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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三十五章

    那些游兵散勇们虽然持枪跟郭宇村的女人们对峙,但是双方都不开枪,因为大家知道,一旦打起来两败俱伤。那些老兵们都娶了寡妇成了家,一大把年纪了,想过几天安稳日子。况且菜子峁的寡妇们一听说男人们扛枪去郭宇村起哄闹事,大都相约跟在男人们后边拽男人的后退,抽男人们的底火。老兵们人心涣散,但也不肯轻易撤走。他们感觉郭宇村人欺人太甚,一连几个弟兄都在郭宇村死于非命。大家决心跟郭宇村人讨个说法。

    八路军小分队在郭宇村住着,发生这样的纠纷小分队不可能置若罔闻,可是小分队也不可能调解这样的命案,只能火速赶往现场,把对峙的双方隔开,然后晓以利害,劝大家稍安勿躁。相互间通过谈判找出一条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办法。

    正在这时疙瘩带领着他的弟兄们赶来,王世勇带领小分队不失时机地撤离,小分队明白他们的使命,不可能在这场纠纷中陷进去太深。

    老兵们也在菜子峁种植大烟,还指望割下的大烟交售给疙瘩,一见疙瘩出现,纷纷把枪放下。疙瘩大致了解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又是一起风月命案!对与死者疙瘩原来就没有好感,上一次在处置半桶的事件中就是这个连长闹腾的最欢。郭宇村的女人差不多都被这些游兵散勇们糟蹋,这些老兵游子们做起那些缺德事来一点也不考虑后果。

    疙瘩有他自己的打算,疙瘩急于想壮大自己的势力,他想把这些老兵游子们全部招安,疙瘩不可能不给这些老兵们面子,疙瘩说:“人死不能复活”。疙瘩建议大家首先在场院里搭起席棚,把死者停放好以后再作商议。

    蜇驴蜂带着他的两个女儿早已经逃离了现场,可是那齐结实齐壮实仍然站在那里,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神气。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谷俊山看两个二愣子就那样直直地站着,不可能想不起他自己也差一点被这两个二愣子置于死地。可是这阵子谷俊山突然起了恻隐之心,他可能也知道以德报怨的道理。他佯装愤怒地在两个小伙子的屁股上各踢了一脚,低声吼道:“还不快滚”!

    齐结实齐壮实突然醒悟过来,借着大家忙乱收拾尸体的空档,撒腿逃离了现场。

    那连长一条裤子褪到脚底,光着半截身子睡在地上,人死了逑心没死,单眼朝天,让人看着恶心。游兵散勇们终于弄清楚了连长死亡的真正原因,感觉中这挨槌子连长罪有应得。可是大家终究在一起相处几十年,还是有一点同情之心,大家跟土匪们协同把死者抬到场院里安顿好,然后才通知白菜,连长死了,是被她的两个儿子用瓦罐砸死的。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白菜只是可着嗓子嚎了几声,然后说:“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那个死鬼男人对两个儿子媳妇没安好心”!

    大家都忙着割烟,那个连长也埋的草率。郭宇村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连长之死跟死了一只蚂蚁一样,大家该干啥还是照样干啥,唯一受到打击的还是白菜,白菜抱着襁褓中的儿子站在郭宇村口的歪脖子树下,见到人就问:“谁愿意养活这个孩子,我给谁一褡裢银元”。

    当初骡驹子死了以后,萝卜和白菜把骡驹子的两个儿子抱到骡驹子的坟前扔掉。结果挨了郭宇村女人们的一顿痛打。这一次白菜汲取了那次的教训,决心把连长的儿子送人。可是一连几天都无人问津,让白菜好不伤心。并不是白菜不愿意养活,寡妇养活一个儿子谈何容易!可是这个孩子又不能扔掉,白菜担心扔掉孩子又引起郭宇村女人们的谴责。

    天黑时分白菜抱着孩子来到棒槌家,白菜知道老班长没有儿子,棒槌又不会生养。白菜打算劝说老班长把他们战友的遗孤收养,白菜也知道这样一来棒槌会不高兴,可是没有办法,白菜四十岁不到,白菜还想给她再找一个男人,女人如果没有男人就无法活人。

    棒槌知道白菜是来干啥,但是棒槌也不会给白菜难堪,郭宇村的女人大都有一段悲惨的经历,谁也不会笑话谁。可是老班长明显地对白菜的造访表示欢迎。白菜比棒槌年轻,生了孩子的女人白里透红。连长一死老班长就有把连长的遗孤抱回家收养的打算,可是老班长也不是没有顾虑。感觉中棒槌这个女人不错,老班长害怕棒槌伤心。看见白菜抱着孩子亲自找上门来,老班长喜逐颜开,他故意把那小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看那小孩子腿中间长着个小**。

    棒槌哀叹一声,感觉中自己即使不愿意也没有办法,谁叫她自己不会生育?特别是呼风雨重返郭宇村以后,三天两头总要来到家里探望她自己亲生的儿子。看样子儿子慢慢地认可那个二娘,棒槌有时候担心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另外包养一个儿子也好,即使谷椽谷檩回来,也能够给那俩弟兄交代清楚。棒槌说,说得动情:“大妹子,你年纪还不大,抱着一个小儿子找对象不容易。你的儿子我替你养活着”。

    白菜大哭:“大姐姐,妹子生就克夫的命,找一个死一个,不知道再有没有人敢进我的屋门。我抱着这个孩子齐结实不肯认我这个娘,我没有办法才把孩子送人”。

    棒槌劝慰白菜:“大妹子别哭,我这心软。是这样,这孩子太小,你先帮我照看着,两个月以后我来抚养”。

    白菜担心棒槌变卦,说得更加凄惶:“大姐姐你好赖还有两个儿子和老班长帮你干活,我抱着这个孩子连饭都吃不上,没有人给我担水,没有人替我劈柴磨面。是这样,我给你一褡裢银元,孩子你养活着,我一天来给孩子喂三回奶”。

    棒槌还想说啥,看见老班长抱着孩子舍不得放下,棒槌这一生也活得可怜,她还担心老班长不高兴了从家里出走。半路夫妻没有儿女们牵挂,稍不顺心就分道扬镳,郭宇村这样的先例不是没有。棒槌只能违心地答应:“大妹子,你先给娃把奶喂饱,今晚我先试验照看一夜,明早你早点过来给娃喂奶”。

    白菜解开大襟上衣,老班长把孩子递给白菜。突然间老班长眼睛看直了,白菜胸前的俩坨*峰就像两只刚出锅的蒸馍,而棒槌却没有女人的那种特征,胸前扁平……凡是男人都是那个德行,老班长可能已经忘记了连长是怎么死的,心想假如能搂上白菜睡觉,那感觉肯定跟棒槌不一样。

    接连下了几天连阴雨,不能下地割烟。那白菜一日三次,准时不误来给孩子喂奶。那一天傍晚不知道为什么白菜没有过来,孩子饿得娃娃直哭。老班长说:“我把娃抱过去喂奶”。

    棒槌把孩子交给老班长,叮咛了一句:“天黑路滑,早点回来”。

    老班长抱着孩子走了,棒槌左等右等不见老班长回来,起了疑心,她悄悄地来到白菜家里,隔着窗子一看,孩子睡着了,老班长正搂着白菜睡在炕上*得正欢,那白菜一边像猪一样哼唧一边说:“老班长,干脆咱俩个过到一起,我给你再生一个亲儿子”……

    棒槌直想冲进屋子,抓住老班长痛打一顿。又一想那样一来等于把老班长直接推到白菜怀里。棒槌确实舍不得老班长,这一年多来棒槌才真正感觉舒心。

    雨不停地下着,棒槌浑身上下已经湿透,可是她感觉不来,听那两头老牛仍然不停地耕耘。不知道过了多久,棒槌终于忍不住了,爬在白菜的窗子上哇哇大哭。

第五百三十六章

    胡司令长官给刘子房军长打电话:“子房呀,请你转告胡老二,让他赶快回长安,长安有一大堆生意需要胡老二亲自拍板,他一走群龙无首,就是心里再有气也不能破罐子破摔”。

    刘军长把电话放下细细琢磨,肯定胡老二的生意有胡司令的股份,不然的话胡司令不会把胡老二这么在意。胡老二曾经说过他在长安也为刘子房存了一笔款,究竟存了多少刘子房心里并不清楚。看来国民政府的腐败根深蹄固,大多数要员都借抗战的机会大发国难财。刘子房也必须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儿子快一岁了,抚养儿子长大需要一大笔钱,还必须给自己攒够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费用。大家都在生活的浑水里扑腾,谁也难以独善其身。凤栖的烟土种植面积今年比往年翻了一番,刘子房军长再不能沉默,他必须在胡老二面前把话讲明。

    胡老二原来打算让李明秋派人把卧龙岗山寨的别墅收拾一下,他计划带着文慧去卧龙岗居住。这个混混内心究竟咋想大家并不清楚,看样子胡老二一时半会不打算回长安。也许经历了那场内乱,胡老二已经心灰意懒,打算激流勇退,偏安一隅,以度残年。也许胡老二故意网开一面,让那些对他心怀叵测的家人和下人尽情表演,然后瞅准机会杀个回马枪,把那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胡老二还带几个心腹和保镖,那些心腹和保镖深知胡老二的脾气,他们也不了解胡老二的内心。

    可是一连下了几天淫雨,胡老二只能呆在李明秋家里喝酒打牌神侃,李明秋对这个财神陪着小心,胡老二想干什么尽量满足,反正大家都是互相利用,相互间吹吹拍拍互相恭维一团和气,图的是让胡老二高兴。

    那一天李明秋凑了几个人正陪胡老二打牌,突然间刘子房军长冒雨来访,大家都站起来跟刘军长打招呼。刘军长挥手让大家坐下,说他今日难得休闲,索性也打几圈。李明秋把位置让给刘军长,招招手把张有贵叫到偏房。

    张有贵也感觉到他呆在李明秋家纯属多余,可是天下雨山路泥泞他无法回家。特别是外甥女婿胡老二把他比做“兄弟”,张有贵有种低人一等的惭愧,可是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把怨气埋在心里,这阵子张有贵单独跟李明秋在一起,正想发发怨气。

    张有贵刚张口说了“胡老二”三个字,话头立刻被李明秋打断:“有贵,我知道你有气。我在胡老二面前也低了辈份,文秀嫁给我的侄子,按照现在的辈份我把你叫兄弟。你猜胡老二咋叫?一会儿叫我‘兄弟’,一会儿叫我‘小李’。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人家是财神”。

    张有贵苦笑:“胡老二见了张凤咋叫”?

    李明秋也有点忍俊不禁:“那你有所不知,胡老二那个‘娘’喊得响亮。咱不说那些了,辛苦你了兄弟,你必须立刻赶回卧龙岗山寨,通知疙瘩就说胡老二打算天晴以后来山寨居住,让他尽可能把房子收拾打扫一下,要他的弟兄们先委屈几天,搬到其它地方居住,把卧龙岗山寨全部腾出来。我再给你派一个人做伴,派其他人去我担心误事”。

    尽管此去卧龙岗山寨八十里山路,尽管道路泥泞,张有贵不可能推辞。他把长袍马褂脱下来装进褡裢,向李明秋借了一身便装,然后把裤腿挽过膝盖,头顶斗篷,跟李明秋临时雇用的另外一个脚夫一起,走出凤栖城,消失在雨雾之中。

    李明秋把张有贵打发走以后,信步来到上房客厅,看刘子房军长一边出牌一边对胡老二说:“胡兄,司令来电话,请胡兄打道回长安”。

    李明秋心里一沉,看来刚才把张有贵打发走实属失策。

    岂料胡老二一边出牌一边说:“胡某已经心灰意懒,不想再在繁华闹市扑腾,远离红尘俗世,偏安一隅,了却残生”。

    刘子房大惊,这几句文绉绉的话不像是出于一个黑帮老大之口,谁都有看穿世事的时候,激流勇退,实乃高明之举。可是刘子房还是不敢相信,一个叱咤风云的混混,岂能立地成佛?!不过刘子房还是老辣,说出的话滴水不漏:“去留之间,老兄定夺。小弟不敢替胡兄做主。不过这些弟兄们难免失望,大家还想在胡兄的碗里分一杯羹”。

    胡老二哈哈大笑,一笑起来脸上的肌肉发颤:“要说看破红尘,胡某还受不得那份寂寞和清贫,胡某只想清闲几天,那种人跟人之间斗心眼的日子真他*的心烦”!

    紧接着胡老二伸出一只手,对身边的保镖说:“拿来”。

    保镖一愣,随即明白。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交给胡老二,胡老二看都没有看,又转交给刘军长,刘军长展看银票一看,刘子房的名下,注明存款五万几千几百几十几块钱。看来这是刘子房去年贩运大烟土应得的份额。刘子房不动声色把银票装进衣兜内,脸上明显有些不悦:这个胡老二,选择这种场合给他银票,明显地是想告诉在场的人,刘子房参与了贩卖大烟!

    胡老二冷笑:“小刘,咱们陕西有句荤话,日驴就不要怕驴踢!我们这些人实际上是看刘军长的眼色行事,刘军长一声令下我们都变成了无头鬼”!

