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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章

    屈鸿儒站在自家门口。抬头看那《耕读人家》的牌匾,心里疑惑着,是不是耕田读书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

    八月糜黄、九月谷熟,正是庄稼上场的时节,往年这一阵子屈家雇用的七八个长工根本顾不过来,还要雇用一些短工。城隍庙的戏楼前常常有汉子站在那里揽活,屈鸿儒到戏楼前一转,屁股后边的短工能跟一长串,有的汉子哀求掌柜的,只管饭不给工钱也行,如果揽不下活就要饿一天肚子。

    可是这一年日鬼,雇用的长工刚干完半年活就要求辞退。辞退的理由五花八门,不是家有八十岁的老母,就是媳妇坐月子。你说走一两个长工也属于正常,问题是几乎所有的长工都不想继续干了,这让屈鸿儒有点始料不及。屈鸿儒问那些长工:是不是我给你们付的工钱太低?长工们摇头。要不然就是吃的不好?长工们说,掌柜的你不要瞎想,你们全家吃黑面馍,把白面让给长工吃,这样的掌柜世上少有。

    屈鸿儒急的跺脚:“那究竟是咋回事吗你给咱说清。”

    长工们哀叹一声:“唉!掌柜的,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们站在罂粟田里割一天烟等于给你干半年活。”

    屈鸿儒恍然大悟,原来长工们辞职不干就是这个原因!站在大田里举目四望,罂粟花十里飘香。不过屈鸿儒决不后悔,他认为种植大烟是一条歪门邪道,民以食为天,老百姓总不能靠大烟活命,这样的现象维持不了许久。可是当今目下怎么办,节令不等人,总不能让那么多的秋庄稼烂在地里。

    好在屈鸿儒还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屈清泉、二儿子屈清江已经结婚生子,弟兄俩常年四季帮老爹爹种田,从来没有怨言。三儿子屈清海经不住三大屈鴻章(三爹)的一再鼓动,在长安上了大学。不过屈鸿儒有言在先,上完大学还得回来种田,屈家老祖先立下遗训,不准屈家的后人在朝为官。事实上屈家的后人在朝为官的不少,屈鸿儒只能管得住他们这一分支,实际上也只能管得住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三兄弟的几个孩子全在长安上学,以后究竟走什么路子不得而知。

    屈鸿儒父子仨加上两个儿子媳妇,五个人早出晚归,一天也收不了几亩糜谷,还要拉到场里套上牲畜碾打,扬净晒干,几百亩秋庄稼什么时候才能干完?!而且秋庄稼壳松,收割得稍微迟点籽粒就撒落得满地都是,便宜了大群的鸟雀子,秋田里鸟雀子叽叽喳喳,好像召开盛大的宴会。无奈之下屈鸿儒让儿子清江写了一个告示,今年的秋庄稼无代价地送人,谁收割归谁。

    即使那样秋田里也没有人收割,那些二道贩子就站在地头收购大烟,割下的大烟天黑时就能卖得白花花的银元,一斗麦子三块银元也不怕,割一天大烟起码能籴两斗麦子,这比干啥都划算。

    屈鸿儒心里起火,嘴上干起了一层皮。早晨他天不明起来,专门瞅那些睡在商铺的台阶上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把那些无论男人女人大人小孩请到家里饱餐一顿,然后给他们每人发一把镰刀,去秋田里收割庄稼。晚上还及时发给那些流浪汉工钱,嘱咐他们第二天再来。开始几天还当真有效,到以后那些流浪汉也越来越难找,原来那些种植大烟的主家把那些流浪汉雇用去给他们割烟,活路又轻松,给的工钱又多。

    这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几辈子的庄稼汉遇到了新问题。两个儿子清泉和清江劝爹:心里也不要上火,能收多少就收多少,权当今年秋庄稼遭灾。屈鸿儒流泪道:“孩子,天作孽、犹可训,人作孽、不可活。灾荒年间一斗金子换不来一斗谷子。我听人说凤栖种植大烟是军队支持……”

    父子们正说话时听见有人敲门,清泉前去开门,岂料想门口站着几个军人。清泉纳闷,我们家从来跟官家没有交往,这些军人找谁?于是清泉张口说:“你们可能叫错门了。”

    军人们说:“我们不会叫错门,我们找屈鸿儒。”

    清泉说:“我爹跟官家从来没有交往。”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有点生气:“小伙子你究竟让不让我们进门?”

    清泉想,肚子没冷病,不怕喝凉水。于是说:“你们进来吧。”

    那几个军人进屋后也很客气,他们见了屈鸿儒问道:“我们刘军长问你这一段时期为什么不清理县城里边的茅粪?”

    城里边驻扎的军人比老百姓多,前两年大都是屈鸿儒雇用两个人把军人们拉下的粪便集中起来运往田里,这是一举几得的好事,既解决了当地驻军的后顾之忧,屈鸿儒家的庄稼又能增产。可是最近以来屈鸿儒首尾不能相顾,那还有什么能力来拾掇粪便?于是,屈鸿儒说话也就没有好气:“自己屙下自己收拾,我没有义务为你们擦尻子(揩屁股)!”

    军人们一般在县城里边不敢惹事生非,因为他们知道凤栖城老百姓的厉害,有几次军民之间起了冲突都是军人吃亏,民不畏官,当官的就拿老百姓没有办法。况且凤栖地理位置特殊,上级一再三令五申,凤栖不能生乱!几个军人面面相觑,感觉中他们不能对屈鸿儒耍横。可是,城里边的粪便没人收拾,就要军人们自己动手,别看一人一天只屙一次,集中起来却是一个很大的活路。军人们嫌脏,谁都不愿意下手。

    军人们感觉窝囊,但是也只能忍受。路过常有理的包子店时那包子的香味很诱人,于是就走进去想买包子吃,岂料常有理却说:“我的包子喂狗都不卖给你们!”

    唉!凤栖凤栖。军人们在凤栖享受着当年国民党陆军最高的待遇,可是军人们在凤栖却不敢胡作非为。几个军人找来了一个地痞,给了那地痞几枚银元,对那地痞如此这般进行了一番交代,于是,一连几天,常有理包子店的门面上,被泼上了臭烘烘的大粪。

    县长屈志田是一个有正义感的青年,这件事不难破案。就在常有理举家逃走的当天,那个地痞被请进了县政府的大院,地痞很爽快地承认了是他给常有理包子铺的门面上泼了大粪,接着交待,他是受了屈鸿儒的指使,并且得了屈鸿儒的好处。

    政府大院内一阵哄笑,谁都不会相信屈鸿儒会出钱雇人给常有理包子铺的门面上泼大粪。屈志田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你再栽赃陷害我打断你的狗腿!

    可那地痞一点也不怵县长,地痞知道他的后台很硬,他故意朝前一站,充硬汉:“你把老子打一下试试。”

    这时,门外进来两个老人,一个是县长他爹四楞子,一个是屈鸿儒,两个人在一个神影底下拜祖先,屈鸿儒把四楞子叫叔。四楞子首先开口:“儿呀,自从你当了县长以后,我老汉都瘦了几斤肉。”

    屈鸿儒把屈志田叫兄弟,他叹一口气,说出了一番道理:“兄弟,叔今早来找我,要我承认常有理铺面上的大粪是我雇人泼上去的。有一句成语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人家给你头上泼屎泼尿,你就得自认倒霉。郑板桥说,难得糊涂。咱今天就糊涂一回。今年几乎所有的人都去割烟,秋庄稼都快落光了,都快让鸟雀子吃完了,老汉我雇不下人去收割庄稼,只能让庄稼烂在地里……好了,不说那些了,回头我跟两个儿子一起,先把县城里边军人们屙下的全部收拾干净……”

第五百五十一章

    李明秋发觉,疙瘩的野心膨胀,也许郭麻子的看法正确,这个人有点狂妄有点自大。可是就目前来说,李明秋还得利用疙瘩,疙瘩手下有十几个弟兄,这帮子土匪收购大烟已经有了经验,疙瘩的作用不可替代。

    李明秋感觉有必要逐渐削弱疙瘩的实力,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能让疙瘩大权独揽,不能让疙瘩的翅膀太硬,飞得太远。李明秋思考着筹划着,打算把收购大烟分为四个小组,分别由四个人来承担,这样一来疙瘩充其量只能收购全县一部分大烟,收入就会减少,最起码在不远的将来不会对李明秋构成威胁。

    李明秋首先选中了邢小蛮,感觉中在目前凤栖的中生代里,邢小蛮是能够跟疙瘩抗衡的不二人选。那一天李明秋装着无意,信步来到邢小蛮的精武馆,看邢小蛮正带领着一帮子弟子习武,有几条汉子也十分强悍。

    邢小蛮看李明秋来了,不敢怠慢。吩咐大家休息一会儿,然后上前打招呼,要李明秋姐夫到他家坐坐。

    李明秋也想跟邢小蛮套套近乎。杨九娃没死以前李明秋还浑然不觉,杨九娃一死李明秋突然感觉到天塌一角,倒不是杨九娃有多大的实力,而是李明秋感觉空虚了许多。李明秋必须找一个人来弥补失去杨九娃的空缺,李明秋想来想去,唯有邢小蛮能靠得住。李明秋对邢小蛮有恩,两个人又属于连襟,凤栖城里邢小蛮佩服的只有李明秋一人,李明秋相信他的话邢小蛮不会不听。

    邢小蛮的小女儿已经一岁,正扶着炕墙孑孓学步。一见来了客人,小姑娘咧嘴笑了,露着两只乳牙,简直萌翻了人。满盈看见姐夫来了,立刻下炕给姐夫泡茶,看起来一家三口过得温馨,邢小蛮已经将过去玩世不恭的习气彻底改掉,整个人蜕变的得令人难以置信。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李明秋不得不佩服邢小蛮的意志和毅力。

    李明秋索性脱掉鞋坐到炕上,摆出一副欲跟邢小蛮畅谈的架势。邢小蛮略感吃惊,心想过去几乎都是别人找李明秋,李明秋亲自到谁家求人的机会很少。李明秋心想姐夫肯定遇到什么难场事,邢小蛮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姐夫遇到什么难场事他都要拔刀相助。

    满盈用一只木盘把茶水端上炕。看见满盈李明秋的脑海里不失时机地出现了女儿李妍的身影,按辈分李妍把满盈叫姑,可是两个女孩子年龄相当,大约五年前李妍和满盈在岳父十二能的私塾念书,几个女孩子遭受了骑二师(笔者在前边已经有所交代)那一帮子禽兽的蹂躏……时过境迁,看样子满盈对她目前的婚姻非常满意,女孩子不在意丈夫比她大许多,只要男人对她温柔体贴女人就心满意足。而女儿李妍上一次回到凤栖只住了一晚,李明秋跟满香还来不及询问女儿的近况,第二天李妍就被送往延安。看样子李妍对父母隐瞒了她在延安的生活,李明秋感觉到,女儿活得不尽人意……

    李明秋浸淫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让旁边陪他喝茶的邢小蛮有点无所适从。

    终于,小蛮忍不住问道:“姐夫,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言之隐,需要小蛮帮助?”

    李明秋猛然间从对往事的回忆中惊醒,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才说:“小蛮,姐夫没有什么事需要你帮忙,姐夫主要是想帮你一把。大烟收购期将至,靳之林胡老二今年住在凤栖不走,凤栖的烟土产量今年肯定翻番,姐夫想让你组织一个收购队,带领着你那一帮子弟子收购大烟。”

    岂料邢小蛮一口回绝:“姐夫,你选错人了,小蛮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钱可多可少,可有可无。小蛮目前挣的钱够花,不想再出去扑腾。”

    接着,邢小蛮话锋一转,反而劝开了李明秋:“姐夫,贩卖大烟属于歪门邪道,更多的道理小蛮也不会说,小蛮劝姐夫见好就收。那靳之林绝对看不上凤栖的大烟生意,在凤栖做大烟生意不需要靳之林亲自出马。靳之林垂涎陕西文物久矣,靳之林看上的是关中的几座帝王陵寝。”

    李明秋一生中刚愎自用,大都是别人找他的多,他找别人的少,感觉中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竟然碰了一个软钉子。不过细想之,邢小蛮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李明秋已经被卷入旋风的中心,现在踩刹车有可能车毁人亡。李明秋不可能轻易认输,也不可能在邢小蛮面前说出他的隐忧。李明秋想了一下,斟词酌句:“人各有志,不能勉强,明秋尊重小蛮选择的志向。不过,有些话不能乱讲,盗挖关中的帝王陵寝绝非易事,听说蒋委员长亲自出面干预,想那靳之林之流也要三思而后行。”

    邢小蛮不可能在李明秋面前放肆,邢小蛮不想跟李明秋争辩,邢小蛮又转移了话题:“姐夫,你常不来我家,让满盈给咱整俩小菜,咱弟兄俩喝几杯,咋样?”

    李明秋摆手:“改日我请贤弟。”说罢,李明秋跳下炕,要走。

    邢小蛮稍加挽留,把李明秋送出门口,看李明秋在巷子的拐角消失,心想过去李明秋看见邢小蛮唯恐躲避不及,今天又主动上门要求小蛮入伙做大烟生意,内中的缘由不言自明,邢小蛮不傻,李明秋想把邢小蛮作为一堵挡风的墙!

