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纷乱
(); 荣娇这一整天被拘在正院,康氏的眼皮子底下,这在她的两世的记忆里,是从未有过的亲厚待遇,对此,或许以前的荣娇会欣喜若狂,亲娘终于肯对自己好了!
对现在的荣娇而言,真心敬谢不敏,而且,哪知眼睛看到康氏的慈母之心了?
上午所谓观摩管家理事,实际是充当屏风罚站一上午;
中午正院没备荣娇的饭,康氏也没打算给她安排用饭的地方,荣娇顶着秋阳灿灿,带着红缨急匆匆回三省居。
用完饭,又匆匆在康氏规定的时间内赶回正院,在偏厅枯坐,认真抄经。中间所有的丫鬟婆子选择性的忘记了她的存在,竟连碗茶水都不提供!
后来还是红缨偷偷到茶水间取了壶白开水,荣娇这才喝上水。
思索了半天,荣娇发现一时竟无好的法子,除非装病,不然她竟无法拒绝康氏这般理由充分设身处地为她考虑的建议,她若拒绝,就是自己不识好歹,毕竟康氏这次的行为非但不过份,名义上还是为她好,尽显爱女之意。
她若是不管不顾,闹将开来,不占理被诟病的一定是她,甚至连二哥三哥或许都不会赞成,他们一直希望康氏能缓和对自己的态度,康氏这次伸出的橄榄枝,在哥哥们眼中,是母亲要改善母女关系的信号,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
荣娇头疼,若就她本人,撕破脸无所谓,她没那闲功夫陪康氏母慈子孝地演戏,甚至别人的看法她都可以不管,但她不能不考虑池荣勇与池荣厚的反应,无法不在意他俩的看法。
康氏的这出一反常态的软刀子,顶着孝道的大帽子,顾忌着哥哥们的心情,荣娇真有些为难……
唯一确定的是,她是绝对不会陪着康氏一直演下去的!
……
在她未找到万全之策时,府里其他人倒是先闻风而动,针对康氏的这一举动,做出了不同的反应,使事情的发展改变了康氏的初衷。
池万林今天没有回京东大营,他回城是有公事,只是这公事并非需要他亲自回来,派属下来办也可以。
他自己想回来,一来要敲打一下康氏,让她管好厚哥儿,不要太过溺爱,那小子竟然敢去青|楼!还跟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王三被打,文武小辈争风吃|醋之事扯上关系!
都是康氏宠的没边,池荣厚这小子才敢无法无天,背地里险些影响到他!池万林极度不爽,羞恼之余,狠揍了三儿子一顿,并连老大老二一块敲打了一番。
二来,个人秋燥,回府泄火。
池万林年不过四十,气血旺盛,正当壮年,平素在大营里自持身份与形象,从不招军|妓服侍。但男人嘛,需求总是有的,到他这种地位,没必要憋着,委屈自己。
于是就公私兼顾,主要是为了回来练枪的。
与康氏的火爆脾气及多年不变的僵硬床-上习惯,温柔似水,热情似火又年轻许多肌肤如玉的杨姨娘更得他的欢心,尤其是月儿不嫉妒,体贴周到,不仅自己在房|事上放得开,将他全身服侍得舒坦,还知情识趣地将更鲜嫩的丫鬟柳叶送到床|上,主仆二人一起服侍……
柳叶不是杨姨娘送到他床上的第一个丫鬟,随着年纪渐增,池万林愈发迷恋在年轻身体上驰骋的快|感。
杨姨娘善解人意,这些年不停地把自己身边的丫头给大将军暖|床,只是池万林好名声,不愿人到中年落下贪|色的口舌,那些收用过的丫头,只给银钱不给名份,事后一律服下避子汤,全做玩意儿处理,随杨月儿打发安排。
所以,杨姨娘是个难得的可心儿,不但要尽小妾的以色事人之责,还身兼皮|条客。被池大将军宠爱,也是有道理的。
池万林回府发作了康氏,又扮孝子给自己念佛的老娘请过安,就一头扎到拢月居,搂着姨娘丫鬟颠|龙|倒|凤,连接来了几发,方才泄了月余来的邪火。
事毕后搂着杨月儿倒头便睡,一觉天明,醒来时温香|软|玉在怀,不由又倒腾了一回,这才在杨姨娘的服侍下洗漱更衣,用了早饭后出府,前往兵部办事。
又按惯例向宫里递了折子,至于圣上是否一定会召见,池万林说不准,总之,他既回城,圣上见不见的,折子都是要递的。
中午有交好的同僚宴请,喝了点小酒,直到申酉交时方才回府。这次没奔拢月居,而是先回了前院书房。
再说杨姨娘,池万林走后,她忙着泡香浴梳妆打扮,里外的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准备大将军回来,再行云|雨。
杨姨娘有自己的小算盘,她虽然大方地将自己的丫头一并拉入战局,实际上每次池万林的首发与次发都是她包圆的,丫鬟要后半场才能上的。
即便池万林一起初就有意玩群战,她也会将头一个回合给自己留着——杨姨娘一直没放弃生儿子的念想,池万林的那些宝贝种子,必须播洒在她的身体里。
关于这一点认知,暖床丫头都心知肚明,反正她们事后要喝避子汤的,想凭着母以子贵是奢望,大将军说得清楚,他儿女双全,不稀罕也不会要丫头生的庶子女,侥幸怀了,也要打掉的。
杨姨娘打着晚上的算盘,在屋里倒饬了半天,直到用午饭时才听说了荣娇学管家的事,杨姨娘先是嗤笑,康氏那个蠢货,不知又打的什么鬼主意!早晚把闺女折腾没了,她就消停了!
转念一想,不对呀,不管康氏想干什么,这是好事啊,可不能只便宜了池荣娇一个!
心思就活泛起来:珍儿只比池荣娇小一岁,池荣娇能跟着学管家,珍儿也能!
她早就有这个念头了,只是找不到机会开口,这次康氏白送上门的机会,大将军又正好在府中,这机会简直就是特意为珍儿准备的!
杨月儿心中大喜,将利弊在心里连过几遍,想好了怎么开口,务必要谋成此事,然后喊了丫鬟进来:“……去明珠阁把二小姐唤来……派个可靠的去问问看大将军回来了没有……”
务必要得到这个机会,她的珍儿,将来是要嫁入高门大户做正室的!
当家主母该学的,她理应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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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争取
(); 池万林在前院书房听外院管事回事,处理积攒的杂务,见天色已晚,起身回内院。
进了二门,就看到杨姨娘院里的丫鬟在树阴影里探头探脑,心中了然,知道杨姨娘这会儿定在拢月居翘首以待……
待那丫鬟怯生生要上前见礼时,池万林仿佛视而不见,脚步不停,直奔正院——
杨姨娘的温柔小意虽讨他欢心,康氏却是正室嫡妻,当家夫人,昨日因为小儿子的事情,已经让康氏没脸了,不管康氏的性子怎么不讨喜,这顿晚膳,他是要在正院陪康氏的。
池万林能在家世平平能力尚可却不超群的情况下,做到大将军的位置,成为圣上看重的心腹,体察世情掌握人心方面是行家翘楚。
内宅之事亦同,小妾可以宠,嫡妻可以敲打,却不能过了,他再喜欢月儿,也不可能为她失了妻妾本份!
康氏心思简单,还是很好哄的……她生养的三个儿子也个个得力……就凭这一点,池万林再不满意康氏,也能一好抵一万个不好。
虽不知道池万林晚上会不会来正院,康氏还是一早就吩咐正院的小厨房准备他爱吃的饭菜,自己也女为悦己者容,拾缀了一番,换了新做的衣裙,重新梳了发髻,描眉涂唇上了粉。
天色昏暗,就在康氏等得心焦气燥之时,池万林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
康氏心花怒放,喜滋滋地迎上前,服侍他更衣净手,夫妻二人共用晚餐。
餐后闲话半刻,池万林面有去意,康氏心口泛酸:“……夫君辛苦一天,不若妾身服侍您早点歇息?”
池万林却不想宿在这里,康氏的身子与做派,年轻时都不能让他热血沸腾,何况是现在?实在喜欢不起来……
想起昨晚在杨姨娘处尝到的滋味,满脑子的绮念,一股热流直奔腹下而去,似乎一刻也等不了,他没有接康氏的话意,就势站起身来:“你早些安置……我出去走走。”
“走走?”
康氏又羞又恼,火腾地就上来了,自己的话意说得多明白,他还要出去走走?是不是就顺腿走到狐狸精那儿了?
“这么晚了,要走去哪里?”
昨天回来吼自己不说,还歇在狐狸精那儿,让自己没脸……今天晚上没用请就主动来正院陪自己用饭……这要吃过饭人还是走了,不更没脸?
听到这质问般的语气,池万林心中不悦,暗皱眉头,面上不显,温和道:“府中杂事多,你累了一天,我就不闹你了……”
若房里房外都要正妻操劳,后院养姨娘妾室做什么?
池万林话说得委婉,康氏却听不得这个:“……不就是放不下那边吗?”说得好听!看似体贴她,还不是被狐狸精揪着心?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池万林这次真皱眉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又何必非说出来没脸?
“你是池府的当家主母,正室原配,怎么能自降身份,跟那些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呷酸吃醋?没的失了身份!”
他已经够自律了,好不好?只有一妻一妾,庶子一个没有,三个儿子皆是正室嫡出,你还想怎么样?
“没有拢月居,你还想担个妒妇的名声不成?都做祖母的人了,整天都想什么?与姨娘争风吃醋?哪有当家夫人的气度?你好好想想吧!”
池万林说完这番话,一甩袖子,走人了。
康氏被他抢白地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住了,池万林这番话说得声音不大,外面服侍的只以为他夫妻二人在聊天,听不真切。
见他撩帘子走了,不免替康氏遗憾——好在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往好里想,也不算没脸。
拢月居里杨姨娘听说池万林去了正院用饭,略有些失落,让人撤了精心准备的晚膳,吩咐准备宵夜——大将军此次回来顶多逗留三四日,凭借对他身体欲|望的了解,这几晚他一定会到自己这里歇息的。
大将军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对康氏那个木头人是吃不下的,康氏又善妒,看得紧,绝不会主动给将军准备别的俏丫鬟。
正院里再娇俏的丫鬟,有康氏这个醋缸子母老虎在,再可口,大将军也不会吃的。
不出杨姨娘所料,池万林果然来了拢月居。
心有所求的杨姨娘使出浑身解数,小意温存,娇媚如狐,池万林原先从康氏那里带来的一丝郁气荡然无存,搂着爱妾上下其手,快活得很。
一番胡闹之后,瘫软在池万林怀里的杨姨娘,两只素白无骨的小手揉捏着大将军的胸口,一边轻声将荣娇跟康氏学管家的事说了出来:“……珍儿听说了,跑来找婢妾,说想跟着姐姐一起学……婢妾哪敢应她啊……珍儿就边抹眼泪边说姨娘管不了,我求爹爹……在这儿等到戌时才走的……”
“珍儿只比大小姐小一岁,过了年也十三了……”
大夏的女子一般十五岁及笄后就成亲,十二三岁,正是相看亲事,学习各种规矩及嫁人后的技能的时候。
之前有池荣娇这个嫡出的大小姐在,杨姨娘心里再着急,也没法提要女儿跟着康氏学管理家事,嫡出的女儿还没教呢,你一个庶女想怎么样?
但她再着急也没用,她就是个姨娘,以色|侍|人的本领是不少,象当家理事这种一府主母做的事情,她是没学过,也不懂的。
听到康氏要教荣娇学管家,池万林有些惊讶,想到康氏对这个女儿一惯的态度,这忽然的大转折令池万林以为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这母女俩的关系改善了。
康氏是不会变的,那就是荣娇的原因?
他握住胸前作怪的小手,拧着眉头,使劲回想这个大女儿的模样,却实在想不起她的样貌来……
他见过她的次数不多,见过正脸的次数就更少了……每年的春节家宴或许有她,她总是低垂着头,局促地手脚没地方放,说话声音小得象蚊子,席上经常会笨手笨脚的,碰洒了汤或掉了筷子……小状况不断,颇是破坏气氛。
唯唯懦懦,不象他的种!
若不是知道康氏不可能给自己戴绿|帽子,他真会怀疑这个女儿不是池家人!
康氏这是闹得哪一出?是因为与王家的亲事?担心她太扶不上台面,将来嫁过去给池府丢脸?
