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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42章 猛兽吞狐,泰山压卵

    回到前山总坛之前,临江仙就已经变了天。

    原来,金宋两军皆对昨夜关川河之战“青面兽一灭三千”的壮举引起重视,震撼之余不得不为了这位临江仙的新老大把战略重心偏移。

    一则土匪们的总坛大圣山恰好位于两军交界之侧,先前金宋双方不以为意、都一厢情愿把它归在自己辖境,经此一战可以说强行划出一个新兴势力和模糊地带,双方都必须明确这恐怖第三方的实力和心意、最好是能将他们的老大青面兽驯服改造化为己用;二则……金军生怕、宋军渴求、这样非人的战力是林阡所有!

    闻知浩劫不久,谨慎多智的刘铎便与料敌于先的战狼一拍即合,密令“刘铎、完颜璘、把回海等人帐下各选二十名最强高手,与完颜赛不所率的大内高手们一同,天亮前赶到大圣山各大要道设伏,务必将宋军的进山人物全方位阻截。无论如何,也要杜绝我消彼长。”此举旨在损人,不利己没关系,金军宁可自己上山的人也随之削减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不同于刘铎、完颜璘和把回海原本就在定西境内同宋军分庭抗礼久矣,完颜赛不所率的大内高手是碰巧在关川河一带活动临时被战狼征用的。他们所负的最重要任务其实是帮完颜璟寻找他遗失的柴氏,赶鸭子上架竟成了主力。

    宋军首领们却一时没能想到这损人不利己做法,因为他们关心则乱、恨不得飞上山去看究竟,而且他们的潜意识里,哪怕要和金人抢夺青面兽都会凭类似于当场过招的公平竞争——毕竟大圣山现在是个非金非宋的地方,对那帮土匪采取礼遇的方式更佳,谁会想到占了别人家的要隘去给敌军设关卡?

    结果就是诸如凤箫吟、曾嵘等人,天将亮时就轻骑简从上山、却过了正午都未能到达,俨然是遇到了其中一批金军精锐。

    因此,午后最先大驾光临临江仙总坛的,正是刘铎派遣的金军精锐——把回海、完颜璘、完颜赛不等约莫三十个高手。把回海和完颜璘二人武功高强身经百战自不待言,完颜赛不所领的全是完颜璟的贴身护卫故而都堪称万中无一。

    

    当是时,五胞胎和伤势初愈的老八老九正在总坛外面奉迎诸位金将,余大叔赶紧教余玠、王美人等人全部把脸抹黑,为什么?因为这群大内高手认得他们!

    远远传来完颜璘语重心长的话,大抵和招安文书上写得差不多,希望临江仙能全体回归金朝、打宋匪、给其余迷失帮派树立正确榜样、做合格、优秀的定西县顺民。

    临江仙群盗虽说不是那么热衷抗金,但最近之所以叛出宋盟,还不是因为想要专属于草莽的自由?这种自由,比宋盟要正规的金军更加给不了,所以慑于金军威势的土匪们一直点头哈腰口头说“好好好”实际却敷衍了事“先喝茶”。完颜璘倒是还冷冷坐了会儿品茶,把回海却是一介武夫,一旦看出他们敷衍,立马把桌带杯掀翻,一地碎片直割那个看上去最好欺负的老八:“就给句痛快的降不降!”

    老九一见老八被碎片割伤,本能大怒,冲口而出:“偏不降,当你大爷好欺负!”可惜才钢硬半刻就软,因为他本性首鼠两端;老八则生性胆小,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早已吓得脸色惨白魂不附体。

    只见把回海双目圆瞪,气势凌人,一字一顿:“不降就屠灭这里!”

    临江仙的旧老大、五胞胎兄弟却不是轻易就怂的人,否则怎么当土皇帝、怎么敢叛出宋盟?况且今日临江仙是主金军是客、明明自己人人多势众、背后还有个太上皇撑腰,跟这些肆意挑衅的玩意儿客气个屁!?五个人一同收起笑脸换成五副凶相:“口气倒不小,谁屠灭谁呢!”

    “有话好说!叫你们老大出来……”完颜璘赶紧提刀拦在当中,同时向把回海等人眼神示意:咱们的任务是把他们收为己用、而非大打出手为渊驱鱼,把回海你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

    然而话音未落,五胞胎五把大刀便已合阵,生生将劝架的完颜璘围堵在核心:“叫什么叫,老子便是老大!”

    “敬酒不吃!那我便打死你们!且看他露不露面救!”完颜璘见他们不可理喻,自然也不能再伪装和气,遂决定以一敌五、为金军先声夺人。

    寻常土匪,他一个打十个都没问题。

    谁知,这一刀横砍出去威风赫赫,五胞胎却没一个怕了要退的,相反,五把大刀分工明确攻防有序,阵势叠起来差点没一回合就断了他的刀!好在完颜璘临危不乱及时调整应变,被他们合力压到弯腰触底后又拼力弹了回去将他们打散,重新站立,持平数招,暗暗喘气的同时再也不敢怠慢:我不该轻敌,这匪帮,昔年镇戎军都没收拾得了。

    十几回合,煎熬备至。那五把大刀各自刚烈、配合凶悍,竟从力道和气势上一并盖住了刀法高超的完颜璘!把回海眼看不妙立马举斧上前补救,一插手入局便荡开了其中一人的大刀,既缓解战友之危,又将那男人斫伤,缓得一缓,再遇上那男人时,却看他不再鲜血淋漓,把回海一愣,差点因这片刻的滞后降低了斧速被对方反劈,须臾,才意识到那五个男人原是长得一模一样……

    把回海连退数步,侥幸才未被伤及。原本他只是想在完颜璘危险时救一回合、救完就继续由着完颜璘以一敌五给金军立威的,却因五胞胎实力非凡的缘故、估计出完颜璘的劣势可能不是意外!凝神再看,在他退开之后的十个回合不到,完颜璘就又险象环生了五次,此情此境一目了然,完颜璘是大话说在前面了、完颜璘根本敌不过这五胞胎的刚猛刀阵……

    把回海素来勇锐、实诚,毫不犹豫地重新抡斧上前代替完颜璘抗衡:“完颜将军且歇片刻!是我惹的他们,我来!”

    完颜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尽管把回海顾全了他的脸面,可是他还是觉得输给五胞胎无比不悦。

    把回海一边说着,一边就一斧当五斧用,在一招之内分别以劈、砍、剁、搂、截对付了五胞胎同时的劈、砍、拦、扎、抹,一个人竟具五个人的攻守兼备,昔年陇右之战他和宋军擅长劫营的百里飘云齐名可不是抬举。

    “厉害!”五胞胎齐呼,合战近十回合,一直与他平分秋色。他们五个刀法平庸,胜在同胞、心有灵犀,一人有难四方支援,即使有个兄弟受伤稍慢被避实击虚,也还是通过阵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化解了把回海的斧势。

    把回海在平局中慢慢占据了主动权,但思忖着自己刚从前线退下、体力不可能有这群地头蛇久,所以打定主意:速战速决、就利用他们五个的速度不如我!

    当机立断,提斧从右上方横扫,罡风大作,追魂夺命,那五胞胎果然被唬、齐刷刷地全体防守头脸,冷不防地却被他极速变招,从左下方折回后猝不及防地往他们下盘猛进。正待得手,斜路里却来了个络腮大汉,对五胞胎及时提醒“秋风扫叶”,说时迟那时快,经过指点的五胞胎顿然转折,有人回防下盘有人进攻上风,恢复到正常的各司其职,很快就打回了无懈可击。把回海的妙计顷刻反噬,堪堪滚出几步后身上血迹斑斑。

    “多谢老余!”五胞胎兄弟应变仓促也各添损伤。

    来人原是余大叔,余玠则紧随其后,两个人都是毫无惧色。

    “倒是行家?我来会会!”观战已久的完颜赛不~是一个沉稳之人,却因为看见余大叔身形熟稔、谈吐非凡,而立即拔刀出鞘冲他挥斩。

    余大叔在襄汉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金朝大内的完颜赛不,是以勉强接了几招之后就落入颓势。总不能叫余玠那个小屁孩掠阵?!五胞胎兄弟中有余力的见状立刻上前帮忙,把回海疗伤后便也再度反攻欲将他们拆走,前后两个战团就此分分合合起起伏伏反反复复。

    “临江仙的人,都这么硬气?”一旁喘息的完颜璘漠然说时,回看完颜赛不麾下的二十多个大内高手,“愣着干什么,找不到对手?”言下之意,除了这五胞胎之外,你们有的是弱者可以抓捕。

    大内高手们其实一来就想出手,可是,适才不是完颜璘自己说要由主帅独斗立威的吗。好在现在完颜赛不把回海两个打八个气势却比他们足,宋匪见到这情景也足以输得心服口服——确实威风已经立了,大内高手们眼前一亮,总算找到事做。

    果不其然,刀枪剑戟才出,总坛鸡飞狗跳,虽然金军精锐总共不过三十,临江仙的一流高手却没几个,二流高手都去找太上皇了,剩下的三四流见主帅在下风,一个露怯便全线畏退。

    “你们还没打!跑个~鸟!”五胞胎异口同声地后悔退盟,“%&*¥#,平日自由,战时散漫!”

