的半妖身份曝光之后,无羁却从未对她的名字有所质疑,不是叫她安澜就是叫她乖女,倒是安辰唤过她一次无悔。

    无悔她知道,这是安辰生下安澜时为她取的名字,意味不后悔,但“安澜”呢?她们对安澜这个名字似乎非常认同且熟悉,但这明明是她自己的名字啊,为什么他们一点也不奇怪呢?

    而后,镜子中那张清秀的脸,似乎在逐渐发生变化,鼻梁更高了,眉峰更弯了,眼尾更上挑了,清丽气质中增添了几丝妩媚多情,加上红裙袭身,赫然还是九尾狐星上那个妖媚无限又清丽无双的半妖安澜!

    她眨了眨眼,镜中的人没变,虽然五官相似,但已截然不同,那双朱唇,竟是比红裙的颜色还要润泽无暇。

    她感觉胸口有点发热,那袭温热迅速蔓延至她的脸颊,令她的双颊染上一层粉红。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抑制不住了。

    王嫂走进来的时候,眼中满是欣赏与赞叹,随即就催促她赶快走,说时间要到了,老爷还在楼下等呢,言语间竟一点也不为她的变化而惊奇,就像她还是她一般。

    难道王嫂看不见吗?

    王嫂见她愣神不动,拉着她就往外走,她懵懂挪动脚步,蓦然回首,却见镜中人已经恢复了清秀模样。

    她晃了晃神,脸上那抹妖媚的粉红消退,人也被王嫂带了下去,这才想,原来是她的错觉吗?

    厅内灯光大炙,安澜恍然回神时正挽着爷爷的手臂走进会场,每走一步,都像玫瑰绽放。

    艳色绝世是她,倾国倾城是她。瑰姿艳逸,绝代风流。

    宴会厅瞬间寂静,无数地目光注视着从夜色中款款而来的一袭红裙。

    安澜感觉脸上有点发热,却不是因为周围目光的注视,而是来自心里的热,很像她在家里照镜子时的感觉,随即,这热又向她丹田处延伸,有种子即将发芽。

    她不由自主地轻抚脸颊,感觉到一丝熟悉的热度,心中一惊,难道又变了?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她醒来之后,面容就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发生变化,这种变化不明显,只是改变了她的五官些许,重要的是她浑身气质的转变,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她了。

    而这些肉眼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只会以为她本来就长成这样。这个世界已经随着她的苏醒发生了变化。

第一百九十章:直接

    一对夫妻一起迎了上来,是这场宴会的主人。

    男人对老人恭敬道:“安老,您来了,真是稀客啊!这位就是您那位宝贝孙女吧,都长这么大了,真有当年安老夫人的风姿啊!”

    老人被他逗得欢喜而笑,安澜在一旁听着自然明白。他若是夸她漂亮,爷爷自然也高兴,但却不及说她像奶奶。

    奶奶虽然早已离世,却一直住在爷爷心里,但凡谁说一句奶奶好的,爷爷都高兴。

    老人笑过了就拉过孙女的手,对夫妻二人说:“这是我孙女安澜。”又对安澜说:“澜澜,这是路叔叔,这是路叔叔的夫人,你唤一声秦阿姨。”

    安澜乖巧地一一问好,夫妻二人和蔼地回应之后,便亲自引着他们往里去,路上爷爷说:“对了,怎么没看见你家境渊啊?”

    路夫人走在安澜身边,这时她神色一僵,随即恢复如常道:“哦,那小子啊,说是公司有了不得的急事,晚点到。”

    安澜眉目微动,心想:“这个路境渊路公子,就是爷爷这次想让她认识的相亲对象。安路两家借着路家商宴的机会,介绍两家孩子认识认识,这一点想必两家人都是通过气的,但到现在那位路公子却连面都没露,看来也是不情愿呐。”

    爷爷面上的笑容没变,安澜却能感觉到他不高兴,他说:“今天是路家一年一次的商宴,还有什么事情比这里更重要?”