在大事上,康氏还是有分寸的……
想到刚才与发生康氏的龃龉,联想到康氏向来对拢月居的嫉恨,对庶女不冷不热的态度,料想她定然是愿意教导荣珍的,对这个庶女,他另有安排,会不会当家理事,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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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借势
(); 杨姨娘借传池荣珍的话,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偷眼观瞧池万林的神色,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难道大将军会不同意?
这与她想的不同,她以为大将军向来宠溺珍儿,随着珍儿年纪增长,自然也会为她的将来考虑一二,姑娘大了,为日后嫁人提前学习做准备,难道不应该的?
杨月儿虽是个姨娘,也知道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在女儿十岁后及笄前,会带在身边指点,手把手地教导,这种经验教授,是外头聘请的嬷嬷所不及的,没有哪个教导嬷嬷会有过主母宗妇的经历。
不是亲身经历,不曾在其位,旁观者难免有想当然之嫌。
不论怎样,她总不能让这次机会白白流失。
……
与拢月居里杨姨娘的尽心所谋相反,三省居里,荣娇愁闷的是如何能让康氏打消念头。
最郁闷的莫过于,明知道康氏不怀好意,却没办法直接拒之。
下午闻刀跑了趟晓阳居,带回口信,道是岐伯看了棋局,片刻失语后,连道三个好字,让荣娇放心,玲珑雅集万事皆备,只坐等名利双收皆可。
事到如今,荣娇哪有心思陪康氏?
难道真要装病?
有了!
脑子里冒出个主意,或可一试。
按她对康氏的了解,康氏是个控制欲强的女人,很享受当家夫人的尊荣感,上面还有婆婆老夫人,下有两个儿子没成亲,中间还有得宠的小妾要防备,基于这种情况,康氏绝对会紧握手中的管家权力,不会放弃自己的权势。
不然,池荣兴成亲好几年,邹氏做为嫡长媳,康氏多少应该放些权,分一部分事务出去,让邹氏学着上手,毕竟池府的家业,以后是要由嫡长子继承的,邹氏就是池府以后的当家主母。
但康氏全部一肩挑,先是借口邹氏是新嫁娘不熟悉府务人事,然后又要调理身子早日开枝散叶,接着怀孕将养,生女后要照顾孩子,再然后大姐儿体弱,乳娘下人哪有亲娘用心?再说,管家哪有子嗣重要?兴哥儿是长子,得有男丁!
总之,在各种是理由不是理由的理由之下,邹氏进府四年,一直相夫教子,没有插手任何府务。
对此,池荣兴没觉得有什么,一来男人对这些弯弯绕绕的天生不敏感,二来这个家早晚要交到他手上,康氏是他的母亲,她愿意管就管着呗,有什么好着急的?
当初母亲嫁进来时也不是马上管家的,生了他之后,过了好几年祖母才将管家的对牌交给娘的,早早晚晚的,不急!
邹氏是个聪明的,知晓丈夫的想法后,就把对婆婆的不满全深藏到心底,面上不露半分,一心一意过她的轻闲日子。
即使偶尔面对康氏的有意试探,她也以年轻没经验或子嗣事大为借口,回回都婉拒。
实际上邹氏真的淡然无欲?
她毕竟年轻气盛,又是青州邹家那种以培养女儿做当家夫人为己任的家族,沉住气不等于没想法。
……
荣娇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实在无良策,只好围魏救赵了……
扬声唤红缨进来:“……老夫人身边有说得上话的人吗?或者能跟老夫人身边得用的人递到话也行……”
红缨是家生子,娘老子加七大姑八大姨一堆亲戚都在府里当差,人脉广,每个主子的院里都能七拐八绕的扯上点关系。
“奴婢表姨的小姑子的婆婆的妹妹与老夫人屋里服侍的燕嬷嬷是牌友……说不上多亲厚,无关紧要的话应该能递上……”
红缨不解,大小姐往常素不爱搭理这种人际往来,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你想法子让你的这个亲戚……”
拐了几道弯不管,总之是红缨的亲戚就对了:“让她在燕嬷嬷面前说几句闲话……这样,这样……”
听完大小姐面授机宜,红缨记下了,却不很理解,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装作不经意的说几句好话,是什么意思?
大小姐不是发愁被拘在正院分身无术吗?
这样一番话递上去,不看僧面看佛面,凭老夫人对大少爷的疼爱,怎么样也会给大少奶奶出头的。
那时,大小姐不更脱不了身?
荣娇笑笑不语:“快去吧,想不明白就别想,听你家小姐我的吩咐就是。”
老夫人出头才好呢,人多更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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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池万林出府之前去了正院,昨晚上为了池荣珍跟着学管家的事,杨姨娘千娇百态,使尽手段,最后缠得大将军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几近应允。
一大早,提前得到姨娘叮嘱的池荣珍,早早跑到拢月居给爹爹请安,连撒娇带哀求加求上进表态,池万林被磨得没法,就同意了。
在母女二人感恩戴德加深情崇拜的眼神中离开拢月居,找康氏说此事。
学管家?
康氏一听就不乐意了,带上小丧门星是别有目的情非得已,再加上池荣珍这个小贱人算什么?
杨贱人想得美事!还想让自己教她生的小贱种管家?做梦去吧!
康氏强忍着心底的火气,勉强一笑,“妾身会留意找好的嬷嬷……”
“不用麻烦,让她跟着荣娇一道就是。她向来聪明好学,不会拖后腿。”
池万林不耐,没让你找嬷嬷,是让你带她学管家理事,荣娇是个蠢笨的,她能明白的,荣珍自然更是一点就通。
“那不一样!”
康氏指尖掐着自己的掌心,庶出的小贱种也想从她这里讨便宜?
没门!
嫡庶有别,池万林明了康氏的暗示,脸色有些不好:“怎么说你也是她嫡母,教导庶子女是当家夫人该做的……”
嗤!
康氏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意:“大将军说笑了,妾身可不敢居功!她是养在她姨娘身边的,那娘俩儿可是您的心头肉,哪有妾身置喙的?”
“你不答应?”
池万林的脸有些阴。
“恕难从命!”
康氏对他的黑脸视做未见:“庶女学得哪门子管家?莫不是还想着将来嫁到高门大户做当家夫人?与其好高骛远失了本分,不如学学规矩做做女红,不要多精通,好歹绣条能见人的帕子……省得将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昨晚被池万林伤了心,又是自己占理,康氏的嘴巴不要太厉害:“内院之事,乃妾身的份内,哪家府上庶女比着嫡女,凡事都要一视同仁甚至高过嫡女?嫡庶不分传出去让人笑话!这些小事妾身就不劳烦夫君过问……”
当家的男人,内院小妾庶女的事都要插手,不嫌丢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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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插手
(); “不可理喻!”
池万林被康氏的一番抢白噎得面色铁青,只觉得这女人愈老愈令人生厌!
不想与她再做纠缠,遂冷哼一声,甩袖子走了。
私心里倒也知道康氏说得有道理,荣珍是庶女,平素在拢月居里,自己怎么宠,给多少好处是私底下的事,硬要强压着康氏让她跟着荣娇一起学当家理事,是不妥的——
康氏不配合的态度在情理之中,讲究规矩的人家,庶女与嫡女的教养是不一样的,正常情况下,确实可以不教庶女学管家。
康氏不同意,就算了……
池万林放弃了先前的想法,最主要的是,他本身也不认为荣珍有学的必要,向康氏张一回嘴也是为了杨姨娘母女所求,话他已经说了,康氏不同意,那也没法——
男主外女主内,被下了脸面他会有点不舒服,但不可能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与康氏翻脸,强制执行,孰轻孰重,他一直分得清楚。
池万林黑着脸出了府,拢月居翘首以盼的娘俩,终于等来了正院派来的仆妇,却不是来请二小姐去回事厅的。
康氏派来的嬷嬷,规矩礼仪挑不出错,就是表情与语调忒可恶:
“……夫人派老奴来给姨娘传话,身为庶女小妾,最要紧的是有自知之明,不要整天惦记着不该惦记的,忘了自己的身份!丢人现眼贻笑大方……姨娘真为二小姐着想,还是让她学学规矩做做女红!这是真为她好……阖府的主子,向来都是宽厚的,不把嫡庶挂在嘴上,姨娘可别糊涂了,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别人不说,自己可别真把自己当回事!肖想些有的没的,最终害了二小姐……”
婆子噼里啪啦讲完这一通话,看都不看这娘俩一眼,规规矩矩施了告退礼,扬长而去!
杨姨娘整个都不好了,气得将手中帕子拧成了麻花,气血翻涌,娇好的面目扭曲,康氏这个老贱人!竟派人来羞辱她!
她怎敢!怎敢如此嚣张!
骂够了康氏,稍带着腹诽池万林,怂货!还大将军呢,这点事都办不成!
亏她昨晚上费心卖力的服侍!由着他的心思,什么难堪的动作都任其所为!
偏池荣珍还在一旁涨红了脸尖叫:“娘!老贱人什么意思?爹爹到底说了没有?他的话老贱人敢不听?不行,我现在就过去!她不让我偏去!”
什么嫡庶有别?什么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才是爹爹最爱的女儿!
怎么能让池荣娇那个小贱人踩到自己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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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被池荣珍嫉恨的荣娇又乖乖地跟在康氏后头,到回事厅里充当屏风。
快乐建在别人的痛苦上,康氏在杨姨娘那儿大出了一口气,心情舒畅,看到荣娇虽然还是没好脸色,难得没故意刁难她。
心情好,看人看事都顺眼,也更好说话,管事嬷嬷进进出出,没多大会儿,第一拨回事的都得到了示下,各自领了差事告退。
等康氏将所有的管事都打发了,大半个上午也过去了,没等她起身离开,外头守着的下人进来禀告,道是老夫人身边的吕嬷嬷来了。
康氏抬着茶碗盖的手就顿住了,吕嬷嬷?她来干什么?
吕嬷嬷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器重的心腹,若无紧要事,轻易不会被老夫人派出来。而且,还是出现在回事厅,在她处理府务时。
“快请。”
康氏按捺下心里的讶异,吩咐将人请进来。吕嬷嬷是下人不假,但代表的是老夫人的脸面,纵然是她,也不能轻忽怠慢。
等吕嬷嬷说完了来意,康氏整个都不好了,没到晴天霹雳的程度,与头上被泼盆冷水无异,心情极度不爽!
不由地狠狠剜了一眼充当屏风的荣娇,目光似刀,刀刀带恨:果然是丧门星!沾上她就永远没好事!
吕嬷嬷一番唱坐念打,转述了老夫人的拳拳之心,其真实的意思,简而概之,就是除了荣娇,这府里还有位更应该学管家的主子,大少奶奶邹氏!
老夫人说了,长媳长孙媳,板上钉钉的未来当家主母,嫁过来也有些年了,人品性情都没得说,大姐儿也大了,也应该让她尝试着分担些府务。
不会没关系,都是慢慢学着,一点一点上手的,荣娇是嫡女,康氏做为母亲手把手教她是应该的,婆婆带媳妇就更应该了,毕竟女儿以后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而儿媳妇才是冠了夫家姓的自己人。
老夫人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康氏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话说得委婉,那敲打的意思却明显极了,就是不带荣娇玩也得带邹氏玩!
不想放权也得放出一些,因为未来这个家,一定是要邹氏当的!所以,现在开始带邹氏熟悉府务,也是必需的!
康氏再不愿意,也不能象早上拒绝池万林那样拒绝老夫人,庶女那一出,情理不合,邹氏管家却是当仁不让,理所当然的。
没奈何只好掩藏好心底的不满,爽快应下,还笑眯眯地请吕嬷嬷代自己向老夫人告罪,之前光顾着疼媳妇了,担心她照顾大姐儿忙不过来,总想着自己多帮衬几年,让她慢慢上手……“还是娘想得周到,这个家早早晚晚得由她来管,早些介入,我也能清闲着,享享清福……”
于是,事情说定了,从明天起,大少奶奶邹氏会跟着康氏学管家,而且老夫人还说了,所谓管家,只学不管是没用的,要真正管起来事来,大小姐不说,大少奶奶是一定要派些实事做的,哪怕管个针线茶水的,总之,要实打实地管事。
“……老夫人吩咐了,让您不能一味地疼爱邹氏,不舍得她辛苦,该使唤的就使唤……”
老夫人说!老夫人说!