    刘军长脸上搁不住了,把面前的麻将一推,亲家李明秋在刘军长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刘军长立刻醒悟,脸上讪笑着:“时候不早了,走,咱们吃饭,刘某请客”。

    吃完饭天放晴了,一道彩虹飞架在凤栖城的上空。胡老二突然来了兴致,建议大家到城外走走。出南门就到了笔架山,笔架山是枪毙人的地方,没有什么景致可看。出东门是一大片平坦的黄土高原,高原上罂粟花儿盛开,可是天刚放晴道路泥泞,无法行走。李明秋建议大家去西门外走走,出了西城门就到了西沟,西沟畔上一大片灌木郁郁葱葱,各种野花点缀其中,卢师傅的罐窑冒出六股浓浓的青烟,跟西边天上的落日交相辉映。胡老二精神极佳,可着嗓子吼开了秦腔:“有为王坐椅子脊背朝后,没料想把胸膛放在前头”……

    回到家里刘子房把那银票展出来细看,这银票不会有假,上面盖着国民政府中央银行的印戳,不过刘子房忽视了一点,一九四一年一块钱纸币跟一块银元等值,一九四八年一块钱纸币只能买五分之一根麻花。那张银票刘子房交给刘夫人保管,刘夫人一直没有动那张银票,结果到了一九四八年,五万块钱的存款变成了五块银元。

    第二天路面刚刚能够行车,刘军长便派了两个班的士兵前往卧龙岗山寨帮助清理垃圾,两天以后疙瘩和他的弟兄们从山寨搬走,胡老二带着文慧和他的几个心腹保镖,浩浩荡荡住进了卧龙岗山寨。

    胡司令又把电话打给刘军长,看样子有些生意没有胡老二拍板无法成交,有些关节胡老二不在场无法玩转,各地的黑道老大相互间都有一些交情,靳之林杜月笙之流只跟胡老二交往,其他人那些黑道老大并不认可。

    刘军长苦笑:“胡老二说他已经看破红尘”……

    胡司令立刻把刘军长的话打断:“什么乱七八糟!我上来亲自搬他,胡老二不要以为他是神仙”!

第五百三十七章

    邓金元听了铁算盘一番开导,稍觉宽心。可是过了没有几天,又感觉烦闷,干什么都不能专心。邓金元终于明白,儿子就是他的命,离了儿子邓金元就等于丢了魂。有一天晚上,邓金元跟老婆商量,他决定亲自去一趟山寨,看两个儿子和他们的媳妇究竟过得咋样。

    老婆连夜给邓金元烙了上路的干粮。邓金元跟谁都没有打招呼,一个人在东门外的骡马大店里租了一条毛驴。把褡裢搭在毛驴背上,然后骑上毛驴,摇摇晃晃,朝黄龙山进发。邓金元去过瓦沟镇,这一段路他比较熟悉,不需要问路。半下午时分邓金元来到瓦沟镇,在羊肉摊子前买了一碗羊汤,拿出自己带的烧馍一边吃一边问卖羊肉的小贩:“掌柜的,你知道去杨九娃的土匪窝子怎么走?”

    小商贩把邓金元左看右看,感觉中面前这个人慈目面善,于是故意说道:“老哥你去哪里干啥?杨九娃已经死了,新上任的头目叫做疙瘩,听说那疙瘩吃人不吐骨头,大头目二头目都是死在疙瘩的枪口之下。”

    邓金元一下子从凳子上滑落,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碗没有抓牢,摔得粉碎。脸色煞白,说话时嘴唇不住地发颤:“小兄弟,你可见过我的两个儿子?我的两个儿子全部上了山寨,弟兄俩不是去当土匪,而是替人家干活,听说山寨上新修一幢宫殿,两个儿子是木匠。”

    卖羊肉汤的商贩本身就是一个混混,他瞅准了邓金元是一个老汉,又不是本地人,于是就谋算着讹诈邓金元一下。谁知道邓金元天生胆小,一听说疙瘩吃人不吐骨头马上就联想到他的两个儿子,这样一来正中了小商贩的下怀,小商贩上前把邓金元扶起来,说出的话更加难以下咽:“老人家你打了我的碗事小,千万不要想不开,你死了我还要搭赔一副棺材。”

    邓金元喘一口气,坐在地上想一会儿,看那商贩一脸坏笑,猛然间灵醒,这家伙该不是故意讹人?出门人必须多长一个心眼,不要让人家把你卖了还替人家数钱。邓金元用手把身上的土打干净,然后从身上摸出一枚银元交给卖羊肉泡的商贩,说:“不用找了,等于我给你赔碗,小伙子我家就在凤栖县城住着,我家已经做了几辈子棺材,儿子是李明秋雇用去的,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他李明秋没完!”

    卖羊肉泡的小贩虽然没有见过李明秋,但是李明秋的大名如雷贯耳,况且一碗羊肉汤只值一毛钱,一只碗最多也不过两毛钱,人家给了一块银元已经够多,山不转路转,当心把老汉惹下了给李明秋告状,李明秋可不是好惹的。于是哀叹一声:“算我倒霉,打了的碗箍不浑。老汉,天不早了,快走吧,出了瓦沟镇端直朝东走,走到三岔路口时,路边有棵歪脖树,朝北走就到了山寨,往南就是郭宇村,再往东就到了黄河渡口。”

    邓金元出了瓦沟镇骑上毛驴朝东走,一轮红日从西边山上落下,树影婆娑,一阵风刮过,树叶哗哗,越走心里越害怕,怪自己贪图省钱,出门时应该带上一个伙伴。猛然间一只兔子从脚下逃窜,邓金元惊出一身冷汗,从毛驴背上摔了下来,把腿摔痛了,坐在地上无法动弹。

    那头毛驴突然折转身,朝回走,幸亏邓金元多了一个心眼,把驴缰绳拴在自己的手腕上,那驴拖着邓金元走了一段路,又主动停下,看邓金元一拐一瘸地站起来了,死拉硬拽着邓金元朝回走,邓金元犟不过驴脾气,跟毛驴在山路上打滚,正走间突然跟两个骑马的汉子撞在一起,看那两个人长得五大三粗,身上背着长枪,腰里别着短枪,心想完了,今夜要死在这两个人的手里。

    那两个人看见邓金元,下了马,帮助邓金元把毛驴拦住,然后关切地问道:“老人家,这么晚了,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邓金元不管不顾,大哭:“我的两个儿子作孽,拐骗了南霸天姜秉公的侄女……”

    一个壮汉听闻此言,马上把邓金元的话打断:“老人家,你的儿子是不是叫做邓银川、邓铜川?”

    老人家闻言大喜:“你俩认识我儿?”

    年纪大一点的壮汉说:“老人家我就叫疙瘩,你的儿子正在山寨干活,你跟我们走,今晚就能见到你的儿子。”

    年纪小一点的汉子把马让给邓金元骑,邓金元摇头摆手:“我骑上马头晕,我还是骑上毛驴稳当。”

    两条壮汉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邓金元骑上毛驴走在中间,走到半路上邓金元不觉好奇,问道:“我听说山寨上的头目叫做疙瘩,疙瘩吃人不吐骨头,今天我一看,疙瘩不像是那样的人。”

    疙瘩哈哈大笑,疙瘩一笑群山震颤:“疙瘩遇见好人比好人还好,疙瘩遇见坏人比坏人还坏。”

    邓金元感觉自己失口,马上又说:“疙瘩,宰相肚里能撑船,你不要在意。”

    疙瘩说:“我根本不会在意,不过我想知道,说我坏话的人是谁?”

    邓金元人老实,也想不到会有什么后果,于是一边走一边说:“后响(下午)我在路边喝了一碗羊汤,支锅卖碗碗羊肉泡的贩子对我说,我当时吓傻了,还把那贩子的碗给打碎咧。”

    疙瘩装着无意:“你赔了人家多少钱?”

    邓金元脱口而出:“陪了一块银元。”

    大家不再说啥,转瞬间来到郭宇村,邓金元看一幢幢低矮的茅屋在暗夜里静默,心里有点疑惑:“这就是你们的山寨?”

    疙瘩翻身下马,没有回答邓金元的问话,回头对身边的同伴说:“丑牛,你把这个老人带到邓银川邓铜川住的那里。然后你自己回山寨,我今夜不回去。”

    那个叫做丑牛的壮汉把邓金元带到一排茅屋前,对着茅屋大喊:“邓银川——邓铜川——你家老爹爹来了,你俩不要搂着媳妇*得正欢。”

    邓银川和邓铜川跟那些土匪们混熟了,相互间也就无所顾忌,在屋子里隔着窗子骂道:“我正给你制造小弟弟呢,你不进来看看?”

    邓金元拉着哭腔喊道:“忤逆儿!你俩图受活,哪能想到你爹娘思念儿子受的凄惶!”

    两个儿子不再说话,赶快穿上衣服开了屋门,朦胧的夜色中看见院子里当真站着他们的老爹爹!

    那个叫做林丑牛的壮汉不走,故意问道:“给你爹说说,什么感觉?”

第五百三十八章

    胡老二住在李明秋家里,李明秋还有一件事必须防备,这就是避免文秀跟文慧接触,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那胡老二是一尊煞神,变脸比脱裤子还快,伴君如伴虎,李明秋得处处陪着小心,这也是为文慧着想,跟胡老二在一起的女人随时都可能失宠,胡老二找一个女孩子比买一个猪崽容易。

    那不是李明秋多心,实在是自己的侄子怀德跟胡老二不在一个档次,如果胡老二知道了文慧的姐姐嫁给了李明秋的侄子,李明秋跟胡老二的关系就很难相处。可是李明秋知道,全陕西乃至整个西北敢于明目张胆大量收购大烟的只有胡老二一人,这个财神惹不起,李明秋甚至甘愿低了辈份,也不想引起任何麻烦和猜忌,李明秋来到叔叔家里,对叔叔说:“叔,胡老二来了,就住在我家。文秀跟胡老二的爱妾文慧是亲姐妹,这两天你把文秀管紧点,不要让姐妹俩接触”。

    铁算盘稍一愣神,旋即明白,老家伙咽下一口唾沫,说出的话酸不拉唧:“人有钱就是不一样,胡老二的槌子有福……”

    李明秋立刻把叔叔的话打断:“行了叔叔,八十岁了,别老没正经。”

    李明秋说完转身就走,铁算盘一点也感觉不来尴尬,反而觉得有趣。铁算盘立刻喊来文秀,声严厉色地告诉孙子媳妇:“胡老二带着你妹子就住在你大伯李明秋家里,这两天你就不要出门,姐妹俩千万不要在一起说话,担心胡老二看见起了疑心。”

    这简直是一种折磨,亲姐妹俩近在迟尺却不能接触,甚至连在一起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假如文秀不知道还没有什么,文秀知道隔壁住着她的妹妹就有点心神不宁。大门被爷爷锁上了,文秀便在院子里大声说话,大声唱歌,文秀的目的就是想让妹妹听见,隔壁院子里住着她的姐姐!

    文秀的努力当真有了效果。一连几日的淫雨,下的人心里发霉。文慧的耳朵里老是传来姐姐的歌声,那歌声是一首童谣,仿佛把人带回了两小无猜的童年:猫儿念经、念出先生;先生打卦、打出勺把;勺把凫水、浮出老李……起初,文慧认为那是心声,思念给灵魂配上旋律。听得真切了,当真是姐姐!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在这里?上房屋子里胡老二正跟一帮子闲汉一边打牌一边大声喧哗,文慧跟满香和屈秀琴在西厦屋啦话,那文秀仄耳细听,听见了隔壁院子里的歌声,年轻的女人神色忧郁地对满香说:“姨,我怎么听见姐姐在唱?”

    满香看看怀信媳妇秀琴,欲言又止,那种心情矛盾而复杂。屈秀琴在婆婆的眼神里得到了鼓励,于是满怀同情心地告诉文慧:“文慧,不错,隔壁院子里唱歌的就是你的姐姐,你的姐姐历经磨难,嫁给了我的胞弟。”

    满香看文慧的嘴唇在哆嗦,脸色由红润变得煞白,满香一边说话一边流泪:“孩子,不是我们故意瞒你,大家都担心胡老二发起淫威来你要吃亏,忍耐一下吧,嫁狗随狗嫁鸡随鸡,我们大家都替你担心。”

    文慧眼圈发红,文慧已经哭干了眼泪。文慧哀求满香:“姨,您就安排我们姐妹俩见一面吧,我知道胡老二的为人,放心吧我绝对不会给你们制造麻烦。”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满香也有心让姐妹俩见面。满香知道这样做要担很大的风险,但是女人的同情心战胜了一切,满香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李妍,李妍回到凤栖只住了一夜,母女俩还来不及互诉衷肠,李妍就急匆匆回了延安……女人、女人天生就是弱者,女人一辈子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满香决定安排文秀文慧姐妹俩见面,虽然这样做后果难以预料,满香决定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其实文秀文慧姐妹俩见面非常容易,除过晚上睡觉和吃饭,文慧跟胡老二白天基本上不在一起。文慧不习惯男人们大声喧哗、抽烟放屁那种场合,文慧整天跟满香、屈秀琴呆在一起胡老二放心。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满香去叔叔家叫门,开门的是兄弟媳妇竹叶,竹叶把满香放进来后又把大门锁上,仿佛她家里锁着一头狮子一只老虎。文秀看见满香大妈两眼发光,跟着大妈来到爷爷住的上屋,满香见到叔叔铁算盘张口就说:“叔叔,麻烦你到叫驴子酒馆给咱弄几样下酒菜。”

    铁算盘根本没有想到这里边有什么阴谋,披上斗笠开了大门就走,临走时安顿儿子媳妇竹叶:“把大门锁好。”

    满香估摸着叔叔已经走出巷子,急匆匆地对竹叶和文秀说:“快点,跟着我过那边院子,让姐妹俩见上一面。文秀,记着大妈的话,见到文慧不许哭,不许大声说话。”

    竹叶还有些犹豫。满香说时间不等人,要见面就快点。文秀早已经忍耐不住,铁算盘走时大门没有上锁,文秀开了大门径直走进大妈家院子,看见妹妹文秀已经站在东厦屋门口等她。

    姐妹俩见面的细节就不用赘述,相互间都有千言万语。停一会儿满香催促:“快点,让胡老二发现了不好交代。”

    姐妹俩久久在一起相拥,文慧把手上的大钻戒褪下交给姐姐,说了一句:“姐姐保重。”转过身,低下头,擦去滚落下来的泪珠,自言自语:“姐姐,我们以后见面可能就到了阴曹地府。”

    文秀还没有听懂文慧在说什么,就被婆婆竹叶匆匆拉走,回到自己屋子文秀把文慧送的钻戒细看,也看不出什么地方值钱。猛然间想起来文慧说什么“阴曹地府”,身上打了一个冷颤,这是不是有什么暗示,妹妹文慧活得生不如死?