    走在大街上李明秋释然,李明秋喜欢邢小蛮的直来直去,这个人心里不会藏奸,行为做事光明磊落。邢小蛮本身就是凤栖的一个符号一道屏障。

    李明秋物色的第二个对象是瓦沟镇的张有贵。老实说李明秋看不上张有贵这个人,这个人能量有限,没有号召力,不可能在收购大烟的过程中挑起大梁。不过这个人必须用,不为别的,因为张有贵是蜇驴蜂的亲哥!上一次路过瓦沟镇时李明秋专门去拜访过张有贵,看得出张有贵受宠若惊,有一种小人得志的张狂。按照老一辈李明秋要把张有贵叫叔,可是张有贵的外甥女又嫁给了李明秋的侄子,张有贵把李明秋叫哥也说得过去。

    张有贵杀鸡宰羊要为李明秋设宴。李明秋摆手说他已经吃过了,不要忙活,说几句话就走。张有贵点头哈腰,一点也没有老土豪家的气派。

    李明秋让张有贵准备一下,准备收购大烟。

    看得出张有贵喜出望外,口内念念有词:“明秋哥你就尽管安排,兄弟绝对不会给明秋哥丢脸。”

    既然邢小蛮当面推辞,张有贵又挑不起大梁,李明秋物色的第三个收购大烟的对象就是姜秉公。姜秉公有的是实力,狮泉镇本身就有几十个人的民团,别看兄弟江秉乾做了姜家的族长,姜秉公的号召力极强,为人做事也正派。可是姜秉公收购大烟也是一个外行,根本不懂大烟的成色,只能一边收购大烟一边慢慢摸索经验。看来当年不依靠疙瘩还是不行,这让李明秋大伤脑筋。李明秋想把姜秉公介绍给疙瘩,让疙瘩给姜秉公传授一些经验。

    然而李明秋万万没有想到,姜秉公和疙瘩一见如故,两个人年纪相当,都有一点相见恨晚的遗憾,疙瘩甚至要求姜秉公去郭宇村做客,并且毫不隐讳地告诉姜秉公,姜秉公的两个侄女就住在郭宇村。想不到那姜秉公竟然非常爽快地答应。三个人来到叫驴子酒馆吃喝,疙瘩喧宾夺主,李明秋做了陪衬。

第五百五十二章

    刘子房军长感觉疑惑,靳之林南下长安,胡老二为什么不陪着客人一同前往?难道说真是家庭内乱闹得不可开交,还是胡老二已经看破红尘?这里边是不是还有其他猫腻?让刘军长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卫兵来报,胡老二已经从东城门外进入凤栖。刘军长整了整衣领,坐在办公桌后边的椅子上没动。心想胡老二乃凤栖常客,没有必要亲自出门恭迎。老实说刘子房还有点瞧不起胡老二,那个人太粗太俗。不过双方都有生意往来,还得互相利用。

    可是刘军长坐在办公室等了半天,始终不见胡老二出现。刘军长以为胡老二去了李明秋那里,心里也不太在意。李明秋对胡老二也是须臾应酬,相互间都有既得利益。

    胡老二这个人非同小可,刘子房心里还是不太踏实。他让卫兵去侦察一下,如果胡老二果真去了李明秋那里刘军长也就放心,刘军长还担心胡老二跟他的下属沆瀣一气,刘军长看起来很随和,实际上大权独揽,不给下属任何自由活动的机会,为此有些师团长表面上唯唯诺诺,内心很不服气,特别是得知刘军长跟胡老二一起用军车贩运大烟的事实以后,心想刘军长总得分给他们一点利润。可是刘军长也有自己的想法,总担心这些下属吃饭砸锅,得了好处以后到处乱说。

    其实刘军长的担心纯属多余,胡老二人虽然粗鲁,但是有他自己行为做事的原则,在长安时胡老二只跟胡宗南司令长官一人交往,对胡长官的那些下属则显得不屑一顾。胡老二最忌讳他自己的手下人背着他另立山头,一旦发觉格杀勿论!所以胡老二从不跟刘军长的下属交往,胡老二清楚那样一来等于自己给自己使绊子,到头来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停一会儿刘军长的卫兵进来,报告刘军长胡老二并没有去李明秋家里。根据卫兵的侦查,胡老二进城后直接去了精武馆去找邢小蛮,邢小蛮打发走了所有前来习武的弟子,跟胡老二一起关起门来不知道商量什么事情。

    又是这个邢小蛮!刘子房军长既感觉棘手又非常生气。邢小蛮是全国知名的抗日英雄,邢小蛮刺杀日军太原警备区司令的壮举在全世界引起了轰动。邢小蛮军副参谋长的职衔得到了国防部的直接任命。邢小蛮跟郭麻子不同,刘军长不可能对邢小蛮下手。可是邢小蛮行为做事向来我行我素,根本不给刘军长留有任何余地。邢小蛮私下跟胡老二交往,这预示着什么?让刘军长不得不有所警惕。

    刘军长命令卫兵和城墙上巡逻的士兵严密监视精武馆的活动,然后派人把李明秋请到自己的官邸。非常时期其他所有的下属都不管用,唯有李明秋清楚其中的底细。

    李明秋跟着卫兵进来了,坐在沙发上,显得萎靡不振。勤务兵进来泡茶,李明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刘军长关切地问道:“亲家,你是不是身体不适?”

    李明秋哀叹一声:“那里,李某碰了一个软钉子。今年烟土收购量大,李某想让邢小蛮帮忙收购大烟,那邢小蛮非但不干,还劝李某见好就收。”

    刘军长索性开门见山:“今日我请亲家前来,还是跟那邢小蛮有关。胡老二早晨进了凤栖城,没有来我这里,也没有去你那里,直接去找邢小蛮,两个人关起门来在精武馆咕哝了半天,我想,这两个混混走到一起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咱们还是要有所防备才是。”

    李明秋一边思忖一边说:“李某到认为这两个人头脑并不简单,他们所商量之事绝不是收购大烟。胡老二看上了邢小蛮的武功,说不定跟靳之林南下长安有关。”

    刘军长摆手让卫兵出去,然后亲自把门闭上,转过身跟李明秋并排坐在一起,身子前倾,一副虚心讨教的样子:“愿闻其详。”

    李明秋说出了一番见解:“靳之林南下长安,胡老二没有陪同前往,这里边不能说没有蹊跷。别看胡司令统领着几十万西北军,他在关中地盘没有胡老二寸步难行!胡老二正是看准了胡司令的软肋,故意给胡司令难堪。”

    刘军长凝目沉思:“此话怎讲?”

    李明秋娓娓道来:“靳之林这次西进长安,不能说跟盗挖帝王陵寝没有关系。目前最有价值的就是乾陵跟秦陵,可是秦始皇下葬时处死了所有参与建设陵寝的工匠,至今人们仍然不知道秦陵究竟在什么地方。靳之林这次摊的本钱很大,前一段时间我的小儿子怀信回来说,外国来的地质专家已经在骊山和乾陵周围侦探了几个月,”

    刘军长感觉不解:“我怎么越听越糊涂,盗挖帝王陵寝胡老二怎么能置之度外?”

    李明秋击掌道:“这正是问题的所在!靳之林这一次找错了人!靳之林忽视了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靳之林这次盗挖帝王陵寝没有直接找胡老二,而是过于相信了胡宗南的实力,听说那些外国来的专家直接住进了胡司令的公馆,出外勘探有军车接送。你想想,胡老二岂肯善罢甘休?所以,李某猜想,胡老二故意住在凤栖不回长安实际上是给胡司令和靳之林施加压力,胡老二找邢小蛮,肯定跟盗挖帝王陵寝有关系!胡老二可以名正言顺地纠集一帮子三秦子弟公然跟胡宗南对抗,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关中大地即将上演一场龙虎斗。”

    刘军长摇头:“亲家言重了。盗挖帝王陵寝蒋委员长亲自出面干预。估计胡司令和靳之林要三思而后行。”

    李明秋嗟呀长叹:“亲家差矣!什么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什么叫贪得无厌?那靳之林富可敌国,听说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不思****,地上掉一枚铜钱都要亲自捡起来。他要钱何用,为什么要铤而走险?还不是为了聚敛财富?那是一种刺激一种欲望,几乎所有的人到了那种地步就会情不自禁,根本不用考虑,没有三思而后行之说。”

    这是一种玄学,刘军长不敢苟同,但是也找不出理由反驳。正在这时门外卫兵喊了一声:“报告!”

    刘军长以为胡老二来了,两个人的谈话戛然而止。可是卫兵竟然进来报告说:胡老二的小车已经开出东城门,直奔黄龙山而去。

    李明秋认为有必要把邢小蛮找来,询问一下他跟胡老二究竟谈了一些什么。

    刘军长反问李明秋:“你以为邢小蛮会听你说?”

    李明秋说:“如果邢小蛮不肯说,就等于李某分析的正确。”

    停一会儿邢小蛮来了,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反问李明秋:“姐夫,你找我做什么?”

    李明秋问的直接:“刚才胡老二找你来着?”

    邢小蛮叹一口气:“这些人都把小蛮当枪使,那胡老二要我当他的保镖。小蛮没有答应,小蛮不会那么傻,小蛮有老婆有孩子,小蛮要那么多钱干啥?”

第五百五十三章

    胡老二一生中放荡不羁,感觉中只要自己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功的道理。可是快六十岁时遇到了人生中致命的一击,那次未遂的谋杀案虽然被成功化解,胡老二却因此跟自己的大儿子反目为仇,胡继业和他的妈妈被胡老二从生死簿上剔除了,事情过后胡老二有些后悔有些难以尽述的空虚。下定决心洗心革面,立地成佛,不再杀人如草嗜血如麻。

    可是人的行为有时由不得自己,如同一辆正在疾驶的汽车,猛踩刹车也会造成车毁人亡,这一点胡老二心里明白。胡老二跟全国各地的黑道头目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事非要胡老二亲自出面才能玩转,胡老二也不可能急流勇退。

    胡老二首先尝试改变自己,他不再那么颐指气使,咄咄逼人,尽量使得自己随和一点,毕竟韶华不再,感觉中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不刻意收敛说不定那一天被人暗算。

    胡老二的改变文慧体会最深。在文慧的心目中胡老二就是一尊恶魔一头禽兽,胡老二的意志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胡老二身边的女人说到底就是胡老二的****,没有一点人身自由和说话的权利,伴君如伴虎,文慧真正感觉到生不如死。那一次文慧把钻戒送给姐姐文秀,就是打算给姐姐留个念想留个信物,文慧想总有那么一天自己会被胡老二折磨致死,文慧甚至想到杀死胡老二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人有时积习成性,想改变自己也不那么容易。那一次胡老二以为文慧把钻戒送给心上人,文慧受到的****难以启齿。事情过后胡老二的内心深深地自责,这一辈子输光了所有的资本,六十岁上逮了一只十七岁的雏崽,应该细心呵护才是,想不到胡老二心理变态,竟然惨无人性地使得文慧的身心受到了摧残!

    一夜之间文慧摒弃了对胡老二所有的胆怯和恐惧,人最难打破的心里屏障是怕死,孱弱的女人把生死置之度外,第一次违抗君命,让胡老二颜面尽失。几乎所有的人都为文慧捏一把汗,想不到胡老二竟然人性回归,顺了文慧的心意,让文慧跟妈妈蜇驴蜂回了娘家。过了两天胡老二竟然亲自来到岳母家,虽然没有对文慧赔礼道歉,但是却对文慧表示了某种程度的关怀。可怜的女人最容易满足,文慧心里那种仇恨的坚冰开始消融,感觉到胡老二变了,变得不再那么专横。

    其实胡老二内心的变化远不止这些。李明秋的分析正确,靳之林西进长安的目的只是把收购大烟作为幌子,靳之林更大的野心就是盗挖帝王陵寝。

    可是李明秋的另一种猜测失准,胡司令早都预料到盗挖乾陵没有胡老二的参与根本不可能完成,为此事胡司令曾经几次亲自跟胡老二密谋,想不到胡老二非常明确地拒绝。胡老二言之凿凿:“这一生缺德事做得太多,想给后代子孙积点阴德。”

    胡老二不傻,三秦子弟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盗挖帝王陵寝是一件遗臭千年的缺德事,搞不好还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是胡宗南利欲熏心,总想跟四大家族攀比,在聚敛财富方面,人的欲望永不满足。靳之林是胡宗南请来的,盗挖帝王陵寝靳之林有这个能力。几个月前靳之林高薪从国外请来了地质专家,感觉中时机成熟了靳之林又亲自上阵。可是胡老二始终不为所动,这让胡宗南有点心虚,偷鸡不成蚀把米事小,害怕的是机关算计,想吃狗肉反倒让狗咬了一口。

    靳之林南下长安,胡老二没有陪同前往,各种猜测都有,这件事只有胡老二自己心里清楚。胡老二一生中过手的银钱无数,到头来一无所有,目前仅有的一点享受就是每天晚上搂着文慧睡觉,感觉中这个小女人就是他的所有。胡老二真的不想冒险去盗挖帝王陵寝,胡老二已经厌倦了聚敛财富。胡老二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颐养天年,胡老二一来到卧龙岗就不想再挪动。

    可是,胡老二细心观察,靳之林这次西渡黄河,带来的手下干将几乎全是武林高手。目前看起来两家人一团和气,一旦起了冲突胡老二说不定就要吃亏。胡老二想起了邢小蛮,胡老二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粗中有细,他清楚刘军长和李明秋并不可靠,他们之间的关系说到底只是利益关系,相互间都在互相利用。邢小蛮就不相同,邢小蛮虽然是一介武夫,可是身上没有眉骨,活得堂堂正正。胡老二想跟邢小蛮在一起共事,想把邢小蛮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一大早胡老二开上汽车进入凤栖城,胡老二没有去找刘子房和李明秋,胡老二直接来到邢小蛮的精武馆。胡老二跟邢小蛮促膝畅谈了半天,看起来两个人谈得非常投机,可是当胡老二提出想跟邢小蛮一起共事时,邢小蛮竟然一口回绝:“小蛮是一条莽汉,胸无大志,行为做事不考虑后果。胡大哥你选错人了,小蛮给你拉套只会给胡大哥增添许多麻烦。”

    胡老二想不到邢小蛮会断然拒绝,人有时想改变自己很难,胡老二的痞子劲又上来了,站起身来甩袖而去,临走时撂下一句话:“邢小蛮你听好,我就不信离了胡萝卜做不成席!”