    

    彼时,柴婧姿和谷雨才刚刚因为下山太陡而折回山顶等消息,却惊见一大群金军精锐冲上山顶要强收临江仙……见他们冲涌而来,柴婧姿赶紧先给自己脸上抹泥同时给谷雨脸上抹,然后推着众人往洞窟里面躲,并且大喊:“快发信弹向大官人求救啊!”谷雨则医者仁心,一直没顾得上自己,而是争分夺秒地救段亦心和杨妙真,尤其前者濒危,必须赶紧找药吊命,后者只是精神恍惚,伤势倒不怎么严重。

    柴婧姿回过脸来,望着段杨二人都是绝色姿容,预感大官人的药已经解开,又气恼又悔恨,一不留神,已有金人朝洞窟里面冲过来,柴婧姿怕谷雨来不及救段亦心,便一如既往地一个人跑外面去,驾轻就熟地施展起她妖媚身段,自行拉开外衣、半~露她精致锁骨:“这位小哥哥~~眼睛瞟哪里呢~~”虽乔装过,掩不住的唇红齿白。

    那金将正值壮年,原是争先恐后杀过来的,这当儿不知是被她身上香气熏的,还是被这身材给辣的,抑或是被这语气给酥麻的,直接就被定格原地垂涎三尺。精神不振的杨妙真远远见到他这副样子便立即挺枪而上,一个“火树银花”趁他不备将他狠狠扎死,柴婧姿正要谢她,却见她泪水涟涟站立不稳,赶紧扶她去里面坐下。

    许久,却再无第二个金兵朝洞窟里冲,众人原还以为他们是被杨妙真吓怕,待到王美人探头去看、说好像又来了一群人时,柴婧姿才意识到:“那应该是宋盟的人。”

    她总是猜得很对。

    就在金兵们要对着老弱病残们风卷残云之际,那群大概五十人左右的宋匪赶到洞外,帮着五胞胎和余大叔一起撑住了总计三十人的金军精锐攻杀。

    

    那当中好几个老乡五胞胎都认得,正是匪帮“众神殿”“千金难买爷奔放”的人,他们现在多半在叶碾城的曾嵘手下洗心革面任职——原来,就在半刻之前,曾嵘虽和凤箫吟一样被拦阻,却因为意识到上面出了事,便由自己在半山苦撑、先教下属们上来救人。

    除了当地土匪之外,这些宋匪先锋里还有孙琦、吴赟等陇西寨寨众,他们是天亮后发现盟主失去联络后,作为第二批人马在张鉴军师的指挥下,一边拔除金兵,一边攻上山来的——

    事已至此,宋军的首领们再如何关心则乱,谋士们都清楚地看到了金军这场出其不意的分道拦截,拦截事小,伏击事大。张鉴军师由凤箫吟和曾嵘的失散和失踪推断说:“金军是想先对进山的我军先锋分而歼之,随后占据要道对困在山上的封锁、对山下救援的拦阻、造成我军的首尾不相顾,如此,轻而易举就能阻上打下。”稍微滞后的海上升明月果然在不久后传出了和他推断一样的情报,可惜为时已晚,盟主已音信全无,好在众人都觉得她能突出重围,所以并没有慌乱不安。

    不过,也不能什么都不干。“金军打头阵的不过二百多精锐,却完成了两万人的任务。”得知情报后,刘淼孙琦吴赟等人都如是慨叹。金军打头阵的便起到了这般毒辣的以一敌百效果,中坚主力岂不是要火趁风势地对大圣山包围和夺占?眼看着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只需区区几日的切断水粮便可教山上众人或死或投降,山外宋匪却将会投鼠忌器进退两难,没错,金军就是看准了山顶全是宋匪重要角色,凤箫吟和临江仙分别是宋匪的不能失去和不可放弃。

    不同于宋军“先礼”,金军果断“先兵”,在这一“攻夺大圣山”的战略上他们占据了先机因而抢到了天时地利。张鉴军师说,我们慢了一步,只能亡羊补牢。鉴于刘铎太过机警,海上升明月对金军中坚的具体情报过后才能知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直接硬拼也不是办法,不如孙琦吴赟先找险绝之处绕道而上,想办法找到设伏的金军精锐,并从他们的背后施加反伏击,也好破坏这些打头阵金兵和中坚主力的联络。

    商议过后,孙琦吴赟便依言带了三百陇西寨将士上山,才刚逮出几批伏兵,就闻听到山顶有乱,急忙抽出人手上来相援。可惜他们虽然众志成城却武功寻常,勉强才和这群大内高手打平;不远处,五胞胎、余大叔、余玠已渐渐露出败象,他们谁都想救却谁都无能为力。

    至此,金军高手们不论是把回海的以一敌五、或完颜赛不与余大叔的单打独斗、或完颜赛不把回海合力的以二敌八,全部战绩都是不败,前期靠把回海骁勇,后期则全托了完颜赛不的福。

    “降不降,服不服!?”战得久了,山顶上就剩完颜赛不还精力充沛,稳重的他还未说话,完颜璘先代他意气风发。

    瞧见五胞胎、余大叔等人接二连三败下阵,孙琦吴赟苦于都有对手抽不开身,竟眼睁睁望着他们一个个都是性命之忧;余玠那小子却死撑在那里语气暴躁,居然是双手并用着负隅顽抗:“就不降!就不服!”完颜赛不本来不想欺负孩童,但因为想打五胞胎和余大叔而不得不对他出杀招,刀光瞬即笼罩了余玠……

    危难关头,却有两个男子各自一声大喝,一人一刀劈开了他们身边的强敌,随后奋不顾身朝余玠这边冲,也不管自己背后有未被各自的强敌追赶,他们一个是怒发冲冠大汉一个是从容带笑剑侠:“小兄弟,有前途!”“穿插着三打三,如何?”

    “咦,这不是……”孙琦余光扫及忽而愣住,换往常,这两人应该都能和完颜赛不平手,他们一个是越野山寨的旧部肖忆,一个是祁连山的老臣蓝扬,前不久都受林陌之害身负重伤退居二线,这几天正是休整于叶碾城曾嵘的神机营里,原来他们并没有闲着。

    “好啊!”余玠霎时也眼前一亮。当他看到肖蓝二人一左一右上前帮自己格挡开了完颜赛不这致命一击,擦身错过时他听懂了蓝扬所述的打法、应言以双刀左右开弓架开那两个对他俩追杀的强敌,虽然艰难地只挡下小半力道,却给他俩的重新回防争取了时机;随着他们再交错到自己身侧打原敌,余玠意识到完颜赛不又向自己追斩了一刀,当即变换身形迅速往自己的回路斩去。三个人就这般背后相托了几次,终于稳住阵脚与完颜赛不和那两个大内高手持衡。

    虽实力相加不敌,却好在默契备至:蓝扬是祁连山出身,精通各种阵法,指挥若定,变化无穷;肖忆虽是个粗豪之人,却经历过被向清风训练叠阵,所以刚好听得懂蓝扬的每句有关阵法的话;令他们惊喜的则是这个余玠,小小年纪,竟也通透。

    “这小子的身手,上擂台能博满堂喝彩。”蓝扬不吝称赞,想起昔年云雾山比武的谈笑风生。

    “哈哈哈,早说他很有前途!”肖忆也不禁回忆起榆中上梁的一场场硝烟弥漫。

    无论过去、现在、未来,都是人才济济。

    可惜无论过去、现在,金军都水泄不通……

    

    终究虎落平阳,终究初露锋芒,终究敌众我寡,以三打三本来就不占优势的肖、蓝、余三个,最终还是被那个气力恢复到全场最佳的不速之客完颜璘打破了平衡,继而被金人们各个击破、逐一击飞开去。完颜璘仍带着为金军立威的初衷,却不再是一开始由他独身造势的想法了,而是彻头彻尾的狐假虎威——当然了,为人忠厚的完颜赛不,并不介意被人借刀杀人。

    又过半晌,越战越疲的孙琦、吴赟等人尽数战败。他们全由着大内高手们驱逐到核心来,和这边的五胞胎、余大叔等人一样,伤伤残残倒了一大片。这情景,自诩强者的多半要死,躲进洞窟里的那些弱者自然悉数受累。

    祸不单行的是,看似战力最高的肖忆才刚说一句“我来抵着你们先逃”便旧伤复发,一口血吐出来摇摇欲倒,遭到完颜璘飞旋一脚、踢翻过去伤上加伤。吴赟不由得大惊失色:“肖当家的!”冒死将他扶起时发现他已然昏死过去,孙琦赶紧和吴赟一起给他运气,所幸他俩都是外伤,经得起内气的拆东墙补西墙。

    然而,还能活多久?短短一夜,竟又陷入绝境,虽然此刻的他们不再像昨夜那般迷惘,可欣慰之余总觉得有太多不甘!