    路夫人笑了笑,说:“我们也是这样说他的,已经催过他了,他说已经出发了,马上就到,安老,您先去休息休息,喝喝茶。”

    老人家不喜欢热闹,这次来参加宴会也是为了操心安澜的终身大事,便被引进了房间休息,安澜独自留在宴会大厅闲逛。

    上一世,她不喜欢交际,大学毕业之后工作了几年就被爷爷召回专心研习捉妖之术,虽然她的身体排斥捉妖术,但她可以学习《捉妖大全》。

    所以,她也没几个朋友,眼下路家的宴会大厅里更没几个她认识的人,即便看着眼熟的,也不过点头之交,实在没必要徒增烦恼。

    她现在只盼着那位路家公子早点来,来了早点见,见了早点回。爷爷年纪大了,要早睡的。

    她见甜品区人少,就走了过去,逛了半圈正准备挑一块草莓蛋糕填肚子,忽然她挑中的那块草莓蛋糕被人横刀夺爱,安澜眼随着那颗鲜艳欲滴的草莓向上,看见了一张英俊的脸。

    嗯,也就是英俊吧,她见过张得英俊的人已经太多了,早已免疫,却不知她百无聊赖的那一眼,却令对方失了神。

    见对方愣愣的,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挑中的草莓蛋糕被人捷足先登也不介意,再去挑别的就是。

    这时,先前那块草莓蛋糕却被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印有玫瑰花纹的白色托盘里,递到了她面前。

    她微微挑起右边的眉,不可置否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既不说话,也不接。

    男人被她又瞧了一眼,耳垂瞬间变得通红发烫,很快蔓延到脸颊,却故作镇定地说:“小姐,你的蛋糕。”

    安澜垂眼瞅了瞅,说:“谢谢,我不吃别人盘子里的东西。”

    “这盘子我没用过,”男人极快地解释道,“是新拿的。”

    安澜想了想,说:“新拿的我也不用。”说罢便转身,准备去挑其它的。

    身后却穿了脚步声,男人追了上来,说:“你想吃什么,我帮你。”

    安澜直接笑出了声,转身说:“我想吃什么我自己难道没有手吗,用得着别人帮忙?”说着还举起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男人只感觉一阵迷人的香风拂过,一张雪白娇嫩的手从眼前一晃而过,手后露出那张蛊惑人心的脸,笑得唇红齿白的娇容,当真令他心神恍惚,情不自已。

    他控制不住地走近了一步,重复道:“让我帮你,好吗?”

    闻言,安澜笑得更欢了,感觉自己遇到一个傻子,竟听不懂拒绝吗?

    但她哪里知道,她如今一笑倾城,即便要面前这个男人的命,恐怕对方也甘之如饴。她这样毫不吝啬地笑,男人贪婪专注地看,在外人看来,还真有几分郎情妾意地模样。

    安澜对这个男人没兴趣,却不想在这里生出事端,便说:“你走吧,我有男朋友了。”说罢就转了身,一袭及腰的黑色卷发如波浪般起伏,不时露出一段雪白。

    她以为话说得这么明显,男人应该知难而退,却不想没走几步又被他挡住了身前道路。

    “你想干什么?”她问,面色已经冷凝了些,这代表她的耐心快告罄了,心想这人怎么说不通呢。却不想,她即便冷下脸来,亦美艳不可方物,清丽侵入了骨髓,眉头轻蹙只会令人更加心疼。

    男人当即道:“你别生气,我没有恶意。”

    安澜自然也看出了此人没有恶意,不然也不会对他如此客气。

    “你别挡我的路,行吗,我饿了,要吃东西。”

    男人当即向旁边撤开一步,说:“你,你要吃什么,我帮你。”

    还是这句话,安澜暗道这个呆子,干脆绕过他不理。

    她却不知道这个男人平日里纵横情场,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老手。刚才,安澜一进来他就为之神魂颠倒,但他也知道不仅是他,在场所有男人,又有哪一个不想亲手摘下这株长在悬崖边上的玫瑰花。

    但没人敢迈出一步,没人敢靠近那个独自悠哉在甜品区的红裙女人,怕亵渎了她,更怕被拒绝。

    她明明像一朵玫瑰,却又那么清澈,红的彻底,也白得彻底,这样的女人,没有人见过。

    她是朱砂痣,也是白月光。

    这样的女人,鲜有人敢触碰。

    当他不自觉走到她身后的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引起她的注意,正好见她正看中了一块草莓蛋糕,便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不想她却以为他也看中的这块蛋糕,一点不留恋地就让了出去。

    走了几步安澜才发现,周围似乎有很多意味不明的目光在打量着她和被她甩在身后的男人。

    她停下脚步环视一圈,却发现那些打量的目光统统避开了去,而后又悄悄地回眸看她。她想了想,不由转身看向那个男人,见他正站在她身后跃跃欲试准备说什么,见她忽然转身,脸上的些许局促忽然不见了,反而绽出一个笑。

    安澜说:“这些人在干什么……你们在打赌?”这人难道将她当成了猎艳的对象?

