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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87章 举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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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禧二年正月廿七,林阡之扩张与完颜永琏之剿匪,同时止步平凉。

    这场决战,也宣告了两大雄主在山东因后院起火延误的战争,从陇陕再度拉开帷幕。

    翌日,金陕西统军判官完颜掴剌、巩州兵马钤辖完颜七斤,与宋西和州守将曹玄相约会于境上,曹玄听从谋士覃丰之计设伏兵袭击,杀金木波部长赵彦雄等人,掴剌也中流矢而死,七斤逃脱。

    这场胜仗全然官军所打,说来是对盟军的侧面支持——曹玄回川蜀的途中,就已接到了吴曦的调令。那吴曦,早已迫不及待派遣兵马,要对征伐陇陕分一杯羹。

    尚以为林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完全不知完颜永琏的到场。

    而不需要完颜永琏亲自给予打击,半月前吴曦派去包围抹熟龙堡的人马,便被守城金将击败溃不成军,其部属实力可想而知。因此,曹玄这次大胜,只不过是在义军面前为官军颜面扳回一城。

    无论如何,官军已控制不住要加入抗金前线。林阡和陈旭忖度这是完颜永琏和仆散揆的刻意诱导,是以密信告知曹玄,尽力拉住这将发之弦。

    金军的陈仓之战因凤箫吟厉风行而败,平凉之战因独孤渊声而偃,仆散揆对陈铸所述的上策和中策都告破灭,然而,金军并非没有收获。

    陈仓大战的过程里,有部分金军抓住金陵对战高风雷时的防守疏漏,在完颜永琏的支配下顺利入驻凤翔路。使金军堪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虽说凤翔路要塞仍然还在越野山寨手中,但金军当务之急必然是抢回在陕南的一席之地。须知,陇右昔年盟军再盛。也有楚风流薛无情虎视眈眈,今日陕南。怎能任凭金军被除得一干二净?

    完颜永琏重新安插大军入凤翔府,正是图谋与越野山寨在陕南分庭抗礼,除此,还有数支人马,日夜兼程前往边境处天水等地。这些都发生在决战平凉的之前和同时,利用林阡等人应付他时的疲于奔命。

    “至于陇右,林匪已然稳定,据点完全成型。我军比在陕南更难与之抵抗。”故完颜永琏只有从陕南和陇西边关的几个城乡入手驻军,这些兵马,将联合当地幸存的比其余匪帮还要弱小的金兵和潜伏者,意图如当年越野山寨在凤翔那般与宋匪共存,宋军短期内无法将他们根除,他们却也暂时无力引起波澜。

    即使打着剿匪名号也不过是改变了陇陕金军空虚的事实,即使那些金军会比林匪虚弱得多、夹缝生存而已,但“共存得再勉强,也要共存”,完颜永琏如是说。

    “那些金军根除不了。着实心腹大患。”林阡知道,正是正月十四的吴曦在抹熟龙堡的大败提醒了完颜永琏,那些当地幸存的金兵还能利用。给了完颜永琏计谋和信心的人正是吴曦。

    何其讽刺,原本林阡得知吴曦要分功劳、给吴曦派遣部将分配的是一个最简单的任务,只是负责去扫尾罢了,结果一败涂地……

    官军的失败林阡始料未及,是以不曾像昔年跨境北伐楚风流时一样,由盟军给予官军推动和保护。这样的一败涂地,虽然意料之外,但发生在何时都还是微不足道的,微小到林阡都不曾予以注意。只是叹惋过吴曦手下的战力而已。

    遗憾林阡这次对手是完颜永琏,蓝图比谁都大、目光比谁都远。他先于林阡多日,就决意要把棋下在那里。尽管。他很晚才到陇陕。

    陇右、陕南,由于林阡的长期清剿,原本金宋据点的犬牙交错早已变成了泾渭分明。但毕竟完颜永琏的援军人多势众,加之金军根深蒂固,无可避免会有据点被他们在盟军原已荡平的地域建立。只是万万想不到,竟然在平凉之战刚落幕就形成了连成一片的据点、从而有渐渐活跃的可能。

    虽然完颜永琏的上策是包括陈仓和平凉在内全部完成据点,中策,是没能端走陈仓厉风行、只能打平凉,下策才是平凉和陈仓都错过、只能把金兵重新引入陕南、陇西——

    虽然完颜永琏被迫只完成了下策,却确实逃过了林阡和陈旭的眼,仍然胜出。他手笔,真是太大了。

    值得一提的是,陈仓不远就是大散关、是南宋国土,所以日前陈铸去突袭厉风行,原本冒着被宋廷追究的风险,但正是吴曦的举动给了陈铸借口,“南宋官军毁约跨境在先”,使得陈铸的进军义正言辞。

    于此,林阡也知道,开禧北伐,必不远矣。

    也是到那日,林阡才获知完颜永琏借陈仓之战安插驻军,才追上完颜永琏的所有思路,为时已晚。

    陈仓不远,也是短刀谷啊。

    完颜永琏的目光,恐怕比他表现出的还远。

    

    官军的参与,暂时不会危及盟军,却必然有所影响。尤其对大局。

    吴曦部将的实力问题,经金方渲染,难免不上升为官军义军之争,在林阡好不容易整合苏家兵马的今天,差点又横生枝节。所幸曹玄在日前大胜一场,对吴曦来说可能只是颜面的扳回一城,对林阡而言实则杜绝了完颜永琏的加以利用离间分化,大功一件。

    在风鸣涧、曹玄、天骄等人的长年努力基础上,进一步靠近沟通与强化吴曦与其部将,是接下来内事的重中之重。虽然吴军与林阡本无私仇,目睹了苏军与盟军仇恨化解军心也空前团结,理想空前一致,群情空前高涨,符合林阡等人所愿。但要他们与如今无论实力或理想都正融为一体的其余官军义军真正地不分彼此,才有可能真正地收复国土,这其实还有很长一段路走。

    而现在。整个宋廷明明在被完颜永琏诱导轻进。

    因知完颜永琏更胜一筹,林阡对未来空前隐忧,不止他有这心理。闲暇时吟儿也总问,天骄何时能来。助他一臂之力。

    虽然盟军的绝顶高手,比山东时期委实多了不少,但吟儿之所以念起天骄来,是因为那个第一高手独孤清绝,在平凉之战随着渊声一起消失不见,“这独孤大侠!他不来倒好,如此来了又跑了才真教人感到空虚!”如此哪能不想徐辕,他休整了这么久。状态应该也恢复差不多了。

    林阡看着吟儿气躁的样子,笑着想,当时追渊声而去的盟军高手,大多都打道回府一无所获,可能也只有独孤能追得上渊声吧,金军那里目前将面不明,但唯一肯定的是,完颜永琏对渊声的重视程度不下于对他,“岳离、齐良臣这些,恐怕也都在渊声周边。”是渊声分了完颜永琏的心、便宜了宋方一定时间的**。

    “如此说来。渊声也算我们的友军了?”吟儿一愣,笑。

    “我们的友军,可不止他一个。”林阡说时。指向地图环庆一带,吟儿神色一凝,想起前年林阡征掠的步伐,是因一对夫妇而中止在那里:“小王爷和思雪……”

    叹了一声,心情霎时变得沉重,父亲他,竟不只有一个叛逆的孩子。

    小王爷,完颜君隐,不知父亲有没有后悔过给他起这样的名字、最后一语成谶眼看他隐于金宋的战场。不知父亲有没有后悔过为了磨炼他的征战欲将他投入南宋、却反而推动他回归了自己喜好和平的初衷。

    也许正是思雪成为他下定决心的最大勇气,所以作为林阡当时最顾忌的强敌。他竟失踪在林阡所向披靡金军千疮百孔的时刻,从此才造就了林阡的一时无两。也还是他。重现于陇陕战场的第一刻而已,就制止了当年林阡东征三秦一往无前的步伐。不久之前拉锯的环州之战,金军之所以能维持,也有小王爷在周边外围牵制的因素。

    举足轻重。

    这样的实力和地位,对于如今陇陕各地战伐都能一石激起千层浪,林阡和完颜永琏双方谋士武将,显然想到并不止一次去见他,林阡希冀能拖他下水,完颜永琏希冀他回到王府,若谁能合作或拥有他在当地的势力,委实会对局势牵一发而动全一身,因此在刀兵之侧,拉拢第三方的战场也早就开战、一直白热,然而,血浓于水都不曾给完颜永琏增加多大的胜算,父子二人明明感情深厚却因原则冲突互不相让。

    尤其完颜永琏胜过林阡的今日,完颜君隐“和平共处、绝无战伐”的意念,使他微妙地偏向了林阡这一方,是的,金宋无论谁赢,我都会救弱的那个,从而与强势逼人者达到平衡、消除可能更大的祸患、杜绝生灵涂炭。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战争,会有流血,大家在一起快乐平静地生活不好?何必为了民族家国间那些多如繁星的立场,制造数也数不尽的悲剧,留下洗也洗不清的罪孽。事实上,金与宋之兵之民,又有什么不同,谁都一样苦难。

    “有我在一天,都不会容许你们在环庆之地惹出多大的战乱。”完颜君隐把他的救世理想说给楚风流听,楚风流觉得太天真却也早知今日。

    “惟愿消除天下之烽烟战火。”完颜君隐对林阡说客不置可否,只说了这样一句。战时林阡捉襟见肘,说客是程凌霄座下大弟子是也。

    听到兄长是这样的心态,和林阡“愿与天下人绝对互信”殊途同归,吟儿心中不知作甚感想。

    “吟儿,因他治下军队是环庆一带扎根最久、势力最大,我与你父亲都必须忌他。而他既然决定插手,那庆原路便又会胶着。”林阡说。不同于前年胶着是林阡不愿见到,此刻胶着实为林阡所愿,当他对金军的碾压被完颜永琏终结、眼看还被完颜永琏反压。盟军的战力,吴军的心态,两军的交融,都需要一定时间的**。

    “庆原路如今,因小王爷的存在而注定迈入三足鼎立的稳定期,加上金军与我们本都因彼此和渊声而损兵折将,是以近段时间肯定是进入休整的。”吟儿领悟,眼前一亮,笑逐颜开,“终于可以空出段时间,让大伙都好好歇歇了!”

    正说着,大伙儿都歇不得的事就找上门来了,可算泼了吟儿一盆冷水——

    “独孤清绝和岳离他们,一起找到了渊声所在!”一大早,厉风行便风尘仆仆到帅帐,把这话带到林阡和吟儿跟前。

    与他同来的金陵亦是负剑在身,笑靥如花:“还不快去追饮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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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8章 南石窟寺

    平凉县东,泾河北岸,有南石窟寺,建于北魏永平年间。

    作为渊声最后出没之地,原本葱茏安谧的古寺,无端似蒙上一层肃杀。触及红石构筑的崖壁,竟错觉手中鲜血淋漓。

    山穷水尽,不知所踪,正待失落,忽闻窸窣——周边不时隐现出一些看似寻常僧侣、实际却内力深厚的武者。正是他们的存在,给了金宋双方原以为跟丢了渊声的高手们柳暗花明之感——那些武者,应该是渊声的门人。

    所以,渊声必定在这里。他们对他们的“圣主”,显然誓死追随不离左右。

    连日来陇陕各地战火频仍,谁料此间寺院竟出这等异变?自上回被洪瀚抒惊扰不能再于陇右安居,渊声的这些门人仓促间随他栖身于此,自然迅捷就反客为主,利用这古寺中的无数洞窟,以防金宋被这位炼狱癫龙招惹追踪而来。

    如今看来,真是先见之明。实在可惜,还是被招惹来了。

    由于觉察出内藏机关,更难测其中人马多少、武功高低、会否合阵,谨慎起见岳离、齐良臣都对完颜永琏请求增援;一度离渊声距离最近的独孤清绝,亦对紧随他们仨的厉风行说,速将此地情况告知林阡。

    为了帮林阡追饮恨刀,厉风行这次豁出去了跑这么快,硬生生超出了凌大杰、司马隆一截,不过论轻功,他的风行水上确实不赖。

    久而久之,随着金宋高手陆续云集,足够对在场假僧们打草惊蛇,寺内寺外俨然暗中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抵抗力,一触即发。

    人群向两侧散开,林阡吟儿风行陵儿路过邪后越风到达独孤,见对面已有司马隆凌大杰岳离在场,高风雷解涛薛焕也刚奔赴,除此,金宋各有十数精锐兵将追随。而双方前所未有没有杀气,战意全给了第三方劲旅。

    只有突破了那些人,才能达到渊声所在,林阡和完颜永琏心中所想一样。自然不止夺回饮恨刀,还有,制伏渊声!

    毋庸置疑,下一步金宋还会有大量兵马开赴。但,那必须在和渊声决战之后。以免不必要的流血牺牲。

    “战吧。”林阡目光不可能被那些渐渐转明的假僧吸引在寺内,而是与岳离同时投向了一隅繁茂枝叶后的崖壁。

    拨开那些繁冗枝叶,石窟寺的迷离外表才能得见。

    “拦下他们!”一声令下,盟军高手方才移步,蛰伏假僧都已出动,四面八方齐齐涌至,刀枪剑戟,尽数亮出,盟军精锐兵将先行迎上,确保主帅们往崖壁去。另一厢。与盟军一同向前的金方自也遭到假僧袭击,一片兵戈声中岳离亦举手一句“杀”,金方兵将当即得令提刀携枪朝假僧抵挡,瞬时三方势力杀在一处,铮鏦满耳,沙飞石走。

    金宋主帅毫不停留,从兵将们杀开的血路中进发,狂风呼啸,枝叶纷乱,其后洞窟半遮半露更显扑朔。渊声不知藏身其中多深多远……

    电光火石间,轰一声数道刺眼光亮从正前方尖锐地直劈而下,尚未给人回神之机,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切过所有主帅所在之地。力量之强,无一遗漏!

    “小心!”林阡曾被那九九八十一道轨线重创,是这里最早作出反应危险多大的,宋军闻言纷纷侧身避让同时提气防御,那边金方高手也及时作出提防,然则解涛司马隆最晚得到提醒是以都满身是血。其余高手,即使防守充足也被这阵风力排宕得站立不稳、后退数步,霎时一片凌乱狼藉,只因他一瞬的横扫过境。

    “渊声……”还能有谁,能让金宋所有绝顶高手们都逃不开东倒西歪的命。吟儿倒吸一口凉气,刚还想不知渊声藏身洞窟多深,没想到他就陡然在这里出现,真是一惊一乍把人给吓懵了,他竟毫不客气地送给金宋双方这样的见面礼!

    不容喘息,那第二阵掌风直接扇向离他最近的落在最后没来得及撤退的解涛,饶是解涛金北第三,在他面前竟如蝼蚁般轻贱,眼看狂诗剑法被他连消带打击得粉碎,忽见一个人影毫不犹豫冲上前去、挡在解涛前面硬生生撑住了这一掌——

    薛焕,楚狂刀。一年不出三刀?是恨不得一刀化成三刀!

    他金北第一的内力,雄厚得足以睥睨平辈,竟也避免不了被渊声倾轧的事实!

    眼看薛焕根本扛不住渊声,离得最近的司马隆即刻提剑相帮,碎步剑三重剑境一并体现毫无保留,方才给他解开性命之忧。解涛恍惚回神,看薛焕舍命来救自己,一时心中百味杂陈,自从黔西之战二人决裂,这些年来,哪怕常常身在同一战场,二人也不曾有多少交流,更听说他在山东为了面貌与子若相似的柳闻因有过纠缠,看似已经遗忘姓解的子若……如今看来,是否他除了爱情和污垢关系之外,对自己其实也有战友、知交之情?

    才这一恍惚的功夫,惊见司马隆剑法也遭碾压,解涛情急急忙举剑,可惜气力难堪承继,危难当头三人合力也非渊声对手,眼看都要力枯而死,忽见斜路一道雪光斩至,这边的力量明显增多不少才暂时化险为夷,薛焕三人对这武器都是魂牵梦绕,即使大汗淋漓脑子一片空白,也知来者林阡,他原是盟军高手殿后,位置自然与此战最近,却想不到他竟伸出援手。

    不错,金宋双方这一战不是敌人,而是同盟,但适才在寺院虽然一起迎战假僧,也只不过凑巧同仇敌忾而已,并没有真正合作。然而此情此境,竟真是暂时的化敌为友、同舟共济了一次,难以置信的事实。

    “若无各位,制不伏他。我等唇亡齿寒。”林阡轻声说罢,饮恨刀顷刻也到极限,随后出剑加入的独孤清绝,挟万钧之势冲灌而来,所蕴气流在林阡身侧保驾护航。与他同时回身的岳离,则以九天剑疾趋而至成为他们的内力后盾。源源不断,取之不尽,在独孤与岳离来到之后,果然不像此前那般凶险。

    紧随其后的齐良臣、越风、厉风行、高风雷、凌大杰、邪后、凤箫吟、金陵。顷刻也都祭出自己武器或掌法,以期施展出最高内力全都向渊声反击,隐约有两道膨胀光束在群雄与渊声之间的半空抗衡,时而前移。时而后退,互不相让。

    光线之后,都不太看得清几步之外渊声的容貌,或许他躯体早已融化为内气外力、暴风雷雨。

    胜南说得没错,如果不齐心协力一次的话。根本不可能制衡他,如果能趁他现在还正常就抓住他,也算一劳永逸了。吟儿想。看着身边这么多生死相托的“战友”,体验着这么不可思议也许只此一次的际遇,想这就是以前总为林阡幻想过的如果南北前十投降他该多好……这是什么感觉呢,和战场没关系,纯粹的武林、江湖。

    是的渊声在正常状态,或者说还只是普通的癫狂态,否则,凭**阵里的这几个高手不太可能与他平手。要知道他先前在山东,入魔态可灭千军万马不是虚妄。

    巨响震耳欲聋,渊声撤回掌风,群雄也全都尽力站稳,缓得一缓,内力的较量不了了之,渊声若无其事似转身要走。

    群雄大惊急忙追前,拾级而上方三四步,不料第一座洞窟便出来一人堵住了众人去路,石阶悬空而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人一旦拦路,渊声便无影无踪,眼看渊声踪影全无。众人心急也都无济于事,不禁叹惋,早就知道没那么容易一劳永逸将渊声生擒!

    因适才受创,解涛和司马隆不得不停在洞窟外,率众与假僧厮拼。其余高手则全力以赴,迫第一位守关者失败后退。众人才能够一并朝洞窟内去。

    

    一入窟门,深不见底,潮气阴冷,悉数扑面。

    倏然视线昏暗得多,在迈入这第一座宏伟建筑后,守关者便不再孤掌难鸣,而是统领了不少部下,严阵以待。这些渊声的门人,星罗棋布般,各自位处窟内七身立佛之侧。

    七尊佛像各个都有六七人高、栩栩如生、庄严安详,然而很明显已被敌人改动过位置,现下正与这些门人们一并合阵,作为敌人的优势,难免令人观之胆寒。

    “随我破阵。”岳离说罢,林阡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用苦思冥想,跟着他一定没错,阵法,这里还能有谁比他更擅长。

    话声刚落,群雄当即来挑战这七佛大阵,薛焕则于外围揽下那守关主将。

    这位守关主将比洞窟内设阵门人、寺院中守护假僧很明显武功高了不止一层,所以是渊声的近身爱将无疑,从适才周围人对他的只言片语里,薛焕只听出他绰号“四气”,这名号,自然听都不曾听过,适才在洞外正是薛焕一人就足以迫退他。

    再遇他时,却觉他目光精亮得多,竟似判若两人,薛焕初始还以为错觉,刀剑相交,忽感有异,气力撞击,薛焕胸口一麻暗叫不好:原来他内力是这般强?!那么适才……与其说他被薛焕打退进来,不如说金宋是被请君入瓮!

    又几招显山露水,方知其有实无名,此人在洞外的实力果然有所保留,若非薛焕实力稳健经验丰富,只怕早已败亡于轻敌。

    由于他籍籍无名,是以剑法见所未见,短时间想要破解尤其困难,加之先前是薛焕最早接了渊声一掌,如今后劲展现,竟是比此人内力低出不少,使得原先众人轻视的守关将反而比七佛大阵还要棘手。

    “那人原是个绝顶高手。”林阡看出端倪心知小觑了敌人,当即转头对邪后,“邪后,去助薛大人一臂之力。”

    “……好!”邪后原还犹豫了一下,但想起刚才早已齐心过一次,于是得令抽身,她所空缺之处,因吟儿在自身区域无人可敌而立即补上。

    岳离破阵之术几乎对症下药,使得那些想对金宋群雄分而围歼的渊声门人,反而被本身实力就以一敌十的金宋群雄找准破绽、每行每列都能迎刃而解,这些被搅乱的局部又牵连得整体大乱,还未调整,便得见金宋群雄突然集结合作反戈一击,顿时溃不成军。

    邪后放心离阵、刚到薛焕身边,便看薛焕不支:“居然有人能败你?!”她对薛焕倒也英雄相惜,难得一个刀法能打赢了她让她服气的人物,竟被四气的剑法硬生生伤了一道。还非得靠她救场,难免蹊跷,也生出危机感,一手撑住薛焕后背的同时。一手朝四气劈出她落川刀。

    纵然四气高强,也不免咦了一声,咦什么?自然是薛焕和邪后的刀法承接巧妙一脉相承,他俩竟像是同一个人的刀法里映现出的黄河和瀑布。

    “先前觉他们是针尖对麦芒,其实更加是最佳的合作者。”凌大杰余光看去。速力滚雪、浩荡飘忽,与不换气心法裹挟下的跌宕起伏,相辅相成,相得益彰,这两刀左右并进,与四气手中长剑相交,铿锵有力,一路火花,光圈层叠,气流澎湃。

    厉风行不免咯噔一声:“如此说来。这个四气,状态相当时,应该就在薛焕和邪后之上了……”

    “四气……”金陵蹙眉,咀嚼着这个太过独特的名。

    齐良臣也被吸引:“他剑法时而平缓,时而**,时而阴寒,任意转换。”能富多种意境于一体不难,难得是他每招落下都能给对手的感官带去相对应的刺激,于是邪后和薛焕表情里都看得出,这种寒、热、温、凉的无序动荡。长此以往分明会干扰他们的皮肤经络,哪怕再强厚的实力,也委实怕内在的腐朽。

    正当群雄各自分心,轰然七佛大阵异变。那七佛不再是渊声门人们的坐标,而代替他们成为大阵内容,随着不知何处的机关开启,阵法倏忽交换了主辅,门人们黯淡失色,七佛不再是框架。而成为血肉。

    在众人刚刚回神之初,七尊佛像如遭人操纵,突然横飞直撞,独孤最先应变,残情剑气势如虹,轻易扳倒最前两佛,吟儿眼疾手快,惜音剑里血光疾掠,打开差点压倒凌大杰的一佛,饮恨刀即刻迎前,对接踵而至的两佛一并推扫,同时越风将吟儿拉出危险范围,高风雷流星锤紧随其后,砸飞又到身前的两佛。他几人最先支撑,除林阡一心能二用之外,只因都是心无旁骛破阵之人。

    危机才消,便又卷土重来,那七尊佛像,竟陡然被注入生命般,于阵中来回不时变换方位,一边变换,一边还彷如一生二二生四般,亦真亦幻,在经行轨迹上不停扩增,势要将洞窟填满趋势,千万佛像,纷纷动起,越来越乱,越来越快,令人头晕目眩,却来不及头晕目眩,他们全都横亘在佛像排列扩增的必经之路上,继续挡道,必将被铲除出局,或是,被浇灌进去……

    妖风四起,尘沙滚滚,有形无形间,似有张巨网发自万千佛像之手,铺天盖地向众人张来。死亡气息笼罩在这伸手勉强见到五指的环境,泰山压顶的窒息。

    然而,有什么可怕,这里的高手哪个没见过比这更大的阵仗!

    “列阵!”岳离部署联手闯关,设八卦位,合七佛变,由抚今鞭站乾位、长钺戟居坤位、流星锤立坎位,饮恨刀守震位、残情剑把离位、神倒鬼跌护兑位,风电之掌、惜音剑防巽位,九天剑与软剑控扼艮位,如此,既能对七佛各个击破,又能对七佛阵整体打压。众人声息相通,纵横合击,能量无限,光芒万丈,对着那阴暗的万千佛像强行翻覆,无孔不入,势如破竹,极具甲光向日金鳞开之意象。

    一声裂响,万籁俱寂,万千佛像,重归于七,静谧落座,斑驳伤痕。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原是第一关过、得以前行。

    只是,邪后和薛焕仍和那四气缠斗在一起,不曾脱身。

    “你们先走,找渊声要紧!”邪后和薛焕都这样说。

    “可是……”要兵贵神速,便只能不滞留在这里,然而怎能将他们留下?

    “两个刀坛之王,还奈何不了他一个?”邪后笑起来,吟儿这才收起担心,看见他二人明明已经挺过了最危险的关头,久之,竟也好像习惯了身体温度时刻和到处的改变。加之他二人能耐都是罕见的随时间推移越来越强,已渐渐和四气打成了平手,他们虽脱不开身,四气也无法制止群雄前去追渊声。

    “有胜算,薛大人会恢复。”林阡看出适才邪后主攻薛焕主守,心知薛焕也在调匀气息,往后打必是他二人赢。其余渊声门人,早已被压迫到了下一关去,石门一关,回不来这里打扰。

    “那便先行去下一处。”岳离点头。

    越往深去,光线更暗,战斗势必更加激烈,然则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只能一往无前,没有后路可以退。

    吟儿转身之际,忽然看到凌大杰复杂的眼神,心念一动,只道是适才挥剑仓促又暴露了剑法,勉强镇定,带笑询问:“凌将军,怎么了?”(未完待续。)

第1289章 过关斩将

    “盟主,何以适才……竟舍命救我?”凌大杰开口问。吟儿刚刚救他与其说齐心协力,不如说根本冒着性命危险,早就超出了一般的合作,虽然那对旁人来说只是个再小不过的细节。

    “啊……只因在山东之战算计过凌将军多次,内心忏悔,极想补偿,是以……”吟儿说谎脸不红心不跳,对方虽然敏感,却也容易受骗,看他似乎相信了自己,思及剑法应该不曾暴露,吟儿不禁松了口气。

    不多时,临第二关,当厚重石门打开,扑面而来一股尘封已久忽然被释放出来的气息,是藏在洞窟深处的风或岩石的味道。

    石门在限定时间内闭合,正好可甩开第一关的那些虾兵蟹将,第二关挑战近在咫尺,看样子似乎并不困难——此地无人把守,入窟之后,三面也有上古七佛造像围立。不同于第一关七佛,它们完全是被雕刻在山体之上,所以不可能变换移动式袭击。

    “太好了,没人!”吟儿心态放松许多,急忙奔至林阡身后,顺便看了几眼壁上众佛,比第一关更加和蔼,像是笑着送他们走一般。

    “你这丫头,少掉以轻心!”林阡见她东张西望,赶紧拍她脑袋训,这举动自然而然,盟军见怪不怪,却是从未展现给金人们看过,缓得一缓,双方都感尴尬。

    前行两三步,上方一片敞亮,原是窟门顶上凿窗,众人在阴暗中行走久矣,虽有设防,本能也都欲朝窗下去,却听一声锐响,亮光处居高临下万箭齐发纷至沓来,一时之间凶险无数,原本不少人都已在亮光笼罩处,所幸厉风行袖中暗器也器无虚发大范围扫射,瞬间将箭矢全然打偏令众人毫发无损。

    然而机关一旦开启便覆水难收。七佛下十余小龛瞬间打开,东北西三面顷刻银针环伺,密如蝗集,电掣星驰。全然压向群雄所在之核心,厉风行手中如天女散花般操纵暴雨梨花针反向扫打,人如其名,风行草偃之观感。

    “还不出来!?”厉风行一声喝,那暗器高手鬼魅般出现。还未近身,众人眼前一片烈火,千钧一发,厉风行雷火九龙筒与大搜魂针双管齐下,一路消隐了对手攻势,一路早往对手身上投掷。

    这一关哪里没人了?吟儿又被浇了盆冷水。

    那人被迫现身,却也不遑多让,瞬间三十六匕一同飞旋而来,卷走了厉风行的大搜魂针并长驱直入,厉风行没想到那人这般刁钻。却是遇强则强,又扣化血镖强势乘风破浪,那人飞匕遭到销毁不免为他叫了声好,却也如生三头六臂般不知从何处变出十余蒺藜来重新包夹。

    厉风行不甘示弱,迅疾施展孔雀翎杀出又一条路,那人叹道“原是唐门的高手”,中气十足,持透骨钉再行封锁。交睫间两人已过十数回合,群雄早被这五光十色吸引得怔立当场,浑不觉他二人阵地都转移了不下十次。而他二人彼此也显然棋逢对手惺惺相惜。

    “原以为厉将军掌法过人,竟然暗器功夫也这般出色。”凌大杰如是感叹。

    “渊声的又一个爱将……他门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吟儿预感到渊声的爱徒们各负绝技。原以为莫非、吴越、厉风行都可以强抢杨致诚的暗器王头衔。想不到这里还杀出一匹黑马。

    “你们先走,我能应付。”厉风行如昨般自信一笑,看似确实能与对手持平。

    “天哥……保重。”金陵自然不舍,却知时不我待,不容儿女情长。

    想走?没那么容易!

    群雄齐往出口追,却觉越往下追。越觉喘不过气,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不知从何时起,一干人等,包括厉风行还在入口处打,全部都是倍感压迫深受其害。

    “是又一种七佛阵。”阡吟对视一眼,意识到这里和柳月地宫中的画墙阵一样,必须按同一个轨迹走才行,否则此关必然过不去。

    窟中七佛失去和蔼,笑意顿时化为杀气,跟随着山体扭曲的七张面容,仿佛要将群雄悉数吞并。光线忽明忽暗,照在红沙岩上,伸手一触能粘,满墙都像鲜血。众人身体感觉与环境给予的一致,五脏六腑都觉压紧,根本无法行到出口。

    “这近似一种迷宫,必须按建造者心理避开机关才行。我们必须走准方位,尽快找出路线。”林阡对众人安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譬如为何阵法会令人受迫?为何会有这种能量?

    “不必。不必找出路线。这些机关应该散布在地面或山壁,每走错一步,机关都会触动,地面散出污气,所以才会有压迫感。”岳离道,“因此只需对症下药,将地面、山壁全然封死,或更简单,通风散气即可。”

    “所以,一开始尘封已久的味道不是风或岩石,而是岳大人说的污气吧,每有新人进入,污气排散出去,石门关闭之后,再成密封空间……”齐良臣点头,这些气体无色无味,少量便能起效,是以机关被触、气体放出少许,光线又暗,众人都不太能察觉其存在。

    “一开始尘封已久的味道,或许是血腥……”独孤清绝说,死在这里的人一定不少。太多游客,都可能瞠目结舌或方寸大乱,少有还能像林阡这样知道要走迷宫,却又有谁会从根源发现,压迫他们的不是机关而是污气?出口那边污气越来越浓,所以才会步履维艰。

    “再神乎其神的阵法,亦有破解之术。”高风雷茅塞顿开。

    “此阵应是建窟时自带,建造者匠心独运,一边密闭了环境,一边留下了钥匙。”金陵道,当石门厚重而且只在限定时间开合,天窗是唯一并且最快捷的方法。

    吟儿一愣,面对七佛阵这样的杀机,林阡的方法困难且治标,岳离的方法则轻松又治本。林阡的思路是走到出口等那边石门打开,根本想不到岳离那种回入口去自行开窗自救,可谁又能想到走迷宫阵的解法是开窗?想来也是由于岳离设阵能力卓绝的缘故,必然比林阡见多识广得多。闯过两关,换往常可能需要半日甚至更久。可因为有岳离,才缩短得没到一炷香……

    “有岳离,真心省力好多啊……”吟儿心里一酸,难怪他可以做父亲的代表者、左右手、也是盟军最危险的敌人。林阡这里。智囊当然也有,陈旭之于他,正如仆散揆之于完颜永琏,谋略充足,武功平平。如此,才更体现出岳离的珍贵价值。

    

    第二关与第三关之间,途经无比漫长的甬道,百转千回,迟迟未到。

    终于,不远听见模糊水滴音,一滴一答,愈发清晰。众人欣喜,循声而去,方一转弯。却听风声一紧,有一人自上跃下突袭,迅猛之至。半空五道掌影飘散,全朝众人所立之处暴击。

    五道齐发,竟全是实掌,可见是一息之内分出五招,能同时发向五敌亦可对同一人身体五处。由于接掌的是凌大杰这等高手,故此人不得怠慢只可全心打他一位。

    紧随而来十数门徒,于第三关一字排开,将群雄前路阻挡得严严实实。身在此山。才发现水滴音诡秘之至,连成一片竟是一曲悲歌,周而复始,内涵毒辣。作为第三阵的辅助杀器,穿梭于战局之间杀人无形。众人与渊声门人过招之余,必须防范身边流窜的一串串水汽,自是增加了不少难度。

    也是因这些门徒述说,才得知守关将名唤“五味”,正是酸甜苦辣咸之五味。他之掌法,针对人肝心脾肺肾五处去,又隐约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若接招拆招有半点不慎,必然伤津、耗气、中满、固涩、脉冷。

    “四气、五味,原来如此……两者皆是食物相关。四气为食性,五味为食味。”金陵早就觉得,四气名字特别,原来是这个出处。

    “难能可贵在,他们把这些和剑法、掌法特色融为一体了。”岳离说,“不,不是他们,是渊声、他们的师父。”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用食物来冠名、来创造武功?”林阡自然疑惑。

    “这有什么难!这说明,渊声是个爱吃的呗!”吟儿笑起来。

    那时吟儿剑法鹤立鸡群,早把面前身后的渊声门人打散,哪怕金人在场也还是一贯的一马当先,不料就在得胜刹那,斜路里冲出一团绿雾来,一下就染上她衣袖向衣领直爬,吟儿还没意识到危险,衣袖就被林阡扯掉一截,随即金陵上前朝那绿雾一泼,即刻化小、直至消亡,金陵手中握着的,是吟儿闻之色变的毒药瓶子:“小心,这里存在毒障。”

    当此时,凌大杰已对五味大占上风,只是一时半刻还不得抽身,群雄不得不与之分流,复往第四关去,一路遍布剧毒,不少都是闻所未闻,若无金陵在场,必然寸步难行。

    金陵一路把所掌握的各类寒毒、火毒尽皆发挥,协助众人过关斩将。近年来她研制的这些毒药,毒性大多能与此间剧毒相抵,少数只能勉强克制,需要即刻通过。

    这地方的剧毒全然当世才有,很明显不是建窟自带,而出自渊声门人之手,吟儿想起之前问金陵,你们所制备的毒药早就能见血封喉为何还要不断钻研以求得到更毒,这一路看到金陵更胜一筹这才知道答案。林阡则暗叹世间高手层出不穷,到哪里都能得到一生一代一双人。

    越往深处,光线越暗,黑洞漩涡,深不见底。

    只能听见身边众人的呼吸,相互支援。明明七八人,却似只有二三。此时他们彼此拥有的战力之高强,可见一斑。

    

    倏然阴风呼号,应声三支火把飞过,越风上前一步,轻巧掠过火把荡开第一人之剑,扫过第二人之刀,直卷第三人之兵,齐良臣双手接过那三支火把,整个洞窟一时亮彻。

    进入洞窟以来甚少有高手能以一敌三,越风遇见的必然不是四气五味那种层次,金陵分析说:“这三位,应当就是设阵军师、通晓机关者和毒药研究者。”他们,不是渊声爱将,却是渊声谋主、智囊,也无一例外,一样是其守护者。

    越风抚今鞭锋锐无匹,眼看节节胜利,连同金陵毒术也力压对方、势如破竹,众人战线顺利前移,第五关近在咫尺,那三人虽被撇开,却争取了一定时间,转眼又一人闻声而来,守在了第五关石门前。

    见众人到来他长剑飞离出鞘,越风鞭尖与之相触,轰然震响,各退一步,竟是旗鼓相当,那人剑法杀伤巨大,偏巧遇到越风鞭法神威,战在一处真是相互撞伤、各自割裂,火星四溅之余,罕见的金与铁屑齐飞。

    “抚今鞭向来伤人兵器,削铁如泥,没想到这人能反作用于他……”林阡不可思议地说。片刻之间,原先不敌越风的三人又重新加入战团,所幸没给越风产生多大影响,越风鞭法如驭千风,自由流畅,旋盖剪撩,再度将那三人略过,最终只有使剑者一个对手而已。

    齐良臣对越风鞭法最为惊奇,原还观战,又想参与,待第五关石门再开,有又一身影飞掠而来,齐良臣蓄势久矣出掌直追,推开他原先直取越风的金刀,代越风将那人承接下来。从前对手,今时同仇。

    那人见他徒手对刀,原还不信,哪能不信?面露惊异之色,即刻重新发招,不敌越风的三人正巧在后,急忙来呼应以四敌一,齐良臣不必补招,万千气流,神倒鬼跌,那三人根本不能近他身,唯能被排宕在他与使刀者的战局之外。使刀者内力略不及齐良臣,却胜在刀法和膂力超人,硬碰硬地打,不多时连齐良臣掌上都有血迹,虽然那人也多少受了些内伤。

    “十九畏,可有事?!”与越风对敌的使剑者亦能与越风僵持,他和这使刀者虽然武器不同,心法应该是一样的,都能抓住对方的外在特色瞬即反克。

    “不碍事!保护圣主要紧!”十九畏回答,渐渐战局交融,齐良臣越风以二敌五。远远望去,其实还是以二打二,另三人不在一个层面,感觉就像被齐良臣越风推来推去的气波。

    “四气五味,十八反、十九畏……”林阡听到另三人喊过的这二人姓名,将之与四气五味串联,忽然意识到这不是食物相关,而是药物相关,“不是吃的,都是药物的性质、滋味,以及配伍禁忌,分别出自《黄帝内经》和《神农本草经》……”

    “所以,不是渊声他爱吃,是陵儿爱吃。”吟儿笑着猜,“那么,给徒弟们起些药物的名字何解?难道他和某个糊涂鬼一样,是个大夫、国手?”