    “逃,逃去哪里?你们下不去,谁也上不来。”完颜璘厉声恐吓,“四场比武全胜,我军至高至强,哪个敢说不降!”

    “这般欺人,宁可死了,也断断是不会降的!”余玠噙泪抬头,怒目而视,豪言壮语,“今次打输了,只是我年纪还小,这座山不够好而已,你们胜之不武,焉能夸口说强!”

    “尽说大话。”完颜璘冷笑,“还有谁来!!”

    正自睥睨群雄,突然屁股一痒,同时那群岌岌可危的宋匪和临江仙众人皆是脸色大变,谁都还没来得及叫出半个字来,完颜璘便被人轻易从屁股那里倒着抓提起来扔了出去,流星般横着甩在一块巨石上,灰烬一样地竖着掉落下来。

    “下一个。”那人满身血水,另一只手还抱着个半昏孩童,既可怕又可笑地转过身来时,完颜赛不竟然冷不防地移了半步,把回海却是一如既往地奋勇抬斧——扫攻?宕击?斜劈?直砍?不好意思一招都看不到。对妖怪来说,动作招式意境哪那么讲究,天地日月全是一团浆糊。既然喊下一个你就火急火燎地来了,那你就做下一个吧。

    一分不到的功夫,把回海沿着完颜璘的轨迹离弦而去跌落在地,却因为有所防备的关系,昏死前还说了一句话:“你是……”

    “太上皇啊您总算回来了!”噤若寒蝉的山顶,总算老八先泪流满面感恩戴德,临江仙众人全都跪地磕头此起彼伏如见神灵,抗金联盟的人却是望着他淋了水不停掉色的半黑半白的头发瞠目结舌头皮发麻。

    “叫主公。”他记得娘亲叫他主公,那这就是他的名字。

    全体都是愣了一愣,随后换成临江仙的人目瞪口呆、抗金联盟的人泪湿前襟:“主公!?”

    他一怔,转过脸来,突然间变得凶神恶煞青面獠牙:“你们哪来的!!”那架势,直接把盟军兵将们给凶傻了。

    “你就是那个青面兽吗。”完颜赛不怎可能相信这个傻大憨是宋盟风姿卓绝的主公林阡?尽管完颜赛不是个内敛的性子,终究因为此战全靠自己全胜而内心自负,“据说战力可怖,在下今日想讨教一番,看你昨夜是否被林阡附体。”他知道招安算是泡汤了,临走前求个对手或交个朋友也好。

    可惜妖怪是没有朋友的,战鬼是没有对手的。完颜赛不的定力倒是好过前面两个,在那青面兽出掌之后,一路打滑着盘旋着控制自己没撞上石去,然而临危调运的全部内息被青面兽察觉到他真气阳性重的端倪,好不容易停在了石头边上却又被青面兽猛然间吸了回去……

    “师父,别啊……”王坚半昏半醒,看到后山脚下的情景再度发生,唯恐青面兽再稀里糊涂地乱来——这总坛的男人又是女人的百倍之多,他这不是自寻死路?!

    “该填阳气啦!”转斗千里,谁与试锋芒!任何人都来不及分辨,他手中激荡的流光可是饮恨刀造就,就见漫天霜雪喷溅、直将人间倒置……

    吞天沃日,移山拔海,那时候岂止已经倒下的几个大内高手,大圣山上不分金宋所有人都将被他杀害,猛兽吞狐,泰山压卵,

    即将犯下覆水难收滔天大罪的青面兽,仰天长笑着举起双刀正待继续屠戮到底,却陡然从不知何处袭来一连串的亮光和巨响——

    刚刚好的一道闪电和倾盆大雨,把一个爆燃中的他浇倒在地。

第1543章 故人梦回,再温昔情

    那道响雷连带闪电被这青面兽引到刀尖、身上、脚底不过转瞬功夫,原已等死的金兵宋匪都还没察觉到下雨,就看到好像本来要席卷向整座山顶的瓢泼大雨全倾灌向了他周身的熊熊烈火。

    众目睽睽之下,青面兽轰然碎裂坍塌,而在不知他死活的一炷香时间里,大圣山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动弹分毫!

    却随着阵雨过境、天色明净,他一骨碌从地上完整地爬坐起来,立竿见影地旁观着的所有人全部瘫坐在地。

    “哪来的杂碎们!到我地盘作甚!?”他其实色厉内荏,因为怕再被雷劈,暂时不敢站起来打人。

    “我们,我们……打山下来的……”金宋双方异口同声,不约而同唯唯诺诺地跟他保持着平行高度,不敢站,可是也坐不起,哭不得,然而更笑不实,“想与贵帮……贵帮……永结盟好。”

    “什么派的?叫你们大哥来,吃我一拳!对我跪下!我再考虑。”他渐渐平静下来,有了人性之后,自然听得懂人话。但回应之际极尽野蛮,意思显然是不答应。

    “太上皇,他们分别是两个帮……”老九赶紧上前提醒,“一边是金军,一边是宋盟……”

    “看得出来。”他看出他提出条件之后,那帮人里有一半怒不敢言、有一半面露迷惘,很明显他们是两拨人。他缓缓起身,看没雷劈他,终于肆无忌惮地负手踱到他们当中,用他的身躯堵中间、给他们两派划出个楚河汉界。久矣,他们没有一个胆敢抬头近距望他,整座山顶鸦雀无声到近乎冰冻。

    不刻,他先看见了五胞胎鼻青脸肿地杵在那里,不由得脸色大变,怒喝一声率先划破了大圣山的平静:“谁干的?”

    “是他们……”五胞胎齐刷刷指认。

    一瞬过后,他当先对那帮怒不敢言的、据五胞胎说欺负他临江仙的、骨骼似极了山下围攻王坚之鼠辈的十几个壮汉,大怒拂袖吼啸了一声“滚”,霎时山石剧震,林木疯摇,十几个金国大内高手硬生生直挺挺被声波给扫了下去,乖乖,这是传说中的狮吼功么?!

    “打我部下,还想合作?”霸道护短,转过身来,望见一地碎片,以为是他的爱酒被砸,不禁更加生气,“这又谁干的!”扫视宋盟,一双血眼无比狠戾。

    “不是他们……”五胞胎赶紧摆手,一起帮忙掩饰,“也是刚刚那帮人砸的。”

    “噢……”他满肚子气的又一声“滚”,本来已决定朝宋盟发出,听得这话立即转了一百八十度,冲着金国高手们掉落的方向又排山倒海了一次。这下可好,那个方向谁都别指望再爬上来了。

    “不能任由他乱杀……”余大叔、余玠、王坚急忙眼神示意,躲洞口的王美人会意,通知柴婧姿先出来制伏他。

    “哎哟,大官人……”袅娜现身的苗条女子,一出洞就面含盈盈笑意,几乎是呈波浪形地朝青面兽一点点地荡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修炼了千年的狐妖,“你可回来啦,急死奴家啦捶你胸口,大官人,大坏蛋!”

    盟军见他面露服帖地杵在那任由她捶胸,原还觉得他很像主公只是不敢肯定而已,却因为此时此刻发现与他般配的女人是这种样子而大失所望。

    “太上皇……”五胞胎看青面兽有所回神,立刻上前向他建议,“宋盟的人既然想要将我们收回,而我们本就……”

    “不是早就说不去了?大官人说过的,宋盟的人不行,他们打得过金军就抛弃你们,打不过金军就眼巴巴要收回你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没门!”柴婧姿说着过去青面兽的原话,青面兽连连点头着嫌弃:“不错。宋盟的人,连他们大嫂都不认!我不高兴去,谁都不准去!”