    她没想到,她真的猜对了!

    她本以为,对方怎么也要否认否认吧,却不想他直接点了头。

    这下倒是换做她愣神了。

    可是就在男人点头的下一刻醒了过来,又连连摇头,解释道:“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

    安澜:“那你是什么意思?”

    男人看着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做我女朋友吧。”

    安澜:“……”现在的人都这么直接的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带刺

    话落,周围起哄声起,都在讨伐这个男人。

    “萧二,不带这样的啊,明明说好了是约会,没说做女朋友啊。”

    “是啊萧二,你这小子也太不厚道了,要遵守游戏规则吧!”

    “这老小子玩了一手先下手为强啊!”

    “萧二,你要是这样我那车你就不能开走了啊!”

    “我就说萧二这小子不地道,你们还偏让他上!”

    “不让他上让你上啊?你敢吗你!”

    “我,我不敢你敢!”

    ……

    安澜将这这些话尽收耳中,期间一句话都没说,只半垂着头,晃着杯中物。见她没说话,名叫萧二的男人今晚不知道第几次紧张,说:“你怎么不说话?”

    安澜抬首笑了笑,说:“你用这招对付过多少女人了?”

    “啊?”萧二脸上一僵,说,“没,没有啊。”

    安澜纯粹因为好奇,她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把她当成了目标,却感觉反正挺无聊的,陪他们乐一乐也无妨。然而她最感兴趣的,是这些男人的心理,明明如此如同普通的一群人,为什么如此有自信,随便将女人当成打赌的对象。

    天明他们长得又好看,能力又强,还能给人安全感,却从来没心思想这些事,反而一直不停努力地变强变强。

    果然是安逸出废物,懒惰生臭虫吗!

    她问:“你跟人打赌,如果让我跟你约会,就会赢一辆车,女人在你眼里不如一辆,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喜欢女人呢?”

    男人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周围不少人听见了她的话,也没明白。

    她淡淡扫视一圈,稍微凑近了萧二,说:“你还不如去喜欢男人。”

    她虽然靠近了距离,但并没有压低声音,再加上以她和萧二为中心,周围早就安静了下来,所以她的话传进了很多人耳朵里。

    萧二作为“直接受害者”,当即皱了皱眉。

    他今天虽然面对安澜的时候很紧张,甚至平日里对付女人那一套全然没有发挥出来,但这不代表他脑子不好。

    这时萧二终于回过味来,发觉面前的女人原来不仅是一朵玫瑰,还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这一意识令他脑子清醒了许多,平日的反应能力终于回归了些许。

    他恢复了往日的绅士模样,规整中带着公子哥的骄矜,语气也沉稳了许多,说:“安小姐似乎对我敌意很大。”

    安澜见对方瞬间变脸,心中也着实佩服,不过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这些转变并不能让她放在眼里,只笑了笑,说:“当我的敌人,你还不配。”

    萧二心中微恼,但看着安澜的脸却又着实气不起来,反倒软声道:“之前,确实是我的不是,我跟你道歉?”

    安澜还是那张微笑的脸,说:“我又没生气。”

    “那就好。”萧二松了口气。

    安澜却接着说:“难道有什么事值得我生气吗?”

    萧二溢满笑意的眼眯了眯,她是说,他还不配令她生气。

    这个女人,真是!

    见对方领会到她话中的深意,她微笑着说了一声借过,却被对方横向一拦给挡住了去路。安澜抬头,二人的眼神一瞬间对视上,见萧二脸上带着危险的笑,她也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但是,在外人看来,两人相对而笑,好似相互看对了眼似的。只有萧二自己明白,他倒是有情,对方却无意,他心里泛起了久违的苦涩之意,心想,他萧二公子什么时候也有这种多余的情绪了?

    安澜的耐心彻底告罄,正准备翻脸不认人,周围却忽然响起一阵喧哗,不知不觉间围拢成一圈的人自动让出一条道。

    对视的二人亦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拾级而下,吊顶大灯的白光照在他脸上,如仙人降临般令人瞩目。看热闹的众人纷纷围拢上去迎接他,脸上带着各种形式的笑。

    “路公子,您来了。”

    “路公子什么时候到的,也不通知一声,我们好出去迎接呀。”

    “路大公子日理万机,可也别忘记了我们这些朋友。”

    ……

    等着众人寒暄完了,他才说:“公司有急事,耽搁了。”说罢便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安澜看着他那张脸,却傻了。路公子?路经时!如今向她缓缓走来的,不是路经时是谁!