    邢小蛮嘿嘿一笑,没有在意。

    胡老二让司机开上汽车上了驴尾巴梁才想起,他应当去拜会一下刘军长和李明秋。

    进入黄龙山,迎面刮来湿漉漉的风,看周围群山一片墨绿,夕阳挂在树梢上映出一抹金辉。胡老二的心情开始好转,心想那邢小蛮并不欠你什么,你胡老二为什么生气?一生中好像很少有人拒绝你的要求,难道你说的话就是“圣旨”?别老自以为是,改变自己不只是一句空话,首先要学会控制情绪。

    八十里山路,汽车上了卧龙岗正好夕阳把天空染红。突然一群乌鸦黑压压飞来。让胡老二感觉扫兴。一连许多日子乌鸦都围绕着卧龙岗飞来飞去,让胡老二产生一些疑虑,乌鸦是来寻找动物的死尸,是不是周围的什么地方死了什么动物?

    胡老二下了汽车,跟着乌鸦飞行的方向朝前走了一段路,胡老二的身后跟着他的几个保镖。大家来到一处断崖下,借着夕阳的余晖朝下看,只见断崖中间的一棵树上,挂着一副粼粼人骨。

    没有听说山寨上死了什么人,这个死者是谁?看来这个人掉下悬崖时并没有摔死,肯定是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和食物补给,饥饿伤痛而死,死者不会是别人,肯定是山上的土匪!

    胡老二起了恻隐之心,感觉中有必要弄清死者的身份。山寨上住着一部分土匪弟兄,还有胡老二和靳之林的下属,大家打着火把来到山崖下,把死者的骨殖从树上弄下,有人捡到了一根烟袋,几个土匪弟兄围在一起辨认,有人突然惊叹:死者怎么会是赛诸葛?一个睿智多谋的老人……

    疙瘩闻讯赶来,说出的话充满豪气:“赛诸葛是山寨的三朝元老,赛诸葛之死是卧龙岗山寨的损失。事已至此大家不要乱猜,山寨经不住任何动荡和骚乱,全当老人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山崖摔死的,把老人入殓厚葬,然后各执其事,收购大烟是当前的第一要务。”

    没有人怀疑疙瘩弄死了赛诸葛,赛诸葛跟疙瘩没有任何利害冲突。赛诸葛之死疙瘩没有受到任何损失,疙瘩把赛诸葛的丧葬仪式安排得周到而精细,赛诸葛之死反而为疙瘩赚足了人气。

第五百五十四章

    豆瓜爹心情复杂地看着疙瘩派土匪弟兄给水上漂用骡子从瓦沟镇籴来米面和生活日用品,然后冠冕堂皇地把那些东西从骡子身上卸在院子内,水上漂站在一边抱着孩子,指挥着弟兄把米面倒进瓦缸,把日用品扛回屋子,弟兄们卸完东西后赶着骡子离去,连口水也不喝。

    小豆豆已经五岁了,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爷爷在一起。豆瓜爹还算没有泯灭人性,不让孙子知道娘在干啥,也不让孙子染上抽大烟的恶习。郭宇村的老人们相继死去,漏斗子看见豆瓜爹总是不屑一顾。豆瓜爹闲得无聊,靠抽大烟打发枯燥无味的时光。可是他每次抽大烟总是僻过孙子,孙子还小,不能让孙子过早地知道人世间的苦涩。

    有时。豆豆睡到半夜突然间爬起身,惊恐地问爷爷:“爷爷,院子里是谁?”

    爷爷把豆豆摁进被窝,吓唬孙子:“不要说话,院子里来了毛胡(方言,狼)!”

    豆豆知道,“毛胡”就是野狼。有的孩子晚上爱哭,大人总是吓唬孩子:“毛胡来了!”可是豆豆总是疑惑不解,娘为什么不怕毛胡?毛胡闯进娘的屋子干啥?停一会儿娘住的屋子好像老鼠偷油悉悉索索,紧接着传来了娘那夜猫子叫春似地喊声。小豆豆问爷爷:“毛胡欺负娘,你为什么不去管管?”

    豆瓜爹用一双大手把孙子的耳朵捂住,佯装发怒:“碎(小)娃娃,不该问的别问!”

    一年一度的割烟时节到了,往年这时,水上漂总是提着罐罐,起早贪黑地割烟。那可是满地的软黄金,割一天烟就能赚得几块银元。可是自从疙瘩上了水上漂的炕以后,水上漂再也不去割烟。穷乡僻壤的山村,篱笆墙隔不断流言蜚语,疙瘩跟水上漂的那一点破事早已人所共知。不过大家不会在意,谁家锅底没黑?太阳照样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谁也不会为了别人的家长里短去搬弄是非。疙瘩照旧每天晚上把马拴在村口的树桩上,明目张胆地从篱笆墙的豁口进入水上漂屋子,跟水上漂在土炕上颠鸾倒凤,天明时穿上裤子离去。临走时交待水上漂:“再不要去割烟了,哥把妹子养活着。”

    水上漂活了二十多岁,难得这样清闲。每天中午她把自己收拾干净,一件红格子夹袄格外鲜艳,脚上穿一双绣着牡丹的红鞋,葱绿色的老布裤子紧紧包裹着肥肥的尻蛋子,一根粗辫子在脖子上绾一扎,掉在胸前,两只大奶子颤颤地,让人看着眼馋。

    那是郭宇村一道亮丽的风景,村口的歪脖树下站着一个女婵娟。水上漂一边磕着葵花籽一边抱着孩子站在三岔路口张望,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心里边总是有些浮躁,感觉中一天的日子过得太慢,女人家对待炕上的那点活路有点贪婪。

    可是豆瓜爹不得不去割烟。老家伙割烟主要是为了自己消费,他知道中午太阳最红时割的烟最好,早晨起来豆瓜媳妇做饭,豆瓜爹过足烟瘾,开始在院子里的石头上磨刀。不知道为什么豆瓜爹总是在磨刀。逃荒要饭时随身带的梭标,割草时用的镰刀,砍柴时用的斧头,挖地时用的镢头,锄地时用的锄头,切菜时用的菜刀,割烟时用的小刀。有些工具早已不用,豆瓜爹总是磨了一遍又一遍,把那些工具磨得铮亮,磨刀成了豆瓜爹的嗜好。

    老实说水上漂对公爹不错,是公爹把水上漂从半道上捡回来,让水上漂做了儿子豆瓜的媳妇,水上漂知恩图报,对公爹照顾的非常周到。前几年甚至心甘情愿地为公爹献身,跟公爹在一起鬼混。把婆婆气的离家出走,在仙姑庵当了尼姑。

    水上漂不知道公爹为什么老在磨刀,一见公爹磨刀水上漂就有点心神不宁,感觉中公爹也有点心理变态,跟村里任何人都不交往,唯独跟孙子豆豆在一起,才能显出一个老人的慈祥。

    不过水上漂也不去多想,心想公爹不会把儿子媳妇怎么样,况且两个人互相依靠,那一次豆瓜爹自残,如果没有水上漂精心照料,豆瓜爹就活不到今天。

    人都知道感恩,感恩是人的本能。豆瓜媳妇把饭做好,用木盘端上炕,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吃饭,小豆豆仰起脖子问妈妈:“娘,昨夜毛胡(狼)闯进你的屋子,你怕不怕?”

    水上漂脸微微一红,嗔怪儿子:“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

    豆瓜爹阴沉着脸,五官挪位。不过豆瓜爹什么也不会说,他已经学会了沉默。吃完饭水上漂抱着孩子去村口的歪脖树下守望,老家伙一个人在屋子里过足烟瘾,然后一手提着罐罐一手拿着小刀,去大烟田里割烟。走到半路上老家伙又折回来,不知道豆瓜爹发现了什么,还是有什么预感?

    马蹄扬起一溜尘土,马背上下来的,正是疙瘩。自从胡老二进驻卧龙岗山寨以后,疙瘩很少再去山寨,疙瘩也很倔,不会说那些舔尻子(相当于巴结)话,跟胡老二在一起疙瘩很别扭,疙瘩索性离胡老二远点,免得在一起尴尬。

    疙瘩也不想回家。自从疙瘩当了山寨之主以后,洋芋和菊花跟疙瘩无形中疏远了,不知道为什么,疙瘩看见那两个女人觉得讨厌。可是疙瘩不会把洋芋和菊花怎么样,那两个女人怀里抱着疙瘩的亲生儿子,儿子是疙瘩的传承。疙瘩每次回家总是坐一坐就走,疙瘩还必须孝敬妈妈。洋芋和菊花明知道疙瘩每天晚上都回村,村口的树桩上拴着疙瘩骑的马。不过两个女人从不敢在疙瘩面前说啥,日子里搅合了太多的压抑,女人们感觉到疙瘩的变化太大。

    歪脖树离豆瓜家不远,进入郭宇村第一幢茅屋就是水上漂家。疙瘩看见水上漂穿着红袄绿裤绣花鞋站在村口,心里涌上来一种莫名的激动。山村的中午静无一人,鸟雀寂声,唯有太阳笑得灿烂。疙瘩从身上掏出一把洋糖塞进豆豆的衣兜里,然后不避孩子,无所顾忌地把水上漂拦腰抱住。

    小豆豆惊恐地看了疙瘩叔一眼,随即释然,瞪着眼睛问疙瘩:“叔,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跟娘在一起?”

    疙瘩回答得粗鲁:“我*你娘!”

    紧接着小豆豆看见,娘的裤子已经褪到脚跟,娘的身子紧靠着歪脖子树,疙瘩叔的屁股明晃晃地亮着,紧搂着娘不停地晃动。娘歪过头朝小豆豆摆手:“豆豆,快回家去,你爷爷在家等你……”

    那是一种荒蛮一种放肆,疙瘩知道,中午天村口不会来人。一男一女身子靠着歪脖子树缠绵了许久,太阳看得害羞,钻进一片浮云里溜走。终于,水上漂说话了:“疙瘩哥,咱们回屋。”

    隔着篱笆墙疙瘩看见了,豆瓜爹掬偻着腰,坐在石头前正在磨刀。

    小豆豆蹲在爷爷的面前,问爷爷:“爷爷,你为什么总在磨刀?”

    豆瓜爹摸摸孩子的头,说:“你长大后就会知道,山里有一种两条腿的狼。”

    那一刻,疙瘩心里涌上一种杀人的冲动,那种杀人时的快感让疙瘩的心理扭曲。水上漂明显地看见了疙瘩脸上的异常,惊恐地喊了一声:“疙瘩哥!”

    疙瘩惊醒了,兔子不吃窝边草,疙瘩不能在自家门口轻举妄动。疙瘩狂笑着:“老汉叔,别逞能!先把自己屙下的擦净!”

第五百五十五章

    常有理到达郭宇村时已经半夜,只看见一排排茅屋在暗夜里静默,老婆和女儿常焕生跟两个儿子媳妇睡在一起。常有理和妻弟在另外一间茅屋燃起一堆篝火,老哥俩围着篝火打盹,不知不觉天明。

    一个卖包子的小店主,几十年来没有出过凤栖城,外边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常有理并不清楚。心想他一生并没有亏过任何人,耄耋之年却逼迫离乡背井。好赖一家人还都活着,还能在这异域他乡团聚,这就比啥都好。常有理没有想过发财,只要吃饱肚子就行。早晨起来揉揉眼,伸伸懒腰,信步走出屋子,村子里的景致让常有理吃惊。只见薄薄的雾霭中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山峦起伏,陡峭的地方长满葱绿的灌木,比较平坦的山坡罂粟花儿开得艳丽。低矮的茅屋里走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家沿着田埂走到罂粟田里,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常有理没有见过割烟,但是包子馅里当真搅过米壳(罂粟壳,可以入药)。凤栖城里卖小吃的都那么做,米壳吃了上瘾,客人越吃越想吃。常有理弄不清这两年凤栖周围的大烟为什么突然泛滥,几乎所有的农户都种植大烟。有些事也不需要弄清,常有理拖家带口逃出凤栖城,捡了一条活命,许多事还来不及细想,只是他看两个儿子媳妇和四个孙子过得有声有色。

    吃完早饭妻弟赶着毛驴回了瓦沟镇,张虎娃也是一个老实的庄稼汉,毫不隐讳地说他也种了几亩大烟,他耽搁不起功夫,还要回去割烟。艾叶和改英(两个儿子媳妇)把小一点的孩子交给婆婆照管,两个媳妇带着两个大一点的孩子下田割烟。常焕生也要去跟嫂子干活,两个嫂子给了焕生一把菜刀一只大碗。姑嫂三人带着两个孩子下田割烟去了,常有理这才有机会看一看两个儿子的家。

    家里添置了锅碗瓢盆,看样子日子过得还可以。人总得不断地适应环境和适应生活,能活下来已经不错。突然脚下绊了一下,这才看清楚地上有一个大坑,掀开坑上苫盖的莎草,常有理简直惊呆,坑里边装着半坑大烟!

    常有理知道大烟的价值,这些大烟等于常有理在凤栖城的全部财产!难道说这个村子的大烟属于野生?两个媳妇下田割烟为什么没有人管?

    草帘子掀开一角,探进来一颗圆圆的脑袋。邓金元?地不平怎么也在这里?这老家伙发什么神经?放下棺材铺子不开,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干什么?

    地不平可不管那些,哈哈笑着进来:“想不到吧,老伙计,不走的路走三回。你的遭遇我早都听说,想不到咱老哥俩在这里相遇。”

    常有理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邓金元遇到了什么难场事,地不平该不是也跑到这里来避难?地不平得罪了谁?