    “什么打不过!”“谁说不认了!”醒转过来的肖忆、不再迷惘的孙琦分别争辩,尤其肖忆冲动,冲到近前来争,忽然愣在原地。

    “肖当家的!”吴赟怕他危险,赶紧和孙琦一同来救扶,却也和他一样、三个人齐齐定住。靠这么近,看清这青面兽的五官轮廓,分明和主公一模一样!

    亏得柴婧姿在侧安抚,青面兽才没咆哮,然而也是非常不悦,一瞪眼拔刀来吼:“我的人,只顺我,谁敢收一个试试!言尽于此,识相就滚!”这句人话,连贯至极,好像他今生说过无数次,教众人听见时又惊又疑,是的,这语气是在说,这天下谁都决定不了他的归属。

    然而宋军众人在不得已之下,还是被临江仙的一众二流高手强行轰下了山。行至半山腰时,倒是协助曾嵘解决了他天亮时遇到的那批金军伏兵。未时前后,抗金联盟早先失散的几路人马渐渐会合在一处,分布在山道上的两百多金军已被拔除过半。

    虽说这一刻大圣山中的金宋平衡是青面兽送的,但盟军打不起来精神去感激或感谢他,一来他们本意是想礼遇他说服他,二来……他们好像验证了心头的需求却又没有……

    “他明明!”“他到底?”相视含泪,一干人等默默继续下山,横亘在心里的全都是类似的三个字。

    再行数百步恰逢石梯,众人正待拾级而下,忽见凤箫吟独自负剑从下而上,居然一身农妇打扮,不是清晨上山时的便服。

    众人不管其余,一瞬就找到主心骨:“盟主主母!”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全都来了?”凤箫吟原本只指望见到清晨和她一同进山的曾嵘,没想到人群里会有孙琦吴赟等陇西军兵,更发现相互搀扶的肖忆和蓝扬原来一早就乔装混在曾嵘部下。

    她最先行到肖忆身前给他过气,当肖忆说多谢主母后,她认真说:“肖当家,下不为例,我不希望你重蹈何勐的覆辙。”蓝扬还未帮腔,她就转头一笑:“蓝大侠,屡教不改,回去后怕是要关上几天。”上次何勐出事,蓝扬也一样作为伤兵冲锋陷阵了。

    众人见她说话有主公过去的些许风范,纷纷点头心悦诚服称“是”,但一想到疑似主公的怪物身边却是那么个妖精,忽而都心下一酸、不忍对她说青面兽。

    “对了,盟主发生了什么事?适才一直下落不明……”吴赟问。孙琦紧接着他话茬,没等她问就回答为什么他们会来:“我们与盟主失去联络后,张鉴军师看出金军的分道拦截之计,立刻说大圣山进入全面战备。正是他指挥我们从绝险绕道、从背后扫除那些设伏金军。”

    “这般说来,刘淼和张鉴他们,是准备和刘铎的主力正面冲突了?获胜者直接攻陷大圣山、收服临江仙?”吟儿点头,明白了金宋双方的大致计划,既然这里的都是先锋,那不如先原地待命,“你们都是从山上下来,且将山顶情况与我讲讲?”

    “好……”众人复述大半的时候,忽然斜路里传来一阵鬼祟。用不着吟儿动手,被林阡誉为“动如疾风”的曾嵘便直接出手将那人从树后逮了出来。打个照面,众人大感意外,原来不是敌探。

    吟儿蹙眉,只因觉得面熟,这好像是临江仙的某个盗匪?缓得一缓,意识到了:“是五胞胎之一。”她今次到定西的任务,本是来镇压他们的。

    “盟主……曾当家的……各位!”那人面带惭愧,连忙找到肖忆,“肖当家可还好吗?”

    众人一愣,肖忆还以为自己要死了,脸色煞白:“怎么了!我是中了不治之毒?”

    “他没大碍,你来做什么?”吟儿做主问,肖忆这才松了口气。

    “我是来护送各位平安下山的,怕我们的那个新老大突然变卦,我在场,也好对各位有个照应。”那土匪直言肺腑,“我们五胞胎兄弟,原先身在福中不知福,总说要自由,可打起来却散漫。适才各位虽然没说,却还是和临江仙共患难、同生死,和原先对我们承诺的一样。我们虽然总是恃强凌弱、不算好人,可还是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

    “那就回去好好劝你们老大如何?”蓝扬见吟儿临时有事回避,代她作出深思熟虑,“让他回归,皆大欢喜。”

    “哎,怕是不成。我们老大,太过厉害,他昨夜在小青杏,是真的一灭了三千啊……”那土匪连连摇头,心有余悸,“你们也见识过了,他有那样的灭世之力,怎可能听得见他人意见?”

    当是时,吟儿刚收到张鉴的飞鸽传书,原来他们已经和海上升明月通过气,决定派出一千陇西军到山下来,拦截刘铎麾下那批闻知变动后倍速前进、以求接应和增援前方精锐的主力金军。

    吟儿转身回到此间,正巧听见土匪这般描述青面兽。尚在梳理战况、组织思绪的她忽然一愣:“不对劲……”

    “什么?盟主?”吴赟问。

    “把回海这帮打头阵的金军精锐,谁都知道青面兽能一灭三千,那他们上山后都是怎么了?不知青面兽厉害吗、还是确定青面兽不在?怎就那么嚣张,岂非求战求死?”吟儿道出疑虑。

    “把回海脾气暴躁、完颜璘表里不一、完颜赛不还以为他战力高是被鬼神附体。上山之前,大部分金人顾忌青面兽,先兵其实是在暗,明面上还是想要招安。只不过上山之后看见青面兽不在了才违令掀乱。”蓝扬为她分析山顶之事的合理性。

    “金军全部暴躁或有劣根性吗,三十几人就没一个劝阻或迟疑?”吟儿摇头,依然觉得不对,“有无可能是奉命?青面兽不在就掀乱”她咬重了这个“就”字,而不是蓝扬说的“才”,“如果说金军的先兵是偷摸鬼祟、躲藏谨慎的,那么,他们为何会越来越轻易地被我军获悉和采取对策?”

    众人皆是一凛,想起一开始海上升明月还死活追不上刘铎的速度、此刻却能及时同步、这真是海上升明月克服万难进步了?又想起,他们在盟主失去联络后如张鉴军师所言“慢了金军一步”,可是到了山上之后,“才刚逮出几批伏兵,就闻听到山顶有乱”,又是一个几乎同步……

    “他们这些人不是打头阵的,而是……诱饵?”蓝扬倒吸一口凉气。

    “对,就算青面兽在,金军也会想尽办法在山下对我军虚张声势的。金军为的,就是用山上的乱子对张鉴这些细心的军师们声东击西!”吟儿知道,现在叫张鉴刘淼别过来攻夺大圣山恐怕来不及了,可是他们想要来拦截刘铎主力的千余陇西军势必扑空!因为

    因为这一刻,在收到控弦庄确定张鉴中计前往大圣山的情报后,在侧等候多时的刘铎终于亲自领军、身先士卒“改道打击小青杏,夺下昨夜未能夺取之地,完成昨夜未能完成的与会宁军夹攻石峡湾计划”!

    金军主力倍速进攻大圣山?那不过是借海上升明月之手,用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之道对宋军反间和虚晃一招!刘铎故意假装自己要围攻大圣山,真正是为了调走张鉴刘淼等陇西单行寨的注意力。为何要这般迂回?因为昨夜伤亡惨重,他现在手下能打的人着实不多。当然了这既是限制也是机遇,意气风发的宋匪不会想到他们会在这种本该休整和反思的时间重新冲击小青杏,当金军背水一战,破釜沉舟,宋匪则掉以轻心,始料未及!

    什么叫“金宋双方为了这位临江仙的新老大不得不把战略重心偏移”?说白了只是宋军一厢情愿地以为金军也全部偏移,或者说那偏移重心刘铎也想过但那只是刘铎上一步的想法而已。刘铎牵住了张鉴的鼻子走却又让他跟不上节奏,表面上的阻上到下,其实是为了声东击西。

    若不是山顶上把回海和完颜璘等人的表现并不够完美、教凤箫吟看出破绽,刘铎这一计堪称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因为他把张鉴能算的全都算了!趁着此刻抗金联盟防守西南的陇西寨想打大圣山,而越风、沈钧都在东北打高风雷和移剌蒲阿蒲察秉铉等人,刘铎要率众横跨小青杏与关川河根本是如履平地!即便凤箫吟发现破绽也为时已晚!