康氏肺都气炸了,这个老不死的!当年怎么没见她爽快地放权给自己?即便老将军都发了话,她还死攥着对牌不放手?
这会儿倒是倚老卖老,有脸说嘴!
当年她可是儿子都生两个了!是池家的大功臣!哪象邹氏,成亲好几年,到现在儿子还没影?
康氏满腹不快,不由埋怨起康嬷嬷来,若不是她出的这个馊主意,哪能引出邹氏来?
那邹氏看似无害,实际上哪能没有自己的小算盘?都是从那会儿过来的,她还能不明白邹氏的心思?
弄个丧门星近前不说,还招来个争权夺利的在旁虎视眈眈!
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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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暗潮
(); 荣娇对邹氏了解不多,只知道上一世大哥池荣兴娶的也是她。
前世加今生几十年,她一直活得浑浑噩噩,稀里糊涂,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解,与这个大嫂,并没打过交道。
借老夫人之手,将邹氏推出来,只是为自己全身而退提供便利,虽然得利的是邹氏,荣娇并不想点破,更不需要邹氏承情——当然,也不会为自己提前开启了她与康氏的管家权利之争而愧疚。
如果你自己无私欲,别人画得饼再美再大,你也不会妄想天上会白掉馅饼,既然怀疑可能是坑儿,还连争带抢地往下跳,只能说,跳坑儿她愿意。
正如荣娇之前所猜想,邹氏并不象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无欲——即便荣娇没有暗中安排人在老夫人面前上眼药,邹氏自己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因为池老夫人今天从小佛堂出来,第一个找的不是康氏,而是邹氏。
若在她心里,很想迫不及待地将邹氏推出来,从康氏手中分权,不必非等到现在,即便没有荣娇这个引子,她若张口,康氏不得不从。
她一直没理会这件事,就说明在老夫人眼里,有别的比管家更重要的当务之急,比如重孙子?池荣兴到现在没有儿子,老夫人最着急,因此对邹氏并不满意。
老夫人与邹氏在屋里说了些什么,荣娇无从得知,反正邹氏走后,吕嬷嬷被派出来代表老夫人,找到康氏提出让邹氏协助管家,显而易见,老夫人被邹氏陈情说服,站到了她那一边。
此举,正中荣娇的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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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妹妹好早!”
刚走到正院门前,正巧与迎面走来的邹氏一行人遇上。
八月的天,早晚爽意渐浓,邹氏穿了件淡紫色的通袖小袄,深紫色纕月白边的褙子,底下配的是与小袄同色的马面裙,端庄高贵却不俗艳。
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亲近又不觉得突兀,在那一瞬间,荣娇忽然有种错觉,似乎自己这个小姑子与大嫂子是素日亲厚的关系才对,而不是两辈子加起来没说多少话的陌生人。
“大嫂早。”
她驻足而立,淡笑着施礼,话不多,俨然如以往的沉默寡言,态度既不疏离也无夸张的亲近熟稔。
邹氏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着这个平素没入过眼的小姑子,看上去还是那般温良无害,软懦羞怯的似乎连大声喘气都不敢,永远是默默无闻躲在角落里的无关紧要可有可无,这样逆来顺受的小东西,会是扮猪吃老虎,另有丘壑?
邹氏心里闪过怀疑,随即暗笑自己想太多,大小姐怎么会肖想管家大权?一定是婆婆的主意,不管那老女人想什么,她霸着管家大权这么久,也该放放了!
谁家长媳进门数年,婆婆还大事小事一点不放,全抓在自己手里的?
说什么不舍得她受累要多帮衬几年?说什么她调养身子早点生下麟儿要紧?
真为她好,就该早早放手!
她自己也曾做人儿媳,当知内宅的弯弯绕绕,嫁为长媳,若无儿子傍身,更要手里有权,不然她这个大少奶奶如何在府里立足?
婆婆却愣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占着便宜还卖乖,真哪别个都是傻子?!
吃相也忒难看了些!
哪家长媳会什么都不管,单纯做清闲的大少奶奶的?哪怕做样子,也该象征性地交出一部分家事权,给儿媳做脸面。
邹氏原本刚进门时对康氏的做法就略有微词,婆婆从不提让她管家的事,难免会让人猜测是对儿媳不满意还是媳妇没有能力?
开始还能沉住气,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不够淡定了,特别是头胎生的是女儿,接着肚子就没再有动静,旁人不说,邹氏自己的心也难安稳,缺了几分底气似的。
可她有什么法子?婆婆不放权,她总不能硬抢吧?
总算老天开眼,送上这难得的好机会!
邹氏亲热地挽着荣娇的手臂,笑眯眯地一起跨进院子,给池夫人请安。
康氏见到这俩人,打心底厌烦,荣娇不用说,看了十几年还是刺眼不习惯……
原本她看邹氏这个儿媳还算顺眼,没想到看着是端庄明事理的,暗地里却惦记着争权夺利!
这份家业迟早是他们的,她就这么等不及地想当家作主?
等到勇哥儿厚哥儿成了亲,自己没了心事,这管家的对牌还能不给她?现在不给她,只是不放心她这个做嫂子的,不能尽心尽力操办叔叔们的婚事罢了!
既是老夫人之命,自己又应下了,康氏心里再不高兴,面上也不会再露出半分,对邹氏的态度一如既往,还语重深长地说了几句场面话,鼓励激勉一番,半真半假的要她多用心,早点上手帮自己分担一些,她也好松快松快。
然后起身领着二人去了回事厅,邹氏紧跟其后,荣娇走在末尾。
因为今天旁听的人多了一个邹氏,康氏不好让她也站着,于是让人搬了两个杌凳,摆在屏风前,荣娇跟着邹氏沾光,不再继续练站姿了。
除此外,今日还给上了茶,小丫头将新沏的红枣梨子水端了邹氏荣娇一人一碗,又轻手轻脚的退下。
康氏当家多年,府务熟悉得很,雷厉风行,来回处的管事嬷嬷也熟悉她的风格,进来见礼后就开门见山说正事,没有七扯八绕兜圈子的。
邹氏听得认真又投入,俨然好学宝宝,就差拿着纸笔做记录了。
荣娇总觉得康氏对邹氏的认真抱有极大的成见,偶尔扫过来的飘忽小眼神,恨不能要将她的耳朵捂上。
心里不由略有点小感慨,邹氏还是着急了些……
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枣梨水,带着醇厚的枣香与梨子的清甜,除燥又暖胃,是这个季节最适合的饮品……只是!
荣娇轻含着这口茶,仔细辨别着舌尖味蕾传来的味觉,眸中寒茫一闪而过,居然是加了料的茶!
她若无其事的放下茶碗,取了帕子轻试了嘴角,不着痕迹地将嘴里含着的茶水吐到了帕子里……
没有人知道病好重生后她添了一项神奇的本领,味觉变得极为敏锐,不但能尝出餐饭中的各种食材构成,甚至能辨识出汤水中的药材成份!
有毒没毒的,相生相克,她好象忽然就成了百草通,虽不懂医术,却熟知各种药材的效用。
天星落!
茶里居然加了它!
开在寒冷之地的一种小野花,只长在北辽与西柔交界的冰冷苦寒之地,大夏朝没有。不常用的药材,其性极寒,味甘,类枣香,此物妇人食之易宫寒不孕,禁用。
是谁动的手脚?
康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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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不堪
(); 荣娇面上不显,心里却一阵阵发寒,会是康氏吗?
除了她,还会有谁有这个动机?有这个本事?
天星落在北辽与西柔亦不常见,如此默默无闻不起眼又无多大药效的小野花,大夏朝的大夫都未必听说过,池府怎么会有?
不是康氏,谁还会有它的来路?
不怪荣娇会第一个想到康氏,康氏的娘家几代驻守在幽州登州,与北辽隔海相望,有门路得到北辽的东西实属正常。
可是,康氏恨她也就罢了,邹氏可是池家长媳,让她宫寒不孕对池府有什么好处?她已有一女,不算无出,即便不能再有孕,也不能休弃啊……
或者,池府中有北辽的间客?
是专门针对她和邹氏的?还是无差别对待正院所有女眷,她是碰巧赶上了?
一瞬间,荣娇心头百转千回,思绪万千。
上茶的小丫头坦然自若,不像知道茶水有问题……
从茶水间煎煮茶水,端到回事厅,时间短,过不了几道手,既要有本事避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手脚,又不会引人怀疑,可选定的目标没几个……
不管是谁,以后正院这里准备的茶水、吃食,都不能掉以轻心。
荣娇暗自惊醒。
……
邹氏看重这次管事的机会,也做好了婆婆不会花心思指点自己的心理准备,好在府里有些事都是照规矩来的,她在娘家也学过管过,娘家母亲也手把手教过,自己再多用心,也不会太难。
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康氏与管事的对答上,全神贯注,一时倒没顾上喝茶。
荣娇小小的松口气,不喝最好,不然,自己还得找理由让她别喝——既然知道茶里有致宫寒不孕的天星落,就算与邹氏没交情,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好在直到康氏处理完事情,邹氏也没动一下茶盏。
离开的时候,荣娇依旧走在最后,经过康氏坐过的上首位置时,荣娇趁人不注意,微侧头飞快地瞟了一眼桌案上康氏喝过的茶碗,里面半杯冷却的残茶,不是红枣梨子水,是红茶水。
荣娇的心,沉了沉,防备之意更甚。
她落后两步,示意丫鬟红缨上前,悄声吩咐了几句,这才紧走两步,不远不近地跟在前面的婆媳俩回到正房,继续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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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到三省居,自己的地盘也要防隔墙有耳,直到进了荣娇的闺房,红缨才把打探的消息向荣娇回禀:“……小丫头说没什么秘方,就是用大枣雪梨加冰糖煎煮的,是她亲眼见茶水间贵嫂子做的,沏好了她就送到回事厅了……闻着是挺香的,味道好可能是食材选的好,正院里的吃穿用度向来是最好的,这是给主子们准备的,她没尝过,不知道有多好喝。”
“不过,这茶没有斟给夫人,夫人习惯这个季节喝红茶,偏好正山小种,服侍的都知道……”
“往年每到秋天,府里茶水间都会常备红枣梨子水的,今年比惯例早了几天……往常这边的茶水间只烧水,给夫人准备红茶,听说好象是康嬷嬷提的,从今日起大少奶奶与大小姐跟着夫人学管家,茶房里要备上些别的茶,康嬷嬷就让茶房做了红枣梨子水,说是这个季节正该喝这个……”
“……小真,就是上茶的小丫头,还向奴婢打听大小姐您喜欢喝的是什么……姑娘您若是喜欢,奴婢这就跟嬷嬷说,嬷嬷做的,肯定比贵嫂子的还要好喝……”
红缨以为荣娇真的是喜欢今日这碗红枣梨子水的味道,才让自己去打听是谁做的,要个配方,其实这道饮品就需要那几样东西,都大差不离的,手艺再好,又能有什么区别?
肯定是过了一个夏天,口味清淡寡然,忽然换成了枣香浓郁,才会觉得特别可口。明天咱院里也做!
红缨从一杯茶反思到自己这个贴身大丫鬟的失职,荣娇的心头却掀起骇然巨浪!
康嬷嬷?
是康嬷嬷的建议?
康嬷嬷等于康氏。
康氏授意的?
也不一定是她俩……
或者康嬷嬷的提议只是顺口一说,毕竟季节到了,能想到准备红枣茶也很正常……然后被别人抓住了机会?
别人?真有北辽的间者潜伏在大将军府?
荣娇宁愿相信是别国的间者,也不愿意相信康氏与康嬷嬷是主谋与帮凶。
康氏对自己没有母女情,荣娇知道。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人不是畜生,没有动物的本能,有时候,私欲能让人丧失天理,比畜生还狠毒。
在荣娇看来,康氏除了对她变态外,对其他的孩子都是正常的,池荣兴虽然养在池老夫人跟前,与康氏的关系不比下面的弟弟亲近,但毕竟也是母子天性,子孝母慈。
邹氏是池荣兴的妻子,与池荣兴一荣共荣,一损共损,邹氏生不出嫡子,受损的是池荣兴!
虽说他可以让别的女人生儿子,不会真断子绝孙,但只有邹氏所出的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其他的统统是庶子,即便养在邹氏名下,也不能从根上改变庶子的原出身。
且不管是留子去母,还是提高生母名份,都少不得会留下隐患……恐祸乱家宅……
康氏不会不知晓这些,明知如此,她还下得去手?