    “怎么可能。”林阡没好气地说。

    “时间紧迫。”岳离看金陵消除最后一道毒障,知越风齐良臣必须留下与十八反十九畏缠斗,第五关石门随时有关闭之可能,迟则生变。

    虽然渊声爱将或门徒们武功参差不齐,但却还是把薛焕邪后、厉风行、凌大杰、越风齐良臣一关一关地卡住、留在了原地,众人原是带着胜算才来,是以都觉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地重逢。然而比较棘手的是,现在剩下的人数没有洞窟外对战渊声时多,也许还会更少,如此如何能打一个时不时入魔的渊声?

    金陵必须留意毒障不能参战,所以,目前剩下的战力只有岳离、高风雷、独孤清绝、林阡、吟儿五人。(未完待续。)

第1290章 举世皆敌

    之所以在这里忽然提高警惕,是因为十八反和十九畏没有留在关内把守,而是在石门打开之前就冲出迎敌,这与先前四关完全不同说明第五关和前四关不一样,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关。

    最后一关,再没有别人,有且仅有此行他们的唯一目标,渊声。

    岳离、高风雷、独孤清绝、林阡、凤箫吟,在石门即将关闭的刹那进入,在进入的一整个过程里内心其实就已经带着充足防备。

    静得连隔了几关的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而环顾第五关里四面竟空无一人,潮湿的气味一点一点地在半空中漾开,安谧得不可思议

    “来啦。”蓦地有声音从旁传来,在这原先静止的空间里像陡然投进了一颗炸药,震得黑白颠倒时空错乱,众人心念电闪,只见两步之内,有个与山一色的怪物,以七佛的姿势和石罅融为一体着,不仔细看还以为也是个浮雕,安静如死,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是活的,一发声才知原来伸手就能够得着他

    不,是就能被他伸手给灭了!

    绷紧到极致的空气瞬即爆裂,寂静急转为刺耳的轰鸣。

    渊声,众人全副武装近在咫尺竟都不能听见或看见!他若藏掩,众人尽皆成灰,循声看去,不禁也毛骨悚然!

    一时间,众人全都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感,而不容喘息,猛然渊声便消失原地,取而代之炫目强光,直朝他们所在之地俯冲,争如一条黄鳞巨龙,有形有色,张牙舞爪,魂悸魄动,撼天动地。

    说时迟那时快,五人刷一声武器出手,整齐划一,干净利落,电光火石间汇聚出的雄厚气浪腾空而去,与这入魔状态的渊声硬生生相撞,虽不如在洞外游刃有余,倒也不至于性命之忧。万幸,适才洞外平手渊声的主力都还在。

    这里哪个不是当世英雄、豪杰、千军万马莫不能及?却是第一次一看到一个人就不假思索合力打他,并且在第一时间就全力以赴团聚出了能打他的气力

    然而不同于众人严肃、紧张、认真、看重,渊声就像个熊孩子上蹿下跳,随手一个左勾拳,随便一个右路刀,随刻跑去窟顶,随心躺到地上,招式却信手拈来、纷至沓来。“好刀!”他打哪里,众人就必须合击哪里。“好剑!”他异形换位,众人如影随形。“好锤!”他觉得有趣,众人觉得要命。

    渊声此人,举世皆敌,举世却皆是手下败将。

    金宋都是倾尽全力,渐渐都觉精疲力尽,渊声逐步占据上风,只是不能碾压之势。

    这样的状态,难怪能和洞窟外**阵大半高手都持平,难怪先前能完虐洪瀚抒和林阡。

    五人还未脱离险境,忽觉脚底像在运动余光扫及,脚下竟然遭遇地裂!所站之处顷刻断裂、分割、散开,最终面积不过聚魂关上的凌空石那般大五人不得不随着十数岩石碎片,于这地下红河间无序漂荡。

    地裂之后,这浩荡洞窟轰然化作万顷巨浪,众人分散后不如聚合时容易合阵,与渊声的交手更落颓势,一不留神,不止一人差点失足落下,地下的红色岩浆,时不时还沸腾而起,势要比渊声更早索命。

    好在渊声也随一石台漂流,同样被局限了发展空间、招式力度均有减缓,否则众人必然更苦。

    “薛晏呢,薛晏!怎还不来?!还不来!叫薛晏来!”那人正常时应该是在薛无情之上的,很可惜因为对方不好战反而无形存在、无限拔高,形成了那人一生的执念。

    “和当年,一模一样”岳离脸上也罕见冷汗,他是这里唯一一个参与过昔年围剿渊声的。

    眼看渊声为了薛无情越来越癫狂,越来越失控,忽听一人淡淡回应:“别找他了,我比他强。”

    什么人比吟儿还狂?林阡看到身边不远站着独孤,放心一笑。

    独孤,他话声落,没人能驳。

    阻止了渊声继续狂化,众人也因此得以站稳、慢慢适应了分别站在各自的立场。

    这场面,像极了云雾山的限定区域比武。只不过,擂台本身一直位移。

    不多时,六人比拼又十回合,因力量实在过大,早摧毁了此间洞窟,也将第五关石门击穿,何止这些破坏?渊声一番暴怒经久不衰,使得这里不仅地面崩裂,更还山体受损,泥沙俱下,摇摇欲坠,对战众人却根本无暇去管四面八方沸沸扬扬的灰尘。

    风暴之锤、惜音剑、饮恨刀、残情剑、九天剑,或接二连三,或几乎同时地,从各方位隔空与渊声对抗,时而弧形阵,时而一字阵,时而五行阵。

    并无事先交流,全然跟随脚下石动,石怎么排他们怎么站位,虽然难得合作,倒是神交多年,默契恰好,是以锤影、刀光、剑境或轮换或堆叠,全往渊声处交汇。

    却在持平了三十回合后,便再度落入下风。眼看胜算越来越少,众人内力都近枯竭,渊声似也有所折耗,此刻不曾趁胜追击,反而伫立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们。

    “五局三胜,输的人,兵器留下。”渊声忽然开口,说这话时气息平缓,面貌和蔼可亲,令人始料未及。

    见惯了他从正常态入魔,却没见过他会从入魔态回到正常!林阡意识到发生了这等好事,不知道要不要叹福大命大。

    转念,或许正是因为这里像极了云雾山比武的擂台,才给了渊声一种回到当年陇陕擂台的假象,又或许,是独孤说的那句,我比他强虽然独孤只是想强调执迷薛晏有错,却歪打正着打破了渊声的魔障。

    缓得一缓,早被砸通的第五关外,齐良臣战胜十九畏入得此门,一不留神,差点栽在意想不到的岩浆之上,所幸他眼疾手快、旋即飞离,落到个离渊声最近的碎石上。

    浩荡岩浆,汹涌澎湃,众人如各自在船,无法靠岸,也暂时都全身无力,亟待恢复。渊声恢复能力远高于他们,立刻就能打,齐良臣的出现无疑是天降甘霖,可以作为第一个挑战者帮他们休养生息。

    一起打的话,必然会让他血脉贲张发狂入魔,大家肯定打不过不一起打,单打独斗,渊声可以正常,但估计哪个都不会是他对手不过单打独斗有一好处,可以车轮战,用这种方式逐步消耗掉渊声实力的各项指标。

    别忘了,这里汇集了当今世上几乎所有的第一!

    千军万马合战一个入魔态的渊声,都没有各学之神车轮战一个正常的渊声安排更好,这是完颜永琏那次围剿血的教训。在此番围剿之前,林阡、岳离都曾苦思冥想如何让渊声正常,不想他竟如此合作,都用不着引导就可以顺着他们的剧情。

    不由分说,齐良臣所操纵万千气流与铁掌,尽皆向渊声劈。铁掌于明处川流,气流从暗处擒拿,实路共虚路并济,迅猛与鬼祟齐备。渊声却自然不闪,全部收容,一掌反打,顺势破防。

    强敌在前,齐良臣铁掌仍然坚固、气流空前紧密,并未被渊声轻易撕开防线。渊声因对其攻势全部囫囵收容的关系,只见实掌而不知气流,到进攻无效之后,才意识到原来虚处还藏着擒拿术。这一来一去一照面,双方打了个平手。

    铁掌,力道雄劲,快速中融合了准、稳、活、巧等一切特色,气流,点穴窒息、分筋碎骨、变化多端、难以窥见、无孔不入。两者合一,双管齐下,出神入化,雾里看花。齐良臣,不愧为掌气结合得天独厚第一人。

    林阡知道,对于渊声来说,铁掌不难破,因为这方面要想与渊声平手,必须必他更快更强,目前还没有这样的人存在,齐良臣也不例外但气流,明显齐良臣比先前与林阡对战时控制得要出色得多,数次交战被林阡和越风提醒、齐良臣注意到了气流不能被人干扰交流,所以这次明显有了不少改善,真气离身后依旧收放自如,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不可分割,林阡要是站在对面,今天也没法用饮恨刀去干扰,岳离、越风等人,恐也一样。

    气流不知渊声会如何干扰他气流?

    正当众人暗自称道齐良臣功力奇特难住渊声之际,只看第二十回合齐良臣忽然面露苦色后退半步,险险失足石外,那瞬间林阡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脸色全白发现真气流的存在之后,渊声确实不知道怎样去干扰,他所做的只是运起大半气力,往齐良臣的手、臂等发散真气的源头强行灌注,直接把气流出现的所有位置都封死,紧接着渊声强厚的真气,在源头处灼烧之势,将齐良臣的真气全部液化

    简单粗暴,一时间不会干扰气流,却从根本上解决了气流。

    林阡哑然,本抱着向渊声学习克齐良臣的手段的心理,才目不转睛地看了这全部过程,哪知道学来无用除了他渊声,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用比齐良臣高千百倍的内力,直接让他连气都发不出来就化了

    众人只看到平手了二十回合,没看到渊声可能从第二回合就在设局,思索要灭尽齐良臣气流来源,所以齐良臣的下风是逐步积累,水到渠成

    “大哥”高风雷噙泪望着他一向最敬爱的齐良臣,豫王府和岳离等人不同,他们是第一次直面渊声,以为不在入魔状态的渊声不可怕,深知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第一。

    以为自己登顶,不料强风过境荡涤云层,才发现真正的主峰。

    “我不要手。气收下了。”渊声不带感**彩地说,五局三胜已经没必要。齐良臣大汗淋漓,暂时伏在石上、气力耗尽、不可动弹。

    虽说齐良臣折戟,却也消耗了渊声不少真气,决不能给他半刻恢复的时间!高风雷紧接着立刻飞身而上,不同于齐良臣隔空交击,直接与渊声欺身肉搏。此举既是挑战,也是在齐良臣前面相护。

    “卸他力道”吟儿心知,高风雷力气奇大无比,他第二个对付渊声有大作用。

    大锤甫一轰砸,千钧崩落,翻江倒海,重击之终点渊声头脸,令人感觉骨头都有所变形。然而一切都只是众人感觉而已,这一锤砸在渊声脸外毫厘,偏偏不得再进一毫一厘,真正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渊声一拳狠狠挑开这记重击,摧枯拉朽还以颜色,他的真气还未恢复,所以现在和高风雷比拼还靠膂力,五回合内,并不占优。

    吟儿看着高风雷的习惯性瞪眼,体会得出他此刻为齐良臣报仇的心境,这是被渊声激起的关乎齐良臣、关乎豫王府出身的荣耀感。思及陇陕之战司马隆一直主力,今日追击渊声到此金军只剩三人其中两个是高风雷和齐良臣。叹只叹,豫王府高手们终于成了父亲麾下的中流砥柱。

    上次在陈仓之战,高风雷从前锤势里的不坚定就已消失殆尽,而今次也教吟儿发现,其灵活程度也大大提升,如果局限在豫王府里了此余生,不会有这般大的进步然而,好不容易发现的破绽们都被修补,这样完美的高风雷以后到底该怎么破才好

    一回神,看又过了五回合,高风雷施展风暴之锤,在空气中轰击可谓一锤一窟窿,形色皆现,而渊声开始适应这力道,手中招式迭出如控雷霆,一拳连着一拳就像把窟窿重新填补一般,力道虽有不及,胜在速度太快,生生把战线平推前移。三回合后,高风雷的锤已落于渊声之后,节奏全被对方拐带。

    转守为攻!以一个最快的速度变招,令对手完全跟不上思维根本没意识他会在这里转守为攻渊声忽然身形扭曲、仰合歪斜、左跌右撞,众人从未见过这种拳路,一时还没意识那也是拳法,惊见他转瞬踪迹竟消失在这晃荡的身形里,交睫又突然仿佛从地底腾飞而起,一不留神竟已穿过高风雷的防线,出其不意、趁虚而入,硬生生把锤从高风雷手里抽离出来。

    转守为攻?不,转是为锁定胜局!

    高风雷不经意间锤就到了别人手上,千钧万钧都扑空成为了前一刻,他不会想到对手转眼就可以从一块钢变成一股绳,却一模一样的外力作用。对方能把力道玩转得如此灵活,高风雷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灵活程度已经大大提升。

    林阡也是目瞪口呆,齐良臣司马隆高风雷这些人虽然进步神速、每次都让自己经验作废,可他们再怎么变,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谁会把心法、武器装备换了?所以对付他们终归心里会有个底。可渊声?他连心法都是会变的!现在虽然还没看见他换武器装备他现在没换兵器只因为这儿没有以前摆擂台时那么充足。

    “这锤不错。”渊声把锤提在手里仔细打量,倒也不像高风雷举它时那么轻松。对付齐良臣和高风雷都是攻敌之长,即使是这样他都赢得稳稳当当。

    眼看高风雷失去兵器被渊声斥退数步差点坠落,林阡从另个角度迎着扫射下来的石屑粉尘直接跃上,接过这紧锣密鼓的战斗全力以赴与渊声对刀。三回合兵刃相接铿锵作响氛围紧张,气势磅礴,纵横排宕。

    不刻刀象就将二人裹挟,只可见光柱席卷全台,石台外,才平静没多久的岩浆受此震撼疯狂涌起,任意肆虐,台下众人不得不重心歪斜、随波逐流。高风雷勉强调整好状态,才发现自己一只手臂好像不知何时断了,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忍不住看了看齐良臣和战局

    此刻处于正常状态的渊声,比在黑山时期初见林阡时进步太多。毕竟那时他刚被放出,后来龙入大海,又在深山中修炼了那么久,不是洪瀚抒的打破或许更高。

    好在林阡也不是那时候的林阡。

    除了感谢高手堂和豫王府帮忙提升之外,说来也要感谢渊声,是他抢走林阡的饮恨刀令林阡遇到高手不能诉求饮恨刀入魔,才使林阡不得不按程凌霄的方法来达到新的参悟,如此水平才上了又一层阶。

    所以渊声歪打正着,此刻林阡完全做到了他控制饮恨刀而非饮恨刀控制他。心念纯、身沉静、足够用最少的气力维持最长的强意境,如此,能与渊声持平十回合毫无压力。

    在林阡这里的持平有两种,一种是势均力敌,如洪瀚抒,一种就是维持不输,渊声显然后者。腾挪辗转,光影交替,双刀相错,意境对抗,一直是林阡奋力坚持,渊声相对轻松得多。

    “他,竟也可以”吟儿都来不及注意自己重心,就看见渊声的刀法意境也能和其手中饮恨刀融为一体,大呼惊奇的同时,不免忧虑林阡前景。独孤显然发现更早,蹙眉凝视这一幕:“他为何、也能万寓于一?”

    一直以来,饮恨刀在敌人手里就会对刀主产生强烈敌意,相克相斥,但只要刀法足够驾驭,即使短刀在敌人手里也能巧取豪夺回来,哪怕敌人更强,便如之前林阡对柳峻。然而时过境迁,当对手是渊声,刀法也许不出自白氏长庆集,但心法却绝对异曲同工

    他在林阡眼前施展出的饮恨刀,分明也是类似一驭万的风格,当林阡向他劈砍出“昆仑崩绝壁”之震慑,他回手一刀“十方俱灭”之翻覆,林阡随刻以“盘路云梯”据守,他瞬即以“万寓于零”倾轧。

    之所以说类似于,是因为刀招不一样、但呈现出的意境相仿,维持时间也几乎一样极长,然而渊声创造出的意境,杀伤力比林阡要猛。

    物我两忘,刀人合一,渊声他比林阡做得更极致,所以林阡和饮恨刀之间的交流被他强势打断,就算饮恨刀现在不在他手上何况,现在在。

    林阡和齐良臣有一点不同。齐良臣的真气是齐良臣自己的,林阡的战意、气势甚至部分内力是饮恨刀的,需要用足够的参悟、演绎出极致的意境,去借。换句话说,只要找到法门,林阡比齐良臣、甚至高风雷还更容易被干扰。虽然这个法门本身很难:是要比林阡更配饮恨刀。

    冲这点,这个名叫渊声的怪物告诉了林阡你还没完美,你又出现了提升空间意境的杀伤力需要加强。如此才能在擅长的道路上走的更远、刀法才能愈发精致。否则,你遇到如我一样的人,能熟知你的心法、却比你参悟得更深入、能以比你少的力打出比你杀伤力更大的意境,他就比你更适合饮恨刀,他就有可能打断你引以为傲的对饮恨刀的控制力。别忘了,控制力是你的看家本领,是你发挥兵器的第一步。

    如果说维持时间和程凌霄所示的心念、心法有关,那么杀伤力则是靠自我理解,也就是天赋和阅历。与往常的任何刀法进步、创新都不一样,这需要用足够的时间蓄满的精力,对现有刀法进行二次剖析、深入参悟,期间只是想刀,别的什么事都不做只是沉浸。非一日之寒,也非勤奋就一定能回报。黑山时期渊声其实已经显山露水,当时林阡就觉得他岂止刀人合一,天地阴阳全部都融为一体,只是因坐骑参战,尚未发现实际已被他打断了和饮恨刀的交流。

    而这一战,意境从完美到被摇撼,到被干扰,被占据,不过两三回合工夫,林阡从出道以来都没和饮恨刀出现过这般强烈的不协调,根本不能妄言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了它,甚至不比别人适合它,所以再难维持意境立足于不败。渊声其人,用不到二十回合的时间就窥见了对手的不足并击败不,没人是他对手。

    此人一掌下去直接摧毁对手气流,掌气结合第一人变成了他一拳打碎对手攻击化身为锤,不用拿真锤已是锤王一刀对准了林阡臂膀就刺宣告我比你参悟更深刻,那么饮恨刀的刀主到底是谁?

    是的,传说不假,“他拿起刀,就是刀王,拿起剑,就是剑圣”

    “这破刀要它何用!”把林阡高风雷先后挑落,渊声把饮恨长刀抢在手里,和短刀两个对比了一下,忽然发起脾气来,短刀直接掷向身后,差点被岩浆卷入淹没。

    林阡虽然鲜血淋漓,好在是外伤没有性命之忧,渊声倒也遵守擂台守则,点到为止。可是

    “这、这、这”这种做法,野蛮至极,吟儿都觉得过分,“哪是邪后爱抢人兵器,这渊声分明变着花样抢人兵器嘛!”关键是,抢了还不爱惜!

    “当年佛山的剑冢里,应该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林阡调匀气息的同时对吟儿说。山东之战尹若儒初遇林阡的那天夜晚,林阡和水赤练曾非常接近那片坟墓,尹若儒和凌大杰当时好像正在拜祭一些故人,后来曾证实那下面不是人而是一些被埋葬的兵器。

    “是啊,三十多年前,他也曾像今天这样,对我们许多高手的兵器,一件一件地扣下。”此时岳离已经在备战。

    “而那些人,终于没有现在的这些人厉害,所以没能活着回去再拾起。”吟儿自夸。

    “嗯?现在的这些人,真的可能活着回来再拾起?”林阡微笑看着吟儿。

    “那时的他,另一只手也是这样,握着饮恨刀。”岳离平静说,还在开玩笑兼自嘲的林阡猛然一惊,倍感冲击:“什么!”

    难怪,难怪渊声熟知饮恨刀,能控制饮恨刀啊,并不完全因为渊声善于识破未完待续。

第1291章 历史重演

    金宋双方许多人现今都已了解,当年渊声和万千金军在山东有一场血战。当时的顺序经过推算,最先渊声是在大佛山和高手堂大半比武,尚处于正常状态的他扣下了众金将多件兵器、留给尹若儒等人几十年之后还刻骨铭心的印象

    其后,渊声被引入了岳离在摩天岭设下的迷宫,因为迷路、饥饿、窘迫不堪,开始发狂,佛挡杀佛,体力极差时一度心智模糊,恰好给了岳离能够反控他的条件,然而在最后一刻他还是挣脱了九天剑冲出封锁,包括段亦心大伯在内的几位完颜永琏近身高手,都死于这最后一击,岳离身负重伤

    第三场,被激怒的完颜永琏构建了新的迷宫阵,也就是去年山东之战困住林阡吟儿的阵法,以此继续消耗渊声的心智和战力。才教岳离明白,先前的反控之所以失败,可能是因为渊声并不在“体力极差时”,渊声与完颜永琏的阵法对峙了数个日夜,最终从阵法出口误打误撞走出,顺便帮几十年后的林阡破坏了放置阵中的九鼎。

    然而尚未喘息,渊声就被凌大杰率军围堵、火攻,命不该绝,山雨忽降,终因这场火烧九死一生,逃出生天万千金军损兵折将,正自失落,未想不按常理出牌的渊声居然举着刀回来,哈哈哈大笑:“逆天了!逆天了!”最终束手就擒。

    可是林阡今天才知道这个再重要不过的细节,渊声手上举着的刀,竟是饮恨刀?!

    所以渊声那日对火从钩不感兴趣、只抢了自己的饮恨短刀。那不是羞辱,也不仅仅是比武失败抢人兵器,那只是一种似曾相识,那是渊声的刀不对,那怎么会是他的刀?

    只能说明,他也曾做过数日饮恨刀的主人,时间还不短,他有足够的精力对饮恨刀参悟、并借之提升。

    联想到在黑山自己第一次与渊声照面,渊声说,想不到林楚江也发花鬓白因此渊声和父亲比过武,就在渊声去找薛无情挑战的前后,扣下了父亲的兵器,饮恨短刀。可是这把刀与旁人的武器不同,会带着任何一个意志不坚的人心念跑偏。

    “所以,渊声正常地去找薛无情比武,却在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时间,杀了薛无情的妻子。”林阡这才明白,渊声之所以入魔,就是因为身边有这妖邪。

    渊声对心法参悟深、自然比林阡控制强,但心念不定、反控制能力弱,所以相同意境下林阡很快就能走出的魔障,渊声一辈子都困在其中。饮恨刀之所以更听渊声的使唤,除了他确实天赋异禀,更加因为他早已被刀奴役

    现在回想起来,渊声数度入魔,从痴傻变作疯癫,都有饮恨刀的参与

    只是那段历史早已尘封,更加不可能为人探究,所以林阡也只能如此猜测。

    渊声此人,完颜永琏的所有麾下都禁止发声,关于他的书简也尽数销毁,导致金方小辈除了南北前十很多都没听说过。而父亲,被完颜永琏归还饮恨刀的同时,应当也与完颜永琏达成一致,不会让渊声这些魔化事迹流传于南宋江湖。父亲无需强行封口,渊声消失后南宋关于他的传说一时全无,无知者误解是肖逝击败他使他羞愧归隐,胜者为王,肖逝自然而然取而代之成为新的传说。因此在黑山之役以前,南宋后辈全都不知道渊声的存在,更不知道这个人还活着、被关在黑山。

    完颜永琏销毁其存在,是为了给薛无情报仇泄愤,也是为了杜绝恐慌,更是为了对其后人斩草除根,绝不给其门派蓬勃发展的希望而父亲,除了欠完颜永琏一个归还武器的人情之外,或许也藏着内心的一丝歉疚。

    父亲千不该万不该把饮恨刀当成比武的筹码,他没想到如此会激化渊声遁入魔道。世人只知练白氏长庆集的饮恨刀传人才可能爆发和入魔,可谁料渊声这种人,对任何心法都能无师自通、举一反三!

    父亲对渊声亦是痛恨高过怜悯,虽说渊声也算帮了他大忙挫了完颜永琏不少锐气,但过程中坑害了太多无辜。所以父亲闻知渊声“被杀”,难免欣慰,同意抹消他。

    可惜历史是抹消不掉的,它通过重演而复述了过去。

    “该你了。”渊声兴趣盎然盯着岳离,笑眯眯的忽然又严肃起来,即使在武功的正常态,精神上他也还是个疯子。

    岳离和众人有一点不一样,他是数十年前那场大屠杀难得的幸存者,是渊声的老熟人。那场屠杀,知己、良朋、麾下战死不计其数,岳离对渊声的仇恨明显高过在场其余人。

    而还有一点值得提起,他是这里唯一一个差点杀死渊声的,也是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役,眼看就要成功,谁知功亏一篑。这份遗憾,会叠加到仇恨上。

    所以这个平素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岳大人,竟是带着明显杀机跃上石台,一言不发九天出鞘,面容冷肃无以复加。

    两三剑而已,意境已全出,真幻并存,亦虚亦实,惊艳和实力俱在,集灿烂与迷离于一体。独孤本还担心岳离情绪影响剑法,直到眼见为实才知过虑:影响没那么大。

    无愧为“绝顶中的绝顶,什么破绽都不可能有”,不久前独孤虽险胜过他,却是避开了对这剑法的攻破尽管实力与岳离相当,独孤也很难对其剑招作出拆解,九天剑可想而知是怎样完美。

    此时渊声气力和刀意都被耗不少,岳离神幻超脱的意境,无疑承接林阡给出了更强打压,无怪乎渊声在八回合时竟险些被剑锋伤及。

    “很好,有进步!”渊声对岳离的态度,明显比对前几个要上心得多,因为应付挑战不那么轻松,他整个人变得异常郑重,眼神里也全然属于武痴的执着。

    “辨虚之道”岳离明白,渊声一旦认真、静下心来,自有一套辨虚的本领,与肖逝传授独孤清绝的不相上下,经过几十年的锤炼更加炉火纯青。

    九天剑双重意境的环环紧扣、层层笼罩,很快被渊声手中饮恨刀层层刺破、环环砍落,化险为夷那一刻,渊声更迅疾抢得先手,刀锋挥斩挽回上风,于这第十回合,直教岳离血溅当场。

    说时迟那时快,岳离放弃进攻侧身避闪,与渊声饮恨刀擦肩而过,方才不曾令他遂愿。虽然未曾沾衣,风力已够伤人,岳离忍痛不敢怠慢,收起情绪平和投入。先前还只是亦真亦幻的九天剑,十一回合后开始包罗万象,海纳百川之感,何止真与假?正与反,明与暗,古与今,熔为一剑,宇宙星辰尽在手,逆光碎世独此有。

    观者无不脸麻发乱须脱之感,谁都本能想远离此情此景。偏偏有人体力没在最佳状态还要一心一意地见招拆招,于激流中奋力冲杀毫无惧意,声声大吼如少年人任性恣意。

    渊声与岳离,在短时间交手内互伤十次有余,险象环生,胜负难分,一破一立,一起一落,都有见血,皮开肉绽。

    “岳离更胜一筹”独孤判断。彼时岳离剑法臻入化境,一剑过境黑云压城、当中又杂白云滚滚,再一剑如日中天,与此同时月落乌啼,续接一剑黄沙漫天、若隐若现小桥流水两种相反意象时刻同在,“举世不过一场蜃”之感,难免对渊声的心念有所伤害。看样子,岳离随时都可能反控这个体力很差心念也开始模糊的渊声。

    林阡没说话,思路略超前,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慢着”到底谁更胜一筹?渊声饮恨刀里使出的剑法,在这一刻又起了新的变化,他似是经过一番探索终于发现了如何破解九天,并且饶有兴趣地正在试图冲垮岳离的全部防线,乘风破浪,飞扬跋扈,是岳离先反控他还是他先打伤岳离又一次成为未知。

    独孤霎时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真的好喜欢破解。”吟儿听说过,渊声曾经一下子破了饮恨刀和火从钩,还寓教于乐地一起告诉了洪瀚抒和林阡。似乎,渊声是个见到难题就要强迫自己破解的怪物?不破的话他就不舒服

    “也喜欢创立啊。”林阡说时,众人循声看去,饮恨刀击溃岳离剑网,厚积薄发直取岳离要害,此时他所拥有的剑招,明显比先前独孤还要高妙。

    “唉,岳离的剑法,对于渊声来说,是有缺陷的。”吟儿以前对比九天剑和饮恨刀时说过,九天剑再如何气象万千也只是静态,比不过饮恨刀那种昆仑崩绝壁、突兀压神州的动态感。尽管是这样,这也只是个人固有的特色,换句话说,只是简单的区分而已。但到了渊声这里,就是硬伤

    事实上要说岳离的剑法完全静止、不生动那也不可能,只是不如林阡风格鲜明罢了,但渊声内力底子在那里,连林阡那样的刀法到他那里也会放成一百倍慢,现在体力差点遇到岳离这种剑法,起码也能放成十倍慢,那也足够他看清楚了。

    他,渊声,即使气力意境都比不上了,还有内力根基、眼疾手快!

    这样的人,当然看得清岳离的每一个具体动作,抽丝剥茧,水落石出。若体力好些,更不用花费这么久。好在,此刻放手一搏,终于切中肯綮。

    刹那,只见一向同化他人的岳离,自身剑法被解构,全乱了套动荡零碎。黑云白云强烈碰撞对流,黄沙流水都成泥水浊流,日月一起陷入由渊声编织的混沌,渊声剑法狂傲向岳离宣告,我不能像你亦真亦幻,但能把你的真幻搅浑,我偏要教那真作假,我偏要教那反是正,我偏要教那黑成白!

    岳离能真假并存,他偏要真假颠倒,如此,强盗一样将之驯服!

    “好在,此刻他心念已不坚定”岳离虽一败涂地,却露出欣慰一笑。不能说自己等在这里,其实他更想之前就打败渊声,但不得已走到了这一步,非得使出杀手锏,反控术。渊声举动疯癫,倒也正中下怀。

    岳离此人,能把你的保护伞变成催命符。即使没能潜移默化地完全同化你、甚至带节奏的不是他,他也能强行反控,条件只是你心念薄弱。

    事实上车轮战消耗渊声,齐良臣针对真气、高风雷针对外力、林阡针对意境,岳离为什么还针对意境,岳离针对的,原本就是心念啊。

    间不容发,岳离当即调运全身气力,对渊声进行强行反控!

    倏然地底兴雷,岳离手中如控无数九天,无论虚实尽皆列阵,形成漩涡尖锐切割。恍惚间,万丈光芒齐向渊声头顶悬,威严冷厉,惊人窒息。

    下一刻,渊声这放手一搏的一刀,便会砍在他自己身上。再然后,独孤和吟儿都能捡漏,独孤是实力的保障,吟儿是运气的象征。

    刺眼的剑光逼得人睁不开眼,思路超前的林阡心中一震,眼看就要想明白了问题所在

    一直以来岳离至强,是因为他内力雄厚、意境奇、能把握战局节奏、可以以反控术碾压,最后一个堪称看家本领

    独孤与岳离内力意境皆是相差无几,第一次被岳离反控,是因心念略有不定,而被其剑势部分同化,所幸没有完全反控,最终侥幸走出。第二次交手打败岳离,是在不失节奏的情况下、意念坚定的前提下,最终施展出肖逝神招打破其反控术。

    所以,只要心念不坚定了,即使内力相当也会被反控,只是程度上是“部分同化”想要完全逃脱反控,目前来看,只有在心念坚定时祭出神招,或是,内力远胜岳离,那样才能无所谓坚不坚定。

    岳离只需防止两种人不服反控术,前者,心念坚定出神招,正常渊声应该能偏偏渊声心念弱会入魔,正好成了内力远胜岳离的后者,无疑给岳离造成了困难。

    在这样的考量下,岳离必须等到渊声体力差和心念模糊两个条件同时成立才反控。体力差,无法达到入魔的条件,杜绝其内力远胜可能,这时候心智模糊,不可能出神招,绝对适合反控。

    这也是岳离车轮战安排较后的原因。时机差不多了。

    数十年前,渊声几近被岳离俘虏,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摧毁了当时岳离的所有真气逃走,完颜永琏本来是让千军万马收尸,结果千军万马陪葬,往事历历在目。

    当时还是因为渊声体力不够差?岳离一直这样想,适才也对林阡吟儿提起过。

    强光笼罩,即将反控的刹那,林阡忽然发现这里不对,“体力差,无法达到入魔的条件,杜绝其内力远胜可能。”是谁这样说的,体力差的时候不可怕,可怕起来是因为体力不够差?

    原来,金军到现在还以为,林阡在山东之战入魔杀了尹若儒和轩辕九烨,只是因为黄掴误判、误以为他不能再爆发、实际他还有部分体力?可是只有当事人林阡自己清楚,当时自己是真的精疲力尽了。

    体力差的时候完全可以爆发!

    “若是要挖掘战力,体内必定热流翻滚、真气堵塞行将爆裂,从而达到大幅度跃升而如果气流如衰如死,有可能确实不能爆发,但更可能超大幅度跃升,虽然那有可能付出命的代价”

    事实上自己出道以来这么多次走火入魔,几乎次次都是体力极差时!

    但别人哪里知道!

    “不,不行!不能用反控!”体力极差时如果被干扰心境那不是加速入魔吗!

    “啊啊啊!!!”反控结束,一切没有如愿结束,第五关的殿堂里充斥着这困兽的嚎叫,空间越来越亮,空气越来越灼热,九天剑后透射出诡异的高速旋转的五光十色,岳离本人竟已被光线淹没人间蒸发。

    “岳大人”那种感觉,就好比天塌下来,这一战的中流砥柱之一,谁能失去!

