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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鬼十则     满池娇txt下载     满池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提议

    ();    白送个二东家?

    荣娇的眼底转过不解,拿不准玄朗是什么意思,有何种意图了。

    昨日一面之交,她是觉得玄朗没恶意,所以接受了他的帮助,也吃了他备下的斋饭,可不出本钱,白送个二东家,这馅饼也忒大了些!

    并没熟到这个份儿上啊!

    “这个,多谢玄朗大哥厚爱,不过,无功不受禄,非是小楼不识好歹,还请大哥见谅。”

    荣娇果断婉拒。

    栾嬷嬷在心里狂点赞,对!对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白送上门的便宜绝对不能占!难不成这玄朗公子是个道貌岸然的花花公子,看穿了小姐是女扮男装,想诱拐千金闺秀?

    “不是白给,我是有条件的。”

    玄朗仿佛没看到荣娇不解背后的戒备,神情自若,风轻云淡解释道:“茶楼交给你经营,以一年为期,在这个期间,我不参予任何经营上的事情,如何做全由你来决定,若需要重新布置,本钱由我来出,若是不满意现在用的人,也可以换你想用的……依着现在的赢利,若生意好上两成,分你一成的红利,好四成分两成,若能翻倍,才会分割股份……”

    “我本身对这间茶楼并不在意,若你做得好,将全部的股份转让给你也无妨……说白了,这个二东家是虚的,能不能名副其实,甚至成为大东家,要看你的能力。”

    这是……要白给她个练手的机会?非亲非故的,便宜还是占大了!

    若是自己哥哥开的茶楼,荣娇肯定就应下了,但提建议的是玄朗……还是算了吧。

    “当然,我这个机会也不是白给的,”

    玄朗多会察看人心,知道小楼被自己说松动了,但火候还是不够,在她刚想要继续拒绝时,率先开口:“一年为期,季度结算,若三个月后,情况没有任何起色或继续下滑,约定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得不到红利分成,小楼你白干三个月,我不会付你工钱的,若有起色,约定继续,下个季度以观后效,你那么想做生意,对自己有没有信心?”

    荣娇被反将了一军,信心是嘛……没本钱没门路,信心总应该是有的!

    这提议,听起来各有利弊,做得好,自己赚钱得利,做不好,损失的是时间精力,唔,好象她的时间不值钱,若是不跑出来,也就是窝在三省居里练字弹琴做女红。

    要不要答应呢?玄朗也说了,在这期间并不干涉自己做别的生意……说起来就是三个月的时间,若是三个月没有起色,人家也不会再用她了……

    当然,前提是玄朗这个人得可靠,茶楼没有别的猫腻……荣娇再想做生意,也没糊涂到忘记自己是个西贝小公子,若是她的身份暴露,给池家门楣蒙羞,池家那对爹娘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她暴毙消失,以示清白家声吧?

    不过,就算她老老实实地听话,他们就拿她当人待,当女儿相待了吗?

    荣娇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咧……

    不好!不好!

    旁听服侍的栾嬷嬷一个劲儿地冲荣娇使眼色,可使不得啊!姑娘你可千万别答应!做买卖的事情可以慢慢想法子,若是与外男有了瓜葛,名声就坏了啊……千金小姐,没了清白名声,闺誉受损,一辈子就完了!

    “咳咳……”

    栾嬷嬷见荣娇不看自己,知道眼色没用,心中大急,连连清咳,总算成功吸引到荣娇的关注视线:“公子,茶凉了,可否要换盏热的?”

    趁着玄朗不注意,连冲荣娇摇头,示意她应该拒绝。

    栾嬷嬷的这几声假咳,却让荣娇想起梦里的那一世,栾嬷嬷随她嫁到了王府,不离不弃随她被关在那破败的小院子里,生病无医,从早咳到晚,最后直到咳血,可是不管自己如何跪地哀求,王家的主子没有一个露面的,穷途末路时自己将身上但凡值钱的都塞出去,守门的婆子收了东西后却翻脸不认账,栾嬷嬷就由一点小病生生被拖至咳血而亡……尸骨无存……

    想起梦中的那份无助与凄惨,荣娇的眼底泛起了红意,不管是梦是真,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为何?”

    她幽黑的双眸直视玄朗,为什么提这个建议?为什么帮她?

    只是简单地两个字,玄朗却明了她的意思:“顺眼。合眼缘。”

    没别的,就是看你顺眼,觉得合了眼缘,顺手而已。

    顺眼?这真是个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为何?”

    又一个为何接踵而来,仿佛困境中无助的小兽,执着又坚决地要个能心安的答案……玄朗就笑了,神色认真了几分:“不甘心。我曾经也有体会。”

    这个奇怪的小孩,看似不设防,实际上却是包裹严密的小刺猬,尽管他极力掩饰着,他还是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不甘心,那么强烈地不愿意屈服,就象曾经的他一样,不甘心自己有那样的身世,不甘心自己的一辈子注定要是那样的,所以,他反抗了,他竭尽全力争分夺秒,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变得更重要,重要到不再籍籍无名,生死由人……所有人都赞他多智近妖英勇如神,又有谁知道他只是不甘心,即便是死,也要拿命去搏一场……

    在这个小少年身上,仿佛有自己曾经的模样……

    这世上不甘心的人数不胜数,但真要为了这份不甘拿命去搏的,少之又少,而这个小少年,他平和的表面下却隐藏着破釜沉舟地决然……

    不甘心吗?

    荣娇垂下眼帘,敛起眸中的惊涛骇浪,他居然看出了自己深藏的心思?

    她当然不甘心!

    不甘心无良的父母亲长,不甘心背负丧门星的罪名,不甘心唯唯懦懦温良乖巧,却落得个凄惨悲凉!

    不甘心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接受命运的安排!

    爱她的,她要护着!敬她的,她回敬之!

    做自己的主宰,哪怕最终没有成功,她也要全力去争取!

    “你不必现在就答复我,”

    玄朗清浅的声音带着暖意:“这两天,你找个方便的时间先去茶楼看看,了解之后再做决定。在商言商,做为东家,若有人能帮我把茶楼经营好,多赚银子,自然是好事。提这个建议也是各取所需,你不必为此惶恐。若问为何是你,说起来,无非是合了眼缘,提供一个机会给你,顺手的人情。何况,这算不算是机会,还要看你能做到何种程度。”

    玄朗知道看不看茶楼,小楼都不会拒绝自己的这个二东家的提议。因为他不会放过可能的任何机会。

    只是,他不明白,这个小孩子为什么笃定赚钱做生意是他最重要的出路,要知道,商贾地位不显,纵富甲天下,也是沙上城堡,象他这样小小年纪,若真心有不甘,应该去读书进学,走仕途方为正道。

    商富而不贵,在权势面前,不堪一击,这孩子,心心念的全是赚钱,焉知在很多时候,银子是没有用的……

    他是进学与投军皆无门,才选了门槛最低的商业?他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嗨……

    玄朗失笑,他的心操得有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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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劝阻

    ();    “姑娘,你会去看那茶楼吗?”

    回程的马车里,栾嬷嬷满脸纠结,鉴于自己的身份,不好太过逾越,数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忍到回府。

    “会。”

    荣娇点头,之前玄朗把他那间茶楼的具体地址等信息均详细告知,且言称会在马上通知掌柜的此事,明天起,她随时可以去茶楼查看询问。

    “可是……”

    栾嬷嬷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下人,大小姐虽然看重自己,自己却不可失了下人的本分,但,但,这样的合伙真的是十分地不妥当啊!

    “姑娘,那玄朗公子是不知根底的外男,他这样,是不是别有用心啊?”

    一定是别有所图!不然哪有这样的,看自家小姐想做生意,就主动开口请她做二东家,这不相当于白给吗!

    “别有用心?”

    荣娇笑了,“他图什么?我们有什么值得人家谋算的?”

    虽不知那玄朗公子是何来出身来历,但就算不打探,单凭他那通身的风华气度,肯定不是寒门小户能有的,而他的穿着佩饰看似简单不起眼,实际上却是奢贵的罕见之物,单单是他今日手持的白玉扇,所用的材料,顶级的羊脂玉尚在其次,那扇面是史上著名的书画大家国铎的真迹,八百年前的大师真迹,即便是放眼世家,这柄扇子也够资格供起来,当成传家宝了,而玄朗,就那么气定神闲地拿在手里,发挥着扇子最根本的功能,轻轻地,搧呀搧!

    这样的人,会图谋她什么?

    二百两银子的本金?

    “那可不一定!若他看出姑娘是女子了呢?”

    虽然大小姐说得有道理,但栾嬷嬷是不会轻易就被说服的,他不图银子,保不齐是图色呢,大小姐花容月貌,又有池府的门第在,他若是搭上这条线,假意帮忙,故意与大小姐沾上关系,到时事情爆出……

    “姑娘,他这个年纪,家里肯定是早有妻室,说不得儿子都老大不小了……若是传出去,他一个男人是不怕的,他又没什么闺誉可损的!但咱们可就完了!一辈子都毁了,到时是做妾还是出家,完全不由己啊!”

    想到那种可能,栾嬷嬷心里发寒,以大将军与康氏夫人的一贯做派,姑娘与外男有牵扯,一定是不会轻饶,性命不保啊!

    扑嗤……

    荣娇看着忧心忡忡,宛若天塌般的栾嬷嬷,又感动又好笑,“嬷嬷啊,你想多了!”

    别说玄朗不象看出自己是女子来,就算是真识破了,象他这种人,如果想,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手?还贪图她的美色?

    就凭她装扮后的相貌,依少年身份,还算是清俊的小公子,换做女子,纸片似的身材,胸前的小笼包刚冒头,哪里值得别人费心思觊觎?

    荣娇身体底子不行,先天有些不足,后头受池夫人康氏的虐待,营养跟不上,一直瘦瘦小小的,虽然十三岁了,看上去年纪要小上一两岁,开始抽条发育也只长个儿了,前凸后翘的,其他应该长肉的地方,还没开始长。

    所以,荣娇窃以为,或许过几年美色会与自己沾些边,眼下她是没有的。

    玄朗或许是因为怜悯或许真如他所说的看顺眼而顺手为之,但一定不会是因为嬷嬷所说的贪图美色家世。

    “……大小姐,事关闺誉,后果严重啊,不管他是好意还是恶意,总归是外男!”

    栾嬷嬷一百个不赞成,“做生意的事,不急在一时,就算做不成,左右还有两位少爷在,无论什么时候,少爷们总会护您周全的……”

    以二少爷三少爷的心性,就算是将来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妻儿,就算将来夫人康氏愈演愈烈,与大小姐水火不相容,就算将来两位嫂子受婆婆的影响,对姑娘不够亲善,也不会将这个唯一的妹妹丢下不管的。

    同不知底细的外男有牵扯,无异于与虎谋皮,哪有依附自家兄长可靠稳妥?退一万步说,少爷们是绝对不会伤害大小姐的。

    “是啊,哥哥们总是会护我周全的……”

    荣娇低声喃喃,二哥三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上一世,他们会为了她拼却性命,可是,她不想!她不想让哥哥们陷入绝境,更不想哥哥们因为自己,与长辈绝裂,众叛亲离,英年早逝!

    她要的,是哥哥们的平安喜乐,夙愿得偿,平步青云!

    玄朗没有恶意——荣娇相信自己的直觉,玄朗的提议,机会难得,她不想错过!

    一是有机会迈入生意场,为自己经商开铺子积累经验,二来玄朗龙章凤表不是寻常人,与他建立关系,谋善缘,总不会有坏处,即便自己是女子用不到,但哥哥们将来若有所需,或许能用得上。

    池大将军虽简在帝心,但他看重的历来是长子池荣兴,长子持家守业,家族资源偏向池荣兴在所难免,对二哥三哥难免有失偏颇,三哥还好些,有康氏偏爱,但二哥就没人管了,二哥本领超群,但若无大战事,单凭在军中熬资历,二哥何时才能出头?

    池家是军中新贵,人脉关系有限,大将军的路子全铺给了池荣兴,那二哥呢?

    “可是,二少爷那么厉害……再说,那玄朗公子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也没多少出奇之处……”

    栾嬷嬷表示这个理由不太能接受。

    荣娇微带涩然地笑了笑:“嬷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

    二哥是厉害,荣娇毫不怀疑自己哥哥的能耐,不过,她却不再是傻傻的闺中小女子,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哥哥马上步下功夫好,就一定会傲视群雄,平步青云……

    乱世出英雄,太平年间,武将不以英勇授将军。二哥为人耿直,不善交际,又是不受重视的池家第二子,大哥那人,心眼小,又自负薄凉,不是个能容人的……对比自己小三岁又样样出色的嫡出弟弟,很难相信他会喜闻乐见兄友弟恭……

    以梦里的情境看,大哥对他的亲兄弟亲妹妹着实无情,就算不说梦里的上一世,就这十三年的现实,荣娇也看不到池荣兴对自己的任何善意。

    “姑娘,您真想好了,嬷嬷不会再拦着,但凡事三思而后行,从坏处想,如果事发暴露,如果玄朗公子不可靠,如果夫人要大义灭亲以正家风,您要怎么办?”