    仿佛过了一亿年,男人才走到她面前,确认般地问:“安小姐?”

    安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说:“是我。”

    男人说:“你好,我是路境渊,母亲让我带你去安爷爷那边。”

    路境渊?

    “你说你叫什么?”安澜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路境渊的黑眸看着她,说:“我说,我是路境渊,请。”他所指向的是爷爷刚才离开的方向,她便暂时放下心中疑惑准备随他去,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了。

    她驻足回首,看着握着她手腕的萧二,说:“放手。”

    萧二却不放,不但不放,还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安澜疑惑,道:“你什么问题?”

    萧二凑近道:“做我女朋友,好吗?”

    安澜皱眉道:“我说了,我有男朋友了。”话落,感觉身旁多了一道灼热的视线。

    萧二看了路境渊一眼,轻笑道:“你说的男朋友,是路公子?”语气中有一丝试探。

    安澜往身旁瞟了一眼,说:“不是。”这借口本就是她编的,然而当她说出这句话后,感觉那道视线更热了

    萧二笑得更开心了,说:“既然不是,那你……”

    “走吧。”

    萧二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一张更有力的手牵过她被萧二握住的手腕,颇为强硬地拽了出去。

    安澜顺水推舟跟着路境渊离开,身后,萧二看着离开的两人,面色微沉。

    路境渊将安澜引去了一个房间,推开房间大门,里面是休息室,爷爷正坐在里面,路境渊的父亲正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陪着聊天,两人脸上都有明显的笑意。

    听见门开的响动,爷爷第一个转头看来,一看笑得更开心,嘴里连说:“澜澜快来爷爷这里。”

    安澜眼眶一热,想起来小时候爷爷每次见着她就是这么唤她的,里面无尽的慈爱和怜悯,都是对她。她连忙迎上去,无意间挣脱了路境渊一直握着她的手都没有知觉,但屋内的二老却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

    那边安澜已经走到了爷爷的身边,这边路境渊被挣脱的手不自觉地摩擦了两下。

    老人见了孙女就欢喜,对身旁说:“至诚啊,外间客人多,你不用专门陪着我这个老头子,去吧。”

    路至诚,是路境渊父亲的名字。

    路至诚听罢,哪里不知道老人家在想什么,当即站起身说:“好,您老人家就在这里休息,晚辈就先出去了。”

    老人点点头。路至诚对路境渊嘱咐了一句好好陪着就离开了。

    路境渊出去后,老人才正眼看向路境渊,说:“年轻人事忙,也不用陪我这个糟老头子了,自去忙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狐狸精

    他话一出,安澜便知道他老人家还在不高兴,她看了一眼老人的脸色,知道他是在记路境渊之前托词工作忙而不露面的仇。

    她心思转了一圈,没出声,想看这位路公子怎么应对。之前在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路境渊跟路经时长得一模一样,但他到底是不是路经时还有待商量。从他刚才看见她的反应来说,就像根本不认识她一样。

    这也是她刚才被他一路牵引进来而没有挣脱的原因,她的心思根本不在手腕上。

    即不认识,她现在也没有开口的必要,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爷爷顺心如意,其他人,都要排在后面。

    想着,她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路境渊,却见他冷静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缝,仿佛懊恼仿佛后悔,仿佛什么都没有。

    安澜一时揣度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不由盯着他多看了两秒,这时路境渊却对上了她的目光,但也只是一眼,随即转向了老人,微微弯腰,态度恭敬地说:“安老见谅,之前,是晚辈不对。”

    他说话的口气带着一丝不自在,仿佛从来没有向谁弯过腰,也没有低声下气地道歉过,但即便如此,态度却诚恳谦虚,一丝不假。

    这一点老人又岂能没有察觉,眼神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才说:“坐吧。”

    安澜明白,这便是过了。

    路境渊这一弯腰一道歉,已经令老人对他的态度和缓,再加上他一直彬彬有礼,礼貌谦逊,老人是越看越满意,连连点头,面上的喜欢藏都藏不住。安澜在一旁看着,却越来越如坐针毡。

    如果她没记错,今天来的目的是相亲。

    相亲相亲,先相中了才能亲。但看爷爷这架势,“相”的步骤已经过去了。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本来她答应来这里就是为了顺从爷爷让他老人家高兴,可并没有打算真把自己“相”出去,但眼下爷爷跟路境渊聊得正欢,根本没有她插嘴的余地,便只能安静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忽然,爷爷哈哈大笑的声音令她回神,路境渊含笑的眼神从爷爷身上挪到她脸上,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怎么说呢,她说不清。