    日子在不经意间溜走,文慧的冷艳让胡老二赏心悦目。也许胡老二腻烦了那种阿谀奉承,感觉中文慧就是一株莲荷,艳丽而不俗。天晴了,胡老二带着文慧搬上卧龙岗山寨去住,正值八月天,秋高气爽,胡老二从来没有这样休闲这样心情舒畅。

    过几日刘子房军长带着晴雯也来了,胡老二突然来了雅兴,要跟刘军长对弈。两人的棋下得都不敢恭维,可是他们却杀得难解难分。晚上两个人在院子里支一张桌子一边喝茶一边赏月,他们的两个爱妾坐在一边作陪。茶杯里没水了,文慧端起茶壶给茶杯里倒水,胡老二盯着文慧的手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文慧,你的钻戒怎么不见了?”

    文慧漫不经心地回答:“弄丢了,我也不知道丢到哪里。”

    胡老二把拳头攥紧,高高地举起又轻轻地放下,月光下晴雯惊奇地看见,文慧紧闭着眼睛,一副漠然处之的神气,那神态比起观音菩萨来毫不逊色……胡老二还是给了刘军长面子,没有当面痛打自己的爱妾。

    刘子房军长知道有的钻戒价值连城,胡老二送给爱妾的钻戒肯定价格不菲,不然的话胡老二不会动怒。夜渐凉,胡老二打了一个哈欠,刘子房军长站起来伸了一下懒腰,自找台阶:“天不早了,咱们明天晚上再谝。”

    过两天就是中秋,一轮明月高照,远远地听得见黄河的涛声。突然间仿佛谁把灵魂投进油锅里煎熬,那种哭喊让人毛骨悚然,原来是胡老二在惩罚文慧!胡老二和刘子房的保镖在院子里悠闲地散步,听到那种哭喊无动于衷。晴雯紧紧地搂住刘军长的脖子,言语里带着惊恐:“子房,我担心文慧今夜里死去。”

    第二天天还未亮,刘子房带着他的保镖悄悄地从卧龙岗山寨撤走,刘子房回到凤栖没有去他的办公室上班,而是急急忙忙来到李明秋家宅院,屁股还没有坐稳,刘军长就迫不及待地对李明秋说:“亲家,胡老二送给文慧的钻戒不见了,昨晚上那女人遭到了胡老二的痛打。你帮忙找找,我担心那只钻戒真丢失了那个女人活不下去。”

    满香听到此话,悄无声息地来到隔壁叔叔家院子,见到文秀如此这般一阵比划,文秀从屋子里拿出一只钻戒,问道:“大妈,是不是这个?什么破玩意,那胡老二也真小气!”

第五百三十九章

    疙瘩当初跟他的老爹在黄河岸边背客渡河时,根本想不到他以后会成为土匪头目,而且这个头目诸多争议,疙瘩洗不清害死楞木和杨九娃的嫌疑。疙瘩内心的耻辱和权力欲望同时膨胀,那种报复心理无以复加。听到邓金元无意中说出卖羊肉泡的小贩在背后编派他的坏话时,虽然嘴里说不会在意,可是内心里恨不能把那个嚼舌头的汉子咬烂嚼碎!

    疙瘩让林丑牛把邓金元送到他的两个儿子家里,然后无所顾忌地推开水上漂的屋门。疙瘩不需要遮掩,这个女人减轻了疙瘩心里承受的压力。水上漂知道疙瘩会来,每天夜里都给疙瘩留门,女人喜欢男人的威猛男人的强壮,两个馋神饿鬼在暗夜中撕咬,贪得无厌地索取、毫不吝啬地给与,相互间都在对方面前展露无遗。疙瘩积攒了太多的能量,积攒了太多的怨气,疙瘩需要在水上漂身上发泄,疙瘩在水上漂身上找到了男人的自尊。

    猛然间,疙瘩一把把水上漂推开,急匆匆地穿衣,下炕。看得出女人意犹未尽,两只莲藕似地胳膊伸向半空,似乎要把疙瘩抓住,疙瘩走出屋门撂下一句话:“水上漂,等我,哥以后娶你。”

    月亮钉在西边天上,远远地能听见黄河的涛声。蘑菇似的茅屋在月光下静默,好像什么地方,传来一声狗咬。疙瘩从树身上解下马缰绳,翻身骑上马背,义无反顾地朝瓦沟镇走去。

    疙瘩认识卖羊肉泡的汉子,那汉子也算半个土匪,家里有老婆有孩子,还耕种几亩薄地,农忙时回家种田,农闲时上山当土匪。当年山上这样的汉子还有几个,大家都是为了混一碗饭吃。

    人在极端暴怒中容易失去理智,疙瘩知道那卖羊肉泡的汉子住在那里,端直骑马走到汉子家的院墙外边,疙瘩下了马站在院子外边叫门:“我是疙瘩,你起来一下,有一桩买卖。”

    卖羊肉泡的汉子什么都没有想,穿上衣服给疙瘩开门,过去也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土匪们把打劫叫做“买卖”。有买卖就必须去做,这年月谁怕谁?

    那汉子给疙瘩开了门,都没有来得及吭一声,就被疙瘩手里的尖刀穿了个透心。疙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死了卖羊肉泡的汉子一家五口。

    仅仅为了一句无足轻重的传言,竟然让疙瘩大开杀戒。可怜卖羊肉泡的小贩为了贪图一点小便宜,霎时间满门遭殃,全家人死于非命。

    疙瘩把刀尖上的血渍在死人身上擦擦,然后骑马逃离了现场。疙瘩感觉不来什么,反而有一种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的轻松。荒蛮的年代,贫瘠的山村,杀死一个人跟死了一只鸡一样容易。这种命案民不告官不究,即使告官也抓不住凶手,疙瘩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疙瘩需要的是杀人时的快感!疙瘩感觉解气。

    疙瘩骑马来到张有贵的大门前,把大门擂得山响,张有贵穿衣开了大门,月光下看疙瘩浑身是血,惊恐地倒退了几步。

    疙瘩若无其事地说:“不用害怕,我刚才杀了人。我只是想洗洗身上的血渍,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就走。”

    张有贵颤颤栗栗地把疙瘩让进客厅,给疙瘩端来了洗脸水,然后把自己的干净衣服拿出来让疙瘩换上。

    疙瘩临走时叮咛张有贵:“今晚的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如果走漏了风声是什么下场我不说你应该明白!”

    张有贵忙说:“借我十个胆我都不敢放一个屁!”

    月下西山,东方微熹,疙瘩不可能重回山寨,山寨上住着胡老二和刘子房。疙瘩的野心很大,疙瘩不知道天高地厚,现在的疙瘩已经瞧不起李明秋那样的混混,把郭麻子之流就没有放在眼里,疙瘩还想有朝一日让刘子房、胡老二在疙瘩的面前俯首称臣!疙瘩狠天无环,狠地无把,疙瘩想把天拽塌、想把地拔起!

    疙瘩也不可能回郭宇村,郭宇村住着疙瘩的老娘,提起老娘疙瘩伤心落泪,疙瘩认为满世界他对不起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娘亲!至于洋芋和菊花,疙瘩不可能把这两个女人抛弃,因为这两个女人怀里抱着他的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男人家一辈子出生入死,还不是为了后辈子孙!最让疙瘩放心不下的还是水上漂,这个女人启蒙了疙瘩的****,让疙瘩认识了另外一种人生。疙瘩想娶水上漂为妾是出于真心,可是每当疙瘩提出这个要求,水上漂并不是欣喜如狂,总是羞涩地一笑,态度暧昧……疙瘩信马由缰,不觉下了驴尾巴梁,凤栖城遥遥在望。

    疙瘩把马寄存在骡马大店,独自一人进入县城,来到十字路口迷失了方向,他不知道他来凤栖的目的,感觉中自己好似天外来客,这座县城对于疙瘩来说是那样的陌生,疙瘩感觉中所有的记忆都在梦里。他突然肚子饿了,抬头看见了叫驴子酒馆。疙瘩不识字,但是叫驴子酒馆帮助疙瘩找回了丢失的记忆。疙瘩走进酒馆吃饱喝足,一摸身上没带钱,在张有贵家换衣服时忘记了掏钱。

    年翠英憨厚地笑笑:“疙瘩兄弟,没带钱不要紧,老嫂子一顿饭能管得起。”

    本来是平平常常一句话,疙瘩却感到受了欺辱:你年翠英张狂啥,老子伸出一根手指头比你的腰粗!

    疙瘩愤愤不平地走出叫驴子酒馆,他不想去李明秋家里看那张驴脸!疙瘩只能来到两个女儿家里。

    女儿已经给疙瘩生了两个外孙。秀花和秀气看到疙瘩喜出望外:“爹,你怎么来了?”

    疙瘩心态扭曲,无厘头地认为两个女儿也跟他过意不去。疙瘩沉下脸来有点不悦:“怎么了?我就来不得?”

    两个女儿连忙解释:“哪里,你来了我们高兴都还来不及。”

    疙瘩看见了炕上的两个外孙,猛然间想起了狗剩,这辈子他*的活得窝囊,昨晚上为什么没有想起来连同狗剩一起斩除?疙瘩杀人杀得眼红了,疙瘩把杀人当作享受。

    正在这时鲁汉回来了,鲁汉见了疙瘩叫“爹”,鲁汉一句爹叫得疙瘩心里的怨气全无,疙瘩从鲁汉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力量一种信心,疙瘩需要鲁汉,疙瘩必须培植自己的势力范围。疙瘩问鲁汉,问得直接:“鲁汉,给爹拿些钱,爹欠人家吃饭的饭钱、住店的店钱。”

    鲁汉伸手向两个媳妇要钱,秀花秀气看不来眼色,又问爹:“需要多少?”

    疙瘩的脸沉下来了:“你们怕爹不还”?

    “哪里。”秀花秀气争着解释,“爹常年出门,不会身上不带钱。”

    鲁汉不耐烦了:“有多少拿多少,别啰嗦!”

    两个女人好像少一根玄,竟然把钱袋子全部提了出来。

    疙瘩把冒上来的火气硬压下去,说了一句:“先放着,我走时再给他们还钱。”疙瘩不傻,疙瘩主要是不想得罪鲁汉,疙瘩认定鲁汉和林丑牛是他的哼哈二将,就好似当年杨九娃重用楞木和疙瘩一般。

    鲁汉到底心直,问疙瘩:“爹,你只说你欠谁的钱,孩儿去给他们还。”

    疙瘩故我而言他:“爹想见见邢小蛮,邢小蛮是一条汉子,问问邢小蛮有没有意愿上山。”

    正说话时邢小蛮进来了,邢小蛮进屋先不说话,盯着疙瘩左看右看,直看得疙瘩心里发毛:“小蛮,疙瘩还正想找你。你的眼神怎么有些奇怪?”

    邢小蛮直言不讳:“如果小蛮没有猜错的话,疙瘩昨晚杀了人!”

    疙瘩吃一惊,暗自思忖:看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邢小蛮火眼金睛,能一眼把人看穿,这个人不可小觑。疙瘩笑笑,未置可否,只是说:“邢大侠,当初杨九娃有眼不识泰山,气量太小,容不得英雄,今日疙瘩有请英雄上山共谋大事,希望不要推辞。”

    邢小蛮坚辞:“小蛮不去,一山不容二虎,疙瘩杀心太重。”

第五百四十章

    胡老二一生挥霍无度,根本不会在意一枚钻戒。胡老二主要怀疑文慧起了异心,把钻戒送与情人。因为文慧以前曾经结过婚,胡老二也不清楚文慧的前夫究竟是谁。这个女人整天不苟言笑,冷若冰霜,对胡老二既不表示亲热也不主动接近。胡老二原先认为那是文慧的优势,犹如一株带刺的玫瑰。慢慢地胡老二发现,文慧是迫于强权,内心里并不喜欢胡老二这个人。这一点胡老二能够理解,毕竟岁月不饶人。可是胡老二绝对不能容忍文慧跟任何男人有染!胡老二认定文慧就是他的私有财产!

    几千年沿袭下来的封建习俗不容更改,男人可以为所欲为,女人不可以有任何越轨行为!即使夫妻生活也规定男人需要女人不可违抗。对于床上那一点破事文慧感觉厌烦,但是她不得不须臾应酬,那胡老二一生中积累了无数经验,常常整得文慧死去活来,文慧不敢拒绝,更不能反抗,因为文慧知道,打入冷宫就等于下了地狱,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文慧选择了苟活,活着就有盼头。文慧甚至在心里暗暗地诅咒,但愿胡老二一夜暴病而亡!

    墙上的壁灯逐渐熄灭,一台老式发电机停止了发电。月光滤过粉红色的窗帘射进屋子,胡老二看睡在身边的文慧冰清玉洁,感觉中文慧从来没有今夜这么漂亮,那一刻胡老二的人性回归,这个杀人不见血的魔兽甚至有点怜香惜玉,胡老二的一双大手在文慧的身上抚摸,文慧的肌肤冰冷,没有一丝温热。胡老二翻身骑在文慧身上,文慧静静地躺着,不逢迎也不配合。胡老二突然兽性大发,抓住文慧的头发声严厉色地问道:“说!你把那只钻戒送给哪个碎大(方言,相当于小爸,这里指情人)?”

    文慧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当真弄丢了。”

    这样的折磨文慧已经经受过许多次,那胡老二心态变异,把折磨女人当作一种发泄一种游戏,文慧不会告饶,文慧知道越告饶胡老二折磨得越狠,文慧咬紧牙关忍耐,始终不吭一声。

    文慧越不说话,胡老二的疑心越重。以前曾经发生过胡老二的妻妾跟身边的男人沆瀣一气的事情。前几天胡老二忙于打牌侃大山,白天的日子文慧基本上不在胡老二身边,谁能够弄清楚文慧不会见缝插针,跟自己以前的丈夫相会?