    说一千道一万,她不是不同意,就是觉得风险太大,要命的事,万一露了馅……这比翻墙头私自偷出府严重多了!

    “嬷嬷,你觉得没有这些事,池夫人就没惦记着大义灭亲吗?”

    荣娇冷然反问,从小到大,她循规蹈矩不争不抢逆来顺受,只会时刻自省讨好亲人,得到的又是什么?

    爱她的,不管她是好是坏,一直是爱的;不爱的,任她如何跪添,依旧一心想要她死,既如此,又何必瞻前顾后首鼠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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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不允

    ();    布置清雅的棋室中,一道俊逸秀灼的身影正跪坐在棋案前自弈,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一只闲闲地搁在大腿间,一只食指中指时而挟起白子放在棋盘上,时而拈黑子应手。

    室内幽静无声,只闻轻微的棋子落盘的脆响声。

    那双手,精致如玉,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节劲如竹,古雅天成,仿佛时间与权力打造的魔力之掌,只手间可指点江山,摘星落日。

    不知过了多久,弈棋人盯着盘面,眉宇间泛起一丝无奈,又是和棋!自己想赢自己或输自己,还真是不容易!

    “岐伯那里,安排好了?”

    清浅的声音响起,自弈的棋者站起身来,露出玄朗的那张俊脸,不同的是,这张面孔冷峻而威严,与荣娇熟悉的那幅温和面孔差之甚远。

    “是。”

    先前几乎没有存在感的阿金恭敬地回答道。“已将小楼公子的形容样貌吩咐下去,岐伯会坐镇那里,随时恭候小楼公子。”

    玄朗负手站在窗前,眺望着夏暮初秋的风景,台子搭好了,就看那孩子怎么跳了。还真一点期待呢。

    “公子,属下不明,能否请公子解惑?”

    阿金真心不明白,主子是何等的人物?居然会对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人儿这般上心?

    反常!忒反常了!

    虽然主子的行为,从来不是他这个做属下的能理解的,不过做为公子的心腹,他还是有必要虚心请教,以辨识这个莫名其妙的小楼是否存有歹念,是否是幕后有人操纵,或许会给主子带来危害……

    嗯?

    玄朗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怒自威。

    阿金的心就一哆嗦,硬着头皮道:“公子,属下想查小楼公子的身份底细,请公子恳允。”

    “不必。只是个有趣的小东西而已,无需防范。”

    谨慎是应该的,太过小心,草木皆兵就过了。

    有趣的小东西?

    阿金愣住了,您把岐伯连同晓阳居茶楼都指派给他玩耍了,怎么是有趣的小东西?而且,有趣的小东西是几个意思?

    阿金平时挺聪明的脑袋顿时不够用了,是把小楼公子当宠物养吗?

    主子何时添的这种怪癖好?

    “可是,他,来历不明,属下恐其别有用心。”

    玄朗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薄唇轻启:“胆小类鼠辈,他不是。”

    阿金傻眼了,主子,属下只是关心您,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与轻懈,怎么在您口中就类如鼠辈了?

    他呆怔怔的表情取悦了玄朗,冷峻的冰山似乎微化了些,前所未有地好心解释了几句:“……难得看到个合眼缘又心有不甘的小东西,顺手拉拨下,看他能走几步。岐伯闲得发慌又好为人师,送他个便宜小徒弟,事在人为,成了,是小东西的造化,不成,本公子也没损失。”

    玄朗自认向来不是个软心肠好施恩的善人,主要是看这孩子顺眼又有强烈的不甘之意,举手之劳,给他个机会,成不成,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反正就这么一次,成了,才有下一步,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最近不方便出京城,在大梁城呆得太无聊,遇到个有意思的小孩子,看他努力不甘心,如溺水之人递块木板,给对方机会是小,给他自己解闷是大。

    “公子高明,属下愚钝。”

    阿金拍了记马屁,心中却将信将疑,解闷逗趣的?那也用不着让岐伯出山吧?还拿晓阳居做筏子送人情?

    晓阳居哪里是生意不好?不是没人来,是根本不开门营业,不想让人进来喝茶,好不好?

    最重要的是,公子您是什么人啊,既然是无聊解闷的行为,每次遇到小楼公子您都冰山挂暖阳,所为哪般?既是将其做小宠物般,用得着如此迂尊降贵吗?

    心里纳闷,嘴上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他不需要懂,公子做任何事,他不懂没问题,只需要认真地听从绝对地执行就好。

    阿金知道,若无其他新的情况,小楼小公子的事到此为止,无需再谈,还是汇报正事吧。

    “……以上是近日的情报,另外京城有一桩争风吃醋的小事,涉及一众两派小辈,”

    阿金将最近两日朝堂内外的大事做了汇总之后,微带踌躇之色,公子日理万机,向来是由他和阿水两个将报上的情报整理分类,按轻重缓急汇总报于公子知晓,象权贵子弟争风吃醋这样的小事,本是没资格报到公子这里的,只不过他要说的这桩,涉及了近十个两派核心人物家的小辈。

    打了小的,惊出老的,处理不好,或许会引起两派新的纷争,而消弥文武之争力主将相和是公子心之所向。

    阿金偷覷了玄朗两眼,见他没别的表示,遂继续道:“昨夜在笑春|风,安国公府世子张津等人与林大学士的小儿子林立飞为争头、牌起了龃龉,口角推搡之间,有三人挂彩,王来山的三公子伤势最重,头破血流,右手腕脱臼,当场昏死。”

    “当时场面混乱,双方都动了手,又被有心人灭了片刻的烛火,谁下的黑手并无定论。据我们的消息,伤人灭烛的是池万林的三儿子池荣厚。”

    提到这个名字,阿金语气微顿,偷覷了一眼玄朗,仿佛在提醒他小楼公子身边的那个叫闻刀的随从十有**是池荣厚的贴身长随。

    “之前池王两家有结亲的传闻,目前两家暗地里已议定亲事,王来山的三子王丰礼会娶池万林的嫡长女池荣娇为妻,以昨天池荣厚的反应看,属下怀疑他对亲事不满,故意挟私报复,乘乱重伤王丰礼。”

    “理由。”

    玄朗眼中闪过不悦,池王结亲是文武破冰之举,他不希望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坏了此事。

    “池荣厚这半年一直跟着池家老大池荣兴办差,常驻在京东大营,昨天下午他回京城,并未回池府,而是去了他和池荣勇合开的铺子,晚间他离开铺子去了笑春|风。池府有家规,池家三兄弟甚少涉足烟|花之地。”

    “在事发之前,池荣厚曾尾随王丰礼去官房,有过交谈,相谈内容不详。事发后,池荣厚回府短暂逗留,又返回京东大营。属下观其举,回城的目地疑似在王丰礼,旨在阻挠亲事。”

    “池大小姐多病体弱,未曾出来交际,池家老二老三待妹亲厚,想来是不愿意其嫁入王府……王三自诩风流才子,素爱流连烟|花之地,红颜知己数不胜数。池家俩兄弟自然不放心将病妹妹嫁给他。”

    “那是池万林的问题。”

    玄朗面色淡漠,声音冽然:“找个妥当人给他递个话,管好自己的儿子。”

    当初池万林是受人指点,还是出于什么目的去张罗这门亲事,与他无关,池家大小姐想嫁给谁,也与他无关,唯一有关的就是,他在力主将相和,池万林的儿子却在挑事,制造是非。

    这是不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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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点心

    ();    三省居里,从桃花观回来的荣娇泡了个澡,洗去满身的尘汗,换了身月白色的家常小袄,系了条淡紫色的八幅马面裙,如一朵娇俏的碗豆花,顿觉浑身上下清爽舒适。

    黑鸦鸦的头发披散着,愈发衬着眉眼精致,肤白如玉。

    荣娇以前体质弱,气血不足,头发也枯黄,池荣厚从书中读到什么三千青丝绾,双鬓鸦雏色后,再对照着自家妹妹的发色发质,整个人都不好了,发动二哥一起上阵,找自己的哥们,让他们去找自己家的女性亲长、姐姐妹妹的讨要养发秘方,冰糖黑芝麻、黑乌鸡何首乌的没少折腾,这半年看下来,成果斐然。

    荣娇的这一把青丝,终于又黑又亮,发质柔软,手感顺滑。

    红缨站在荣娇身后,手持大块的干帕子给她擦头发,一边轻声细语地将这大半日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

    “……三少爷回来过?”

    荣娇讶然,小哥哥一大早回府了?

    “是,您刚出去不久,三少爷就回府了。”

    “三少爷有没有说什么?”

    荣娇有点不安,她天天翻墙头外出这种事,有闻刀在,哥哥们肯定是早就知道了,没阻止也没拿到明面上来说,就表示哥哥们默认了此事,不过,被抓了现形总归不好……一向乖宝宝的荣娇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心虚与慌乱。

    红缨摇摇头,“三少爷没来三省居,奴婢没见到面。听说三少爷行色匆匆似有急事,入府后只回了趟自己院子,洗濑更衣后在正院逗留了片刻。连老夫人那里,也只是在小佛堂外头磕了个头,并未等老夫人念完经。”

    三少爷回府却没来看大小姐,这是极少会发生的情况,红缨知道荣娇会担心,不待她问,就竹筒道豆子,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倒了出来:“……三少爷差人给您送了点心,是挽弓送到二门上的,他说三少爷是抽空回来处理铺子上的事务,要即刻返回大营的。他还说三少爷知道您不在府里,这回事急,就不等您回府了,下回有时间再回府看您。”

    这么急?荣娇心里疑惑,“可知铺子里出了什么事?”

    哥哥们的兵器铺子,掌柜的与大师傅,包括伙计在内,都是可靠可信之人,铺子的经营向来也是不错的,又有池府做靠山,会出什么事,需要三哥连夜赶回来?

    “挽弓有没有说三少爷是何时回城的?”

    莫非小哥哥是昨天回来的,先处理了铺子上的事情,才回府的?

    “奴婢不知。”

    三少爷的四个小厮中,与内院打交道的向来是闻刀,问剑次之,挽弓与洗锤二人多在外头行走,甚少做与内院联系的事情,红缨与他不算熟悉,而且挽弓又是个寡言的,红缨没问那么多。

    “算了,等抽空问问闻刀。”

    小哥哥既然回去了,事情自然是办妥当的,荣娇也没再纠结,小哥哥回来,闻刀事先一点话风没露,还乐呵呵地陪自己去桃花观,想是临时的突发事件,他也不知晓。

    “您看,三少爷送来的点心,单看这匣子,就诱人得很。”

    红缨见荣娇没言语,以为是因为没见到池荣厚而情绪低落,利索地给荣娇梳好了发髻,指着案几上翠色的点心匣子岔开话题。

    翠色的点心匣子上绘着几瓣粉色的荷花,颜色清雅。

    荣娇的心头泛起暖意,小哥哥就是这样,不管去到哪里看到好吃好喝的总想着她的那一份,“是呢,打开看看。”

    编织细密绿色的细苇垫上铺着雪白的油纸,白透亮的是马蹄糕,淡粉晕红的是荷花饼,小小巧巧的,个个做得精致。

    有明暖的笑意在荣娇秀美的小脸上流淌:“……唔,看上去真的很好吃……这个要趁新鲜吃,你一样留出一个,剩下的拿去给嬷嬷,你们几个想尝鲜的,去找嬷嬷讨情。”

    自从在马车上她说出自己的决定后,嬷嬷虽然没再多劝,荣娇也清楚她还是担心放不下,心情沉郁。

    嬷嬷的担忧她全能理解,她也相信,不论到何时,两个哥哥都会是让她安心倚靠的大山,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执着,才会想要自己更强一些,不至于处处拖哥哥们的后腿,不至于让哥哥们夹在她与父母之间,左右为难,举步为艰。

    不论是真假难辨的上一世,还是今生当下,栾嬷嬷都是真心待她,愿意为她付出性命的,虽然荣娇不会将自己的解释不清的前世梦境说与嬷嬷听,但嬷嬷对她的好,她是领情的。

    “是,奴婢这就给嬷嬷送去,顺便向嬷嬷讨个口福。”

    红缨笑吟吟地凑趣,拾起匣子告退去找栾嬷嬷了。

    荣娇端了杯茶慢慢理着思绪,考虑着下一步的打算,原打算给哥哥们写封信,问问小哥哥回来的实情,又一想,明天要去玄朗所说的晓阳居茶楼看看,等看过后做了决定再写不迟——这么大的事情,她不可能瞒着,再说外头的事少不得要闻刀经常跑腿,即便是她自己不说,闻刀也会跟哥哥们交待得一清二楚。

    要不要自己找个信得过的小厮?