    战局中央开始轮番爆鸣,血光满溢,原以为还在丈外,不料瞬间就炸到眼前,眼角都觉开裂,火辣辣的疼。

    岳离的反控,对付别人是锦上添花,对付独孤是想赢就必须用,对渊声却适得其反。渊声本来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因为他绝境下这一反控,超大幅度跃升直接入魔变本加厉!接下去,疯魔态显然稳固,不会再清醒。

    而来不及担心岳离生死,众人蓦地重心一沉,同时只觉一整个石窟都往下一落。

    碎石?石台?全都没了!眼前再不是岳离剑里的滚滚云流,而是铺天卷地岩浆奔袭,直灌这里没准备好的所有人眼耳口鼻

    所有人,全被这岩浆冲走,被裹挟着直朝石穴里横冲直撞,若被卡住还算万幸,被撞其间直接没命,淹没洪流则死无全尸,然而面对自然之力谁人都无能为力。湍流将群雄冲了个七零八落,黑暗中亦本无一星半火

    岳离上场后林阡就一直觉得不对劲,后知后觉,顺着岳离出场想到最后,其实就是岳离会以反控擒杀渊声。但是,这恰恰是最不应该的、最不对劲的地方。

    实际渊声破解岳离剑法时就已经耗光了心力,但岳离因为完美剑法被破而觉得必须用反控,却没意识到,如果他那时候什么都不做、渊声都已经身心俱疲,独孤和吟儿只要坚守“穷寇勿迫”原则,教渊声吊着最后一丝气不上不下,或通过智取饮恨刀来杜绝其入魔,或等千军万马保护着浣尘居士前来净化他

    洞窟内外到处杂音干扰,浣尘居士的净心咒不可能像黑山时期那样,远距离将渊声收服,群雄又岂敢让一个风雅之士直接近前、只怕还没开始弹奏人就被渊声撕碎。所以浣尘必须在独孤或吟儿锁定胜局并给出一线希望的同时,给予渊声一锤定音,他的作用等同于凌大杰的火攻。

    原本,和这最完美不过的设定,仅仅一步之遥。

    而不至于约莫一炷香后的现在,林阡和独孤在临时依存的岸上救出吟儿、打捞起第二个、回到亮处定睛一看

    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1292章 天生奇才

    那怪物、光线一亮、刚看到他们这些熟人,便直接一刀扑面而至,恩将仇报如此底气。三人虽有防备奈何无用,被飓风掀撞到又一石门,轰一声以身躯做了他的敲门砖。三人生生被打散全都口吐鲜血性命堪忧,这是第六关的门吗?竟是这样被打开。

    闯关霎时沦为历险,气氛再也轻松不起来,天尊岳离生死未卜,金宋高手亦被一切两半、相互失去联系。

    给吟儿的感觉,就像前面的屏障全被拆除,只剩自己首当其冲,而且危险更加凶急。不过转念一想,还好不是高风雷、齐良臣他们遇见渊声啊,他们本来就都是伤员,不如自己体力充沛,可是即便身经百战,吟儿不知怎地还是泪在眼眶,是恐惧吗?心跳就快到嗓子眼了!然而一切情绪都来不及释放,因为好不容易爬起那人隔空一剑直朝自己嗓子眼掏心,九天剑!

    吟儿情绪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打崩,惜音剑瞬然出鞘同时在地上打了一滚,亏得她反应奇快无比,才躲过这致命一剑。

    吟儿性命遭到威胁时,剑中常常血光四射,此时五六招乱不成章全是救命之剑式,呈现出她周边血光更加浓烈,倒像是被渊声打得浑身是血。半空地下尽皆沧海横流,吟儿招架不住苦不堪言,连滚带爬避开气波唯能藏于巨石之后。无济于事,渊声一剑连着一剑无论哪块山石都削一半,吟儿俯身避让剑气之余还需防着碎片,疲于奔命,气息不畅。见势不妙,林阡才刚起身就从另一侧主动挑衅,渊声随刻转移目标同时换上饮恨刀对他劈砍。

    悍然刀气隔空来袭,林阡持王者之刀堪堪抵挡,换先前渊声正常,这场交锋还能勉强持平,然而现在的下场却是,林阡连人带刀被渊声刀气压在地上,又添内伤。渊声实力起码比刚才高出两倍,刀风肆虐,分毫不停,虐完林阡,又到独孤,独孤不遗余力,施展残情剑法与天山剑法、于身前形成无垠剑浪。饮恨刀瞬时穿过大半,居高临下直冲独孤,越迫越低越逼越近,独孤只觉虎口发麻,却必须加大气力,却哪还有气力?迫在眉睫,必须撤剑。

    吟儿、林阡、独孤三人一时间只能靠山石遮蔽、轮流吸引渊声注意,每人各挡几刀几剑,能挡几回是几回,冷不防渊声还会在刀剑之后扔出一锤来短时间内出招太多,渊声膨胀出很多个自己的影子,在他三人眼前争如庞然大物。三人无数次命悬一线,山石也渐渐越来越少,整个洞窟乌烟瘴气。

    “你俩先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独孤看林阡吟儿都已不支,决定先帮他们硬扛。

    深知独孤武功今非昔比,就算正常渊声在这里,林阡都不担心,然而对手已经入魔

    “不虚此行当然要跟最强者比。”独孤豪气一笑,林阡吟儿都是一怔,是啊,独孤下天山就是为了和高手比武,正常态的渊声哪有入魔态的吸引,比起捡漏,他更想拼。有些时候,成长的价值远高过输赢。

    但独孤一人,就要打这个能平他们六人合力的魔,谈何易?

    然而与天斗与地斗与不可斗之斗就是这么痛快写意!

    残灯无影,残情夕照,残山剩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龙飞凤舞。展现在阡吟面前的最熟悉不过的残情剑法,和往年一样每招都残缺不全、集众家之短,残中带厉,攻守合一。

    熟悉却又陌生,剑主的内功、力道、速度,比黔西乌当之战的修为更上层楼。

    乍看之下,这些剑法漏洞百出,然而实际交战,偏偏无懈可击,皆因巧妙串联、反复充实,所以表里不一,更竟物极必反。

    空前锐利的进攻近在咫尺,渊声收敛了笑再无表情,却没避让,也未移步,持饮恨刀铿然反击!

    金铁交响,震耳欲聋,独孤攻势被结束在纷纷扬扬尘土之间,渊声神色冷峻地十分欠揍:“哼,只有这种程度吗?”

    自然不止这种程度!独孤伤势最轻,精力基本完好,是以回身再刺,正是更强的残情弄玉、残情长虹、声断残云。

    此时独孤打法稍作调整,运起独孤轻诀,招式更加紧凑,虽左路才至便遭打断,但右路立刻攻入防不胜防,不清楚的都不知道左路是不是假动作,就要如此连绵不绝。残情剑法与他第二回合超乎一般的连贯打法相得益彰,竟能侵入渊声防线一二。

    “比薛晏未知,比岳中天凑合!”渊声接招正酣,目光一狠,猛然一刀进逼,后发先至,独孤不得已回防,与他刀锋擦过,衣上连串血迹。

    渊声不再嘲讽,只因独孤第二回合的表现与第一回合已经截然不同!非常时刻,自然要在全力以赴的基础上,继续不停地深入挖掘。

    给阡吟的惊喜远远不止于此独孤到第三回合更加渐入佳境,这一回合,他所采取的剑招应属于临时自悟。用以串联残情剑法的媒介,从寻常剑法换成了天山剑法,而那些剑法,全然是肖逝近年来苦思冥想、专门克制渊声的。但很多都是孤卷残篇,并不能完全成型,就好比亟待躯壳的魂灵,遇上残情这样缺失奇多的剑法,可谓顺势附体,大放异彩。

    独孤带着肖逝的嘱托,要将其剑法发扬光大、流传百世,因此在此战将肖逝毕生心血融入剑内,创造出一套全新的残情剑法,颇有回炉再造、变废为宝的意思,原本在渊声面前都很黯淡的两套剑法,在这一刻互相燃爆。所以,谁说只有岳离一人在复仇?!

    以独孤守,以肖逝攻,残情护体,天山破敌。

    剑光清寒,战意沛然,豪情挥洒,残月天山。

    刀剑抵触、随刻缠绕,火星四溅,风起云涌。招式擦磨、锋刃撞击,雷辊电霍,声声撕心。洞窟远近都只剩内力造就的完全可见的网,星罗棋布,纵横交错,战局早已是任何等闲都不能近的结界。

    等闲,他们面前,阡吟正是等闲。

    不禁叹惋,独孤一人,就能消得了千军万马难堪承受之灾。

    他二人连番过招,独孤虽次次落于下风,却都是亮点所在,险象环生却又精彩纷呈。

    不作他想,阡吟必须尽快恢复精力,刻不容缓。只因独孤力有不及,终会伤于渊声之手。

    力有不及即使独孤这次全力以赴、显露出他已第十层的回阳心法,但能与入魔渊声拼杀十回合之多,已经算前所未见的奇迹。

    是的独孤暂时搁置了玉儿,没有忘记她,一直存着情,但是割舍了斩断了藕断丝连着,如此念头,正好合适练那本一直被他搁浅的第十层回阳心法。如肖逝所说,残情并非无情。

    寄情于剑,二十多年来对天下第一的追逐,对恢弘与逍遥兼得的渴望,在这十回合内发挥得淋漓尽致,剑光飞洒,落雪缤纷,一轮孤月,独照山巅。

    对于渊声来说,眼前此人是个不小的震撼,当然狂化模式下他不能懂这叫震撼须知,齐良臣的气路他虽然不知怎么干扰可是他起码看懂了,高风雷锤路、林阡刀路、岳离剑路他更是绝对清晰。此人不同,渊声只能够循序渐进地对其天山剑法或残情剑法有所拆解,但当天山剑法是残情剑法的补丁、残情剑法是天山剑法的支撑,两者微妙地融于一体之后,形成了一种完整的、奇特的双剑法体系渊声只能看出天山剑法内缺了个角、残情剑法外多了片雾,却看不懂它们为何因为彼此嵌入就发挥出了超乎两者叠加的功效,那比两者相加多出来的东西在哪里渊声找不着即使放慢一千倍看,也都只见起效而不见为何起效,因为那是两者之间隐于招式的内在关联。

    看都看不懂,也当然就掰不开。上次给他这种震撼的人还是完颜永琏,没错,那个即使让人看清路数也破不得的王者,正是渊声的天敌。眼前兵器的主人,有奋起直追之势。

    虽然打得入魔渊声也动容,但独孤遇到的问题是,对方内力实在过强,独孤每次迎上必遭驳回。对方三下五除二地凭气力碾压、使独孤三番两次好不容易触之刀锋却被打落,是以无法看清渊声此时所用刀法。如果说两人对彼此招式分别不解,那渊声深不见底的内功为这场比武从一而终就划下了句点,独孤撑了这么多回合撞得遍体鳞伤,却以自己的剑意精髓延长了许多的省略号和惊叹号,令人回味无穷。

    高速运动的任何物体,若遇寻常草木,都能所向披靡,可惜撞到远比自己结实的物体上,非但要被迫停,更会被自身速度害得绊倒在地头破血流。独孤与入魔渊声,正是如此。

    当此时,残情剑与饮恨刀营造出的两道光圈空中遭逢、分别滚雪、极速壮大,气冲星斗、怒摇山岳,空间一时被卷曲,整个第六关都被这光线胀满、忽明忽灭。不多时,战斗便就决出胜负,独孤身前光芒被镇在饮恨刀下,越克越低,越化越越压越暗,独孤脸色苍白,血已渗出嘴角。

    “哈哈哈哈,肖逝,天下英雄,唯你我二人耳!”渊声眼神一贯不好使,又或者他眼前没有人、只有武器、招式。

    这笑声中气十足,实在把人心震得发颤。

    “独孤大侠”吟儿一瞬只觉失聪,林阡看出危险已经飞身顶上,独孤重重跌落在地,相隔不远却是一直未起。

    待到一点点地恢复听觉,才听到独孤极重的呼吸:“死不了”

    可是林阡快死了!吟儿来不及破涕为笑就再一次提心吊胆。被独孤消耗过的渊声发挥略有下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阡在苦撑了七回合后,被他残情剑和饮恨刀剪落在地,伤上加伤顺带葬送了王者之刀,再也没有武器。

    数声激响,看渊声把各式各样的兵器全朝背上一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远远看去,它们在渊声的身上如其三头六臂。那情景换个时间看可能还比较好笑,但现在独孤身受重伤、林阡奄奄一息,剩下吟儿一个危在旦夕!

    渊声此怪,所侵之处,满目疮痍,当一切战场都被他秋风扫落叶,现下吟儿和他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仿佛置身另一个无序漩涡里。

    再没有其他人了。全被渊声涂抹干净。

    也没有声音,除了水滴,低沉呜咽听上去特别苦

    “水滴?”吟儿一怔,忽然觉得这是个提示。

    适才过关斩将,经过第三关时,曾有水滴作为杀人于无形的辅助兵器,阻挠过金宋群雄入内。

    所以被渊声从第五关打出来的他们三人,来的所谓第六关,实际是与适才第四关平行的某处,那么,不远处的前方其实就是第三关,有水滴杀器存在的第三关。

    水滴音清晰可听,说明石门已开。

    不知道凌大杰和五味还在不在原地,或是已经结束比斗?当然,并不需要他们帮忙只要吟儿把渊声带到胡乱流窜的水滴下面,战局就多了一个不确定因素,有它就足够。

    其一,水滴石穿,杀伤力强,需要防范,切忌沾衣,吟儿能利用身形灵活来躲,但渊声现在发狂不懂,有可能会和水滴杠上。别忘了,他那么喜欢破解,即使不受伤,注意力也会分散

    其二,水滴音虽然很轻,却是有旋律的,倾耳听,其实声音并不均匀、有疏有密地分布着,当时渊声门徒的站位是声音抵消之处,而金宋群雄的站位正是声音最强,所以受影响极多、发挥会受限。思及东方蜮儿的摄魂斩、母亲地宫的战八方,都以声波作为武器杀人,所以水滴可能也能利用某些蕴含其中的诡秘声波,配上此洞的精巧设计来抑制特定位置之人的内功。如果吟儿能占据适才渊声门徒的站位,把渊声引到适才金宋高手们的站位就有可能压低他的战力!

    投机取巧的本事真没人敌得过她,所以林阡和独孤想不到。

    “死老头子,敢追我吗!”吟儿顷刻挑衅,同时运起轻功往第三关奔。

    “吟儿!回来!”林阡可以纵容吟儿单挑任何人包括岳离,独独入魔态的渊声不行。

    “哪里老!哪里跑!”然而渊声一蹦一跳的样子牢牢挡住了吟儿的身影,再一眨眼,这俩人都已经消失在眼前。

    林阡又急又惧,匆忙和独孤相扶站起,朝渊声和吟儿的方向追去。独孤伤势比他重得多,这一路过去连串血印,毕竟独孤接过的是最强渊声。好在独孤性命无忧,不必林阡给他过气,林阡努力调运全身真气,知道救吟儿非用不可。

    待到移开石门,才知吟儿聪明,虽凌大杰等人不在原地,但看得清这是未曾被破坏的第三关,狡猾的吟儿把水滴适才为难他们的地方全留给了渊声,那家伙性格所致既忙于破惜音剑又忙着打水滴,乐此不疲,十分便宜吟儿。随着时间推移,林阡也发现了水滴封锁之下,渊声内功骤减,吟儿想法完全成立。

    “不止是分散他的注意力和战力好像,还正在将他往正常态引。”久之林阡觉察出端倪,水滴音对旁人来说还只是打搅,对渊声这个疯子却是对症下药,静听音调,清心寡欲,颇有些像浣尘居士的净心咒,专门净化心灵,为人去孽,如此一来,渊声魔性也大打折扣。余下的林阡也不敢仔细听,只觉那音调越沉浸越难过。

    一箭三雕。吟儿这丫头,歪打正着,时间一长,水滴就能起到浣尘的作用,把渊声打回正常并阻碍其入魔,现在时候还未到,林阡记得岳离刚刚的教训,穷寇勿迫,所以袖手旁观,静观其变。

    “像不像当年,她去打武林前五十”独孤浅笑,林阡一愣,回过神来,记得以前江湖有个传说,武林前五十都是林念昔杀死的,但实际上,基本都是独孤和他们打得差不多了,然后她正好路过

    “这丫头,运气始终是最好的”林阡有所放心,看吟儿实力其实也非同小可,与这个比入魔态低的渊声交手并不怯色。

    沿袭自一剑十式的百式、千式、万式,演绎出点苍山的轻盈之风、盛放之花、漫山之雪、清冷之月,变幻得青城山的紫蝶、松风、劈空、凌虚。招式杀手,剑无下乘,生机盎然,灵气逼人,大体呈现赏心悦目,细节精准恰到好处,任何一招都鲜活地像有了性格,可以说在这一领域,没人比吟儿更加出色。

    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惜音剑里数不清的招式,明明可以称之为箭无虚发、总有一招会要了对手的命,然则对方手里不像是武器倒像黑洞,吟儿那么多招都是有去无回、偏偏从最不可能存在的缝隙里尽数溜走、去势汹汹,挽留不住。待到对手转守为攻之后,好像有无穷利剑从黑洞里钻出来风驰电掣地往自己身上打,就像是把自己的剑招收纳、过滤、转化、加强了一遍,灵幻虽不及,速力均远超。

    吟儿急忙持剑闪避,如临战场血雨腥风,却是从容不惧,胆气不减。危难一过,赫然回旋,又祭出随心而发的各式剑法,大多原创、救命招式,剑中血光由隐转明,迅疾朝四面八方迸射,与初进第六关时救命之招只为救命不同,此刻她以之绝杀,凌厉无前,杀机彰显。

    这时渊声仍然见招拆招,却说出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完颜永琏,终于看清你路数了!”

    听到这话的都是一震,林阡知道吟儿的救命之招总是和完颜永琏同根同源,用以攻击时可能还比用以防护时更像,别人眼里尚能蒙混过关,但渊声眼里放慢一看透彻之极。况且渊声先前输给过完颜永琏一次,应该未能攻破他的剑术、而渊声的招式却被他拆解,必然耿耿于怀。

    好在独孤听见了不会多想,他对武功之外的任何都不以为意,否则,吟儿身世又将起波澜。

    但吟儿因这话震惊走神,冷不防站位没有控好,任凭渊声一不小心、从声波最强处窜了出来。

    毕竟水滴只是封锁内力而非损耗,所以一瞬而已,渊声实力又有回升,到适才打完独孤和林阡的真实水准,绝非吟儿可以抵挡,林阡无暇再调整自己状态,再度飞身上前作战。

    哪能不战?独孤营造的大好开头,已经拼掉了渊声的四分之一、三分之一?不管多少,还剩下的,全都只能交给尚有余力的自己和吟儿。

    试一试了,不是不能打,还好剩下的是我俩!

    林阡极速冲到吟儿身边拔出她王者之刀,朝渊声劈的同时补足了吟儿惜音剑露出的破绽,焕然一新,灵稳一体,山中水翻,水中山化。

    “吟儿,适才独孤怎么打的!”并肩作战,林阡提示吟儿,这最佳的被独孤摸索出来的办法。

    “嗯!”多年不曾被林阡需要、两个人打刀剑合璧,此时心里一甜,真是无比幸福。

    凤箫吟、林阡,一个招式推衍最广,一个意境积淀最强,惜音剑法饮恨刀法合二为一,恰如天山剑法之于残情剑法,互相填补不足之余,还彼此渗透形成了全新兵器,心心相印,无懈可击。

    充斥刀剑之间高强的结合,与独孤双剑法体系一样,非眼力可以看破,非外物可以拆分。

    “原来如此”独孤休憩半刻,看他二人偷师自己战法,恍然大悟也大呼惊奇,一回合,林阡的刀法用以持平,吟儿的剑法用以突破,两回合,吟儿的剑法迷人眼目,林阡的刀法杀出血路,三回合,一个在左边骚扰渊声关节,一个在右边奇袭渊声要害,四回合,五回合直到二十回合,一攻一守,一动一静,无需言语,始终不离,配合天衣无缝,内涵天下无敌。

    世间变幻雄奇博大之招数无穷,但能成双成对攻杀渊声的,一刻前还只有独孤的两套绝世神剑,一刻后的现在,记录就被刷新。

    可是渊声被独孤折耗的那部分体力正在恢复,他二人眼看着内力就要追不上!独孤顾不上自己安危,几乎以命相助,在战局之侧运力回护,与渊声的雄劲真气抗衡。稍一微扰,帮助阡吟将渊声打回原位。

    这一旦打回,岂有再让位的道理?当水攻助阵,其心魔被除、内力下降,再接下去打真是顺风顺水找到了正确方法,三人以所剩下的最后两件武器,完成了洞窟外六人都没能做到的事,那就是,在渊声上风!

    此时,与战斗胜利、擒杀渊声仅仅一线之隔,金宋所有高手的努力,终于即将得到回报。未完待续。

第1293章 半佛半魔

    这一战前前后后约莫持续了几个世纪?随着渊声实力的忽上忽下,感觉他们对付的也不是同一个人。

    入魔态的渊声是被饮恨刀带偏心念后杀戮无数的他,较入魔态低是现在尚处于入魔态但是正在听类似净心咒的水滴音的他,正常态是轻度走出魔障、内力恢复实际水平、时而疯癫时而痴傻、需要听净心咒克制情绪的他。

    却毋庸置疑,如果要给渊声入魔态、较入魔态低、正常态分三个武功等级,那就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二、天下第三。

    独孤和阡吟三人一边保持平衡、一边拖延时间,希冀等水滴音完全净化了渊声,便将这虚弱至极不可能再爆发的怪物制伏,眼看就要彻底取得战斗胜利恰在这关键时刻,出口处人影一闪

    像是谁触动了机关,忽然间洞窟内所有水滴流动停滞!

    都快忘了,五味和凌大杰应该都在第三关不远,五味或许在酣战的过程中发现了渊声涉险。

    独孤和阡吟虽适才取得了小胜,终究也是借了水滴音的东风,此刻功亏一篑,局势全面崩盘。

    “撤!”林阡暗叫不好,原还作为中流砥柱的水滴全然罢战,渊声被封锁的那部分内功如泄洪般一发不可收,一旦现形,妖气冲天,独孤阡吟逃脱及时才幸免于难。

    或许并不能称之为“逃脱及时”,而是渊声即将追上他们的刹那,被窟顶上掉下来的碎石砸到了手,他不怕碎石砸手受伤是一回事,真被砸中扰了注意力是又一回事。

    独孤和阡吟匆忙逃往另一侧石门,谁想到第二关并未到开启的特定时间,是啊,谁说他们想逃就一定有路!此刻奔至绝境一面厚墙封堵,另一面沙石如雨、渊声带着所有兵器脚步已近,这情形,真可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三人总觉得有一线希望才勉强提着一口气冲向终点,可是直到最后才想起自己忽略了石门开启的时间有限,只因情势凶急连一贯缜密的林阡都失常、连一贯淡定的独孤都紧张!刀气轰砸近在咫尺,幽暗昏惑无物以相,三人气息全部紊乱。

    千钧一发,危如累卵,斜路突如其来一道激流,强势挡在饮恨刀气和三人之间,直接给三人化解了这一命劫。定睛一看,原是消停已久的水滴霍然重现,而渊声正好又一次站在声波当中。三人又惊又喜,松了口气,命不该绝!

    “是凌将军”应是凌大杰识破五味用心,占据上风的同时将水滴洞的机关反转。

    三人拾回性命、急忙合力反击,总算能够再度与渊声制衡,然而好景不长,那五味似乎顾念师父安危、陡然间超常发挥反胜凌大杰,导致水滴再度减弱,三人不幸又遭压制,不得不再负隅顽抗。

    水流起起落落,三人攻势也随之翻来覆去,如此反复数次,全由凌大杰和五味的强弱决定大局。这一战霎是辛苦也绝对刺激,穿行于水、刀、剑、内力四张交织巨网的缝隙之中,一边被外围战影响着生死,一边体会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三人全都竭尽全力,渐渐打到油尽灯枯。

    “逆天了!哈哈!逆天!”渊声满面红光、喜不自禁,最爱举起的还是饮恨刀。

    天下英雄,不得不承认这个逆天的存在,打到现在,他还有大约六分之一的功力?

    胜负已分,刹那间刀锋横扫一道弧光,震荡切割过渊声面前整片区域,完全覆盖了独孤阡吟所在。那一刻,他三人不得不紧贴着石门恨不得嵌进墙里方才和锋芒擦过,饶是如此,都有鼻尖滴血、衣袖截断、筋骨剧痛。然而随着他又近一步,即使贴壁也躲不开了

    当水滴也被交锋产生的热气蒸发殆尽,三人只道这次再无人助必死无疑,突然背后一动,惊觉石门有开启之势,是啊怎么又忘了石门是会开的,正巧它开了!三人狂悲狂喜,正待过去

    说是山穷水复、柳暗花明,然而不过是上天耍弄、回光返照

    随着光线改变渊声似是意识到了他们要走,顿时以无上轻功掠过他们三人头顶,抢在他们过关之前堵在石门边上,硬生生阻止了石门的开启,与此同时,宣告了此门的永远关死。

    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巨响声便淹没了独孤和阡吟所在的立锥之地,强悍无匹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席卷包围,便有如滚滚浓烟向他三人铺盖、燃烧、炙烤、熏呛

    无暇为彼此担心,吟儿、独孤、林阡三人被密闭在这蒸笼里一个一个地倒了下来。

    “完颜永琏,这剑归我!”浑噩之间,听闻渊声掷地有声、固执从吟儿手里抢剑。回想起来,适才吟儿才打三回合就输、还没认败就被林阡补位、不合渊声单打独斗的比武规矩,而且吟儿在渊声心里是完颜永琏。那个一直想要打败的人,原来从来就被渊声惦念着

    吟儿死扯着惜音剑却没半点力气守护,本能抓住渊声手反被他狠狠一捏一揉,吟儿惨叫一声只知自己死期到了,到地狱的第一刻觉得眼前一亮,是牛头马面之一吗,长得和想象中有点出入?白衣翩翩、面容清秀,披头散发、披襟解带,虽然威严冰冷,但却

    却怎么在给自己切脉?好奇怪。

    “这脉象,似是不治之症可惜遇到我,哈哈哈哈。”呵,你一牛头马面给我切脉有何用?我都已经下地狱了!可这笑声、为什么那样耳熟,像极了那个那个把我打死的怪物!

    吟儿一瞬好像想通了什么,惊回现实

    “四气五味,十八反、十九畏不是吃的,都是药物的性质、滋味,以及配伍禁忌,分别出自黄帝内经和神农本草经”林阡剖析过那些渊声爱徒的特殊名字。

    “那么,给徒弟们起些药物的名字何解?难道他和某个糊涂鬼一样,是个大夫、国手?”当时吟儿带着笑意调侃。

    “怎么可能。”当时林阡没好气地说。

    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

    渊声他除了武学之外的钻研,就是医术,甚至那是他扬名之前的职业。

    那也符合他的性格,他遇到问题就会强迫自己克服,武功见招拆招如是,病人疑难杂症如是他把破局和治病都当成解题

    独孤和阡吟都没想到,水滴退场之后,还有个救命稻草是吟儿身上久久未愈的火毒,越麻烦的病人总是会遇到越高超的医生,只是这医生脾气很可能相当古怪,而且他还深藏不露。

    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吟儿还没来得及喘口粗气,就感觉衣领被人一提,然后直接被凌空带跑。

    一路飞驰,头皮都擦磨着窟顶差点生烟,那速度,刚恢复知觉的林阡和独孤哪赶得上。

    轰隆震天,好在这次不是用自己当敲门砖的,而是渊声自己对墙抬掌一拍。在这一隅的隐秘处、压根不像有通道的地方,陡然出现一扇石门,通往与第二关平行的一处新洞穴。然则渊声又将门关严之后,没追上来的独孤和林阡能发现此处有门吗,发现了又该怎么开

    吟儿彻底清醒,知道就剩自己一个,不禁一阵心寒,感觉她此刻就是个被猛兽叼走的猎物,等着随时被终结还能有何办法?唯能祈祷渊声心心念念着先治病、不会拿她怎么样,又希望自己的火毒难治些,千万别被他这么快医好再杀死。

    不同于她胆战心惊、渊声从头到尾都兴高采烈地,一手紧紧揪着她不放,一手从这墙上石缝里掏东西,吟儿一直想趁他不注意挣脱出来藏在哪,可是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挣不开,突然,在吟儿还在用力的情况下他始料未及地松开手,吟儿用力过猛一头栽倒在地摔了个鼻青脸肿。

    渊声回过头来,什么都没对吟儿说,只是笑容满面地盯着她:“哈哈。”

    “你”吟儿当时心里全是想骂的话,可一句都不敢说出来激怒他。

    “要抓的药,这里齐全!不过你要等我片刻!”渊声一副乐于助人的模样,吟儿忽然觉得自己过分,气也消了不少,抬眼望,渊声身后墙壁明明划分出了几大排几大列的抽屉,每个抽屉里都似乎盛满了药物,像极了药铺里的样子,不同之处在于这里有六七人高六七人宽,活脱脱一个巨型药库。

    说话间,渊声将几件已取药物放置在地,又飞身而上往三排四列、四排五列等等方位分别取样,虽然费力,乐在其中,见此情景,吟儿摸了摸后脑勺,吁出一口气:看来暂时死不了。

    估摸着正常的石门开启时间应该到了?然而这处洞穴未曾投入战斗、不知受不受总机关控制。吟儿等了半晌,石门一直没自己开。她想见到林阡的热情一点一滴地被浇灭,不禁油然而生一种要哭的心情。

    环顾四周,这一关内虽然也有不少原始佛像浮雕,但另一面墙上全是渊声门徒按着他的喜好改建的,渊声的旧物应该也都在这里。金宋双方追歼渊声的策划,纵然再如何周详、出动了几乎所有高手,却也一波三折至此,除了渊声本身实力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些各负绝艺的门徒了吧。

    吟儿收拾起眼泪,是的,眼泪没有用,就连等待,也需坚强。她相信凭林阡的本事,终会进来的。站起身来,趁渊声无所谓,起身四处察看。

    这处隐藏关卡,长宽高都较先前六关大,由于还有转弯,一眼望不到边。吟儿最先被此间的固有浮雕吸引,只因它们布满窟顶,而且还雕刻出了故事。“这幅应该是仙人占相,仙人称这孩子可以修行成佛这幅、应该是这孩子看见饿虎起了恻隐之心,竟然主动投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给饿虎吃,救得了饿虎性命”那些浮雕线条流畅、雕刻纯熟,一个情节一组画面,人和动物都栩栩如生。

    “雕刻这些壁画的人,技艺应该是极高的。这些应该都是佛教的故事吧。”吟儿读的故事确实是阿私陀占相舍身饲虎等等,有些只能理解个皮毛,有些万分不懂,尤其是这舍身饲虎,她刚刚就觉得渊声是老虎来着,难道说这壁画是在劝说她么!想到这里,一个冷战,“哎哟真有人这么傻吗!”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吟儿哪有佛性,于是只能看到满壁生辉。

    “咦”吟儿原是漫不经心转头,却猛地发现如果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浏览,会感觉这些浮雕真的动了起来,而且跨过故事随意组合后粗略一看,像极了适才渊声的某些招式。

    多看几遍,果然如此,渊声这家伙,到个新地方、看些日子的浮雕,都能创些新剑法来!吟儿是因为先看到剑法才知道把浮雕连起来看蕴含其中的招式,但反过来真不一定能行。

    思及四气、五味、十八反、十九畏的武功,应该全是渊声结合他们名字所对应的中药相关特色参悟出的,吟儿当然更加自叹不如,她也喜欢自创剑法,但起码要有个模板举一反三,渊声不同,人家是直接从性质创造。

    “不过,这些招式,可要归我啦。嘿嘿。”吟儿偷瞄一眼渊声,同时摩拳擦掌,发挥她记忆超群的本领,开始铭记窟顶图案。

    和渊声打这么久,怎能不得到点补偿!

    吟儿潜意识里,觉得渊声是治不好她、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所以偷师的时候心里想反正你欠我的,你害得我这么苦

    “这些又是什么”学了一半,吟儿张头一探,拐弯处墙壁不再为画,而全然汉字,依稀新刻,有刀剑痕迹,略读一二,晦涩难懂,并非自己熟知的诗词歌赋,而是些闻所未闻好像言之有理的句子:“万物非万物,与我同一体。幻出诸形相,辅助成生意。有人须有物,用作衣与食。药饵及器皿,缺一即不备”

    嗯,应该是佛经吧?这段和林阡的物我两忘有关,指不定会像程凌霄师父给予的心法一样,帮他饮恨刀完成更多更强意境的维持。吟儿当下开始记忆,浑然不觉已经走出几十步开外,如痴如醉,比对记招式还上心。

    “别走远啊!”渊声说时,吟儿本能“啊”了一声止步,这感觉好奇妙,他此刻哪像个坏蛋,倒像师父在叫自己回去吃饭一样。

    回头去看,惊见渊声不知何时已将各类药材全部抓好、还送佛送到西全部打包,不过你手干净吗!

    不管会不会治好自己,渊声都是尽心尽力的,好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啊,吟儿突然觉得他身上圣光四射,根本不敢相信这是半刻前才要把自己杀害的怪物。于是乎再不乱走,乖乖坐在他前面了。

    “你身上有三种剧毒,其一理应有六七年、属当世最强火毒,其二不到半年、是没病吃药、用药过度,其三还有青城相思之痕迹。”渊声不必再把脉,一一道尽,吟儿错愕不已:六七年前作战留伤,半年前西夏名医试药,相思则是阴阳锁,渊声医术居然可与樊井媲美

    “这药方每日一次,坚持服用四个月,能消解后两者全部症结。服用期间,切忌饮酒、辛辣刺激食物。”渊声语重心长交代。

    吟儿将信将疑接过渊声递来的药方,其上写满中药名及剂量,譬如紫草、丹参、凌霄花、鬼箭羽等等都曾在樊井的药方上见过,但是斤两钱分有所不同,还有几种药闻所未闻,比如“这个千层土,是什么?”

    “呶。”渊声伸手往壁上一敲,壁上应声而落一大片土。

    好吧,吟儿就知道,不能全信,起码这个千层土,喝的时候得扔掉。

    “但火毒并不好治,你需去神堂堡、葭州两地,寻取真龙胆、灵仙草两种寒毒,之后再来找我。”吟儿听得云里雾里,只听懂了神堂堡一个地名,应该在金夏边境,与先前环庆之战齐良臣驻地毗邻,那么,真龙胆、灵仙草又是什么鬼东西?寒毒?

    心念一转,吟儿说服了自己:毕竟渊声学医,应该和樊井、张从正一样,对寒毒或多或少都有了解吧。

    若干年前,控弦庄秦氏家族将火毒发挥到鼎盛,震慑得金国全境黯淡无光,作为一个性格里带着些许强迫的难题终结者,渊声势必对毒性极寒的植物动物极为关注,这两样东西连当时的渊声都取不到,显然寒性比一般毒物要强,如今渊声还说好治,说明其或能与金陵火毒抵消。不管怎么说,当年若非渊声突然入魔,或许能推动寒毒发展。

    吟儿心里忽而一酸,医者不能自医。

    “谁!”蓦地渊声面色一沉,厉声喝问。吟儿乍惊乍喜,本能往石门方向张望,不料瞬间之后,只听头顶窸窣声响,才意识到原来林阡是从那里取道,独孤应该和他是分别行事所以没来

    是了,林阡虽然未曾发现石门所在,但有可能在反复摸索之后,发现窟顶某处中空、也是个不错的通路喜形于色的吟儿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林阡落地持刀攻势再起。

    不对,他并不知道渊声对自己毫无加害之心、反有相救之意!然而“不要打”三个字不由分说被淹没在浩然刀意中。

    渊声嘶吼一声猛然饮恨出鞘,发红的双眼、炸开的头发、偾张的血管,无不说明了他此刻已从大夫的心境抽离,这样快!

    “吟儿先走!”林阡将吟儿撇到身后,吟儿还没决定好听不听话,就觉一猛鸷当头而落,生生把林阡的手从自己肩头切开,回过神来,林阡手上已经满是血流渊声!他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加惊人。

    “走!”林阡喝斥还愣神的吟儿,推着她一起逃离这绝境,然而渊声杀意汹涌,饮恨刀不再扫射,一路铲杀一路尘火。此情此境,两个人一起逃谁也别想活,林阡被迫停下拒敌,饮恨杀气近在咫尺。

    林阡见势唯能直接从刀刃滚上去,到渊声面前反杀一刀力大无穷,这饮恨刀的杀伤范围哪里最强哪里较弱他自然比谁都熟悉,于是每分每寸几乎都紧贴着最危险边缘过去,以这种搏命的方式勉强进入渊声防线接近渊声身体,然而即便这样他还是铩羽而归被撞得满身都是刀伤。好在,他这搏命一击终于给吟儿争取了逃离机会,吟儿可以从他来的地方先行出去。

    然而黑沉着脸的渊声不依不挠,压根不管林阡被他打到哪里去了,立刻冲着吟儿的方向再排宕一刀。瞬时渊声所在之处,与吟儿处开始断裂、越开越广、逐渐从一线之隔,发展为不可逾越的鸿沟。究竟是何人,能于地表如此轻松就破开激越的浪花。

    吟儿本能自救往后退,才未曾掉落这狭长的裂谷,翻腾的湍流如火舌,比适才红色岩浆更热更险。而林阡取道的那处窟顶,正是这些热流正上方,吟儿走不了了

    “胜南”视线被堆起的碎石阻挡,竟渐渐看不见林阡,而渊声无需任何中间物、直接从裂谷彼端一路飞越过来,毫不留情地再次挥刀狂扫吟儿,这次哪还那么巧合,直接被他切中自己的脉象、再唤醒他?