    胡老二知道不论怎样折磨文慧都不会告饶,这也是这个女人的可爱之处,胡老二喜欢文慧的冷艳文慧的坚强,文慧不会低吟娇喘,不会嗲声嗲气,文慧好似观音庙里的菩萨,让人有一种崇拜有一种敬仰。胡老二又好言相劝:“文慧,你可知道,那只钻戒价值连城,只要你说出你把它送给谁?我也不会在意。我年纪大了,再也不会招蜂引蝶,打算跟你过一辈子”。

    文慧还是那句话:“我当真弄丢了”。

    胡老二看文慧浑身光洁如玉,他真的不忍心把这块璞玉打碎。胡老二知道不管把文慧哪里弄伤对于他来说都是损失,因为文慧是胡老二手心的一件玩物,一只爱不释手的翡翠。胡老二想了个损招,他将文慧(隐藏二十五字)……

    文慧没有经受过这种折磨,痛的一声大叫,山体撕裂了,全世界都在颤抖。

    夜间睡得太晚,胡老二第二天早晨起来时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他若无其事地走到院子,听保镖说刘军长已经走了,可能有什么公务急需处理。胡老二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然后拉开架势打起了太极拳。山寨上再没有女人,谁也不敢问文慧昨晚上大声喊叫究竟是为了什么,反正胡老二出屋时顺手把门闭上,屋子里的女人是一团迷雾,那个文慧究竟是死是活?

    停一会儿开始吃饭。山寨上除过胡老二的保镖,还有疙瘩的几个弟兄。那几个弟兄住在山寨上用来藏匿粮食和财物的崖窑内,平日里弟兄们也在别墅周围转转,胡老二也不在意。大家在一个锅里吃饭,做饭的师傅一个原来就在山寨给弟兄们做饭,一个是李明秋从县城雇来的炉头,两个师傅尽其所有,变着法子尽量使客人们吃得高兴。

    前几天刘军长在山上,吃饭时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头目和他们的爱妾,其他弟兄们和保镖以及刘军长的警卫把几张桌子合并在一起,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喝酒划拳。可是这天早晨不见文慧出来吃饭,胡老二跟他的保镖和山寨上的弟兄们围在一起,那胡老二特意拿了两瓶茅台,大家在一起喝得七倒八歪。

    有人灵性有人糊涂,那屋子里的女人是死是活?

    胡老二一边喝酒一边对端菜的厨师说:“做一碗面,然后再打两个鸡蛋。”谜团终于揭开,大家松一口气,那文慧起码没死。

    厨师将鸡蛋面做好,胡老二亲自端上给文慧送去。文慧肛裂了,可怜的女人睡在炕上无法动弹。那一刻文慧想到了死,可是一种强烈的复仇愿望统治了文慧的心胸,文慧也听说杨九娃的女人用大烟毒死了杨九娃,为什么文慧就不能?文慧想:我死你也别想好活!文慧看胡老二端进来一碗面条,突然间感到肚子很饿,她爬在炕上将面条吃完,然后翻过身又睡,把灵魂托付给梦吧,文慧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权且苟活。

    半下午时分李明秋坐着刘子房军长的专车来了。李明秋看胡老二若无其事地跟几个保镖在一起打牌,左瞅右瞅不见文慧。那胡老二看见李明秋上山,把旁边的一个保镖赶下牌桌,邀请李明秋先打几圈牌再喝酒划拳。李明秋摆摆手,说他有一要事跟胡兄商量,胡老二只得离了牌桌,跟李明秋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李明秋从内衣兜里摸出一枚钻戒,对胡老二说:“前几日老婆满香打扫屋子,从炕席下边发现了这枚钻戒。胡兄看看,这是不是胡兄爱妾的钻戒?”

    胡老二只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满不在意地问道:“是不是小刘(刘子房军长)告诉你的,这个刘子房呀,这么小的一点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既然兄弟媳妇捡到了,这枚钻戒就送给兄弟媳妇。”

    李明秋忙说不敢,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能随便送人。

    胡老二喟然一声长叹:“胡某突然感觉到,什么东西都没有人值钱。”

    这是一句大实话,李明秋也有同感。李明秋突然壮胆问道:“怎么不见胡兄的爱妾?”

    胡老二突然哈哈大笑,胡老二一笑浑身的肌肉发颤:“胡某知道贤弟为文慧担心,文慧好好的,不相信你亲自去看。”

    李明秋在山寨上住了一晚,吃晚饭时胡老二搀扶着文慧来到大厅,显然文慧遭受了胡老二的虐待,那个可怜的女人见到李明秋时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李明秋给文慧使了一个眼色,四目对视间,相互间都明白了其中的内涵。所幸胡老二并没有发现,那个混混正跟疙瘩山寨的丑牛调侃。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明秋告别胡老二下山,汽车行至三岔路口李明秋犹豫了,好像心里还有什么遗憾。他让司机把汽车开进郭宇村,直接停在张凤(蜇驴蜂)家门前。

    李明秋推开虚掩的柴门进屋,看屋子里只有蜇驴蜂一人抱着儿子在喂奶。

    李明秋叫了一声“张凤”,然后从蜇驴蜂怀里接过孩子,小家伙真会来劲,一下子就给李明秋尿了一身。不过看起来李明秋有点激动,他说话时嘴唇在颤抖:“难为你了张凤,难为你一个人担当起养育孩子的责任,不过我不会忘记,这个孩子是咱俩共同的骨肉”。

    看得出蜇驴蜂有点漠然,男人都那个德行,当面说得好听,别把男人的话当真。蜇驴蜂说,说得有点绝情:“我们母子俩是路边的草,吃不饱、死不了。”

    李明秋不会在意,蜇驴蜂打他几下他都愿意。李明秋从身上摸出一枚钻戒交给蜇驴蜂,然后说:“这枚钻戒是文慧的,文慧把它送给文秀,为了这枚钻戒文慧受到了胡老二的毒打,你上山看看,多给文慧宽心,我看那女子有点想不开,千万不要让孩子走上绝路。”

    蜇驴蜂还想问李明秋,这枚钻戒怎么能到你的手里?谁知李明秋却说:“来日方长,天不早了,我得赶快回去。”

    汽车开走了,扬起一路尘土,蜇驴蜂抱着孩子,连门都没有锁,直接上了山寨。

第五百四十一章

    自从八路军凤栖小分队回到河西以后,好长时间没有关心河东,山西那边抗日斗争形势大好,解放区不断扩大,日本鬼子占领区逐渐萎缩,刘奇葆领导的八路军洪福县游击队跟王世勇领导的八路军凤栖小分队经常联络,把军用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河东,河东八路军得到了及时补给,不断地给鬼子制造麻烦,鬼子首尾不能相顾,不但从黄河沿岸撤离,还撤离了贤麻镇。

    驻扎在洪福县城的鬼子头目三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法西斯暴徒,他从心眼里瞧不起华人,感觉华人是一群劣等民族,即使对他手下的伪军也瞧不起,认为那是鬼子们豢养的一群狗。伪军们经过刘奇葆领导的八路军游击队的策反,有几个人已经加入了游击队,其中有粮谷庄的铁蛋,还有一个人就是齐贤(栽逑娃)。

    这天早晨,三木接到太原驻军司令池田的电话,说有一个晋商要来洪福,要三木好好招待客人,客人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三木放下电话细想,池田司令亲自打电话过来,这个客人肯定非同寻常。三木虽然瞧不起华人,却对中国的文物趋之若鹜,日本能源奇缺,大量的煤炭资源通过铁路源源不断地运往口岸,在海岸装船运往日本。而军人们不可能去做能源生意,几乎所有的军官都把目光瞅准了中国的文物。三木思想起上一次两木箱文物在洪福毁于一旦,追悔莫及,这一次来洪福的晋商是不是一个文物商人?三木不可能淘到稀世珍宝,能搞到几件有价值的文物也不错。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警卫来报,那个晋商已经坐火车来到洪福火车站!三木即刻整了整衣帽,急匆匆带着手下人来到火车站迎接。只见一列火车头只拉着五节车厢,这五节车厢三木认识,是池田司令的专列!三木不敢有任何怠慢,在铁道边列队迎候。

    车门子打开,看不清车厢里边的设施,车厢的窗子上都拉着厚厚的窗帘。只见一个清癯的老者出现在车门前,老者由两个妖艳的女人搀扶,慢慢地走下台阶。

    靳之林?!三木心里一愣,在日本人的心目中,靳之林的声望不亚于池田司令。靳之林曾经西渡扶桑,受到了日本天皇的接见。这个人身份特殊,跟阎锡山胡宗南卫立煌都有交往,靳之林甚至跟四大家族都有生意往来,你说不清他是媚日还是亲华。

    洪福县地处山西丘陵山区,这里除过煤炭资源丰富,基本上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文物古迹,想象不到靳之林来这偏僻的山区小县作甚。

    靳之林下了火车,跟三木握了一下手,紧接着靳之林的专用汽车从另外一节车厢开出,靳之林在两个女人的搀扶下坐上汽车,汽车缓缓地开进了洪福县城。洪福县城的街道也是由石条铺成,街道两边全是两层高的木楼,琉璃瓦飞檐,雕梁画栋,历经千年的积淀,显得沧桑而古朴。

    汽车开进了日本鬼子在洪福县的司令部,三木亲自打开车门,看两个女郎款款地将靳之林从车内扶出,勤务兵上前献茶,靳之林挥挥手,轻声说:“不用”。紧接着靳之林的随身用人从车内拿出靳之林的专用茶具,用靳之林带来的暖瓶为靳之林冲茶,三木脸上的表情木讷,说不上心里什么感受。

    随身翻译告诉三木:靳老板要从洪福西渡黄河去陕西,去约会一位陕西的朋友。

    三木坐得端直,脸上目无表情,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弯:什么的干活?谁都知道黄河西岸有国民党重兵把守,日本鬼子的几次渗透都被国民党军队成功化解,两军对垒戒备森严,靳之林从这里西渡黄河是什么目的?

    靳之林并不跟三木直接对话,也许靳之林认为三木不上档次不够规格。随行的副手曹武直从一个文件夹里取出由池田司令亲笔注名的信函,命令三木:必须保证靳老板西渡黄河的绝对安全。

    曹武直看三木还有疑虑,索性把谜底解开:“靳老板西渡黄河主要是收购大烟。这里边有池田司令的股份,我想三木先生不可能不给方便”。

    这明显是要挟,三木大佐要承担很大的风险。黄河两岸八路军游击队活动猖獗,闹不清靳之林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西渡黄河。不过三木也不是傻瓜,靳之林属于什么人?没有十分把握绝对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做赌博,黄河西岸肯定已经安排好了,闹不清这些人究竟是姓蒋还是姓汪(汪精卫,当年在日本的授权下,在南京组织了伪政府)?继而一想,池田都不避嫌疑,三木算个什么角色。那靳之林身上的油水很厚,说不定还能揩些油水,战争的目的就是为了发财,侵华日军的大部分军官们那一个不是贪得无厌!他们的刺刀上沾满中国人民的鲜血,衣服口袋里却装满了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三木对着翻译咕哝了几句,翻译笑了:“三木听说长安的文物很多。”

    曹武直不需靳之林表态,亲口告诉三木:“只要三木君认真配合,事成之后送长官几件文物”。

    三木不会喜出望外,三木只是默默点头。靳之林一行在三木的司令部稍坐,然后告辞,汽车把靳之林一行重新拉回专列里边,以后的几天,靳之林一行就在火车专列里吃住,晚上火车站戒备森严,池田司令甚至动用了空军在洪福县上空巡逻。

    第二天从最后一节车厢里抬出了一艘木船,看来靳之林为了这次西渡黄河准备了许久。这些奸商们没有什么立场,跟所有的当政者都有交往,前几年靳之林看日本人来势凶猛,误认为从今往后中国这块土地就是日本人的天下。一千年来中国这块土地屡遭外族入侵,蒙古族、满族、辽族都统治过中国。靳之林跟胡老二不同,靳之林是一代儒商,他饱读诗书,善于见风使舵,在中国北方的影响力比胡老二还大,靳之林当真替日本人干过几件事,至今仍然跟日本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两年看日本人走向衰败,靳之林不得不为自己的以后着想。

    黄河东岸的渡口,突然间又出现了一艘木船,黄河两岸的八路军游击队同时接到了上级的电报:靳之林这次西渡黄河是受胡宗南邀请,为了国共两党的合作,不要干扰靳之林西渡。

    一条铁链把黄河东西两岸连接,铁链上拴着一条木船,木船摆渡了几次,才把靳之林和他的随行人员渡完,胡宗南没有亲自前往黄河渡口迎接靳之林,但是靳之林这次西渡黄河全是胡宗南一手安排,为了确保西渡成功,胡宗南甚至亲自跟八路军驻长安办事处交涉,要两岸的游击队不要在靳之林西渡之时轻举妄动。至此,胡老二住在凤栖不走的真正目的才揭晓,原来胡老二是在等待靳之林的到来。

第五百四十二章

    邢小蛮拒绝跟疙瘩上山入伙,使得疙瘩的信心受到了打击。疙瘩知道邢小蛮的手段,凤栖县让疙瘩佩服的人不多,邢小蛮是疙瘩最佩服的人物之一,疙瘩有意让鲁汉到邢小蛮的精武馆学艺,有一部分目的还是为了跟邢小蛮套近乎,拉拢邢小蛮壮大自己的势力范围。谁知道邢小蛮根本不吃疙瘩那一套,甚至毫不留情地当着女儿女婿的面揭露疙瘩杀人,把疙瘩弄得无地自容。疙瘩不可能跟邢小蛮发火,疙瘩深知他不是邢小蛮的对手,疙瘩想办法找个台阶下来,目前的疙瘩地位不稳,羽翼未丰。

    疙瘩说,说得轻描谈写,满不在乎:“一头獾猪撞在疙瘩的枪口上了”。

    邢小蛮嘿嘿一声冷笑,不再言语。邢小蛮知道鲁汉是疙瘩的女婿,这件事点到为止,何必要把人批驳得体无完肤?邢小蛮一生中杀人无数,岂能不晓得人的血腥味道跟动物的血腥味道嗅着根本不同?不过邢小蛮给疙瘩留足面子,没有必要把杀人的关节说透,况且大家都在一个道上混日子,山不转水转,谁都有用得着谁的时候。邢小蛮对疙瘩抱拳:“对不起,失陪了,咱们后会有期。”然后对鲁汉说:“鲁汉,你跟我走。”

    鲁汉跟着邢小蛮匆匆离去,到让疙瘩心里升起一团迷雾,两个女儿抱着她们的孩子,好似两头棕熊抱着小熊。疙瘩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感觉中凤栖城空前地闷热,心想人在矮檐下怎肯不低头,就目前来说疙瘩还不到颐指气使的时候,看样子凤栖城将有什么大事发生,是福是祸尚不清楚,疙瘩有必要弄清一些事实,以便以后从容应对。就目前来说,疙瘩还离不开李明秋。

    疙瘩看看他自己穿的那身行头,发觉这身衣服并不合身,怪不得邢小蛮说他昨天夜里杀了人,露在裤带外边的刀把子上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疙瘩感觉到他有点大意,它让女儿拿出一身鲁汉的衣服换上,虽然还是有点不合身,但是起码能够遮掩过去。疙瘩决定去李明秋家走走,这种时候不能赌气,人都在互相利用,虽然杨九娃之死李明秋对疙瘩也有点怀疑,但是从大面子上讲李明秋对待疙瘩还是留了一手。

    李明秋家坐着一个陌生的客人,那人疙瘩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能猜得来是谁。那人气度不凡,行为举止带着一股豪气。前些日子听说南霸天姜秉公在凤栖治病,可惜无缘一会,能跟李明秋促膝长谈的绝非一般汉子,面前这个人定是姜秉公无疑!不需要李明秋介绍,疙瘩首先面对客人抱拳:“如果疙瘩没有猜错的话,老兄定是姜秉公姜大哥!”