    不是信不过哥哥或起了生分之心,要瞒着他们行事,荣娇就是觉得康氏对两位哥哥可谓是慈母,特别是小哥哥,向来是她的心肝肉儿,对自己却抱着必杀之心……如果康氏继续顽灵不冥,手段过激的话,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忍不住反击,届时,恐让哥哥们左右为难。

    她现在身边得用的可信的,全是哥哥们安排的,手里有几个自己的人,只忠于听命于自己,也是有必要的。

    ++++++++

    正院里康氏又气又怒又有些疼惜,她听完康嬷嬷的禀告,脸上露出羞恼之色,恨铁不成钢道:“这个厚哥儿!真是气煞我了!他怎么敢跑到那种地方去!也不怕大将军打断他的腿!”

    你说这孩子怎么搞的,明知道家规禁止去烟|花之地,他怎么还敢去那里偷|香窃|玉?更倒霉的是,还碰上了纨绔打架!

    “哥儿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哪会是那等好|色的?”

    康嬷嬷劝慰着:“听说是安国公世子宴请哥儿,张世子爷的喜好谁不晓得?历来喜欢招那些个莺|莺|燕|燕的……”

    三少爷这次是赶巧碰上了,再说了,少年公子,又天天跟军大营里的那些兵油子混在一起,那些个军中粗汉个个没口德,荤素不忌,哥儿对男女之事起了好奇之心,也不为奇。

    “可不能让厚哥儿去那些腌臜之地,嬷嬷你看看他屋里的大丫鬟,哪个守本份懂规矩的,叫过来我看看,等下回哥儿回来,他想要,就开脸收到房里。”

    康嬷嬷笑着应下。康氏又想起另一桩要紧事来,她扫了一眼内室服侍的,挥手让她们都下去,压低了声音问道:“……点心送去了?”

    “送去了,老奴亲眼见挽弓拿去二门了……”

    康嬷嬷心头一紧,泛起寒意,她真心不赞成夫人的决定。

    “没露马脚吧?”

    “没有,老奴很小心,并未假手他人。”

    康氏满脸的阴寒,不无恨意:“小畜生!早死早清静!”

    +++++++++

第五十一章 晓阳居

    ();    次日是个薄阴天,一层灰云如罩在天空的锅,低低地压了下来,闷而黏湿的天气,动一动整个人仿佛即将被熏蒸一番,全身无力,头晕憋气。

    实在不是个利于出行的好日子。

    一早栾嬷嬷就拿天气说事儿,劝荣娇过了今日再去:“……这是有雨没下下来,等落了这场雨就舒服了,您要不要歇上一日?”

    嬷嬷说得有道理,不过荣娇却不想白耽搁一日。

    每年大梁城都会有四五日这种天气,憋闷难熬,这样的天气,是夏秋的分界线,一旦热过了这几日,就意味着要夏天要结束了,马上就立秋,之后,早晚凉快许多。

    猫夏的人开始出动,生意就好做,在这之前,更应该抓紧时间,提前做好准备,玄朗的茶楼是何情形,这个提议是否可行,荣娇不想浪费时间。

    用完早膳,换了衣服,翻墙头,带着绿殳闻刀坐车前往玄朗名下的晓阳居。

    晓阳居在东西城交界的棠树街,若从池府正门走,要绕不近的一段路,但与荣娇翻墙出来的池府后街就近了许多。

    荣娇没到过棠树街,从马车上掀个帘子缝向外看,真心觉得玄朗说茶楼位置偏僻,生意不好是句实话——

    马车拐到棠树街,仿佛凉快了一些,街的两旁长满了叫不出名字的大树,绿荫匝地。

    街上没有行人,两旁几户人家,皆关门闭户,安静幽深,人影儿不见一个,看上去的确不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虽说茶楼也可以走高雅隐者路线,但毕竟是开门做生意,大隐到躲猫猫似的,藏在让人找不到的地方,也有点过了。

    晓阳居门口没匾额,闻刀指着院门一户户地数,好不容易在黑漆大门边上的青砖墙上发现一块小小的木牌,刻着晓阳居三字。

    敲门进去,不似茶楼,倒象是进了某贵人家的园林,迎面是青砖粉墙的照壁,照壁之后,别有洞天。

    青竹翠立,或三五株或丛丛生;假山玲珑,上有飞瀑溅珠;曲径流觞,锦鲤嬉戏,水面圆碧平铺白莲点点;莲叶高擎粉荷半残,朱廊蜿蜒,有室外茶座错落……

    时间与沉闷的天气仿佛将此间遗落,走在其中,只觉得心旷神怡,心静如水。若有若无的香气,似远还近,一切燥闷都换成了云淡风轻……

    目光扫过茶楼大厅的摆件,荣娇的心里愈发震惊,这般流淌着贵气与高雅的茶楼,会生意不好?

    难不成做生意真有曲高和寡?还是养在深闺无人识?

    早在荣娇三人扣开大门时,晓阳居的掌柜岐伯就得了消息,出现在厅堂前。

    见礼寒暄之后,初次见面的岐伯与荣娇互相打量着。

    岐伯是个瘦高个,看不太出实际年龄,面上皱纹不多,眼底却藏着沧海桑田,往年轻里说不过四十出头,若往老里看,五十几许也是有的。

    穿着青色文士袍,看人时视线专注亲切,带着些许的慈爱,荣娇印象中和气生财的掌柜的完全不同,更象是哪家的坐馆师父。

    与晓阳居的气质倒是十分的契合。

    岐伯自从得到阿金的传信,就在好奇入了自家公子青眼的小楼公子会是何方神圣,从荣娇踏进晓阳居起,就已经进入岐伯的关注中。

    乍看上去是没长开的小哥儿,瘦小单薄,平淡无奇。

    脸太白了!身子骨太弱!

    小哥儿嘛,眉眼长得精致作用不大,又不是做倌儿的!

    倒是长了双好眼睛!那双墨玉般的大眼睛,静时如深潭古井,幽暗不可测,顾盼间流光溢彩,碎芒点点。

    细端详,倒是有几分内涵,星眸流转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神态自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赞,竟如进了自家园子般自然洒脱,岐伯的心里开始加印象分——

    他阅人无数,这般年纪能做到这般沉稳的,没见过几个。

    任谁初次进了晓阳居,都会惊诧赞叹,就算那顶不识货没见过世面的,辨不出好赖真伪,也知道屏息敛气,不可轻慢!

    小楼随意洒脱的闲庭若步,隐约透出的认真思考的表情神态,着实让岐伯有些猜不透——

    其实荣娇想得很简单,她一进院子,就明白了三件事情:

    第一,玄朗不差钱!贵且富!

    第二,玄朗对自己无所图,晓阳居真如他所说,是顺眼顺手下的提议;

    第三,机会难得,时不再来!

    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一定要接下这个提议,竭尽全力,成为晓阳居的二东家!

    于是困扰来了,这么一间高大上的茶楼,怎么会生意不好?她接手后,如何做能让生意蒸蒸日上?

    玄朗绝对是老天派来拉她一把的!

    这晓阳居里随便一幅字画拿出去,都不止千百两银子!这回真是老天开眼,好运爆棚遇上大金主了!

    有晓阳居做起点,她一定要成功!

    岐伯领着荣娇将晓阳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然后找了间静室,沏了茶,开启了闲聊模式:“……听说小楼公子行商贾之道是因为缺钱,要赚银子?”

    “是。”

    荣娇点头没有否认,这是实情,她之前与玄朗说过。

    岐伯微微笑了笑:“恕岐伯直言,小楼公子的通身上下,不象缺银子。”

    “哦?”

    荣娇不解。她身上有值钱的东西?随便一柄扇子就价值千金的是你家玄朗公子好不好?

    她穷得连顿桃花观的素斋都吃不起!

    “上等的杭绸外袍,靴子用的是塞外小野牛皮,束腰的绦带乃广化的金沙棘丝所制……您这一身,银子少了可置办不起。”

    小公子不诚实噢,穿得用得起这些个,还口口声声喊没钱?

    荣娇怔了怔,她还真不知道小哥哥的旧衣服这么值钱!心中了然,是了,以康氏对三哥的宠爱,他的吃喝用度自然是会好的。

    “……这是他人所赠的旧衣物,不知竟如此值钱,倒叫岐伯见笑了。”

    荣娇回过神来,坦言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人穷不是过,小楼接受玄朗公子的提议,请岐伯转告贵东主,以后要多倚仗岐伯帮忙了。”

    岐伯是此间的主事者,荣娇清楚,他的配合至关重要——虽然玄朗说过,若人员不合用,她有权限调整更换,但一来她手头上并无现成可用的人选,二来时间不过短短三个月,除非岐伯对她十分的排斥与抵触,否则她是不会换人的。

    岐伯不置可否地笑笑:“小楼公子年纪虽小,倒是爽快!老朽定会及时知会东主……不过,你与我家东主素昧平生,你就不担心有闪失……”

    “岐伯说笑了,我信得过玄朗公子。”

    “小楼公子,遇事三思而后行啊……”

    荣娇淡淡地笑了,语调轻松地开着玩笑:“岐伯是在提醒我,这是个陷阱?你家东主不怀好意或是别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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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有意思

    ();    “有意思!”

    玄朗俊脸泛笑,岐伯这只老狐狸,老奸巨滑,挑拨人心颇有一套,难得见他吃瘪呢!

    “公子……”

    阿金同情地看了岐伯一眼,公子,您这样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身上,真的好吗?

    不过,真的难得见公子如此畅快呢,就凭这个,那个小楼还有几分存在的价值。晓阳居的二东家与公子的开心比起来,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果然,如公子所说,是解闷逗趣的小东西。

    “小楼那孩子有点特别……岐伯羞恼了吧?”

    玄朗敛了笑,他相信自己的识人眼光,小楼那个小孩,还是与别人有几分不同的。

    “是,牙尖嘴利的!难怪不长个儿,光长心眼了吧?”

    岐伯其实没有真生气,见玄朗情绪不错,他继续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他说……”

    岐伯的声线一转,竟字正腔圆地吐出小楼的声音:“说起来,我对贵东主才别有所图呢,不知是哪路神仙大发善心,让我偶遇贵人……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小楼对玄朗大哥感念万分,大恩谢当面,我就不请岐伯转告了……”

    “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小心眼?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对属下之前出言的不满呢!不过,倒是个知情知义的!不枉公子给他机会。”

    岐伯恢复了自己的声音,他当然明白,小楼这番话有嫌他之前所言暗含挑拨之意,按说玄朗是他的东家,小楼是第一次见面的外人,当着外人的面,质疑自己主子的决定,显然不对的。小楼的这番话,既有对玄朗的维护,又隐含着对岐伯的指责之意。

    “嗯,倒是有心。”

    毕竟是自己看顺眼的小东西,他虽不在意他的感谢,但小东西能知道他的好,是好事不是坏事。

    知道感恩图报总比看上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要愉快。

    “有时间,提点一二。”

    岐伯满肚子的商业经,小楼若能得他指点一二,受益非浅,赚个钵满盆满要不要太轻松。

    “公子,既有心,为何要将晓阳居指给他?”

    岐伯不解,自家公子既有心要给那小楼一个机会,大正街周边有的是铺子店面,随便选哪家,就学做生意而言,都好过晓阳居。

    不是晓阳居不好,而是不适合。

    晓阳居一起初的定位就不是要对外营业的茶楼,拿来练手,实在是大材小用,而且太可惜了!糟蹋好东西。

    “担心他做不到?”

    玄朗清浅的嗓音透着习惯性的冷漠与疏离。

    这点小事,他若是做不到,足见非可造之材,不堪大用,有再多的不甘心,也不过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值得他提携。

    “那倒不至于,他是个聪慧的,只要有心,这点事情还是能做好的。只是他既有意从商,棠树街却不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自家公子行事向来天马行空,出人意表,岐伯自忖猜不透他的用意。

    棠树街挨着国子监的后院墙,与贡院隔了两条街,前者多得是有权有势家境优渥的学生,里面的先生也个个出身不凡,推崇风雅之事,晓阳居若开门纳客,客源是现成的;

    而做为后者的贡院周边,平时冷清至极,但明年四月春帏开考,外地考生入京的日益增多,置办在四周闲了两三年的院落陆续迎来了进京赶考的主家,那小楼公子只是不是个拎不清的,这么好的时机,稍微动下脑筋,三个月营利增长是手到擒来。

    公子简直是白送他一个二东家!算不上是考验。

    “小楼笃定行商是唯一之道,放他与那些士子们亲近亲近,想来有趣。”

    小东西前番可是信誓旦旦说自己只想从商,若是把新的选择放到他眼前,不知他是坚持初心还想做个商人,还是会改辙易途,渴望进学。

    “公子所言甚是。”

    特么太促狭了!