    然而,不费吹灰之力夺下小青杏的刘铎,即将带麾下金军强渡关川河时,却确认了两个噩耗,其一,大圣山上的大内高手们全军覆没,其二,关川河对面有人守株待兔着对金军击其半渡。

    “还会有谁,思路比我更快一步?”刘铎当然诧异,居然有人一早就算到了自己会走这步棋、早早就派人在这里拦着我?该不会张鉴刘淼被骗是假、他们反过来对我虚晃了一招?然后西东两路对我夹攻!?不对,张鉴没有那个实力……

    直到看到对岸主将是辜听弦后,刘铎才明白了,能游刃有余调遣静宁军到定西的宋军军师只有一个,那就是柏轻舟。换往常,她可能不会等到危机关头才会对宋军救急,最近她完全是因为身体原因才时而参与时而缺席。

    纵然如此,今日她才刚睡醒,就从战报里识破了刘铎的这一计:“告知张军师,他所说盟主失踪,不可慌乱是对,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干是错。刘铎就是要张军师不能什么都不干。”只可惜毕竟距离遥远,她所说的“希望张军师将计就计、反虚晃一招”并未能来得及传达给张鉴,他们是真的去打大圣山去了。

    因此,此刻刘铎需要作出个判断,他是面对两路夹攻束手就擒呢,还是只要鼓足勇气去打辜听弦那区区一路阻碍?!

    “打,只有一路阻碍。”足智多谋的刘铎当机立断。

    “大人,为何如此肯定?”有人问。

    “其一,若这场仗宋军准备充足了对我将计就计,那此刻我们脚下的船该被偷偷凿过,然而并没有,宋军根本是亡羊补牢,且还是千里疾行、远道而来,人数不多,不足惧。”刘铎自信地笑,“其二,柏轻舟是胜过我了,可段大人却和她旗鼓相当。”

    刘铎坚信,战狼应该会算进这个柏轻舟的变数,加上战狼也必定对青面兽感兴趣,所以势必会给定西金军加筹码,所以刘铎果断决策:一众麾下只需殒身不恤地往前冲,此战必会有我们的精神领袖来拯救!

    打定主意之后,刘铎义无反顾以身垂范:“比这更难打的仗,咱们不是都见识过?!”

    开禧三年三月初十的这场关川河之战,刘铎与辜听弦各自以不到五百精锐,接战于石峡湾西麓的水陆两地,刀光剑影抹出腥风血雨,人仰马翻激得烟生水起。虽地利由辜听弦占,但人和却是刘铎得。虽武斗是辜听弦胜,但麾下体力终究是刘铎部更为旺盛。

    这地方是四战之地,第一场陇右之战时林阡和洪瀚抒便在此打出过一场赫赫有名的“夺占风水”,而今辜听弦的双刀拦截这个师父都赞誉过的常胜将军刘铎,倒是横生一股要超越师父打败他的脾气。

    不过在那之前,辜听弦一时并未进入状态,是因为……其实这地方辜听弦不太愿意来……第二场陇右之战,洪瀚抒在石峡湾辱他,他一蹶不振到近乎自弃,师父正是在这石峡湾的西麓、关川河畔、重新扶起了他。此刻他早已功绩煊赫,既不想回忆那个落魄的自己,也不愿再回忆那个孤独而又可怜的师父……

    一时动情,勉强和刘铎等人杀了个平手,刘铎单挑实力当然比不过他,胜在善于凝聚军心、鼓舞着身后众人哀兵必胜、五百人打出了八百人的声势,于是便抽出了不少人手来掠阵、帮刘铎制衡辜听弦。

    “想什么呢!师父他会回来的!不然军师怎会派我来查探究竟!”辜听弦赶紧从失去师父的哀恸里走出,努力调整心绪,沉淀自我,刀人合一唯有靠自己战胜面前的群攻阵容,方能为同僚和麾下们扳回劣势。

    一如辜听弦所说,青面兽一灭三千的事,早已传遍了定西周边,即将震撼到整个西线。

    太多人都会猜那会不会是林阡,作为宋军主母的凤箫吟自然最是心焦。

    纵然如此,这些天习惯了一个人干两个人的事,她还是选择先放下了大圣山回头援小青杏。

    可惜她却注定到不了关川河也破不了辜听弦和刘铎的平衡局了,因为她匆促赶回头的半道上,意外遭遇了金军所设的阻障……不,死路。

    青骢马当场倒毙,紧随她的吴赟刘淼孙琦也各自中箭,唯有她眼疾手快从那绊马索上飞越过去时,一剑如虹地向后击杀了数名正待对她射箭的金兵,一瞬后又把侧翼两路弓弩斩断大半,为后续赶来的陇西军挣得了立足之地和防守之机。

    “小人,出来!”不必厉声喝斥,金将自会现身,他们的目的和大圣山半道那些人一样是伏击她。

    但应声而落的一道罡风却提醒吟儿,这万钧力道直冲头顶而落,比那些人加起来还强。

    雷辊电霍,凌大杰的长钺戟是也!

    原来如此啊,是战狼派来的,会宁静宁等地的战场,眼看着一起压缩进来了这里。

    是的,吟儿脚下站着的其实是战狼的棋盘了。

    那位刘铎将军的战略,可以说有很多地方都和战狼不谋而合,比如利用大圣山对临江仙先兵,比如大圣山只是小青杏的上一步而已……

    但不同之处在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战狼,虽不能准确算出柏轻舟是否看透,却因为要防着柏轻舟而留了一个更狠毒的后招,那便是,只要柏轻舟醒了听到了战况,他就宁可高估她而立即祭出凌大杰,来送给全体宋军一个最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不管凤箫吟是何时察觉并杀回头的,大杰,你的长钺戟,只为了她一人存在。”

    “若她早就已经察觉甚至是故意对刘铎用计、你到达的时候她正和柏轻舟派去的人夹攻刘铎,你的任务是万军之中不择手段地最先杀她若是她没有察觉、是急匆匆地赶回头补救,那更有利于你半道绊倒她。”

    “你一到定西,控弦庄便全由你用。”

    “虽说我军重心该偏移到那只青面兽,但趁着它引发连串意外的间隙,先把宋军盟主终结在这里,俨然是宋军最意想不到而防守薄弱。”

    所以,战狼后来话中的“你”,又怎会是凌大杰一个人?无声无息间如有死神降临人世,当凤箫吟全力以赴去对抗凌大杰这一凌迟之戟时,陡然从她正前方杀出一把狠毒利剑直接对准了她毫无防备的胸腹。

    返璞归真的意境,正义凛然的真气,混合出一道至清至纯的玄色剑风,正属于轩辕九烨手中的轩辕剑。

    阡陌之伤既已发生,预测星象既已成真,他有十足的理由用十成力道剿灭凤箫吟。

    “静宁会宁你们放心,有我。”一连派出凌大杰和轩辕九烨两个人,是因为战狼有这个自信独自镇守那里。

    怎可辜负了师兄的一番美意!轩辕九烨的眼神中全然凛冽。

    吟儿那时已经察觉到轩辕九烨暗叫不好,苦于剑身还在和凌大杰的戟反复交击,内力也与之频繁交汇、时不时地对攻湮灭、仅仅飞溅出去一丝半点,自身剩下不到一成的力气一时间还只能往上跑、即便留在身上都护不了体……

    燃眉之急,急中生智,索性就对着凌大杰把这一成力也拼了出去、不留半点在身,惊得凌大杰以为她想从他那里找出路即刻也发出十一成力,说时迟那时快,这两股内力撞击出来的多余气流立刻就强盛了些、刚好横飞出去、触及到正前方偷袭她的那一剑边缘挡肯定是挡不住的,能保命就行。

    对于吟儿来说,那点可怜的防御力气,既然留在身上都护不了体,那就干脆不要了,打出去或许还能骗凌大杰合作……她这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终究没辜负她期望,凌大杰果然恨她入骨,不遗余力超常发挥,完美地把她的纵气打成横波,非但修正了她的方向还对她的力度添砖加瓦……

    适才要是他存一点点仁慈,她就会被轩辕剑刺个透心凉。而不是现在这样,被她硬生生化险为夷。

    下一刻,轩辕九烨和凌大杰因她这瞬间的假手于敌而各有迟疑,令她胡乱使出个一剑无式从他们的合击下逃生,饶是如此,当惜音剑拖出一道冗长血光时,九死一生的吟儿自己肩膀上也血肉模糊。

    “就猜到你不是一人来。”吟儿咬牙,赶紧说话,争取时间给自己裹伤,“以二敌一,是因为战狼他清楚,你凌大杰打不过我,打我凤箫吟需要以二敌一。”