    不用常有理张口,地不平便说出了他自己的全部遭遇。原来是这么回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地不平的两个儿子拐骗了南霸天姜秉公的侄女!常有理琢磨着,凤栖城里地不平伸出一根手指头比常有理的腰粗,但是不管富人穷人,人起码要活得端正,做棺材的把人亏了,竟然拐骗良家民女!常有理鼻孔里哼了一声,心里头有点瞧不起地不平。不过他乡遇故人,有人做伴也是一件好事。常有理苫好地上的烟土,不想再打探地不平家的隐情,心想自己一大堆窝心事,还嫌别人的屁臭。于是自我调侃道:“你说咱卖包子招谁惹谁了?竟然也有人把屎盆子尿盆子扣到咱的头上。”

    地不平哀叹一声:“人在家中坐,大祸从天降。得过且过,想那些干啥?本来准备今天跟儿子一起上山雕刻门窗,听说你来了,想跟你谝谝,因此上没有上山干活。走吧,过那边屋里,让儿子媳妇给咱泡茶。”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常有理倒想见识一下那富家千金究竟是什么模样,于是跟着地不平出了东屋进西屋,面前两个千金简直把常有理看傻。常有理也爱看戏,感觉中这富家千金简直跟戏台上下来一样。那毛桃毛杏张开樱桃小口一笑,常有理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好像两个千金毫无感觉,一声“爹”、一声“叔”,叫得常有理心里熨贴。院子里摆一张石桌,两个老汉坐在石凳上喝茶,这也是山区一种特有的现象,几乎家家院子都有石桌石凳,客人来了大都坐在院子里吃饭喝茶歇凉。常有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觉中满口清香,不由得问道:“乡党,这茶叶是你带来的?”

    地不平说得满不在意:“那里,这茶叶是疙瘩送的。”

    常有理一下子从石凳上弹起:“这么说来,你的两个儿子当了土匪?”疙瘩的大名在凤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常有理虽然没有见过疙瘩,却知道疙瘩是土匪头目。

    地不平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土匪咋啦?土匪也是人。你以为你屁股底下坐的是谁的领地?这里就是土匪窝子,疙瘩就是郭宇村人。”

    常有理犯了糊涂:“那么,我的两个儿子究竟干什么?”

    地不平说得不紧不慢:“你的儿子媳妇没有跟你说?常建生常桂生帮八路军贩运枪械,那个行当比当土匪还危险!”

    常有理一下子坐到地上,茶水杯子没有抓牢,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地不平坐着没动,讥讽道:“伙计,没怕,这年月没有保险的行当。你卖包子保险,结果犯了命案。”

    地不平的两个儿子媳妇一人抓住常有理的一只胳膊,把常有理从地上扶起来,说出的话软绵绵:“叔,我爹说得对,这年月,没有保险的行当。”

    常有理惊魂未定,明明大天白日,感觉中好像在做梦。这个社会处处暗藏杀机,让你防不胜防,原以为逃出凤栖就是逃出死亡的牢狱,岂料刚出苦海又进火坑!日子过得穷富都无所谓,哪怕土里刨食、拉上枣棍要饭,人活一生图的就是个平安。贩运枪械让官兵抓住就是死罪!想起笔架山下血淋淋的杀人场面,常有理不寒而栗。

    正在这时只见几个汉子骑着马气宇轩昂地朝两个老汉喝茶的地方走来,邓金元一眼认出了姜秉公,瞬间脸色煞白,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刚才他还讥笑常有理胆小,这阵子邓金元也显得有点怂包,他颤声对两个儿子媳妇说道:“你俩快跑,天塌下来爹顶着。”

    毛桃毛杏一见伯伯来看她俩,不但不跑,反而迎着姜秉公扑上前去,流泪喊道:“伯伯!”

    姜秉公下马来,两只胳膊搂着两个侄女,替侄女擦去脸上的泪珠,问道:“你俩在这里过得习惯不?”

    岂料地不平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不孝子胆大包天,竟敢拐骗老爷的侄女!邓金元愿意替子顶罪,万望姜老爷放过两个孽子。”

    姜秉公看看疙瘩,走上前把邓金元扶起,有点哭笑不得地问道:“亲家,你这是演的哪一出戏?”

第五百五十七章

    疙瘩杀了人,把一身血衣脱来仍在张有贵家客厅的地上,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洗了把脸,扬长而去。

    张有贵瘫坐在躺椅上,想了半天。

    眼看着天色微明,必须想办法把这一身血衣处置。最好的办法就是塞进炕洞里烧掉,不留痕迹。

    可是张有贵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找来一条褡裢,把那些血衣连同疙瘩身上装的零碎全部塞进褡裢里,藏匿在张家的地窨子里。

    地窨子里只有一把钥匙,平日里那钥匙别在张有贵的裤带上从不离身。地窨子里藏着张家的所有浮财,实际上等于张家的地下金库。张有贵把装着血衣的褡裢小心地置放在一个角落,然后锁上门来到院子里,拿一把铁锨和扫帚,一点一点地清铲疙瘩留在地上的血迹。张有贵吸取了大哥张富贵打死鬼子五没有来得及清理血渍的经验,一直沿着巷道检查到街上,确信所有的血渍已经清扫完毕,这才坐在客厅的躺椅上歇息。

    那是一个夏日,三进的庭院历经沧桑,显得支离破碎,蘖朽的椽檩,坍塌的檐角,瓦砾遍地,门窗上漆落彩剥。一片残败的景象。

    这也难怪,张家被官家扫地出门三年,三年之中那些佃农住进来乱拉乱撒乱糟踏,烟熏火燎,一幢好端端的百年老屋被糟蹋的七零八落。张有贵雄心不减,他深知一幢好的庭院就是这一家人的门面,这一年多手里积攒了几个钱,张有贵首先决定整理庭院。

    整理庭院的工程从开春时就已经开始,大门外的牌楼已经粗见雏形,整旧比修新还难,估计整幢院落整理完毕最少也得一年。工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进行着,张有贵又在实施他的第二套计划,那就是托媒婆为他到处打探,看哪一户殷实人家有待嫁闺中的大闺女,张有贵决定为自己纳妾。

    这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不需要遮掩,不需要隐瞒,不需要偷偷摸摸,更不需要跟谁商量,只要把自己的意图告诉家人就行。不过就目前来说,张有贵还没有必要给几个姨娘打招呼,因为张有贵还没有找下合适的人家,张有贵不想要那些来路不正的女人,张有贵将近四十岁还没有儿子,张有贵想娶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子来为自己生子立后。

    这几年,瓦沟镇周围的大田里都种植了大烟,基本上看不到麦田,偶尔在万绿丛中看见一片金黄,到让人感觉稀罕。可是六月六上坟却是农家人必须做的一件大事,农户人家把打下的新麦子磨成面,蒸成油包馍,提到篮子里上坟,祭祀祖先。然后相互间走亲串戚,享受麦子收割后这一段时光的悠闲。

    前一段时间张有贵的三娘(亲娘)被居住在邻县的姨弟用轿子接走,这在当年的农村非常普遍,尤其是爹娘过世以后,姐妹俩互相走亲戚成为时尚,过了一段时间张有贵骑一匹马亲自到邻县去接娘回家。人不可参假,张有贵对待三娘跟对待其他娘亲就是不一样。

    一百多里山路,张有贵骑马走到邻县时已经天黑。幼年时张有贵常随娘来姨家走戚,对姨家非常熟悉,姨夫在街上开着铺面,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殷实。张有贵在城外的骡马大店寄存好马匹,然后背着褡裢走进县城。邻县跟凤栖基本相似,但是这里远没有凤栖城繁华。张有贵在一家朱漆大门前停下,门口挂着一只大红灯笼,举手敲门,开门的竟然是表妹。

    张有贵比表妹大许多,在张有贵的心里表妹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扎两根羊角辫,爱哭,哭起来鼻涕淌在胸前。可是眼前的表妹出落得水灵,穿一件碎花洋布衬衫,一根独辫子在脖子上绾了一扎,掉在胸前,刘海下一双毛眼眼扑闪着,让人看着舒坦。

    表妹一点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表哥!”然后把张有贵带进上房客厅,一家人正在吃饭。

    表弟接过张有贵身上的褡裢,表弟媳妇站起身给张有贵盛饭,姨夫跟姨问候了张有贵一句,看起来这一家人日子过得殷实而和谐。

    张有贵的心被一种情绪俘获,好像发现了什么,感觉中兴奋异常,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何必要托媒婆到处说媒,眼前的表妹可不是一个绝佳的对象!灯影下表妹的形象罩着一层虚光,在张有贵的眼里表妹好似天仙一样。那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发现,让人在无尽的遐思中疯狂。当天晚上张有贵跟娘睡在一起,就迫不及待地提出要把表妹娶回家。

    岂料娘坚决反对,说出的话语重心长:“有贵呀,娘不反对你纳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张家目前看来表面上平和,因为一大家子人要靠你养活,老大老二虽然死了,但是他们身后有儿子,一旦儿子们长大,非要站出来跟他们的三老子闹腾不可。这一点娘心里有底,你目前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生一个儿子,有了儿子就能跟他们分庭抗礼。但是你不能打你表妹的主意,你表妹年龄还小,今年刚好十五岁,你姨夫你姨肯定舍不得,你快四十了,这样做有点缺德。除过穿红的还有穿绿的,有贵呀,不要在亲戚之间闹腾得乌烟瘴气。”

    张有贵不傻,明媒正娶肯定行不通。张有贵有上次骗奸侄女张芳容的经验,也在思考着怎样能把生米做成熟饭。可是娘的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张有贵的邪念:“有贵,娘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如果敢打你表妹的歪主意,娘立刻就死在你的面前!”

    晚上母子俩啦话的时间太长,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已经很晚。姨夫特意温了一壶酒,在饭馆叫了两个肉菜,为张有贵母子送行。吃完饭姨夫一家把张有贵母子送出县城,为张有贵的娘雇了一乘轿子,张有贵服侍娘坐进轿子里边,自己骑马紧随其后,回头招手告别的瞬间,张有贵看见,表妹紧紧地搂着姨的胳膊,恰似下凡的仙女……

    回到张家大院,轿夫落下轿子,大娘二娘住在后院,没有出屋迎接三娘回家,倒是四姨太跟她的儿子张天贵一起站在轿子前嘘寒问暖,四姨太还亲自扶着娘的胳膊,把娘搀扶到客厅。

    张有贵给轿夫付了脚钱,把两个轿夫打发走,回过头看见了四弟张天贵,突然间心里一亮,何不来个移花接木?

    那是一次精心设计的阴谋,张有贵安排得天衣无缝。过了一段时间张有贵带着弟弟张天贵去姨家,背过天贵张有贵问姨夫:“你看我的四弟长得咋样?”

    老实说张天贵虽然不是张家的遗传,但是的确长得一表人才。姨夫一看心动了,能把女儿嫁给张家也不错。况且不乱辈分,好像也没有血缘关系,相信女儿她姨也不会亏待孩子,瘦死的骆驼比羊大,张家说到底也算一方土豪。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不会吃亏。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有贵给姨夫家送去了聘礼。由于路途较远,双方的老人没有机会交流。张有贵托人说媒,媒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明年是个“黑年”(一年之中没有立春的节气),不宜结婚,今年结婚最好。老实说那表妹也看上了张有贵的四弟,女孩子一长大就期待结婚。张有贵瞒过了几乎所有的人,甚至连自己的妹妹蜇驴蜂也没有通知,一乘轿子把表妹抬进张家大院,拜完天地进入洞房,表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被表哥调包。

    那一刻最吃惊的要算三娘(张有贵的亲娘),张有贵玩调包计时连娘也蒙在鼓里。不过娘在震惊之余也不糊涂,事已至此只能歪打正着、一错到底!儿子屙下的要娘来收拾,娘挺直腰杆招呼前来送女的客人,娘亲自为新房燃上红烛,娘的声音亮亮的,可着嗓门安排着儿子的婚礼。

    新娘子像一只可怜的老鼠,双手抱肩缩在炕角。那一刻小姑娘的心里恐惧之极,不知道命运带给她的将是怎样的归宿。整幢院子显得冷清,根本没有结婚的喜庆。张有贵爬上炕,脸上由于兴奋而显得扭曲,他扑向新娘子,把新娘子揽入怀中,然后轻车熟路,杀进表妹的城廓……瓦沟镇的夜空,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声:“妈呀!我疼……”

第五百五十八章

    掌匠焦师傅的大女儿焦妮娜出嫁之后,二女儿焦晓娜接替姐姐的位置抡起了大锤。那打铁的大锤小伙子抡起来都非常吃力,一个小姑娘抡大锤真不容易。焦师傅无奈,给女儿换了一把小锤。可是打铁是个力气活,小锤根本砸不动铁坯。焦师傅的老婆看着女儿心疼,于是把小儿子交给晓娜抱着,老婆子亲自抡开了大锤。

    张东仓跟焦妮娜结婚以后,王世勇队长对走官道的骡马大队做了调整,新增加了两个脚夫,他俩是呼风雨和她的丈夫嘎啦。

    大家原来就在一起赶脚,一见面非常熟悉。沿路的检查比较宽松,抗日战争出现了转机,日本鬼子节节败退,国共合作默契。

    新婚夫妻大都贪婪被窝里的那一种亲热,此乃人之常情。王世勇队长专门批了张东仓半个月长假,让东仓在家里多陪陪妈妈和媳妇。

    自从爸爸张大山被日本鬼子残害以后,张东仓张东魁兄弟除过每年春节回家陪妈妈住几天,大多数日子都出外赶脚。人有时就是这样,猛然间闲下来还有点不习惯,那些日子张东仓把自家和舅舅家茅屋上的莎草重新苫盖了一遍,把两家院子里的菜地全都种上了蔬菜,把篱笆墙破损的地方进行了整理。转瞬间十五天的假期将至,张东仓告别了妈妈和新婚的媳妇,重新踏上了征程。

    媳妇焦妮娜和妈妈、妗子以及表妹一直把张东仓送到村口的歪脖树下,才恋恋不舍地分手。

    张东仓身背简单的行囊赶到凤栖城东门外的骡马大店,正好自家的马队从长安归来。弟兄们才半个月不见,好像过了几个世纪。呼风雨和嘎啦也爱热闹,大家打闹了一阵,就开始喝酒。骡马大店里有卤好的猪头,小伙子们爱把猪头肉撕开吃,不用刀切。停一会儿焦师傅端来一盆带骨羊肉,大家邀请焦师傅上座,焦师傅哀叹一声,说,有几匹骡马的铁掌需要重新更换,必须连夜给骡马钉掌。张东仓跳下炕,把焦师傅叫“爹”,叫得焦师傅心热,东仓说话毫不隐讳:“爹,我给你当下手,抡大锤。”

    张东仓走后,炕上喝酒的再剩下四人,呼风雨喝起酒来一点也不怵男人,大家端起粗瓷碗喝那种几毛钱一斤的散酒,一个个喝得熏醉。正在这时一个小女孩在门口探头,金智清一看,立刻跳下炕要走,被张东魁一把抓住:“兄弟,老实交代,什么时候挂上了钩?”