    岐伯从来不知自家公子会这么无聊,您得多闲,才会有这等想法!不断地将新的诱惑甩出来,就用了试探人心?

    不过,这么好的事,怎么没落到自己头上!

    那个小楼,也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能成了自家主子的试验品!

    不管先了哪条路,有了主子的提携,从此一步登天,平步青云,从商或走仕途,有主子这座大靠山在,他只要别糊涂,怎么看怎么前程似锦。

    以岐伯对玄朗的了解,不管小楼选哪条路,自家主子都会给个机会的。

    岐伯决定要趁这段时间,好好考察一下这孩子,能得主子看重,必有非凡之处,况且,他也一直想找个人传授自己大半辈子的商界心得,若小楼是个可信成器的,收个小徒弟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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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侍郎府邸内,自昨天开始的兵慌马乱延续至今,低迷沉闷的气氛比憋闷的天气还难熬,下人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一个不小心,成了主子们迁怒的靶子。

    “老爷,礼哥儿一直没醒……”

    王夫人颜容憔悴,两眼哭得红肿:“我苦命的儿啊……”

    “太医怎么说?”

    王来山蹙着眉头,安抚地轻拍了拍夫人的手背,关切地望着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三儿子。

    “明日再醒不过来,可能……可能会痴傻……”

    王夫人捂着嘴,眼泪扑簌簌的成双成串往下落——想到她丰神俊秀的儿子有可能会成为傻子,王夫人心如刀绞。

    啊!怎么会!

    王来山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早晨走的时候,太医还说了醒了就没事了,怎么突然就换了这么严重的说辞?

    “是,下午又请了左太医令来诊的脉……”

    说起这些,王夫人摇摇欲坠:“左太医令说礼儿摔倒时后脑勺撞到了桌角或其它尖锐物品上……额头的破皮出血是皮外伤,不碍事,脑后撞伤才是要命的……”

    左太医令是太医院的副太医令,医术精湛,与王氏一族素有交情,王来山毫不怀疑他会故意夸大伤势,耸人听闻。

    看着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爱子,他满腔怒火却无处可发,参与闹事的十余人,个个来头不小,他倒不是怕事不敢追究,任你国公侯爷的,太原王氏的子弟也不是说打就打的,问题是找不到主犯!

    整整一个白天,他将自己这一方的小辈挨个问过了,皆言当时场面混乱,两伙人互相推搡,你一拳我一脚的,彼此都动了手,没人看到是何人行凶打伤了自家儿子!

    冤有头债有主,任他心头再恼火,也不能将在场的小辈全咬住不放,法不责众,他本想着擒贼擒王,只盯住安国公世子,结果张津却张口喊冤,反道是林大学士家的林立飞先动的手,是他先扔茶碗砸中了平西侯嫡长孙的额头,然后冲突升级为群殴。

    他想拿安国公世子说事,张津怎么可能背这个黑锅,指着自己破了皮的嘴角,哭天呛地,喊着要把在场的人都叫来,给他做见证。

    本是小辈间的打闹,若真双方家长对簿公堂,引来圣上不喜朝野不宁,他原本的苦主身份就成了众矢之的,恐难善了。

    可是,这个血淋淋的哑巴亏,他怎么咽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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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为难

    ();    红烛高照,一身轻便武士服的池荣勇坐在灯下,指节修长分明的手指拈着手中的信笺,看着纸上那熟悉的笔迹,不由浓眉轻皱,眸中闪过犹豫。

    “二哥,这不妥当吧?”

    坐在他对面的池荣厚,揉了半天的眉头,突然出声。

    凭自己的了解,二哥一遇到犹豫不决的事情就会无意识地叩指,但这件事,没什么好犹豫的,绝对不能答应,不能允许!

    好半天,池荣勇抬头看他,低声问道:“那晚……没人看到你出手吧?”

    “没有!我回来时不就告诉过你吗,我是先灭了烛火,然后才下的手。”

    他当时非常的谨慎,而且原本是没想动武的,只想与王三动之情理,晓以利弊,让他在他家父母面前表表态,不满意与池家结亲,谁知道那小子嘴那么欠,而且听不进去人话!

    将自家妹妹贬得一钱不值,还扬言亲事由父母做主,若他父母想,管她病秧子母夜叉他也必定娶的,无非娶回家供着,一个摆设还养得起!到时再多娶几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来红袖添香就是!

    所以自己才一怒之下,决定给他些教训。

    既然王三口口声声池家满门粗鲁不耻为伍,那就狠揍他一顿,让他知道粗鲁人的手段,或许就知难而退了呢!

    不过,“……我没想那他那么不禁打还那么倒霉!果然是个衰人!”

    池荣厚磨牙,谁知道那家伙真是个纸糊的,他刚卸了他的腕子,揍了一拳,推了一下,还没开打呢,那家伙就倒地昏死!

    他原想着王三自诩风流左拥右抱的,弄伤了他的手腕,让他吃点苦头,干不了能干的事,看他还能不能装模作样!

    谁知竟惹出那么大的篓子!竟要死了!

    这也太容易就死了吧?天地良心,他真没想弄出人命来!

    “本想双管齐下图个保险,谁知……”

    池荣勇觉得晦气,谁知王三是个倒霉摧的!他原想让三弟找他谈谈,拉个同盟的,结果……“是我失算了,高看了那小子!不怪你!”

    事以至此,只希望他命大,别真死了!

    “我没想去花|楼,但那小子呆在里面不出来,无奈之下……”

    谁知那小子居然连宿笑|春|风!他不出来,自己哪有时间与他干耗着!

    “我说是替你送信给张津的,赶巧遇上……”

    理由很充分,替二哥送信,请张津帮忙关照下铺子……这解释说得通。

    “……若父亲听了,可能要吃些苦头……”

    池荣勇神色不变,心底却沉甸甸的……

    这回他真是关心则乱,错估了王三!没想到那就是块烂泥,不足为谋!

    只要王三不死,这事就是两派小辈间的争斗,吵闹几天就过去了,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若真闹出了人命……

    那就不妙了,王家必要追究,会上奏圣上彻查此事……只要做过,就不会天衣无缝,若是荣厚因此出事,他真是难辞其咎,悔不当初!

    池荣厚却没想那么深,反正不是他打死的,真死了,查到他头上,他也是不会认的!

    与王三的生死比较起来,他更关心妹妹信上说的事:“二哥,妹妹想开铺子我赞成,但这什么帮人管茶楼的事,我是绝对不同意的!”

    闻刀这小子,竟敢带着荣娇去不该去的地方!南城门那么乱,龙蛇混杂,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能去的地方吗?

    还跟混混打架!与陌生男人吃饭!气死他了!

    “玄朗?”

    池荣勇沉吟着,“这是字还是假称?你可曾听说过?”

    看荣娇的描述,这不应该是位籍籍无名之辈,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管他是字还是假称!”

    池荣厚气急败坏地嚷嚷:“总之是不安好心的外男!外男!二哥你可别忘了,妹妹装扮得再象,她也是妹妹,不是真男子!”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他是一百个不同意!

    妹妹想做生意想赚钱,做哥哥的想法子帮忙就是,就算一时半会儿开不成铺子,有他们在,还能短了她的花用?

    名声要紧!

    “我也不是要赞同……”

    池荣勇无奈一笑,扬了扬手边的信笺:“妹妹自己早拿定了主意……我是在说服自己。”

    荣娇的信里将事情交代的如此清楚详细,不就是她自己早想好了吗,都答应了对方后才给他们写信交代经过,这小丫头,连先斩后奏都学会了!

    这是,在隐晦地表明她的态度与决心。

    “不行!我不同意!二哥,妹妹年纪小不知世事险恶,我们不能由着她!”

    池荣厚的态度甚是坚决:“家里长辈对妹妹素有成见……平时还好,若这种事暴露出去,你我护不住她的!”

    难道要看着妹妹去死吗!

    池家不会有做妾的女儿!

    一时的纵容会埋下要命的隐患,他不敢侥幸!荣娇再心心念,也不能同意。

    ……

    是啊,此事风险太大……

    池荣勇焉能不知?

    只是他昨晚忽然因一事找父亲,却无意中听到父亲交代他的幕僚,备一份上好的药材补品,给王侍郎府上送去……

    池府与王府素无交集,唯一的牵扯就是结亲的谣传……既是谣传,王三受伤,父亲为何要送药材派心腹看望?

    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却无能为力,没有更好的法子可想……

    他想过马上给荣娇找个合适的军中袍泽,先定下亲事……但翻遍大营,竟没找到个合适的能放心托付的……

    是他太过挑剔?

    可这毕竟是妹妹的一辈子,这个人选既得让父亲同意又得值得托付……

    他既担心所托非人,又怕自己关心则乱,想得太消极,妹妹的年纪毕竟还小……毕竟父亲答应过自己……

    池荣勇患得患失,真心觉得自己不擅长这种事情,比排兵布阵还难!

    最后长叹了一声,下定决心:“这事,听妹妹的吧。先听我说……”

    他制止了池荣厚反对的:“你我不可能护妹妹一辈子……别不服气!男女有别,娘家哥哥是无法插手出嫁妹妹内宅之事的!除非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族亲长辈,既没有婆婆小姑妯娌,又没有小妾姨娘庶子女,有人,就有争斗,妹妹得学会自己去应付解决……难得她现在长大了,有主见有自己想做的事,趁着她年纪还小,放她去做吧,成不成都能有所收获。”

    “家里也没人教她管家理事,能从外面学得识人知面,也是好的……你担心最坏的结果,别的做不到,大不了远避他乡,过上一两年再找个适合的人家……我们的妹妹,不会愁嫁的!”

    只要做哥哥的有能耐,身居要职,位高权重,娘家有底气的女子,不可能愁嫁!

    两害相较取其轻,他决定冒险一把!支持荣娇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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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支持

    ();    八月的一天,明亮的晨曦唤醒沉睡的大梁城,荣娇一身短打,下楼去后院每日一练。

    吹来的风中透着秋的爽意,荣娇的神色与往日异,微红微肿的眼睛,眼底的青晕,却泄露了她昨夜的失眠。

    昨天下午,闻刀送进了哥哥们的回信——在写信之前,荣娇已做好了他们反对的准备,以两位哥哥对她的爱护,绝对不会允许她做这件事的。

    毕竟她是女子,名节大过天,结交不知底细的外男,偶尔为之,可谓意外,与对方合作生意,另做他论。

    池府不是小门寒户,会为生计允许女儿家抛头露面,特别是二哥池荣勇,称得上少年英杰,怎么会同意自己的妹妹抛头露面,接受外男的建议行商贾之道?

    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哥哥们竟同意了!

    只要求她:一要小心谨慎,牢记自己的身份,不要为外人看出破绽;二要稳妥,不要急于求成,能成自然好,不成还有别的机会。

    随信同来的还有一小沓银票与一张房契……

    闻刀解释道:“这是二少爷送您的,您改装在外行走,恐有不便之处,这是临时落脚的应急之所。少爷说,院子是两进的,小是小了些,胜在位置便利。”

    荣娇看了看房契,院子位于芙蓉街,正处在池府与棠树街晓阳居的中间位置,从那里出发,去两边都方便。

    “……宅子空着没人,少爷们吩咐小人买几个合适的奴仆过去……说您若有空,就一起去奴市挑人,最好选一家子,男的跑腿管事,女的打扫张罗……少爷们还吩咐您要配辆专车,买个信得过的车把式,虽不如家生子知底细,但胜在简单,您只要将卖身契攥在手里,他们自然知晓谁是主子……这是八百两银票,少爷们让您拿去买人买车马,若有剩下的就留做不时之需……”

    闻刀一板一眼,分毫不差地复述着两位少爷的吩咐,听得池荣娇心里又酸又甜——哥哥们为她考虑得周到至极!

    酸甜之余不由地羞愧心虚,亏得自己之前怕走露风声又怕哥哥们将来难做,还打算买些只属于自己的人手来用,结果哥哥们都先替她考虑到了!倒显得她小肚鸡肠!

    虽然她也是好意,不想两位哥哥牵扯进来,将来为难……池荣娇的心头涌动着浓浓的愧疚,晚上不出意料的又失眠了,做了一整夜的梦……

    她梦到了上一世,母亲视她如仇敌,她胆小如鼠,象只小鹌鹑,只会小心翼翼地躲在哥哥们的羽翼下。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迈出过二门,母亲不带她出门,哥哥们的提议她都回绝了,怕惹母亲不高兴。更多的时候,她连三省居都不敢出。

    有一天,忽然正院的康嬷嬷领着人带一包东西过来,说长辈将她许给了王侍郎家的第三子,要她准备准备,三日后就成亲!