    不容多想,拔腿就逃,不管前面有没有路,那是唯一的生机了!整个洞窟都在颤抖,眼前的路为何越来越难跑,原来,这段路已经从水平逐渐倾斜成垂直吗!眨眼之前路过的地方皆成下游,而眼前的全成高处必须攀爬!可是摩擦太小、吟儿又实在没气力爬了,一不留神,差点失足滑落在渊声刀锋上。

    九死一生,悬崖上及时出现一双大手将自己拉住,并一点点地提了上去,吟儿艰难抬头发现凌大杰,原来他因渊声的这番自我破坏、发现了正自开启的石门。他能出现在这里,显然终于击败了五味,饶是如此,他也满头大汗。

    感谢的话还来不及讲,在垂直面最下方的渊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窜了上来,哪怕这高度已经有七八人高。凌大杰刚把吟儿救起,就不得不出长钺戟对之格挡,然而他精力已被五味消耗得差不多,几招下来也是战成了血人。

    渊声此魔,不可一世,霸道横行,舍我其谁!

    凌大杰和吟儿一同被困在渊声的饮恨刀下,只觉每呼吸一口热气,口鼻都被塞一块炭,所以连呼吸都不敢,竟宁可窒息而死。

    渐渐地,就算他们想呼吸都呼吸不到几口了刀光压抑下的内部空间,气压越来越几乎形成真空,渊声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从外向内将他们封死,谁都妄想打开这樊笼。

    这样的恶魔,不需要恻隐,因为他不屑。

    随着内力的榨干,凌凤二人气息都越来越短,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这锋利的刀刃瓦解。支撑不住的最后半刻,忽见一袭白衣从天而降,渊声不曾像听到林阡那样听到他

    缓得一缓,那人已拾起凌大杰被打飞的长钺戟、迅疾朝渊声舞出他高妙绝伦的残缺剑法,当万顷寒光平推而至,渊声不得不放弃屠戮、分心转刀向他,隔空交击,啸响声急,势冲霄汉,荡气回肠,凌凤性命之忧总算得解,因确认是独孤清绝而喜忧参半。

    原来独孤和林阡一样,都是采取了从窟顶取道,只是他们选择的出口不同,一个在裂谷热流的正上方,一个在此刻这靠近石门不远。适才渊声一直忙着抓药、又和林阡、凌大杰花费了几分精力,独孤则始终于窟顶养精蓄锐,终于恢复到可以在他之上

    暂时在他之上。

    一因渊声终究恢复力极强,再过数十招必然反压,二则独孤内伤甚重、此时交手已算拼命。

    数遍金宋,再没人会比此刻的独孤更具霸主风范,与渊声交锋的这几十招内竟能无一丝败迹,和渊声这样的魔鬼都能平分秋色。

    吟儿却清楚知道,也许半刻之后,战力会此消彼长,杀气会逐渐往四面八方释放,包括独孤在内的所有人和尸体,全被定格在这以渊声命名的时空,在这一刻,恐怕已经开始,心口正在麻痹,意识不停流失

    便在这浑噩边缘,耳边倏然出现了一缕叮咚泉响,气息微弱的凌大杰和吟儿,不经意间都觉空前神清气爽,注意力顷刻从战局移开:奇了?水滴已干,怎会还有泉声?

    没有听错,那泉声一丝丝飘过耳边,飘过眼前,睁大双眼,仿佛能见一缕缕轻烟,漂浮于战场周边,好像保护着他们不受渊声内力压迫似的,随着时间推移,音律和烟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也越来越强,渊声的战力难以置信地极速下降,独孤逐步从平手开始占尽上风,吟儿和凌大杰则完全恢复神智、惊异地发现胸口不再烦闷。

    烟雾和音律的尽头,唯见一老者抚琴,鹤发童颜,翩若惊鸿。

    “不”内力骤降、心智正常、体力透支的渊声,大叫扔开身上所有兵器,一溜烟地逃出好远,跪地掩耳护头,表情支离破碎,“别,别!求你了!啊!”独孤正待要追,却觉精疲力尽,一下瘫坐在地,吟儿和凌大杰急忙将他扶起。

    “浣尘居士”众人都认出那老者是净心咒的所有者浣尘居士。净心咒,这到底是一首怎样的曲子?它并不像水滴、摄魂斩或战八方那般蕴含特殊声波杀人,完全凭旋律就能让一个魔听一会儿便被净化心灵恢复正常?事实如此,众人并不觉得难听,渊声却害怕成了这幅德行!

    不能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绝对是一物降一物。

    此战虽然不少兵马都是临时部署,但追歼渊声的计划并不仓促,在平凉之战刚落幕的第一刻,林阡等人心里就有了“如果能找到渊声该怎么打”的初步想法,如果说别人都可以临时找,那么,浣尘居士必须第一个到。

    可以说林阡和岳离都想到了要请这位浣尘居士相助,而且喜闻浣尘就在平凉。当时金宋双方虽未达成合作,却也无所谓浣尘究竟随谁出征。能到就好。但考虑到净心咒起码要弹一段之后、渊声才能被净化,这段时间怎样保护好浣尘居士及其琴是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谁都怕渊声看见浣尘就会扑上去直接将其撕裂,所以只能安排浣尘远距离弹琴,但是洞窟偏偏有杂音干扰,因此浣尘必须也进洞,却是一定要等有人控制住渊声之后才行。

    这个时机,刚好适才的独孤完全做到了,是他的残情剑法,钳制渊声在数十招之内都没法抽身去顾近处响起的净心咒。待到无法自拔,却是为时已晚。

    那么浣尘又是从何进来?由谁护送?怎知道洞中情况?吟儿往他来处的方向望去,只见裂谷彼端烟雾散尽,有十三翼立于林阡身边、一字排开,很显然,林阡被渊声打伤后顺势回去了第一关,并立即向洞外所有兵马发号施令带浣尘进入。他和独孤的分开出现、前仆后继,亦可能是在寻找吟儿的过程里就安排和计算好的

    只是地点发生了些许偏差,原本林阡可能是在发现此地通往第一关后、思忖将渊声引入其间继而由独孤制衡之,然而,突然之间渊声造就的裂谷,非但使独孤没能及时过来,便连渊声也去了裂谷那头所幸这样的偏差由凌大杰填补,独孤也终于及时找到了另一处飞身而落。

    而独孤,完全不负众望地,完成了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林阡对他的信心一旦过剩,这里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呜呜呜别弹了!”此时渊声头痛欲裂,在地上打起滚来,他那样的狂人、魔鬼,目空一切、无法无天,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刻。

    “孽障,可知我苦寻你多年。”浣尘继续抚琴,轻拢慢捻,渊声服服帖帖,泪流满面。所有人见此情景,都是错愕不已。

    “该怎样处置他?”这个问题,林阡一人不能解答。金方主帅、高手们到现在还杳无音讯,这一战有他们一半的功劳。

    今日打渊声实在消耗过多,好在没有重蹈当年覆辙害无辜兵马受累。接下来,就是对参战高手的搜救行动了。

    当然,首先现在裂谷两端的人都没法会合、即便浣尘对渊声的琴声威慑也隔着一道裂谷。迟则生变,所以林阡等人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凿通被渊声封死的第二关。

    半日之后,众兵将齐心协力,终与厉风行、越风、薛焕等人会合,并陆续找到齐良臣、高风雷、岳离。渊声本人被净心咒束缚,渊声门徒或逃离或被俘。

    伤亡如愿降到了最少,令人欣喜的是,分摊了渊声的杀伤力后,参战高手无人牺牲。不曾直面渊声的大多都是外伤,而最后进第六关的六人,齐良臣伤势较轻,独孤内伤颇重,岳离险些阵亡。好在大家本身实力雄劲,都能坚持存活。

    不管怎样,这次的战绩非常值得骄傲。

    或许,若干年前之所以擒杀不了渊声,是因为单凭金国一方根本拿不下他,而可惜,金宋双方的戮力同心合作,也许一辈子就只此一次了。

    从纯粹的江湖走出,现实中仍然是金宋疆场,刀枪林立,剑拔弩张。

    待岳离终于清醒已是第三日清晨,故凌大杰代他与宋方达成了一致,将渊声锁在一个新的地方,比黑山还要僻静,人之罕至,“此生永不参与任何战事。”对此,凌大杰和林阡都询问并参考了浣尘居士的意见,念在渊声本身无辜,同意继续以净心咒去孽,渊声的几位徒弟执迷不悟,也需一同关押,念咒净化。

    金宋双方,各派数位高手秘密护送浣尘、渊声离开陇陕,杜绝了他们被其余漏网徒发现的可能那些门徒,不会放弃营救圣主的希望,哪怕那可能会搅得天翻地覆,至少他们的圣主是自由的。

    对渊声有了侧面了解之后,吟儿才懂,为什么渊声会有门徒,而且称他“圣主”。

    上次渊声被洪瀚抒惊扰,由于他们都处于隐居状态、没想到会有人来,所以守卫不够森严但这次渊声出现了想招惹人的样子,他们便如此细心、滴水不漏地,在洞窟内造出这样多的阵法、机关对敌,同时也不忘照顾渊声的心情,给他寻觅了一处安谧,放置了他所有的喜好。

    数十年前渊声落网,他的武馆全都作为非法组织被取缔、门徒们全都失去了扬名立万的机会然而他们并未怨恨师父,相反,他们各自为了找寻渊声下落而四处奔波,大多都是隐姓埋名、卧薪尝胆、甘之如饴,许多年来,从来没有忘记修炼自己的武功。

    渊声其实是这样的人,会被这样爱戴的一个人,人待你如何,你待人如何,他入魔前,人品可想而知。

    在被毁坏得千疮百孔的南石窟寺内,林阡、吟儿等人看到了记载这洞窟历史的南石窟寺之碑,碑文六百五十余字,详细记载了石窟的开凿时间和主造者。

    此寺建于北魏永平三年,由泾州刺史奚康生主持凿造。

    听院中原有僧侣说起,这位奚康生是北魏名将,出身军伍,酷爱习武,军功赫赫。

    “他虽一介武将,却有勇有谋,擅长以少克多,险中制胜,几乎是个常胜将军。他总以潜心向佛之貌示人,每到一个地方,都能舍了自己的住宅去建立寺塔。然而他善开杀戒,镇压泾州叛乱时,曾对平民、僧侣亲手屠戮,杀生无数。”邪后说时,林阡意识到她又多了个和海逐浪吹嘘的资本,忍俊不禁。

    “一边诵经念佛,一边大肆杀生,真矛盾的一个人啊。”金陵抚着红墙,难以置信。

    吟儿一愣:“渊声他,不也是这样吗。”她把渊声在洞内治疗她的过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大家都觉不可思议,看到药方才知不假。

    “原来他和阑珊一样,悬壶济世,救死扶伤。”越风说。

    “所以门徒们找到这里,也有可能不是临时起意吧。”林阡看着这药方,宁可信其有,先给樊井验证,若真有效,神堂堡和葭州便要纳入行程。未完待续。

第1294章 世之奇士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部将禀告陈玘之后、陈玘立刻来见穆子滕,恰好林阡、吟儿等人也在,听到这无字天碑,惊异之余颇感兴趣。

    “天骄和文暄一向说‘名比实强’,倒是可以利用这石碑,宣扬壮大声势。”林阡笑说,可将这天降石碑的事情神化,以“天命归宋”来震慑对面金军。连日来战势不上不下、毫无推展,也真乏味得紧。

    “我觉得还可以效仿霍去病,打到狼居胥山他就立块碑在那里,宣告咱们汉人打到这儿来了、这里有我们插的旗、是我们的国土。”吟儿笑说霍去病的封狼居胥典故,“虽然不及霍去病打得北,但好歹也是件丰功伟绩。”

    风行、陵儿、邪后都觉振奋,越风、子滕、轻衣亦称可行,林阡便听从了吟儿建议,在崆峒山顶建立丰碑,刻南宋年号、盟军众将旗号于其上,除却现下就在陇陕各地征伐的俊杰,自然也少不了已逝的瀚抒、耿直等人。

    所有名号,全由盟王盟主刀剑写就。开疆辟土,树业建碑,众将最小有赫品章那般的弱冠之龄,最大如郭子建也才年近不惑。盟军是如此年轻、朝气蓬勃。

    一众兵将欢呼声中,越风凝视吟儿侧脸,片刻,视线转向她身边正握着她手帮她一起剑刻最坚硬处的林阡,感慨万千:这就是吟儿的心愿,“愿执子手,与子执子”,终于实现了,他也为吟儿感到高兴。

    吟儿,爱到最深处,你的心里只有林阡、没有旁人,我知道是他坚定了你这抗金的信念,此生不渝。哪怕他曾对你不珍惜、不重视、冷落过、伤心过,就算他的部下赶你走,你却还都守在他身边。是你让我知道,爱一个人,不是一味去对她好,更不是试图去改变她,而是尽可能去为她改变,哪怕不懂她的信念,也去守护她的信念。

    渐渐地,我也懂了、并爱上了这个本就该属于我的信念。

    所以,我会一直为林阡和你、为哥哥和子滕、也为我自己,守住这片来之不易的家国,打开接下来更广阔无边的世界。至于其它,不后悔,不遗憾,不纠结。

    多年情结尽数得解,曾经万分放不下的爱恋,终究积淀成为超越爱情的战友之情。放下了,舍得了,一身轻松,不自觉露出一丝微笑。

    当吟儿心愿得偿、越风终于释怀,此刻林阡立马平凉第一峰,面对着烽火战路和仙幻山境,强据两种风烟,兼得红颜山河,一时意气风发。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雄州雾列,俊采星驰。

    

    这些年来,在广南天骄、湖南华沈家族、江西宋恒三大势力的基础上,福州厉风行、淮南四大帮会、大理傅云邱、川东郑奕等盟军主力如雨后春笋、蒸蒸日上,此外,夔州由寒家四圣轮流坐镇,黔西由诸葛其谁与青龙打理、利州由风鸣涧代为号令。

    如今,继他们之后在金朝内部,郭子建统领的陇右与越风穆子滕治下的陕南盟军业已趋于稳定。

    连日来,更一直收到杨鞍、刘二祖等人的好消息,红袄寨经过将近一年的休整已然成为一支遍布山东的精锐之师,鱼张二、冯天羽等人在山西、河北等地亦纷纷响应并建立其分舵,如火如荼。种种迹象都显示,抗金联盟从东、西两路已分别侵入金国腹地极深。

    加之包括独孤在内的云雾山排名陆续归队、官军义军军心空前统一,林阡逐渐有了和完颜永琏正面较量的资本。

    无法探知完颜永琏的心情,因为就在这关键时刻,他被完颜璟召回了朝中务政。君命不可违抗,他唯有留下所有部署、轻装简从回了中都,这也是渊声之战他未曾参与的原因。

    离开之时,那完颜君隐一路从高处尾随遥望,完颜永琏曾不止一次驻足等那小子奔过来、和自己一起回朝,像若干年前练习骑术的走马场上一样。然而原则终于胜过了感情,完颜君隐还是选择了中立,故此,完颜永琏离开时也带着一丝失落。

    吟儿原本因为杨鞍说宋贤吴越都可以回林阡身边助阵而高兴,却在听闻父亲与兄长这幕情景之后郁闷了很久。虽然早已狠心站在林阡这边与父亲对抗、当然更加愿意见到林阡得意,但每每涉及父亲的伤感,总觉得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一边是立场,一边是良心。这愁绪又不可能和任何人说,所以一焦虑火毒难免反复。

    所幸樊井对渊声药方有了结论,这几****不眠不休一直在研究那张纸和那些药,得出的结论是确实可以尝试,不过要改动几处药名,比如说,那个千层土,其实应当是破故纸……诸如此类,错误百出。

    “辛苦你了樊大夫。”吟儿一想到渊声在洞窟里砸下一块土说那是药的正经样子,就难免破涕为笑。

    “所以渊声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神堂堡和葭州,要趁这难得的闲暇时机,赶紧去一次。”不同于捉拿渊声,寻取寒毒是私事,林阡没有出动任何兵马或高手,只趁这战争偃旗息鼓、大军休养生息之际,由他和吟儿两个人乔装同去。

    

    离金夏边境不远的神堂堡,实际在西夏境内,地理上是自古三秦要塞,东接榆延,西通甘凉,南邻环庆,北枕沙漠。

    寻找寒毒并不一帆风顺,起初二人在县城打转毫无头绪,询问医者或药铺掌柜,哪怕都通些汉语,十有十个不知真龙胆为何物。

    只剩下唯一线索,唯能够间接寻觅——当年茶翁之死还历历在目,寒性极强的“青桐尾”,周边有各类火性毒兽聚集。

    所以真龙胆存在的地方,必然生长着大量火性生物。凭着这一点按图索骥,终于在两日后寻得一处偏僻山林,名曰惜盐谷,深不见底,杳无人迹,最邻近的小镇也有十里开外,并且距县城也已极远。

    那惜盐谷气候干旱、土壤瘠薄,日照之下,便连地面都觉炙热,吟儿自然不可前行;然而深藏其中的真龙胆寒性可见一斑,那东西若然寒气外泄,反而只有吟儿能碰。最关键的是,真龙胆在不在其中,犹未可知。

    阡吟选取各种时间从不同方位试图进山、屡次碰壁、难免心灰,但却并非一点没有进展——最深一次林阡已见到了疑似真龙胆实物,但遭到环伺猛兽、毒蛇夹攻,越杀下去、前仆后继的还越多,一时间有如深陷血海、无法自拔。林阡本就有伤在身,双刀略有不及,险些被毒蛇缠腿拖下沼泽,所幸临危释放“青桐尾”,才勉强逃出生天。

    经此一战,林阡唯有和吟儿一起退回小镇、思考策略后再做决断。当寻药几乎演变为一场送命之旅,阡吟对这真龙胆少见的没有底气。

    “不如放弃好了……”吟儿心疼地对林阡说。

    “当然不放弃,吟儿,那确实是个可以救你性命的东西。”林阡回想深林所见,那长在山间的纤弱之花,寒性确实能有青桐尾程度,毒素亦不外泄,完全可以成药,绝对是渊声所说真龙胆。

    “可是这会要了你性命。”吟儿看他伤口迸裂,心里万万不忍。

    “这次是因为不知真龙胆就在那里,是以毒兽来得措手不及,下次知己知彼,靠近那地方就将青桐尾全数上阵,一定能行。”林阡一边任她给自己换肩头纱布,一边在案上画撤退路线。以青桐尾作为屏障,他要在最少时间内摘断这名叫真龙胆的毒花,并趁蛇兽消化完青桐尾之前从最短路线出山。

    这时有几人从客栈窗外经过边走边说些什么,正给林阡裹伤的吟儿听到几个零碎的西夏词语,声音还有些耳熟,不知在哪听过——西夏熟人不多,难道是一品堂?

    吟儿张头去看,那些西夏武士正好拐弯没了踪影,不想这才伸出窗外,头就朝个硬邦邦的东西上一撞,抬眼一望,原来是又一从走廊经过的路人小腹,“啊,对不起!”吟儿急忙道歉,那人打扮怪异,眼长而细,鼻长而扁,身材魁梧,皮肤粗糙。

    那人听她道歉,不冷不热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走了,可能是听不懂她语言?吟儿远观他骨骼,像极了鞑靼四杰,心中一凛:“这边关小镇,怎聚集了这么多人?”其实她一进镇上就觉得奇怪,感觉比县城还要繁华。

    “我也想说,附近荆棘丛生,唯独那里坦途,说明除我之外,不止一人要这真龙胆。”林阡回忆说,彼时,他正奇怪着障碍全无,就遭到了毒兽十面埋伏,“既然竞争者多,就更加不能放弃。”看着吟儿,语气坚决。

    “这些人看来比我们来得早得多,这样都不能取得真龙胆……”吟儿没信心地说。这小镇如果没有真龙胆,可能也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偏偏有宝贝在山里,便成了个江洋道。不过,十里之外的惜盐谷,应该是真的没有人、只有类似云横山庄的虎穴龙潭。

    “吟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林阡笑着给她信心。西夏、鞑靼人可能都已经习惯了对方奈何不得这真龙胆,所以林阡都没在采花时碰见他们。不知他们在这儿多久了?可惜没一个人比他林阡更适合。

    镇上这些来自各国的高手,提醒了林阡和吟儿,一开始不知情、而且宿在山林边、才不需要多加防范,如今进得此间,知道这么多人都要这同一个东西,那就又遇见了江湖、在争夺前必须尽量回避熟人、以免横生枝节——林阡虽不如渊声暴虐,却也满世界宿敌。

    只能希望,这乔装打扮不出卖他们了。

    

    翌日于饭馆吃着早饭准备动身,忽然间空气一紧店外杀气直扑,阡吟循声看去只见先有一人跌跌爬爬一边进店一边仓皇回顾,店小二还没来得及将他扶起,杀气的载体已然闯入,一群彪形大汉提着弯刀虎视眈眈,比吟儿昨天见到的鞑靼人还要威猛。

    接下去大汉们的话阡吟并不能听懂,好像有说西夏语有说鞑靼语,另一厢,只见那跌爬之人脸色苍白、不住磕头,神态动作都是饶命。

    “欺人太甚!”吟儿以为这里也有欺软怕硬,看那人书生打扮、文文弱弱,而鞑靼人不依不饶、似将挥刀就砍,差点直接拍案而起。林阡一把将她拉住:“不太像啊,这里好歹是金夏边境,鞑靼人不会敢随意滋事。”

    “那不一定!毕竟上次的侵略之战,鞑靼人是战胜国,李纯祐又弱小成那副模样,他们不怕他。”吟儿垂眸,“也不知他怎样了。”鞑靼人之于西夏人,应就像若干年前金人之于宋人,位高一等。

    “静观其变。”林阡一边关注事态不容命案发生,一边按住吟儿不许她随意暴露。

    便在那时,店小二指向楼梯哇哇大叫充满欣喜,好像是说鞑靼人投降吧我们的人来了,果不其然,二楼下来的是和阡吟住在同一间客栈的昆仑派高手、也就是一品堂存活下来的最后四位,身后数十个亲兵都是他们的随行部下。

    见到鞑靼人时,他们自然不像旁人那般唯唯诺诺、心惊胆战,而是随刻弯弓搭箭、极尽威慑。他们也在高声述说着什么,应是在驱赶鞑靼人走。

    “鞑靼人的刀,钢火、锋刃都不错,西夏人的弓,原料极好,射程应当很远。”林阡评价道,如果只是江湖比拼,一品堂必然不会比鞑靼人逊色多少。

    气氛越来越紧绷,不见鞑靼人退、也没见西夏人开弓,反而中间那个白面书生痛哭流涕,愈发生无可恋的样子。林阡觉得,事情应该不是表面这么简单:这阵仗甚是怪异,随着两边人数都越来越多,小小的饭馆也挤不下,这到底是要一起终结了书生,还是说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两方僵持时刻,忽听店外一声怒喝“住手”,有人飞身而入掠过众人头顶、轻飘飘直接落在书生之侧,两边刀弓手因他剑袭而阵型略见收缩,“众位听我一言!”这句连同上句都是西夏语,阡吟和部分鞑靼人都听不懂,那人显然是生活在边境很久了西夏语非常纯熟,可是,为什么是那个人——

    吟儿一惊之下本能回望,看到门口果然有个熟悉的身影随着这白衣剑客缓步入内——林思雪。

    人群为她散开一条道来,她很快就到达完颜君隐身边,虽只瞬间,对视默契。

    为何完颜君隐也要真龙胆?难不成他也研制寒毒?可是和这白面书生又有何关系?

    一头雾水的阡吟两个面面相觑,看着完颜君隐和西夏、鞑靼人交流片刻,双方戾气竟然都消散不少,不多时,那白面书生被绑缚起来交到鞑靼人手上,西夏人立即一同簇拥着他们出去,完颜君隐和林思雪最后出门,一场闹剧戛然而止,没有流血没有受伤只有几处凌乱……那么这些人、是要往惜盐谷去?

    阡吟还不知道要不要跟去抢真龙胆,就听见隔壁座位响起数声拊掌:“小王爷好口才。”

    完颜君隐头也不回就知道是谁:“楚将军观战久矣,竟宁可看戏,也不推动。”毫无惊讶,似乎一早知道她在这里。

    阡吟也根本不用转头就知道楚将军是谁!哪里能转头,转头她就看见了!竟然她也在?!

    “何必推动?他们自然而然会合作,只是时间早晚。”楚风流微笑斟茶。

    “时间早晚?只怕到那时,环庆已是林阡天下。”完颜君隐冷笑一声,携林思雪离开。

    谁能想到,金南第九和金北第四竟是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对话。

    “小王爷他……”齐良臣的声音。

    “看来是铁了心要挡王爷的路。”楚风流叹了口气,一饮而尽。

    “他实在糊涂。世界太小,理想太高。”这个人是……轩辕九烨!

    他们的声音对阡吟而言都是那样的刻骨铭心,绝对不会听错,可是,怎么他们也都来了?!阡吟明白,令西夏、鞑靼、小王爷、金人都趋之若鹜、而必须要用白面书生敲门的东西,绝对不止真龙胆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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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楚风流等人也紧随其后,饭馆内只剩下阡吟、掌柜、店小二等寥寥数人。

    “究竟发生何事?他们适才都说了些什么?”林阡立即去找这店小二释疑,他一进店就知道店小二通汉语。

    “客官有所不知,这就要从头说起啊。离咱们这镇子不远,有一处惜盐谷、里面遍布毒蛇猛兽,多少年来,凡有入谷者皆化白骨,无人生还。”店小二停下扫帚,回忆,“咱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不敢也无需前去闯荡,所以竟然不知,那惜盐谷的深处,现在已有了人居住。”

    “有人居住?”阡吟都觉不可思议。惜盐谷里有人?一直以为小镇是被真龙胆带动了发展,原来不是,另有其人。

    “若非数月前一品堂和这些鞑靼人一起到了这里,我们也都不知道。这样干旱、贫瘠、恶劣的环境,正常人谁能受得了?”店小二说。

    “有可能谷中景象,和谷外完全不同。”林阡和吟儿同时想到魔门的桃花源。

    “日子一长,我也听出个二三来,他们想打死那些毒蛇猛兽,以期接近谷的主人。”店小二说罢,阡吟都心底雪亮,原来那些人压根不是为真龙胆而来甚至不知道真龙胆,他们的目标是谷主、障碍是蛇兽。

    “一品堂的人说,这位谷主能帮助国君恢复声望、重振军威、佑我西夏。”店小二滔滔不绝,“据说这谷主姓柏名轻舟,原是金朝河东人氏,饱读诗书,才华横溢,曾四方云游、结交广泛,精通各国语言、文字,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

    “原来是他……”林阡恍然,吟儿一愣:“你也认得?”

    “他还是逃不过啊。”林阡点头,“年少时,我确实听说过有这么个奇人,年纪轻轻满腹经纶,聪慧、明悟、见多识广,对不少事件竟好像能未卜先知,所以人称‘孔明再世’‘王佐之才’,若是这样,倒也罢了,引起金主重视、招之辅佐即可,谁想后来越传越夸大,‘得之必结束乱世、一统天下’,那便不止是金国一个国家的事了。我总觉得他才识过人,结交的人当中有人嫉妒,故而将他捧杀,果不其然之后就销声匿迹……已经好些年了。”

    毋庸置疑,这种带着“得之必得天下”光环的人物,盛世绝对被杀,乱世必遭哄抢、抢不到也必杀,所以他的遭遇和景州殿一样,不得不低调存活、举家四迁。好在,他居无定所,当然就可以隔段时间出来云游四海,加之结交知己应该也有所交流,所以不曾耽误其耳闻目睹世间万象,可谓行于天下之间、静观诸侯成败。

    这样的人,此刻避居于金夏边境的神堂堡、以真龙胆防身并不奇怪。真龙胆带来的毒兽效应,一能护卫人身,二能掩人耳目。

    “果然很有名。”店小二继续讲述,饭馆果然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据说先前他还不曾找到这惜盐谷。因先王待他仁慈友好,他在中兴府住过一段时日。”

    李纯祐竟成了先王?吟儿心头一震,为瀚抒难过,也为李纯祐伤怀,他终究没有敌过他母亲和叔父的联手。

    “李纯祐一定是大难临头之时、觉得只有他能给自己救助,故而向一品堂透露了此人位置,然而西夏人一来,鞑靼人闻讯而至,而近来金宋战事频繁,齐良臣正好驻地就在不远,所以楚风流等人也听说了,当然要抢。”林阡理清了头绪,齐良臣在对抗渊声之战中受伤甚轻,因此没有耽误动身;楚风流和轩辕九烨正好也是养伤状态,时间充裕。

    静下心来,忽然想起莫非在陇陕之战中救过的两个公主——或许那两个公主的父亲、也存着这样的野心想找到柏轻舟吧。可不巧完颜永琏的人也发现了,他们便只能藏掩、回避。当然这都是林阡的猜测和联想。

    “可惜这么多人,谁都没过得去蛇兽那一关。”店小二被掌柜瞪了一眼,赶紧扫地,扫两下又心不在焉、继续唠嗑。吟儿为了贿赂掌柜和酬谢店小二,分别给了点费用。

    “他们应该都是准备不足,一开始谁也没想到那里有那么多毒蛇猛兽。”林阡深知,这些人和自己的来意不同,起先并不知道蛇兽是因为真龙胆才聚集,也不知道要用寒毒去火蛇是最对症下药。加之远道而来,谁也不会带齐毒药、哪怕像林阡这样带齐了也不一定能有用。以为武器装备就能侵入的他们,自然去多少沦陷多少,尸体都填平了荆棘丛。

    “所以适才那个白面书生,是他们靠近的唯一武器了。”吟儿猜出两分来。

    “那是柏轻舟的知己好友,是神堂堡的一个读书人,可能是要和柏轻舟会面,被一品堂从画像里认了出来。鞑靼人精得很,立马抢先来抓。这书生东躲西藏,却还是没藏得住。”店小二一脸惋惜。

    “那么适才到的白衣剑客,说了些什么话化干戈为玉帛?”吟儿问。

    “他说,此刻不是这人在谁手上的问题,而是大家应该暂时摒弃立场、团结一心,推着这人一起去逼迫柏轻舟现身。又说,如果只有区区一方势力到场,柏轻舟根本不惧。因为一方如果能去,必定是在经历了两败俱伤之后,疲惫不堪,而且还有第三方、第四方后顾之忧,畏首畏尾,柏轻舟那种人,岂能觉察不出?必然不为所动,坐等或挑起我们自相残杀。众人不如一起去,一来不会节外生枝,二来合作起来众人势大。逼柏轻舟现身之后,再让他考虑择主的问题。”店小二说。

    “他说得对。事实上也并不是谁能胁迫着打过去,谁就一定能得到个顺从的柏轻舟。”林阡分析,“西夏人是为了救李纯祐,小王爷应该是自己缺个军师,楚将军他们必然是为了那预言。”

    “奇的是,鞑靼人里那些会说咱们西夏话的,可能技艺不精,所以翻译出了纰漏,竟传成惜盐谷中有个绝世美人,‘大贵之相,位极宫掖’,故而鞑靼人是凑热闹来了,口口声声要把美人抢回去。”店小二说,吟儿笑了起来:“应该是一品堂看鞑靼人跟过来找理由骗他们的,不过骗术不够高明,这样一个旺夫的美女,哪个枭雄会容其旁落他人?”不由得一怔,“难道说,那个柏轻舟,还是个女子不成?”

    “嗯?口口相传的都是柏先生,我一直以为那是个男人啊。”林阡一愣,也不确定。

    

    其余一切都已不要紧,当金夏蒙三方形成同盟,柏轻舟逃不开必须择主,应当就在今天了。

    当惜盐谷的大门限时向外界敞开,阡吟寻药走这条捷径自然比硬闯好得多。然而,虽然金夏蒙都不知道真龙胆的存在,柏轻舟等人却怎可能?以之保命的东西、必然严加看管,一言不合就可能关门放蛇。所以阡吟妄想在路过之时趁虚夺取,当然,阡吟也不是这种趁人之危的人。

    林阡的想法是,既然谷中有人、也赖真龙胆救命,那么要想得到真龙胆,就非得先和他们打个招呼。何况那样一个才华盖世的人谁听了不动心?吟儿也想见见。阡吟于是借另外三国的东风也入谷来见柏轻舟,欲参与这场关于招贤纳士的角逐。

    若能有幸得之,得到真龙胆自然是顺手之事,至于是想继续隐居还是就此入世,任他自己选择。

    若只是参与,那也得和他照个面叙说事实,毕竟那会儿他也离开惜盐谷了这花对他而言也失去价值,正好趁他还在的时候轻易拿到手。

    这场择主终究是双向的,话语权更多在柏轻舟,群雄必须对之礼让三分。而由于毒蛇猛兽还都由柏轻舟族人控制,故群雄更必须遵守规则入乡随俗,否则有进无出。不过当人质已放,为确保公平,金夏蒙各自留部将数百,与柏轻舟族人剑拔弩张,直到群雄安全出来。

    这山谷果然非常古怪,前一段尤其炽热,走一段冻彻心扉,最深处温度适宜,虽不至于风光秀丽,倒是极为适合隐居,无怪乎吟儿一路啧啧称赞。

    谷中人给出的两种丹药,一种能降温走过第一段,另一种则完全相反,时效正好足够。在群雄进入山谷之时,果然整条道上毫无蛇兽侵犯,真龙胆附近亦有人暗中把守。谷中人可能武功低微、人数不足一百,但控制蛇兽自有一套,一旦有人心有不轨,便立即同归于尽在此。

    送丹药的侍女见最后进入的吟儿和旁人不一样:第一种丹药她吃了双人份,第二种丹药一概未碰,于是笑了一笑:“原来你二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近朱者赤,这侍女就很聪明、见微知著。林阡实话实说:“确实另有它意。”那侍女留意了他们几眼,没有再说什么。百折千回,几人行到一大殿之中,却与其余人不在一处。

    “两位稍等。”这一等等了快半个时辰,百无聊赖。林阡猜测,这柏轻舟是对他们进行分开考核,初步筛选。

    “和陵儿的比武招亲有些相似啊,然而,应该不是考诗词歌赋……”吟儿想,多半是才士论政级别?

    “先生他,还未曾醒……”一个时辰过去,才知柏轻舟把他们一直晾在这,该不会是考验体力?吟儿打起精神,正襟危坐,可别在第一关就害林阡被淘汰。

    日上三竿,终得相见,那时人最容易不耐烦,后来听闻,就在那时昆仑派有高手烦躁等不及,差点冲进内室去强逼他出来,反而第一轮就被刷了下去。

    所以到此刻真正对话,就已是第二轮角逐,阡吟因为来得最晚、最后才见到“考官”。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五官端正,温文尔雅,书卷气质,年轻时应当十分俊秀。“是……柏先生吗?”

    “二位尊姓大名?”柏先生说话不紧不慢、有条有理。

    “林阡,凤箫吟,来自南宋江湖。”林阡回答。

    “金宋之战箭在弦上,盟王盟主竟有时间抽身。”他听说过他们。

    “目前形势胶着、刚好养精蓄锐,是以抽空离开。”林阡道。

    “在下说的不是环庆之战,而是举国北伐,只怕就要开始了。”果然洞明天下事态,林阡不禁为之一惊。

    或许天下大势当局者迷,反而是这些隐士看得最透彻。

    “起义军刚尝到些甜头,后面的宋廷必然膨胀。”柏先生说。

    “是的,膨胀的,都比实际的要快。”吟儿点头,心想柏先生适才和金人、鞑靼人、小王爷交谈时,应该也分析了各自内忧?