荣娇自重生以来,越来越淡定的心终于没法淡定了,是她把康氏想得太坏了,错疑到康氏身上,还是她把康氏想得太正常了,这个女人其实早就疯了?
一股尖锐的悲痛猝然袭上心头,荣娇的心却被一只巨手突然攥了一把,脸色骤然苍白,眼前发黑金星乱闪……
这是来自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吗?尽管她已经将康氏划为了陌生人的行列,却还留了一丝血脉上的羁绊与不舍吗?
所以才会心痛悲伤?
明明已经接受了自己不为生母所喜,明明也知道母亲恨不能从未生下过自己,明明都清楚的,却还是宁愿相信只是自己与她没有母女情份,她是个好母亲,不属于自己的好母亲……
“大小姐!大小姐,您怎么了?”
耳边是红缨急促地惊问声。
“我累了,先歇会儿……”
荣娇好象灵魂离窍,飘在空中,看着自己跌跌撞撞地奔向床铺,躺下,拉被子,盖上,一连串的动作之后,是紧闭着双眼的惨白的小脸。
“大小姐!姑娘?您别吓奴婢……嬷嬷!快叫嬷嬷来……”
红缨吓得团团转,怎么了怎么了!明明大小姐身子已经大好了,怎么忽然又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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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险恶
(); 冷!
全身泡在冰水里,寒意彻骨。
她努力地想向前游,试图尽快脱离或是能抓到御寒之物,却徒劳无功。
这片冰寒之海,似乎大到无边。
怎么游也没有尽头。
“……姑娘!姑娘?”
就在荣娇四肢僵冷,全身几近冻住,再也无力划动手臂时,一个热乎乎的手掌贴在了她的额头……
怎么这么凉?!
栾嬷嬷一惊,手掌下一片冰凉,大小姐这是着凉了!
“快,再多拿床被子!灌汤婆子!……”
一连串的指令,红缨几个丫头顾不上懊恼,急忙分头行动。
折腾到大半夜,荣娇终于觉到了暖和,可算是从那片寒海里游出来了……手脚缓和了,人也慢慢醒了过来。
“谢天谢地,姑娘你可是醒了!”
刚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栾嬷嬷如释重负又惊又喜的脸。
“吓死嬷嬷了!先喝点热水?灶上炖着小米粥,嬷嬷让盛上来……”
荣娇眨眨眼,什么情况?
身上压了两床被子,脚边一左一右两个暖暖的汤婆子……屋里点着灯,嬷嬷和红缨都在床边。
栾嬷嬷说话间,红缨已经起身,倒了杯热茶端到床前,递到栾的嬷嬷手中:“嬷嬷您先喂大小姐喝水,奴婢去盛粥。”
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下肚,全身由里向外散发着热量,荣娇彻底恢复了精神,脸色好看了,不再惨白惨白的。
栾嬷嬷担着的心这才稍微安稳些:“……姑娘,天亮就闻刀找徐大夫过府来诊诊脉吧?这病来的蹊跷又凶险的,也不知病根去没去?”
“不用,徐大夫来,又要闹腾……”
池府有惯用的大夫,池老夫人康氏等其他主子身体不适时,都找他。荣娇四五岁以前,康氏也是找他给荣娇看病,不知是荣娇真的先天不足体质有问题,还是别的原因,总之,每次都是小病治成大病,愈治愈严重,每次都要死要活的,直接玩完的节奏。
等池荣勇长大了一些,交友范围广了,从朋友那里听说徐大夫医术高医德好,就找他来给荣娇诊脉。
为此惹得康氏大发雷霆,责骂他没规矩——
徐大夫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郎中,在自家开的小医馆坐诊,素常都是给贩夫走卒平民百姓看病,这样的人哪有资格登池府的大门?
请他来给大小姐看病,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丢尽了池府的脸面?
池荣勇坚持,大夫只要医术高,能治好病就是好郎中,又不是要入阁拜相,还要管是不是正经进士庶吉士出身!
康氏被噎得说不上话来,总之就是不同意!扬言若是由徐大夫这样的庸医接手,以后荣娇有病没病,是死是活她就不管了……
后来徐大夫还是来看诊了,康氏好长时间看到荣勇都没好脸色。
这么多年,每回徐大夫过府,都要引发康氏的不痛快。
“我已经没事了,不用看诊。嬷嬷放心。”
“可是……这症状来得太急,全身冰凉,整个人都冒寒气……”
栾嬷嬷心有余悸。
“真没事……是做梦,吓着了……这几天又累,没休息好……”
荣娇嘴角泛起一丝讽笑,自我解嘲,可不是做噩梦吓着了?
明明都对康氏死心了,还能被她的颠覆行为吓病!
真是胆小如鼠!
“好吧,嬷嬷听姑娘的……”
栾嬷嬷给荣娇向上拉了拉被子,掖严被角:“姑娘别怕麻烦唬弄嬷嬷……”
“不会……”
嬷嬷的神色温暖而略显疲惫,荣娇的眼底浮上暖意,被窝暖和松软的,小米粥香热烂糯,身体里残存的寒意一点点消散,仿佛是春阳下的碎冰,慢慢融化消失,荣娇清晰地感觉到,有某种气息在缓缓地从身体里抽离,悲伤而怅然,却缓慢地不曾犹豫,一点一点离开,仿若是水中流沙风里清烟,须臾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荣娇的耳边好象闪过一丝含着眷恋的叹息……
身子突然又轻又暖,宛如在暖阳灿灿的春日,卸下了厚重的冬衣枷锁,沐浴在散发着香气的明媚春-光中。
荣娇神色微顿,是原来的荣娇离开了吗?
有一种莫名的哀伤,整个人却前所未有的神目清明,思维敏捷。
“……姑娘?”
栾嬷嬷的声音含着忐忑,正说着话呢,大小姐忽然陷入沉默,似乎走了神……“是又不舒服了?”
“不是,想到一些别的事情。”
荣娇微微一笑,脑中将自己之前的思路重新理了一遍,天星落的事,康氏的嫌疑还是最大。
二哥三哥没成亲,府里内宅的女眷就几个,老夫人最不可能,没有谁比她更渴望池荣兴有后,而且荣娇相信,老夫人再不喜自己,也不会用这个手段;
杨姨娘与池荣珍母女有动机,没能力执行,她俩的手还伸不到康氏的院子里;
池荣兴倒有几个通房,或许会暗算邹氏……同样,还是没有执行能力!
最关键的,天星落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满大梁城的药铺里,也找不出一朵花一片叶子来!
小小的丫鬟姨娘哪来的门路?
至于北辽或西柔的间客,好吧,荣娇觉得自己将人家想得太清闲了!
池万林是京东大营的将军,又不是镇守边关的元帅将军,人家至于跑他的内宅暗搓搓行阴私之事?还给他不受宠的闺女,无关紧要的儿媳妇下绝嗣药?
好象没那么大脸面呢!
最大的嫌疑,只有康氏!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古婆媳是天敌,关系难处不假,但关起门来总是一家人,绝人子嗣,剥夺一个女人生育的权利,这是多大的仇怨?
康氏怎么能下得了手?!
就因为邹氏想要插手府务,想要分掉管家的权利?
至于嘛?!
那自己呢?
荣娇想到自己,她又不想管家,是康氏主动提出强制要求去旁听的,也要给她下药?
给亲生女儿下绝育药!
额,不对,康氏是不认这个女儿的!
荣娇忽然觉得之前的荣娇矫情又好笑,康氏屡次想要她的小命,居然还会悲伤难过!
相比起康氏以往那些要命的手段,下绝育药不是还算手段温和的小意思吗!
康氏的心理已扭曲变态,行事无底线,狠辣地让人不寒而悚!
池荣娇,若你不想死的,就要舍掉一切的不切实际与优柔寡断!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不要再顾念什么生养恩,康氏与她,哪有恩情可言?
只是邹氏这回,终究是被自己连累的……
荣娇从来只想自保,未有害人之心,虽然邹氏一直想要争权夺利,她与康氏的权益矛盾迟早要爆发,但这一次,确是荣娇将她拖进来的。
“……嬷嬷,天明后你让红缨去正院,禀告夫人就说我病了,不知是吃坏了东西还是着凉,一夜跑了好几趟官房,需要养病几日。另外,让她告诉邹氏的乳嬷嬷……”
她做事但求问心无愧,至于邹氏如何想,就不干她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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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反应
(); 红缨将消息分送至两处,反应各不相同。
大小姐病了?
邹氏面露疑惑,病了就病了,还特意使人来告诉她做什么?成亲这么多年,姑嫂俩统共也没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素无交情,病了就请大夫啊,莫名其妙地差人来跟她说,是几个意思?
再说了,在她印象里,这个小姑子自幼体弱多病,大病长有小病不断,不生病一准儿会犯错挨罚,好端端消停的日子几乎没有。
难道是婆婆不准请医问药?她要自己求情?
还是,吃穿用度上不宽裕,暗示自己送些药材补品?
不应该啊……
夫人是严苛,那两个小叔子可是把他们的这个妹妹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宁肯短了自己的,也不可能短了妹妹的!
有二叔三叔在,大小姐怎么可能手头紧?
那俩个人,可比自家相公都宽裕!
邹氏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对自己的乳嬷嬷道:“……那个叫红缨的丫鬟都说了什么,嬷嬷你仔细说说,别落了……”
“没别的,就说她家大小姐病了,全身发冷,起了几次夜,可能是昨天喝多了红枣梨子水,这几天就不能跟着学管家了,正又赶上换季,得好好将养些时日了。”
邹氏的乳娘也满头雾水,将红缨当时的说话以及语气表情,想了又想,筛箩似的过了一遍,没发现任何不自然的失常之处。
可就是这个正常才让人觉得不正常!
“嬷嬷你说她什么意思?”
邹氏拧着眉头,从心里说,她并不想与这个小姑子有牵连,一来是相公不喜,二来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不想因荣娇增加婆婆对自己的意见。
“或许就是装可怜吧?”
乳嬷嬷猜测:“想让您多怜惜?她那样的处境……可能昨天看您温和可亲,就生生地想巴上来?毕竟这府里,除了二少爷三少爷,她一个交好的也没有……”
邹氏觉得乳嬷嬷说得有道理:“那就暂且不管她……相公不喜欢那边,我就当不知道了。”
下人们之间的闲话,哪能句句都回禀到主子耳朵里?
红缨是跟乳嬷嬷说的,但并未要求乳嬷嬷禀给大少奶奶听,邹氏不知道也挑不出理儿来。
“如此甚好,不管她什么想法,您只不理会就是。”
乳嬷嬷赞同,大小姐又没什么用处,犯不着为她不落好。
主仆二人定下不理不睬的章程,自然也没在意红缨这句话里提到的红枣梨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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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里康氏的心情却不怎么好。
阴着脸蹙着眉头,摒避了下人,“嬷嬷,你说小贱人怎么回事?装的还是真病了?”
起夜跑肚子?
服了天星落没有这些症状啊,她是正巧着凉了?
“赶巧吧?要不是药性重复?”
康嬷嬷也迷惑着,大小姐之前已经服用过了,难道这天星落第一次服没症状,以后再服就会寒意累叠,引起其他症状?
“药性重复会如何?”
康氏一怔,小贱人现在还有用,不能死,王家的亲事是大将军吩咐的,若她死了,池府可没有另一个适合的女儿嫁。
“老奴不知。”
康嬷嬷心里话,夫人您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个煮出来与红枣香气一模一样的东西不是您给我的吗?
是什么我都不晓得,又哪知道能不能连续服用?
“……找个郎中给看看!别真死了!”
小贱人就是麻烦!转念又一想,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丧门星命硬,哪有那么容易就死掉的?
“算了!再等等看吧,按说不是要命的东西……”
不会死,只是阴寒入胞宫,令不育而已,多吃个一两次应该不打紧。
昨天本也没打算给她用的,是为邹氏准备的,谁叫她嘴馋喝了呢?
想到邹氏,心里又一阵烦燥:“……等会儿邹氏来了,上碗红枣桂圆枸杞茶!”
昨天为她特意准备的,竟一口没喝!
今天别想再逃过去!