    凌大杰气愤不已:“你这狼心狗肺,听了那般多的复仇论,竟都没有半点的动心?”一语道破,原来战狼放出谣言“曹王父女联手”,既离间抗金联盟,又旨在对她劝回。

    “别跟她废话。”轩辕九烨正要上前补一剑,吟儿虽眼前一黑却又逞口舌之快:“鬼兮兮,我教你这场过后,再也不敢对我出手!”不知何故,虽只是皮肉之苦而她却站立不稳,赶紧忘我,竭尽所能,回忆起父亲教过她的有关施展大音希声的一切

    有身则百恶生,无身则入自然,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可惜她虽能心如止水,却不知自己的身体重心已不稳。

    “盟主主母小心!”还在不远处杀敌的孙琦吴赟等人齐齐惊呼,她这飞电过隙的一剑只是把凌大杰的长钺戟拦阻,却阻挡不了轩辕九烨的万千黑气长驱直入。

    电光火石间,却似有万顷霜雪,横遏于她和轩辕九烨之间,若形容轩辕九烨挥剑如笔,在竹简木牍上留整版风雅墨宝,那这一幕突如其来的暴雪就是把“书刀”,对方写多少字它就给他强行刮掉多少,直到这些墨宝在人间凭空消失好像从未写过一般……

    可那不是笔而是轩辕剑啊,那也不是一把书刀,而是一双铁血战刀!

    吟儿好不容易找回神智,却还是没能撑住站稳,脱力时只能倚靠在承载着那双战刀的实体之上。

    那好像是一个人温暖的后背,尽管现在和她还隔着好几层莫名的气流。

    “你,你,你……”轩辕九烨在那双诡谲的战刀下勉强撑了三个回合,三个回合各说了一个你字,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金国北部蝉联了多年的第二。

    “长得欠打,可别怪我!”那双刀的主人是个怪物,瞪着轩辕九烨一字一顿,片刻间轩辕九烨从他那无赖无礼的态度、两三成黑的白发、魁梧雄伟的体格、疯疯癫癫的举止、令人厌恶的气质……汇总出来一个刻骨铭心的敌人:“林阡……”还没发声,便被他双刀铲飞老远,无法再出现在他的势力范围。

    “趁着它引发连串意外的间隙,先把宋军盟主终结在这里”?对不起,战狼又失算了,它不是个怪物,更不会留给金军终结凤箫吟的间隙。

    “林匪?!”“林匪复活了!!”怕死的金军纷纷弃甲曳兵,凌大杰既震慑,又惊撼,更找轩辕九烨要紧,加之受伤,不敢恋战,唯能指挥和保护麾下撤离。

    “是主公吗!?”“就是主公!否则为何救主母?”孙琦吴赟看他出手救吟儿,疑虑一扫而光,油然而生喜悦。

    “咦?”那怪物转过脸来,望着这个农妇打扮的女子似曾相识,那时她注视着他,泪水也情不自禁地在眼眶打转,虽然沉默不语却很明显地对他脉脉含情翘首以盼。

    而他只是觉得她很眼熟又很好看但是很不协调:“那个……你见过我的部下吗,我弄丢了一个部下。”他问的是临江仙的五胞胎之一。

    “见过,你弄丢了一群。”吟儿噙泪微笑,忽然被心绪堵得胸口剧痛说不出话,一边摇摇欲倒一边指向东面,她是想让他先救辜听弦。

    “是在那里吗?你带我去找。”他二话不说扛起吟儿就跑,猛然间就把旁人都扔到了九霄云外。

    “大官人等等奴家呀”柴婧姿追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被孙琦吴赟等人联手拦下。

    “我不要扛,我要背着。”吟儿被他扛了半里路折腾个半死,总算到他背上时,神智都已不甚清楚。

    “不对,你竟睡了!你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去寻他!”青面兽漫无目的地负着吟儿跑了几十步,忽然察觉她竟睡了过去,赶紧放下她来强行摇醒,一脸的愤怒和恶意,“敢骗我?!小心我杀了你!”尽管如此,拔刀架在他脖子上恐吓她时,他还是有点不舍得再动粗。

    “别杀我,没骗你,我是宋军的盟主。你适才救了我一命,现下带我去石峡湾,就可以见到,你的部下在那里。”她柔声哄他,他才记起来适才远远看见她一个人救一帮人的威风劲,于是用仅有的理智想:我竟救了来头这般大的人物?

    不对,那女人是她吗,是他眼花了记错了吧,这明明只是个寻常农妇罢了,语气和身体都这么柔弱!

    转过脸来望她,还是半信半疑:“宋军盟主?不该是个母夜叉?还有,怎生穿了这身衣!”

    “被人弄坏了,才换一件的。”她虽然脸上一红,却愈发显得脸色苍白,他一愣,由手上的血腥按图索骥,寻到她肩头处鲜血淋漓,赶紧把那边的布剥碎一块,察觉到那里有剑刃斫伤,伤口还隐隐发黑,想起谷雨好像教过:“这是中毒了呀。”

    “好一个鬼兮兮,存心要我命,真该死。”她冷笑一声,眉间顿时满是杀气。轩辕九烨知道吟儿对大部分寒火毒都已经百毒不侵,故而选用的是毫无关系的其它类型毒药,却一样能见血封喉,好在她武功高强,才撑到了现在还没入心。

    他望见她这副表情,陡然间一凛,肃然生畏:真的是那个威武霸气的盟主吗!!

    “你忍着,会有点痛。”他也不知他是怎么了,是被这王霸之气慑服的吗,还是被这美貌给迷倒的?居然立即跪倒在地,对着这破损的伤口开始用口吮,一点点地想给她把黑血吸成鲜红,却因为她本身血色偏深而始终达不到鲜红,所以一不小心吸得有点多。

    “啊,不要……你会……”她无力抵抗,直到他吸第三十口吐掉时才恢复气力,那时候再想推开他时也来不及了。

    “眼前全然星星也……”就见他晕晕乎乎地倒在了地上,四仰八叉地一动不动了。

    注:章节名出自古风歌曲追昔

第1544章 转斗千里,谁挡锋芒

    浑噩中他看到那霸悍女子抱紧了昏迷的他急切呼唤,他的神智也在一息之间被她泪水染得通明,却不想当人,因为太难,他不配啊。这些天来一直如此,思绪一旦朝脑子里比较亮的地方去,他就难过得想直接撞墙,他对自己说不如不去想。

    然而,越是虚脱,越觉得亮。就在这被雷劈过又中剧毒的状况下,他忽然找回来一丝半缕的良知,不由得奋力抓紧了面前人的衣衫本能喊:“吟儿……”

    “师父?师父您可算醒啦!”被他抓紧的人却不知何时换成个俊朗少年,虽是男儿,却和太多人一样,看到他之后就禁不住泪落满襟,见他苏醒还喊吟儿,更是喜得一下就忘形扑进他怀中,“真的是师父!听弦这趟没白来!”虽被陇右人尊称了多年的神威天将军,可是无论再过多少年,辜听弦还是他那个顽劣的小徒弟。

    他看到这少年,虽眼熟却大感失望,只因为这地方也不再是他被那女子抱着的荒野里了:“这是哪里!你是何人!”虎背熊腰前后左右高速转动,生生把一个紧抱着他的辜听弦甩跌在地,再然后,他冲着辜听弦吹胡子瞪眼使出浑身解数拒绝靠近,大概意思是,有病吧这么大的男人还抱着我!

    正巧军医来给辜听弦看伤,听见里面鸡飞狗跳,停在帐边进退两难。辜听弦看他身上有被什么武器劈裂的地方正在喷血,关心则乱,唯能毫不计较地、囫囵承受和消化了他给自己的这一报复性打击:“唉,他伤口裂了,先给他医吧。”

    军医却没樊井那种胆,喊了半天没敢进来跟怪兽独处,最终还得辜听弦亲自来裹缠。一边忍受着师父对自己的嫌弃和推搡,一边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又是蹊跷又是想哭,辜听弦至情至性正欲宣泄,想起这是战场,急忙咬紧牙关:早就说了,师父活着就好,既已实现,辜听弦你何必再存什么乞求!