    呼风雨瞪张东魁一眼:“嫉妒了不是?有本事也给自己挂一个小妞!”

    常在路上赶脚,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张东魁调侃呼风雨:“呼大姐,我听说大姐的妹妹倾国倾城,能不能给东魁牵线搭桥?”

    嘎啦忍不住喷了一口酒,也有心戏耍呼风雨:“这样一来我跟东魁兄弟就是连襟。”

    金智清瞅准大家正在打嘴仗,跳下炕就走。

    汉子们睡觉的屋子光有门框没有门扇,呼风雨隔着门框看见暗夜里一个女孩主动上前跟金智清拉手,回过头对张东魁说得动情:“兄弟,假如我有一个妹妹,一定介绍妹妹嫁给你。”

    凤栖城跟骡马大店隔一条官路,夏夜里看那黑樾樾的城墙在耸立,城墙上的士兵在来回巡逻。焦师傅的小院内,燃起一炉熊熊的炭火,火影里一老一少翁婿两人正待叮叮当当打制骡马的铁掌,红红的火星四溅,仿佛一朵朵盛开的山丹丹,看起来焦师傅兴致极高,脚下的铁掌已经堆起来许多,翁婿两人仍然不知道歇息,焦师傅不断用火钳转动着铁坯,看那大锤抡在铁坯上准确而有力,不由得赞叹,妮娜嫁了一个好女婿。

    然而,在小院外边的一角,晓娜跟金智清正在亲嘴。男欢女爱带着与生俱来的遗传,不需要仙人指路。熊熊的炉火映红了半边天,篱笆墙下的黑影在迅速黏贴,那是一种准确无误的契合,焦渴中的双方都在尽情地索取和奉献。

    在当年的中国,在相对闭塞的小县,男孩子跟女孩子交往的视野有限,大都是一见钟情,没有多少选择的空间。自从金智清的妈妈闲谈中说要把晓娜嫁给自己的儿子以后,焦晓娜就自认为她已经成为金智清的人!事情就那么简单,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却带着一种心心相印的纯洁,

    女孩子在男孩子的怀里微微颤栗,有种贪婪有种陶醉,两张温热的嘴唇纤毫不差地对接,相恋中的男女都恨不能把对方吃进肚里。一明一灭的火光迸发出无数颗金星,篱笆墙的缝隙透过来扑朔迷离的夜莹,那是一个荒蛮的夜晚,古老的城墙下正在演绎着一段充满传奇的爱情故事,没有牛女和宝黛那样的悲壮,也许就像流星那样一晃而过。但是对于热恋中的男女来说,那是一段值得永远铭记的时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得见男孩和女孩正在对话。

    晓娜说:“智清哥,明早你们什么时候走?我在官路边等你们。我也想跟大姐姐一样,让你带上我私奔。”

    看得出金智清有点犹豫,好长时间不见开口。

    突然间,暗夜里有人说话了:“不行!”

    紧接着晓娜的妈妈出现在两个年轻人的面前:“晓娜,今晚你一出门我就跟在你的身后,你们俩个刚才所做的一切娘都看得清楚。我跟你爹都不指望靠女儿发财,相信你爹也不会反对你俩的婚事,但是晓娜你给我听好了,我的女儿必须明媒正娶。你如果再学你姐的样子跟上赶脚的私奔,娘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焦师傅听见了老婆的说话声,停下手里的活计,面朝篱笆墙的背影喊道:“你们过来吧,咱有话说到明处。”

    看得出金智清一脸尴尬,焦晓娜则双手抱肩,面对爹娘有点羞愧有点脸红。

    张东仓把大锤塞进金智清手中,调侃道:“打铁先要本身硬。先让咱爹检验一下,够不够做女婿的资格。”

    暗影中突然又传出一阵狂笑,张东魁和嘎啦从篱笆墙后边出来,一人拽焦师傅一只胳膊,拉起焦师傅就走:“明天让智清留下来,一边帮你打铁一边商量你们之间的事情。今晚咱们难得在一起,索性一醉方休。”

    那是一段水到渠成的婚姻,男女双方都心满意足。第二天焦师傅准备了一些礼品,跟金智清一起骑马来到郭宇村,一方面看望大女儿焦妮娜,一方面为小女儿焦晓娜提亲。焦师傅也是一个受苦之人,更加看重女婿的人品。金智清的妈妈和张东仓的妈妈尽其所有招待了亲家,请来了漏斗子作陪。漏斗子也是一个憨实之人,席间,漏斗子端起酒杯敬焦师傅,说出的话儿让焦师傅感觉舒心:“亲家,你是个有福的,给女子找了两个好女婿。”

    张东仓和呼风雨赶着几十匹骡马从延安返回凤栖,正好赶上金智清跟焦晓娜结婚。老一辈人为了抗击侵略者光荣捐躯,年轻的一代接过父辈们未竟的事业奋力前行。郭宇村的那条土路上又听闻迎亲的唢呐,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就这样前赴后继,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前行。

第五百五十九章

    那天刘军长正在他的办公室打盹,突然电话铃响,刘军长拿起电话接听,电话是胡司令打过来的。

    刘军长从办公椅上站起,刷一下立正,这是职业军人的职业病,不管上级首脑在不在面前,都要习惯性地立正。

    胡司令在电话里唉了一声,然后说:“子房呀,你亲自去一趟那什么山寨,就说我胡宗南‘请’他胡老二回一趟长安。靳之林已经来到长安几天,他躲在凤栖有意冷落人家,让人难以理解。”

    刘军长习惯性地答应了一句“是!”然后放下电话,坐在椅子上细想:这胡老二也太嚣张,上一次来凤栖找邢小蛮咕哝了半天,最后竟然不辞而别。刘军长不打算亲自去请胡老二,那样一来有失身份!遇到这种事刘军长总是习惯性地想起李明秋,李明秋代替刘军长上一趟山寨最合适。

    在刘军长的记忆里,李明秋从来没有拒绝过刘军长的要求,刘军长带着两个贴身警卫,来到李明秋家里,习惯性地推开李明秋上房客厅的屋门,看李明秋抱着孙子正坐在躺椅上休闲。

    那是一种人性的体现,李明秋的双鬓已经斑白。刘军长不失时机地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儿子已经一岁多了,刘夫人南下长安也已经半年,半年多来刘子房享受了小妾晴雯带给他的所有欢乐。没有人敢搬弄刘子房的是非,刘子房活得春风得意。

    可是有时候一觉醒来,心里无厘头地感觉空虚。刘子房打算过了这一阶段去长安探望他的儿子和发妻,顺便把胡老二给他的五万元银票交给刘夫人保管,刘子房感觉晴雯再好也只是插进花瓶里的一株鲜花,总有败落的时候,夫人和儿子才是刘子房的根本,刘子房能掂得来轻重。

    李明秋看刘军长坐在椅子上发呆,当然不知道亲家想了些什么,但是看样子亲家又遇到了烦心事。李明秋把孙子交给儿子媳妇屈秀琴抱着,然后一边泡茶一边问道:“亲家又遇到了什么难场事?”

    刘军长也不拐弯,把胡司令“请”胡老二赶快回长安的意图说了出来,要李明秋替刘军长跑一回腿,刘军长低三下四去求胡老二有失身份。

    岂料李明秋一口拒绝,并且说出了一番道理:“亲家,不是我给你不跑这个腿。这三个人究竟搞什么鬼把戏咱们只是猜测,胡老二不回长安自然有他的想法,这件事非要刘军长亲自出马才能对胡司令有所交代。不管胡老二是否答应或者拒绝,亲家的目的是把自己的责任推脱。我估计咱俩请不动胡老二,胡老二掌握着胡司令和靳之林的命脉。”

    刘军长一想也是,看来只能放下架子,跟李明秋一道去一趟山寨。上了山寨胡老二还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样子,把刘军长和李明秋拉上酒桌。刘军长根本没有机会说出上山来的意图,山西来的那一帮汉子在黄河岸边跟刘军长有过交往,大家都好像一见如故,互相敬酒,一个个慷慨激昂地说些冠冕堂皇的应酬话。

    正在这时疙瘩和姜秉公不失时机地出现,给正在进行的宴席增加了一些变数。山西陕西只隔一条黄河,某些风俗习惯相似,胡老二所说的“萝卜”和“祸害”肯定若有所指,不是山西汉子敏感,酒席宴上没有别人。空气遽然间紧张,那些山西汉子个个身怀绝技,跟胡老二带来的保镖很有一拼。

    胡老二突然哈哈大笑,余音绕梁,让所有喝酒的汉子摸不着头脑。解铃还需系铃人,胡老二自嘲道:“胡某前两天下山去请邢小蛮上山共事,想不到那小子臭架子不小,对胡某虚晃一枪。如今看山寨上这么多好汉云集,就不相信离了邢小蛮那胡萝卜还做不成席!”

    看得出那些山西汉子还是心有疑虑,不过胡老二已经给了他们台阶,还是见好就收。况且大家出外谋事,谁也不用赌气,千万不可为了一时的义气而坏了大事。

    于是,大家又重新喝酒划拳,整个大厅乌烟瘴气。

    宴席结束后已经很晚,胡老二特意把刘军长和李明秋请到自己的寝室,文慧看见客人进来,主动下炕为客人泡茶,李明秋接过文慧递过来的茶杯的瞬间,心里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李妍……李明秋奋力地驱赶着内心的思念,听胡老二一边喝茶一边畅谈:“小刘(只有胡老二敢这样称呼刘军长),你俩下午一上山我都知道你们来干啥,是不是给胡司令当说客,动员胡某南下长安?长安是胡某的家,胡某的资产全在长安,胡某肯定离不开长安。可是就目前来说,胡某不宜回去。几个月前靳之林就从国外请来了地质专家,目的是勘探秦陵和乾陵,盗挖秦陵和乾陵的计划他们已经预谋了几年。目前陕西就秦陵和乾陵保存完好。胡某一生作恶多端,临死前想给自己积点阴德,那两座帝王陵寝是陕西的招牌,盗挖帝王陵寝就成了千古罪人,说不定死无葬身之地。刘军长,你是胡司令手下的得力干将,能不能劝劝你的上司,那条路走不通。秦为什么能够统一六国?关中汉子打起仗来只知道冲锋不知道后退!别惹起民愤,甚至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怎么掉的。”

    刘军长看看李明秋,不得不佩服李明秋的神算。老实说刘军长以前瞧不起胡老二,但是胡老二这天晚上说的这一番话让刘军长不得不对胡老二刮目相看。刘军长当即表态:“我会把胡哥的意思转达给胡司令。”说罢刘军长站起身,打算连夜回凤栖。

    胡老二也不挽留,山寨上房子有限,好多汉子横七竖八睡在大厅。

    汽车在山路上颠簸,看那一丛丛灌木一晃而过。刘军长跟李明秋一起坐在汽车后排,突然感慨:“亲家,你说这人每天忙忙碌碌、尔虞我诈,甚至互相残杀,究竟为了什么?”

    李明秋故我而言他:“想那胡宗南不缺钱花,他要那么多钱干啥?贩运大烟虽然国法不容,也还可以理解。听说四川云南那边军队亲自种植大烟。不过胡宗南交往靳之林却有点冒险,大家都知道靳之林是汉奸。”

    刘军长沉思:“有些事不能想得明白,有些话不能说得透彻。这个社会本身就是一个大染缸,谁也难以独善其身。亲家,我还想讨教你,怎样给胡司令交代?”

    李明秋思忖良久,斟词酌句:“这要看刘军长跟胡司令的关系如何,是不是很铁?”

    刘军长不解:“此话怎讲?”

    李明秋言道:“如果关系一般,建议亲家只说一句,胡老二不肯回来。如果是无话不说的铁哥们,那你就可以对胡司令晓以利害,力劝胡司令打消盗挖帝王陵寝的念头。那胡老二不是不想盗挖而是不敢,帝王陵寝暗藏着许多人所不知的机关,偷鸡不成蚀把米事小,害怕是脑袋掉了还不知道是怎样掉的。”

    刘军长暗暗吃惊:这李明秋比诸葛亮还神算!不过刘军长不会让亲家看出他的心态。刘军长打了一个哈欠,假装累了,懒懒地说:“让我想想,胡司令特别信任我,但是说不上很铁。”

    李明秋在凤栖街十字路口下车,刘军长让司机把汽车开到办公室门口停下,人还没有下车,就听到电话铃响。刘军长进入办公室拿起电话,又是胡司令打过来的。

    胡司令问得直接:“子房,你找过胡老二没有?”