    “与盟王的初衷一定偏离了不少?”柏先生问。

    “我原先的谋划,是待盟军东线奠定妥善、西线克服环庆之后,做足战备,八至十年,再行决战,然而完颜永琏和仆散揆等人以退为进,不止一次诱导朝廷贸然北伐,热血也最容易沸腾……实则山东之战过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盟军在两淮的势力、临安朝廷的主和派们都已尽一切可能压制伐金热潮,然而还是拉不住这将发之弦。”林阡叹了一声,“这场将要开始的金宋举国之战,盟军也只能在帮助和救援朝廷之余,确保自身节奏不受侵扰。”

    “除了帮助,你还用了救援二字。”“是。”林阡本来不觉得朝廷必败,但吴曦的抹熟龙堡事件给了他不小的阴影,他知道现在不少官军都有所改善,但十有六七还是战力不足,委实担心他们不仅打败仗不说,还连累本该扩展的盟军一起丢盔弃甲而走。说是这么说,林阡不可能不管他们,更不可能在他们往前冲的时候拖他们回来那不是帮金人打他们吗?于是林阡只能帮他们尽可能揽走一些战事,在此期间,如果他们自身打败仗盟军靠得近也还是要救——“既然如此,本身节奏如何不受侵扰?”柏先生问。

    “受侵扰是一定的,不过我们盟王擅走曲径、双肩挑担行路,吃点苦没关系。今年损失的,来年再赢回来好了。”吟儿笑道。

    “不错,既然大战箭在弦上、败仗也在所难免,那便坦然面对、逆流而上。”林阡点头。

    “盟王盟主可知‘大蒙古国’?”柏先生忽然话锋一转,阡吟都是一愣,摇了摇头。

    “今年春天在斡难河上,铁木真建立蒙古,尊汗号为成吉思汗。”柏先生说,“这些年来,此人统一了漠北草原,并陆续征伐西夏、金国等国。距离南宋较远,你们先前不知情倒也无可厚非。”

    “那个大蒙古国,就是那些鞑靼人的国家吗?征伐西夏,也就是去年的事。”吟儿想起瀚抒也说起过铁木真。

    “不错,正是他们,去年夏蒙之战蒙古兵大肆入侵,李纯祐不敢发兵迎战,终至一败涂地,不知盟王盟主对此了解多少,有何看法?”柏先生问。

    吟儿瞬间有种科举考试蒙对试题的感觉——因为她完全知道李纯祐为何不战!并非世人相传的胆小懦弱。

    洪瀚抒和李纯祐的促膝长谈犹在眼前,吟儿不自禁对答如流:“其实他不是不敢发兵。蒙古侵略实在突然,李纯祐若仓促应敌,只会轻易暴露国力,正中蒙古人此战下怀,还可能会将敌军引入腹地、造成更大伤亡。因此李纯祐应当是铤而走险,疑兵之计,令蒙古人不曾深入腹地,缓兵之计,西夏得以喘息寻找出路,骄兵之计,令蒙古人觉得西夏不足为虑。这步险棋,却会令君王失去民心,唯能希冀被民众封为战神的洪瀚抒能到李纯祐身边,挑起大梁,二人合作挽救西夏。”

    “然而孰料,洪瀚抒一来刚愎自用,二来走火入魔,竟令李纯祐背上了万世骂名。”柏先生似也认同这答案,他也这么看,“盟王,洪瀚抒终究选择回到了你的麾下。”

    “瀚抒之死,实则是我亏欠李纯祐。当初我曾立誓为瀚抒完成遗愿、守护西夏,然而分身无暇、鞭长莫及、到今日才知发生宫廷政变。如今吸取教训,祁连九客部分兵马将回西夏待命,并和盟军建立联络。将来若有再次侵略,陇右盟军会协同祁连九客,一同捍卫西夏。”林阡认真说着未来的规划,情真意切:“要让民众们发现,他们的战神洪瀚抒还在,一切就和那时候一样。”

    柏先生似乎有所动容:“好。”话毕,起身要走,“接下来是比武,你二人且去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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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先试体力、再论形势、还要比武?吟儿猜测,这柏轻舟择主条件很明显了,一是要考察态度,二是不想找个见地、理念差异太大的,三是因为谶语傍身他必须找最优秀的集团来保障人身安全。

    “不错,他应该是个胸有丘壑、心系黎民之人。”林阡想起他最后的动容是为了西夏百姓,“意欲招纳他的几乎都代表了一方豪杰,怎么说都会有承担、有韬略,符合人主的基本资格,所以他适才通过初次见面、试探和讨论,彼此了解熟悉,继而在见识和宗旨上有所掂量,通过他考量的势力才会进入下一轮。”

    正说着走出大殿,看见池边已聚集了不少人,蒙古武者、楚风流等人都映入眼帘,环视四周却不见小王爷。

    “小王爷的理念也是为了天下苍生,怎么竟和他不是同一路人?”林阡显然觉得诧异,未及思量便被人打断——

    “林阡、凤箫吟。你二人消息倒是灵通得很。”轩辕九烨于人群中浅笑,显然是第一个认出他们的。

    “彼此彼此,鬼兮兮。”吟儿冲他做了个鬼脸,战场上确实很久没和他正面比试过了,他现在肯定比不上被渊声历练过的她。

    那时侍女宣读了比武规则,金宋蒙古三方各出三位高手,单打独斗、限招比武,三国两两交锋后、以胜场排序取前两名进下一轮。

    “真吃亏啊。”吟儿嘀咕,他们就两个人。另两家可不同,人多势众随意挑选。

    “他们冲着柏轻舟来,我们冲着真龙胆来,他们带足了人,我们带足了毒——目标不同,准备必然不同。”林阡宽慰她。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两个人就要承担……六场比武!(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295章 金帐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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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风花雪月与青城剑法交织成无垠剑气,在吟儿和铁扇中间阻挡,泼水不入,且两大剑派的剑招融合恰到好处,争如海月照松间、薄雪流石上。吟儿已然将战局推前一步,眼看着就要把铁扇打回去。

    然而这紧要关头,脱里袖间再度释放的万千黑砂,凭借着扇轮的高速转动倾洒,比适才势道更猛,犹如汇聚成了黑龙挂般,透过间隙往吟儿倾轧,当这些黑雾成气成团将吟儿完全笼罩,脱里阴冷的表情仿佛在对她讲:绝招我会流露给你?是的吟儿远远没有见过,确实厉害得多!

    飓风奔袭,割面而来,吟儿竟放弃抵抗,连同着对铁扇也不管不顾了?危急关头,还看她重新退到桥尾,闭上双眼,竟怎好像还想休息一会?

    “胆量一如既往。”轩辕九烨心底雪亮,瞄了林阡一眼,他虽神色凝重,却似乎知道吟儿的想法,一丝救的意思都没有。

    扇与毒砂倾盆而下,相互加成齐往桥尾,吟儿仍然闭眼听风,抱剑岿然不动,那时她上下左右全被封死,唯一的出路只有向前或继续退后。

    “确实厉害得多,不过我才不惧!”吟儿嘴角一丝轻笑,赫然出剑,判断精准,时机正好,沉寂了一回合的惜音剑厚积薄发,刹那逆袭,打出了两回合的气力和招数——膨胀着却被封锁的能量此刻突然释放,又怎会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显然堪比刚刚挣脱了水滴的渊声,泄洪般速度与声势!

    说时迟那时快,吟儿倏然反攻,手上气浪迭起,血色冲天,乘风破浪,势不可挡,她所在桥尾从乌烟瘴气到局势明晰只不过区区两个回合。

    脱里又一次没意识到节奏变了,差点被吟儿打蒙圈。好在他临敌经验也够丰富,很快调整状态,扇回他手还在旋转,作为近身武器更加锋锐,稍一斜翻,趁势向追前几步的吟儿剑上砸,剑扇相触,不可开交。

    “停。”意犹未尽,十招已到。两人都还不曾掉下桥栏,因此此局战平。

    吟儿还没动身,就看脱里一边留意着她一边下桥,心不在焉被他自己遗留在桥栏上的毒砂滑了一跤,那情景真是始料不及的滑稽,吟儿止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她的剑法过于高明、把毒砂汇聚在一处等着绊倒脱里呢,所以众人都叹息说可惜,此情此景早发生一回合的话,这局吟儿就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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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休息片刻。”林阡当然知道吟儿这局辛苦,那脱里虽然反应比她慢半拍、多几回合真会输给她,但实力未必比她差多少、临局也给吟儿造成了不少意外。

    茂巴思看他要上,示意其余人退开,他交给自己。两人桥栏照面、各自亮刀、随即冲杀,方才交战第一回合,就知对方确实难撼动。

    林阡虽不在最佳状态,却也恢复到了七成左右,茂巴思内力之深厚,分毫不输现在的他。此人每一刀劈砍下来,力道都无比强悍,如同有九龙九象同时碾压,其形其影若隐若现,林阡听闻过,吐蕃武坛有一神奇内功,名曰龙象般若功,一共十三层,功力成倍递增,难道就是眼前所见?

    茂巴思刀势因他略敛,似也在好奇他的内功,然而即使他窥探到饮恨刀的白氏长庆集心法,也不会知道其中还有一些根源于各类医书吧。

    “林阡气力不及与王爷决战平凉之时,然而刀法比那时精进得多。”齐良臣分析,轩辕九烨点头:“饮恨刀的又一层阶正在稳定。”楚风流蹙眉:“过片刻,还是由齐将军迎战他吧。”

    说话间已过三回合,林阡长刀劈斩、威猛无匹,茂巴思弯刀接连抵下数招,毫不逊色、攻守兼备,眨眼功夫,双方刀气凌空撞击十数次,内力雄厚均有排山倒海之震撼。

    二人正自纠缠,茂巴思转身一拉,忽而刀尖与刀柄迅猛抽离开来,它们当中,竟陡然出现一条铁链相连,趁林阡尚在与刀尖交锋还不及意识,这细长锁链已直朝林阡身上勒绑。

    林阡何等身手,处变不惊如他,长刀挟“潮平两岸阔”进攻之际,迅疾于右手祭出短刀,以“长风几万里”阻击,角度恰到好处,招式空前纯熟。

    锁链之意外突袭虽然落空,但茂巴思未曾拖泥带水,瞬然换招,接踵而至,锁链在他手中挥舞如蛇,越行越急,越来越快,霎时有如激流回旋般,冲荡到林阡眼前,林阡举长刀以“月涌大江流”攻破,所需力道竟比对战高风雷时还大。

    然而茂巴思是以锁链混乱耳目、刀尖趁机伤害,这招“惊上取下”虽气势尽在锁链,但此刻刀头极速旋转,很明显砍林阡双腿才是重点。

    林阡以不变应万变,处于守势的短刀,眼疾手快以“千骑卷平冈”反击了这次夹攻。茂巴思挥链扫射,罡风阵阵,雷霆万钧,林阡位于飓风打击的正下方,面容淡静,身姿英拔,双刀掠斩,纵横激越,如强弩迸射向四面八方,诠释出何为摧枯拉朽。

    茂巴思眼看攻势又被他抢,一个撩尾转环,反手一掷扎截削进,林阡大开大阖,随心行动,长短刀交替攻守无懈可击。每次看链子刀螺旋般将他包围,就见他破竹般将之斩除。

    “抗峰岷峨,偕岭衡疑,翼附群山,并概青云,更就霄汉辨其优劣耳。”楚风流轻声赞叹,这么多年了,他竟还守着最初那个雄浑豪壮、如山如天的刀法风格,但明显已经深化了不知多少层次。

    缓过神来,茂巴思在这最新回合俨然拼尽全力,刀法愈发凶猛,青芒暴涨,狂风骤雨。林阡亦调动大半真气护体,雪光于他身边旋转环绕,敝天地,销铜铁,风驰电骋,经极日月,周流上下,“物我两忘,心念全无,不争气度,始终如一。”至柔至坚,散风化雨,遏敌锋芒,只在交睫。

    “那般恢弘刀法,在他手上竟如无形无状,无声无息般。”这是轩辕九烨几乎没有见过的饮恨刀,拥有着轻灵的外表和沉猛的内核,以及淡泊如水的性格。

    当茂巴思连环逆斩,林阡人刀合一,茂巴思多重攻势连续受阻,一时心急不慎,竟在脱里适才打滑的地方也失了重心,然而他原在高速进攻,这一滑直接头朝下对准了桥面而非水池,难免有性命之忧。

    林阡念在这场比武点到为止,想也没想就拉了他一把,孰料茂巴思还未站稳就狠推一刀,林阡急忙回守,“轰”一声两人巨力相撞,青白光芒刺眼交汇,池中惊起滚滚巨浪。由于杀伤实在过大,二人兵器一同荡开老远,直将另一侧桥栏斜扫一半,岸边群雄也齐齐连退数步。

    “停!”十招戛然而止,众人都还未及过瘾,吟儿一边上前帮忙拔刀,一边对着链子刀踢了一脚。

    “实非英雄所为。”齐良臣向来君子。

    “兵不厌诈。”轩辕九烨微笑摇头。

    “第三阵了。”楚风流饶有兴趣。

    

    金帐武士第十三,铁钼尔不花,手中杖少说二百斤重,沙漠之战也围攻过瀚抒。

    据说此人有霸王打鼎之力,可惜,便算你有洪荒之力,我也能四两拨千斤。

    吟儿笑而出剑,飒飒连声,灵幻轻盈,流光溢彩。

    那铁钼尔不花也非虚有其名,左压右盖,竖锤横挑,令人满眼杖影。

    剑杖交击,合合分分,一如猛虎下山,一如灵凤冲天。

    可惜铁钼尔的灵活性远远不及,吟儿凭借身形小巧穿梭于重击之下,时间上游刃有余,七回合时,剑法一变,信手拈招,虚守实发,后发先至。突然绝杀,妙到毫巅。

    众人惊呼声中,惜音剑已到铁钼尔喉间,铁钼尔向后仰倒,不曾站稳,险险落水,然而不知何故又调整好了重心,吟儿的攻击并未将之击败。那时林阡********全在吟儿身上,余光扫及茂巴思手似乎轻轻一动,也没证据就说是他弹了暗器帮脱里站好的,其余人心系剑杖之斗更加不知情。

    就是这意外一瞥,林阡看到茂巴思所在不远的林子里,有人一袭蓝衣,闲闲倚竹而立,应是戴着面纱,只见明眸婉转。

    那女子气质真是像极了当年的玉泽,不知她究竟是谁,在这里观战多久,又为何不上近前?

    无暇再去考虑这些细枝末节,林阡急忙回神再看吟儿。

    吟儿错过这次战机,与铁钼尔只剩三回合过招,她武功比他略高一筹,但欲将他打落桥栏时间明显不够,缓得一缓,十招的期限便打断了酣战。

    “竟又是三局平手,妙哉妙哉。”柏先生虽是文人,却也知这武斗势均力敌、平分秋色,自然满足他们这些观者。

    “接下去三局,便更关键了。”林阡看吟儿打过两局、体力下降,知道接下来自己必须先行上阵。

    

    剩下的三个对手,分别是齐良臣,轩辕九烨,楚风流。

    如若再平,恐怕又要加赛,对于阡吟实在不利。虽柏先生不是阡吟原有目的、胜负也都不影响索求真龙胆,但无论是适才交谈也好,或是年轻人气性所致,阡吟都想过关斩将一直到底。

    所以,金方在这三战必须有人落水。

    虽然林阡正常情况内力已经可以单挑齐良臣,但现在有伤在身又刚打过,可能会落劣势,只能勉强持平;虽然吟儿对战胜轩辕很有把握,但毕竟只有十回合的限招,很有可能也是平手。

    突破口就只能在武功比他们低、最近也一直在疗伤的楚风流身上。

    因此林阡的战术是尽量平局齐良臣、给吟儿去战轩辕,最后由他或吟儿之中实力留存较多者尽力击败楚风流。

    无论如何,他取得的战绩越好,吟儿的负担就越轻。不过,对于适才救了茂巴思一命导致没赢,他也没后悔。(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296章 一剑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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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三战对于金方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三战,自然不可能令林阡处处都心愿顺遂。

    果然刀掌相交不过三个回合,就教林阡感觉异常吃紧,齐良臣内力比他此刻强劲,是以铁掌招招压制、风势遽猛。林阡唯有保持一颗零胜欲的心,持刀兵来将挡,多番坚劈硬斫,力求自身无误。

    然而间不容发,几乎在同一时间,齐良臣真气流已暗中从四处攒集,冲着林阡全身各大穴道擒拿,一旦意乱,必遭入侵。

    林阡潜心入刀、忘却自我,无视这掌风急厉,无感那真气集结,即使不在最佳状态,也能维持意境时间。饮恨双刀挥斩自如,于掌气间穿行游走,时而有包罗万象之重,时而有化为乌有之轻,对付齐良臣掌气一虚一实、一软一硬,倒是棋逢对手,恰到好处。

    林齐二人都一心二用炉火纯青,只是林阡要稍累一些,五回合后,额头已沁出些汗水。

    如果说旁人的比武都能看见两团光影代表锋芒,林齐二人除了刀光掌影,最大的战场却还都在看不见的地方——捕捉不到踪迹的气流,和窥探不了根底的刀意,此刻它俩的比拼才最精彩、彼此也最艰难,然而观者竟不能完全知情,只有相互才知对手是多可怕。

    “意境已游刃有余,耐力亦一日千里。”对于林阡曾和完颜永琏打平,齐良臣由于当时正对战越风只知些粗略情况,如今再次站到对面,才清楚林阡最真实水准——他进步实在太大,竟能将先前还只能靠爆发打出来的实力发挥到这般稳定,更维持得从一而终,环庆之战初期,远远没到这种地步。

    那时林阡刚被齐良臣磨砺达到刀法上的“上善若水”境界,而到决战王爷之时这一境界已经得以巩固,内力亦达到又一稳定层阶;却是在决战王爷之后,他还克服了饮恨刀超强意境不能持续的缺陷……短短一月时间,实际水平已未必在齐良臣之下!

    无暇欣赏,险象环生,齐良臣极速转攻为守。饮恨刀热血沸腾,气势恢弘,力道反冲翻天覆地,齐良臣积蓄内劲,以掌破刀,实力强厚风激电骇。

    轰然对撞,旗鼓相当,齐良臣不容林阡喘息,将铁掌推前之际,再度以气流擒杀,直卸林阡各处关节。林阡进退从容,短刀反撩阻止其擒筋拿穴,长刀疾掠将铁掌战线封锁。却正是在这一回合,林阡发现齐良臣与其真气流坚如一体、竟是无缝可插的完美。

    “前些日子遇见渊声,齐良臣还没完全发挥就被打岔,所以使我不曾看见,他历练进步后的最高水平。”其实上回林阡就已经感觉齐良臣进步了很多,却没有像此战铺展到这么明显,除了当时渊声快刀斩乱麻之外,最大的原因是:那时候接招的人不是林阡。

    实战,才是最好的知己知彼。

    “近年来的每场战事,林阡都靠干扰齐将军和气流的交往来达到胜利的目的。然而,此刻大不易也。”楚风流如是说,事不过三,齐良臣的气流,已非林阡刀意能够侵扰。

    “然而即使这样完美的齐良臣,掌气袭击之下,林阡饮恨刀也并未见一丝瓦解——要知道,林阡此刻战力还不在最高。”轩辕眼中除了林阡没有别人,此刻轻声叹息。当林阡持刀与周边铁掌真气相持不下暴力在原地打转,因为速度太快力量太猛已教人分不清到底第几回合。金铁相击充斥于耳,真气充溢贯彻入心,这场硬碰硬的较量并没有谁更胜一筹。

    “在最高,也奈何不得齐将军。”楚风流笑而自信。

    “豫王府第一,名不虚传。”吟儿知道林阡不能故技重施将齐良臣干扰式打赢,不禁叹了口气。

    事实证明,豫王府三位高手,目前已全部达到高手堂平均实力。

    齐良臣的拳气,曾经忌看破、忌侵扰,高风雷的硬锤,曾经不灵活、不坚定,司马隆的剑法,曾经会迟钝、会滞后,这些,全都已经成为曾经。

    从前的齐良臣完全可以仗着内力绝顶、不屑于稳固到无懈可击,但终于他还是稳固到了无懈可击,从今往后,无论是林阡越风抑或岳离,任谁都无法干扰他和气流的交往。

    唯一打败齐良臣的方法,只剩下凭远超于他的内力硬克——除了渊声,谁会内力远超他?

    司马隆再怎样经验滚雪,都还是稍逊齐良臣一筹。齐良臣进步可能没他快,却比他彻底。

    掌起命落。

    “唉。”吟儿想到前不久合作对付渊声,齐良臣挡在他们身前有如天降甘霖的样子,就有点惋惜,“他要是咱们的人就好了。”高手堂的武功根底,年轻人的进步速度,介乎其中的豫王府高手们尤其齐良臣,竟然两者兼得。

    想得太美,都不知他俩何时打完的,无奈真是平局。作为对手,齐良臣和林阡近期战绩已经呈现出一副你追我赶、负势竞上的样子,好不容易在前些时间看见林阡有赶超他的架势,结果这局又教林阡觉察出日后对付他的艰苦。

    一战下来,林阡竟是精疲力尽、腿脚发软,根本没有余力再战楚风流,所以……计划实在赶不上变化。

    “没关系,交给我。”吟儿扶他坐在石上,轻声宽慰,携剑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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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于旁人比武前气势迫人、相互之间战意丛生,轩辕九烨挂着一副教人看不清含义的笑容,抱剑站在桥上悠然相视,教吟儿看见了就心一抖。

    不得不说,暌违这么久了,这鬼兮兮的邪恶一笑还是可以杀人。

    “看招!”吟儿的第一剑与其说是出击,不如说是想终止他这表情。

    刹那惜音剑气倾泻,换得轩辕剑锋回掠,清流浊浪于中途冲突,两重剑光竟相互点染成涟漪,向周边扩散开来既肃杀又好看。

    吟儿手中纷至沓来的“上关花”“下关风”“苍山雪”“洱海月”,意境清逸,招式轻灵,如释放出上窜下跌的风,如开放出姹紫嫣红的花,如堆放着与云相逐的雪,如绽放着漂浮于天的月,反观她对面的轩辕九烨,剑法特别精简,似乎没有几招,飘忽深邃,简单干净,却能将吟儿的剑法兼容并蓄,当然,并不是轻易地居高临下地收容,而是要付出十分大的代价——

    随着吟儿剑法的分崩离析,轩辕剑法自身也被摩擦殆尽,这两剑撞在一起竟有相互湮灭的趋势。

    实力相差而已,特色以吟儿更加鲜明。灵幻方面,吟儿常年占据统治地位,纵使轩辕也只能陪跑。三回合,惜音剑险些刺中轩辕却被之最后一刻闪过,吟儿力道完全落空差点站立不稳掉下桥栏,轩辕急追上来狠补一剑却看她重心一低、一剑回扫差点被她骗过,轩辕于是将计就计假意歪斜却步法一变直接绕到她身后。

    都想把对方击下桥栏,都想走绊敌落水捷径,就一回合功夫轩辕和吟儿相互就已经阴了对方好几次,一切剑招对身体扭动程度和剑法顾及范围都要求极高。两个人却都堪称这一领域的绝顶天才,快如闪电,形如鬼魅,围观者哪来得及叫好,全都屏气凝息,不知他们谁会中了对方的招。

    轩辕和吟儿都越打越顺,顷刻状态全出,流露于战局之中的玄色风和绛色光,此起彼伏,你来我往。墨血相缠,时而墨色中被穿插,时而血色被打散。

    “最秉承完颜永琏风格的两把剑。”林阡以前看陈铸和吟儿过招,以为他们是最像的师兄妹,没想到竟然还有更相似的。

    转眼已到第六回合,吟儿一时失误,没能维持好水准,竟被轩辕逮住破绽,轩辕剑随意动,当肩落下,眼看就将制住吟儿,逼迫吟儿使出了绝招自救……

    “那是什么?!”齐良臣似曾相识,声音颤抖,此刻吟儿剑中呈现出的,分明是南石窟寺里渊声的招式,刻骨铭心!

    果然被渊声历练过就是不一样,吟儿的自救绝招里又融入了一些新的东西。林阡点头默默赞许,眼含笑意:每次遇到新人,吟儿的剑术总会重组、改造。

    轩辕九烨亦脸色微变,没想到吟儿招数如此精奇,巧妙连环,后发制人,浑然天成。

    然而,轩辕九烨并没有就此认败,危难关头,当即持剑绞她手中惜音,这样的绞剑式同样也不属于轩辕、至少从来没见他打出过、师承何处?绝非王爷!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轩辕九烨在山东之战几近被林阡坑杀、拖着残身和血污一路逃亡、靠吃草吃泥吃树皮才活下来之后,九死一生进入了一处尘封多年的山洞、因祸得福得到了这样一套绝世剑法。

    而这套剑法,是几十年前拥有相似经历的被入魔渊声击垮的高手堂次席,养伤时苦思冥想所得,每招每式都能破解当时的渊声。渊声虽然心法奇多、毫无规律可循,偏巧他在南石窟寺所创剑法,和当时所用恰好一脉相承。是以轩辕手中强招迭起,全都对着吟儿对症下药。

    这情景,真可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这是什么剑法!”吟儿始料未及,即使她向来都主张不问招式、见到就拆,竟也还是无法阻止被其终结、更加无法破解。惜音剑险些脱手,好在她灵活性高,赶紧调运真气,试图强行将轩辕剑法截停,然而轩辕眼神一厉,一霎和吟儿一直平衡甚至较弱的那股内气,忽然像有了无穷填充一般,越来越强,越来越长,连绵不绝,显然完全来自轩辕九烨体内——

    “他的内力,原来也已经这么强……”

    这句话,同时出现在包括吟儿、林阡、楚风流、齐良臣在内的所有人脑海里!

    是的,轩辕九烨的真实武功,在此之前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么长时间里,经历了陇右与环庆的金军惨败,他一直未曾彰显,并非像曹玄对苏慕梓存心欺瞒,他是在等待剑法成熟、以及内功突破又一境界。至于为何连这个理由也绝口不提、即使对楚风流……这也是他毒蛇一贯的风格。

    轩辕九烨的内功,像是吸收了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而炼化,这样的心法应该是轩辕九烨从来就有的,然而经过一年多的休整和参悟,他提升到了第二境界。原先只令人看到他剑法的兼容并蓄,如今已感受到他真气的温瑞祥和。

    这世上最返璞归真的剑法和最正义凛然的内功,竟然存在于这样一个最邪恶的人手上还融为一体,简单通透,并且,他还拥有着能够和昔年渊声正面对峙的无上剑招!

    “这实力我能接吗?!”林阡来不及关心吟儿,脑海里全是这样的震惊,等终于关心到吟儿的时候,就只能对不关心她表示愧疚了——

    扑通一声,吟儿连人带剑掉下桥去,真是越忌水就越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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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主人家救上来后,吟儿既惊又气:“凭什么敌人能复活还实力翻倍?!”

    林阡知道轩辕可能是想等时机成熟再显山露水、以一场意外突袭来决胜陕北,然而此番交战吟儿却逼他出手,所以,“吟儿表现也很出色……”然而看吟儿为躲这第七剑气喘吁吁,自己也是因齐良臣而无以为继,要想挺近决赛,他俩还需在六回合以下的情况下赢得楚风流,谈何容易!

    楚风流再怎么看轻也是金北第四的水平,而且谁说她会不会也深藏不露?!

    阡吟平四局、输一局,只剩最后一局,眼看无缘柏轻舟,侍女看出他俩窘境,已经上前询问:“二位是否弃权?”

    “那个得之必得天下,可真教人舍不得……”吟儿嘀咕,林阡也实在可惜了和柏先生的交流竟然如此之短,虽然输得心服口服,却也不愿放弃拼搏:“我来战她。”大不了再落次水,也好过不战而败。

    “可是!”吟儿面露担忧,“还是我来吧!”

    无论哪个,都是面色苍白。

    当此时,蒙人已经确保晋级,金宋之战虽然还有变数,但金方已稳操胜券。凭他们对林阡的了解,点到为止的比武林阡不可能有“绝境爆发”的可能。所以,即使还剩一丝体力或者体力全无,都没可能冲着楚风流走火入魔。正常着打,比不过她。

    便在这敌强我弱的关键时候,忽然人群里传来这样的声音:“我来。”

    人群让开一条道来,循声只见一黄衣少年,从前不曾见过,也未想到其出现。

    “阁下尊姓大名?”吟儿还愣神,林阡先询问这及时雨。

    “在下萧史,来自于黔州。”少年容貌俊美,眉清目秀,吟儿一怔:“肖逝?”

    “萧然之萧,史记之史。”少年一笑,和他们差不多大年纪。

    侍女说,他是跟随金方一起进谷来的,本以为是金人,原来只不过是当时不曾找到宋方大部队的宋人。

    “阁下真是抗金联盟的人物?”楚风流难以窥探敌情,不知这是否属于林阡后招,林阡和吟儿只身前往本就不太对劲,而此人起先藏身己方不知是否海上升明月?林阡在陕北的王牌间谍“转魄”,或者落远空本人,会因为这次比武而放弃潜伏?然而询问左右都不识他,难道是个寻常探子?如是,疑云密布。

    “不在抗金联盟,难道就不能抗金?”少年语气冷冷淡淡,对她充满敌意。

    林阡原本猜他是沈家寨或魔门的新秀,却听他说不在盟军,那就只是游离于江湖上的,听得这话,心里却是一暖:这或许是举国北伐给他的唯一慰藉了,很多江湖侠客都已经开始投身战斗……

    却不知他是如何得到了柏先生的消息,还是他是正巧路过此地?不及询问,他和楚风流的比武就已经开始。

    金人不会放弃柏轻舟反而明目张胆向林阡身边输送间谍;鞑靼人更看重阡吟,更想他俩出局,所以不会出人手暗助;小王爷虽然能通过安插人手、借力伺机夺取柏先生,但他借金借宋实际是一样的。故此,萧史不可能是任何一方的别有用心,他是出于自愿帮林阡。

    所以林阡还没到第一回合结束就选择了绝对互信。

    吟儿多看了几眼,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297章 竹庐夜话

    一直以来,楚风流的沙场战绩太过耀眼,令人险些忘记她在武坛的成就,她,是实至名归的金北第四,与陈铸、轩辕九烨一样师承完颜永琏。

    完颜永琏因材施教,是以几个徒弟虽然风格类似,却是不同内功根基,剑招内涵也略有相异。剑在楚风流之手,不像陈铸般杂乱无章、轩辕九烨般简单飘忽,却自有其淡远清微。

    这样的剑法,表面也能变幻杂奇,骨子里全然恬淡潇洒,一剑刺出,招数之简静令人惊叹,力道也比印象中强劲得多,教阡吟难免后怕,如果是他俩上阵,恐怕没到六招就落水了。

    难免为萧史感到担心,只怕他不敌受到伤害,然而三回合毕,看萧楚双剑纠缠分开,竟是楚风流后退半步,林阡难免惊喜:“这少年内力比楚风流深厚。”

    楚风流似也发现棘手,虽被萧史力道压制,却在第四回合三剑连环绝杀,凭此抢攻重夺对节奏的控制。

    萧史剑法匪夷所思,在此竟然毫无防守,而是采取边进攻边拆破的方式,朝向楚风流所在一往无前。看他剑招并不精湛,却还是能迎刃而解,初现江湖,大放异彩。

    “高手都散落在江湖上啊。”林阡看不出他何门何派,只觉剑法异常凄厉,令他想起不着甲胄冲锋陷阵的洛轻尘。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吟儿带一丝谄媚的笑,知道林阡想要他。

    不刻便到第五回合,萧史越打越狠,眼中战意凛冽,似有刻骨仇恨。林阡品其剑招极为粗糙,但攻势凶猛、角度刁钻、变化无穷。

    不禁心念一动:他样子文文弱弱,竟用这般凶险剑法。

    楚风流剑法虽然以淡定著称,却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之意,二分淡定、八分狠厉,此刻剑速增加,九路齐头并进。

    萧史剑走偏锋,招式诡谲,分别取不可思议角度、各个击破挟制住了这九路。由于他剑法只存在进攻省下了防守时间,所以在楚风流不及反应之际,剑圈已极速笼罩她头顶,气力卓绝,光芒耀眼。说时迟那时快楚风流匆忙自救,囫囵一剑横斩向那光圈,虽然形势急迫,倒也切中肯綮。

    然而萧史攻势虽滞,却比楚风流轻松,剑下忽然扣出一片绿影,凝神看像极了竹叶。近在咫尺楚风流岂能不知威胁,随着这暗器的近身飞袭,楚风流唯能重心一低避了过去。然而那暗器竟不知何故又从后旋回,与此同时萧史剑圈再度狠辣前推。楚风流两面受阻无路可去只能滚出,随着她掉落桥栏,萧史长剑回鞘,干净利落的六招。

    “这,这……这么厉害……”吟儿惊到咋舌,没想到萧史几近碾压。凭这种出奇招制胜的本领,他正面比武未必输给自己。

    林阡和轩辕的注意力都在最后出现的那片竹叶上,萧史摘叶飞花的暗器本事一流,而且只怕毒术也是相当高超的——很明显在被楚风流避开之后又旋回的并不是暗器本身,而是存在其上的毒药,被萧史巧妙地嵌于暗器之上,发挥时可谓操控自如。

    楚风流六招即输,难以置信地将金方到手的胜利让给了宋方。轩辕九烨和齐良臣赶紧上前相扶,对于这意想不到的失败都是脑中一片空白。

    从萧史出现到上阵,每个回合都一直给阡吟不断的惊喜,到此刻恰好六招取胜实在惊喜爆棚,林阡和吟儿一同上前相谢,萧史只是浅笑摇头:“盟王盟主,对付外敌,在下分内之事。”温润如玉,秀气英拔,那一低头的瞬间,竟让吟儿觉得他像个女子。

    “诸位请随我来。”柏先生对宋蒙双方说,继西夏、小王爷之后,金方止步第三场考验,瞠目结舌,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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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随柏先生折入竹径,百转千回,日渐西移,终至一僻静小园。

    喧嚣渐远,万籁俱寂。

    雅致的花木主宰,清澈的潭水环伺,幽深的琴音围绕,在这里,行人、武器都是过客。久矣,望峰息心,窥谷忘反。

    柏先生正和茂巴思、脱里、铁钼尔等人以蒙古语交谈着什么,林阡吟儿和萧史一概听不懂,趁着这闲暇四处观赏,满眼的树竹新鲜欲滴,人也仿佛融进这水气里。

    “盟王,盟主,似乎并非为了先生而来?”柏先生问了句令他俩觉得特别奇怪的话,为什么他自己称自己为先生?

    “原先是为了惜盐谷中的真龙胆,不过适才与您倾谈过后,为您的谈吐与眼界吸引,不自禁要过关斩将、赢得与您继续交流。”林阡实话实说。

    “说来也是缘分啊。否则,凭金方秘密行动、刻意封锁消息,盟王盟主只怕会错过这次入谷见先生。”柏先生笑。

    “倒真是缘分使然呢。”吟儿心想此番真要感谢渊声指路,林阡这才知道原来轩辕九烨和楚风流是有意防着宋方,当盟军在崆峒山顶立碑宣扬天命之时,他们其实已经为了同一个目的动身来寻柏轻舟——林阡心念一动,眼前人说起先生二字语带恭敬,难道他不是柏先生本人?

    “天意,为了招贤纳士来的全都被挡在了园外,反倒是歪打正着的通过了考验。”老先生叹了一声。

    请柏轻舟出山,西夏人应当最为急迫,小王爷应当最有诚意,金国人应当最具计划,然而能见柏轻舟的两方,竟都不是因为求才若渴才来。

    “是啊,蒙古人本来还是为了抢美女。”吟儿笑起来。

    可是,无备而来的宋蒙一样通过了前几关的考验——态度,都能等柏轻舟睡醒;见识,都形成了一定的大局观;理念,谁不会说为了天下大同;武功,都能保障柏轻舟的安全。

    “若然择主,但愿先生才华不被买椟还珠。”老先生面露一丝忧愁,并未紧跟着吟儿的话嘲笑蒙人。

    林阡听出音来,愈发肯定:“原来柏先生,真是位女子?”