    青面兽原还分辨出了辜听弦对自己好,猛然却是一个激灵:“你把他藏哪儿去了!”青面兽想起来,他是弄丢了一个部下,这才和柴婧姿下山来找的。

    “没藏!师娘帮我打败了刘铎,然后她就去了东边,说要助越将军他们拒敌。”辜听弦误解是“她”,赶紧回答。

    帐外,分明已天色向晚,漫天是云霞绮丽,绯红色,就像那个本该是母夜叉的彪悍盟主,某一个低头回眸时的娇羞容颜。

    再想起她破损衣衫下的冰~肌和玉~骨,青面兽忽而心念一荡,差点把五胞胎的事抛去九霄云外。辜听弦给他包扎完了转到他面前来,突然看到他脸红到脖子跟的奇怪样子青面兽瞬然变作了关云长!辜听弦不禁啼笑皆非:“怎么?这是喝酒上头了……”

    青面兽缓过神来,抓耳挠腮,连连捶头:“婧姿姐说得对,怎能重色轻友!?”一骨碌爬起身、想要赶回临江仙去察看,指不定那部下已经回去被错过了,“对了,婧姿姐呢!”这些天来,他虽然很排斥柴婧姿对他动手动脚,却也习惯了甚至依赖着她对他颐指气使。

    “师父你去哪!外面危险啊!”辜听弦意料之外,愣了一愣,赶紧来追。

    外面当然还危险着,小青杏和石峡湾的攻防战还在延续,辜听弦也是刚刚才清点完关川河的战场。

    追溯回今天的早些时候,张鉴刘淼率众从小青杏往大圣山进发。快到目的地之际,他们收到了柏轻舟要求停止进军的号令,据说传令的同时她也已派遣辜听弦到石峡湾西麓严阵以待。然而张鉴刘淼这千余军马哪那么轻易说开回就开回?陇西军的速度本来也就一般,何况昨晚才刚闹过叛乱。

    好不容易依言回防小青杏时,那里已被刘铎不费吹灰之力就吞并。张鉴刘淼不得不集结当地战败的散兵游勇、和他们一起筹谋如何攻夺这失地既然已经慢了,那便只能求稳。

    尔后张鉴发现,刘铎此人还真是麻烦,虽然他轻易就占领了小青杏、虽然当时他急需一往无前强渡关川河,可他却仍然井井有条地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停在小青杏提升士气和巩固防守!毕竟金军昨夜折损太多,只剩最后一支精锐,刘铎口号喊得再响、内心实际是输不起的……所以,现在的小青杏易守难攻!

    刘铎对于张鉴的麻烦,却是对于柏轻舟的机会,柏轻舟说“还好是刘铎。”因为就是这很长一段时间,足够辜听弦千里奔袭、后发而先至地抵达关川河畔守株待兔了。冲这一点,一如柏轻舟所评价“刘铎更善于守而不是攻”。

    注定了最终结果将会是刘铎拥有一个即便四面受敌仍固若金汤的小青杏,但却无法实现他从昨夜起就想要冲过关川河与会宁金军会师的初衷。在刚刚结束的关川河一战里,身为常胜将军的刘铎一败涂地

    除了刘铎本身的因素之外还有两个外因。其一是辜听弦实在威猛,关键时刻克服了对石峡湾的心理障碍,凭着手上的连环双刀给宋军强行扳回了劣势,其二则是……两军杀得正欢,突然从天而降一具尸体,哦不对,那是个人,那是:“毒蛇!”“天骄大人!”“轩辕大人!?”本该拯救他们的精神领袖,居然被人隔老远给轰到了此地的河船之间!倏然,惊起环境和人心的一大片惊涛骇浪……

    再然后,蜂拥而至的凌大杰和轩辕九烨残部,带来了一个足以教金军军心分崩的噩耗:“林匪来了!”

    “师父??活了?!”那时的辜听弦,满身是敌人的血,忽然间脸有点僵,是因为这消息太振奋,振奋得可怕,令他差点忘了该怎么笑。

    喜上加喜的是,师娘很快也就带着那个暌违已久的男人来到前军,但其四仰八叉的样子实在不利于提振军心而只能暂且塞进辜听弦的帅帐里。师娘对听弦说:“我军只需先夺回小青杏和大圣山、封锁住刘铎的一切出路,接下来他的御风营和乱沟,也不过就短短几日的事。”“好。师娘,您去哪里?”他看她一身农妇装束地来到关川河、摇身一变却换了戎装似要一个人离去。

    “我去石峡湾,给越将军、沈钧、文白他们助阵。”东北方向,大战从昨夜激烈至今,金军主帅有来自会宁的高风雷、移剌蒲阿、蒲察秉铉,难测是否还会有林陌等人增援。她虽知沈钧也是个“不动如山”的善守之人,但若论武功,对面叠加起来,未必是宋军能对付。

    现在已是夕阳西下,虽说刘铎、凌大杰、轩辕九烨合兵一处,但他们兵微将残,固守的小青杏是张鉴刘淼和辜听弦的势在必得、故而危险不了多长时间了;反而是东北的石峡湾,烟尘四起,战报交迭,险象环生,前途难测。

    辜听弦原想在这里等师父醒了就让他去接应师娘,谁料师父一掀帐帘就朝反方向跑路?辜听弦只是脚伤发作停了一忽,师父他老人家便消失个无影无踪。

    刚巧辜听弦又受命于张鉴军师协助打小青杏,持刀驱马与同凌大杰交锋了好一阵子,对方老当益壮,竟还要求挑灯夜战,再过半个晚上听弦才得空回来,发现派出去找师父的人一个都没找到,据说他好像还向着大圣山去了……辜听弦一拍脑袋:“糟了!”

    搬离了青面兽、擒获了柴婧姿、又听到了五胞胎归顺心意的陇西单行寨寨众,怎会不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收服临江仙的契机?大圣山上可能会比较棘手的“坚决不降”之人,只不过是藏在洞窟里的十几个来路不明的狐妖而已。

    虽然刚被金军伏击过挂彩,但孙琦吴不想闲着,决定趁此机会同上大圣山。说起来好像有些乘人之危,但好歹他们要收的是临江仙而不是那些不速之客换而言之,他们这样做对五胞胎的命途来说还算解救,赶走邪魔外道、何乐而不为呢。

    那么巧,在兴师动众重新进山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兴致勃发的郭子建,真是弥补了蓝扬、肖忆等伤兵不能再去的不足。

    “青面兽一灭三千”的舆论发酵了快一天一夜,原在定西天池峡养伤的郭子建岂会不知情?连日来史秋鹜、郭傲、陆静、俞瑞杰等人接过了他据守白碌榆中上梁等地的任务,他自己虽已因为林陌的杀伤而半残,却还是为十三翼搜寻林阡出了不少力。

    这天傍晚他风风火火赶到大圣山下,远远望见孙琦吴等人,就忍不住地把好消息第一个告诉他们:“你们可知道吗!前阵子临江仙敲锣打鼓去个破庙干架可是干完了就易主是为何,哈哈哈哈我到今日才懂!原来是主公,主公还活着!临江仙的新主,善使双刀,战力卓绝,就是我们的主公啊!”

    孙琦吴等人对此并不感兴趣,纷纷说:“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主公此刻已回到了主母身边。”“郭将军,不如先随我们一起上山,借机收复临江仙如何?”潜意识里他们也明白,主公还是个精神恍惚的青面兽,可能会阻止盟军对那些狐妖施压,正所谓人在主母身边心还没被收来。因此,趁他不在,借机收复,方为上策。

    “怎么,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郭子建热情被浇凉水,想起若干年前主母失忆的剧情,咋这么熟。

    五胞胎之一看到过去的上级又是激动又是畏惧:“火将军……小的们真的没想到,那居然就是主公!”老实说他听说青面兽是林阡之后差点没五雷轰顶,主公那般的天神降世、高不可攀,怎会到他们这儿占山为王,还把好酒都洗劫一空!难道说这就是抗金联盟对他们叛出所作的惩罚!?

    “给姐姐松绑好不嘛~”“哎呀,你碰着我胸了~羞死了羞死啦~~”“可惜我已是大官人的人了~~”“你们做什么梦,我家大官人怎么可能是你们主公!!”这一路进山热闹得很,不过对这群不解风情的大老爷们来说,柴婧姿的嘤嘤嘤基本上就是嗡嗡嗡。

    “她太聒噪了,塞住嘴如何?”郭子建征求了所有人的同意后,随手给这战俘塞了一块破布。

    “啊”婧姿被脏得花容失色,顿然就晕倒在地。

    军医说这女子没什么大碍后,郭子建说不能耽误,听说她对主公重要,便命众人接力把她背了上去。

    夜幕降临,大圣山顶不期而遇的两军对垒,却是宋盟众而敌人寡。

    抗金联盟自不可能欺人太甚直接就兵戎相见,却碰巧郭子建长得过于粗犷,一到总坛就吓得王美人晕倒在地。她素来对一些事充满好奇探头探脑,可一受到打击总是第一个掉链子。

    王坚余随后才到、不明就里,只看柴王二女全都昏死“被俘”,王坚还在发懵,余大怒拔刀:“何人来犯!”郭子建这个先锋他们不认得,以为又是哪一路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敌人来了定西此地,本就位处于金夏交界,而刚好这几年宋在跟金打、夏在跟蒙打,郭子建出自金宋夏蒙都有可能。

    缓得一缓,却看临江仙众匪接二连三被孙琦吴等人收服了带到总坛,随后,居然冲着王坚余和余大叔等襄汉高手剑拔弩张:“弃械投降,饶你们不死!”