    刘军长刚说了一句:“胡老二不肯回来。”

    想不到胡司令勃然大怒:“这个胡蛮子!他先人就是匈奴!就不相信离了胡萝卜做不成席!胡老二也有点自不量力!”

    紧接着胡司令把电话挂断,刘军长手拿电话看了半天,回不过神。

第五百六十章

    八路军住长安办事处的负责首长这一天接收到来自延安方面的一封电报:

    ——据可靠情报,胡宗南准备了几十吨炸药,跟山西晋商靳之林串通一气,计划对乾陵进行破坏性挖掘。望你们立即行动起来,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坚决不能让胡宗南的阴谋得逞!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必须全胜而归!同时还要做得有礼有节,兼顾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大局。首先在长安大街上,出现了数不清的传单,八路军出于民族大义,告诫三秦父老,乾陵危在旦夕!动员大家组织起来,展开一场保护乾陵的斗争!第二天长安城学生****,商铺罢市,请愿书像雪片一样飞向胡宗南的官邸,胡宗南有些傻眼,始料不及,不知道炸毁乾陵的消息怎么能够透漏出去。

    同时,关中平原上,几乎所有村镇的农民都肩扛镢头和铁锨,从不同的方向朝乾县集中,一时间乾陵周围聚集了百万民众,大家自带干粮,夜以继日,在乾陵周围静坐,远远望去,到处都是义愤填膺的人群。

    突然间,天空中出现了几架飞机,那飞机围绕乾陵转了几圈,又面朝东南方向飞去。事后人们得知,蒋委员长知道民众自愿组织起来保护乾陵的消息以后,大为震惊,亲自坐上飞机来乾陵视察,回到重庆后立刻派于右任老先生坐镇长安,负责平息民怨。

    胡宗南不得不发表声明,声称炸毁乾陵是一种谬传,“寿山(胡宗南的字)绝不做损害民族利益的千古罪人!”一场盗挖乾陵的闹剧就此偃旗息鼓。

    长安北上凤栖的土公路上,几辆小车颠簸前行,靳之林坐在车上微闭双眼,两个妖艳的女人分坐两边,看样子好像在假寐,实际上脑子一刻也没有停止思考问题。出师不利,初战折戟,可是对于靳之林来说纤毫无损,倘佯在八仙庵的旧货市场,靳之林发现了长安城里巨大的商机,五块银元居然淘得一件唐三彩肥婆(女俑),卖给日本人最少也值几千!形态各异的陶俑比比皆是,最便宜的竟然卖十文钱一件。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器皿在旧文物市场随处可见。珍贵的鎏金佛像、做工精美的玉器、象征着权利和财富的铜鼎,可以说无所不包无所不有。靳之林终于悟到,经商必须走商道,跟那些军阀沆瀣一气只会耽误了商机!

    车队路过凤栖时靳之林没有停车,而是一路北上直达卧龙岗山寨。胡老二早都知晓盗挖乾陵的计划搁浅,可是没有预料到靳之林这么快就返回山寨,双方握手时胡老二略显尴尬,一辈子不会说谎的莽汉也撒谎说:“对不起,靳老板,夫人偶染小恙。”

    靳之林坦然一笑,还是那么儒雅:“没关系。”

    紧接着胡老二要为靳之林设宴洗尘,靳之林摆手:“不用,一碗稀汤面足够。”

    满以为靳之林会乘船东渡,返回山西,岂料想靳之林居然住在山寨不走。一日三餐粗茶淡饭,早晨起得早,在院子里练练太极拳,然后站在山顶上看黄河奔腾着咆哮着一泻千里,心里想了些什么只有靳之林自己清楚。

    有时胡老二在想,这老头子究竟想干啥?两个人性格天壤之别,无法进行交流,可是双方都有生意往来,胡老二肯定不能询问靳之林为什么住下不走?胡老二甚觉无聊,于是带领着几个人上山打猎,结果收效甚微,这几年黄河岸边驻扎着炮团,瓦沟镇又有钱团长的步兵团驻守,山上的猎物越来越稀少。天黑时几个人枪尖上挑着几只山鸡几只野兔回到山寨,靳之林早已经上炕休息。

    胡老二可不管那些,把山鸡和野兔煮熟了跟弟兄们在一起喝酒。突然间几架日本鬼子的飞机贴着山脊飞来,在卧龙岗山寨上空盘旋,山下炮团高射炮的火力全开。飞机拉升了高度,再不敢低空盘旋。胡老二扛一挺机枪对天射击,一串串枪弹拖着长长的火舌在暗夜里绽放,感觉过瘾。

    那一天晚上靳之林起来了,面朝天空发射了三颗信号弹,飞机飞过黄河,消失在山西那边。

    第二天曹武直乘着停靠在黄河岸边的小船过山西那边去了,很有可能是跟日本人谈判。日本人心里也特别鬼,他们担心靳之林一去不归,派飞机打探靳之林的消息。

    靳之林不可能不回山西,山西是靳之林的老家,他的全部资产和家人都在太原。实际上胡老二每年收购的大烟基本上都由靳之林包销,靳之林又把大烟卖给日本商人,日本商人把大烟运往东南亚,运往中东和印度,毒害那里的人民。

    做大烟生意靳之林从来不出头露面,靳之林手下有一帮子得力干将。这一次靳之林来到陕西住下不走,开始时大家认为靳之林主要想盗挖乾陵,可是盗挖乾陵的计划搁浅以后,靳之林仍然不走,这其中的原因令人捉摸不透。

    大约一个月以后凤栖收购的大烟在黄河岸边集中,那打包好的大烟在簸箕掌炮团的院子内堆放,靳之林派人验货,决定接收。

    可是这时候李明秋出头了,他的身后带着邢小蛮,带着疙瘩和姜秉公,带着林丑牛和鲁汉,面对靳之林李明秋说话相当客气:“对不起靳老板,一手钱一手货,这是多少年来做生意的规矩。”

    靳之林坦然一笑:“当然,我是从胡老二手里接货,我把银票已经打到胡老二账上。”

    胡老二点头:“贤弟,大烟款你找我结算,不会出现问题,你就放行吧。”

    李明秋嘿嘿一笑:“放行?没那么容易。胡兄,恕小弟得罪,这些大烟来自千家万户,好多人家都靠这些大烟养家糊口,今日,玉皇大帝来了都不管用,你把银元用船运来,然后把大烟用船运走。”

    胡老二气得骂娘:“李明秋,你个婊子养的,这两年不是胡某一心一意扶持你,你还能活得人模狗样!”

    李明秋狂笑:“骂得好!李某受你一回,权当谢恩。生意场上无父子,胡蛮子,我知道你是匈奴的后人!今天话挑明了说,李某跟靳掌柜胡掌柜都没有气,主要是跟日本鬼子过意不去。凤栖人吃过一次亏,招过一次祸,三年前,日本人就是用假银元来收购大烟。”

    靳之林坐在一只马鞍上,一直不吭气。他摆了摆手让曹武直过去,不知道附在曹武直耳朵上说了些什么,只见曹武直叫了几个山西汉子,坐着船,渡过河东。靳之林这才站起来,走到李明秋面前,用手拍了一下李明秋的肩膀,夸赞道:“兄弟,你是对的,日本人言而无信,必须防备。靳之林就是吃了假银元的亏,损失了一半家资。”

第五百六十一章

    做女人也真可怜,一旦被男人破了身子,就死心塌地的依附那个男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根本就没有选择的自由和权利。

    张有贵娶了表妹的第二天早上,天不亮三娘就站在新房门口喊新婚夫妻起床。根据张家的老规矩,这天早晨新婚夫妻要祭拜张家祠堂,张家族人论资排辈,接受新娘子的叩拜,然后大家评头品足,对新娘子做一番恭贺,紧接着早宴开始,新郎新娘轮流给长辈敬酒,长辈们拿一绺红布赠送新娘,算作祝福。

    张家祠堂就设在张有贵家的后院,帮忙的请来了几个德高望重的族人,大家都是碍于情面,混一顿饭吃,于是恭维声不绝于耳,谁也不会对张有贵纳妾提出质疑。

    大娘二娘更是唯唯诺诺,因为他们的孙子还要靠三老子养活。司仪高唱:“大娘二娘进礼——”只见两个帮忙的各端一只木盘,木盘内各放一件红绫袄面子,几枚银元。大娘二娘都出身于大户人家,这样的场面知道怎样应对,好话说了一箩筐,讨张有贵欢心。

    这时,门外进来四姨太和她的儿子张天贵,四姨太穿戴整齐,儿子端一只木盘,木盘内放一只金光闪闪的麒麟。那四姨太一进屋子就目光炯炯,咄咄逼人,她不去责怪三个婆娘,也不去责怪张有贵,而是把矛头对准司仪:“我说张家的婚事你怎么料理?为什么不请我和天贵?几个月前就在这里你主持我娘俩认祖归宗,难道说我们就不是张家的人?”

    这不是司仪的疏露,是三娘的主意。大娘二娘三娘都住在后院,唯独四姨太和她的儿子住在前院。三娘从一开始就认定四姨太带回来一个野种!这一次三娘故意冷落四姨太,就是想看四姨太怎样表演,一旦露了马脚就立马将四姨太剔除,感觉中张天贵对儿子有贵威胁最大,绝不能让张天贵的翅膀长硬!

    可是儿子张有贵的想法却不一样,把四姨太母子接回大院一方面是巴结张凤(蜇驴蜂),张家能有今日多亏了妹子张凤。张有贵还有一个想法说不出口,张天贵是一枚筹码,以后会对俩个侄子掣肘……

    大有大的难处。大户人家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家家都在暗斗。司仪看看三娘,看看新郎官张有贵,显得有口难开。张有贵向前一步,给四姨太跪下磕头,口称四娘:“四娘,你要怪罪就怪罪有贵一个,这两天有些忙乱,绝不是有意疏漏。”

    四姨太主要是想争一个名分,她也不想把戏演砸,见好就收。四姨太弯下腰把有贵扶起来,从儿子张天贵手里接过木盘,把那麒麟亲自给新娘子带上,冠冕堂皇地说:“肉烂了在一个锅里,四娘不会计较。好俊样的媳妇,给大家说说,叫什么名字?”

    新娘子好像一只小猫,紧紧地跟在张有贵旁边,看样子张有贵昨晚可能把新媳妇弄伤了,新媳妇的所有动作显得吃力。张有贵代替新媳妇回答:“她叫莲子。”

    那张天贵根本不知道哥哥张有贵拿他做了一次替身,看那新媳妇眼里含着幽怨,心里还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张天贵也不傻,他知道他在这个家里的角色,目前唯一的可能就是把张有贵巴结紧一点,走一步看一步,过几年再说。

    张有贵的大老婆由于没有儿子,在这个家里也就没有说话的资格,大家都在张家祠堂祭拜祖先,大老婆跟两个女儿躲在自家屋子里涕泪涟涟。按道理新娶的妻妾要给大老婆下跪,张有贵出面制止:“算了吧,娃他娘身体有点不适。”

    早宴结束后客人走光,张家大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三娘这才走进张有贵的新房,往炕上一坐,瘫作一团。

    自从张鱼儿死后,三婆娘的角色最为尴尬,张富贵张德贵瞧不起三弟张有贵,张有贵在这个大家庭里无足轻重。四姨太五姨太六姨太出走的出走,陪葬的陪葬。磨面做饭的活儿就轮到了三婆娘,儿子张有贵新婚,母子三相依为命,受的磨难和遭的白眼给人无处诉说……这几年风里来雨里去,好容易熬到了出头之日,儿媳妇生不下孙子成了娘俩的心病。

    三娘早有心思为亲生儿子张有贵纳妾,可是想不到张有贵竟然瞒过了所有的人,娶了他的姨妹!如果年龄相当倒还罢了,那莲子比张有贵的大女儿还小,三日后莲子的父母将会来这里看望女儿,到那时三娘怎么有脸面对妹妹和妹夫?

    不管怎么说儿子屙下的要娘来收拾,看样子要把所有的责难和过错有娘来承担,这是一种不容推卸的责任,三娘必须做好一切准备,应付一切不测。

    三娘缓过了气,叫了声:“有贵。”

    张有贵知道娘想说啥,想起娘这一生也不容易,于是膝盖一软,给娘跪下。

    娘说:“起来吧,有贵,把门关紧,你俩都坐到娘身边,事已至此,委屈你了莲子。”

    莲子喊了一声:“姨!”泣不成声,“表哥跟爹说,要我嫁给他弟弟天贵,想不到娶我的竟是表哥自己……”

    娘吃惊,但是他不愿意责备儿子,这肯定是一场骗局,如果没有欺骗张有贵根本就娶不回来表妹。娘说:“莲子,这个家你看见了,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主人。过两天你爹你娘来看你,你还得高兴起来,就说你愿意。一两年后生个儿子,谁都要看你的眼色。”

    小姑娘不会想那么多,莲子只是点头:“只要表哥对我好,嫁给谁都一样。”

    张有贵狼狈地点头:“表妹,莲子,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想办法给你摘。”

    三天时间转瞬就到,姨跟姨夫来瓦沟镇探望女儿,张有贵借口上了郭宇村去找疙瘩,上一次李明秋要张有贵独当一面收购大烟,张有贵思考了几天,他没有那个能力,他必须依靠疙瘩,张有贵有胡老二这个后台,跟上谁都不会吃亏。张有贵有意躲开姨跟姨夫,让娘一个人去应对姨跟姨夫的诘问,张有贵能想象得来,姨跟姨夫肯定要对娘进行责难,想起娘这一辈子活得也不容易,张有贵心里有点自责。

    疙瘩不在郭宇村,疙瘩跟姜秉公去了狮泉镇。张有贵在妹子蜇驴蜂家住了几天,告诉张凤他娶了姨妹。

    蜇驴蜂“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自家一大堆窝心事都无法理顺,哪有闲情逸致去兼顾娘家!哪怕哥哥娶了公主,哪怕张有贵当了驸马!蜇驴蜂不想沾光也不想受害,保持一般的亲戚关系就行,娘家哥哥是一只狼!