    她当时就慌了,她再傻,也知道池府是将门,王家是文臣……二哥出任务不在都城,小哥得了信,连夜匆忙来见她,她只会哭,话都说不明白……

    小哥哥满脸倦色,温和地看着她,让她别怕,他说:“……别担心,有哥哥们在呢,小哥哥去问母亲,你安心等着……保证不让你嫁王三……”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小哥哥……小哥哥让她安心等着,她就安心地等着,笃定哥哥会再来找她……

    在她的眼里心里,没有哥哥们办不到的事情!

    直到出嫁她也没有再见到小哥哥,背嫁的是素来不正眼看她的大哥,而她,竟怯懦地不敢开口询问小哥哥的消息!

    那股稚心的痛楚,即便是在梦境里,也是如此鲜明地痛彻心扉!

    突然!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

    一道娇糯沙哑的嗓音带着笑意:“……太医唬我!明明哥哥这里的沙菊茶就是不苦带甜味的!”

    “真的吗?走的时候都包给你!你这几天嗓子上火都哑了,又不愿吃药,所以太医才要你多喝沙菊茶的……”

    荣娇可以断定自己从未听过这道陌生的男中音,这不是二哥也不是小哥的声音!

    奇怪的是,在梦里她竟觉得这道声音非常的熟悉!熟悉地仿佛他是在与自己对话,熟悉到那沙哑的女声是她自己……

    她还有一个哥哥?

    梦里荣娇迷糊着,她当然还有一个大哥,不过,荣娇清楚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池荣兴!

    池荣兴从未正眼看过她,与她讲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对池荣兴的声线是陌生的……

    荣娇做了大半夜的梦,惊醒来后发了好一会儿呆,突然想到梦里是谁在说话了——那道女声是楼满袖!频繁地与另一个自己出现在梦中的楼满袖!

    只是楼满袖的嗓音向来是甜脆清爽,如泉水叮咚珠落玉盘,所以乍然听到沙哑的声音,她一时没有想到……

    夜梦做多了,荣娇对于梦厣的出现已经很淡定,虽然没有与任何一个人讲过,她内心却已经相信自己梦到的是自己的上一世,那个荣娇是真实存在过的,现在的她也是真实的,上辈子活得不好,她念经拜佛,老天又给了一次机会……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重生不迷胎,在佛经里不算什么……

    倒是跟着出现的楼满袖是谁?荣娇确信,前世今生,她从未认识过从未听说过这个人,这个名字!

    可她对楼满袖又是那么地熟悉,熟悉地就象自己……对照着梦境,荣娇发现,除却相貌外,她眼下的性格行事半分不象池荣娇,反倒与楼满袖无异!

    意识到这一点,荣娇抱着膝头难得惶然,她当然是池荣娇!她一定必须得是池荣娇!

    她是荣娇,池荣勇池荣厚的亲妹妹!如果她是楼满袖,岂不是鬼物上身?

    二哥小哥第一个不会饶她!

    一边是沉甸甸的手足情深,一边是不能告人的忐忑不安,荣娇哪里还睡得着?

    直到雄鸡啼唱天色发白,她才缓过劲儿来,真是庸人自扰!杞人忧天!她活了两辈子,经历了那么多惨痛,性格有些许变化不是应该的吗?

    难道还要象上一世那般懦弱凄惨?

    涅槃重生是为了不重蹈覆辙,若她象前世一样呆蠢,又何必浪费时间再蠢一次?

    池荣娇擦拳磨掌:“绿殳,换衣服随我出门!红缨,带人再改几套男装!嬷嬷,交给你了,若有人找,是禁足或去偷逛园子,理由你看着编……”

    栾嬷嬷心领神会,意思是别人找就说禁足,不见任何人,若是康氏或老夫人派人,就说去园子了,后花园那么大,假山林立,没有目标找人费时不少未必能找到。

    大小姐铁了心,少爷们也支持,她也没别的本事,把院子看好吧,栾嬷嬷最现实不过。

    反正她不可能不支持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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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人市

    ();    荣娇动作很快,既要做,就要速度。

    用了早膳,翻墙而出——闻刀在墙外看得直咧嘴,难怪三少爷要骂自己把大小姐带坏了!你看大小姐与绿殳两个,翻墙头比走门都顺脚!

    得提醒大小姐别总在一个地方翻,久了容易留下痕迹,要不要在墙面开扇门,找个手艺好的,将门建得与墙面无异?

    荣娇听他一提,觉得十分有道理,自己以后会经常出门,老翻墙头的确容易留下破绽……“闻刀,门开得矮些,在墙根一半地面一半地下的。矮点更隐蔽,院子里面多栽些灌木与丛竹。噢,最好开在练功的后院尽头,出了墙就是后街,马车直接靠过来。”

    闻刀点头称是,这样更能掩人耳目:“……回头就找可靠稳妥的人来弄,白天不方便,得晚上,请栾嬷嬷约束一下院里的下人,找个由头,不许任何人去后院。”

    在二门里大小姐的住院开个通往府外的门,若不是二少爷授意,打死他也不提这种主意,不要命了?大将军与夫人知道,准能把他活活打死!

    话说,二少爷行事他本来也看不懂,但自己的亲亲好主子三少爷他以前还是很懂的,按他对三少爷的了解,主子根本不可能同意大小姐接手晓阳居啊,虽说那玄朗公子看上去是好人的模样,晓阳居里的掌柜岐伯连带小二等,看上去都不是坏人,可,大小姐毕竟是大小姐,装扮得再像,她也不是四少爷……

    噢,楼四,那天岐伯与大小姐闲聊,随口问道她的排行,大小姐顺口就接了个行四,按着年龄论,倒的确是排第四位——是池四,不是楼四。

    大小姐真是机灵多智,这人呐,以前他还不信,原来真有开灵窍之说,诚如三少爷说大小姐现在是开了灵窍了,变得跟另外一个人似的,以往是面人,现在是通窍睿智英姿丰骨!

    突变的画风,闻刀表示,与之前相比,自己还是更乐于接受大小姐的这种变化。

    看样子,绿殳亦然。不然她能即便做个小哑巴也乐颠颠地跟着?还缠着洒扫上的哑婆子学手语?

    绿殳被闻刀的眼神看得发毛,抬眼狠瞪了一下,闻刀讪讪地笑了笑,往绿殳身边凑了凑,压低嗓音道:“诶,我好意提醒一个,你可别那什么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这样是不行的!”

    诶?

    绿殳嫌恶地往旁边闪了闪,你什么意思?

    “公子以后少不得要在外行走,贴身跟着的若是哑巴有太多不方便,要么你学会变声,要么就再买个假小子你带着,不然,不是长久之计,少爷们不会放任不管的。”

    绿殳眸光黯然,没有搭腔。

    闻刀是好意,诚如他所说,他是真男子,肯定是不方便近身跟随小姐,而小姐要做生意,少不得来往交际,自己不能开口讲话,确实有大弊端。

    “我会跟小姐提的,谢谢。”

    她对着闻刀动动嘴,声音小的几不可闻。

    闻刀说得很对,自打小姐决定接手晓阳居时,她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只是心里总想着回避,能拖一天是一天,实在拖不下去了,听大小姐的吩咐,大小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不谢不谢……”

    难得听到绿殳的谢字,闻刀耳朵尖都红了,胡乱的摆了摆手,望着她难掩失落的小脸:“你很想跟着?”

    绿殳白了他一眼没吭声儿,还用问吗!她当然想跟着大小姐!难道你不想?

    闻刀挠挠头,他还行吧,其实说真心话,跟着大小姐不如跟着三少爷舒服,不是大小姐对下人严苛……跟着大小姐出门他的小心肝儿就没放下过,既要处处服侍周到,又要顾忌大小姐的身份,男女有别,得时刻拿捏着远近距离的尺度,不如服侍三少爷自在熟悉。

    这话可不敢倒给绿殳听,瞅瞅她低落的情绪,惦量着轻重,还是卖好透露了个信息:“……二少爷手里有会口技的斥侯……听说有天份的话,学起来不难。”

    如果你想学,可以请求大小姐,只要大小姐开口,二少爷肯定会让他来教授的……

    绿殳的眼睛亮了一下,这也是个法子……再买个假小子服侍小姐怎能比得上她贴心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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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觉间马车到了奴市,荣娇下了马车,四周闹哄哄的,全是嗡嗡嗡左一言右一语听不真切的讲话声。

    马车在外面等着,三个人走了进去。

    池府多用家生子,买卖奴仆有固定的人牙子,荣娇绿殳哪见过以人为市的场面?心里知道下人奴仆是买来的,但真见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与自己同样活生生的人,当做是绸缎庄里一匹匹的布料。

    就连见多识广的闻刀,早听闻人市的热闹,却是初次涉足此地,一时间六双眼睛齐齐闪过讶色。

    偌大的场子里,有插草自卖的,有露天站成排的,货色好一些的在棚子里展示,卖者扬声招徕着客户,与相熟的卖家买者打招呼,除了商品是人外,与其他的市场也无甚区别。

    “……那边,”

    闻刀指着场边一排溜儿的屋子给荣娇二人讲解:“是办买卖文书,大宗业务的洽谈室,精品或特殊来源的,也在屋里。”

    他虽没来过,但收到少爷的来信后,已经找靠谱的中人打听过了,其中的门道了解不少。

    “公子,我们先在外面转转,一般普通的不需要进棚子就能挑到合适的……”

    闻刀建议着,要买的奴仆是最普通不过的,会赶车连特长都算不上,露天地的这些足够满足要求的了。

    “……打扰打扰,是闻刀小哥儿吧?”

    突然一道陌生的男声插进来,指名与闻刀打招呼。

    是一个胖乎乎笑眯眯的中年男子,满脸的和气生财,见闻刀三人看过来,忙拱手施礼:“见过几位公子贵人,小人黄胖子,是大钟胡同卢牙婆的亲戚……”

    卢牙婆?闻刀的神色间多了一丝松动,“哦,你是卢牙婆的亲戚?”

    卢牙婆是个口碑不错的牙婆子,若非她手里的奴隶只是仆妇小丫头,没有男丁,闻刀就会建议大小姐从她手里买人。昨天他就是找卢牙婆打听的情况。

    “是,卢牙婆是小人的姨家表姐,小人之前曾有幸见过闻刀哥儿一面……小人在人市做中人,干了半辈子,对这里了如指掌,不知可有为贵人效劳的地方?”

    黄胖子态度恭敬,开门见山,荣娇三人一进市场就被好几个中人盯上了,看他三人的衣着神情,很象是没经验的肥羊,黄胖子也起了心思,大清早的,谁不想开张?

    偷偷盯着三人一看,中间的小公子是不认得,那高个儿随从看上却有两分眼熟,做中人的,别的本事没有,识人的能耐是一流的,黄胖子一看,诶,认识呀,这不是池府三少爷的随从闻刀小哥儿吗?

    他怎么来这儿了?不可能是换主子了,那他现在陪着的小公子要么与池府有关系要么与池三少亲厚,不管怎么说,良机不可失!

    “……”

    闻刀将请示的目光投向荣娇,买人是需要中人的,至少要代办文书,只是黄胖子与卢牙婆认识,卢牙婆虽不做池府的生意,但多多少少与府里会有一两个认识的,他不确定大小姐是否会忌讳这层不算关系的关系。

    荣娇转了转念头,朝他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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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朗格子亲的打赏,多谢支持……

第五十六章 买人

    ();    得到允可,黄胖子圆胖脸上的笑纹更深了,“多谢公子多谢哥儿……不知能否将需求告知小人,小人视您的需要推荐一二?”

    要买的人来的路上已经确定过了,与其在场中花费时间挑人,不如让黄胖子推荐人选,缩小范围,闻刀得到荣娇的示意,向黄胖子说明了自家的要求。

    “……要一个老实稳重的男仆,年纪二三十岁,要会赶车,一个内宅粗使仆妇,人利索手脚要勤快,最好会烹饪,要求不高,能做家常菜就成,一个十来岁的跑腿小厮,不需要识字,人要机灵……”

    黄胖子仔细听完闻刀的要求,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闻刀小哥,您要的这几个,可是必须是大梁城人?内宅的仆妇要在大户人家服侍过?”

    “那倒不必,不过至少得熟悉都城的街道。”

    找个车夫却不认识路,找个跑腿的小厮不识东西南北,那怎么成?

    黄胖子办事果然挺老道的,他按照闻刀的要求提供的数个人选,各方面都比较合适,最后荣娇选定了原姓包的一家四口。

    “小公子好眼光!这人挑得太适合了!”