    她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听,正准备问爷爷在高兴什么,忽然休息室的大门被打开了,门一开,笑声并说话声就止住了,门外走进来一个婀娜的身影。

    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长发在脑后轻挽,几缕碎发垂在两鬓,显得尤为温婉,她见屋内的声音忽然停滞,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神色,说了一声抱歉,打扰了。

    “什么事?”路境渊对女人说。

    女人一双杏眼波光粼粼,看向路境渊,说:“老板,我有急事需要向您汇报。”说罢,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看向坐在路境渊对面的安澜,神色忽然一窒。

    女人一向自负美貌,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是首屈一指,在外面从来都受到一众追捧,但如今看见安澜才知道什么叫做活色生香。

    她到得晚,一到就听说今日来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现下被路公子引进了休息室。众人像是刻意忘记了路境渊是带她去老人那边似的,对此诸多猜测,历来俊男美女独处一室都会引起遐想无限,而她听到这些却坐不住了,临时想了一个借口就推开开了休息室的门。

    她一路上想到路境渊如今跟那美人独处就酸意泛滥,堵都堵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到底是如何的美人竟然令众人纷纷为之倾倒,如今只看了一眼,就无法忽视内心的自愧不如,嫉妒却油然而生,所以极快地转移视线,怕暴露了心思。

    路境渊没说话,沉默须臾,老人却道:“你去吧,有澜澜陪着我。”

    随后,路境渊对老人说了一声抱歉,又看了安澜一眼,才起身去了。

    他走后,老人对安澜说:“为什么不说话?”

    安澜说:“不想说。”

    老人问:“不喜欢他?”

    安澜道:“不喜欢。”

    老人道:“所以情愿让他被狐狸精勾走?”

    安澜一惊,忽然看向老人,说:“您看出来了?”

    老人哼哼一笑,右手食指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你以为爷爷老了就好糊弄了,别忘了爷爷的老本行是做什么的,不过乖孙女也一眼看穿了狐狸精的伪装,爷爷甚是欣慰呀,告诉爷爷,是不是又偷偷练习捉妖术了,爷爷不是告诉过你,你身体排斥就不要勉强了,小心被反噬……”

    老人开始絮絮叨叨地长篇大论,总意不外乎让安澜不要冒险以自身安全为重,安澜却心里明白,她哪里又会偷偷去练习捉妖术。

    安家为捉妖世家,她身为捉妖传人不仅排斥捉妖术,而且不论怎么努力一点也学不会,她当初心里不服气,就含着一股狠劲疯狂学习理论知识,心想总有一方面要配得上她捉妖传人的身份。

    但无论如何,一眼看穿妖怪伪装的本事是没有的,试问她根本不能修习捉妖术,又如何能开眼看呢?

    但今日却不同。刚才那位温婉美女开门出现的时候,她几乎一眼就看出她的本体乃是一只白狐。但这项本事是她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却毫不费力地拥有了,这令她惊骇不已,所以刚才没有反应,其实是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候,她才不得不承认,那所谓的“梦”不是“梦”,乃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她当真成为过半妖九尾红狐,也当被神光和生命树眷顾。

    那颗绿意盎然的树,即便换了一副肉体,也依然住在她心中。她开始自然而然地内视,丝毫没有阻碍,就像在“梦”中那样,当她的视线顺着经脉看到丹田的时候,忽然发现,生命树真的还在!

    她骤然睁眼,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回来了,生命树为什么还在呢!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她的面貌明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却像一点也没变过。怪不得她感觉体内发热根本控制不住,原来那是生命树在发芽生长所产生的能量,但凡她醒来的时候尝试内视自己,就会发现真相,但她选择了忽视,而有些事情岂是自欺欺人能够隐藏的。

    这样说来,她既是安澜,也是无悔,既是人,也是妖,她还是半妖安澜。

    原来,她从来没有变过。而这一点,连爷爷也看不出。

    激荡的情绪在爷爷关爱的絮叨中终于缓和,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老人,安澜握住了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爷爷。”

    老人倏地闭嘴,看向乖孙女自我埋怨道:“爷爷又话多了。”

    “不是的爷爷,”安澜笑道,“澜澜很喜欢听爷爷说话,澜澜只是好奇,爷爷既然已经看出了那女人是狐狸精所化,刚才为什么不阻止路境渊呢?”