    估算着岳父岳母已经离去,张有贵骑马回到了瓦沟镇,他在自家宅院门口下马,看门楼已经收拾一新,张有贵牵马走进院内,看院内站着自己的发妻,张有贵有些恼怒,斥责道:“你怎么站在这里?”

    发妻哀叹一声:“姨跟姨夫知道了真相以后,带着表妹连夜离去。娘随后雇了一乘轿子,去姨夫家说情。娘说,你回来后哪里都不要去,天塌下来娘替你顶着。”

    那晚,张有贵独自一人睡在新房内,久久不能入眠。他在预测着各种可能,心里有点胆寒。突然间,门开了,张有贵吃惊着坐起,颤声问道:“谁?”

    “是我。”暗夜里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原来是张有贵的发妻。

    “有贵,我能给你生女儿,肯定也能给你生儿子,我才四十岁不到,只有我才对你真心。今晚,我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颗流星划过,带来瞬间的光明,借着流星张有贵看见。发妻的脸上挂着泪珠。

第五百六十二章

    疙瘩虽然杀人如草芥,行为做事却也仗义。他毫不在意姜秉公收购大烟会使得他的收入减少,而且还主动帮助姜秉公在凤栖县南设点。把大烟收购的等级、价格以及收购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问题非常详细地给姜秉公做了交代,帮助姜秉公带领着他的民团在一个村子开了秤,然后跟林丑牛一起回到凤栖。

    疙瘩回到凤栖后直接找李明秋商议,往年收购大烟都是李明秋提供资金,可是县南已经开秤收购,李明秋闭口不提资金问题。收购大烟每年挣得的利润大部分给弟兄们,山寨上只留下跟小的一部分,安葬杨九娃时基本上已经用光,大烟收购的风险极高,老百姓一般不愿意赊销。疙瘩原指望李明秋跟往年一样,把银元用骡子驮到收购点,然后把收购的大烟装上汽车。剩下的银元就是利润,照样用骡子驮回山寨。大烟收购结束后给弟兄们平分。

    李明秋不傻,知道疙瘩来找他干啥。他不动声色地为疙瘩泡茶,然后问疙瘩:“想吃点啥?”

    疙瘩说话不会拐弯,问得直接:“李老兄,今年收购大烟的资金怎么解决?”

    李明秋坦言:“胡老二跟靳之林一分钱的资金也没有预付,看来今年收购大烟的资金还需要咱们共同想办法。”

    疙瘩有点泄气:“那两个老家伙住在山寨上干啥?”

    李明秋答非所问:“我能给你们提供一部分资金,你们自己再想一点办法,咱们收购大烟也不是一年两年,在一些熟悉的村子能否赊购一部分?大烟收购、集中起来咱们再跟这两个老家伙算账!”

    这是疙瘩遇到的一个新问题,李明秋不会说谎。疙瘩拍案而起,由不得生气:“疙瘩立马去山寨,找这两个老家伙论理,不给资金收他娘的臭脚!”

    李明秋把疙瘩摁得重新坐在椅子上,说出了一番道理:“做生意就是这样,一手钱一手货。人家又没有拿你一两烟土,给你资金干啥?当年还不是咱们把劫持的大烟运往长安,胡老二才付给烟款?”

    疙瘩不会算账,疙瘩总认为这两年烟土生意赚钱很多,至于怎样分成疙瘩并不清楚,反正李明秋给多少用多少,剩下的就是利润。疙瘩虽然感觉里边可能有一点猫腻,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就目前来说疙瘩还离不开李明秋。疙瘩说得也是实话:“姜秉公那边今年刚开始收购,李大哥把资金多给姜秉公那边均一些,疙瘩回家后再想办法,目前看来只能在郭宇村先开秤,疙瘩在郭宇村还有点脸面,说不定郭宇村的大烟能赊购一些。”

    疙瘩说完就要走,被李明秋伸手拦住:“兄弟,你这是给老兄难堪,难道说老兄管不起一顿饭?”

    “哪里。”疙瘩说,“心里有事搁不住,想早早回家安排。”

    “再忙吃饭的时间总要有。”

    “买几个肉夹馍,一边走一边吃。”

    李明秋不再拦挡,把疙瘩送出东城门外,返回城里走到十字路口,总感觉今年的事情有点不同寻常。往年收购的大烟全部运往长安,至于胡老二怎样跟靳之林交易和结算李明秋不得而知。其实也不需要知道,李明秋只要赚够他自己这一部分就行。可是今年靳之林竟然亲自上阵,收购的烟土直接从黄河渡口运往山西,是不是往年运输的那条通道已经被八路或者国民党军队堵死?该不是这里边还有什么隐情?李明秋这辈子走过的险路无数,从来没有失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还是要多做几手准备,以备不测。

    李明秋信步走进邢小蛮的精武馆,目前看来能对付得了靳之林胡老二之流的只有邢小蛮,邢小蛮拒绝了疙瘩和胡老二的诚邀,看来这个人心里头有他自己的主见。

    门虚掩着,守门的光头假小子看见是李明秋,也不阻拦。李明秋推门进去,大院内只有邢小蛮一人习武。

    黑道上的人大都能看出一些门道,邢小蛮的七星八卦拳练得炉火纯青。李明秋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招手让邢小蛮停下。

    邢小蛮大步流星走到李明秋面前,面对李明秋抱拳:“姐夫,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今年烟土生意变化叵测,风险极大,小蛮望姐夫三思而后行,别中了那些奸商们的圈套。”

    李明秋吃惊,这些事情邢小蛮怎么能够知道?李明秋索性卖一个关子:“小蛮,你跟靳之林有过交往,这个人究竟怎样?”

    邢小蛮索性拉李明秋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敞开心扉说话:“姐夫认为小蛮怎样?是不是跟过去大不一样?世上万事万物,唯有人的变化最大。邢某从不认为人有好人坏人之分。靳之林几代经商,原先行为做事仗义,不过近年来究竟有什么变化?不得而知。小蛮劝姐夫不要轻易上当。”

    李明秋直言:“今年收购的大烟直接从黄河岸边运往山西对岸,他日黄河岸边交货,希望贤弟随行,替姐夫壮胆。”

    邢小蛮抱拳:“姐夫对小蛮有恩,小蛮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李明秋站起身:“一言为定。”

    李明秋仍然不太放心,两日后借了刘军长的小车,他首先来到南原上姜秉公的收购点,给姜秉公送了一部分银元,弟兄们说话不需要隐瞒,李明秋直言今年收购大烟的资金还没有到位,让姜秉公收购进度慢点,万一资金断档给烟农没有办法交代。

    紧接着李明秋去了郭宇村,看疙瘩已经将郭宇村的大烟全部集中在场院,郭宇村人不害怕疙瘩,疙瘩在郭宇村人缘极佳,郭宇村的大烟几乎全部赊销给疙瘩,疙瘩在郭宇村收购大烟不需要摊成本。

    越是这样李明秋越感觉不能有任何大意。李明秋驱车前往卧龙岗山寨,告诉两位掌柜大烟正往黄河岸边集中,不日就可发运。言下之意要靳之林胡老二准备好资金。

    两位大佬不约而同地点头,但是看起来没有丝毫动静,李明秋闹不清这两位大佬的真实想法,只是暗暗地做了一些准备。

    ……收购的大烟在炮团的院子内集中,对方不付款李明秋不让发运。胡老二从中斡旋也不行,李明秋不便明言,这里边保护的是所有人的利益。

    第二天看见黄河对岸开来几辆汽车,汽车上卸下来几十包子东西,看不见鬼子兵,几十个伪军把那些包裹扛上船,这边的弟兄们拽着绳索把船拉过岸,打开包裹一看,里边装着银元。

    李明秋还不放心,指挥人把那银元抽样检验,确信是真银元无疑,才一挥手,组织弟兄们把大烟装上船。

    过几日,国民党中央银行凤栖支行正式营业。当兵的军饷不再发银元,发的是纸币。一开始商铺里卖货不敢收纸币,把纸币拿到银行兑换,纸币跟银元等值,一块钱纸币换一块钱银元。有胆大的商贾拿上纸币去长安进货,发觉纸币跟银元一样好使。渐渐地,纸币被老百姓认可,在市面上流行开来。疙瘩他们收购大烟也开始用纸币,烟农犹豫着把那些纸币拿到市场上买东西,发觉比使用银元还方便。有关中的粮食贩子来凤栖粜粮,竟然喜欢纸币不喜欢银元,纸币的流行虽然比外地晚一些,但是流行起来很快,李明秋嫌家里存的银元不好保管,干脆兑换成纸币,存进银行,结果吃了大亏。一九四一年至一九四八年,国民党货币贬值了一万倍。此系后事,容笔者慢慢道来。

第五百六十三章

    疙瘩应姜秉公之邀,带着林丑牛来到狮泉镇。

    疙瘩对狮泉镇并不陌生,狮泉镇是走小路南下长安的必经之地,两年前骡驹子在狮泉镇遇害,疙瘩和楞木来狮泉镇搬骡驹子的灵柩回郭宇村。两年来狮泉镇的变化不大,可是已经物是人非,楞木和杨九娃相继死于非命,疙瘩当上了山寨之主。疙瘩这一次是来狮泉镇做客,是狮泉镇土豪姜秉公的座上宾。

    姜秉公带着疙瘩在自家门口下马,疙瘩看姜家宅院的门楼比瓦沟镇张有贵家气派许多。三人牵马进入姜家院内,院内站满了姜家族人。一个长者看见姜秉公回来,哎呀一声长叹:“老族长你可回来了,姜秉乾能当得了族长?能当得了狗逑!他竟然要把狮泉河以南的山林卖给白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可是老祖先留下的几千亩风水宝地!”

    大院内乱成一锅粥,姜姓族人全都来跟姜秉乾论理,姜秉乾躲进客厅不敢出屋,老爹爹姜茂林站在客厅门口给大家不停地作揖。姜秉公的出现无疑给大家打了一针强心剂,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了,大家看这件事老族长怎样处理。

    岂料姜秉公首先把老爹爹搀扶回客厅,然后把兄弟扭住胳膊推出屋,说出的话无懈可击:“你们有什么事让族长带你们到姜家祠堂去论理,这里是民宅,谁到你们家闹事,你们愿意?容秉公说一句不恭的话,你们都给我出去!”说完,把兄弟推下台阶,威严地吼了一声,“滚!”

    姜姓族人知道老族长的厉害,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蔫了。看姜秉乾挤出人群走出大门,所有的人跟在姜秉乾身后,来到姜家祠堂跟新族长论理。

    人家姜家族内的事,疙瘩当然无法插嘴。看姜家族人一窝蜂退去,疙瘩上前面朝姜秉公抱拳施礼:“姜兄,要不然我俩先到驿站去住。”

    “哪里的话!”姜秉公一把将疙瘩的胳膊拽住,“疙瘩兄弟,别让老兄下不来台!你俩是姜某的客人,哪有到外边居住的道理。”

    姜秉公把疙瘩和林丑牛让进客厅,疙瘩看见姜老太爷仍然坐在太师椅上生气。疙瘩和林丑牛面朝老太爷作揖,口称“伯父”,紧接着行了跪拜之礼。

    姜老太爷须臾应酬,说了声:“客人用茶,我就不打扰了。”起身离去。

    紧接着姜秉公设宴,款待疙瘩一行。席间,侄子姜振东进来,给大伯和客人敬酒。敬完酒以后站在一边,叫了姜秉公一声“大伯,”然后说:“侄子想跟大伯说句话。”

    姜秉公把头迈向一边,张口道:“这里没有外人,你说。”

    侄子啜嚅着,口里像噙着核桃:“我爹就不是当族长的料。”

    姜秉公看侄子一眼,说:“你把你爹喊来。”

    侄子姜振东出去了,一会儿姜秉乾进来,看样子像斗败了的鸡公,脸上灰不拉几的。姜秉乾急于向哥哥解释出售山林的过程,岂料姜秉公却说:“那是你们族内的事,咱们家里不谈那些。我这次在凤栖见到了两个侄女,毛桃毛杏的婚事你打算怎样料理?”

    姜秉乾看看疙瘩和林丑牛,一边为二人斟酒一边说:“客人面生。”

    姜秉公向兄弟介绍:“这二位是姜某刚结拜的异性兄弟,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姜秉乾不由得怒从心头起:“这两个小贱人,给咱姜家丢人!”

    姜秉公不以为然:“女孩子是一门亲戚,嫁谁都一样嫁人。两个孩子我看过得很好,两个女婿我看也都是实诚人,咱们就体体面面把两个女婿认了,回头给孩子补办婚礼。”

    姜秉乾虽然当了族长,但是这个族长当得窝囊,看样子狮泉镇离了姜秉公还是不行,群众领袖有着一言九鼎的魅力。姜秉乾不敢违抗哥哥的旨意,说出的话没有底气:“哥,你说咋办咱咋办。再去凤栖时你让毛桃毛杏带着她们的女婿回来,回头我给俩个女子准备嫁妆。那几千亩山林不是我想卖……”

    姜秉公把兄弟的话打断:“我说过了,不当族长就不管族里的事。狮泉镇的公事以后别想让我插言!”