    “正是在下的师叔。”老先生陈述之时,吟儿知道,这个师叔称谓也并不能界定年龄,但辈分上、见地上,柏先生恐怕还在他之上,不禁平添了一丝好奇。

    

    一夜之前。

    惜盐谷。

    有一女子于池边闲坐,水蓝衣衫,发髻高挽,颀长苗条,背影清丽。

    浩瀚星辰,于无垠夜空中排列出奇特的图案。随着视线由上而下,璀璨天光恍如倾入盐池,水面白茫茫如雪如镜。一阵山风拂过,池面泛起涟漪,带着星象一同晃荡起来。

    “明日便需择主了。”轻叹一声,夜色捕捉到女子的脚踝,寂寞地延伸到树上,在地面形成斑驳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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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园深处,清幽竹庐,主人家隔帘而坐,朦胧见窈窕倩影,飘然有仙人之神。

    微风拂动,透过帷幕若有若无的衣色,提醒林阡这好像就是那个远观他们比武的女子。

    一干人等,对帘后身姿愣了半晌,终于记得拜谒——在金夏全然出局之后,宋蒙经过先前的几轮考验逐渐意识到了此女的真正价值,于是巧妙地承接了金夏的来意,要将这位柏先生请出山去、辅佐他们结束乱世,首先他们就该像金夏人一样具备足够的诚意。

    自报家门,一边的主上是统一了蒙古草原的成吉思汗,一边是手握着南宋盟军的林阡凤箫吟亲赴。

    其实她何尝不清楚他们是谁,却好像在他们之间还有所摇摆。

    此刻她开口道:“轻舟不才,隐于西夏,乱世只愿苟全性命,不求兼济天下,蒙诸位厚爱、远道光临,不胜荣幸。”

    经她示意,宋蒙分别以宾客之身坐下,侍女们分别献茶,吟儿品了几口,尤为好喝,特别是泡茶的水、应是采自竹上之露。

    “天下大势,还望柏先生不吝赐教。”不知蒙人对柏轻舟说了什么,林阡随即说明了此刻的来意。

    “隐士而已,与世隔绝多年。而谋士、贤才放眼四海,不胜枚举。何以非要我出谷来襄助?”柏轻舟还算客气,没有说众人逼迫她。

    “先生一门,应都是眼观天下、心系黎民,或因遭人陷害才避居于此。先生之才经天纬地,完全埋没着实可惜。”林阡说。

    “对于汝等志向,轻舟愿闻其详。”柏轻舟问,“奉行何种原则,方能一统天下?”

    “绝对互信,不离不弃,得人心者得天下。”林阡说时,吟儿听侍女同时在讲蒙古语,思索可能是翻译给了蒙古人听,而还未回神,就听得另一侍女传达汉语:“蒙古铁骑,天下无敌,唯有武力才能征服。”

    柏轻舟沉默不曾参与回答,很明显是给他们双方论战!

    只听得脱里闻言冷笑一声:“实在幼稚。马蹄之下,摧枯拉朽,片甲不留,命都没了,哪有收揽人心的空暇和资格。”

    “只靠武力,不顾人心,如何守成?如何治理?怕是刚摧枯拉朽不久,自身便分崩离析了吧。”吟儿笑而反驳。

    “我蒙古戎行训练有素、智勇双全、配备一流、气吞万里,看见我所向披靡,人心望风归顺,何来无法治理?”脱里道。

    “望风归顺者,必然迫于形势,并非心悦诚服,他日若遇契机,必然见风转舵。”林阡道。

    “此等注定不诚者,不会容许活命。”茂巴思目露杀机。

    双方在侍女的帮助下唇枪舌剑,倒也不失激烈,柏轻舟一直未曾发话,只是静坐细听,到尾声时,已是日暮时分。

    “盟王盟主,上前一步吧。”柏轻舟忽然开口,阡吟皆是一喜,不料那茂巴思似乎听出了这句何意,一刀直接朝毫无防备的吟儿猛刺,林阡听风而动,饮恨刀随即出鞘相护,茂巴思声东击西,朝前走了几步径直要挑开柏轻舟帐帘,萧史手中扣竹叶急追,茂巴思锁链横胸,将他暗器成功扫回,却忽然啊了一声面色土灰。

    “暗器有毒……”吟儿久病成医,知道萧史毒术不亚于金陵,这时才灵光一现,他长得着实和陵儿有几分相像!

    宋蒙双方顿时剑拔弩张,柏轻舟稍一抚琴,其族人得到指令,整座惜盐谷忽而风声大作,山兽异动,配合漫天血光,无比触目惊心。

    金帐武士们思及谷中毒蛇猛兽,又看林阡武功绝顶、萧史毒术一流而己方首领受伤,连同归于尽都是妄想,一时不敢再动。

    “恕不远送。”柏轻舟冷冷说了句汉语,让侍女们间接翻译给蒙人听,对他们不愿再费口舌。

    

    后来阡吟才知,蒙古人是因戾气过重,所以令柏轻舟心念转折,加之茂巴思一言不合就要杀她,更加加速了他们的出局。

    毕竟柏轻舟是文人,不喜看见决一死战,适才武斗也是点到为止。虽然用比武来筛选,她更想看见的不是武力,而是比武的过程,想看见他们三方为了晋级决赛各自会作出怎样安排、使出什么招数、都是怎样表现。就算那时,蒙古人也是不合格的。

    说来蒙古人实在可惜,换个代表来,或许结局都不一样。当然,值得欣喜和庆幸的是,阡吟居然神奇地凭着两个人加一个外援,就得到了最终面见柏轻舟的机会。

    然而,不代表这样他们就能带走柏轻舟。

    卷帘相见,柏轻舟依然戴着面纱。来的路上老先生就和阡吟说起,柏轻舟在归隐之前就一直都以蒙面示人,对此外界的说法是“何人敢揭天命”?真实原因怕只有柏家人自己知道。

    这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细细算来她年纪应该大于林阡,却有着不输少女的体态,除此还多了一份成熟气质。虽然隔着面纱,尚能见得肤白如雪,气定神闲,举止雍容。

    帘一旦掀开,可见竹庐内空空荡荡,竟连本书都不曾有,墨宝之类亦束之高阁,眼看和王佐之才边都不沾,

    “盟王,盟主,是何时知道了蒙古存在?”柏轻舟问。

    “去年秋天。”吟儿忆起西夏之行。

    “去年春天,盟军尚在山东与完颜永琏作战,为何秋天就到了陇陕?”柏轻舟的问题看似简单,内含深意。

    “柏先生原来是想指教在下,完颜永琏是特意选在陇陕给我后院放火,好让我可以通过瀚抒、通过西夏,知道蒙古的存在、甚至和蒙古有冲突?”林阡茅塞顿开。

    “是的,完颜永琏的这一做法,原是希望宋蒙之间能有摩擦,可惜未能如愿。然而即使只是让你们互相知悉,也帮我问出了今天我要问盟王的问题——若盟军与金交战、陷入胶着,此时蒙古南下,该如何是好?”如果前次交谈,老先生问他的是从前和眼前,那么这次论势,柏轻舟说的可能关系到几年后,十几年后,甚至几十年后。

    因为柏轻舟这句话完全忽略了宋廷即将发生的举国北伐,而直指将来林阡为首的抗金联盟与完颜永琏守护的大金朝正面交锋。接下来的若干年里,林阡和完颜永琏很可能都战火连绵,纷争不断,不可开交。

    林阡没有及时回答,因为这个问题他先前从来没想过,一直以来父辈给予的志向全是关乎抗金,盟军最初的梦想也是北定中原、收复失地,忽然有人拉伸了战场,问起当知晓有第三方并且也有野心该怎么办?若蒙古对华夏也虎视眈眈,金宋会不会继续相争?

    “两个仇敌,不可能同仇敌忾,也很难偃旗息鼓。但势均力敌之下继续互耗的结果,很可能是油尽灯枯,渔翁得利……”林阡无法正面回答,只觉心乱如麻。

    吟儿黯然垂眸,金宋双方之间刻骨铭心的仇恨,用不着追溯她的身世,从身边萧史剑斗楚风流时的表情就看得出来。

    “还有另一种可能——若金人与盟军未曾陷入胶着,而是分出了胜负,此时蒙古才南下。鉴于已从西夏入手尝试,蒙古可能采取先攻金朝。盟军无论作为败者胜者,都会被其邀兵合击。”柏轻舟问。

    “金军与盟军如果真先对决,金朝无论胜负,必然不敌蒙古。以我军仇恨,必然希望金朝覆灭,但若与蒙古合作,是不费吹灰之力借刀杀人,还是为他人做嫁衣甚至唇亡齿寒……”林阡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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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轻舟抬手一放,壁上卷轴般挂藏的物件得以展开,越来越长,越来越广,凝神望去,原是一幅包含有蒙古、金、宋、西夏、大理、吐蕃、高昌等等在内的庞大版图,夜幕降临之时,她亲自秉着灯火,给林阡讲述对策:

    “数千年来,天下版图不断拉伸着,以我手绘这幅来看过往,这天下其实从来就未统一过。”柏轻舟说,“金朝侵略南宋、欺压蒙古分别近百年,期间南宋偏安苟活、蒙古乱世纷争。然而就在近年来,蒙古由成吉思汗一统,南宋盟军亦全听盟王号令,完颜永琏坐镇大金两面拒敌,其余,西夏大理名存实亡,宋廷官军战力薄弱,周边小国不足挂齿,普天之下实际只剩金、蒙、盟军三方逐鹿。如今盟王所在陕西,恰好能与完颜永琏、成吉思汗分别接壤,是故两两都能开战。

    “但以仇恨来论,金朝吸引皆高,盟军与蒙古先战的可能极小。是以第一点,盟王需记得,他日若金蒙先战,不可存侥幸心理、不可立即参与并合作灭金,完全意识不到蒙古这样的潜在敌人更危险。”柏轻舟说时眼眸清亮。

    “若只顾眼前的仇恨,而不顾身边的祸害,那么南宋终有一天也会被灭。”林阡悟道,“这不是单纯的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是以盟军不该脑热、高枕无忧,而应居安思危、静观其变,必要时蒙古威胁更甚于金……”今天之前他说出这番话必然大逆不道,可现在拉伸了视野他知道怎样对盟军、对宋廷才最有利。

    “若金蒙先战,也是在这片曾属于大宋的国土上,我方自不应该胡乱搀和,甚至还去帮新来的狼驱走旧有的虎,如此,只怕大宋家国更难收复。”萧史回答,义正言辞。

    “几位有这样的领悟真是好极了。”柏轻舟点头,“然而另一种情况,却是金朝与盟军先战,这比金蒙先战的可能性大得多,因为宋廷的开禧北伐已在眼前,盟军难免被带快、带乱了自身发展的节奏。”

    “不得不说,官军这场箭在弦上的举国北伐,正是完颜永琏故意诱导。他的意图,是希望宋廷不敌惨败的同时,裹挟得盟军混乱退场,最迎合他的结局是盟军自此一蹶不振,如此,他好专心筹备与蒙古的战事。”林阡叹了口气。

    “完颜永琏意欲制止你的扩张、存心以官军叨扰,然而你定然尽力保证盟军不被官军拖垮,因此这番交锋你虽辛苦,却恐怕会令完颜永琏心愿落空。”柏轻舟道。

    “这样说来,完颜永琏会亲手把金朝拉进和盟军交战的泥沼……”吟儿问时难免心忧。

    “若然那样,请盟王记得第二点,金与宋实力相当,互耗必蒙古得利,决不可过于纠缠而罔顾蒙古存在。”柏轻舟道。

    “真正对敌之时,如何能够防止过于纠缠?”林阡问。

    “金朝是宋蒙共有的仇人是以完颜永琏两面受敌,影响战争激烈程度的主动权实际在盟王手里。只要盟王对于盟军的扩张不似宋廷般过分激进,完颜永琏不会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与盟军两败俱伤。”柏轻舟道。

    “先生令我茅塞顿开。”林阡不再心乱。

    “盟军以蜀川为据,占陇右、陕南、山东,这四处保障则强,动荡则弱。开禧北伐期间,这四处须自我巩固。它们是盟军的根本。”柏轻舟道,“庆原、京兆、鄜延,皆非一时能撼,开禧北伐发生则更加难克,盟军短期内不可急躁。盟王可先将陕北地区暂且放下,转从山东河北朝河东开拓,徐图进取。”柏轻舟说出她为盟军拟定的方针,部分也和林阡不谋而合。但她认为开疆辟土的下一步,不再是陕北,而是先河东。

    “一则避开陕北小王爷搅局;二则不教山东河北义军孤掌难鸣;三则河东可以缓图,合乎大局;四则,北伐官军于东于西皆有盟军从敌后支援、中路也需有盟军照应;五则,河东一带非完颜永琏控制,其中郢王与完颜永琏不和,盟军更有胜算;六则,若然蒙古入局,河东比陇陕更近调控。”柏轻舟说出六处优势。

    林阡虽然也曾交战陕北眼观河东,但从未想过那里会比陕北更有胜算,原还将之安排在陕北之后,听柏轻舟分析具体原因,再联系天下大局,眼前身后——需要事缓图之,需要支援官军,需要留意蒙古,确实应该从现在起着手向河东安插据点、悄然拓展。

    “先生所言,字字珠玑。”林阡接受柏轻舟的建议。

    “只不过……”柏轻舟叹了一声,移开灯火,“我夜观星象,知天命未定。就在这开禧二年,会出现无限变数。南宋举国伐金之际,希望盟王不受任何外因干扰,奉行你我说定的两点原则。如此,方能护佑家国、北定中原、收复失地,但若稍有差池,则一切尽化泡影。”

    “开禧二年,宋廷北伐迫在眉睫,蒙古人一时还无法参与。所以我需让盟军做到徐图缓进,和完颜永琏绝不互耗到底。”林阡点头。

    “父亲心里,应该也是这样想的,绝不和任何一方互耗到底。”吟儿心里暗暗想。(未完待续。)

第1298章 曲径通幽

    入夜之后,惜盐谷自有一番好景色。星光灿烂,池水如镜,上下相照,风光无限。

    沿池一直走到湖畔,更惊讶于浩瀚山庄原只不过棋盘一点。转弯到这尽头,忽觉眼前一亮,心境豁然开朗。放目远眺,天地间全然原野,一眼望不到边。

    水田错落,渠道纵横,原来柏轻舟的族人早已在这世外桃源作出了如斯开垦,足以世代相传。

    彼时金夏蒙诸方势力都已退出谷去,阡吟也向柏轻舟表明了初衷。柏轻舟同意将真龙胆一瓣取下,其余则继续庇护谷中居民,阡吟自然感激不尽。

    萧史与真龙胆之行没有关系,阡吟也不好再烦他劳顿,加之他比武后有所疲累,是以被柏家人安顿在竹庐休憩。

    “从水路去更快。”柏轻舟带阡吟登上竹筏,撑起一支长蒿为他们引路。

    晚风徐徐,芦絮轻舞,湖畔茂盛的林木与田野,夜色中独显一番墨绿。

    湖面微澜,鹤栖鱼飞,不见船行,只见景移。

    竹筏静静缓缓漂在水面上,黑夜里天幕倒挂投射,人在水面上星星的倒影里走。

    四面八方全然微光浮动,配上远近清新的空气、不知何处传来的歌谣,感觉整颗心越来越沉淀。

    “这里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吟儿安然掬水捞星,却不敢开口打破这里的意境。

    可惜这万籁俱寂还是被林阡破坏了:“柏先生,认为陕北小王爷是‘搅局’?”搅局,是柏轻舟的原话。

    林阡忖度柏轻舟曾经指教过李纯祐如何对抗蒙古,是以并不会纯粹因为谁强就依从谁,但她也不会去选择自己不认可的主,所以她竟对小王爷的思想不以为然。

    吟儿一愣,屏息关注,她知道林阡很在意哥哥这个对手。

    “如果没有蒙古的存在,我会考虑选择小王爷,毕竟他的理想是天下太平,没有战争,对民众再好不过。”柏轻舟回答时动作放慢。

    “若仅仅局限在金宋的棋盘,小王爷的策略未尝不可。然而疆场不断向外延伸,小王爷根本就是区域内的阻碍,过分固执,反而可能伤害天下苍生。”所以柏轻舟才拒绝了小王爷,也是提醒他他并不能顺心遂愿。

    “或许他心里和我一样想法,原以为自己对形势了如指掌,却在遇到柏先生之后,才知自己坐井观天。”林阡坦然。

    柏轻舟一怔,清浅一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上岸之后行了一段,沿途看到几个柏氏族人,见他们靠近真龙胆,便散发给他们一些物事。与白昼丹药需要服食不同,这些东西只需随身携带即可。怪也怪在,三人逼近那真龙胆的途中,竟然无一毒蛇猛兽挡道,如此听话。

    就算金陵在此,也不会很容易就寻到途径对付蛇兽,这些不通武功毒术只靠智慧生存的人,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开垦耕种有可能,却是如何发现了这些驯服毒蛇猛兽的策略?

    “此地名叫惜盐,顾名思义盛产盐。适才经行的便有盐池。”柏轻舟道。

    “什么,这是……盐?”吟儿觉得不可思议。

    “惜盐谷的这个角落十分炎热干燥,这些毒蛇猛兽的首脑体软,撒盐则会失水皱缩而死,久而久之,见盐不敢靠近,以至于所有蛇兽都随之避闪。”柏轻舟解释。

    “所以我等奋命搏杀不可接近的毒花,对策竟在这惜盐谷的名字里。”林阡汗颜。

    “我先前却也不知,蛇兽供奉之花,原可入药救命。”柏轻舟注视着林阡采摘、身临峭壁他轻功卓绝。

    “柏先生,谢谢。”林阡得她同意终于取到这来之不易的真龙胆,感谢之情溢于言表。

    “不必言谢,我已答应随你们出山,这是我应当做的。”柏轻舟说。

    “柏先生。”林阡真挚地对她讲,“林阡知先生是被众人逼迫才肯相见,虽然也认为先生之才埋没可惜,但决不想强人所难——先生如果并不愿意离开惜盐谷,可以不走。”

    “现身虽被迫,择主却自愿。”柏轻舟眼中瞬然噙泪,“这一柄锋利宝剑淬炼这么久,早就等命定之主持之出鞘——”上前行礼,意念坚决:“主公。”

    “先生出山,苍生之幸!”林阡喜出望外,急忙将她扶起。

    

    翌日,神堂堡杀气不减,金蒙夏人无一人离境。

    事实如此,只要柏轻舟出山,其余势力必定杀之后快,绝不给对手此消彼长的机会。

    如今他们同仇敌忾,林阡、吟儿、萧史一旦出谷就很难保障柏轻舟的安全。

    然而柏轻舟对此无所畏惧,笑道:“主公莫忧。金方刻意封锁的消息,如今应该也到了陇陕,盟军知道主公在这里,必然已经派遣接应。有了他们,自能保我万无一失。”

    柏家与外界一向有他们特有的交流方式,譬如上次柏轻舟的知己被擒,便是将消息缚于鹤腿、通风报信,今次阡吟也冒险出谷在镇上留下记号给可能来到的盟军,指教他们如何与谷内联络。

    果不其然,盟军滞后了几日总算有了音讯,包括何慧如、辜听弦、赫品章在内的几位高手都已候在谷外,由于气候恶劣暂时进不来。

    “有慧如还不足够?”吟儿笑,慧如就可以自造一个惜盐谷。

    “早先其实想过带她来寻毒,然而她虽能无敌于毒蛇猛兽,却不一定抗得过恶劣气候,实不愿她涉险,于是只能作罢。”林阡道。

    “哈哈,收拾收拾一起出谷,顺便把萧史介绍给他们!”吟儿喜笑颜开。

    劲敌环绕,虎视眈眈,所幸柏轻舟这一“得之便得天下”的谶语,一时半刻还不至于上升到沙场层面、严重到国家之间为之斗争,不过不得不说,如今金蒙高手合力阻击因小见大,林阡拿下柏轻舟存在着一定后患。这也是柏轻舟为什么说宋蒙之间也有开战可能,大概也是柏轻舟最终对宋蒙二选一的原因之一。

    事实上谁最终获得柏轻舟都需要胆量,然而风险和机遇总是并存。

    

    满心满意把柏轻舟和萧史都介绍给盟军,然而现实却给了阡吟重重一击……

    在这个遍寻不着萧史的早晨,他们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住处,装有真龙胆的包袱——

    不翼而飞!

    “这!”吟儿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已不是第一次遭到背叛,可是未免太快也太意料之外。

    前日萧史还是个帮他们得到真龙胆的及时雨啊!他对金人的刻骨仇恨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俩暂时忘却了初心来争夺柏先生,却不知道原来他和我们的来意才是一样,一样是为了真龙胆……”林阡想到当日萧史摘叶飞花蕴含无上毒术的样子,串联起来难免后悔,明明有过提示却还是没有想到,“我排除了那么多可能,全都立足于柏先生,然而他不是为了金夏蒙任何一方,也不是纯粹要帮盟军,他是为了他自己!”

    同时柏轻舟的侍女前来禀报柏轻舟,峭壁上真龙胆整个都不见了。萧史,他知道他们前夜用盐来防蛇兽!

    如今谷外虽还有蛇兽环绕,大多只是眷恋真龙胆残留的气息,不久之后便会散尽,金夏蒙人也会知情。

    萧史和真龙胆之行没有关系?不,不是他帮他们得到真龙胆,而是他们帮他得到!

    “不幸中的万幸是,金夏蒙人暂时还不知道真龙胆已经不再,咱们必须尽快与慧如汇合。而且,为避免谷中民众日后被扰,慧如不得不勉强入谷一次,召唤一批毒物,命它们聚集、庇护在原地。”林阡说。

    “好。”柏轻舟点头,暂时也只能如此了,“幸好萧史取真龙胆,并非故意为了和我族人对着干,只是正巧拆毁了我们的生存屏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吟儿脸上火辣辣的,“绝对互信”说出口,才几天就不成立了,实在打脸。

    “吟儿。终有一天会再见,他会加入我们。”林阡一笑按在她肩上。

    如萧史般保家卫国的少年英雄,背叛是偶然,出现才是必然,不止萧史最终一定会撇开一己之私加入,还会有更多的萧史出现或者已经出现,大势所趋也。

    别忘了,“若金蒙先战,也是在这片曾属于大宋的国土上,我方自不应该胡乱搀和,甚至还去帮新来的狼驱走旧有的虎,如此,只怕大宋家国更难收复。”对柏轻舟的这句回答,不是阡吟,而恰恰是萧史说的。

    

    真龙胆意外失窃,萧史连一片叶子也没给阡吟留下。

    如此受挫,阡吟重回盟军,也只能在交代群雄保护好柏轻舟、发散消息由江湖人士四处找寻萧史之后,再次收拾行装启程去葭州寻找灵仙草。

    护送浣尘渊声的专人正巧也在近日返回,告知阡吟治愈火毒总共需要三件宝物,缺一不可。渊声当日没有交代的第三件,是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否存在世上的凶兽之王。

    冲这点,吟儿也想说,这老家伙真心不靠谱……所以未必如渊声所说是缺一不可,有可能灵仙草单独就能治吟儿呢?

    任何希望,林阡都不会放弃。

    沿着边境一路向北前往葭州,战争留下的痕迹愈发明显。

    柏轻舟提起过,就在去年秋冬季节,不远处的河东北路,蒙古曾对金朝进犯,并与监军完颜天骥相持不下,西夏先王李纯祐曾想趁机获利,前来追杀,却一无所获。

    “大蒙古国才是完颜璟和完颜永琏北疆经略的真正对手,无怪乎完颜永琏近期回朝务政,应该和蒙古人近期的侵略脱不了关系。”林阡见到这沧海横流,想起惜盐谷中的田连阡陌,难免悲悯。

    “原来成吉思汗对金朝的复仇已经开始了……”吟儿叹。

    “柏先生说,完颜永琏早在山东之战便已经注意到了河东的布防,十一月果然便被入侵,如此远见。”林阡道。

    “父亲两面应敌,却依然进退从容,实乃当世最强豪杰。”吟儿点头。谁没有劲敌?父亲现在依然是当世最强无疑。

    二月中旬,阡吟日夜兼程,终于抵达目的地。曾属于大宋的铁葭州,如今依旧矗立于黄河岸边,三面环水,绝壁凌空。

    如今,它竟已成金夏蒙三国的边关,每临旧迹,不胜感慨。

    

    阡吟依循寻获真龙胆的方略,在葭州开始了探索灵仙草之旅,按理说此地语言还稍通一些,比前次找药应该快上不少,然而令阡吟意料之外的是,葭州当地并没有一处像惜盐谷那样,具备着燥热环境提供寒毒生长,甚而至于恰恰相反,倒有好几处荒郊野地,惊人得阴寒、冰冻。

    阡吟只能转而求人,百转千回找到葭州人称最通晓毒术的老者,其已年逾古稀、老态龙钟:“灵仙草?仙草……这名字极是熟稔,我想想,很快就能想起来……”然后他想了半天,翻了很多书籍,在阡吟差点睡着的时候一拍桌子,“对了我记起来了,半个月前陕西秦家那丫头来取而不得,那是咱们葭州最烈的大火之毒!”

    “大火之毒”如雷贯耳,阡吟只觉晴天霹雳,渊声和眼前老者,哪个说的话才更可信?都像在胡说八道!哪能用大火之毒来治吟儿身上的火毒!明明他们要找的是寒毒啊!

    细细咀嚼,更加荒谬,“半个月前”“陕西秦家那丫头”——老者口中控弦庄研制火毒的秦氏,乃是秦敏秦毓的母亲,也就是二十多年前差点杀死林楚江却意外促成玉紫烟与之结合的女人,她,早就已经死了……

    可是,这才解释了为什么葭州当地没有任何适合寒毒生存的环境——因为这里更容纳火毒。

    “诶,可惜昨天另一个小姑娘把它取走啦。”老者还在自言自语,这个“昨天”,显然也已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了……

    “控弦庄秦氏取而不得的火毒,可能已经被他人夺走了,只是渊声记忆里还在葭州,所以刻舟求剑了。”林阡明白了,渊声印象中葭州有个至宝灵仙草,渊声不记得寒性火性,只记得药效强烈,而且其存在于葭州还是渊声入魔之前的事了,阡吟两个都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不在原地。

    所以渊声要的三样东西,一样得而复失,一样只限传说,一样南辕北辙还思维定势,阡吟花了数十日时间在外漂泊只愿能治愈火毒,然而踏破铁鞋无觅处,说不郁闷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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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带着吟儿在边境上又找了几日,毫无头绪,只能决定打道回府。

    便在这日的正午时分,阡吟行到个不知姓名的偏远山村,里面民众载歌载舞热闹非凡,吟儿原还怅然路过,远远看到这景象立马回了神,兴高采烈地奔了过去。

    “这里……应该存在着很多种族……”林阡凭服饰、面貌一眼断定,这是个各族混居之地,女真、契丹、汉人皆存,或许还收留了西夏人、经过了蒙古人。

    这些民众和其余地方见到的愁云惨雾不一样,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欢声笑语,丝毫不知道战争已经迫在眉睫。林阡一时愣神——完颜永琏、柳月、小王爷、自己和吟儿都希望见到的天下大同,和平共处,依稀就是这么简单,这么安宁。

    可惜柏轻舟竹庐夜话天下三分,林阡领导的盟军、完颜永琏支撑的金国、成吉思汗统治的蒙古,以及柏轻舟所省略的西夏、宋廷,它们,在这开禧二年,竟发生了宿命般的交集,不过多久,整个天下都将陷入混战。

    这样的安宁,还能存在几时、几地?

    “两位朋友尊姓大名?来自何地啊?”终于有个妇人操着一口汉语上前询问,笑容满面,殷勤好客,她一过来,后面围上好几个孩子,躲藏着好奇地打量他们。

    “在下徐图,她是我的妻子,我们来自葭州,经过这里。”林阡化名,吟儿一怔:“咦,怎么姓徐的?”

    “有空暇吗,赶紧来参加咱们接下来的骑射大会吧,会不会射都可以尝试,前三名的有奖赏呐!”妇人指向不远处的马匹、弓箭和箭靶。

    “好,我们参加!”吟儿喜滋滋的。

    “唉!你哪能答应那么快!万一奖赏是女子……”林阡急道。

    “那就娶了呀。”吟儿没心没肺地笑。

    歌舞退场,近前去看,比试规则是这样的:众人需策马射箭,起先箭靶在二十步外,连射三箭,以正中靶心者次数多少计,排名前一半留下,后一半淘汰;其后箭靶移至四十步外,继续三箭竞争;继而六十步、八十步、百步,直至决出前三名。

    全村无论老少都来参与,对他们来说,娱乐性高于一切,也不觉得射不中输了就丢人,所以二十步内,射不中的数不胜数。四十步后,留下的已经不多。阡吟这种武功高强者,虽然专攻并非射箭,却显然比他们厉害得多,这场比赛就像专门为他俩设立似的。

    与歌舞阵容相比,参与骑射的女子要少得多,不过倒也有四五位比较擅长,而且还有个特别出类拔萃的,六十步时还在,年纪轻轻,英姿飒爽。

    “徐呆子要是在就好了,他可是百步穿杨。”吟儿正在想着天骄,冷不防那少女已经和林阡搭起讪来。不行,不行,赶紧调匀气息,专心致志,瞄准箭靶,到下一轮,和林阡一起入围的女子除自己之外不能有别人。

    那时比试还剩八人,她成绩和这少女相当,却恰好一个能入围一个就淘汰。

    跌跌撞撞,终于干掉那女子进入四强,这时她才注意到,有个男子,和林阡并列榜首,竟然一样从来没有射偏过。

    那男人虎首猿臂,黑面虬须,挽弓射箭能力超群,八十步,吟儿和另一男子出局,一百步,他和林阡还在平局,众人不得不为他俩加赛,将箭靶移到了一百二十步。

    问起村民,才知这人也是这个小山村的过客,吟儿看他骨骼倒是很像蒙古人。

    百步已经极难,再加二十,便全凭运气取胜了,那人和林阡终于分出胜负之际,可算把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心也悬到了嗓子眼。他两人却都是一副镇定自若、棋逢对手的样子。

    “原来第一名的奖赏不是美人,是村长家新砌的一座大房子啊。”吟儿笑着过来迎林阡。

    “可是,吟儿,我们要住在这里吗。”林阡表示实在暴殄天物。

    “留个住处也好,将来再路过时先来歇脚。”吟儿笑嘻嘻的。

    “走,我带你们去看那座房子。”这时那英姿少女拍了拍林阡的肩背,说要带他们去。

    囫囵赏完那座美轮美奂的大屋,林阡借故有急事要走,便赶紧和那少女作别。

    “盟王,是怕又欠下一份情债吧。”吟儿看他面色通红,笑着调侃。

    “都是你这家伙惹出来的事,这大屋刚砌好便要空置了。”林阡瞪了她一眼。

    “可是也让你遇到个好对手啊。”吟儿说。

    “适才不该显山露水,原以为这里都是普通百姓,没想到个中会有金帐武士。”林阡正色说。

    “金帐武士?”吟儿一愣。

    “他骨骼面貌都是蒙人,这般好箭术,不可能不列金帐武士。”林阡道。

    “这倒是。”吟儿点头,笑,“不过显露给他看也没什么,锋芒总是深藏会生锈的,我们也不是多谦虚的人。”

    “话是这么说,他们可能是来金朝刺探敌情的。”林阡比她谦虚得多,“敌众我寡,太显眼的话,还是避开的好。”

    “哈哈,少找借口,你什么时候怕过敌众我寡,你是怕人家小姑娘……”吟儿还没说完,已被林阡封口。

    背离那村庄之时,身后人声鼎沸,显然是又一轮歌舞开始,只怕这大会会一直开到晚上、篝火燃起之时。

    吟儿循声看了一眼,斜阳下,适才走过的地方,尽是弯弯曲曲的山路,蜿蜒曲折如长龙。

    适才?不,这么久了,从来都是走着……曲径。

    “曲径,通幽处……”吟儿不禁有些憧憬,如果能一辈子隐居在哪个地方,无论惜盐谷,这个小山村还是黔西……

    “怎么了,舍不得那座大房子了?要不再待几日?我舍命陪君子。”林阡关切地问。

    “不,不要。”吟儿认真地摇头,凝视着他,“你是林阡,半刻都不能离开战场。”

    所以,继续前行吧,抛开那些偶尔想要逃离的隐居意念,和林阡一起步入接下来更广袤的命途。

    

    天渐渐昏暗。

    云像覆盖在山上的山,由夕阳勉强分为两段。

    得到第二名的那位蒙古高手,在歌舞大会上搜寻片刻,却迟迟不见阡吟的身影。掐指一算,蹙紧了眉。

    “今日赢我的那个人,怎不见了?”低声问随从,得到的回答却是他们好像已经走了。

    “什么?何时走的!”蒙古高手面色大变,“怎能放他走?!”情急起身,严词厉色,“追上他,杀了他!他是本不该出现的人!”