    黄胖子满脸真诚地拍着荣娇的马屁:“包力图这一家子,男人稳妥、女人能干、小子机灵,小闺女年纪虽小也是个利索孩子,拆开了个个都是好行情,只因为他们不想一家子分开,非要选个能一下子买下全家的主家,这不,可不就等到了心善的贵人?”

    荣娇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本来也有意买一家人,而且这家人如黄胖子所说,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比计划中多了个小姑娘,反正七八岁的小丫头卖得也不贵,权当添头了。

    儿女都在身边,也能更尽心更忠心,看看包力图一家感恩戴德的模样就知道这多出来的银子花得值了。

    办好了文书手续,看了看时辰,荣娇决定分头行动,让闻刀带着包力图一家先去芙蓉街的宅子,安置下后再去将马车与马匹买好,她带着绿殳去晓阳居。

    闻刀应下不提,荣娇与绿殳上了等到人市旁的马车,车厢里绿殳不解:“公子,恕奴婢多嘴,您不是说要亲自去挑马的吗?”

    “今日时辰晚了,我们事前与岐伯约过时间的。”

    买人的事是昨天下午才决定的,与岐伯却是前天约好的,荣娇也没想到在人市买人是件费时的事情。

    ……绿殳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让荣娇发笑,话说小绿殳呀,你实在不适合做出这等复杂的模样!

    “有事?”

    “公子,岐伯只是掌柜的,而且还是做不好生意的掌柜的,您,您干嘛对他那么客气?”

    客气地好象要当成尊者长辈似的!您现在是他的东家,虽说是暂时的,那也应该是他听您的!

    “怎么,你在为我抱不平?”

    荣娇又好笑又有点小感动,她就说嘛,这几次见岐伯时,绿殳的小眼神都有些幽怨,她还以为她是装哑巴不能说话憋闷地原因,原来是为自己抱屈!

    “岐伯可不是普通的掌柜的,你家公子我想跟人家偷师学做生意,态度自然得端正点,鼻孔朝天他怎肯理会?”

    “跟他偷师?!他身为掌柜的,连晓阳居一间茶楼的生意都打理不好,您还跟他学?”

    绿殳觉得自己虽然是个小丫头没什么见识,可晓阳居气派还是能体会到的,那里面布置得比自家府上还要讲究许多,这么一个聚宝盆摆在眼前,岐伯都不能让它生财,还说他会做生意?

    荣娇笑了笑,没多加解释:“以后你就知道了。总之,对岐伯要尊敬。”

    晓阳居哪里是生意不好?

    这几天荣娇也看出些门道来,晓阳居生意不好,是因为根本没打算开门做生意!那里看起来更象是岐伯闲惬或玄朗招待朋友的所在。

    她不明白玄朗是何种心思给了自己那个提议,现在看来,人家纯粹是拿出一个自己喜欢的私人场所,帮衬她的!

    这人情欠大了!

    不过,荣娇不想拒绝。

    有时候贵人做事不需要理由,皆因顺眼顺心,即便玄朗真是别有用心,打算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她也无所惧,有利用价值的人才值得被利用,她应该庆幸自己有价值被玄朗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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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阳居。

    岐伯在静室烹茶,入茶注水,动作如行云流水。

    绿殳在心里撇嘴,话说他仗着年纪大,也太没有掌柜的自觉性了!做掌柜的上工期间不守在柜上反在屋里烹茶喝,难道真以为自己是茶客?

    “好茶。岐伯的手法当真老道。”

    荣娇赞叹。不请自坐。

    “尝尝。”

    岐伯微微一笑,并未推却她的赞美之词。抬手将荣娇面前的空杯沏上青碧色的茶汤。

    “如何?”

    荣娇品了一口:“好茶……水老了。”

    “你来晚了。”

    岐伯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小子识相……他虽然做生意时无所不用常行诡道之术,品茶时却最忌别人敷衍说假话。尤其是他亲手煮的茶,只听真话。

    “抱歉,途中办事,耽误片刻。”

    荣娇坦承自己的失过,几次接触下来,她大致了解些岐伯的脾气。

    他看似随和,实际性子古怪刁钻,经常是你讲真话他说你死板不懂变通;你说假话他指责你不诚实为人滑头;你沉默他就扣一顶骄傲自大的帽子;你解释他就告诫言多必失话多是非多……

    荣娇干脆只尊循自己的想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除了语气与用词上会注意外,不受他听到后可能会有的反应的干扰。

    “不用解释,你是东家……三个月内。”

    绿殳偷瞟了他一眼,最后缀上那四个字真气人!

    “你的随从对我有意见。”

    用的是叙述肯定的语气。

    荣娇微笑,第一次见面岐伯一口一个老朽,装得那个恭敬!自从知道她要接手晓阳居,暂时成为他的上司后,岐伯忽然不装了,你呀我呀的,不能说前恭后倨轻慢于她,至少是随意的,并未将她当成东主看待。

    荣娇并不在意,与其去争表面的服从,不如图谋内里的认真,何况她对岐伯有所图?

    “……她是在赞同你的话。”

    荣娇一幅你看错的表情,否认了岐伯的指控:“三个月转眼即逝我有几个想法,岐伯你看晓阳居可能做到?”

    期限不长,银子不好赚,岐伯咱们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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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玲珑局(上)

    ();    听完荣娇的想法,岐伯虽不觉得意外,心里还是点了个赞。

    客源不出所料的打上了国子监的主意,棠树街看似冷清,挨着国子监的院墙,从国子监的侧门到晓阳居,很近。

    而国子监平时只限制学生的出入,对于授课的先生,则没有任何限制,能在国子监授课的,绝非泛泛之辈。

    晓阳居若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客源啊利润呀,从此高枕无忧。

    就说公子这个题设得太简单了……只要长脑子都能通得过好咩……而眼前的小楼四,明显是带着脑袋来的……

    岐伯暗自腹诽自家东主玄朗,一边冷冷地挑刺:“国子监的先生可不缺茶喝,你能请来?”

    “不能。”

    荣娇老老实实地摇摇头,她认识的池府外的人,屈指可数。哥哥们乃将门子弟,有交情的读书人不多,更别说什么大儒呀泰斗之类的,果断不认识!

    她没打算自己请,“你可以。”

    “我为什么要请?没门路!”

    岐伯没想到荣娇的主意打在自己头上。

    “岐伯做了三年晓阳居的掌柜,进进出出的邻居们,居然一个也不认识?我不信!刚才岐伯还提醒,现在我是东家……噢,暂时的,我知道,但这三个月内,我是代理东家,你是掌柜,我有主意,你要负责实施,贯彻执行。”

    荣娇笑吟吟象只小狐狸,连消带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语气,不容岐伯拒绝:“况且,你家真正的东主可是向我保证过,自我接手晓阳居之日起,生意经营之事,上下会全力配合,唯我是从,若是他忘记交代了,我会请他再次明确……”

    岐伯瞪圆了眼睛,又气又笑,这小子,居然敢威胁他!

    这话公子不用提他也知道,既然是公子有意要给小楼公子机会,做下属的,责无旁贷,必须要支持配合,不可能扯后腿。

    这小子,太鬼头了!

    “不用了!我明天就拎马扎国子监门口蹲着去,看有没有眼熟的邻居给楼东家你揪一个回来!”

    “岐伯,你办事我放心!等你好消息……你昨个儿还说和气生财,揪来的毕竟不好,勉强的生意不长久。”

    听了荣娇的语重深长,岐伯咬着牙笑得诚意十足:“楼东家说得对!上赶子不是买卖,你放心好了!不过,我就是担心,国子监的先生喝过的好茶比你喝过的水都多,除了茶,还得有些别的东西,不然,一锤子的买卖,也长久不了。”

    “岐伯说得是,国子监的先生清贵不凡,眼界过人,不过,但凡茶楼,不外乎茶水环境与服务,这些晓阳居都不欠缺,无非少个请他们来的噱头……”

    为了做好这件事,荣娇方方面面考虑周详:“风雅之士,所爱无非琴棋书画、香玉茶器,尽我所有,投其所好。”

    “一般的寻常物可入不了他们的青眼。这个不会也要我来准备吧?我是个小掌柜的,只会打打算盘算算账,跟琴棋书画不沾边,至于珍玩字画,我可没有!”

    别指望我给你找幅多少年前的大家真迹或书圣琴大师的,你说的这些个,公子那里有得是,不过公子可没说要拿给你用。

    “作为代东家,岐伯做不了的,我总要想方设法分担一二的,这个噱头我来负责。”

    荣娇绝不承认有时候她是故意要逗岐伯的,似乎能让看上去风轻云淡的岐伯破功,是很有成就感的。

    ……岐伯窒了口气,这小子!故意的吧?

    还好他功力深厚,这点小花招是不会在意的!

    “多谢楼东家体恤,不知准备的是何噱头?我等必尽心力配合。”

    他是有些好奇,能让国子监先生动容的噱头可不容易找,哗众取宠是没用的,这小孩子是真有身家深藏不露,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意识到问题的难度?

    “我知道,等闲物入不了先生们的眼,奈何身家不丰,亦无人脉,琴书画香玉器,样样皆无,唯早年曾无意中记下的一局玲珑棋,由来弈棋品茶,是为雅事。岐伯觉得如何?”

    不如何!

    还早年无意中记下的玲珑棋,你今年才几岁?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还大言不残什么早年间?早年间记下的是吃奶尿床事吧?

    任岐伯好涵养,也真心想冲她翻白眼,你当做生意是玩娃娃过家家吗?

    “弈棋品茶,的确是雅事。”

    岐伯打算先扬后抑,毕竟公子交代过,小楼公子是暂行代东家。

    “就知道岐伯会赞同!”

    哪知他话音刚落,尚未来得及说出自己后面真正要讲的,荣娇已就势接过他的话:“就这么说定了!岐伯你将消息传出去,邀请到够份量的客人,我会将棋谱准备好……要有个好听的名头,唔,你看晓阳居玲珑雅集怎么样?发些帖子,选个黄道吉日?还有,我们晓阳居非饱学之士不能进,虽是花钱来喝茶,也不能有钱就能进,没的拉低了格调,头一天雅集没帖子的没有引荐的,一概不让进!”

    荣娇侃侃而谈,把她想到的全倒了出来:“做一些玉卡,初次来消费的客人,确认身份够标准后,走时赠发,视为贵宾,制订相应的贵宾服务,保证其成为常客。”

    这个主意不错!

    岐伯眼前一亮,禁不住又开始笑着挑刺:“不是什么人都会被贪图一点小利小惠的,文人重风骨,而且,不是谁都象楼东家一样喜孔方缺银子。”

    荣娇不以为意:“白花花的银子,黄灿灿的金子,世人皆爱!再视金钱如粪土的雅士也不是喝西北风长大的……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银子?文人雅事,也多是银子堆出来的!用金银铸骨的风雅,在当今世家子弟中,实乃寻常。所以我以为,金银本无罪,商更非贱,乃是贵之根本与倚仗。”

    嗬!

    岐伯漫不经心的眸中终于闪过一道异色,没想到啊……小楼的这番话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还有这番见解!

    不错!有悟性!

    岐伯快慰之余,起了考校兴致,就荣娇提出的方案,事无巨细,挨个问过。

    荣娇不知,在敲定全部细节之后,自己在岐伯眼里,已从走了狗屎运的小屁孩,进阶为可堪造就的徒弟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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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玲珑局(下)

    ();    岐伯目光炯炯,一瞬不瞬地盯着玄朗:“公子,任何时候都这般超凡脱俗,令我等凡人自惭形秽!公子啊,属下对您的敬仰如……”

    那幅深情款款表白的模样,仿佛面前的玄朗不是他的主子,而是他最钟爱的心上人。

    “说人话!”

    玄朗早对他偶尔发作的抽疯状况习以为常,倒是站在他身后的阿金听到这两句对话,忍不住嘴角抽搐,岐伯又遇到什么高兴事了?

    根据这么多年的观察,岐伯只要高兴大发了,就特别想调戏公子……呃,错了,是向公子表白……不过,这样的场景并不多见

    “公子您太让属下伤心了……”

    岐伯幽怨的作怪语气在玄朗淡淡的注视下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清了清嗓子,态度好歹收敛了一些:“蒙您超赞的识人眼光所赐,属下要正式收徒!”

    噫!

    玄朗神色不动,之前要他关照小楼时,还是当成命令任务来接的,嘴上不说,心里不情不愿的!这几天功夫,怎么忽然就心甘情愿还拣了宝贝似的?