第一百九十三章:不在意

    爷爷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说:“狐狸精能够迷惑心术不正的人,若路家小子心思纯正,定能抵抗住女色之惑。”

    安澜想了想,说:“爷爷是想借此机会考验路境渊?”

    爷爷说:“什么都瞒不过乖孙女,路家小子若这点定力都没有,路、安两家的婚事也不用谈了。”

    安澜心想,不用谈正好。

    不久,有人进来说是宴会正式开始了,请他们去宴会大厅。安澜点头示意知道了,扶着爷爷慢慢走了出去,一现身,又是一大堆人围了上来,老人双眼一瞪,又都纷纷退开。

    路至诚迎上来将老人引去上座,安澜不想显眼,便跟老人耳语一声,找了个隐秘的位置去呆着。

    但她以为自己位置隐秘,却不知会场有多少双狼眼时不时地飘向她这里。

    她的视线扫向会场中央,衣光鬓影的大厅全都是打扮亮丽的俊男美女,视线忽然停在了一道白色身影上,不是刚才的白狐是谁。

    她不是跟路境渊在一起吗,如今怎么形单影只了呢?而且周围也没看见路境渊。仔细看,她的脸上还有未消的余怒,落在安澜眼中,就是一只白毛狐狸站在人群中间龇牙咧嘴,颇为喜剧。

    随后,她的脸色逐渐平静,脚步缓缓向后退,退到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就转身出了宴会厅。若她没看错,在她的脚步踏出宴会厅的瞬间,身影就消失了。

    安澜冷笑,安澜这只白毛狐狸当真胆大,在人类汇聚的地方竟敢明目张胆地瞬移,真真没把在场之人放在眼中。

    她竟然敢只身前来,岂会不知捉妖世家的人也在这里吗?知道,还敢如狂妄,也不知是向天借了几个胆。安澜眉目一冷,转身就想追出去,面前却忽然多了一个人。

    “捉到你了。”

    轻佻的声音响起,安澜凝眉一看,是那个叫萧二的男人。

    就这一瞬间的功夫,那白毛狐狸已经失去了踪迹,她现在再追出去大概率也是徒劳无功,看着面前这个碍事的人,怒瞪一眼道:“你很闲?”

    萧二被美人一瞪,表情却越发轻佻,说:“我只为你有闲。”

    安澜眉头微蹙,忽然感觉不对劲。

    萧二身上有妖气!

    这个萧二之前跟她费了许久,她一直没察觉出异样,如今怎么就染上了妖气?她心中疑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突然发现这妖气不是染上的,是他本身的!

    他是妖!

    但也不对,如果是妖,她早该发现了,怎么如此后知后觉?她连连推翻了七八种猜想,最后只剩下一种可能。

    这时身前的人轻声说:“你在想什么?”

    也不知是识破对方身份的缘故还是什么,他的声音明明与之前无异,却无端让安澜感觉阴冷,如同置身蛇窝一般,好似周围还有无数的毒蛇信子嘶嘶作响,令她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了。

    不对,这个人不对!

    半垂的眸子闪过一丝绿光,转瞬即逝,安澜缓缓抬眸重新看去,眼中除了镇静之外什么都没有,然而,只看了对方一压,立刻又垂了眸。

    她看见了什么?不由暗暗称奇。

    面前之人她之前遇见的时候身上还干干净净,如今却染上一身妖气,既不是本身就是妖怪,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被妖怪附了身!

    但什么妖怪这么厉害,她竟然一眼瞧不出本体?之前她连路经时和无羁的本体都能一眼看出,如今此妖的本体她倒是看不出了,心中不得不惊奇。

    但她不知道的是,之前在地狱星的时候,她的妖力和意志力相辅相成,达到了鼎盛时期,如今情况却不一样,时空的限制到底令她体内的两种力量有所收敛,再加上生命树刚刚被她唤醒,还需要时间适应。

    但即便如此,有了之前白毛狐狸的事情作对比,也足够突出此妖的厉害了。既然她能一眼看出那白毛狐狸的本体,却看不出眼前这只,说明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妖怪,的确有自己的本事,再加上这妖怪对她的底细不清楚,即便知道她是安家传人,也局限在那个不能练习捉妖术的安澜身上。

    所以,他才敢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以前的安澜不依靠仪器的确察觉不出妖气,如今却不同。但这些,这里的妖怪并不知道。

    如此看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了,这个不明妖怪在她即将追出去找白毛狐狸的时候,以萧二花花公子的身份,顺理成章地拦在她身前为白毛狐狸争取时间。

    看来,他们不是认识就是认识。

    刚才她暗暗催动生命树,看向他那平平无奇的一眼,实则意在看穿他的本体,却不想,看见了一个九头怪物。

    而她之后默默又低头,其实是为了掩饰心惊。因为,这九头怪与她之前遇见的都不一样,他比他们都要厉害。

    如今他说话,明明还是萧二的腔调,却又不完全像之前的萧二,她止不住心口的冷寒之意。

    因为她记得,上辈子,爷爷就是载在这种妖怪的手里的!她暗自用力咬着后牙槽,心里想,不会就是面前这个吧?