    

    (第二部曲径完)(未完待续。)

第1299章 寓教于乐

    开禧元年腊月末,曹玄率众返回川蜀向吴曦述职。

    兵马尚未过境,便能感觉到宋廷举国北伐之气象,纵使金境边民都有叛金归宋之意,情绪高涨、难以掩饰,偶然提及吴曦都统,仰慕、崇拜溢于言表。

    南宋军民之士气,可想而知。

    “吴氏名声实在响亮。”曹玄心知肚明,吴曦之所以受到如此拥戴,完全是受其祖父蒙荫。在川陕百姓心中,吴玠、吴璘、吴拱、吴挺神圣不可侵犯,一听吴曦就在不远,自然民心所向、军心凝聚。

    为了这场箭在弦上的开禧北伐,韩侂胄早在四年前便将党禁弛缓、恩威兼施以笼络人心,三年前开始大造战舰,两年前整顿各路官军、为韩世忠建庙、追封岳飞为王,去年则设澉浦水军、增置襄阳骑兵。吴曦作为韩侂胄的亲密政治盟友,在郭杲死后即赴任兴州都统,亦是韩侂胄在伐金西线所布关键棋子。韩侂胄之所以选择吴曦,必然有一部分原因便是这威信与号召。

    “丞相北伐之心早已有之,却实在操之过急。”曹玄和林阡的看法一样,韩侂胄发动北伐,除却想要“立盖世功名以自固”之外,更因为确实嗅出了金朝的内忧外患,一方面金朝近年来经常与盟军胶着,一方面其内在急剧衰败、北方边境不安。韩侂胄审时度势并不糊涂,然而他却把官军自身的腐朽忽略不计,更加不知道蒙古具体有多强。

    “这场战役,早了至少十年。”曹玄叹了口气,愁眉紧锁。

    待到进入宋境以内,沿途路过的所有城镇,皆有百姓杀猪宰羊、张灯结彩、夹道欢迎。

    “是吴都统的人!”“将军们,早日带我们打回去啊!”曹玄等人原以为他们消息灵通迎接自己凯旋,然而意外得知他们只不过是看见官军旗号、激动近前犒劳吴都统部下罢了。

    一干百姓,望见他们如见慈父慈母,围前绕后,尤其老者,老泪纵横。

    “名比实强,却也不至于此。”覃丰难免惊讶,看着眼前热闹丰盛有如胜战后犒赏三军的场面,意识到吴曦受拥戴程度比想象中还要大。

    留守于短刀谷内的曹玄副将跋涉千里前来相会,同时给他们带来了吴曦的紧急调令——吴曦指示曹玄不必回谷,而是代表官军直接前往边境驻守。曹玄接令,向副将问起川蜀这几个月的军政风云,获悉吴曦果然忙于造势。大张旗鼓如他,一则带领文官武将拜谒“义烈庙”、祭祀祖父宣告志向,二则加紧练兵、激励士气,三则治理奸细、暴尸示众,四则反间金朝、招降边民。

    “若真只是这样倒也罢了,然而……”副将说时,苦笑摇头,“吴都统的部将在边境凑巧抓到个奸细,连日来便一直围绕着这件事大做文章,眼见百姓们对吴都统的能力和作为称道,靠吴家吃饭的那帮人一不做二不休,竟还写了文章歌颂他,渐渐吹捧成了‘北伐抗金第一人’,名士、群众便人云亦云。”

    “他也真好意思啊……”覃丰笑起来。

    “说到底他还是压抑得太久,总算可以借北伐的东风崭露头角。”曹玄出于理解笑叹。

    “谷内义军,多半不服?”覃丰笑毕,略带担忧。

    “自然有不屑者,包括苏降雪郭杲旧部。毕竟吴都统做了多少,大家都看在眼里。然而一旦不以为然,便会被吴军讥讽,一来二去,难免摩擦。”副将在曹玄面前全是最真实的态度,即便他出身官军这件事也偏向于盟军,可见苏郭旧部都已与盟军合二为一,“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着实太多,都说吴都统三字便代表抗金,谁敢质疑他就是对抗金质疑,如此占据舆论,实在难以服众。”

    “这般说来,谷内又有嫌隙。”覃丰猜测。往往一个观点抛出,总有人支持有人反对,然而当一方企图占据道德制高点绑架对面,难免会引起反感和反弹。

    曹玄也蹙起眉,这从根本上伤害着他将官军义军融合的原则。

    这几年吴曦对曹玄可谓言听计从,然而他为了支援陇陕、降服苏氏不得不离开,才数月而已吴曦便本性毕露。暂时接管了谷中三军的风鸣涧、向来帮林阡居中调停或对外斡旋的天骄,毕竟都是代表义军、与吴军隔层关系,不似曹玄这般可以近距影响吴曦。

    “两边争执不下,难免扰乱谷中安宁,中立的势力便生了疑,问吴军这奸细是怎么抓到的,还忖度这奸细是金人故意送的,表面有利于短刀谷,实际就是要乱我们短刀谷。”副将说,吴曦着实有汉奸之嫌,“大人,吴都统先前被完颜永琏的人捉住过,会否……”

    “有人怀疑吴都统有异心,与金国人有勾结?”覃丰问。

    “异心倒不一定,确实不省心啊。”曹玄摇头,凭他对吴曦的了解,不会帮金人乱蜀,不过,此举着实是做着迎合大众的事却夹带私货。

    “有天骄和风鸣涧坐镇,吴曦只敢搞小动作而已,不过,也要防微杜渐。举国北伐,能团结一心再好不过。”副将退下后,覃丰对曹玄说。

    “需尽快与主公商议,找人代我驻守西和,助我重新回短刀谷。”曹玄低声,覃丰点头:“除将军外,无人能擒住吴曦筋**。”

    覃丰也离开之后,曹玄一个人负手在驿站的后院中走,不刻便要重返战地,他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朝廷北伐,终究操之过急……若是再给曹玄宽松的时间,像拯救苏氏官军那样、整合好吴氏官军与盟军该多好。

    欢声笑语越来越近,曹玄回神循声去寻。园中腊梅开得正好洁白无瑕,枝叶后映出慕涵娇俏可人的脸蛋。

    此刻她正拿着糖稀逗着四五个小孩背诵诗词,无忧无虑的样子教曹玄看到时烦恼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错了错了,背错了,漏了一句。”“没错,没背错!最后一句还没背!”“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那几个小孩开始争论,面红耳赤。

    他们可能根本不懂意思,只是操着一口方言来诵出韵律,然而这个岁数记得的东西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首词曹玄没有听过,应该是新出,词境这般高远,集怀古、忧世、抒志于一体,必然出自大家之手。

    “这是谁的作品?”曹玄上前一步问。

    “辛稼轩的!”小孩们异口同声。

    “啊……”曹玄早该想到是他,风格豪迈而悲凉,难免重复了几句:“好词,好词啊,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可惜爹爹不让唱!”“因为吴大人不让唱。”“是啊是啊!”小孩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诉苦。

    “为什么?”曹玄一愣,小孩们也说不出个理由,曹玄回顾全词,意识到了什么,摇头一笑。

    “义父,为什么啊?”慕涵上前来,吃着剩下的糖稀。

    “因为不合他们心里的想法,所以他们觉得不吉利。”曹玄说。

    “又如何?词写得好,还是传开来了。”慕涵笑得无邪。

    近年来韩侂胄罗致的主战之臣尽皆名流,如叶适、辛弃疾、陆游等等,其中辛弃疾被任命为浙东安抚使,按理说,辛弃疾应该也和朝廷一样亢奋、激进。

    曹玄心里难免对辛弃疾油然而生崇敬之意——他虽不在江湖,看得却和他们一样冷静、清晰。

    鼻尖一冷,不知何时,天际已飘起冬雪,站在户外还有些料峭寒意。

    “回去吧。”曹玄拍拍慕涵的脑袋。

    慕涵还抬头傻傻望着头顶落雪:“好美的雪!好像宋大哥的玉龙剑啊。”

    “怎么,想回短刀谷了?”曹玄宠溺地笑。

    “不是回短刀谷吗?!”慕涵一个激灵。

    “终会回去的。”曹玄停下脚步,接了须臾雪,正色说。

    川蜀此刻,应该处处都在下雪吧,只是有静有动,有急有缓罢了。

    

    开禧二年正月,短刀谷。

    雪停之后,快溜桥周边又门庭若市、生意繁忙了。

    由于五加皮近日生病发烧,本就日理万机的风鸣涧非得抽空出来管他,自然焦头烂额。大夫们一边治病风鸣涧一边骂娘,骂到大夫们接二连三被吓跑,风鸣涧口口声声说他越来越厌恶这个臭小子:“如果不是有点良心,早就将他扔掉了!”

    公事私事折腾了风鸣涧一个上午,终于可以偷闲到范铁樵这边喝一口酒,路遇从陇陕前线退下养伤的寒泽叶,风鸣涧说什么都要拉他来茶馆里对饮,寒泽叶不喝酒,只品茗。

    “不喝酒作甚?怕伤好不了?不会的,主公向来带伤喝酒,也没见他不行。”风鸣涧笑劝之时和茶馆老板范铁樵点头打了个招呼,范铁樵还懂与时俱进,以前只卖茶,现在酒和饭菜都有。

    寒泽叶摇头婉拒:“酒会促进毒发。”

    风鸣涧语塞,这才意识到他是因毒发才退居二线,不禁有些可惜,叹了口气:“也好也好。茶有茶的香,茶的益处。”

    寒泽叶看着他手中烈酒:“这东西,活了半辈子都没有沾过多少。人说一醉解千愁,风将军无愁为何也要喝?”

    “我没愁?!”风鸣涧哈哈大笑起来,低头扒开给寒泽叶看,“我愁得,你瞧,白头发都出来了!”

    “风叔叔,什么事能愁着你?”杨若熙和另一个少女从茶馆外面走过来,若熙性格内向不爱与人打招呼,此刻笑语盈盈的自然是另一位。

    那少女原是湖南华家拳华一方的幼女华子榆,年前入谷与熙儿一起学习如何看护伤病,接替了从前的玉泽、玉泓和王宝儿之职。子榆的出现弥补了熙儿在慕涵、小玭等人离开川蜀后的孤独,所以熙儿很快就成了子榆的小跟班。

    “什么事愁着我?自然是那五加皮!”风鸣涧气不打一处出,恨不得将他坏话一股脑儿倒出来,忽然怔住,“子榆,熙儿,你们两个又偷懒啊!等我告诉意大夫,叫她收拾你们。”

    华子榆笑着一声过来搂住风鸣涧:“赶紧杀风叔叔灭口!”

    风鸣涧几乎被勒死,恐女子症又犯了:“华子榆!你说这种疯癫性子怎么看护,放手!你看熙儿多文静,不像你这般……放手!我的名节多重要,男女授受不亲!”

    寒泽叶静静一笑,不说什么。

    范铁樵路过插话道:“意大夫才不会惩罚人呢,女大夫就是好啊,比樊井脾气温柔千百倍。”说罢脸还一红。那意大夫是短刀谷长久以来医术仅次于樊井的意冰大夫,年近半百,慈眉善目,先前在谷中时林阡也总将吟儿托付给她。

    熙儿一直都拘谨,看见寒泽叶在此,脸都不敢抬起来,想起了什么凑过去问风鸣涧:“风叔叔,那个五加皮呢?意大夫说他病了,你扔他一个在家,不怕他出什么事?”

    “不怕不怕。”风鸣涧压低声音,“我把他手脚牢牢绑在房里面,他动都动不了能出什么事。”

    “我问的出事不是指动出事来……”熙儿面如土色,子榆闻言色变:“风叔叔你是在虐待小孩子!”

    “我能怎么办,我好久不喝酒了啊,一闻酒味他就凑过来也要喝,我当然得出来偷嘴……”风鸣涧各种理由。

    华子榆苦叹:“五加皮真是可怜,娘不要他,又碰上这么个倒霉爹爹。”

    寒泽叶一怔,想他从小到大,也不就这么绑在房里的么……

    蓦地一声巨响,当真振聋发聩,不知何处地动山摇,连风寒华杨这几人脚底下都轰一声重重一震。风鸣涧原还喝酒忽而双腿颤抖,脸色苍白,刷一声站起来就往外跑:“不好了!五加皮!”

    拦都拦不住,跑得还剩一溜烟,寒泽叶一笑继续品茶:“不必惊慌,不是那个方向。”

    熙儿佩服他镇定,想问却不敢开口,华子榆看出她心意,一笑帮她问道:“寒将军知道是哪里么?”

    寒泽叶指向一处:“应是彼处山上雪崩,不过没关系,穷山陡壁,本就没什么建筑,不会有伤亡……”

    子榆和熙儿看见他手指的方向正是快溜桥,皆是大惊失色齐齐站起:“什么?!”正好那边有个人慌里慌张奔过来:“不好了,出大事了,快溜桥塌了,桥上有好几个人呢!”

    熙儿大急,失了分寸:“糟了,兰山姐姐!”

    寒泽叶心头一颤:“什么快溜桥?”

    

    出事地点附近,围了黑压压一大片人,石中庸站在中央,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暴风雨来的前兆。

    几个受了点轻伤的小兵,基本都是擦了胳膊磨着了腿,但想起方才雪崩还心有余悸。子榆试图往谷底看却一阵眩晕,差点就倒了下去,亏得熙儿手快拉住。那快溜桥就粉碎在千丈崖底、不见天日。

    “石头,宋恒和兰山找着了!”陈静面有喜色地上前告诉石中庸,“总算没有人因此丧命!”

    循声看去,寒泽叶终于明白自己再一次迟到,一份爱,能迟到多少次?走了宋贤,又是宋恒……

    兰山额上有伤,在宋恒背上昏睡着,而泽叶此刻,只知道自己心跳在加速,双眼一直盯着去给兰山看伤的意冰大夫,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听觉感觉,根本不知道四周围发生了什么……

    直到意冰替贺兰山把完脉包扎完示意无事,寒泽叶才终于放下心来,回过头默然看了一眼面目焦急的宋恒:宋恒,希望宋贤不能给的,我给不了的,你都能给她。

    道旁伤者们的话终于传入耳中:“雪球来的时候,正对着宋恒将军啊,兰山大夫想也没想,一把推开他啊!”“然后宋恒赶紧滑下悬崖去救她!”“这么说来他们俩原是在谈情说爱吗?”“原来他们早是一对啦!居然瞒着咱们!”

    “这样好啊,咱们短刀谷医术第三的兰山大夫,时隔多年终于有个门当户对的追求者了!”“唉我可比不过宋恒将军啊,可我又非兰山大夫不娶,看来要打一辈子光棍咯。”“你就省省吧,不如娶我吧!”“太好了,太好了!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是,皆大欢喜。

    寒泽叶伫立在冷风中,蓝发落寞地被风吹起:自己,什么都不是,依旧。

    暴风雨还没爆发出来。

    许从容面色尴尬站在一隅,石中庸仍旧满脸怒容,他越沉默,火气就越大。

    许从容是林楚江的首徒、林阡徐辕等人的大师兄,为人稳重,刀法精绝,枪法一流,算来也算是闻因的半个师父,可是前半生的一帆风顺与现在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儿子,许锁昌,是短刀谷公认的不成器,与颇有战功的闻因、路成等人比起来,典型一个流氓混混,压根儿不像是在短刀谷长大的孩子。

    这快溜桥,居然是他所造?!

    许从容乍听到这个消息时,消息已经是噩耗了……

    缓过神来,石中庸轻声地、淡淡地、冷漠地说:“谁干的?”

    许锁昌满不在乎地走过来,口里还在含着什么咀嚼:“我……”

    许从容大惊,急忙上前:“你在吃什么!吐掉!”

    许锁昌不情愿地把嘴里食物吐掉,许从容气道:“你知不知道,擅自造桥,危害大家的性命!你怎能如此胡闹,还不负责任!”

    许锁昌嘟囔着嘴硬:“不就是塌了么!又没死人!”

    “你说什么!”许从容恨铁不成钢。

    许锁昌哼了一声:“平日里不知多造福大家,今天不过是雪崩砸下来的么!又不是桥本身的问题!多大点事!”

    “你……你!”许从容急怒攻心,抬起手掌扇了他一个耳光。

    “爹你打我!”许锁昌想不到会迎来一个耳光,霎时一副委屈表情,石中庸拦住许从容,问许锁昌:“你现在可知错了么?这样的峭壁孤崖,既然前辈们没有建筑就自有前辈的道理……”

    “我没错!没死人!”许锁昌顶嘴。石中庸难得一次和颜悦色换来的是闭门羹,不禁一怔。许从容大怒:“你说什么!你这个畜牲!平日里就游手好闲,沾染了一身恶习,怎么说都不听,现在还要害人害己!”

    “我哪里害人害己!”许锁昌泪在眼眶不落下,泪后面全是怒火,“不错,我爱玩,不爱学武,有什么错!我也想改啊!所以我看见这里少一座桥,我花了多少心思,吊了个木桥上去,我啊,好几次差点掉下去!你从来不问这桥的益处,你去问问他们,我哪里没有造过福?!”

    许锁昌争得满面通红,许从容惊愕站在原处,不解地看着儿子:“你爱玩,你也知道你爱玩,你造福的地方多的是!造桥?你有什么资格?你有高强的武功么?你有缜密的打算么?你有造桥的能力么?!”

    许锁昌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簌簌流下来:“造桥的能力?高强的武功?你是我爹啊,就连我喜欢什么,憎恶什么,你也不清楚不了解!我不喜欢学剑,你偏偏要我去岷山学,可我喜欢的是造桥,是勾连天梯石栈!别人不了解我就算,你是我爹!却从来不关心我的生活!我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还不全都因为你?因为你强迫我走一条不属于我自己的路,因为你鄙视其它就只崇尚武功,因为你要把你没完成的理想强加在我身上!可是,我从小就喜欢造桥!从小就喜欢!”

    许从容气急败坏不被石中庸拉住早打过去,父子二人争执白热了许久,寒泽叶感同身受:又有几个人,能选择自己的人生?回想自己,也是为了血海深仇,才去握寒枫鞭吧,自己真正的喜好,又是什么……

    这时石中庸叹了口气,对许锁昌说:“这一生的遗憾数不胜数,只求别活成遗憾的一生。”

    许锁昌一时没听懂,寒泽叶却是闻之一震,这金玉良言,真是终身受用。

    人群勉强散去,追责之事不了了之,许从容父子背道而驰。

    那时陈静告诉华子榆,早年天骄曾想在西谷此地建一座“建瓴阁”,动工后不久便倒了,询问了些谷中老人才知,时常山崩的这里,不宜建屋,何况山下水流湍急,更加不适合吊桥。华子榆也告诉陈静,其实这快溜桥建成经年,着实方便了他们不少交通。

    

    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

    石中庸脚刚迈出一步,就见一个小头目慌张跑过来:“石大侠,不好啦!风将军住的屋子塌啦!”

    华子榆、杨若熙、寒泽叶均是大惊:“五加皮呢!?”

    当风鸣涧冲进废墟残垣中时,到处是碎砖落瓦、断木遗灰,根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哪里能见到五加皮的影子,一脸惊惧的他,踉跄地在其中边爬行边寻找,心下又忐忑又悔恨,声音颤抖,神色害怕:“臭小子……你在哪儿啊……”

    他向来糙养五加皮,五年来风雨无阻地打打骂骂,只想如此回报五加皮那不负责任的母亲,然而今日他忽然有些后悔,他为何把五加皮手脚绑着留在屋里,犯下这不可原谅的错误!屋子倒塌的那一瞬间,动弹不得的五加皮该是怎样害怕和无助!

    风鸣涧找得满脸石黑,被灰尘粉末呛得连声咳嗽,被绊了一跤膝盖也磕碰得血流不止,而五加皮的残骸也没找到,绑他的绳子居然也粉身碎骨了吗?!

    “不!不可能死的!”风鸣涧满头大汗,只顾哀嚎,“臭小子,给我出来啊!你总得留我一全尸,没有全尸,一根骨头总可以啊!”

    石中庸等人闻讯赶来,见此情景,唯能发动各位,一起帮他翻石倒砖。

    “这……这什么世道,坐在家里房子也塌得下来!”陈静多了一嘴,石中庸低声道:“真没想过东城失火西城鱼死,偏巧鸣涧的房子最不经震……”

    风鸣涧垂首顿足:“我害死了一个才五岁大的小孩……才五岁,还拖着鼻涕,阎王爷要他去干什么啊……”

    “风将军,请节哀。”这时耳边响起个稚嫩的声音。

    风鸣涧还没意识到那是谁,还在泪流满面:“我不该住这间破屋子的,独独倒了这一间啊,主公啊……”

    “风将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男儿岂能为了身外之物痛哭流涕!”那人一掌拍在风鸣涧肩上。

    风鸣涧泪眼朦胧,只看到有人拿着绳索站在废墟里,正咧着嘴对他笑。

    “臭小子……你没死?!”很显然五加皮是偷溜出去玩了会,而且还带着绳索一起……

    “你……你怎么出去的?”风鸣涧不解之余,带着点高兴。

    “这有何难!”五加皮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绑紧,又像会缩骨功一样,轻易从绳缚里出来。动作老练,迅雷不及掩耳。

    “我练了快五年啦!爹爹你今天才知道啊!”五加皮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这臭小子!敢情我每次绑你你都在笑话我!”风鸣涧一跃而起。

    “哎呀爹爹又打人啦!”熊孩子穿梭在正自微笑的石中庸、陈静等人中间,一转眼就溜走了。

    “这孩子,习武资质不错。”陈静回过身来,看风鸣涧追过去打五加皮,五加皮一路小跑也跟练过似的。

    “还是鸣涧会教啊,一直都是寓教于乐。”石中庸说。

    “改天让他来指教指教咱们塑影门。”陈静赞不绝口。

    华子榆、杨若熙面面相觑,明明这风鸣涧没有寓教于乐啊……

    

    一路小跑直接把五加皮逼到快溜桥附近的死角,五加皮跑不过他就呲溜一声直接蹿上树,快得跟猴儿似的。

    “下来!臭小子!别逼我!”风鸣涧上辈子作了多少恶才得来这么个讨债鬼!

    风鸣涧不得已脱了厚重的外衣和鞋开始往上爬,然而……戎马半生就这点技能不太好,好不容易爬到五加皮所在,就看他顺着一条树枝轻轻一荡飞到了对面……

    “你他妈……”风鸣涧差点没被气炸,五加皮就是在作弄他,前半刻还一副快要被抓住的表情,后半刻奸笑一声立马就荡走了。

    风鸣涧气喘吁吁趴在树上休息,嘴里还一直骂着五加皮,忽然间眼前金星直冒,赶紧把嘴闭上,紧抱树干闭目养神。

    片刻,终于神清气爽,睁开眼来,正待再追打,不经意一瞥却看见树干上的几缕奇特痕迹……

    这是人为标注的几道印痕,如此隐蔽又如此规则,大多都已抹去。风鸣涧爬上爬下,发现总共分布了很狭长的一段——骤然想起前不久吴曦抓住的边境间谍,其经过严刑拷打后,曾交代出一些符号标记,吴曦对于这些细节自然不向民众披露,但风鸣涧想知道的话吴曦也不会隐瞒——

    那些符号,和眼前这些可疑的东西,真是相似极了。

    “爹爹?”正自沉思,冷不防上面倒悬过来一个头,吓了风鸣涧一跳,抽出手准备收拾他,忘了还在半空里……

    结局是摔了个鼻青脸肿四脚朝天……

    “哼,谁教爹爹虐待我呢?”清醒的时候只听见五加皮在对石中庸告状。

    我的老天爷啊谁虐待谁?!

    正事要紧,风鸣涧赶紧着人去请天骄来。

    “确实奸细所留。”天骄功力已经恢复正常,完全看不出曾经受过重创。

    他不费吹灰之力上去再轻飘飘地落下,五加皮拖着鼻涕望得目瞪口呆:“天骄请教我轻功!”

    “一边去!”风鸣涧一脚蹬飞他。

    “两年前的春天,路成在长坪道听到两个奸细交谈,你可还记得?”天骄屏退左右,只留谋士荀为与风鸣涧在,低声问。

    “那次,哦,山东求援,本来派遣宋恒,结果奸细告密,最后只能换成杨宋贤。”风鸣涧回忆起来,“后来咱们抓住踏白军一个首领他也供认不讳。”

    “是的,交流的两个一个落网,另一个却始终没有现身。当时我们推测,他们一个是官军中的变节者出卖情报,一个则是控弦庄余党收集情报。除他俩之外,还有一个以上的奸细,负责传递情报。”徐辕说,“所以,当时的漏网之鱼,便至少两条。”

    “嗯,后来主公远程指挥我在谷中各地都设岗哨,严格把关、封锁,延缓奸细们的接触交流。”风鸣涧说,“另外,对新兵、军医等等都层层筛选,谨防更多奸细生根。”

    “主公的想法原是好的:原有奸细们的存在已不可避免,如果实在抓不到,那就尽可能不给他们交流多方便。”徐辕道,“然而这些宵小,还是找到了把关和封锁不严格的地方——正是此地。”

    “怎么?”风鸣涧一愣,环顾四周,“这个地方,很特别吗?”

    “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大师兄的儿子,在此地造了一座木桥,人们贪图一时便利相互包庇,所以不曾让我等知道,自然也不清楚个中危害。”徐辕叹。

    “快溜桥?”风鸣涧摸摸后脑勺,“……难不成刚刚西边山崩的就是快溜桥吗?”为了救五加皮,他没关注,差点错过。听天骄说起,才茅塞顿开,“难怪范铁樵生意这么好。”

    “奸细们分别活动在短刀谷南北,原本因为四师兄封锁密集、故而交流滞后,情报常常贻误,是以他们曾消停过一段时日。然而,快溜桥在四师兄的脑海中何时存在过?所以对这里百密一疏,而他们终于借此地相聚、互通情报、再度活跃。”

    “快溜桥,诶,这些年轻人呐,怕我们怪罪。平时见到我都刻意带我拐弯绕过快溜桥,生怕我发现。这下好了,帮奸细大忙了吧,都形成据点了。”风鸣涧无奈摇头,不过也是天意,最适合的地方往往是最危险的地方,快溜桥附近人流量大,所以有些记号没来得及抹去。

    “不能让控弦庄继续猖狂下去了。”风鸣涧握紧拳头。

    “自然不能,快溜桥如今雪崩而塌,也是让他们该露头的时候了。”徐辕道。

    “嗯,谷中本来就有些分歧,不能被奸细火上浇油乱了格局。为了防止川蜀动荡,一定要在谷内彻查。”风鸣涧眼神一狠,“天骄,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我。主公不在,更要严抓!”

    “风将军切记一点:不可太过声张,以免打草惊蛇。”天骄身后,荀为开口,“彻查奸细,需悄然开展、耐心寻觅、严谨部署、秘密擒杀。为了短刀谷所有人的安全,悄然和秘密是最重要的,太过心急只会适得其反。”

    “嗯!”风鸣涧点头,平缓了心情,“我懂,荀军师,接下来咱们就先去确定一个比较小的范围?”

    “好。”荀为这就随着风鸣涧去了平日商议军机大事之处。

    “奸细藏身之处,恐怕宋恒驻地最多……”天骄向前走了一段,直到快溜桥所在悬崖,望着脚下风云变幻,西南方向扑朔迷离。

    两年前那场事变之后,林阡曾经下令整治,这些奸细即使原本有职,都不可能再敢身居,只能游离于谷中偏僻荒野,甚至死亡谷中。

    除了那里之外,谷中到处大将老将坐镇,风鸣涧、徐辕、祝孟尝、杨致诚、百里笙、柳五津、路政,迫于他们的威严或谨慎,奸细们不会太敢定点潜伏。

    然而宋恒驻地,既最靠近快溜桥,又最可能疏忽防守……

    “近年来他一直苦于无法出征,不服主公和我的调遣,久之竟吊儿郎当了起来。”天骄虽劝了几次,他却听不进耳,像极了当年在山东遇见的金将徒禅勇。

    

    风鸣涧和荀为忙碌到深夜,回来的路上才想起儿子好像没地方住……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房子倒塌的地方,看到五加皮站在个帐篷旁边,等着他回来。

    “爹爹你回来啦!”只有在快睡觉的时候,他才出人意料得乖巧伶俐。

    “给我讲故事!爹爹!”乖巧是有原因的,不听故事便睡不着。

    他要听夔州、黔西、川北的战役,他要听林阡、天骄、风鸣涧。

    “今天想听娘亲!”

    “好的!你娘亲,那是边陲蛮荒的一个老妖婆,长着三只眼睛、六条腿。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她杀人嗜血,无恶不作。你爹我奉命去杀她为民除害,却被她施了奸计困在一座山上。这时我想起主公教给我的咒语,只要对她念一遍,她就会化成一摊血水……”风鸣涧实在不会讲故事。

    五加皮本来就困,听到这里半睡半醒,将信将疑:“什么咒语啊?”

    “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曰通;通形者,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不利,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风鸣涧拿起兵书读来凑数,五加皮这下是真听睡着了。

    “终于睡了。”风鸣涧摩拳擦掌正待踏踏实实地看兵书,刚躺下一不留神没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啊!爹爹!”五加皮从梦里惊醒,惺忪问,“打雷了?!”

    “没!放了个屁而已!睡吧!”风鸣涧怕他冷,随手扔了自己床上一叠被子盖上去,虽然他和五加皮睡的床褥还隔了几步,却还是一步到位盖得严严实实。(未完待续。)

第1300章 鬼迷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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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春时节,乐游原垂柳已抽出嫩芽,青枫浦草木都越发葱绿,长坪道亦到处鸟语花香。

    天空中乌云渐次分散,向短刀谷投下一片灿烂光芒,视线由上而下,错落有致的房屋与群松为伴,河流与山林里动物复苏活跃,漫山遍野都生机勃勃,若在太平盛世置身其间,真一副“侣鱼虾而友麋鹿”之观感。

    南宋群雄云集东谷,也是因这好天气而心情格外爽朗。江湖之远,庙堂之高,难得在此齐聚交流。

    大殿主位之上有人正襟危坐,脸上明显一道被火烧伤的疤痕,那是他再特殊不过的印记——吴曦都统,传说这是他在幼年时期不慎栽倒在了火炉上所留。

    能与他平等对话的林阡不在谷内,是以代表义军的天骄、风鸣涧分别于两侧席位就座。这些年来,川蜀之所以稳定繁荣,多亏了他二人坐镇的短刀谷内、官军义军能和平共处。

    吴曦的部将杨震仲、亲信姚淮源,领一众官将尽数入座。近期他俩一直作为其在短刀谷内的代表,于东谷处理昔年苏降雪顾震所负责事务。

    宴席上,众人议论时政,憧憬北伐,各抒己见,好不畅快。

    “天骄,风将军,先前我在边境上抓到的重要奸细虽已伏法,却留下了不少金国控弦庄的内幕消息,我等不如借此机会按图索骥,对短刀谷内进行大幅肃清,抓住更多的奸细以震慑金人,为即将到来的伐金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何如?”吴曦与徐辕、风鸣涧对饮几杯,微醺道。

    “吴都统这个剿除奸细的提议极好。”风鸣涧敷衍一笑——不过还是别“大幅”肃清了吧。

    “都统放心,我等必定奉命调查,按部就班争取一网成擒。”徐辕回答,言下之意,一蹴而就只可打草惊蛇。

    “好,动手之时,若遇困难,尽可求助于我,我麾下官军有围剿奸细的经验。”吴曦笑道。

    “一定一定。”徐辕一饮而尽,阳奉阴违。事实上,动手清剿之时,当然不能像吴曦那般心急如焚、赶尽杀绝,而应留些余地、穷寇勿迫,否则如何保证别人的安全?吴曦上次没出事,是因为在边荒之地。

    这些年来林阡率领盟军在金国东征西讨,为了保证川蜀不给他后院起火,徐辕和风鸣涧都是在管制短刀谷之余,尽可能地教吴曦在诸多事情上心愿顺遂。所幸吴曦虽然好大喜功倒也没教官军做出多出格的事,所以基本没有发生过兵马冲突,只有过少数几次抱怨折腾。

    然而,随着举国北伐越来越临近,吴曦的动作也日益大了起来,谷内开始有舆论的摩擦,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压下。吴曦也从起初要求的在川蜀练兵建庙,到后来想派遣官军去陇陕参战,渐渐上升为要投入全部兵马号令南宋全境。

    包括吴曦心腹、郭杲苏降雪旧部在内的川蜀官军总计九万,其中半数目前便屯驻于短刀谷内或周边,长久以来厉兵秣马。他们当中,不乏已经和义军冰释前嫌或融为一体之兵将,却也有不少,表面服帖、内在倨傲。态度是一方面,战力和调控又是一方面,这么早便完全投入前线实在教徐辕担心,是以不可能应允。

    果不其然今次吴曦又提“出兵九万,直取关陇”,徐辕不得不以“待主公回谷决断”来延缓。

    “天骄难道不知,盟王也是热衷的?”吴曦问。

    徐辕一愣:“不知都统所指?”

    “前不久韩丞相与我来信,称盟王的结拜兄弟杨宋贤已然到了临安军中任职。”吴曦笑了笑,“可见盟王十分赞成支持韩丞相发起北伐。”

    宋恒就在徐辕不远的位置,听到杨宋贤三字难免上心,竖起耳朵再听,听到杨宋贤就能代表林阡,不禁更加上心。

    “此事主公与我说起过,杨将军受韩丞相邀请前往临安,是因昔年欠了韩丞相赠剑和救命之恩情,是私人原因,并非盟王特意派遣,更加不是热衷于如今就全线出击。”天骄说时不免注意了一眼宋恒。近半年来,天骄已无数次对吴曦示意延期。

    “不知到底还要等多久?边境民众,都早已翘首盼王师。”吴曦略有不满。

    在这一底线上,天骄不会轻易给他碰:“全军北伐,需待主公回谷再定夺。”

    “近日读陆放翁《病起书怀》,读到‘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这几句,忍不住悲从中来泪湿前襟。”吴曦面带悲悯。

    众人忽而停止觥筹交错,一片哭声泣语,好像天骄坚持延期就是反对伐金。

    实则今日众人吟陆游之诗绑架徐辕抗金,亦是对诗人本人的极大讽刺。需知《病起书怀》刚出那年,因为主战不合时宜,所以陆游被人排挤,被嘲笑“颓放”,才有了后来“放翁”的自号,如今却好像深得人心的样子、个个以之倡导奉之主流,不知陆游听到见到又作何想。

    “这首诗着实感同身受。‘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静默中有人从大门外进殿,未除甲胄,风尘仆仆。

    只有徐辕听出了这句话对吴曦等人的反讽,这些官军很多都纠结于不能对义军高人一等,向来抱怨折腾都是为此;有时又极尽挖苦之能事,好像义军身份低微就不能操心国事一般。然而一句“位卑未敢忘忧国”便可教他们都闭嘴。

    徐辕、风鸣涧齐齐站起,徐辕面露喜色,吴曦微微色变,不是因为听出他的话音,而是因为不该见他在此:“曹将军,你怎回来了?”

    “都统大人。”曹玄行礼之后,杨震仲为他让座,“末将已将驻守西和之事移交,回谷是有更大的事要与都统商量。”

    “何事?”吴曦素来将曹玄当成军师,言听计从到产生了依赖性,甚至还对他藏着一丝敬畏。

    “末将欲向都统述说陇陕这几个月来的战事。”曹玄自然最有发言权。除他之外,陇陕战将仅有寒泽叶一人回谷养伤,平素都在医生那里、这种场合也不可能来。短刀谷中这些日子流传的各种战斗版本,大多都源自简单书信、寥寥几笔。

    曹玄从正午一直讲述到日暮,众人听得入神多半不想走,这场战争从苏氏叛军死灰复燃开始,到渊声重现环庆戛然而止,个中艰难,真不是一天能说清楚。当然故事之中,曹玄是代表吴曦深入苏军、意图带他们走回正道的卧底。

    “完颜永琏,原来还这般顽强。”吴曦获悉完颜永琏仍然能与林阡持平,连连感慨之余,才终于绝口不提举国北伐。

    “换个人说,吴曦还不一定信。”风鸣涧叹了一声,“还真得是他的心腹说出来他才罢休。”官军义军,终究还是分彼此的。

    可是,曹玄却和主公一样,要让官军义军最终没有区别,他的心,较苏慕梓、吴曦,离主公更近。天骄微笑不语,曹玄的这一原则和目的,关系到曹玄对吴曦的说服力,天骄在接到林阡的信后,一直没对第二个人说。

    所以曹玄循循善诱,实则和天骄的意念一样,“奉主公之命,控制这将发之弦”。只是他的方法不同,他一句延期都没明说,却引导吴曦自己说了出来。

    天骄品酒,笑意不减:若当初损失曹玄,岂止苏氏收不服,吴军也控不住啊。

    曹玄台面上的表现,和世人所见、所想一样,“曾背叛林阡、曾依附苏慕梓,却最终倒戈,可能是为了吴曦”……

    夜幕降临之时,宴席终于散场,众人陆续离去。

    近林忽隐忽现的灯火,远山深蓝浅黑的轮廓。

    徐辕站在廊上,目送吴曦等人走远,不经意间,看到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主公?”风鸣涧也看见了,和他异口同声,难忍激动。

    然而林阡不可能已经回谷,而且留给他们的是背影,渐行渐远,缥缈相离,所以这个是……

    “在意,又有何用?饮恨刀给了他,念昔也不再属于我,这个江湖,早就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风师兄,我虽然遗憾,却无心夺回这一切。除非,林阡他自己不要饮恨刀,不要念昔。”当年在瞿塘峡,他对风鸣涧的话犹在耳畔。

    “天骄,我答应你。”这六个字,他对徐辕说过不止一次。

    “是他……”“他也在场。”

    林陌……

    天骄和风鸣涧都意识到他如今是吴曦的部将,可能官职平凡,所以居于末座,因此没有得见。

    纵然如此,夜色中一个背影,就是这般超然出尘,令天骄和风鸣涧可以忽略周围一切。

    “其实他不声不响,便已经代主公和主母,镇守川蜀多年了。”天骄叹道。

    “不入江湖,身在官场,倒也同样可以继承父志,实现抱负。”风鸣涧略感宽慰。

    

    二月中旬。

    快溜桥塌了一月有余,范铁樵生意难免受影响,子榆、熙儿一来怕他寂寞,二来想撮合他和意冰大夫,便还是经常光顾这里。所幸茶馆里还有说书人在,聚集到的客人也比想象中多些。

    曹玄回谷才几日,关于陇陕战场的说书版本就全改了,于是情节也比以往细致得多,今天在讲的是百里飘云大战司马隆,子榆、熙儿便也坐下饶有兴致地听,全然不顾茶馆外风雨大作,只愿融入那惊心动魄。

    说书人从“倾心计尔虞我诈”讲述到“铁打兵戈流水谋”。彼战百里飘云抓住了金军对其主将的依赖,刻意提高了金军对他百里飘云的在意,布下“厚此薄彼”之计掩护杨致信,然而纵使金军全体中计,谨慎入微的司马隆也不曾放过杨致信哪怕一丝的行踪;

    虽然百里飘云的所有虚虚实实都被司马隆看破,所幸还有寒泽叶冷静睿智、临场应变,巧妙使洪瀚抒的存在得以实现。当祁连九客入局合作、寒泽叶身先士卒、百里飘云骁勇无敌,盟军终于在一波三折后取得大胜。

    “百里小将军屡次劫营战力一流,金人闻之则哭,加之胸中韬略已全然达到司马隆水准,真可谓文武双全!因这一战他也得到了主公的褒扬,自古英雄出少年,直追当年玉面小白龙!”