    “小楼是经商的天纵奇才,属下不能错失美玉。”

    岐伯的一本正经转得太过突然,阿金听着不禁怀疑这是正经话还是开玩笑的调侃。

    “他年纪还小,前路待定。”

    玄朗清浅的声线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难得小楼引起他的兴趣,他并不想马上决定他的前途。

    从商从政,将来还会再给那孩子机会。

    “公子您先听属下说明……”

    岐伯腆着脸,玄朗清俊的眉头微皱,岐伯这张长相斯文的脸,实在不易露出这般惨不忍睹的表情。

    “……当今大多数文人,号风雅而无风骨,其所谓风雅,无不以金银为骨,故商非贱,乃贵……这真是他说的?”

    玄朗狭长的幽深黑眸中闪过讶色,薄唇轻启,一字一句将岐伯转述小楼的话重复了一遍,心中多少有些惊异,他还只是个孩子,就有这番见识?还是,听他家大人说的?

    脑中忽然闪现出桃花观中小楼说的那句“小隐才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或许,是他自己的思考?

    “还不止呢,”

    岐伯与有荣焉:“世人皆言商人重利,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耳!这世上,哪有不重利的?无非利之不同也,大利小利,利己利人,此利或为金山银海彼利或为权势荣名,百世流芳无非名之利,只要不是故存恶意,杀人放火谋人财命,重利爱利,有何不对?我就是想合理地多赚银子!公子您听,小楼公子的这番话是不是表明他立志于商路?”

    “虽是歪理,还是有两分道理。”

    玄朗嘴角微微翘起几不可察的弧度,想象着小楼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有板有眼地用这番道理忽悠岐伯的情形,心里有点小轻松,有点小遗憾,这孩子总能让他觉得松泛致。

    对于这个不甘的小孩,他的期待又被勾起了一点。试目以待。

    “……玲珑局属实?”

    玄朗没想到小楼会有玲珑局棋谱,即便是底蕴深厚的世家,也得看机缘,这东西不是想要就有的,小楼的年龄与家世,按说是不可能接触到这些的。

    “他是这样讲的。应该无假。”

    岐伯现在将小楼视为潜在的徒弟,归属到他的羽翼之内:“那孩子不会信口开河,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小楼嘴上虽没说,看他的表现,岐伯知道他有多在意这次机会,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这个东家他当定了的气势……

    真有那么缺钱?

    “公子,要不要查查小楼公子的底细?”

    晓阳居的二东家都要给他做了,自己也有意收他为徒弟,是个什么来历总要弄清楚些,可别是什么人派来的,在身边养了只小白眼狼!

    “此事无需再提。”

    玄朗微蹙眉,同样的话阿金也提过,“你家公子没那么弱!”

    这不是谨慎的问题,在你们眼里,你家公子我就那么脆弱没眼光?随便一个小孩子就能给我造成伤害?

    再说,他对小楼,难得生出曾经的同病相怜之感,想法纯粹,愿意在自己有心情的时候,顺手拉他一把,他不想也不愿意代入彼此的身份,所以,他才在小楼面前自称玄朗——这个甫一落地时母亲给自己取的,多年未用鲜少人知的道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与身世,一旦知晓了小楼的身份,他或许就没了兴致,不想再期待他的表现了。

    “他既然主动请缨,你全力配合就是。”

    说好给一次机会,说好让小楼尽力而为的,那他就不会再出手,一切看小楼自己的表现。

    “拜师之事以后再议。”

    做了岐伯的徒弟,少不得就会慢慢归到他的麾下,若是要成为他的属下,为他办事,必须知根知底,家世清白,忠心不二。最重要的是,他不缺下属,更希望小楼能与自己朋友相交。

    “是。属下省得轻重,谨遵公子吩咐。”

    岐伯神色认真,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公子的商业帝国归他负责,若收小楼为徒弟,自己做的事就没法全瞒着他,小楼又那么聪明,但是,他不是自己人,在没有确定他的能力以及对公子的绝对忠诚之前,有些事不可能让他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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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街荣娇的新宅子里。

    包力图一家已经安置了下来,闻刀向荣娇汇报,马车买好了,宅子也打扫过了,需要置办的物品也弄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细枝末节,包力图的娘子会得空继续收拾。

    比较小的二进宅子,这是荣娇名下的第一份房产,未来的日子,她会经常在此落脚。

    包力图俩口子带着一儿一女给荣娇磕头见礼,荣娇简单说了几句后,没多留他们:“……我不是那种严苛的主子,你们尽心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更不会发卖拆散你们一家,但有一样,我不喜欢多话不忠的下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一会儿绿殳会找包家的,我的规矩和喜好,她会告诉你,包力图,你要做的事,闻刀会安排。你们下去吧,安心当差就是。”

    “……闻刀、绿殳,我们就是住在这里,以后如果岐伯要急事找,我会让他派人到这里……绿殳你跟包家的说说小楼公子的规矩,布置好房间……以后包家的与她家的那个闺女归你调教……”

    荣娇强调,绿殳不能永远冲哑巴,她的身份没法瞒着包力图一家,左右他们的卖身契在自己手里,若无特殊原因,没必要叛主。

    “闻刀,你带包力图父子,特别是他的那个儿子,要尽快上手,以后不方便你露面的事,派他去跑腿……”

    闻刀是小哥哥的贴身常随,他这张脸,京城勋贵子弟中认识的不少,随着荣娇隐瞒身份,在外行走的日益频繁,闻刀不适合老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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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预热

    ();    岐伯的操作能力非同凡响,不出三日,荣娇就见识到他的手段。

    原先门可罗雀的晓阳居,登门的客人忽然多了,也不是很多,既保持了走高雅范儿的清静又不冷清,三分之一的上座率,荣娇对此很满意。

    人太多了,就乱,有失幽静,晓阳居可不是大马路开的茶楼,以热闹取胜,人太少,呵呵,开门做生意,没客上门不赚钱啊……

    荣娇理想的状态是保持七成的到客率就最好了,客源也要精挑细选,一要有银子,二有银子也不能想进就进,三没有银子有真才华也招待,为这一点,荣娇特意与岐伯商量,制订出特例细则,没钱的可以拿学识技艺来抵。

    毕竟也会有真正的没钱的读书人。

    让人高兴的是,这些新增的客源多是冲着传说中的玲珑局来的,进来后点了茶,首先问到的是玲珑局,茶博士早得了吩咐,一概点头加摇头:“对,确有此事……东家没说,不知道。”

    不善棋不好棋的文人如凤毛麟角般稀缺,精彩的棋谱更是千金难求,晓阳居有从未面世的玲珑局,要举行雅集!

    这个消息悄无声息的在大梁城的清贵圈里蔓延开来,如夜雨潜入,一传十十传百,应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自然就没必要知道。

    这又不是家长里短的八卦诽闻,平头老百姓知道了会推波助澜,棋乃君子之事,没必要街头巷尾皆知。

    一件事,既要广而告之,又能锁定目标,控制在需要告知的范围内,荣娇对岐伯很佩服,这也是岐伯教他的:圈定客源,重点出击,无关的人,果断舍弃。

    “楼东家,只需要让你想请来喝茶的人知道就好,传得太广,毫无意义。甚至是劳民伤财!”

    在荣娇向岐伯打听事情的进展,请笺发出情况时,一时口快说到在街面上没听到消息,岐伯懒洋洋的表情中透着一丝你真笨的嘲讽。

    “楼东家,生意人忌贪欲噢……”

    荣娇的脸红了红,对哦,这个道理她是明白的,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想到。

    “多谢岐伯提醒,”

    荣娇正色道:“小楼是关心则乱,太过重视,若有过失不足处,还请岐伯不吝指教。”

    “放心,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不会误事。”

    岐伯漫不经心,这就是芝麻绿豆大小的事,老夫亲自出马,无异于杀鸡用牛刀,怎么可能出差池?

    “岐伯是怎么操作的?”

    荣娇化身好奇宝宝,求解释。

    “不是你拿的主意吗?”

    身为始作甬者,你居然来问我?是闲得无事要拿老夫开涮?还是要摆代东家谱考校你未来的师傅?

    岐伯面色一沉,有些微的不悦。

    我的主意?没有啊……

    “拎马扎去国子监门口逮人……”

    岐伯似笑非笑:“老夫觉得简单粗暴了些,就找了两件国子监生服的衣服,让人穿了,在国子监大门口闲聊,在于子达先生经过时,故意说出晓阳居玲珑局的信息,于先生是有名的棋痴,当即就杀了过来,索走了一摞请笺……有于先生的宣传,国子监的先生,都知道了,于先生的棋友们也得了信儿……”

    就这么简单?

    荣娇有些不可置信,在她眼里,将这个信息传递给有份量的人,是最难的关键点,岐伯居然开玩笑似的就搞定了!

    “那于先生就信了?”

    “当然!”

    岐伯面露骄傲,四周环视:“他出身丹阳于氏,眼力介还是有几分的,我们这里,嗯,随便一样,是普通茶楼能有的吗?至于用假消息做幌子行骗?”

    只要是带眼睛识货的,就当知道晓阳居处处珍品真迹,凭这份底气,说出的话自然令人信服,当然啦,岐伯没告诉荣娇的是,他还与于先生手谈了一局,仅以两目之差惜败,于子达由此愈发相信晓阳居会有玲珑局现身——掌柜的这么厉害,或许东家更是个中高手!

    “楼东家,你那个棋谱是真有的吧?你能做主拿出来吧?生意人不能失了信用。”

    除了小楼,没人指望晓阳居赚银子,若不是主子大方,要提携小楼,晓阳居是岐伯最属意的闲惬之地,就连玄朗,也喜这里清幽,偶尔会招了下属在此会面。

    “岐伯放心,真有,我也可以做主。”

    这幅玲珑局不是属于她的,是梦里楼满袖的记忆,不知何时刻印在她脑子里的,她确信是没问世过的,因为在梦里,这幅玲珑局出现时,允许楼满袖借阅的人说得很清楚,这是前朝西秦五世国主的珍藏,外人无缘得见。国主死后随葬在皇陵,因西秦立国不为其他国家承认,西秦灭亡后,皇陵不受保护,屡遭盗窃。

    拥有原西秦大半领土的西柔国,立国之初,为解决国库银紧,秘密组建了一支特殊的军队,掩人耳目,专职摸金。

    这幅玲珑棋谱得自西秦皇陵,因楼满袖有一段时间迷上了弈棋,好象现在拥有棋谱的是她的父亲?……梦里没出现此人的面孔,只说是蒙他特许,允楼满袖观摩,但不许外传。

    带她去的人还说自棋局现世,得此殊荣的只她一个……

    到底外面有没有流传,被岐伯一提,本来信心满满的荣娇忽然不十分确定:“……我明天拓制一份过来。”

    荣娇后知后觉,至此方感到先前自己似乎太过自信以至冒失了,梦里的事,怎么全部当真?偏偏感觉上她就是有足够的自信,笃定这份玲珑局不可能有大夏的人见过。

    不可能有大夏的人见过?

    荣娇的心头浮起浓浓的疑惑,难道楼满袖是西柔人?

    为何提到西柔,她的心就怦怦跳得厉害,有发自骨髓的莫名熟稔与酸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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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楼满袖弄得心事重重的荣娇刚回到三省居,嬷嬷就迎了上来,面色有些不自然:“姑娘,正院派人过来了。”

    康氏?

    荣娇挑挑眉,她好不容易安份消停几天,又要生事端?

    “……已经走了……是岳桂家的来传的信,没见着姑娘很不高兴,说是夫人吩咐,从明日起,禁足结束,恢复晨昏定省。”

    栾嬷嬷脸色很不好看,这是又要恢复请安了,说是请安,哪回夫人看了姑娘能安安生生的?又要折腾了。

    “今天府里有事发生?”

    还是有什么人提到了她?不然,康氏怎么会忽然就想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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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管教

    ();    “是大将军回来了。”

    栾嬷嬷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倒给荣娇。

    “大将军晌午后回府的,听说脸色不好看……直接去了正院,摒了下人与夫人在内室相谈,似乎与夫人起了争执,出来时怒气冲冲的……”

    “给老夫人请了安后就去了拢月居,半个下午都呆在那里……晚膳也摆在杨姨娘屋里……听说正院里夫人发了好大脾气……”

    “嬷嬷估摸着,会不会是大将军提到了姑娘?或者说了什么有姑娘有关的事情?夫人是在大将军去了拢月居之后派人来知会的……”

    自得了信儿栾嬷嬷就在琢磨,到底是为什么又让夫人惦记上自家姑娘了?大将军月余不回府,一回来就让夫人没脸,夫人心里定埋着火,气不顺着呢,自己姑娘每日晨昏定省,不正是做了她的出气靶子?

    荣娇猜想到的原因莫过如此,要么是大将军提到自己了,要么就是康氏心里不顺,拿她来出气……管她哪一种呢,总之康氏不会让她好过!明天去了就知晓了……

    “嬷嬷甭猜了,那位的套路左右就那几样,没什么好担心的。”

    荣娇安抚着忐忑不安的栾嬷嬷,“不就是请安吗?明天我准时过去就是。”

    康氏的心思不值得揣测,肯定不会有好事就对了!