    若是,今日还真是来对地方了!

    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人首蛇身的九头怪,传说中凶残无比的妖蛇九婴,双眼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她说:“我在想,萧二公子很喜欢拦着人不让走。”她很佩服自己还能如此镇定地说话,因为此时在她眼中,面前的人已经变成了一条蛇,又粗又长的蛇尾盘踞在地上一圈一圈地叠起,头上还有九个人的脑袋,都是萧二的面貌。

    “安小姐此言差矣,”“萧二”笑道,“我只为佳人留步。”

    这时安澜不由想到,上辈子爷爷就是在参见完路家商宴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她当时怎么问,他都不说,直到临死前才将真相告诉她。

    他说他在路家商宴上遇见了大妖九婴,唯恐此妖作乱他追踪了一段时间,却误入九婴圈套,最后重伤而归。

    她今日前来最重要的目的,其实就是防范爷爷遇到九婴,重复当年的结局。

    照目前看来,她似乎成功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九婴如今在她面前,而不是爷爷面前,那是不是说明,爷爷的结局会发生改变?

    如今,不管出于哪方面考虑,都不能让他留在这里,不管是为了爷爷,还是为了在场人所有的人。

    她打定主意,便笑道:“我呆在这里很无聊,想出去花园走走。”

    她故意留了一个钩子,果然,“萧二”道:“那我陪你去,我也觉得这里无聊呢。”

    安澜勾唇一笑,美不自知,尾音随着唇角往上微翘,道:“好呀。”

    “萧二”似乎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眸色顿了顿,似有考虑。安澜见他心有防备,倏尔一笑,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好像在说,他去不去,她都不在意。

第一百九十四章:大妖九婴

    萧二倏而一笑,侧身道:“安小姐,请。”

    安澜无视他邀请的臂弯,径直往大门方向走去,身后,萧二眼中露出邪逆之色,须臾收敛干净。

    安澜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知道他跟上了才放心,到了外面的花园,先是举目打量一圈,果然早就没了白毛狐狸的身影。白毛狐狸跟九婴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时,身后人说:“安小姐在找什么?”

    安澜暗道他敏锐,却从容地转身面向她,勾唇一笑说:“在找人。”

    “找人?”萧二缓缓走近,说,“喔,找谁?”

    随着他的靠近,阴冷的感觉再次袭来。其实常人是感觉不到的,但对于五感敏锐的她来说,这感觉就太明显了。

    她忍不住双手在自己的臂上环绕片刻,又放下,说:“找有缘人。”她刻意在后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萧二果然以为她在暗示什么,不由再走近了一步,轻声道:“安小姐的有缘人,不是近在眼前吗。”

    他语气笃定,连轻佻之态少了几分,安澜却心中一跳,这厮凑得越近,她就越要直视他丑陋的九颗脑袋。

    此刻,她眼中哪里还有萧二那张还算英俊的脸,全然是九个阴冷满面的阴邪脸,眼底漆黑,本来五官还算端正的面容,全被这些邪气破坏,变得丑陋不堪。

    她怕自己忍不住挥拳揍去,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说:“是不是有缘人,可不是靠一双嘴皮子说了算的。”

    萧二对他的退缩不以为意,说:“那怎样才算呢?”

    安澜一心想将他引开,眼珠子轱辘一转,意味深长地说:“还需深入了解了解才知道啊。”

    她尾音有意无意地拖长,像钩子似的勾的人心痒难耐,连她自己听后也感觉心神一荡。这九尾狐族的魅惑之术竟让她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如早就娴熟于心一般,连面前的九婴都没有丝毫察觉。

    他双眸之下本来隐藏着深深的阴霾,如因这一句话泛滥成灾,差点控制不住喷涌而出。这是他情动的标志,他自然知道,安澜自然也知道,即便他最后成功控制住了自己,那一丝的泄漏也足够使他缴械投降。

    他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很适合加深了解,安小姐可否与我同去?”