康氏的眼中一片阴霾,不时有戾气浮现,本不想给她这份特殊对待的,邹氏,是你自己自找的!居然怂恿老夫人出面,来争权夺利!
康氏异常恼火,她自忖并没想要抱着手里的权利不给的打算,只是要等上几年,只是几年的时光而已,邹氏就等不及了!
哼,管家对牌就那么好拿?
这份家业将来是迟早要将到兴哥儿手上的,可没说一定要交到你邹氏手里!
康氏自认为这些年对邹氏不薄,虽然她当年想给池荣兴娶的另有其人,是老夫人吕氏相中了青州邹氏。
对于这个并不是自己相中的儿媳妇,康氏不太亲近,却也没苛待,立什么出格的婆婆规矩,就是正常的婆媳相处,应该做的面子情,全部都做到了。
其它的,也没刁难,象儿子房里的事,她也没插手……
头胎生了女儿,心里虽然不太高兴,先开花后结果,还是能接受的……就连老夫人还往兴哥儿房里送了服侍的丫头!
她这个婆婆做的,还不够好吗?
邹氏还不满意?清闲的大少奶奶不想做,儿子都生不出来,还惦记着当家作主?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当她是摆设?
康氏是个睚眦必报的,自觉得对邹氏是仁至义尽,而邹氏却是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居然要明抢暗夺!
哪里还能忍?
好端端的大少奶奶不想安生地做,索性成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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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省居里荣娇却一片神清气爽。
笑吟吟地听绿殳详细转述这两日晓阳居的情形,明日就是玲珑雅集了,她得想个法子过去看看。
“……大小姐,闻刀说岐伯问了两三遍,对您很不放心。”
“没告诉他我家里有事走不开身吗?”
她估计自己被康氏盯上会很难脱身,那天送棋谱的时候就嘱咐闻刀了。
“说了,岐伯说若可以,明日还请您务必过去,时间早晚的无所谓……”绿殳想到岐伯的再三叮嘱:“他说,若实在走不开,晚上过去数数银子也成,赶在宵禁前离开。”
晚上去数数银子?!
呵呵,这真是岐伯的说话风格!
想到岐伯一幅风轻云淡的斯文高人范,说起银子时眼里闪过的如看情人般的光芒,荣娇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唇角,笑意从眼中流淌。
“嗯!我会去的。”
去数银子!
说得她好象很财迷似的……不过,喜欢!正合吾意!
还是岐伯最知她,这勉强能算是她做的第一桩生意,文士名流可以不见,当天会账的白花花的银子,还是不应该错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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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喜赢
(); 荣娇观康氏最近的举动,判断她应该不想让自己马上死掉的,不然也不会将自己弄到眼前晃悠——康氏憎恶她,恨不得让自己去死,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把她拘在正院?
将自己恨之入骨的人时刻放在视线之内,还要装扮出相对亲善的模样,这种找虐的抽风行为,若不为利益,傻瓜也不会信吧?
她让红缨去告病假,按照往日惯例,康氏应该是漠不关心的,这回当时明面上没说什么,上午却派了个婆子过来询问病情,句里话间,表达了夫人对大小姐的殷殷关切,还带了包补品!
着实一反常态!
婆子还道夫人吩咐,若还不舒服,就派人去请郎中入府,有病不能耽误,直到栾嬷嬷再三表示,大小姐只是受了寒,肠胃略有不适,服了暖胃的药丸,养几日就好,不必劳师动众请大夫。
“……只是身子还弱得很,没力气走动,劳烦嬷嬷跑腿受累了……”
栾嬷嬷客气地谢过那婆子,边送她出门,边往她手里塞了个小荷包:“大小姐赏的,嬷嬷打壶小酒喝……”
用了午饭,阳光正好,荣娇让人在院中花树旁摆了躺椅,往脸上轻涂了些粉,两鬓发丝弄得略显凌乱,在红缨绿殳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弱不禁风的下了绣楼,半躺半靠在椅子里晒太阳,栾嬷嬷拿了小被子盖在她身上,忙前忙后的。
这一折腾,三省居上下都知道大小姐不舒服,怕冷,手足发凉,在屋里用着汤婆子还觉着阴寒!就喜欢暖和明亮的太阳光,栾嬷嬷没法子,趁着天气好艳阳高照,服侍着大小姐下来晒太阳。
这个消息也被康氏的眼线送到了正院,“……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野人献曝!行了,死不了就好……愿意晒几天就晒几天吧!”
康氏满脸的鄙夷与厌恶:“不来更好,省的我看到她就心里憋闷!”
她是真忍不得,虽然康嬷嬷的提议她是赞同的,也知道将人拘在身边,既能可着心思搓磨,又能在两个儿子面前卖好,自己占着大义,小丧门星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是个好法子,就是不爽啊!
让自己不爽的法子,即便折磨了别人,自己也还得陪着,着实不是好法子!
病几天也好,她可以不受情绪影响地对待邹氏……“早上那茶,她喝了吧?”
釜底抽薪,先抽了薪,绝了她的后路,邹氏想怎么蹦跶,随她!
分一些府务给她又如何?
现在蹦得愈欢实,将来跌得愈痛!
康氏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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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依旧是秋阳高照,荣娇照样午后做日光浴,等太阳逐渐西移,光线由明转暗,由暖变凉,照样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起身回闺房。
桌案上已经提早摆好了饭菜,荣娇慢条斯理地用完晚膳,换了衣袍,重新梳了头发,一转眼就由美娇娘变成了俊公子。
等到天色暗下,从二楼的北窗顺着绳子跳下,落到后院。
院墙边的小暗门已经建好,荣娇推门出去,与等在墙外的闻刀会合,上了包力图赶的马车,直奔晓阳居。
这是荣娇第一次使唤包力图,他虽然觉得自己的这个买了自己全家的好心小主子神秘兮兮的,但规矩还是懂的,主子的事,不告诉不能打探,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一路上包力图将马车架得又快又平稳。
秋夜的星空格外迷人,墨蓝的天空,明星闪烁。
晓阳居里燃起了红灯笼,星星点点的红色点缀在静谧幽深的庭院内,朦胧的红色光晕在夜色里透着暖意。
荣娇没想到等待她的不是岐伯,而是……
“玄朗大哥!”
见到那张清逸俊雅的面孔,荣娇又惊又喜:“您怎么来了?!”
岐伯之前一直说他很忙,荣娇下意识地认定他肯定是没有时间过来的。
玄朗微微一笑,如月华高洁:“正好有空。”
是正好有空……紧赶慢赶一路马不停蹄……站在阴影里侍卫阿金心里暗撇嘴,呜呜,公子变坏了,说谎话都不眨眼的!明明城门都关了,用令牌又叫开的……
“谢谢你!”
荣娇心里划过一道暖意,室内环视一圈:“岐伯呢?”
“茶水喝多了,先回去休息了。”
“噢……没事吧?”
茶水喝多了?荣娇有些不懂,这是茶楼办雅集,又不是酒楼新开张,做掌柜的还要陪喝茶,挨个包间敬茶?
总不会是岐伯自己高兴喝多了茶吧?
玄朗招招手:“过来坐!怎么,担心没银子数?”
荣娇脸一红,小声嘟囔着否认:“不是!我是关心他的身体……”
玄朗不置可否地,修长的手,指了指旁边桌上的账簿:“他把今天的账簿留下了……做得不错。”
“嗯!”
荣娇没去拿账簿看,坐到了玄朗的对面:“这么晚了,玄朗大哥还没用饭?”
面前摆着一桌挺丰盛的饭菜。
“庆功席,正角儿没到,我怎好先动箸?”
玄朗语气温和,略带调侃之意。
“给我的?”
荣娇怔然,“为什么?”
“你盘活了我的茶楼,帮我赚银子。”
玄朗语气认真,表情正经。
欸?
“你又不缺银子……”
荣娇的嘴角不禁翘了起来,看来效果不错,若是些许蝇头小利,玄朗肯定不会这样开玩笑的。
“你自己看。”
玄朗如玉般白晳修长的手指捏着靛蓝色封面的账簿递了过来。
荣娇下意识地接过,顺手翻开……
五千六百六十两!
荣娇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没错,就是这个数字!
这么多!
来之前,她不是没猜测过,知道营业额肯定会增加的,没想到会突破五千!
发财了!
头上掉馅饼的感觉实在梦幻又美好!
所幸,她只是缺银子,并不是穷惯了……“怎么会这么多?”最初的惊喜怔然过后,荣娇的视线开始在账面流水明细上浏览。
“你的建议很好……”
玄朗脸上的微笑温雅如玉,小楼这孩子还真有经商的头脑……“岐伯算过了,这里面,茶水占了三成,茶点约三成,与棋有关的物件三成,其他一成。”
之前荣娇的想法里除了玲珑局这个噱头外,还包括新增精致茶点,不同的茶配不同的茶点,客人点茶时,推荐相配的茶点组合……
“谁说喝茶必配瓜子?咱这儿又不是大茶馆!”
基于民以食为天的理论,荣娇当时对自己的提议很热衷,尽管岐伯说客人是走高雅范儿的,只有女人喝茶配点心,听书的大茶馆磕瓜子时,荣娇也坚持,管你高人雅人,一顿不吃饿得慌!喝茶,可是水饱,愈喝愈饿。
只要茶点做得好,不掩盖了茶的本色,与茶相得益彰,就成绝配!文人雅士也拒绝不了的……
事实证明,荣娇对了,并没有拉低茶之高雅,沦为四不象点心铺子……
至于售卖棋盒棋具等器皿,荣娇觉得既然开了玲珑雅集,顺便提供些与棋有关的物品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以棋喝茶会友的同时,捎份顺眼的棋具回家也不错,自己不用,送人送晚辈也不错……
于是,岐伯硬着头皮从自家别处的文房四宝店、珍玩铺子调了部分品相上佳的货品摆在了大厅与包间,只觉得小楼聪明过了头,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呢?
你这是茶楼呢还是开杂货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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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赚钱
(); 玄朗注视着翻看账簿的荣娇,想到岐伯之前半真半假地报怨小楼能折腾,诉苦若不是碍于他说过不管小楼如何要求,必须无条件地配合,才不会一把年纪陪着孩子玩呢……
眼底闪过饶有兴趣的光芒——岐伯是经商奇才,手段百出,都会觉得小楼的想法天马行空,是想当然的孩子气,可是,他这些所谓孩子般的胡闹,效果却不错!
所谓兵者诡道也,出奇不意方能制胜,经商亦如此,小楼头一次涉足,无人教导,却能想出这些办法,倒是有些意思。
只不过,这里终归是茶楼,棋具等货品是沾了今天玲珑雅集的光,不能乐观此为常态。不过,玄朗并不打算开口提醒,岐伯也不会,他们会等小楼自己做出判断。
“……看来口腹之欲才是正道……”
荣娇合上了账簿,脸上喜色尤在,直接道出了问题所在:“今天棋具这三成,是借势为之,以后肯定是不成的。”
接下来悠悠地叹了口气:“就知道银子不好赚!”
玄朗摇头失笑,递了杯茶过去:“喏,你今天已经赚了不少……小孩子,不能太贪的!这杯敬你的……是茶水。”
他笑着补充。
“谢谢大哥!银子不嫌多的……”
荣娇笑眯眯地接过去,两手端起,待玄朗举起面前的酒杯,两杯轻碰,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
“我用过晚饭了,象征性陪陪,大哥你自己随意。”
玄朗眼里,今夜的小楼格外的自在洒脱,往日的他暗藏着几分拘谨,似乎想放开又无形中被束缚着手脚,今天,笑容更加随性自在,逍遥若仙,是做成了事情兴奋地露出了孩子本来应有的面目?
“小楼,现在有银子了,接下来想做什么?”
仅凭这一段时间,晓阳居的二东家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虽然还没到分红的时候:“你若手头紧急有所需,说了数目知会岐伯,直接到柜上支取即可。”
小孩子嚷着没银子要做生意,这会儿有了,不知他会想做什么。
“谢谢大哥,现在没有要用银子的地方,需要的时候一定不客气。”
荣娇给玄朗将半空了的茶杯续水,“接下来当然是继续做生意,赚银子啊。”
钱还怕多吗?
她又做不了别的事,多赚些钱,自己有底气不说,还能帮到哥哥们。
没错,荣娇赚钱虽是为了未雨绸缪,有钱好办事。
最主要的是,她有一个梦想,跟谁都没提过,她要挣很多的银子,好给哥哥们花用!