    姜秉公欠身抱拳还礼:“我也猜你是疙瘩,刚才我们两个还正在谈论你,今日幸得相见,也是缘分。”

    李明秋摆手:“行了,大家都是兄弟,何必那么客气。疙瘩,你吃了没有?老兄我有意介绍你们两个认识。”

    疙瘩故我而言他:“刚才我在女儿家,看见邢小蛮急匆匆而来,把鲁汉叫上不知道干啥去了。我看凤栖出奇地闷热,好像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李明秋喟然一声长叹:“疙瘩贤弟有所不知,你我二人都让人家利用了。那胡老二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是张飞穿针,粗中有细。今天山西儒商靳之林坐船西渡,来凤栖做客,刘子房军长也是昨天才得到消息。”

    疙瘩显得毫不在意:“咱不管他来谁,蒋委员长来又能怎得?疙瘩主要看邢小蛮行为鬼祟,担心鲁汉跟上邢小蛮出事。”

    李明秋想象不来邢小蛮要做什么,在李明秋看来邢小蛮已经弯镰打顺刀,改邪归正。可是人的行为有时也难以估计,难道说邢小蛮跟靳之林之间还有什么恩怨?三年前邢小蛮用假银元收购郭宇村大烟的过程记忆犹新,那么多的假银元是从哪里来的?

    也许疙瘩的分析正确,凤栖城可能正在蕴酿着一场难以预料的变故。这些混混们一辈子叱咤风云,最喜欢浑水摸鱼,大家的心态都不正常,都喜欢推下坡碌碡。李明秋无厘头地有些兴奋,不知道他想看谁倒霉。

    疙瘩却想得简单,他谁都想拉拢,见了谁都想圈进自己的势力范围。他看姜秉公气度不凡,姜秉公在凤栖南塬很有势力,这阵子疙瘩心里在想,假如能跟姜秉公、邢小蛮义结金兰,形成铁三角,相信凤栖城再无人敢欺。

    姜秉公的想法更简单,他已经把族长的位子让给兄弟,来凤栖的目的就是想给自己打出一片天地,他根本不愿意介入人跟人之间的纷争,广交朋友是他的目的,第一步首先站稳脚跟,然后再壮大自己的实力,反正不管怎么样四海之内皆兄弟,姜秉公站起来盛情相邀:“走吧,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谝,今天兄弟做东。”

    三个人相邀来到叫驴子酒馆门前,疙瘩不想进去,问李明秋:“咱们能不能另外找一家酒馆?”

    李明秋诧异:“为什么?”

    疙瘩说得泄气:“我还欠人家一顿饭钱。”

    姜秉公哈哈大笑:“我就喜欢疙瘩兄的直率,进去吧,秉公连疙瘩兄的欠债一起还。”

    一顿饭从中午吃到晚上,大家越谝越想谝,越谝越相见恨晚。正吃饭时刘子房军长的警卫员急匆匆找来,见了李明秋先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说:“刘军长在黄河岸边,代表胡宗南欢迎靳之林访问陕西,岂料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那邢小蛮身上绑满炸弹要挟靳之林,质问靳之林为什么三年前让他用假银元收购大烟?”

    疙瘩精神为之一振,这个邢小蛮!说我杀气太重,他自己莽撞起来简直不顾一切!不过疙瘩喜欢!什么靳之林胡老二?这个世界崇尚武力,刺刀决定一切!

    疙瘩抬头看看李明秋,想不到李明秋还在坐着吃菜,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警卫员急了,大声疾呼:“汽车就在门口停着,刘军长要你马上赶到黄河岸边!”

    李明秋这才慢腾腾地说:“我不用去了,我知道邢小蛮是在做戏,邢小蛮有老婆有孩子,绝对不会把他自己炸毁!只要靳之林能付给邢小蛮一笔损失费,邢小蛮自然撤退。”

    李明秋分析得完全正确,那靳之林也绝非等闲之辈,看见邢小蛮挡道,身边还站着一个七尺高的大汉,连汽车都没有下,只是把车玻璃打开,招招手让曹武直过去,不知道对曹武直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把车玻璃又关上。那曹武直来到邢小蛮面前,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说话绵里藏针:“三年前靳老板给太原警备司令开的是银票,银票不会有假。靳老板说他不想解释,问邢大侠需要多少补偿?希望大侠知趣点,不要口张得太大!”

    邢小蛮看靳之林的保镖全都带着暗器,知道今日里再缠斗下去非死即伤,他对曹武直抱拳:“有这句话就够,小蛮只想还我清白,证明那些假银元绝非小蛮所为。”说完,解下身上的炸弹,一下子扔出老远,炸弹并不爆炸,噗滋滋冒出一阵子浓烟,原来是一些烟幕弹。

    邢小蛮朝鲁汉摆了一下头,两人迅速消失在树林之中。

第五百四十三章

    常有理的两个儿子携家带口从凤栖逃走以后,常有理虽然也感觉空虚,但是基本上还能忍耐,好在女儿常焕生还在身边,常有理强打精神坚持包子店每天开门,虽然每天卖不了多少包子,但是有事干总比没事干强,人忙碌起来就把心底的创伤忘记。

    这天早晨常有理照样起来开门,可是门板上不知道那个缺德鬼泼了许多大粪,常有理当场气晕,幸亏女儿常焕生及时赶来,把老爹爹扶回家里。常有理缓过气来,感觉中自己一生一世没有得罪过任何人,给门板上泼大粪的绝对不是凤栖城里的乡亲!也不会是过路的商贾,商贾们跟常有理没有矛盾。那么,敢于泼大粪的肯定是那些军人!这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报复。常有理咽不下这口恶气,心想天下总有说理的地方,他踉踉跄跄来到凤栖县政府,常有理知道县长屈志田是四愣子的儿子,这个年轻人敢于仗义执言,在凤栖很有威望,被老百姓誉为清官。上一次就是屈志田县长亲自释放了常有理的两个儿子,常有理把屈志田尊为大救星。

    常有理认识凤栖县政府,县政府的大门比李明秋家的大门还小,可是来县政府告状的老百姓络绎不绝,四十年代初期凤栖还没有法院,县长直接主持判案,婆媳不和邻里纠纷大家都来县政府告状,县长屈志田在院子内支一张桌子判案。反正来者不拒,对于民间纠纷大都是好言相劝,有人闲着没事,拿一块砖头坐在院子内听县长调解民事纠纷,成为当年凤栖的一大景观。

    只有一人敢跟县长掣肘,那就是县长的老爹四愣子,四愣子也八十多岁了,老人家最担心儿子黑红不避,惹出是非。上一次杨九娃死于蹊跷,四愣子硬是把县长儿子从办案的现场拽回。那一次屈志田听从了爹爹的劝告,事情过后屈志田哀叹一个小县长势单力薄,无力回天。这个社会冤假错案太多,你空有一腔热血也难以扭转乾坤,这可能就是这个社会的致命之处,好人没有好报,恶人横行霸道。

    常有理一走进县政府的大门,看见县长正在院子里办案,双膝一软,立刻给屈志田跪下。

    屈志田把常有理叫叔,哪有叔叔给侄子下跪的道理?屈志田马上离了座位,向前一步把叔叔扶起,关切地问道:“叔吔,你咋啦?有啥冤枉给侄子说,侄子给你主持公道。”

    常有理大哭:“那个缺德鬼把大粪泼在包子铺的门上!”

    屈志田暂停正在审理的案件,立刻带着随行官员去包子铺现场观察。只见包子铺门前已经围了一大堆人,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大声叫骂,大家都替常有理抱不平,大家一致认为这件缺德事肯定是那些军人们寻机报复。

    大家一看县长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道,让屈志田观察现场,屈志田认真思索,认为军队绝对不会直接干这件事,当兵的嫌脏。也有可能有人受人唆使,那么究竟谁是第一作案人?案件虽然不大,但是猪尿泡打人骚气难闻!屈志田对常有理好言相劝:“叔,你先回去,这种案件不难侦破,待我弄清这个人的作案动机,一定还叔一个公道。”

    常有理抬头看天,天上灰蒙蒙的,出奇的闷热,即使查出来是谁干的,也不会把作案者怎样,顶多给你赔礼道歉,因为这样的恶作剧还不够判刑资格。老婆跟女儿抬来一桶水,打算把门上的大粪洗刷干净,常有理也想算了,只能自认倒霉,鸡蛋碰不过碌碡,不想让这件事惹起轩然大波。

    可是第二天早晨常有理起来开门,铺面门上又有人泼上大粪。看来这个惹事者是故意所为,故意不让常有理的包子店开门,故意不让常有理在凤栖街上呆下去。

    常有理又一次去找县长评理,没有想到被一个人挡在十字路口,那个人就是县长的老爹四愣子,四愣子把常有理拉到偏僻的小巷,说出的话非同寻常:“老常兄弟,你的两个儿子惹下祸端可以一拍屁股走人,我的儿子如果犯事就无处躲藏!你以为县长的官好当?自从儿子当了县长以后,我整天活得颤颤栗栗,儿子年轻气盛,还不知道犁铧是铁铸的,有时硬向铧尖子上碰。兄弟,老哥求你了,再不要去找我的儿子,敢给你门上泼大粪的人肯定有些来头。”

    四愣子一边说一边从身上摸出十块银元:“老哥没有多的盘缠,这些钱你拿上,出去躲躲,这年月活命要紧。”

    常有理没有接四愣子的银元,但是常有理答应不再去找县长评理,看样子谁都活得不容易。常有理转身回到自己屋子,想了半天,来到李明秋家门口。听见李明秋家里有人说话,他站在门口想了半天,终于没有进去。心想自己的事要自己拿主意,麻烦别人作甚?常有理回到家里对老婆和女儿说:“收拾一下,咱们走。”

    老婆还是有些穷家难舍,看了看这幢不大的四合院,常家几辈子人都住在这里,猛然间离去,心里总有些凄惨。不过老婆子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常有理不会选择出逃。老婆子问道:“咱们到哪里去”?

    常有理一边抽烟一边叹气:“还能去哪里?去瓦沟镇他舅家,我听说建生和桂生那两个孽障就在那里。”

    老婆子感到什么都重要,什么都舍不得,东西收拾了一大堆,三个人根本无法背起,常有理生气了,把包袱解开,把不用的东西乱扔一起,老俩口差点打起来,女儿焕生流着眼泪哭道:“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情怄气。”

    一行三人出了东城门,眼前的景致让常有理倒抽一口冷气,只见一小块一小块的秋田被大片大片的罂粟割裂,罂粟田里站满了割大烟的人。常有理常年不出凤栖城,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事情。难怪凤栖这几年畸形繁荣,原来有大烟支撑!不觉来到仙姑庵,老婆子要进去烧香,被常有理从屁股上踢了一脚:“烧什么香?神仙作践(相当于欺负)的就是咱们这些穷人!有钱人进庙烧香越烧越富,穷汉家越烧越穷!”

    老婆子不想跟常有理论理,心想老头子也活得不容易,上了驴尾巴梁就进了山区,常有理一边走一边叹气:*****咱这一辈子树叶落下怕把头砸着,到头来还落了一身晦气!半下午时分常有理一家三口来到妻弟张虎娃家里。

    张虎娃看见姐姐姐夫一家三口来投奔他,联想起前一段时间建生桂生两个外甥拖家带口出外谋生,不用问凤栖城肯定住不下去了。这年月哪里都不安全,前两天村子里刚死了一家五口,大家都能猜出来杀人者是谁,可是没人敢说,更无人告官,无头命案民不告官不究。虎娃说:“你们吃完饭我带你们去找建生和贵生,不是我不收留你们,村子里前两天刚死了一家五口,你们惹怒了凤栖城的官家,我担心官家追杀你们。”

    常有理不跟妻弟辩解,只是说:“找一头毛驴让你姐姐骑上。”

    张虎娃带着姐姐姐夫一家三口来到郭宇村已经半夜,张虎娃来过外甥家,站在门口喊着外甥媳妇的名字叫门,门不见开,只见窗子上伸出一条黑咕隆咚的枪管。常焕生看得眼尖,大喊一声:“哥,嫂子,千万别开枪,爹跟娘来了!”

    常建生常桂生不在家,两个媳妇迟疑着开了门,当真是公公和婆婆。两个媳妇哇一声哭了:“爹、娘,建生和贵生半个月回一次家,这村里是个土匪窝子,我俩害怕。”

第五百四十四章

    凤栖城南来北往的商客大都在城外的骡马大店歇脚,凡是进城歇脚的客人非嫖即赌,城里边没有像样的旅馆。况且刘军长接到靳之林西渡黄河来凤栖的消息很晚,没有时间来安排客人的住宿。刘军长跟胡老二商议,是不是第一天晚上先安排客人住进卧龙岗山寨?