    安澜只犹豫了一秒,立马下定决心,这一趟必须去,而且还要速战速决!

    九婴不是普通的妖怪,她与他离开需得冒一定的风险,但她又急于一探虚实,一想到爷爷就是折在他的手中,她就口齿发颤,一刻也等不得。

    也罢,今夜就与他做个了断,也好免去后顾之忧。

    “萧二”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她的魅惑之术蛊惑,见她一口答应,也没有了之前的防备,见她双手环抱着自己,心中一动解开了西装纽扣,脱下外衣欲为她遮住裸露的肩臂。

    安澜眉目一跳,一个正常的男人愿意为她披衣她尚且不愿,更何况这个令她寒冷的始作俑者。她正准备开口拒绝,忽然,一件带着热气的黑色西装外套率先一步落在她的肩头,几乎同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温热声:“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安澜在听见这个声音的同时身体一僵,暗道他怎么在这里,转身一看,不是路境渊是谁。

    他说话的语气亲昵且自然,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好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似的。据她了解,他们不是今晚才第一次见面吗?而且他还刻意拖延时间不来见她,如今这又是什么意思?

    外套已经袭身,像有魔力似的瞬间就驱散了周身的寒意,她心中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不仅没有脱下来,还不由拢紧了些。

    “萧二”的动作僵在半空,随后干脆把外套搭在手臂中,见安澜的动作眸中寒色一闪,说:“路公子怎么来了。”

    路境渊右手一伸将外套下的娇躯箍进怀中,浅笑道:“来找我未婚妻。”

    安澜有片刻僵硬,“萧二”道:“据我所知,路、安两家还未定亲,何来的未婚妻之说?”

    路境渊道:“萧二少有所不知,今日安老带着澜澜来,就是为了商定婚事,已经差不多定下了,我称呼澜澜一声未婚妻有何不可。”

    安澜听他一口一个澜澜,身上的鸡皮疙瘩比前所受九婴的影响还多,胸口却又忍不住砰砰跳了两下。

    这时,路境渊还偏偏凑近她耳边,温声问道:“是不是,澜澜?”

    安澜抬头看去,恰好撞进一双黑沉的眼睛,她感觉那双黑眸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最终化作了一句“澜澜”。

    她心口一软,竟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可点头之后又立马后悔了,心想这个路境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眼见九婴就要上钩了,她也能趁此机会将他解决掉,他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

    然而,那一颔首却是确确实实的,覆水难收,她等于承认了他未婚妻的身份,如今再否认,九婴难免看出问题来。

    她不由暗道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干什么要点头!

    “萧二”见安澜没有否认,怒色一闪而过,道:“既然如此,安小姐之前为何独自站在暗影里,我看着甚是凄凉,不像有未婚夫的人呐。”

    路境渊对答如流,说:“澜澜在吃醋呢。”又转首对安澜道:“澜澜你相信我,张秘书我已经辞退了,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今晚的事。”

    他的语气正常,安澜却从正常中发觉了一丝不正常。

    他口中的张秘书指的应该就是那只白毛狐狸,想到之前在宴会厅的时候,看见她独自一人站在人群中,脸上余怒未消的样子,难道就是因为被路境渊辞退的缘故?

    安澜还是没说话,但二人对视的模样在“萧二”的角度看来却相当含情脉脉,他脸上闪过阴郁之情。

    路境渊还嫌不够似的,将环在她要腰间的手抬起一把环住她的肩膀,紧紧箍在怀里,对“萧二”说了一声少陪,便半抱着她往里走。

    安澜感觉臂膀上的手掌隔着西装的布料传递着滚烫的温度,加上她微一仰首就能接纳的灼热呼吸,简直令人窒息!

    二人将“萧二”甩在身后,越走越远,待到安全的位置,安澜终于抬首看向始终紧搂着她的人,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路境渊垂首看着她,低声说:“我也想问问你,在干什么?”

    他好像刻意将声线放得轻浅,但安澜却感觉他似乎比她更加咬牙切齿,她想到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由双目冒火,道:“你知不知道,你坏了我的大事!”

    路境渊毫不示弱,垂首注视着怀里的女人,说:“你的大事?你的大事就是孤身对付大妖九婴?”

    安澜眉毛一竖,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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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捉妖师安澜,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处星际妖界,并且附身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彼时人妖两界正在为一颗能源星开战,关系非常紧张,为了活下去,安澜只能伪装成小妖怪,同时找回到人界的机会。星际捉妖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星际捉妖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星际捉妖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