军中的东西都很贵,好的战马,好的铠甲兵器,哪样不要银子?养兵很费钱的!单靠那些本就不多还要被层层克扣的晌银怎么够?
荣娇早就想好了,暂时不想太远,至少亲兵卫队要装备吧?虽然装备不等同于武力值,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同样适用,好装备,事半功倍的作用还是有的!
二哥现在已经配亲兵了,小哥哥将来也会有的……
池万林全力栽培的是池荣兴,留给二哥三哥的助力所剩无几,或许只有池这个姓氏而已!
嗯,看他的安排就可以猜得出,二哥在军中一直屈居池荣兴之下,凭他的真实本领,几个池荣兴加一起也不够看的,……
三哥干脆成了给池荣兴跑腿打杂的!
凭三哥的聪明,池荣兴能教他的并不多,此举其意明显,三哥是幼子,将来池家几兄弟都要倚仗老大!
荣娇明白,这种安排也不能说错或偏心,自来嫡长子承袭家业,举家族之力培养老大,将来幼弟依附于兄长。
大将军将来会给三哥安排个职位军衔,谋个前程的,但一定不会太越过池荣兴,虽然池万林与康氏都喜欢三哥,但池家不可能着力培养小儿子的。
不过,池荣兴的品性胸襟,啧啧!荣娇不予评价!
二哥三哥的能力,比池荣兴强多了,没理由将来还要看他的脸色!被他打压着!
哥哥们有能力,再有银子开道,哼哼……
“我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银子!”
她握了握小拳头,如发誓般郑重道。
还要做生意啊……
玄朗看着她的表情,不知为什么想要发笑:“小楼,你赚那么多银子想做什么?”
“关系到未来很重要的事。”
玄朗身上有一股温和笃定地令人无比信赖的魔力,能轻易而举地令人卸下心防,发自内心地去相信他,仿佛是永远可为依靠的高山大海,任何事,任何话都可以讲给他听。
至少在荣娇眼里,他就象暖洋洋的太阳,高高在上,没有什么目的性地投射下光芒,散发着温暖,可以不戒备,也没什么好戒备的——
谁见过太阳会去关心一介凡人为什么今天晒被子而没洗晒衣服吗?
虽然玄朗一直都是温和的,从来没有流露过他的高高在上与漠不关心,可荣娇就是知道,他温和随意的底下,是漫不经心。
人间烟火,他不在意也不理会。
但他对自己很好,帮了她的大忙。哪怕只是顺眼这种随性的理由。
“哦……”
尾音上挑拖长,玄朗清浅的嗓音将这个字说得令人心旌荡漾,透着种莫名的意味深长。
“攒聘礼吗?”
欸?
玄朗的语气太过随意自然,荣娇一时没反应过来……
“咳!”
等她意识到意思后,随即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太!太不可思议了!谪仙般的玄朗居然开这种玩笑!
攒聘礼?!太诡异了!
荣娇不知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就事论事,整个人都呆若木鸡状。
趴在暗处当隐身人的阿金汗毛都立起来了,公子……公子这是肿么了?难道,他真看上小楼这个没长开的小白脸了?居然不着调的调戏人家?
“不是吗?”
玄朗的神色仍旧一本正经地温和着,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完全没意识自己刚才说的话是多么惊悚的无厘头:“……知慕少艾,乃人之常情。看来是我想岔了……”
荣娇的脸与脖子都红了,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明明是玄朗语出突然,可他表现得太过坦然自若,仿佛这件事与其它所关心的事情比如天气比如生意并无区别。
反观荣娇,虽与玄朗一见如故,并没有强烈的男女有别的意识,但玄朗毕竟不比池荣勇池荣厚,她与哥哥们可以将自己的婚事拿来再三讨论,而不觉得羞涩与难为情,与玄朗可不适合。
她干巴巴地讪笑着否认:“不是,当然不是,我才不要娶亲呢……”
当然是不要娶亲,她想娶也娶不了啊……
玄朗不置可否,话题跳跃到别处:“那些茶点方子,你可有意卖出?”
诶……茶点方子?
“能卖?谁要买?”
能赚的钱当然要赚,点心方子又不是不能仿制的独家配方,想学的话,多吃两次就能琢磨个大概,攥在手里没用,有人买,当然求之不得。
“我在外地也有几间茶楼、点心铺子酒楼,你那些茶点味道很好。”
所以,要买方子的是你了?
那还用谈钱吗?你随便用。
“我回头就整理一份配方,这两天请岐伯转交……既是大哥的买卖,就别提银子了,举手之劳,你帮我的可不止这一点。”
荣娇爽快地很:“以后若有新的,我再写给你。”
嬷嬷带着绣春没事就在茶水间折腾好吃的,她也时不时地凑趣出主意,一度有打算想开个点心铺子,只是栾嬷嬷不是自由身,没法随意出府,既不能在府里头做好了运出来,外头又没有别的人手可以帮忙,这件事就没付诸于行。
她想白送,玄朗还不想白收……
他本意是想帮她赚银子,可没打算贪要她的点心方子,否则,他哪会关心这点小事?
“在商言商,亲兄弟明算账。”
白要的方子,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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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交情
(); 玄朗的本意是给荣娇个赚钱的机会,听到她说要白送,对于她懂得知恩图报心里是高兴的,说明这孩子虽爱财品性却是好的,
“……说了是买,哪有白用的道理?让岐伯来办。”
玄朗在荣娇面前一直是很温和的,但温和中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虽有些霸道,却不让人反感。
“调验配方的食材也需要成本的……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一码归一码,不是要与你斤斤计较……”
见荣娇面露讪然,垂着小脑袋不吭声,玄朗知道小孩子的自尊心可能受伤了,难得主动开口向人解释:“晓阳居本来就是两厢便利……财帛动人心,亲兄弟明算账,不是伤情份,恰恰是看重情份的作法……小楼你年纪虽小,却不是矫情之人,要真过意不去,就请我一顿?”
玄朗满脸诚挚,荣娇本来也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人,她只是生性太胆小又习惯被人冷落,更是除了哥哥外,没有与其他人有过正常的交往,更别说是男人了。
虽然重生以来改变了许多,变得似与原先胆小懦弱的荣娇完全不同,但有些渗入骨子的禀性很难一下子全部去除掉,难得主动要向人表示谢意,却被拒绝了,一时有些抹不开脸。
听到玄朗的解释,她随即释然了……
对啊,本来就是两码事,他要买,她要卖,价钱公道合理就是,最多给个友情优惠价,本来就是一桩单纯的交易,自己何必想复杂了?
想要感激他的帮助,有的是其他的表达方式,干嘛非要掺和到买卖生意里?
难道玄朗白要了点心方子,就两清了?
“……是我着相了,谢谢大哥提点。”
荣娇赧然微笑:“哪天大哥有空,我请你。”
玄朗神色如常,“好啊,这阵子有些忙,等两天。”
不动声色之下,心里却有一丝疑惑,他向来是不耐烦与人解释的,小时候他有不懂的问题去问师父,师父总回答“不可说不可说”,几次下来,他习惯了自己去思考去分析,看得愈多懂得愈深,手里的权利愈大,愈发不解释——已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可是,刚才看到小楼清纯灵动如小鹿般的眼神里无法掩饰的失落与尴尬,他心里就微微有些不舒服,突然间仿若闪过当年小小的自己孤寂的身影……
永远孤零零地,除了服侍自己的哑仆和每日出现一次从不回答任何问题的师父,他能做的事只有埋头看书,自己去找答案……
直到那一天,他偷听到那段改变自己命运的话……
而眼前的这个小少年,干净纯澈又倔强不甘的眼神总能引起他不自觉地怜惜,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比小楼还要小许多的时候,也是这般仓促地早慧,尽可能表现着与年龄极不相衬的成熟。
稚嫩脸庞上,眼角眉梢流露的那一抹山岚晨霭般的失落,瞬间就攫住了他的心,让他的心微微软了,居然不忍心,情不自禁地开口解释。
荣娇哪知玄朗心里所思所想,她只觉得他的开解太对了,刚才的那点小郁闷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殷勤地帮玄朗斟茶:“说好了,哪天你有空告诉我,上好的席面!”
反正是你给的茶楼赚的钱,荣娇心里悄悄补充着。
“嗯……”
他大大的笑脸让人见之心悦,玄朗因之前的心头所思,起了话题:“小楼,每个人都有不能外道的苦衷,我也有……”
所以,你不说我不问,无关身份地位,单纯地论交情——
荣娇明白玄朗的潜台词,这番认知正合她意,荣娇不用脑子想,也知道玄朗是个有故事的,他不说,她不问。
她自己也有无数不能对人言说的秘密,甚至身份都是假的,又何必去追问人家是不是真名实姓,祖籍何处家居何方?
“……我不知你有何不得已,只是,大哥或许要泼冷水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想出人投地,仅钱财是不够的,没有权势相护,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玄朗不明白,小楼是冷静自持的,他应该知道自己怎么选择会更正确,为什么笃定发财这一条路?
哪家大商行大商铺,后头没有权势做靠山?
没有靠山,怎么能做起来?早在你还没做大之前就已经被人吞掉了……
小楼是聪明的,不会不懂。
“若是你想,岐伯与国子监的先生倒有一两个能搭上话的……”
玄朗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应该等小楼自己多来几趟晓阳居,慢慢认识了国子监的先生,对世情有了更深的了解之后,再来这份提议的。
“我不想出人头地的,”
荣娇摇摇头,目光中充满感激:“我不想进国子监读书,我只想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玄朗的好意她明白,只是她真的不需要去读书,真不需要出人头地,有钱就够了。
“赚钱不好吗?”
荣娇不解反问,玄朗似乎对她一门心思地做生意不以为然,他不是看不起商人鄙视她爱财,相反他还愿意帮她赚钱,那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要去纠正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感觉好象自己走在了歧途上,他想将自己引到一条更光明的大路上?
她的态度认真而诚恳,玄朗好意被挫,一时无言,不是说赚钱不好……只是,不要出人头地,赚再多的银子也可能保不住!
他向来能把握人心,洞察人之**所在,这回却真看不懂小楼在想什么了,他看得出,他没说假,他真的不想读书做官,只想做生意赚银子。
这个小傻瓜!有了权势,还会缺银子吗?
任何人遇到这种机会,总要考虑一二吧,他倒好,一点也不徘徊,半丝优柔寡断的表情都没有,直截了当,赚钱!赚钱!还是赚钱!其它的都是浮云!
好吧,玄朗有丝无力感,自己原先还想看看他在青云路出现时的选择,结果,他眼里只有白花花的银子路……
这孩子,到底是想些什么?
“缺本钱到柜上支,不够跟岐伯打招呼。算借的,要计利息的。”
罢了,人各有志,纵使有同样的不甘,每个人想要的想做的也不尽相同,他笃定他的选择,自己也没必要去纠正人家。
玄朗放弃了,继续吃菜喝茶,与荣娇闲话东西南北。
不觉夜色渐深渐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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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所思
(); 明丽的秋阳透过半开的窗户照进了屋里,在地板上折出几道明晃晃的银色光线。
荣娇闻着香甜的米粥,看着栾嬷嬷眼底的红丝,不由心疼地嗔道:“嬷嬷,以后莫要等我……”
昨晚与玄朗谈兴起,聊得太过开心,一时忘了时间,说好尽快回来,却食言晚归了。
荣娇没回来,栾嬷嬷哪可能放心地去歇息?
一直等着,做上宵夜等着,等到她平安回来,又用了半碗宵夜,栾嬷嬷才罢休。今天一大早就又起来熬粥。
“嬷嬷年纪大了,觉少。”
姑娘没回来,她哪睡得着?多晚也得等着!
“那,早上不许起早,大厨房会准备早饭的。”
荣娇知道她不会听自己的,下回若晚归,她定是还会照旧,一边告诉自己以后若晚上出去,定要早归,一边故意板着脸,不准她早起预备早膳。
“嬷嬷知道了……昨天傍晚闻刀差人送了些新鲜的沁阳山药,做粥正好……姑娘快趁热喝。”
姑娘向来体质弱,上了秋,应该好好补补,枸杞山药粥,不燥不热,补脾益胃,很适合温补。
用完早饭,荣娇拉着栾嬷嬷一起整理点心配方,既然说好了要卖的,就应该按照交易的方式进行,即便是给玄朗的,也马虎不得。
栾嬷嬷口授,荣娇记录,每写完一个,再将内容与嬷嬷确认,备注上具体制作时的操作心得,包括食材选择的产地时机品种等的不同,口感味道上可能产生的微妙差异,只要栾嬷嬷曾有过的实践经验,都一一加注。
内容整理好之后,荣娇再与嬷嬷校对了一次,确认无误后才认真地誉写了一遍。
“……嬷嬷,这些可都是银子,要卖钱的!”