    如此一来正中胡老二的下怀。胡老二跟靳之林每年都有大量的生意往来,但是两个人还从来没有见过面。一大早胡老二就带着他的保镖和随行人员来到黄河岸边,为了彰显自己的势力,胡老二还特意带着山寨上留守的土匪,几辆崭新的宾利小车在黄河岸边一字排开。停一会儿刘军长也带着他的下属赶到,大家合兵一处,气势可谓宏伟。

    只见黄河对岸一队伪军保护着靳之林的车队来到黄河岸边,鬼子兵沿着山脊一字排开。这些鬼子诡计多端,遇到风险首先让伪军开路。鬼子们担心在黄河岸边遇见八路或者中国军队,于是全部躲在后边。一艘木船从卡车上卸下,原来打算连同汽车一起摆渡,可惜木船太小,难以承重,,靳之林才临时决定,把自己乘坐的专车留在河东。那是一支庞大的队伍,除过靳之林的保镖和随行人员,光女人就带了六七个。胡老二坐在黄河岸边嗤笑:这靳之林老当益壮,雄风不减,带这么多女人一晚上能侍候过来?

    看那靳之林坐着渡船款款靠岸,两个女人掺扶着靳之林沿着踏板下来,胡老二首先上前握手,靳之林只说了一句:“幸会幸会”。

    紧接着刘军长上前跟靳之林握手,靳之林感慨到:“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看得出刘军长明显地激动了,他紧握老人的手,严肃地表态:“老人家请相信我,中国一定能赢!”

    胡老二感觉受到了冷落,心里头明显地感到不悦,不过大家第一次见面,相互间了解不多。那靳之林几代经商,清朝时期靳家的老祖先就赫赫有名。胡老二算个什么,胡老二最多只是一个黑道老大。算了,不说那些了,生意人都在互相利用,就目前来说,两个人还一个离不开一个。

    车少人多,只能让客人先坐,胡老二在前边带路,刘军长殿后。突然间树林里闪出两个壮汉,胡老二一看心中暗喜,老实说胡老二也不想让邢小蛮把靳之林一行怎么样,只是想让邢小蛮杀杀靳之林的傲气,这个人有点目无一切,客人竟敢慢待主人!胡老二坐在车上没动,他在坐山观虎斗,等待最佳时期然后下车充当好人。

    坐在车队最后边的刘军长一听说邢小蛮挡道,立马下了汽车来到炮团,在炮团给凤栖军部打电话,要李明秋赶快过来!刘军长打完电话急匆匆赶到现场,邢小蛮已经不见了,一场惊险的冲突迅速化解。

    最失落的要算胡老二,胡老二终于没有看到两虎相争。看起来那个邢小蛮对靳之林还是有些畏惧,黑道上的汉子一眼就能看得明白,那靳之林根本就不怵邢小蛮,坐进汽车里连动都懒得动。胡老二也有些眯瞪,闹不清这靳之林究竟是那路神仙?看来胡老二只能在长安城里坐大,比起靳之林的派头来胡老二还差一截。

    汽车行至卧龙岗山寨的牌楼前,靳之林要求下车,站在牌楼前把卧龙岗三个字久久端详。那胡老二和刘军长也下车陪伴,靳之林回过头对胡老二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三个字肯定出于佛门之手。”

    胡老二惊诧,看来这靳之林绝非等闲之人!刘军长以前上山时根本没有留意牌楼上那三个字,刘军长虽然也粗通文墨,行伍之人不会对那琴棋书画涉足太深,经过靳之林这一提醒,刘军长细细观之,感觉中这三个字清癯中透出一股风骨,回头再看靳之林本人,似乎有一种认同一种感悟,字字珠玑,好似一股仙气随风飘逸,跟周围葱绿的群山混为一体。

    靳之林坚持要下车步行,众多随行只能紧跟其后,看起来老头子非常激动,把前来搀扶他的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甩在身后,一路走一路不住地点头:“好!好!他日百年之后能葬在这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大家都被靳之林的雅兴感动,连胡老二也不得不悲观地认为,比起靳之林来,胡老二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土得掉渣的暴发户。山寨上一幢造型别致的宫殿掩映在葱绿的山林之中,刚下过雨不久,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水雾,让人感觉如临仙境。靳之林被几个女人簇拥,有点喧宾夺主。

    紧接着开宴,山寨上的宴席全是一些山珍野味,鸡鸭鱼肉,当然还有凤栖一绝,驴逑。奇怪的是靳之林并不入席,他略带歉意地朝大家招手:“对不起,靳某一生不动荤腥,大家随意。”紧接着几个随从抬进来一张专用的折叠桌子,把桌子撑开,靳之林一人端坐上边,几个女佣相陪,停一会儿靳之林的专用厨师端来一碗面条,桌子上放着油盐辣子和韭菜,所不同的是一只银碗里盛满一碗人奶。原来那些女佣各司其职,其中有两个奶妈子专供靳之林喝奶!

    所有的人都看得傻眼。但是大家不会嗤笑,反而有一种肃穆一种嫉羡,看看人家,那才叫活人!

    那靳之林吃完面条以后站起来擦擦嘴,说出的话显得文气:“今天第一次来贵县,不陪同大家一起吃饭有点过意不去。以后靳某跟大家吃不到一起,就各吃各的,靳某恕不奉陪。”说完,站起身,由两个女佣搀扶,来到专门为靳之林布置的寝室安歇。

    其他下属可不管那些。曹武直对大家抱拳致意:“我们什么都吃。”于是大厅内席开几桌,喝酒猜拳。陕西人山西人本是一家,有一句成语叫做秦晋之盟,几千年来秦晋之间的商业和人员往来从未中断,两地联姻也很普遍。陕西人和山西人亲如兄弟。

    时值中秋,一轮明月从黄河对岸的山西缓缓升起,刘军长和胡老二亲自来到靳之林的寝室给靳之林请安,并且问候靳之林有没有雅兴看戏?一听说演戏靳之林来了精神,说他平生最爱看戏。演的是皮影,发电机打出的幕景比煤油灯亮许多倍。演的是《下南洋》、《杀狗劝妻》,刘秀跟村姑的荤段子惹得大家捧腹大笑。戏演完后靳之林余兴未尽,又点了一幕戏《忠保国》。

    第二天天还未亮,胡司令派来接靳之林南下长安的专车就来到山寨,靳之林吃完早饭,早饭吃得是小米稀粥粗粮馍,就的是咸菜,当然少不了喝一碗人奶。曹武直几个随行留下来负责收购大烟。靳之林坐进汽车里朝刘军长胡老二挥手告别,临走时说,他还会回来。

第五百四十五章

    胡老二看见丈母娘蜇驴蜂一人抱着孩子上山,脸上的表情丰富而夸张:“娘,正打算派车接您上山享福,想不到您竟然一个人上山。路上走累了吧?快回屋歇着。”

    十里山路,蜇驴蜂当真走得口渴。蜇驴蜂本来准备了一些辛辣的诘问,她从李明秋的口气里探出女儿文慧受到了虐待。可是年纪比丈母娘大许多的胡老二一句毫不遮掩的“娘”叫得蜇驴蜂心里热乎。谁家夫妻不闹矛盾?谁家碟碗没有磕碰?丈母娘的角色不好当,本身就是一只泔水桶,必须劝解女儿不要任性,还要对女婿的粗暴和蛮横用柔性化解。养女弱门之家,女儿是娘的牵挂,更是娘心头的一块赘肉。也许李明秋言重了,蜇驴蜂也算一个大家闺秀,必须使自己的行为举止无愧于丈母娘的角色。

    蜇驴蜂看许多汉子站在胡老二后边做着鬼脸,也清楚胡老二是在演戏。人生本身就是一个硕大的舞台,一个人演技的高低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八月天秋高气爽,路上没有尘土,蜇驴蜂虽然抱着孩子,但是走得并不累赘,她在女婿胡老二的引领下走进大堂,看大堂内收拾得干净。蜇驴蜂在椅子上坐下,问得直接:“怎么不见文慧?我想文慧。”

    胡老二稍微迟疑了一下,随即表态:“娘,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去叫文慧出来见你。”

    文慧躺在炕上听见了娘的声音,强撑着坐起身,文慧不想让娘看见女儿的痛苦,感觉中娘这一生也活得不易,她必须穿戴整齐,在娘的面前强颜欢笑才对。正穿衣服时胡老二进来了,李明秋的到来消除了胡老二的猜忌,胡老二可能也想到他这一生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众叛亲离,连他最亲近的儿子也对胡老二心怀叵测,胡老二只剩下一个文慧。胡老二对文慧的要求不高,只希望文慧对他忠心。李明秋走后胡老二对文慧百般安慰,文慧始终不吭一声,胡老二猜不透文慧的心理。

    大凡混混都有一个共同的优点,能软能硬,胡老二一辈子玩弄女人无数,深知女人的心都是水做的,石头焐热了也能孵出小鸡。他把文慧抱下炕,抚摸着文慧的头,像哄小孩子那样哄文慧:“咱娘来了,在娘面前要装得若无其事,不要让娘替咱担心”。

    文慧淡淡地回应了一句:“我晓得。”这是文慧这几天来说的第一句话,文慧担心胡老二反覆无常,这个混混惹急了什么事都敢做出,文慧不想再惹事,反正混一天算一天,只要胡老二不再那么无休止地折磨她,文慧还不想死,文慧终究还年轻,还心存念想,总希望有一天酣畅淋漓地做一个女人,文慧的心里总也抹不去郭文涛的身影。

    文慧强撑着,每走一步路屁股后边都在钻心地疼,那是一种难以启齿的虐待,胡老二简直禽兽不如!文慧咬紧牙关,不能让别人窥视她内心的伤痛。短短的几步路文慧走得额头冒汗,看娘抱着一个小男孩端坐在大厅将她等待,文慧喊了一句“娘”,眼圈红红的,心里发酸。

    蜇驴蜂看见文慧的瞬间,立刻猜到了女儿在强忍着内心巨大的痛苦。可是胡老二站在旁边寸步不离,母女俩根本没有机会交流。蜇驴蜂在山寨吃了一顿饭,胡老二很抱歉地告诉丈母娘:明天山寨上要来一位贵重的客人,这个客人来自山西。岳母住在山寨有诸多不便。过几天客人走了,胡老二将会亲自来接岳母上山跟女儿团聚。

    蜇驴蜂很知趣,只要文慧没事就好。蜇驴蜂不会跟胡老二在山寨闹腾,她知道鸡蛋碰不过碌碡。

    汽车已经发动,蜇驴蜂从衣服兜里掏出那枚钻戒,她把钻戒放在桌子上,软软地说:“本来我不想上山,李明秋今早来我家,忧心忡忡地对我说,文慧有点想不开。有可能你们俩为了这枚钻戒闹了一点误会,我的女儿年龄太小,今年还不到十八……胡——”蜇驴蜂想叫一声胡老二,又感觉牙涩口涩,叫不出口,改口道:“你是我的女婿,你比文慧大许多,文慧有什么不对之处还希望女婿多担待,不要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腾的让人笑话。”

    胡老二一辈子不知道什么叫做羞愧,这阵子感觉到脸上有点紫胀,其实,岳母的潜台词胡老二已经猜到,一着不慎闹腾的鸡犬不宁。这个李明秋!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看样子周围的人都替文慧担忧,胡老二在众人的眼里成了什么?

    胡老二眼睛珠子骨碌碌一转,心想这种关键时刻千万再不敢内乱,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叫做丢人,胡老二非常响亮地喊了一声:“娘!”然后拍胸膛保证:“胡某比文慧大四十岁,知道怎样心疼自己的媳妇!”

    蜇驴蜂的目的已经达到,老实说蜇驴蜂还离不开那个穷家。两个小女儿和两个女婿都提上罐罐下田割烟,蜇驴蜂还要给几个孩子做饭。既然胡老二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蜇驴蜂只能见好就收。蜇驴蜂坐进汽车里正准备走时,文慧突然打开车门子,毫不犹豫地坐进汽车里头,然后非常决绝地对胡老二说:“我想去娘家住几天。”

    文慧在胡老二面前说话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这明显地让胡老二难堪。院子里站满了胡老二的保镖和几个随身办事人员,还有留守在山上的几个土匪弟兄。大家都瞪大眼睛看着,看这一出戏怎样下台。山寨的路边那俩冢土坟分外明显,大家不会不知道杨九娃和香玉是怎么死的。胡老二的五官已经变形,看得出那个混混绝对不会容忍文慧的背叛!胡老二杀死一个人犹如杀死一只小鸡,胡老二杀死文慧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胡老二突然狂笑,犹如魔鬼出笼,那种笑声让人感觉阴森恐怖。

    胡老二开口说话了,说出的话充满人情味:“文慧,本来明天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黄河岸边迎接靳之林,你这个样子也无法接待、陪伴客人。你就去吧,过几天我来接你。”

    接着,胡老二又对蜇驴蜂说:“娘,多给文慧宽心。”

第五百四十六章

    刘子房军长驻军凤栖后干的最得心应手的一件事就是跟李明秋结为儿女亲家。几年来刘军长每一次遇到麻烦事都是李明秋帮他成功化解,事实上李明秋已经成为刘军长的编外参谋长。送走靳之林后刘军长驱车回到凤栖,刘军长没有去办公室处理要务,而是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到李明秋家门口,刘军长还有要事必须跟李明秋商量。

    刘军长进入李明秋家客厅大吃一惊,怎么又碰见了邢小蛮?这个邢小蛮,处处给刘军长设障,经常让刘军长难堪,简直无法无天!

    李明秋却显得毫不在意,他招呼刘军长坐下,亲自为亲家泡茶。红木八仙桌上铺一张牡丹花的桌布,显得不伦不类,两只钢皮电壶(暖瓶)让客厅平添了一些亮色,屋子里弥散着茶叶的清香。

    刘军长刚刚在椅子上坐下,又像针扎了屁股一样弹起,看样子他已经气急:“邢副参谋长,你为什么总是跟我过意不去?”

    邢小蛮一脸无辜:“没用呀,刚才我还跟姐夫谈起刘军长这个人够朋友讲义气。”

    刘军长一个“你——”字刚出口,李明秋马上接过话头:“亲家,你是不是还为昨天邢小蛮挡道生气?其实那些山西来的客商应当杀一杀锐气,听说那靳之林牛逼得很,把谁都瞧不到眼里。生意行当也处处暗藏杀机,有时候就看谁的道行最深。”

    听得李明秋这么一说,刘军长的气顿时消了大半,事实上邢小蛮也是凤栖城里的一尊煞神,老虎不吃人名声在外,邢小蛮坐镇凤栖,对那些行为不轨的蟊贼也有一些威震,刘军长其实不想得罪邢小蛮,邢小蛮关键时刻敢于挺身而出。

    刘军长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才说:“那个靳之林道行极深,刘某看胡老二也不是靳之林的对手。看样子靳之林这一次在凤栖下了赌注,好像不纯粹是为了收购大烟,是不是还看上了其他生意?”