    姜秉乾讨了个无趣,脸上的笑容显得尴尬,他勉强地在酒桌边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说:“客人慢用。”想告辞。

    姜秉公一声断喝:“你先坐下!”

    姜秉乾打了一个激灵,半拉屁股坐在椅子上,一点也没有族长的威严,颤声问道:“哥哥还有什么吩咐?”

    姜秉公吃一口菜,说出的话不容置疑:“以后再不许族人在咱家院子内闹事!咱爹年纪大了,不论干啥都不能把咱爹牵扯进去!”姜秉公说一声,姜秉乾答应一个“是!”不敢有半句反驳。这阵子姜秉乾的确有点后悔,当初真不该跟哥哥争族长这个大位。看样子群众领袖真不好当,必须具备非常强的能力。

    最后,姜秉公才对兄弟说:“你亲自去给我把高根堂高明堂兄弟俩请来,我有要事跟他俩交待。”

    姜秉乾出去了,姜秉公才对疙瘩说:“兄弟你也不要见笑,大有大的难处。”

    疙瘩抱拳:“那里。疙瘩绝不是恭维,疙瘩佩服老兄的魅力。”

    姜秉公感叹:“我这个兄弟人不错,就是野心太大。为了那几千亩山林狮泉镇和白水争斗了一百多年,死人无数。是秉公提议把那山林卖给白水,图的是狮泉镇庶民百姓的安宁。不说了,这些事跟疙瘩兄弟无关。就说收购大烟,狮泉镇的大烟虽有种植,但是没有县城旁边普遍,我的意思计划在杨庄(凤栖县南的另外一个小镇)开秤,那里的大烟比较集中。”

    疙瘩随声附和:“老兄认为那里合适就在那里开秤。疙瘩主要是给老兄介绍收购大烟的要领。”

    姜秉公衷心赞道:“秉公这次北上凤栖,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疙瘩兄弟这样的朋友。”

    正说话时姜秉乾带着两个壮汉进屋,客厅内立刻显得狭小。姜秉公起身介绍:“这就是高根堂高明堂弟兄。”

    紧接着又把疙瘩和林丑牛介绍给高家弟兄。老实说姜秉公也算个七尺汉子,但是跟高家兄弟和林丑牛、疙瘩比起来却显得有点瘦小。姜秉公吩咐拿来大碗,几个人端起碗来喝酒,大有梁山好汉聚义的气势,

    疙瘩有心成就一番事业,见到威猛的壮士就有点按捺不住,疙瘩问得直接,也不管姜秉公是否高兴:“壮士,疙瘩是黄龙山的土匪头目,想不想跟上疙瘩上山为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把分钱?”

    高根堂高明堂把一碗酒一口气喝干,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想当初高家兄弟穷途潦倒,来到狮泉镇谋生,是姜秉公大哥收留了俺俩,为我们娶妻生子,我们肝脑涂地不能报效万一,今生今世拴在姜大哥的战车上,马革裹尸在所不辞!”

    姜秉公吭一声笑了:“什么乱七八糟,我来叫你俩跟上秉公出外搭伙挣钱,这些没来由的豪言壮语是谁教你们的?等一会儿吃完饭回家准备一下,咱们计划在杨庄开秤收购大烟。今年,咱们几个人都拴在疙瘩兄弟的战车上。”

    疙瘩有点不好意思,回头问林丑牛:“你怎么光吃饭,不说一句话?”

    林丑牛狼狈地把满嘴的肉咽下,红脖子胀脸地说:“老婆教导我,多吃饭身体好,少说话威信高。”

乱弹 百味人生 笑脸

    第一次看见你的笑脸,我以为你就是整个世界。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感觉中幸福溢满每一个毛细血管,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永恒,伴随我走过人生的每一次艰险。我可以为所欲为地拥有我的所有,我可以毫无保留地展现我的一切,我可以无所顾忌地发泄我的不满,你总是小心翼翼地伴随着我,心甘情愿地为我奉献。

    如今,你早已经变成了墙上的壁画,而我的心田里依然保留着那美好的瞬间,那是一种力量的支点,每当我挫折、灰心、慵懒、失望、绝望的时刻,你总是不失时机地出现,给我鼓励,给我信心,伴随我走过长夜漫漫。我在心的一隅设起祭坛,回报你给予我的一切。

    浸淫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泪水溢满了我的双眼。那是一个狂热的年代,食物一下子变得奇缺,凡是能吃的东西都用来填充肚子,仍然填不满饥肠辘辘的腹腔。你拉着我的小手,走过荒凉的田埂,孱弱的麦苗在风中颤栗,初春的麦田还有点泥泞,我们爬在麦田里寻找荠菜,猛然间抬起头,看见田野里爬满了拾荒的人们……清水锅里煮着野菜,你抓一把糜面撒进锅里,我们端着碗狼吞虎咽地吃,你嘴角的笑容显得苦涩。

    那是一个永恒的瞬间,什么时候想起来心里都隐隐作痛。几十年风刀霜剑,我的骨子里嵌进了一种传承,那就是无法改变的意志,不可更改的耐受。栽倒了,爬起来,继续前行;受伤了,失败了,毫不灰心,舐舔伤口,尝试着复出。不相信石头孵不出小鸡,不相信盐碱地理长不出新绿。曾经有过那么一两次小小的成功,你一直念念不忘、回味无穷。其实你走进了一个误区,那是一种诱惑一种幻觉,引诱你更多地付出。

    可是你却痴心不改,继续默默无闻地打磨、镌刻属于自己的感悟。那是一种苦行僧的日子,没有人欣赏你的付出,你默念着咒语,总希望芝麻开门。岁月变老了,你身后的影子颤栗,不断萎缩,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置身于荒凉的都市,看一个年轻的女郎对我绽开笑脸,满以为自己身上出现了什么特异功能,感觉中那笑靥是那样的鲜艳。那是一种春天盛开的玉兰,让荒芜的心田溢满温暖。蓦然转过身,一个小男孩站在我的身后,仰起稚嫩的笑脸,叫我“爷爷”。

    心里感动着,弯下腰,想把小男孩抱起来。那鲜艳的女郎突然间变脸:“滚开……!”

    感觉不来受伤,只是有点茫然。这辈子经历的挫折太多,心里已经磨起了老茧。混混沌沌回到自己的斗室,打开电脑,总想写点什么,迟钝的记忆找不到链接的支点。猛然间,念初中的孙女搂着我,甜甜地叫一声:“爷爷!”

    回过头,看见孙女那张热情洋溢的笑脸。

    所有的委屈都在一瞬间消失,似乎找回了一点残存的尊严。

    “给我五百元钱!”

    “干啥?要那么多?”心里有点吃惊。

    “同学生日派对,摊份子。”

    ……

第五百六十四章

    转瞬间晴雯被刘军长纳妾已经过了多半年。那是一段无拘无束的日子,相互间都在尽情地表现,晴雯深知自己担当的角色,有种踩着独木桥过河的胆怯。而刘子房则无所顾忌,感觉中找回了男人的第二个青春。事业、美女和金钱,刘子房全都拥有,谁都认为天经地义,谁都感觉顺理成章,谁都不敢说三道四,谁都不愿搬弄是非。刘子房身穿一套笔挺的少将军服,长筒靴子敲击着石头铺就的地面,发出节奏感强烈的回旋。而晴雯则紧随其后,同样军装束身,贝雷帽下一张娇美的脸蛋显得那样抚媚。其实那是一种装腔作势的做作,晴雯每天的日子一点也不轻松,既担心建在空中的巢穴被风吹落,又害怕一旦魅力不再,刘子房像扫树叶一样,把晴雯扫地出门。特别是经历了香玉之死带给晴雯的震撼,晴雯感到有必要编织一条利益攸关的链子,把刘子房和她自己紧紧地链接,说到底就是为刘子房生一个孩子,让刘军长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将她抛弃。

    刘夫人留在这幢院子的痕迹被一点一点剔除,还必须做得不动声色,那副镶嵌进镜框里的刘子房全家福的照片被移到墙角,刘夫人的梳妆台被用一块蓝色的桌布遮掩,就连那暖色的窗帘也被晴雯置换,刘军长浑然不觉,男子汉被女人的美色迷恋。每当夜幕降临,城隍庙的钟声发出一阵阵闷响,晴雯点燃红烛,亲自烧一大桶热水,灯光在水雾中摇曳,让人感觉如临仙境。刘子房总是准时地推开屋门,非常自觉地把自己脱得精光,然后坐进浴桶里,心甘情愿地让晴雯的玉手抚摸遍他的全身,洗完澡刘军长钻进被窝睡到炕上,晴雯才开始淘洗自己,感觉中这身皮肉依然光洁,好似十月的萝卜那样鲜嫩,女人必须使出浑身的技巧把男人俘获,女人总在留意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变化,女人顾影自怜,活得空虚活得心惊胆颤。

    洗完澡晴雯悄无声息地钻进刘军长的被窝,刘军长翻过身把晴雯抱紧,开始了不知疲倦地耕耘,晴雯总是恰到好处地配合,偶然间做一点小动作讨得刘军长的欢心,刘军长做完功课心情舒畅地睡去,晴雯却大睁着双眼,苦思冥想到天亮。

    吃完早饭刘军长在穿衣镜前端详一会儿自己,习惯性地整整衣领,然后开了屋门,迈着军人的步伐去办公室上班。晴雯也开始了她为自己安排的计划,韶华易逝,晴雯不敢耽搁,她特意换了一身素装,决定到济世堂药铺让那个小中医为她诊断,生孩子成为晴雯的第一要务。

    门口站岗的哨兵面对晴雯敬礼,然后一人留守,一人跟着晴雯寸步不离,保卫首长夫人的安全是哨兵的职责,晴雯不可能甩脱哨兵的跟踪。来到药铺门口,晴雯让哨兵站在门外等她。哨兵不敢抗命,紧握卡宾枪守候在药铺门口,凤栖城没有人不认识晴雯,大家交头接耳,那个碎婊子得了什么病?

    晴雯径直走到郭全中面前,看得出这个小中医也有点吃惊,郭全中避过女人直视的目光,说话的声音带着胆怯:“刘夫人感觉那里不舒服?”

    晴雯嫣然一笑:“这里说话不方便,咱去后堂,让你替我瞧病。”

    病人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有些病人的隐私不愿意给大家透露。郭全中离开座位,把晴雯带到药铺的后院。李娟回头看丈夫一眼,一点也不介意。李娟对郭全中完全放心,小两口结婚几年来,还没有见过全中招蜂引蝶,那是一个一丝不苟的男人,在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两个人来到后院,面对面地坐下,一种压迫感向全中袭来,让全中感到了自己的猥琐。一只药枕放在桌子中间,全中感到吃力,挪到晴雯身边,晴雯身上散发出来那种女人的气息让全中晕眩。不过全中没有失态,保持着一个大夫的气节,他让晴雯把玉手放在药枕上,然后把自己的三个手指头款款地压在晴雯的手腕上,说话的声音低沉,带着腹腔共鸣:“大姐姐你感觉哪里不舒服?”

    晴雯的情绪突然失控:“兄弟,你拉姐姐一把,姐姐永远记着兄弟的恩情!我想给刘子房生个孩子,这样我就不至于病死街头无人问津!”

    看得出郭全中的手在颤栗,不敢直视晴雯那有所诉求的眼睛。小伙子年轻老道,除过自己的发妻,没有对任何女人动过心思。可是今天,此时此刻,郭全中竟然有一种难以尽述的感觉,那是一种惴惴不安的悸动,好似炙热的熔岩即将喷发,让小伙子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小中医站起来,转身走出屋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院子内艳阳高照,树叶纹丝不动,一个人影一闪,将郭全中惊醒。担任警戒的士兵已经从前门挪到后门,负责监视晴雯的行动。一步不慎将会酿成千古遗恨!郭全中在茅房内撒了一泡尿,回到屋子,冷静了许多。他故意把说话的声音抬得很高目的是说给警戒的士兵听:“刘夫人我先给你抓几味药,你回家后分早晚两次煎服。”

    晴雯久经沙场,岂能看不透郭全中内心的秘密?男人都那个德行!不过晴雯对这个小中医有点青睐有点关注,感觉中小兄弟好似一头不韵世事的牛犊,莽撞中带着一些憨厚。

    是夜,刘子房下班回家,晴雯照样烧了一桶热水,为刘军长搓澡,搓完澡后两个人非常自然地搂抱在一起,进行每天晚上必做的功课。晴雯的动作里又多了一些翻新的花样,让刘子房彻底领悟了**那种妙不可言的精髓,刘子房如踩浮云如坠深渊,有一种死去活来的酣然。突然间晴雯哭了,泣不成声:“子房,今天我到药铺看病,我想给你生个儿子,这样我老了以后就有依靠。”

    这不是什么大事。刘军长打了一个哈欠,说:“以后你就不要去药铺了,我让警卫员把中医带到家里为你瞧病。”

    那是一个下雨天,郭全中在警卫员的带领下,身背药箱来到刘子房的小院为晴雯看病。其实郭全中清楚,无节制的*生活已经破坏了晴雯的生育功能,可是,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小中医不愿意把晴雯的病情告诉病人,也许是害怕病人知道真相后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反正郭全中已经来了几次,每次都是有求必应。

    门虚掩着,郭全中把药枕放在桌子上,晴雯穿一件碎花白衬衣,脖子以下的纽扣敞开着,裸露着洁白的脖颈和*沟。郭全中眼帘下垂,不敢看晴雯的脸颊和表情。他一丝不苟地为晴雯诊脉,三只手指头压在晴雯的手腕上许久……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两张焦渴的嘴唇准确无误地对接,紧接着桌子倒了,发出清脆的响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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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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