看出嬷嬷的不以为意,荣娇带点小得意的冲她笑道:“你可别以为是纸!这是白花花的银子!”
“啊!姑娘您别逗嬷嬷了……”
不就是些点心方子,还卖钱?谁还没讨要过食方子花样子?
栾嬷嬷不相信。
“骗你做什么?当然是真的,嬷嬷你的这些方子以后不要随便说给人家,咱们将它卖给了别人,自己用没关系,其他人就不能告诉了。”
虽然玄朗没提独家买断,而且能找嬷嬷来打听方子的,多半是府里不知哪个院子的仆妇,但荣娇觉得既然卖了,至少自己人不要再说给第三者听。
“真的?!”
栾嬷嬷惊喜异常,一迭声道:“不说!不说!嬷嬷不说!”
呆怔了半晌,栾嬷嬷不太好看的面庞一时喜一时忧,表情复杂,来回变幻着,终于凑近了荣娇,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姑娘,这些方子就是些吃食,真能卖?嬷嬷以前在老家听说过有别人家祖传的治病秘方有人买……”
显然还是半信半疑,就是些吃食,谁不会做啊?
“当然是真的,我之前不就说过要拿这些方子开点心铺子的?只是咱外头没人,嬷嬷你走不开身,这才没开成的。好东西,自然有识货的人!”
虽然人家或许是想帮咱们的成份居多,不过,至少晓阳居的成功例子说明这些茶点还是有价值的。
“那赶情好!嬷嬷以后多弄些吃食出来!”
没想到这也能换银子,栾嬷嬷的眼睛都亮了,闪烁着兴奋的跃跃欲试。
“好呀,其实我们不一定要开铺子……”
荣娇眼前一亮,想到一种可能,可以接订做的单子,这样不用租门面,再买几个人……
“可是,谁家会来订作呢?”
栾嬷嬷真心不是泼冷水。
“唔……”
荣娇侧头思索,是啊,到哪找能来下单子订作的客人?而且最好是相对固定的,数量还不能太少,否则备料、制作、送货都麻烦。
脑中灵光闪现,还真想到个好地方!
“青|楼呢?到那里的人都肯花钱……”
而且到了那儿,姑娘们撮弄几句,寻|欢|作|乐的人哪还会在乎几个点心钱?
“不行!姑娘可不敢这样!”
栾嬷嬷被唬得要跳脚,恨不能伸手捂住荣娇的嘴,哎哟喂!姑娘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这是好人家姑娘能随便说的嘛!
要把生意做到青|楼!
栾嬷嬷吓得脸都白了,摇手摇头连连否定:“不行不行!这种话姑娘以后不准再提!那种地方也不能说!”
这要叫少爷们知道,还不得把她们这些贴身服侍全打发了,看看,好好的姑娘居然想做了点心卖青|楼去!
童言无忌!
道祖恕莫怪!菩萨恕罪!
荣娇知道自己的言论吓着栾嬷嬷了,而且那主意也有些想当然了,到了那种地方,点心酒菜味好味差都不重要,谁也不是图口腹之欲去的……
对楼里的姑娘们,胭脂水粉华裳美饰的吸引力远远大于吃食……要是她有胭脂水粉或调香之类的配方还差不多……
“嬷嬷,我以后不说了,其实那里面的姑娘也都是可怜人,有别的出路谁会靠卖|自己吃饭?我知道,我不说了……”
荣娇还想再多来两句,见栾嬷嬷的头顶都要急冒烟了,忙收声改话题:“对了,我好象记得看过一个酿酒的方子!开酒坊卖酒总可以吧?”
酿酒?
这个也比刚才的馊主意强数倍!
栾嬷嬷的脸还是紧绷着,目带威胁地瞪了荣娇一眼,板着脸提醒道:“大小姐,酿酒也要衙门许可的……”
是啊,酒引没门路不太好弄……
这个荣娇也知道,酿酒要用大量的粮食,所以若寻常自己家酿几坛是没人管的,如果开酒坊酿酒来卖,没有酒引是违法行为……
“要不,问问少爷们有没有门路?”
栾嬷嬷真怕荣娇脑袋一热,再把刚才卖点心的念头拾起来……现在的大小姐,气势十足,能耐大,胆子也大,也不知道哪里来得那么多想法主意!
做为自小养大她的乳娘而言,荣娇眼下的变化,她的心情最是复杂矛盾,现在的大小姐比以前的要好,有主见有自信,聪慧又通透,懂得保护自己,不象以前,被人踩了脚还要赔礼道歉防碍人家脚落地了……恨其不强,怒其不争!
现在的姑娘好是好,就是主意太大,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整天着了男装在外面以小楼公子的名号行事,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虽说少爷们都知情,万一被人识破了真相,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再也嫁不到好人家!
自从荣娇宛若新生后,栾嬷嬷的心就这样如同井里的吊桶,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且喜且忧,一直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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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劝解
(); 秋风渐起,池府里一片风平浪静。
荣娇继续装病,康氏诡异地扮起了慈母作派,虽然没有亲至三省居,却每天都派了婆子来探问,嘘寒问暖,画风很是反常。
若不是荣娇知道康氏并不知晓自己改装外出的事情,都要以为她是故意的,一天当中,不定何时就安排个丫鬟婆子过来请安探疾,搞得荣娇白天不好自由出入,去晓阳居只好在黄昏或天黑后。
不知康氏打的什么鬼主意,还是谁给她支新招了,不但对荣娇如此,对分掉管家的权利的邹氏,也是神色如常般温和,遇到她不清楚不明白的,还会时不时好心提点,俨然是疼爱晚辈认真教授儿媳的好婆婆,甚至还主动开口将仲秋节的家宴交给邹氏负责。
虽说因为男人们军务在身不能回府,所谓家宴也就按男女开了两桌,一桌是府中的女眷,另一桌只荣厚一个人。
他是自由身,回来代池大将军祭祀祖先的。
看到儿子孤零零地坐在屏风另一边,康氏心里就不痛快,若按她的意思,厚哥儿年纪不大,又都是自己家人,没必要开成两桌,但家宴是邹氏负责的,她是做嫂子的,自恃与小叔子坐一桌不合适,而且两个小姑子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应该是男女分席的。
康氏看了看上首的池老夫人,感慨道:“……要是兴哥儿兄弟三个都在,热热闹闹的……孩子们长大成人领了差事,反倒不自由了……大过节的,只厚哥儿一个在眼前……”
充做透明人的荣娇发现,等康氏说出这句应景的感慨后,池老夫人看向邹氏的眼神明显多了些内容……
而向来聪明的邹氏,对此竟无半分察觉,一点都没注意到康氏已经成功地引发了老夫人对她的不满。
噫?
荣娇心底微惊,康氏是有意挑拨还是无意中恰巧说中了老夫人的痛处?
如果是前者,那康氏绝不是她以前认为的手段直接,没有心计,喜与厌什么都摆在明处的蛮横无知妇人……
不管是前者后者,荣娇都确定,以后对康氏对康氏的人,都要更多几分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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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无事,池荣厚用完早膳就赶到三省居。
虽然在二哥的劝服下,他接受了荣娇继续做生意的打算,但私心里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与妹妹好好相谈一次。
母亲现在变了许多,妹妹以前不管病得多重,她都是不管不问的,现在虽不是亲至,打发人来也是释放善意的态度——她毕竟是长辈,即便知道自己以前做得不对,也拉不下脸来给小辈陪罪。
“……妹妹,你既然身子无大碍了,管家的事,还是应该学一学的。”
荣娇本是装病,自然不会瞒着池荣厚。
当荣厚得知妹妹是装病借以逃避学习管家,脸上就露出一分不赞成:“将来用得着,现在有机会学,不应该赌气的。”
他以为荣娇是不肯原谅母亲,拧着性子不愿接受她的主动示好。
“……过去发生的事,不可能一下子就全忘掉了……你受了许多的委屈,可是,毕竟是亲生的母女,血脉亲情是不可能真的斩断的……”
对上妹妹清澈温柔的大眼睛,池荣厚有些语无伦次……
母亲对妹妹确实过份了……那些伤害不是想要忘记就能忘记的……他是不是有些强人所为,不体谅妹妹?
“妹妹,你……你别难过,小哥哥说得不对……不想原谅就不原谅,那就当陌生人好了……别赌气啊,学那些东西对你自己有好处……”
见妹妹默默听着不回应自己,池荣厚心里也很不好受,愈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
母亲对妹妹不好,他难过又无措,不知道怎么才能劝说母亲将妹妹与他一视同仁;现在母亲想对妹妹好了,他还是难过无措,不知道怎么才能劝说妹妹接受母亲的善意,冰释前嫌……
她们两个都是他最重要最在乎的人,他不想任何一个伤心难过。
……
荣娇沉默了好一会儿,一直担忧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小哥哥康氏给自己下药?还是拆穿她的不安好心?
一直都知道康氏与小哥哥的感情,康氏对自己不慈,对二哥特别是小哥哥却是十足的慈母……若她与康氏闹翻了,形成你死我活的局面,最难过的一定是小哥哥!
可是若要她违心地敷衍池荣厚,也是不可能的,没奈何只好撒娇耍赖,“小哥哥,我才用不着高门大户的管家经验!你不是和二哥说好,将来会给我找户简单人家?……你看我长这么大,之前别府门都没出过呢,趁着现在还小,改装也不会轻易露了形迹……这两年你没有荣娇妹妹,只有小楼弟弟……别的事,以后再说好不好?”
“……放心吧,你妹妹我是不知好歹的人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总需要时间的,对吧?小哥哥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欺骗性的花言巧语,她没法说给池荣厚听,但要如他所愿与康氏握手言和,荣娇做不到,康氏也不想,都是小哥哥的一厢情愿。
别的保证不了,看在二哥与小哥的面子上,只要康氏不出手伤她性命或行事过于肆无忌惮,只是耍小手段禁足禁食之类的,她保证会尽可能退让,即使回击也尽量采用温和手段,不会赶尽杀绝不留情面的。
池荣厚听到这番话,说不失望是假的,但他不是那种不通情理一味愚孝的,知道荣娇其实一直是在退让的,他不能将自己的愿望强加给她,妹妹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不识酸甜苦辣的物件。
“……按你自己的心意,小哥哥只希望你能过得好,不是要给你压力……”
他按下心底的复杂情绪,说起荣娇的身份与生意:“……以后要常在外行走,闻刀跟着不适合,知道他是我的人不在少数……二哥会给你准备两个面生的人手用,有适合的你自己也买几个……”
若闻刀一直跟着荣娇扮成的小楼公子,若有心人要查,迟早是个不小的破绽。
“酒坊的事,看你喜欢,要想自己个儿独资办酒坊,本钱二哥三哥这里有一些……不过你不方便天天出府,最好是拿酒方与人合作,事情能少一些……安国公世子名下有酒坊,他与二哥交好,二哥说若你有意,让我趁这几天在都城,约了时间把你引荐过去……”
开酒坊茶楼之类的,他真心不赞同,非要做生意,开个卖胭脂水粉绸缎庄也好呀,都是女孩家家用的……
“二哥说了,张世子只是个建议,若是你有别的更适合的合伙人,自管去做好了……”
小楼是妹妹假扮的,知情人越少越好,依二哥的意思,明面上尽量少与他们的熟人打交道,而且妹妹或许会选择与玄朗合作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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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酒坊(上)
(); 说到酒坊,荣娇一开始就是想与人合作的,而且将玄朗列为首选。
不过,事情进展的不甚顺利。
自玲珑雅集那晚与玄朗见面后,接下来的这些天都没再见到他的人影儿。
据岐伯说,玄朗不在都城,又去外地了——这人的确如他自己所说,琐事纷杂分身无术。
应该是家大业大吧?荣娇窃以意。
荣娇被康氏盯住,每次去晓阳居都是来去匆匆,有岐伯坐镇,茶楼的生意平稳。
玄朗已经让岐伯将说好的晓阳居股份提前转给了荣娇,小楼的身份是假的,一办手续就露馅了,荣娇直言自己名下不方便有财产,股份不用落在实处,只按照对应的股份分红就可以。
她以为要费些口舌解释,结果岐伯什么也没问,荣娇准备的一番天衣无缝的说辞与理由全都没用上!