    李明秋却想得比刘军长更深:“听说靳之林在山西深得日本鬼子重用,不知道胡司令看上了靳之林的什么?上一次听得胡司令为了筹备军饷,曾经计划盗挖乾陵(武则天跟唐高宗李治的合葬陵),如果传闻属实,靳之林西渡黄河可能跟开挖乾陵有关系。”

    刘军长暗自吃惊,看来李明秋的消息比刘军长还灵通。胡宗南盗挖乾陵的计划由来已久,听说这件事蒋委员长亲自出面干预,乾陵是中国大地少数几座没有被盗挖的帝王陵寝之一,盗挖乾陵无疑就成为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据刘军长所知,胡宗南肯定不是军费吃紧,蒋委员长深知西北地理位置的重要,每年给胡宗南拨付的军费足够,筹备军饷只是一个借口,这些军阀的胃口越来越大,盗挖乾陵还不是为了中饱私囊!可是刘军长不可能在李明秋面前揭穿胡宗南的阴谋,刘军长只是淡淡地说:“传闻归传闻,千万不可信以为真。”

    紧接着刘军长话锋一转,说出了他的担心:“这一次靳之林西渡黄河,带来了几十个随从,其中有一个头目叫做曹武直,这个人以前来过凤栖,跟亲家还有过生意往来,可惜我以前没有见过面,辨不得真假。亲家你不妨去山寨走一趟,看看这个曹武直跟你见到的是不是一样?我总感觉这里边还有什么蹊跷,有些事咱们不得不防。”

    这一次轮到李明秋吃惊,商场如战场,真真实实虚虚假假,上一次曹武直黄河岸边接收大烟,李明秋用羊粪冒充大烟让那个曹武直空欢喜一场。不过双方都没有损失,曹武直没有付烟款,李明秋当然不会弃船撵桨。可是这一次不同,山西儒商靳之林亲自出马,李明秋心里暗自思忖:假如这次看到的曹武直跟原来的是一个人,他该怎样应对?

    一直没有说话的邢小蛮这时开了口:“姐夫,当年在太原时小蛮认识曹武直,这个人还是有些功底,要不小蛮跟姐夫一起去,小蛮担心姐夫吃亏。”

    刘军长站起来说:“让司机吃一点饭,然后开车送你俩。”

    李明秋朝刘军长摆手:“再忙也不在乎这一点功夫,要不咱们一起吃饭,吃完饭再走。”

    刘军长重新坐下,叹一口气:“让亲家母给咱擀些稀汤面,这些日子大宴小宴不断,吃得人倒了胃口。在这一点上我还佩服靳之林,不动荤腥。”

    邢小蛮补充道:“那个靳之林不但禁食荤腥,还禁欲。别看带着六七个女人,可不是为了跟女人睡觉,有的女人为靳之林供奶,有的女人为靳之林泡枣,还有的女人为靳之林洗脚搓澡。”

    司机年轻,端起饭碗问邢小蛮:“啥叫泡枣?”

    邢小蛮索性不管不顾:“泡枣就是把大枣塞进女人的*里头。”

    李明秋嗔怪:“小蛮,说话注意一点场合,在年轻人面前不要说那些脏话。”

    吃完饭刘军长步行回到办公室,司机开车把李明秋和邢小蛮送往山寨,八十里山路,汽车到达卧龙岗山寨时天已经傍晚。阎王走了小鬼翻天,曹武直带领着他那一帮山西弟子跟陕西大汉鏖战正酣,大厅里乌烟瘴气,划拳猜令声冲破云天,突然间一群乌鸦黑压压飞来,遮天蔽日,让人不由得心里疑惑,这征兆预示着什么?

    李明秋和邢小蛮走进大厅内一看,陕西汉子正跟山西汉子捉对划拳,也不见胡老二,看样子大家都有点喝高了,相互间骂着脏话取笑。曹武直眼尖,一眼看见了李明秋和邢小蛮。到底是江湖汉子,有种大气凛然的气慨,他走过来跟李明秋、邢小蛮握手,并且说:“不打不成交,我们是朋友。”

    看来不会有假,这个曹武直跟原来见过的曹武直一模一样。李明秋脑子在飞快地转弯,曹武直是不是真的不计较过去双方发生的摩擦?不过这种场面李明秋也会应对,不会让对方占到便宜,李明秋说得客气:“生意场上无父子,有些事不得不防。”

    曹武直哈哈一笑:“李兄你做得正确,我们替鬼子办事,必须多一个心眼才对。”

    邢小蛮听得云里雾里:“你们这是说啥?是不是说上一次的生意?邢某倒要问问曹兄,那么多的假银元是从哪里来的?”

    邢小蛮所说的生意跟李明秋所说的并不是一回事。不过李明秋并不说破,他想看看曹武直怎样应对。

    只见曹武直说:“这件事说来话长,靳之林老板也深受假银元之害,差不多损失了一半家产。原来那些假银元是在日本国内生产,运到中国来坑害老百姓。跟上假银元上当的不止一人。”

    一句话消除了李明秋对曹武直的戒备,大家一边说话一边重新入席,李明秋跟曹武直互相谦让,相互间坐好以后李明秋突然问道:“怎么不见胡老二老兄?”

    胡老二的一个随行回答:“胡大哥去了丈母娘家。”

    李明秋想起上山时看见那铺天盖地的乌鸦,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不祥。他已经没有心思坐席,对曹武直抱拳致歉:“对不起,我找胡大哥还有一件急事,失陪了。”

    江湖汉子一般不会追根问底,曹武直把李明秋送出大厅,看李明秋坐上汽车离去,回到酒桌上对邢小蛮说:“咱们喝,一醉方休。”

    李明秋担心文慧出事,这种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出。李明秋甚至埋怨满香,不该安排文秀跟文慧见面。姐妹俩见面竟然为了一枚钻戒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李明秋一路走一路想,预测着各种可能。十里山路转瞬即到,来到蜇驴蜂家一看,李明秋才知道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只见胡老二爬上炕逗丈母娘的小儿子玩耍,那样子纯粹像一个慈祥的老头,文慧半拉屁股坐在灶前的草墩上拉风箱烧火,蜇驴蜂正在案板前给女婿擀面。

第五百四十七章

    漏斗子这几年也活得可怜,村子里年纪大的老人一个个离去,自从发现了豆瓜爹的苟且之事以后,漏斗子也不愿意再跟豆瓜爹交往,嫌那老家伙是个畜生!漏斗子常常一个人站在村子里的官道上,看村子里熟面孔不多了,增加了一些生面孔,不断有人被抬往荒草凄凄的乱葬坟,又不时能听到婴儿落草时的啼哭,感叹人生苦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赖裤带上栓一头豹子,让漏斗子苦涩的日子有了盼头。

    豹子自从娶了小姨子板兰叶花后,失重的心灵得到了平衡,小伙子迷恋被窝里的那一点破事,逐渐把出门闯荡江湖的志向丢在脑后,怎么活法也是活人,郭宇村那一个男人修成正果?好出门不如赖在家,这个家庭需要男人。

    板兰花跟豹子结婚时刚满十二岁,十二岁的小女孩历经风刀霜剑,感觉中睡到姐夫的炕上安全,再也不用拉扯着小弟弟去看世人的脸色,只要能吃饱肚子她就感到满足。

    那是一种血与火的洗礼,小女孩涉世未深,却过早地遭受了雷暴的摧残,孱弱的生命在风中摇曳,渴望生存渴望温暖,渴望有一个避风的港湾。那是一种心甘情愿地奉献,犁铧插进壕沟的瞬间,小姑娘感觉到山体被撕裂,但是她没有哭喊,没有告饶,痛苦搅拌着泪水咽进肚子,甚至对豹子产生了依赖:“姐夫,娃这身肉就属于你了……”

    一条炕上睡着板兰根和板兰花,豹子睡在姐妹俩中间。这不算什么稀罕,开始时板兰根心甘情愿,那豹子常年四季在外边赶脚,赶脚的汉子不可能不去勾搭女人,大哥板脑就染上烂根病,最后索性一命呜呼。板兰根跟豹子的婚姻出现了危机,板兰根想借妹妹拴住豹子的心。

    岂料想自从豹子娶了妹妹板兰花以后,几乎每天晚上都跟妹妹睡在一起,而且豹子好像故意所为,把活路做得山摇地动,让那板兰根挠挖得闹心!如果不在一条炕上睡着倒还罢了,偏偏姐妹俩又跟豹子睡在一起,板兰根肚子里爬满了蚰蜒,那种委屈无法跟人诉说。

    有时板兰根也想,干脆抱着女儿跟公公婆婆睡在一起,眼不见心不烦,他俩爱咋样折腾就怎样折腾。可是那样一来等于把豹子全让给妹妹一人,板兰根又心有不甘。板兰根也不想把她跟豹子的矛盾公之于众,只能默默地咽下这枚苦果。

    渐渐地板兰花的肚子鼓起来了,十二岁的小女孩怀孕看起来身子特别累,脸上出现了孕妇斑。狼婆娘虽然一辈子遭遇了诸多不幸,但是关键时刻很有心计。狼婆娘有意让板兰花每天晚上睡在自己身边,把豹子跟板兰花隔开,甚至毫不留情地教训豹子:“这几个月你就不要再跟板兰花睡觉,你漏斗子爹做梦都想抱孙子。”

    爹是娘的出气布袋,这一点豹子心里明白,可是这一大家人没有娘就要瘫痪,娘是家里的主心骨。豹子不得不听娘说,让那板兰花跟娘睡到一起。看得出板兰花老大不愿意,从豹子的炕上搬走时还流出了眼泪。没有成熟的果子虽然苦涩,但是嚼起来有味。豹子也有些恋恋不舍,可是娘的话不得不听。豹子像哄小孩子那样哄板兰花:“你暂且搬过去住,过几天我跟爹娘通融。”

    最高兴的要算板兰根,板兰根终于能单独跟豹子睡在一起。豹子最早看上文秀,板兰根使了一些手段把豹子揽入自己怀中。转瞬间四五年过去,想不到郭宇村的年轻人都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痛苦,唯有板兰根的婚姻还在维持,这就不错,女人最担心自己的婚姻出现危机,村子里那些失去男人的女人让板兰根看着寒碜,板兰根决心使出浑身解数,把豹子重新拉回自己怀里。

    山村的夜晚宁静而神秘。前几年大狼二狼三狼刚结婚时,日子过得红火,院子里新修了一排茅屋,加上牲畜圈,整幢院子足足有三亩地。二狼三狼相继为国捐躯,两个媳妇丢下孩子改嫁,几十匹骡马也逐渐出售,偌大的院子显得空旷而冷清,好在狼婆娘、刘媒婆、漏斗子三个老人不甘心让院子闲置,在院子里种满了蔬菜和瓜果,白天几个孩子在院子里捉迷藏玩耍,夜晚瓜棚下秋虫啾啾,别具一番情趣。

    豆油灯爆出一声脆响,豹子平躺在炕上,看女儿的两只羊角辫子在墙上晃荡。小女孩一岁多了,长得十分可爱,不知道怎么搞的豹子却不喜欢,男人就是那样,一旦讨厌自己的女人连孩子也感觉讨厌。板兰根的身上总也抹不去板胡的印痕,要不是爹爹漏斗子,豹子早已经把板兰根扫地出门!

    可是今夜,此刻,院子里秋虫啾啾,豆油灯下板兰根一双毛眼眼扑闪着,那样子看着有点动人。豹子做出了一个少有的动作,他把自己的小女孩抱在怀里。

    板兰根有些感动,嘤嘤地哭,生了孩子的女人哭起来分外动情,豹子的心里防线快突破了,涌上来的那种冲动难以自控。板兰根开始脱衣服,身上的肌肉圆润而光滑……豹子听到了胸腔里涌上来一股水声:“豹子,过去的事情怪我,我已经受到了惩罚,我已经失去了所有。今夜,我只求你再给我一个儿子,以后我老了,儿子就是我的依靠。”

    女儿在豹子的怀里睡着了,豹子轻轻把孩子放在炕上,噗一口吹灭油灯,然后翻身就给板兰根*了进去,女人浑身滚烫,两只莲藕似的胳膊把男人抱紧,竭尽全力讨得男人欢心。可是那豹子不知道怎么搞得,刚动了一下就软不塌塌地滑出。板兰根在暗夜里等待,等待着豹子重振雄风。可是豹子竟然翻过身呼呼睡去。

    板兰根并不灰心,板兰根知道豹子不是没有那种功能,豹子跟妹妹睡觉时闹腾的山摇地动。豹子可能累了,也许过几天就会好点,女人不能没有男人,没有男人的女人跟水上漂一样,任人糟蹋任人欺。

    可是一连几天,豹子再也没有挨过板兰根的身。板兰根终于知道,豹子心里已经没有了她的地位。与其这样窝窝囊囊地活着,不如一死了之,把豹子完完全全让给妹妹。

    无风的夜晚,一只幽灵从漏斗子家里飘出,夜宁静,天上缀满闪光的星。板兰根抱着孩子走出大门,走上官路,走过田埂,来到一处断崖上,孩子在娘的怀里睡着了,板兰根抱着孩子站在悬崖上,犹豫了许久……终于,她仰天哭喊了三声:“爹、娘、豹子,我心有不甘,我想另外再活一世人!”