    大好时光放在猜想康氏身上,浪费了!

    只是,因这晨昏定省,她的时间就没前些日子这般自由了……不能随意早出晚归。

    说好了明天要给岐伯玲珑棋局的……

    荣娇惦记着答应的事情,为防康氏出夭蛾子误了时间,提前将棋局默画了一遍,才灭了烛盏上床就寝。

    ……

    次日一早,荣娇梳洗之后按正常时辰赶往正院请安。

    康氏果然又抽风了,让荣娇在她屋外站着等了两刻钟,才召了进去。

    黑着一张晚娘脸,阴得仿佛要下雨!

    池万林昨晚歇在拢月居,康氏的心情怎可能好了?!

    秋夜凉如水,辗转反侧,孤枕难入眠,早起青着眼圈,在心里将杨姨娘诅咒了千遍万遍!那个狐狸精老贱人!早早晚晚的,要她好看!

    要说康氏真是个看菜下碟的奇葩,明明是池万林自己长着脚去的拢月居,康氏不恨他,偏认定是杨月儿狐狸精使狐媚子的下作手段,缠住大将军不让走,岂不知若那池万林有心想回正院,想来陪着她这个嫡妻,杨月儿一个做姨娘的,还敢硬拉着不放?

    就算她笼男人的手段高超,那也是大将军愿意配合。

    康氏眼中,自己的夫君千好万好,不好的是杨月儿这个不要脸的!不但自己缠着大将军不放,还把她贴身的丫鬟也送到了大将军的床上!与她一道同时服侍大将军!

    以为她不知道?

    贱人就是没脸没皮的**!两女一男的畜生行为也干得出来!

    康氏一大早得到密报,拢月居昨儿晚上两女一男被翻红浪,气得怒火中伤,连摔了好几个杯子,又想到昨天大将军对自己的指责,对厚哥儿的不满,愈发气得心肝痛!

    不就是替勇哥儿给安国公世子张津捎信,去了趟笑|春|风吗?怎么就十恶不赦了?

    家规祖训是不许入欢|场,可他又不是去找楼子里的姑娘,到青|楼找人都不行?就是犯了家规?要家法处置?

    康氏不服,更听不得人说池荣厚不好,即便这个人是她最爱重的夫君,说厚哥儿不好,她也忍不住要辩驳,结果惹得池万林大发雷霆,责骂她是慈母多败儿!无知妇人,不知轻重不识好歹!

    本来就各种不爽的康氏,见了荣娇,更没好心情——想起最爱的厚哥儿为了这个小丧门星没少跟自己闹别扭,就把昨日池万林对池荣厚的不满都记到了荣娇头上!

    康氏这是不知道池荣厚到笑|春|风的真实原因,如果知道,估计会把荣娇撕碎了。

    荣娇施礼请安,康氏阴着脸没搭理她,仿佛没看到眼前站着的大活人……荣娇也不管,自顾起身,一声不响地站在旁边充当人物布景。

    好半天康氏想到她,没好气地说道:“……木头似的戳那儿干什么?充哑巴?看着就让人心烦!十几岁的人了,一点长进没有!真不知规矩都学哪里去了!”

    荣娇看她莫名其妙的乱咬,微微一笑,不做争辩。

    嘿,不说话嫌她是哑巴是没规矩,她若是先开口,铁定又是被换个由头骂。

    这么多年,康氏的表现始终这么差强人意!

    被她厌恶的,怎么做都要被喷。

    “你年纪不小了,也该学点正经事儿了,从今儿开始,跟着学管家理事!”

    虽然康氏是拧着眉头语气不善,说出的竟是破天荒地好话,荣娇心底微怔,没按常理出牌啊,这又要演的哪一出?

    “跟我去回事厅!快过仲秋节,府里要送中秋礼,你跟着好好听听,学学人情往来的礼节!”

    尽管吩咐命令的口气,十分的不友好,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极明显:要教荣娇管理家事!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荣娇露出恰到好处的感动之色,心里却在分析康氏这一反常举动的原因,不可能是康氏自己想开了,突然良心发现!是池万林的要求?还是,因某种原因,康氏需要做脸面?

    事实上,荣娇猜的都不对,这不过是康氏的新手段,既能卖好给儿子们,又能搓磨荣娇。康氏恨不得荣娇马上去死,又怎会好心教她管家?

    到了回事厅,康氏打发荣娇站到屏风边上,自己在上位落座,传管事嬷嬷挨个进来回事。

    她既无意教荣娇,自然也不会解释指点,如常理事,也不管荣娇听不听得懂,看都不看她一眼,好象她就是屏风。

    倒是那些来回事的婆子,见她站在那里,难掩惊讶,会抽空偷覷一眼,不明白刚解了禁足令的大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荣娇不理会这些各种猜测惊奇的小眼神,她不在意康氏的冷落,纤细的腰背如秀竹玉立笔挺,用心听着康氏与管事的对话,按照节礼的多寡猜测对方与池府的关系亲厚。不管康氏是何用意,能听到这些,对池府多一些了解总归是有益处的。

    荣娇的上一世活得懵懂无知,她甚至到和离之后,都不清楚池府与王府结亲的内幕!在自己身上在池府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她一概是不知的!更遑论朝堂大事民间八卦,她什么都不知道!五感俱失般的!

    先是自闭于池府三省居,接着被幽禁在王府,然后又自困于佛堂……

    那一世,是白活了,到死都无知如白纸!

    荣娇鄙视曾经的自己,这一世,她再不会糊涂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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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抽疯

    ();    康氏这一上午处理的事务不少,偌大一个府邸,主子仆从加起来几百号人,吃喝拉撒鸡毛蒜皮的事情少不了,更重要的是她说给荣娇的原因,中秋节将至,外地的节礼已经采办送出,同在大梁城的,这几天准备送出,时间刚刚好。

    送礼是门大学问,康氏做了十数年的当家夫人,可谓熟悉个中门道,却也不敢松懈轻忽,逐一查问,落实清楚,唯恐一个疏忽,送礼反结仇。

    她理事过程中,少不得会瞟荣娇一两眼,见她矗在那里不动,愈看愈是碍眼!不由对康嬷嬷的这个提议不甚满意。

    昨晚康氏气哼哼睡不着,骂完了杨姨娘骂荣娇,旧怨新仇,又钻到牛角尖里了!总归全是小贱人所致!

    若没有当初的怀孕,就不会有杨贱人的进门,没有杨贱人,大将军还是她一个人的夫君!他明明发过誓,白首不相离的!

    若说是变心,为何生兴哥儿勇哥儿厚哥儿时,他不变心,不需要狐狸精暖床,那么多年都能忍,怎么到了丧门星这胎,他就要急色了?

    都说男胎丑母,她生了三个儿子,怀哪一个时都没令夫君嫌弃,怎么一怀上池荣娇这个贱丫头,夫君就要纳妾?

    在康氏的认知里,荣娇就是万恶之源,是一切不幸的源点,因为她的到来,才会导致这后续的一连串事情,她深深悔恨当初没有果断的永绝后患,对荣娇的敌意根深蒂固,随时间而愈成执念,固执地认定,只要池荣娇消失,夫君的心会重归,儿子们也不会再因荣娇与自己生隙。

    只要池荣娇死了……

    心腹康嬷嬷比她明白,不关大小姐的事,但夫人已偏执成魔的想法她没能耐消除,为自保又必须时不时说服一二,康嬷嬷清楚,自己就是康氏手里的刀,康氏要动大小姐,一定会指派自己执行,别的人,她信不过。

    康嬷嬷是忠仆,为夫人死不足惜,可是她还有儿有孙,自然不愿意一家老小都为康氏疯狂的想法去死。

    下药让大小姐吃些苦头或陷害这样不伤及性命的事,夫人吩咐她敢做!事情败露,只要她认罪,夫人会护着她的家人;

    若她真胆大妄为下手取了大小姐的性命,一旦事情败露,二少爷三少爷绝不会放过自己全家!

    夫人想护也护不了!

    况且若真到了那份上,夫人说不定都自身难保,三少爷或许会顾念母子情份……二少爷……想到池荣勇那张冷冰冰的脸,看透人家似的眼睛,康嬷嬷表示,她怵得很。

    不想被夫人逼到或要铤而走险的地步,她就要拐歪抹角地,拿夫人最看得的迂回劝说,所以康氏夜里睡不着,拉着她大发脾气时,康嬷嬷给出主意:“……夫人,三少爷当然是好的,大将军是一时关心则乱,毕竟前些日子那个地方出过事儿,王家的三公子,不还受重伤了?”

    这事康氏清楚,她原先还一度以为王家三公子会归西了,坏了将军的打算。听说昏迷好几天,还是吉人天相,醒过来了。

    “您想想,两派打架的事被三少爷赶上了,大将军能不担心吗?刀剑无眼,拳脚无情,虽说三少爷武艺高强,架不住有打黑拳的,您宽宽心,三少爷样样出色,大将军岂能不知?”

    “这个不省心的……我不是看他与丧门星走得太近,怕他不小心着了道儿?厚哥儿就是个犟的,说了多少次了,非要跟那个克命星亲近!这回的事,肯定沾了她的晦气……”

    康氏稍有释怀,却对池荣厚与池荣娇的亲近恨得咬牙切齿:“我是真担心,厚哥儿跟她走得近,影响运势……要不,把她发送到庄子上,隔得远远的?”

    没用的,发到庄子上,少爷们不会去庄子上探望吗?

    “您不如试着将她拘在身边……就说她年纪到了,要亲自教导……少爷们肯定会高兴……到时您再借亲兄妹亦男女有别,劝少爷们为了大小姐的名声,尽量不要常跑三省居……假以时日,少爷们外头差事又忙,难得回府见上一面,想不疏远都难的……”

    嗯……

    康氏仔细琢磨,似乎有些道理,厚哥儿常因为自己不管他的好妹妹而制气,要是听说自己将丧门星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一定会更念自己的好!

    或许她原先想岔了,只想着自己厌恶,就想打发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实际上,放到跟前更容易做手脚……

    于是就有了带荣娇理事之说。

    康氏忙完了大半上午,虽说热茶不断,也觉口干舌嗓。见荣娇腰背笔直站在屏风前,风姿不改,姿态如常,不由又心浮气燥——她是打心里厌恶!看一眼就觉得眼睛染了晦气,脏了!

    与她同处一室,呼口气都不让人痛快!

    康氏觉得嬷嬷的建议虽可行,但她低估了自己对池荣娇的憎恶程度,要这么个人天天矗在她眼前,天天在面前晃悠,她觉得自己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绷不住,会大喊大叫风度尽失,严重了或许会亲自拿刀剁了她……

    “你能不能上心些?我是教你理事不是让你来当屏风的!”

    康氏先爆发了,“你看看你,能有个笑模样吗?谁欠你二百吊不成?行了行了!看你也没走心!十五要拜佛,从今天起你没事就抄经书吧,也能静静心!练练字!”

    “以后你就坐屏风后头,别矗前头,在下人面前也没个规矩!别想着回你院子偷懒,以后你就在正院呆着,上午听回事,下午抄经……康嬷嬷你给她找张桌子,备下纸笔经书……”

    要紧的是要把人拘在身边,做出手把手教她的样子……这个关键点康氏没忘。

    妈淡!

    荣娇面色如常,礼仪完美地谢过池夫人的关照,心底却恼火康氏的突然抽风之举,天天在正院呆着怎么能行?她在外面还有正事要办呢!

    一时无计可失,只得听从安排。借去官房之际,吩咐跟到正院的红缨捎信给绿殳,让她到书案取那幅大信封,里面是自己昨晚画好的棋谱,让闻刀跑趟晓阳居,给岐伯送去。

    难道自己与康氏真的是天生犯冲?

    晓阳居的一切刚开始起动,宅子与人都有了,她还有许多别的计划要完成……不可能天天耗在正院抄经啊……

    府中的各项杂事管理,一她志不在此,二诸事无甚难度,浅尝辄止即可;三康氏也不会真教,至于那些府邸关系,了解过足矣!

    她不可能天天耗着!

    荣娇抄经边思索着破解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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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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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池娇介绍:
池荣娇重生归来,发现自己拥有两份截然不同的前世记忆:
青灯古佛孤苦而亡;
芳华正好香消玉殒;
总之,怎个悲惨了得!
管她谁是谁,既得重生,新的一世,她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扫平一切障碍,凯歌高奏,赢得天高海阔满池荣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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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十则另有完结文《锦此一言》,穿越古言,百万字,欢迎宰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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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池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满池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满池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