茶点的方子也银货两讫,岐伯作为两边的代理人,为点心方子做价一千两,这份高价惊得栾嬷嬷好几天晚上睡不好觉。
荣娇为安她的心,告诉她这是因为买主是玄朗,是特意关照她的友情价,谁知栾嬷嬷听了这番解释愈发不淡定了,素昧平生的,玄朗公子凭什么这么照顾自家小姐?他不会是看出姑娘的女儿身,别有用心的吧?
哎呀,这银子太烧手了!总感觉拿了银子就跳进火坑了!
……
栾嬷嬷的纠结荣娇既感动又好笑,谁对她好,她能体会……
“……二哥找朋友帮你办了小楼的身份,要过些日子才能送上来……”
妹妹若偶尔男装一次,叫小楼大楼无所谓,但若要常以此身份行走,除了名字外,相关的身份证明还是要有的,否则但凡要查路引,荣娇就原形毕露了。这么明显的破绽,两个好哥哥怎么可能忽视呢?
“谢谢哥哥。”
假身份的问题,荣娇曾想过,还没开口提。哥哥们已经帮她想到了。
“你的酒坊,若是要与人合作,可以用二哥的名义……”
即使有了手续齐全的假身份,办契书等手续终是不方便,“有二哥做靠山。等闲人也不会招惹……”
听妹妹的意思,是想与那玄朗合作,虽然他多半也是有身份背景的,但做酒水生意的,个个靠山硬实,多一层保护的关系更好。
即便是那玄朗没有恶意,让他知晓池家二少爷与小楼关系匪浅,以防万一总不会有错。做哥哥的,对与自己妹妹接触的外男,提防已成本能。
……
荣娇不知是否错觉。好象……岐伯并不太想做酒坊生意?
她第一次与岐伯提时,岐伯说他家公子不在,这种事情要公子来做主……接着,又说他们家没有做过酒水生意,然后,就没下文了……
难道玄朗一直没回来?还是他不想合作所以才避而不见?
荣娇真没猜错,玄朗听到岐伯的汇报,清俊的眉头微微轻蹙:“……怎么想起要开酒坊?”
真心不是好主意!
“小楼公子说他有酿酒配方,独一无二的。”
岐伯有些无奈,公子的规矩他是知道的。但小楼追得紧,小孩热情蛮高涨的,他又不好直接拒绝。
“独一无二的配方呵……”
年纪小小,脑子里的存货倒不少!
“是。属下看小楼公子是势在必行,若是您不与他合作,他也会另去找别人合作的……”
那位小公子,满脸热切,态度明确,他与您熟悉。先来找您,您要是不感兴趣,不做,他是不会放弃的。
嗯,玄朗想到小楼的倔强,对岐伯的看法深以为然:“……约个时间,我与他谈。”
能做的生意千千万,何必非做这个?
想要赚钱,给他指条别的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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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酒坊生意!为什么?”
荣娇甚是吃惊,瞪大了眼睛将疑问甩给玄朗。
之前岐伯说他家公子回来了,要与他亲自商谈,荣娇还以为是找自己谈合作细节呢,没想到玄朗竟说他不做酒坊生意!
荣娇知道有些人行事有各种不同的底线,做生意有不碰触的禁忌,但酒坊又不是青楼赌坊地下暗庄,赚的是脏钱,容易惹人诟病,酿酒啊,堂堂正正的生意,怎么还不做呢?
难道他家有亲人是死在酒上的?
所以才痛定思痛,对酒类生意深恶痛绝?
荣娇狐疑……也不对呀,玄朗不喝酒的?
“……是酒引子不好弄吗?”
荣娇猜测,看玄朗的样子不象是没门路啊,酒引对寻常人而言是有难度,对他应该不是难题吧?
“或者我来想想办法?”
若是他不方便,二哥想办法也是能找到门路的……
“不是酒引的问题,”
玄朗知道若不跟他解释清楚了,眼前的小孩必定不会放弃自己的生财之路:“是这生意本身有问题。”
“诶?”
荣娇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这生意乃司空见惯的,有什么问题?
“酿酒要耗费大量的粮食。”
用的是陈述语句。
对呀……
荣娇傻傻地点点头,虽配料不同,主料跑不出小麦高梁大米等粮食作物,“还有水,水也很重要。”
她一脸呆萌地补充道。
这有什么问题?不管酿酒的主料用什么,都要计在成本里的,定价时算好了别亏本就是。
玄朗被她充满孩子气的回答取悦了,不由愈发耐心地解释道:“你知道为什么要有酒引的限制?”
这个吗,一般来说,凡是有入行门槛限制的行业,要么是为了垄断财富要么是恐有杀鸡取卵的嫌疑,不利国本,故此才不放开,荣娇想了想后将自己的猜测讲给玄朗听。
“很有见识,”
玄朗赞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最重要的两点你都说到了。大夏富庶的鱼米之乡不在少数,然贫瘠苦寒之地亦不少,若赶上年头不好,颗粒无收也是常有的……多少穷人为了一口吃食鬻儿卖女,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口杯中物,需用几碗米?”
就因为这个,就不涉足酒坊生意?
荣娇半理解半迷糊,这也太忧国忧民高风亮节了吧?酿酒当然需要粮食,但你不酿有人酿,有需求有利润就有人去做。
而且,若酒真有问题,是禁是限,是皇帝是朝廷应该考虑的,有钱不赚是傻子!
玄朗微微地笑了, 这孩子,心性还是纯粹的:“小楼,赚钱的生意有许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利于国本民生的银子,我是不赚的。”
诶?
荣娇想她明白玄朗的意思了,就是说酒坊这种赚钱的生意他不做,自己需要另外找合伙的人了呗……只是懂归懂了,她的脑袋还是有些糊涂,他是因为酿酒用粮食,所以就拒之门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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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酒坊(下)
(); 玄朗百忙中偷闲与荣娇一聚,告之她自己对于酒坊生意的态度,并顺便地想要打消荣娇的念头。
为此不惜纡尊降贵,破天荒头一回耐性十足地跟荣娇解释内里的原由。
在他眼中向来聪明的小楼果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可理解之后的反应却不尽人意:“……这样啊……”荣娇有些惋惜与遗憾:“一事不烦二主,还以为能与大哥再次合作呢……”
既然玄朗不涉足这一行,就只好另觅他人了……是不是要约个时间,与小哥哥提过的二哥的朋友,安国公世子张津见见面呢?
还好小哥哥过不了几天还会回府的……
这孩子,还真没打算放弃……
玄朗一眼就看透了荣娇的心理,不由有一丝的不悦,话说得如此明白,他居然不改初衷?
“小楼,前朝曾因天灾**,连续灾荒之年,施过禁酒令,效果却不尽人意,太祖建元,参考延续了前朝的作法,改禁为限,需有酒引方可进行酿造售卖……”
这个,是自家高冷的主子大神吧?话真多!还一幅苦口婆心敦敦教诲的模样,可惜被教诲的对象态度无比地端正,却始终不买账!
藏在暗处未现身的阿金暗自吐槽,没错了!这小楼公子一定是自家公子刚成年时没经验弄出来的遗珠,比对亲儿子还耐心,春风化雨般讲人生摆道理……
至于以公子的年纪是否会生出这么大的儿子……这个嘛,公子是谁?非寻常人能比的!天赋异禀,十岁左右就能行人事生儿子,也是绝对可以有的!
“大哥说得极是,不过小楼有一点个人的小小看法……”
虽然玄朗话说得极有技艺,并没有直言让她放弃开酒坊的打算,但暗示之意极明显,荣娇又不是傻子听不懂……
而且玄朗语调分寸拿捏地很到位,虽是劝服打消,却让人生不出厌烦之意。感受到的是如沐春风般的善意,以及接受与拒绝的自由。
“很多人喜欢杯中物,是因为酒的好处有许多,你刚才也说了。自己原本是滴酒不沾的,到了军中才发现烈酒壮士气……”
他还从过军?荣娇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玄朗,怎么看都是文弱书生的模样,看不出还有过从军的经历……是做军机参赞或文书的吧?肯定不是象二哥那般英武……
心里却又多生出了几分亲近……或许他还是二哥的袍泽呢……典型的爱屋及乌。
“可见一样东西的好坏,历来都不能简单概之。我敬重大哥心怀天下苍生,却不觉得自己谋利生财就是夺人口粮。”
明摆着的嘛,有利可图的行当,你不做他做,有人沽酒就会有人卖酒酿酒,这是禁不了,止不尽的。
“就好比一把斧头,有人用它砍柴有人用它杀人,是善是恶,与斧头无关的……呃。这个比方可能不太恰当……”
荣娇的脸红了红,露出一种拘谨与自信混合的表情,思路却渐渐理得更清:“我的意思是,酒是粮食酿造的这无可更改,但人们既然能发明它,喜欢它,就是有喜欢的理由,屡禁不止更说明人们对它的需要不可替代。小楼窃以为,历朝历代禁酒的目的莫过于减少粮食的消耗,备战备荒。再有防止沉湎于酒。伤德败性,酒后狂言,议论朝政,禁群饮。防止民众聚众闹事。”
稚嫩的脸上渐渐充满了自信的光芒,“……但想要达成这些目的,方式有许多,我并不觉得人人都会有觉悟认为酒是坏东西,对此避之不急,工匠不酿酒。商人不卖酒,民众不喝酒,这种情形若真出现了,那喜庆的开心的需要摆酒庆祝的重要时刻,没了酒,岂不是少了几分尽兴?”
“所以,酒坊我是要开的,而且我会想办法提高出酒率,用更少的粮食酿出更多的酒来!然后,妥善利用酒糟,我记得在西……”
荣娇的声音突然嘎然而止,仿佛是说得太快太投入,脑子没跟上嘴巴,微顿了顿,赧然地笑笑,继续接着说:“我记得好象听人说过,在西南一带,就有用酒糟养牲畜的……如果可行,也算是以粮换肉吧?一举两得的……”
言多必失,荣娇这回深有体会,刚才她说得太顺溜,差点说出西柔二字来,其实在她脑海的印象里,在西柔,酒坊剩下的酒糟会拿来喂猪、牛,而酒糟喂过的猪牛,长得会更好更有肥膘。
西柔啊,好熟悉的感觉……单单是这个国家的名字,就会带来心底的激荡……难道她与西柔有什么关连不成?
荣娇被吓了一跳,西柔可是外国!虽说现在与大夏还算友好,前些年没少兵戎相见,打了和,和了打,没少反复。
在大夏民众眼里,那是妥妥的敌国啊,真惊了!
好在,好在玄朗没怀疑,正常人应该都不会往西柔方面想吧?
荣娇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可是冷了?”
一直若有所思的玄朗察觉到,起身将大开的窗户掩上:“上杯热茶。”
门外有人应声,须臾间送进来热乎乎的新茶。
荣娇其实不觉得冷,但没有拒绝玄朗的好意,乖巧地捧着热茶,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玄朗——她很希望能说服他,因为玄朗真的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最重要的是,优点极多!
话少,不好奇,不打听,不喜欢寻根问底!
因为荣娇是个西贝小公子,萍水相逢逢场作戏的,都好说,若与人合伙做生意,对方难免要问问她的家世,这是最寻常不过的,也是完全理所当然的。
可是荣娇不想编造出一个假的身世,因为她深知一个谎话后面一定跟着一堆的谎话,谎话永远需要不断圆谎的!
她是个真女子假公子,这是无法更改的弥天大谎,如果可能,她希望与玄朗继续合作,因为下一个合作者未必会象他那样不拘小节知情识趣,而且即便将来有一天要坦白真相,与一个人说总比与好几个人说要容易些。
鉴于此,荣娇准备继续努力说服玄朗,“大哥,你觉得我说得有没有道理?其实这个行业是没办法完全取缔的,你不沾手,有别人来做,那样还不如自己也参予其中,起到积极引导的作用,这就是堵不如疏嘛……”
“大哥,我真的很想与你合作,诚意满满的!要么,你再考虑考虑?拜托,拒绝得太干脆,我会觉得忒没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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