    突然,一双精瘦的胳膊把板兰根紧紧地抱住,板兰根回头一看,原来是公爹!漏斗子不避嫌疑,把板兰根从悬崖边拽回,说出的话字字动情:“孩子,听爹的话,人活一生不易。相信爹,石头焐热了也会孵出小鸡,总有一天豹子会回心转意。”

第五百四十八章

    那毛桃毛杏属于富家小姐,刚来郭宇村时感觉新鲜刺激,白天看那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儿开得艳丽,晚上有体格健壮的小伙子陪睡,那是一种无拘无束的日子,女孩子什么都不想,只是庆幸找到了如意郎君。两个姑娘芳龄二八,正是豆蔻花开的绝佳时期,初尝禁果,迷恋男人的搂抱男人的耕耘,那是一种天衣无缝的契合,低矮的茅屋充满温馨,半夜里常常传出女人娇喘的低吟。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毛桃毛杏就有点后悔。富家小姐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连个家常便饭都不会做,害得邓银川邓铜川常常早晨起来吃不上早饭,还要走十里山路上山干活。好在中午跟土匪们在山上搭伙吃饭,晚上回来弟兄俩一个烧火一个擀面。饭做熟了,两个大小姐端起饭碗难以下咽,止不住泪水横流,这算什么面条?简直比小伙子们腿中间的那个家伙还粗!况且只有一把老盐一碟辣子,小姐们从来没有受过这等磨难,闹腾着要走,要让弟兄俩把她们送回狮泉镇。

    这怎么能行?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哪有跟上别人私奔的女子又回娘家的道理?银川和铜川好言相劝:“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们的爹爹来找你们,看样子你们的爹娘已经把你俩彻底放弃。过一段时间凤栖那边再没有什么动静,我们就一起搬回凤栖。”

    话虽然是这么说,姐妹俩吃不上饭成了大问题,刚开始时银川和铜川还遮遮掩掩,不愿意把他们的媳妇不会做饭的事情给同住一街的建生和桂生媳妇提及,农村的女孩子七八岁就站在凳子上擀面,十二三岁就学会纳鞋底,缝缝补补是常事,哪有十七八的大姑娘不会做饭的道理?

    建生媳妇叫艾叶,桂生媳妇叫改英。两个媳妇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女,舍得吃苦。刚来时闲了几天,看见村子的大人小孩提上罐罐割烟,艾叶和改英商量,不知道这大烟土属于谁家,她们最初的想法是看有没有人雇用她们,她们替人割烟挣钱。俩妯娌站在村子的大路边,看路边过来俩男俩女四个孩子,于是问道:“有没有人雇用我们割烟?”

    四个孩子把俩个女人左看右看,其中一个年龄大点的问道:“你们是刚来的?”

    两个女人也不隐晦:“我们来自凤栖。”

    孩子们告诉两个女人,这里的土地原来有主人,那一年男人们去了河东打日本,这里的土地就逐渐荒芜,后来不知道谁搞来了一些大烟种籽,于是大烟漫山遍野开花,一到割烟时节男女老少一起上手,谁割下的大烟就归于谁。

    艾叶和改英虽然出身农家,但是知道大烟的价值,哪有这等好事?漫山遍野的银钱等你去捡拾,两个女人把大一点的孩子拉上,把小一点的孩子背上,家里没有罐罐,她们就用吃饭的粗瓷大碗,没有割烟的专用小刀,她们就一人手里拿一把菜刀,那大烟葫芦一撞破就流出白色的汁液,两个女人把碗盛在下边,割了一天看见当真没有人管,心里也就大胆起来。

    艾叶和改英看见的四个孩子就是齐结实、齐壮实和她们的媳妇文英文爱。山里的孩子就是这样,稚嫩的肩膀知道担当,四个孩子早出晚归地割烟,也希望自己的日子过得好点。他们知道胡老二跟他们的关系,可是岳母蜇驴蜂不让四个孩子跟胡老二见面。不要说文慧活得风光,蜇驴蜂最清楚文慧的处境!那胡老二跟四个年轻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一个板凳上的客,蜇驴蜂还担心四个稚嫩的孩子被胡老二暗算。

    齐结实和齐壮实看两个大嫂子割烟确实外行,于是把他们的罐罐借给艾叶和改英使用,两个女人当然感激不尽,晚上邀请四个孩子到她们家吃饭。四个孩子说他们有家,娘已经做好饭在等他们。

    艾叶和改英早出晚归,割下的烟土没有大缸存放,她们就在地上挖一个大坑,大坑的周围用石板镶嵌,大烟遇冷凝固,不担心外泄。俩妯娌越干越来劲,好像她们挖了一窖黄金。

    这天艾叶和改英回家,看见银川铜川找上门来,虽然大家在一起居住,而且都来自凤栖,但是相互间并不熟悉,平日里很少往来。那银川和铜川好像有什么事要求她们帮忙,显得非常为难。

    艾叶说:“你俩有啥事就尽管说,咱们是邻家,不要不好意思。”

    银川和铜川吞吞吐吐地说,他们的媳妇不会做饭。

    这件事艾叶和改英知晓,但是人家没有求她们,她们也不便究根问底,既然话说明白了,两个媳妇也非常爽快:“早晨饭咱们可以在一起吃,只是中午我俩要出去割烟,晚上回来才能吃饭。要不然这样,中午让你们的两个媳妇将就着吃点。”

    两个富家小姐就在门口站着,听到这话一起进来,她们以为割烟就是玩耍,也嚷着要去割烟。邓银川和邓铜川不傻,割烟说不定比他们做木工还挣钱。但是这个村里居住人员复杂,有土匪、兵痞,村口的烂土窑里还住着八路军小分队,两个媳妇如花似玉,担心出去割烟招惹是非。小伙子好言相劝:“大田里太阳很毒,当心把你们晒黑。”

    第二天吃过早饭,银川和铜川上山干活,因为山上的木工活是李明秋介绍的,小伙子们不可能半途而废,他们也想尽快把活干完,带领着他们的媳妇回凤栖。这么长时间狮泉镇那边没有动静,看样子姜家已经把俩个小姐放弃。当然,一俩年以后有了孩子,抱着外孙去认外公,那一阵子姜家就是再不愿意,生米已经做成熟饭,相信到那时姜家还是要认这俩个女婿。抱上外孙认外公的事情也不稀罕,以前有过先例。

    其实,这几个女人有人暗中保护,八路军那边王世勇经常派嘎拉或者年贵元来这边看看,艾叶和改英已经有了孩子,惹不起男人们的主意,可是那毛桃毛杏长得性感而白嫩,确实让年贵元动了心思。小伙子被女人勾引了几回,基本上是舔了人家的锅底。看见毛桃毛杏袅袅婷婷地走来,看得年贵元眼睛发直。可是年贵元不敢造次,他知道这两个女人跟山寨上的土匪(权且这么认为)有关系。年贵元看见每天早晨这两个女人的丈夫就上山,至于上山干啥不得而知。

    可是这天,年贵元在王世勇的授意下,背着枪来这边茅屋转转,看见茅屋的们锁着,四个女人都不在家。年贵元正在踯躅,只见毛桃毛杏姐妹两结伴而来。

    原来,富家小姐经受不了太阳的毒晒,提前回家了,她们俩个割的那一点烟土也全部送给了艾叶和改英。年贵元上前跟姐妹俩搭讪,姐妹俩认识年贵元,年贵元经常背着枪在茅屋门口转圈,当然,疙瘩也派出了一个弟兄在暗中保护姐妹俩的安全,因为疙瘩知道姐妹俩是姜秉公的侄女,疙瘩想跟姜秉公结盟。

    对于年贵元的到来姐妹俩也不在意,毛桃毛杏还邀请年贵元到她们的茅屋里喝水。那年贵元天生一个贱货,竟然情不自禁地抱住毛杏就亲。

    那毛桃看见妹妹受了欺负,拿起擀面杖将年贵元一顿狠揍。正在这时林丑牛及时赶到,扭住年贵元的胳膊把小伙子送到王世勇队长面前。

第五百四十九章

    郭麻子的居屋里,始终设一张祭桌,祭祀他的老友杨九娃。每天晚上,郭麻子都会把侄子杨勇带到祭桌前,让杨勇面对杨九娃的灵堂焚香祭拜,口内念念有词:“杨勇,杀父之仇你忘记了没有?”

    杨勇一边叩首一边流泪道:“杀父之仇,杨勇誓死不忘!”

    郭麻子一生最爱看戏,对古戏里边那些忠孝礼仪和报仇雪恨的情节有很深的理解。他认定是疙瘩害死了杨九娃,决心为杨九娃报仇,以报答当年东渡黄河杨九娃拼死相救的知遇之恩。可是郭麻子已经输干了所有的资本,他本人根本没有为挚友伸张正义的能力。李明秋是一个老油条,根本不会为杨九娃报仇雪恨,郭麻子甚至看见李明秋和疙瘩打得火热,两个人为了各自的利益在互相利用。郭麻子只能把为杨九娃报仇的愿望寄托在杨勇身上,郭麻子要像屠岸贾一样,忍辱负重,让仇恨的种子在杨勇的心里生根发芽。

    为了把杨勇培养成人,郭麻子决定跟酸葡萄过到一起。酸葡萄已经黄花不在,能进郭麻子的屋门是她的幸运,再也不需要在寒风中站在逍遥巷口等待嫖客,更不需要为了一日三餐受尽欺凌,可怜的女人想尽千方百计讨得郭麻子欢心。酸葡萄为杨勇做了一身新衣,杨勇开始把酸葡萄叫“姨”。看得出酸葡萄明显地激动,把杨勇紧紧地搂在怀里。

    非但如此,郭麻子还将杨勇领到凤栖官办小学,让杨勇识字学文。有时郭麻子带着杨勇路过济世堂药铺,看见自己的孙子郭济端坐在一张小桌前学习写大字,那副一丝不苟的精神让郭麻子看着舒心。他想让杨勇跟郭济一起练习写字,郭麻子也能借此机会跟孙子亲热。

    这样的事只能去求铁算盘。郭麻子想,两个孩子在一起学习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铁算盘为人办事热心,郭麻子让酸葡萄炒了几个菜,专门去商店里买了一瓶西凤酒,然后亲自来到铁算盘家里,邀请铁算盘喝酒。

    铁算盘一看郭麻子进屋,从躺椅上站起,走到屋子门口朝院外喊了一声:“文秀——”

    那文秀肚子已经鼓得老高,及拉着鞋,走路时屁股一扭一扭,站在院子里逞能:“爷爷,又来谁了?我累的很,让妈妈给客人泡茶。”

    郭麻子摆手:“不用泡茶了,侄子请叔叔喝酒。”

    人年纪大了就是这样。希望得到别人的尊敬。一听说有酒喝,铁算盘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水烟壶,跟着郭麻子就走。

    自从埋了杨九娃以后,这叔侄俩基本上没有在一起叙话。郭麻子心情不佳,铁算盘去了几次看见郭麻子有意敷衍,渐渐地也就不去了。看样子郭麻子还是没有忘记郭麻子这个老叔,铁算盘闲得无聊,总想找人啦话,一生中积累了许多经验,总想找人推销。郭麻子是唯一能够倾听铁算盘瞎谝乱忒之人,铁算盘说话时郭麻子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叔侄俩进屋,脱了鞋坐上炕,酸葡萄用一只木盘端上来几样菜,给两只酒杯倒满酒。杨勇上学去了,屋子里显得安静。铁算盘端起酒吱一口喝干,紧接着拉开了话匣子:“贤侄。叔这一辈子,最大的优点,是心大,心大人寿长。”

    郭麻子点头,等待听铁算盘的下文。

    铁算盘继续说:“叔看贤侄又给你拾掇了一个老婆,这就对了,人一辈子,不能让裤裆里的家伙吃亏。”

    郭麻子看一眼酸葡萄,酸葡萄并不介意。这辈子什么槌子没见过?女人本身就是男人的玩物。酸葡萄咧嘴一笑:“叔,侄媳妇炒的菜咋样?”

    铁算盘吃一口菜,故我而言他:“叔这一辈子最佩服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侄子李明秋。那个人活得潇洒!”铁算盘把嘴搭在郭麻子的耳朵上,生怕别人听不见,说话的声音很大:“上一次文秀的妈妈叫什么‘蜇驴蜂’来我家看望女儿,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老汉我看啥不会走样,那娃是我李家的后代,是明秋的槌子日下的。”

    这老家伙,越说越不像话。郭麻子担心铁算盘酒喝多了再蹦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新闻,于是转移话题:“叔,你跟全中说说,侄子想让孙子郭济跟杨勇在一起学习。”

    岂料铁算盘一口回绝:“不行,我不同意。贤侄呀,我说你脑子进水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杨九娃算个什么货色,他的槌子能捣下好后人?我担心咱的郭济跟上杨勇学坏。”

    郭麻子不再说话,但是他无法认同铁算盘这一番宏论,他也没有办法争辩,铁算盘歪理太多,郭麻子根本就不是铁算盘的对手。其实郭麻子还有一个隐忧没有说出口,郭麻子看儿子郭全中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郭麻子想跟孙子接近,想靠孙子联络一家人的感情。郭麻子苦涩地笑笑,心灰意懒,感觉话不投机,想借此收场。于是他说:“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学校接杨勇。”

    岂料铁算盘一把将郭麻子拉住:“接啥?凤栖城就这么大,谁还能把杨勇吃了?咱的郭济从来不要人接送。坐下,咱们难得在一起,谝谝闲话。”那郭麻子只得又重新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铁算盘啦话。

    铁算盘一眼看见了桌子上设置的杨九娃的牌位,劝道:“贤侄呀,叔这一辈子爱管闲事,有些话叔不得不说,你不该在自家屋子里设杨九娃的灵堂。即使对待自己的亲生爹娘也不该那样。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活着的人应当有个念想,但是不能天天不忘。这人睁开眼睛是一天,闭上眼睛是一世,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别为了一时一事的得失而耿耿于怀。”

    郭麻子把端起的酒杯停在半空,咬牙切齿:“疙瘩害死了杨九娃,此仇不报,郭某死不瞑目!”

    铁算盘吃一口菜,说得更加推心置腹:“贤侄,我比你大二十来岁,多糟蹋了几年五谷。你当了几十年团长,你敢说,你的枪口下就没有冤魂?笔架山下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枪毙人,你敢说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今天,老汉我在杨九娃的灵堂前说一句公道话,最冤枉的要算杨九娃的那个女人!听叔说,把那个灵堂撤了!别给杨九娃的儿子灌输什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理念,冤冤相报何时休?!”

    郭麻子把酒杯放下,说:“叔,你喝多了,回家歇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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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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