    说书的讲得跌宕起伏,起先都是曹玄口述原话,到后来终于临场发挥添油加醋,子榆、熙儿等人照单全收身临其境。一不留神,发现角落里有人在喝闷酒,她们听得太投入,居然没发现听众里有一个是宋恒将军。

    发现的时候,还是因为听到了哐啷一声酒壶着地。

    宋恒面色通红胸中火热,忽然摔碎酒壶只因触动心弦:

    寒泽叶、杨宋贤、洪瀚抒曾都与他平起平坐,如今建功立业早将他甩开老远,就连百里飘云、杨致信那些后生晚辈都能出头,为什么他还在短刀谷里喝闷酒……

    “诶?宋将军,怎么喝得这般醉!”子榆赶紧去搀扶,熙儿紧跟上,其余都还眷恋说书,只往这瞟了一眼没再留意。

    宋恒东倒西歪:“老板,好酒,好酒,再来一壶!”

    “说起玉面小白龙啊,和百里小将军还真有些相仿,哦应该说百里小将军与他相仿,都是俊秀少年统领三军冲锋陷阵……”说书的又开始延伸,哪壶不开提哪壶。

    “呵呵,玉面小白龙又如何?建功立业又如何?”宋恒略带自嘲地自言自语,“他们战场得意,我还情场得意呢。拒绝他求爱的兰山,如今正和我宋恒在一起!我,多幸福!哈哈哈!”一边指着胸脯一边歪着头,着实已经很醉。

    子榆一把松开宋恒,她一向敢爱敢恨:“这什么意思!敢情把咱们兰山当慰藉吗!对她有没有真心?!”

    “亏得兰山姐姐还豁出性命对他好……”熙儿也觉不值。

    “你们两个小丫头,怎好把他扔下去!”范铁樵把宋恒重新搀扶上桌,宋恒一接触桌子就呼呼大睡,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好姐妹之间最是藏不住话,子榆当晚就把宋恒的这句话告诉了兰山,那时兰山正在给前来求医的寒泽叶裹伤,微微一怔,没有说话。

    “兰山,你要当面质问他,到底对你什么意思,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还是只想气气杨将军!”子榆气不打一处来,熙儿连连点头附和。

    “应该没什么吧。”兰山凡事乐观,一笑置之,“他只是喝醉了。”

    “兰山,心怎么这么大!”子榆推了兰山一把、害她差点摔在寒泽叶身上。

    距离这般接近,泽叶清晰地看见,兰山眉间隐藏着一丝惆怅——谁不知酒后吐真言?

    

    翌日清晨雨停,宋恒在驻地路上走,忽听有人背后轻笑,似还丢石子作弄他。

    “什么人?”他何等武功,立马将草丛里的奸细逮了出来,定睛一看,却是有人红衣飘然、眉眼如画站在面前,拉住他蹦跳喊他“夫君”。

    “慕涵,是你啊。”他早知慕涵随曹玄归蜀,虽然对曹玄不太喜欢,但是慕涵那股对他宋恒无比崇拜的劲头,还是令他很高兴也很期待的,看着她笑,他嘴角不免也露出些笑意。

    “夫君,我想看你的玉龙剑啦!”慕涵笑吟吟的,果然一回来就来看偶像,“这么多天在外面,最想念的就是这个。”

    “好,这就给你舞来看。”宋恒一边舞剑一边不忘问她,“是真的最想念吗?比陇陕的战场更值得欣赏?”

    卖力表演,只求赞誉。

    “那当然,陇陕战场有什么好看的。”慕涵无所谓的口气。

    捧得宋恒心里喜滋滋的,剑法发挥更加精湛,呈现出的景象也愈发浪漫、飘逸,美不胜收。

    眼前仿佛不再是兵刃,而是千里岷山、白雪皑皑,思绪继续往前飞,飞到若干年前好像父亲母亲还在的时候、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在短刀谷的雪地里学走路,范伯伯、顾伯伯和义父就在不远看着她,好像,好像有点印象了呢。慕涵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激动,眼泪差点掉下来。

    “怎么了?”宋恒望着她异常惊喜的神色,难免不解地停下剑来询问。

    “谢谢,夫君!”慕涵感动上前给他擦汗,仰慕之情溢于言表,“这世间武功盖世的英雄再如何多,又怎及夫君你玉龙剑万一!”

    宋恒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击中心头的评价,呆呆矗立原地久久不能动弹,低头看向一脸真挚的慕涵,她好像比以往懂事了少许、也长大了不少,白皙的肌肤透着粉红,如同可以采摘的水果,宋恒一时高兴、激动、难以用言语表示,控制不住自己胸中的火山喷发,毫不犹豫就俯身咬了她脸蛋一口。

    这低头狠狠一吻,直接把慕涵亲傻了,脸瞬间红到脖子根。

    沉浸在这片愉悦里太久,浑然不觉周围有没有他人关注,直到这冲动劲头降下之后,才听到不远处有异响,同时有人叫了一声“兰山”,依稀仿佛寒泽叶的声音。

    兰山?兰山!

    宋恒如梦初醒,急忙去追,然而随着不远处寒泽叶衣衫一掠,原还好像存在的兰山忽而不见。

    

    先前快溜桥遭遇雪崩,兰山为救宋恒落崖,头伤实则才愈合,这次又不慎伤了脚。若非寒泽叶紧跟过来拉住她,只怕伤得会更严重。

    作为爱人她自然再了解宋恒不过,听华子榆说他喝闷酒,她就猜到他可能是因为功名之事而失落,所以她才随之惆怅,“这段时间他恐怕会想不开待在低谷,所以我想有多些时间陪陪他。”她对意冰大夫说,最近要告一段时间的假,移交完所有的事,这日的清晨便来寻他。

    满心满意都是为了他好,何曾想过会遇到这般情境?

    她在慕涵喊住宋恒的那一刻就已经近前,其实离他们才二十步远,纵然如此宋恒眼中也没有她,似乎可以完全验证子榆的话:他的真心并不在她这里,对她求爱只不过是一时意气。

    非但如此,还一直都没有看见她,终于在最后一刻他的吻落在了苏慕涵的脸上,那样的情真意切、暖意融融,她怎能不转头就跑。

    那种心情无法形容,是难以置信、是无法接受、是伤心欲绝?不,是头晕目眩,心惊胆战,千疮百孔……

    她如何还能停留在那里?恨不得立即消失才好不打扰他们。

    却为何明明错的不是她,慌张的却是她,恐惧的却是她,尴尬的却是她,不择路,所以才摔下山涧。

    这时候真希望救起她的寒泽叶叫醒她说这是梦,宋恒和慕涵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

    然而,那深情的眼眸,那崇拜的神色,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从这里开始的,好像哪里就见过。

    哪里?

    “兰山姐姐,加入我们这个扮演的游戏吧,宋大哥舞剑真的很漂亮呢!”如果不是因为慕涵,兰山和宋恒这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那时候慕涵就一直喊宋恒夫君,所以在他心里,也是慕涵先来、兰山后到?

    “兰山,谢谢你开解我,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对了,是要回去吗,我送你。”表白的那天宋恒之所以选择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寂寞吧,是因为慕涵刚好随曹玄去陇陕,其实那时候,宋恒打心底里喜欢的就是慕涵,兰山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为什么找兰山做替身?因为宋恒的假想敌是杨宋贤……是的,兰山昨天还在心里帮宋恒对自己解释,他可能是因为在意功名才自我安慰“拒绝宋贤的兰山选了我”,然而,他为什么不能是因为在意功名当初才来向兰山求爱!他说的话是自我安慰,做的事为什么就不是?这点你贺兰山怎么帮他解释?

    耳闻目睹的两件事情似乎得到了前后印证,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却为何在她爱上宋恒爱到凶险来时连自己都不顾的时候才让她得知:他原来不爱她,爱另一个她;他是为了另一个他才选择她……

    饶是兰山从来都带着笑的一个人,涉及这纷扰情事,脸上也再也没有笑意。

    她习惯把不如意的事,都往如意的方面去想,然而宋恒和别人实在不一样,她心里一时间也没能想开。

    虽是暖春,心如寒冰,冻彻心扉。

    

    “寒泽叶,把兰山交出来!”宋恒一心要向兰山解释偷吻慕涵只是鬼迷心窍,然而寒泽叶将她救下并带走之后,竟出人意料地不曾带回兰山住处,反而在他寒泽叶驻地深藏了起来。

    失去快溜桥的交通,宋恒和寒泽叶驻地最远,每次来回都要绕路跋涉,宋恒不管不顾,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兰山再说,然而寒泽叶却挡在中途,理由简简单单、冷冷淡淡:“你不配爱她。”

    “胡扯什么!”宋恒气不打一处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配!”

    一言不合,玉龙出鞘,剑气逼人,直袭寒泽叶脸面,寒泽叶寒枫瞬然在手,迅疾绕卷,寒意凛冽,不输宋恒分毫。

    将近百招不分胜负,有人插手方才停滞,来者一把战刀穿梭其间,行云流水龙飞凤舞:“九分天下,何时竟成了纠纷天下?”

    面容冷峻,黑衣威武,曹玄是也。

    “哼,何必挖苦!”宋恒退开一步,最介意旁人拿他九分天下说事,这些年来他被默认的优秀,一直都是靠吃老本。

    “曹将军。”寒泽叶收起武器,知道曹玄到此地不是来找自己。

    “宋堡主,事发已经三日,还未对伤害慕涵名节之事作出任何解释或交代,还非得在下上门不遇、辗转相求?”曹玄脸色并不好看。

    “去吧,去见想见你的人。”泽叶冷笑一声,眼眸无限邪气。

    宋恒本就理亏,更何况以一敌二,此刻站在他俩面前,总觉得被他俩压一头,身边围观者似乎在窃窃私语,说什么?哦是啊,“曹将军”和“寒将军”,他们都是陇陕战区的功臣,自己,“宋堡主”,有什么资格对他们大呼小叫,自己就是个坐享其成的留守人员罢了。

    自尊受损,没有再留。

    

    这起宋恒偷吻苏慕涵事件,很快便传到锯浪顶天骄的耳里,换往常,天骄听闻这类****纠葛,多半一笑而过,然而这次非同寻常——

    曹玄脸色难看,他作为义父站在慕涵立场,宋恒占了便宜又不负责,显然令人非常不满。曹玄何时有过这么难看的脸色?从未有过!

    寒泽叶举动失常,为了给兰山打抱不平,竟不由分说与宋恒翻脸打斗。寒泽叶上次愤怒出手发生在何时?没发生过!

    曹玄的价值之大无需赘言,官军义军的关系还待他来维系,怎能先和他有了裂痕?

    泽叶和宋恒都是当世武功数一数二,也是主公在川蜀的左膀右臂,他们如何能够不和?

    天骄为了平息事态,给了宋恒一些别的差事,将他暂时挪出了短刀谷。矛盾的源头移走,这段日子,便让慕涵、兰山等人都冷一段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让曹玄、泽叶各自平心静气,大局为重。

    远在陇陕的林阡和吟儿,从葭州寻药归来之后,便也听到这矛盾的发生和中止。

    “天骄这么做也好。这段时间,且让几个当事人都冷静冷静——让宋恒想清楚怎么做才可以给两位姑娘最好的交代,让慕涵好好想想,她是真的非宋恒不嫁?也让兰山愿意打开心扉见宋恒,起码要见面听一下解释,信心虽不好说,但她不至于对他一点耐心也没有。”吟儿说,实则宋恒想左拥右抱并不是不可以,但是光明正大不好吗,何必瞒着兰山偷偷亲吻慕涵?却又为何伤了慕涵名节之后就没有下文?如此,真是一伤伤了两个。

    “泽叶和曹玄应都只是打抱不平、或关心则乱,过段时日宋恒回谷,若能亲手解开矛盾,他们自然也就跟着解开。”林阡蹙眉,实在想不到辜听弦已经长大的今天,宋恒的责任感之缺乏有过之而无不及,“协助天骄驻守川蜀,除四师兄外,我最属意的便是宋恒,然而,对他爱惹祸的性子有所失算。”林阡说时,盯着吟儿。

    “我……我可没有爱惹祸!”吟儿赶紧跳起来。

    “让宋恒出谷散散心也好,远离战场,也收敛收敛这不计后果的脾气。这么大了,还跟十年前一样。”林阡叹了口气,“功名不过是战场的锦上添花,太过在意,反而更加不适合上阵冲锋。”

    “我总觉得你在指桑骂槐。”吟儿托腮,气呼呼的。

    “岂敢,岂敢。”林阡笑而抱拳,又道,“宋恒不服调遣所以赌气胡闹,不是一次两次,好在天骄知我心意,向来都对他抚慰说,我认为他更擅长守,然而听久了他难免生厌。今次华一方与官军联姻之事派他前去,总算切中肯綮——天骄对宋恒说,我认为他是官军和义军之间的纽带,这点没人比得上他,所以才一直教他镇守川蜀。”

    “天骄说的,也不全然错?”吟儿关切问。

    “天骄说得完全正确。”林阡正色,“当初兴州之战和跨境北伐,宋恒是义军里最先和官军将领结为知交,也是交往至深的,他的作用与曹玄相近,再加上他在九分天下的威名和云雾山第三的武功,坐镇谷内,本应令我高枕无忧。盼他自己有一天能认清自身定位。”

    “嗯。”吟儿点头,“还好,正巧最近华一方的儿子要在川蜀摆婚宴,而他娶的恰恰是某个大人的女儿,官军义军的纽带终于可以好好发挥他的外交本领了,回头也算是战功一件。哦对了华一方的儿子,那个华登峰你可还记得?当年在云雾山的时候,差点冤死了你。”

    “记得。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也是个谎话精,如今快十年过去,已经娶了七个妻妾。”林阡忆。

    “什么?”吟儿瞪大了眼,“这……他这么大年纪,就娶了七个!有个不得了的爹爹罩着真是福气,什么都不用担忧。”悻悻道,“也好,宋恒被这气氛感染,搞不好回谷就会向两个姑娘都提亲。”

    然而吟儿和天骄、宋恒等人一样,那时还不清楚,兰山在意宋恒的方面,不是脚踏两船,而是心有所属。对“宋恒抱怨杨宋贤”和“偷吻苏慕涵”两起事件都知情的人,也仅有子榆、熙儿和泽叶三个。

    三月初,金宋表面宁静,实则暗流汹涌。

    宋廷的全面北伐心照不宣箭在弦上,金军与盟军双方的阵容与战线都正在作内部调整。

    作为完颜永琏的副手,仆散揆正暗自部署、诱引宋廷轻进,同时也不忘给扩张到了环庆的抗金联盟留下一定的防备;

    林阡亦在保证陇陕盟军安定的基础上,听从柏轻舟建议向河东一带悄然安插人手与开拓据点,林阡近身所有高手武将、山东河北及两淮群雄全然接受调控。表面上,盟军则仍然是僵持于环庆,并清扫陇西、陕南等地先前经完颜永琏调控后连成一片的金军驻地。

    排兵布阵,磨戟拭刃,涉及东中西全线的正面较量一触即发。

    一束流星如火一般擦过山峦,天下变得凶急。(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1301章 迷雾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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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陇右第一重镇的秦州,山脉纵横,地势险峻,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

    平凉之战,完颜永琏最大的战利便是这里,先前被林阡消灭殆尽的陇右金军,经他整合调控,见隙重新入驻,很快便死灰复燃、逐渐有连成一片之象。

    自环庆一带烽火平息,厉风行便奉林阡之命清扫此地。二月末至三月初,经过连番激战,厉风行在天水关大胜叶不寐驻军,斩获兵将千余人、战马百余匹,趁胜追击敌首而去,却在半途失去其行踪。

    百转千回终见人烟,原是一座小型村寨,厉风行正待入内搜查,却在第一时间遭遇阻碍——

    风行指掌双绝轻功一流,而他在寨口所遇到的中年男人,剑法毒辣只攻不守,交手二十余招不相上下,风行因此将唐门暗器出手,意外得到那人以不逊于他的散器手法回应。

    “这地方,竟藏着一个与我相当的高手……”厉风行边接招边判断,心中难免惊异。

    由于即将入夜,再留恐有变化,风行为防兵将有失,唯能暂且退避三舍。也是到营寨之后,才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何时已中了毒。

    所以,不是相当,那人武功在他之上!

    大摇大摆进去搜查已不可能,想派探子秘潜也四处碰壁——虽然厉风行所遇档次的高手并非遍布岗哨,但比探子武功高强的守卫也着实不少。

    这么长时间都无法获悉寨中情况,风行不得不找金陵商议:“此寨藏龙卧虎,探子潜入无门,叶不寐之事却不能不了了之。”

    金陵推测:“如你所说,寨中只怕有不少高手,他们到来之后以武功慑服了当地民、心甘情愿将村寨交给他们控制,他们于是便将这里封锁了起来。”

    “完颜永琏的人?”完颜永琏从陕南和陇西边关的几个村镇入手安插军兵,往往第一步就是联合当地幸存金兵或潜伏者;而厉风行对此也有了经验和嗅觉,故而每当拔除一处据点,必然紧跟着周边地毯式搜索、发现疑似据点、扼杀萌芽状态。

    此间要隘不胜枚举,需着眼留意处太多,像这般小的村寨,不是想不到、而是顾不了。今日之变故,却无疑提升了此地地位。

    “若是金兵潜伏在此,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正巧叶不寐率军逃往、需要救援,为何不与之合兵使据点由暗转明?如果是嫌时机未到,又为何不继续潜伏、反而为了叶不寐一人甘心暴露、还不作为?其二,若是金兵,明知天哥你下一步会彻查此地,却不在当时试图将你拿下,反倒是只派了独独一人阻止,未免奇怪。”金陵摇头,“其三,事发后你派了几批探子入内探查却尽数被打退,若是金人,不会这般仁慈,更不会放过反间机会。”

    “确实,尤其你说的第二点——每招每式都不夺命,只是拦着我进去的样子。”厉风行托着腮帮子想,“和以往遇到的潜伏者风格都不太像,以往也不会有这么厉害的高手。”一边说,一边握着手中暗器在灯下晃。事实上,比他武功还强的高手,也不应潜伏当细作,而是该投入前线战斗。

    “那就更要进去看看了。他们若是金国后起之秀,对盟军威胁只怕不小;即使不是金人,也一定在行着不为人知之事,我们必须排除他们危害盟军的可能。”金陵说时,注意到他手中暗器,接了过来,蹙起秀眉:“这暗器好是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沉思片刻,又道:“只攻不守,暗器毒术……你说的那人武功路数,倒是和胜南、凤姐姐要找的萧史有些相仿,虽然年岁大了一些。”

    厉风行一震,喜道:“若真与萧史有关,岂不是凤箫吟有救?”然而令人犯难的是,村寨里面一切未知,未知才最可怕,若然不分青红皂白强攻,只怕坑害了无辜民众甚至误伤友军,但若想巧取,必须知己知彼,首先就得入寨。

    “天哥,既然探子不成,不如我俩前去、悄然潜入探个究竟。”金陵梨涡浅笑,“正巧胜南和凤姐姐这两日也在陇右清剿金军,游刃有余得很。不妨一起。”

    “那敢情好。”厉风行连连点头。

    吟儿在前来支援的路上就也蹊跷过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萧史还不一定。不过于公于私,这次清扫金军疑似据点的任务,咱俩都得帮风行和陵儿完成。”林阡说。

    实则金陵提议之初,林阡曾考虑到村寨里的是金军高手、一切反常只为放长线钓大鱼、诱引风行和陵儿只身深入,所以林阡必须和吟儿一起加入,与风行陵儿相互照应;另一方面,无论是否金军,事实都直指此地不乏高手、需要过招,加上疑似萧史同门,当然他和吟儿更要来。

    连日来,林阡表面不动声色,却已将不少二线或新锐兵将都安排到了河东,短期内先作北伐中线官军的后方支援,长期发展自然是在那里长久与金军共存、分庭抗礼。

    陇陕军情看似紧锣密鼓,却不过是对仆散揆的障眼法。饶是如此,众将任务也并不虚,毕竟陇陕战场盟军占多少地盘,关系到日后北伐西线官军的轻松程度,可以说和大局息息相关,容不得半点马虎,所以大家身上的担子都不轻。

    眼前村寨的未知境地和谜一般的氛围,颇似当年泉州无返林,当时也是他们四人探险,近十年以后的现在,不再青春年少、感情青涩、抗金意识也早过了懵懂阶段,他们仍然还是一样的风雨同路、谈笑风生、无畏无惧。

    “以大局计,必须速战速决,所以最多只能耗在这里五日。”金陵说。

    “足矣。”厉风行信任以及自信的眼光。

    “如果真是萧史层次的武林高手,武功一流,能力超群,一定来头不小。”吟儿如是说。

    林阡拍拍她的头:“是友是敌,拭目以待。”

    

    路标上赫然三字“稻香村”。

    寨口正面厉风行遇敌之处,守卫依然极尽严密,探子选择的侧面,亦多处轮岗放哨,然而对于这四位一流高手,总有防御漏洞可钻,半个时辰后终于和平入村。

    三月春日下面,村庄一片安宁。

    蓝天,白云,碧水,果树,竹林,山峰,以及道路、百姓、鸡犬。这是陇陕板荡以来,难得一见可与葭州太平村媲美的村落。畅游多时,险险忘却来意。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决定与人建立交流,叩开此行第一户人家——

    野间一座茅屋,竹篱石板几步。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耄耋老妇露了半张脸:“谁呀?”

    “老人家,我们是村北人,路过想讨杯水喝。”金陵开口。

    “哦,进来吧孩子。”那老妇拄着拐杖,颤颤巍巍。

    “村北?他们怎么让你们过来?”屋里坐着的老头,年纪和老妇相仿,却明显耳不聋眼不花。

    吟儿心里咯噔一声,果然不能说谎,本还指望村南人不认得村北,没想到村南和村北好像正在打仗似的?

    还是金陵有急智,一笑回答:“前些日子实则就来这边了,可没想到突然不能回去,便只能又滞留了一段时日,直到今日干粮和水都喝完了。”

    “村北人,没亲戚,来村南做什么的?”老头又很严肃地问。

    “来这边砍竹子。听说这边的竹子,比我们那边长得好,更适合制弓箭。”金陵擅长演戏,脸不红心不跳。

    “唉,你说姓童的这两兄弟,本来多和睦?说什么抵御外敌、组建卫队也是好事,哪想到会为了谁当队长争起来,把个村子一分为二,搞得乌烟瘴气。”老头相信了他们,气呼呼抱怨起来。

    “是啊。本来制弓箭也是为了抵御外敌,没想到为了这自乱阵脚。结果外人真来了,立刻就拜服了。”金陵说话,另三个怕言多必失,一个不敢开口。

    “那比武我也看了,童非凡打不过他,心服口服是自然。”老头说。

    “老人家原来是行家?”吟儿想起纪景说过的套路——荒村野外遇到白胡子老头一定是武林高手!

    “没有,悬殊太大,我不会武功,也看得出。”老头说。

    喝完水出来,依葫芦画瓢又寻访了几家,大致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村寨童姓当家,两兄弟原本一个是村长,一个开武馆,都年轻力壮,血气方刚。为了抵御外敌入侵,身为村长的童非凡组建了卫队,自封为队长,弟弟童非常不服,久之决裂,村南村北原还有所交通,却在十几个武林高手来到之后彻底断交。

    童非凡拜服在那十几个武林高手手下,甘心将此村寨交给他们以及随行人马管治,而童非常一则愤愤他不服家人反服外人,二则误会童非凡找外援要打村北,一怒之下扬言划地而治。

    “怪这老爹不好,一个非凡一个非常,哪个甘居人后。”吟儿悠叹。

    “连个小村子都这样乱……”厉风行摇头叹息,可是正因为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村庄,个中的兵荒马乱才没有人会留意吧。

    “早知如此,咱们何必费这么大功夫,直接绕到村北进来不就成了?”吟儿灵光一现。

    “笨啊,从村北进还是要想方设法到村南来看究竟,还不是一样?”厉风行泼冷水。

    “说谁笨呢!”吟儿一言不合拔剑。

    “然而奇怪的是,这些武功高手却不曾对村民不利、而是遵守了对童非凡的承诺,近乎封闭式地保护着村寨。”金陵说时护住风行。所以说,这些高手虽然激化了童家兄弟的矛盾,却没有继续推动发展。换而言之,他们压根不在意。

    “这就验证了陵儿先前大半的猜测,他们不是金兵、潜伏者,如果是,早就合并村寨、一致对外。他们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来,只是需要一处地盘、不被打扰即可。”林阡边分析边劝架,“现实里唯一一点与金陵先前推测不同之处:村民并不是这些人的人质和目的,他们封锁村寨对村民无害反而保护。”

    “‘为了抵御外敌组建卫队’,这外敌,怎么听起来也像是我们‘林匪’。”吟儿略带郁闷地说,“可是,村民们既然会抗拒我们、说明不惧武力、为什么却因武力拜服萧史?而且萧史明明是抗金的。这哪跟哪啊?”

    “所以不是萧史?是金国民间的武功组织了?”厉风行问,这会儿两个人观点统一就没动武。

    正说着,田道里接二连三几个壮汉往南狂奔过去,脸上全然欣喜憧憬神色,依稀听到几句“快去看看”,“走一起去”。

    “跟上去看看。”林阡看出吟儿早就摩拳擦掌。

    “可是,不怕被人看出是外人吗?”吟儿原来这么缜密?一脸苦涩。

    “人挤人,看热闹的时候,没人会管你,何况,太阳就快落山了。”林阡笑。

    

    村南靠近寨口的地方,每条道上都挤满了人,数以百计争相遥望,阁楼上有人凭栏而立,离得太远,男女难辨,只见一抹淡黄色。

    “是比武,还是抢亲?”吟儿感觉都快抓不住林阡的手。

    “都不是,你看天上。”还好林阡抓紧了她揽在身边。

    日暮时分,夕阳有种潮湿的感觉,红色像被水冲淡了一般,隐隐约约,模模糊糊。

    那感觉并不有假,不刻夕阳的景象便被这些水汽溶化、扭曲、碎裂成一片片密集的橘红。

    铺展久矣,不再延伸,而是倾盆而下,霎时纷纷扬扬。

    万众叫好,朦胧之美。

    “应该是毒或药粉,被人涂抹在箭上,射到半空,刚好暮色之下,才显得这么漂亮。”懂的那位大煞风景。

    “这么说,这些东西,岂非有害?”风行一愣。

    “他们目标不在民众,是以用量不重,并且应该会化解。”金陵说。

    “不是楼上那人所射,应该是从别处射来。”林阡分辨。

    “那么这人是在化解?”吟儿正待解密,被后面的一波往前推挤,近前几步稍微看清了些。阁楼上站着的原是个黄衣女子,集满众人视线的她,身形着实有些熟稔。

    不及细想,忽看她身边多出一弓三箭,缓缓上移,对准了渐渐沉降的红雾。

    挽弓射箭,平行开射,一气呵成,英姿飒爽。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三箭齐齐冲上云霄,即刻不见踪影,只留三道烟尘。

    众人视线齐齐从阁楼移到天空之中,大雾中汹涌的猖狂的红色,忽然好像遇见了什么劲敌,略有收敛,一时停滞。

    倏忽,天际景象突变,穿行于浓郁雾霭之中,是满目的色彩斑斓,依稀是那三箭化身,凤凰般翱翔九天,大翼翩然九万里。

    凤飞之处,所向披靡,风起云流,迎刃而解——不是劲敌,而是克星,雾见之消,霭遇之散。

    浓雾渐次倾颓,慢慢变得琐碎,没过多久夕阳已经清晰可见。几丝残红无力漂移,半柱香不到便全部散去。

    一切归于宁静,民众掌声雷动。

    青山绿水间一簇如烟的薄雾,淡淡出岫,悠悠徘徊。这才是稻香村原本的样子。

    “这已是第四次于半空比试,看来她比对方要强。”不起眼的一句话敲中了正往前去的金陵的心,比试?比试什么?试毒?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村民们只知道萧史等人在较量声势,但陵儿研制毒术久矣,对寒火毒的一切都敏感至极,适才半空对战,虽毒药分量不重,却极有可能是冷热中和。不祥预感顿时升起,可别是金国某组织找了个试毒基地,对着此间树木、花草、泥沙、蛇虫、猛兽、空气,分别进行对比和验证。

    与林阡对视一眼,很显然他也有同样想法。

    那黄衣女子转过脸来,一抹微笑浮在嘴角,肤光胜雪,乌发如漆,一双眼眸亮若星辰。

    金厉林凤四人惊艳之余,竟都觉得“哪里见过!”

    “她是……”厉风行惊异地看向金陵,还来不及说这女子很是像你,就听吟儿愤怒开口:“果然萧史,女扮男装!”

    她看到萧史就难忍愤怒,也难怪,真龙胆被萧史偷走,与其说那花是她和林阡好不容易才得到,不如说她原先很期待萧史加入盟军结果被背叛,那感觉真的太不好,她这份压抑的情绪很想宣泄,原还在心里为他开脱过说他是一时起意做了错事,虽然可能性并不大,如今眼见为实,她女扮男装把身份藏掩得那样深、不是一开始就打算骗人吗?!

    萧史竟然是这么漂亮的女子,不施粉黛、乔装打扮,秀气得如个文弱书生,稍一变装,换个妆容,根本不输金陵的美貌,明**人。当初吟儿和林阡一心都在柏轻舟身上,竟忽略了这根本藏不住的曲线。

    吟儿知道萧史肯定不是金人,一时忘乎所以,也不管林阡有没有发号施令,直接飞身掠过人群上那阁楼。林阡、风行、陵儿急忙跟上。

    吟儿甫一落地,万钧杀气冲灌,萧史处变不惊,急速转身应敌,近距射出三箭,力道无比凌厉,吟儿惜音剑正好持于手中,奋力一击将箭打散,一往无前又往她刺。

    萧史长剑出鞘,与她双剑相交,两人打了个照面,萧史原还惊疑,因见是她,忽而了然之色:“盟主,那日不告而别,确是萧史不对。”

    “少废话,把真龙胆还给我!”吟儿怒气冲冲,剑法比平日激进,威力也平添不少。

    “萧姑娘,不知这药对你来说是何意义,但对盟主是救命,还望高抬贵手。”陵儿上前一步,剑斗却还不断。

    “不错,只需一瓣即可。”厉风行帮忙解释。

    “一瓣都不能给!”萧史被吟儿逮住就打又不想同她打、然而才让一步就被吟儿得寸进尺差点受伤,难免生气。

    “我全都要!不跟她分!”与此同时吟儿怒喝。

    厉风行无语。

    萧史本就是只攻不守的拼命剑法,吟儿这边得理不饶人、气急败坏,这两个交手在一起、两败俱伤的架势,林阡不得不出刀介入,短刀抵退萧史,长刀驳回吟儿:“别打架,平和些讲。”

    “那真龙胆,分明是我所得,是你所偷,你到还有理了?”吟儿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是偷。我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萧史正色道,“唯一愧疚之处,只是我不告而别,但也是情势所逼,那日族人与人摩擦,有性命之忧我必须出谷。”

    “你自己的东西?”吟儿半信半疑,“真龙胆?”

    “你用以盛放真龙胆的竹筒,绝热绝冷,是我家祖传;真龙胆此物,也是我祖父曾经种在神堂堡,只不过时隔多年,一时不能轻易获取。”萧史说时,林阡一愣,这竹筒是茶翁临死前给他、盛放青桐尾的,怎么,原来不是风清门的?

    “你家?谁证明是你家的?”吟儿气势汹汹。

    “可见到这竹筒底部,刻着一个极小的‘胡’字?刻字之物,唯我族人独有。”萧史举起竹筒,此物底部确实刻字。林阡以前见到时还以为,茶翁的掌门师弟对不起胡蟏,风清门所以要祭奠无影派——等等,无影派?

    吟儿知道真龙胆就在里面:“你明明姓萧……”说了一半,她也意识到萧史是个化名,哪有女子起这名字。

    微风下,萧史长发飘动,体态轻盈,虽是淡雅衣色,却掩不住的绝美。如果说蓝玉泽和燕落秋一倾国一倾城,那么金陵和她可以说一国色一天香。

    金陵一直怔在原地,到这一刻忽然一醒:胡?

    “好的你姓胡,竹筒勉强算是你的,真龙胆可不是——把筒给你,真龙胆给我。”吟儿知道她无法证明真龙胆,因为神堂堡对这毒花知情的人几乎没有。

    萧史果然没有理直气壮下去,久矣,二人对立沉默。

    “盟主,这真龙胆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目前一瓣都不能外借,待我达成目的之后……”萧史正说着,忽然斜路有另一个声音插进来:

    “弄玉,他们是谁?”

    林阡、金陵、厉风行转过头去,看见有另一女子上楼,那是个云髻高挽的成熟美妇,三十多岁。

    听到萧史唤她“姐姐”,还来不及意识到她们之间的关系,林阡感觉脑子里被像有根线突然间被一拉、一放、猛地弹在头颅壁,血流错乱的感觉——胡,弄玉,胡弄玉?

    没听错,这美妇,称萧史为胡弄玉!

    “胡弄玉……”吟儿面色灰白,接受了足足半晌,她先前看到萧史就拔剑,是因为想宣泄压抑太久的情绪,宣泄完了,又有点得理不饶人的得意,得意之后,却其实存着一份和萧史重归于好的心,哪怕等萧史用了之后留一丝一毫给她……所以,适才虽然剑斗像极了火并,但她惜音剑没有出任何杀招,交谈片刻,信了萧史的解释,气也基本上消了。

    现在不同了,生气没有了,愤怒没有了,直转而下变成仇恨。

    仇恨,当然仇恨!

    纪景惨死已近十年,十年来,但凡有熟悉的场景她都会想起师父,但凡有相似的气息她都像重返昔日,她不敢忘记他哪怕半点教诲:荒野的白胡子老头一定是武林高手、遇到阵法就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江湖是什么江湖分四种、男人这一生多半经历三个女人、为什么徒弟多半打不过师父等等等等,音容笑貌,点点滴滴,宛若昨日,刻骨铭心。她最记得小鸡炖蘑菇怎么放料因为那是师父最爱吃的菜,她知道师父最喜欢北苑茶所以对这茶怎么鉴别赏析倒背如流,她因为纪景不喜欢朱熹对他爽约她也很讨厌很讨厌朱熹。她的性子还保留着他当初最喜欢的那副样子,她连名字都不肯换回去就准备叫凤箫吟一辈子,因为对她来说纪景就是父亲这个概念的填补,美梦里她还在三清山给他捶背捶腿,噩梦惊醒却常常是他临死前的惨状。

    也许她和沈延都做得不够、为了林阡渐渐将纪景的事放到了第二位,但另外六位不在抗金前线的师兄,名义上四处游山玩水、偶尔还会定居买卖,实则却是每逢一处必定缉查凶手,不肯放过这位胡弄玉哪怕半缕线索、痕迹!

    天可怜见,师父在天之灵,终于没让凶手逍遥法外,让她胡弄玉,撞到了我的手上——师父,徒儿必定手刃仇人,为您报仇雪恨!

    被仇恨冲了满头的吟儿,才不管胡弄玉接下来要说什么,含泪出鞘,一剑刺心,血光满溢,追魂夺命。

    胡弄玉由于始料未及,几乎被吟儿一剑毙命,所幸林阡关注久矣,见势不对出刀拦挡,方才减弱了吟儿力道。

    然而轰一声巨响,胡弄玉仍然被吟儿剑气击中,双腿一软委顿于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吟儿,你忘了纪前辈临终时说过什么!”虽然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但擅长毒术的胡弄玉就是杀纪景的那个胡弄玉的可能性不低于九成,说什么找错人肯定劝不住吟儿,林阡只能提起纪景临死的劝说。

    之所以劝停吟儿,一则林阡知道纪景不愿他们冤冤相报、宁以死为昔年的错杀赎罪,二则,他知道胡弄玉正是无影派的后人、胡蟏的女儿。

    现在他的思路几乎可以连贯:难怪胡弄玉和真龙胆有关系,因为她是寒火毒方面的行家,相比只知个皮毛的渊声,她对真龙胆毒性更了解,更有可能救吟儿性命。

    然而当胡弄玉从传说变成现实,难题也接踵而至一下摆在眼前:一个可能救吟儿的人,恰恰又是吟儿的大仇。以吟儿性子,宁愿同归于尽;胡弄玉脾气也不温和还很高傲,就算吟儿低头她也不一定愿意治。(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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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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