    “真不讲义气,有领着外人打自己人的吗!”余大叔怒不可遏,指着五胞胎大声喝斥,真荒谬,我们明明在保护你们临江仙啊!

    “他们不是外人!你们……也不算自己人吧……”五胞胎虽然愤恨这些天来的荒唐统治,却到底还是有些迟疑的,毕竟胡作非为的那个青面兽是主公,那么这帮人其实也应该算自己人?可他们,是否用媚~术控制了主公胡来?

    “原来宋盟也不过如此么!”王坚余记得午后才来过的孙琦吴,看清楚了他们和郭子建是一路、都属于抗金联盟……理想破灭,两个孩童的脸上全是忿忿,余大叔更是义愤填膺,要知道他们虽是突然抢了五胞胎的山寨,可是这些天来自以为已经相融,午后宋盟和临江仙共患难的时候他们也和临江仙共生死了啊。

    盟军起先对他们无甚敌意,只不过想问清状况而已,不过可惜,一来总是误会还来不及解释、敌意就已经生成和壮大;二来,狐假虎威的五胞胎添油加醋传达错了腔调,对面的小子尤其余脾气特别不好。

    “听我说……”郭子建虽性子火爆,却分得清大是大非,受到冤枉的第一反应该是澄清才对,“有误会,咱们将这女人擒在手里,原本是给谈和增加筹码,而不是启衅……”

    无巧不成书的是,柴婧姿正好醒转过来,一旦发现自己嘴里没那块脏布了,赶紧冲着襄汉高手们大声呼救:“老余,王坚,余!别听他的鬼话!去,去找谷雨,她手上有两个人质,可以救我可以救我!不行了,婧姿姐要被这群臭男人熏死啦~”她说的两个人质,当然是段亦心和杨妙真了。

    余大叔三人素来都有行事原则,然而燃眉之急敌众我寡,看柴婧姿好像真要死的样子,他们救她要紧迫不得已听了她的鬼话。

    阴差阳错,弄巧成拙,原先与他们并无敌意、只希望他们能合作的郭子建等人,一看到自己人重伤被绑就气不打一处来,在心头压制了多时的怀疑全然就此喷发而出:“这群连日来一直逼着临江仙不得回归的妖人,只怕就是传说中怀有妖功鬼鬼祟祟在我境内的西夏人、蒙古人!”“没错,难怪主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只知道吸人内力,小青杏战况那么可怕……”“说不定临江仙的叛出都有莫大阴谋!”

    矛盾升级,只欠一战。郭子建看段亦心性命攸关,二话不说持刀过去救,余大叔当即挡在最前,俨然是受不了这种冤枉:“胡说八道什么!临江仙叛出关我们什么事!”“他们不会信我们的,他们连自家主母都猜疑。”王坚立即到余大叔身边来掠阵,然而二人合力,都只是和强弩之末的郭子建战成个平手。

    郭子建本就惊叹于余大叔的身手,回头见王坚双手并用,冷不防地一惊更甚:“好苗子……”

    当是时,身后盟军群情更愤,郭子建打定主意放缓攻势,给己方降火、向对方解释:“他们不信,我信……”王坚不知他是故意停顿,趁势追出一刀师父教过的“大~麻雀儿”,幼小的脸上全然是成年人才该有的坚毅:“在襄汉,在京兆,在定西,我们全没一次投降!”打得酣畅,一时脑热,反而听不进别人的道理。而郭子建由于敌意减轻、满怀期待的关系,险些被不可理喻的他俩反败为胜,襄汉高手能打的还有五个,见状也壮胆上前帮忙。

    “听起来是宋人,见到盟军还拒降?”斜路里赶来个身怀绝艺的少年,应声飞落与郭子建并肩作战,正是和蓝扬肖忆一样因伤赋闲在叶碾城的赫品章。他是见蓝扬肖忆回去之后,听说主公可能存在而立马违了主母军令的。

    赫品章素来以刚硬著称,昔年林阡收服他可谓吃尽闭门羹,他实在没想到今日会在大圣山遇到对手,区区几个孩童和女人竟也这么刚硬,刚硬到了和他当初一样不识好歹的地步,明明可以皆大欢喜,非要死守气节地拒降?!这当儿用不着那些刚从前线退下的孙琦吴出力,他一个人就能对付这七个武功二流的对手。

    然而,这赫品章也是个性情中人,不知前因后果贸然出手,只会加剧今夜的重重误会。郭子建见是他来,一边助阵一边劝阻:“他们看来是只顺青面兽一个,可是青面兽是咱们主公……”盟军遇到一个悖论,这帮誓死不降盟军的人,誓死不降的号令是他们主公发出来的,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之尴尬!

    因为事情过于离奇、王坚和余大叔又斗得投入,所以明明郭子建这句解释很到位了,襄汉高手们愣是一个人都没听明白。好在郭子建这句解释赫品章倒是听懂了,被说服后就不再动气砍杀,渐渐又将余大叔和王坚七人交还给了郭子建来钳制。

    郭子建刚想伺机晓之以理,瞅见段亦心在战局之侧、体力不支地似乎要倒,立即给了赫品章一个眼色。那少年虽说和他共事时间不长、先前还有过私仇,却是罕见的心有灵犀一点就通,瞬时得令冲到段亦心和杨妙真的身侧解救,正待得手,却遇到余的一刀厚积薄发:“说书里的宋盟英雄盖世,原不过是茶馆老人的一厢情愿?!”

    赫品章不跟他多费口舌,立即闪避到右路救段亦心,不料那孩童机智过人,力道根本早就在这里等他。电光火石,乍见余左手里又亮出一把刀来,赫品章眼疾手快赶忙躲闪,却因为刚巧被郭蛤蟆射伤过而有所牵制,一刹他心头满是对自己轻敌的后悔和对余脑力的惊叹,还有一点他更震撼,余这左右开弓,也不逊于那个王坚。

    凭赫品章的本事,只要不小觑余,想回头击败他还不是绰绰有余?人群却传一阵惊呼,原是赫品章躲得不巧,提刀退后几步、蓄力回旋再战时,刀锋竟刚巧擦向一旁那个惊慌失措的、个头略矮些的谷雨脖颈……

    谁都没想到这场糊涂仗会错上加错殃及无辜,此情此景堪称千载难逢的失误!正当赫品章要无意间犯下大罪之时,从天而降一大串炸雷闪电和倾盆大雨……哦不对,那只是怪物登场的一个形态。

    那怪物却正是以打雷闪电和下雨的声势,才落地就把赫品章整个人浇倒地上,然后因为白衣女子受害而冲冠一怒,把赫品章压住摁住狠狠收拾了一通撒气。

    “……”赫品章看谷雨没事,自然是如释重负,回过脸来看到他时更是大喜,索性闭上眼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主公您打吧!!”

    那人一愣,听到“主公”,猛地把他提起来:“你认得我?”

    这当儿工夫,因为众人注意力转移的缘故,郭子建已然顺利地救下了杨妙真和段亦心,而青面兽环顾四周,看到段亦心时高兴地叫了声“娘亲”便将她强行拉了过来,不刻又听到柴婧姿呼救,转身就把她从陇西军手上带出来放到自己身侧。不管有无人阻,都是探囊取物。

    众人还未欣喜相认,就看他摆出了泾渭分明的架势:“临江仙不归属任何人,当我是说着玩的!?”

    临江仙那伙人虽讲道理却又怕死,一窝蜂地临阵倒戈、样子要多丑有多丑。

    “坚决不去,保护圣山!”青面兽吼,一呼百应。随即,余大叔、余、王坚都转危为安,无奈地望着这里慑于武功的“众志成城”。

    “主公,你又要做什么!我们是来和他们谈和的!打成这样还不是你搞出来的……”郭子建哭笑不得,昔年黔西魔门的狡兔之窟里,他第一次见到主公时,主公也这般举着饮恨刀在抗拒,说什么坚决不去短刀谷,呵,一转眼主公你担负短刀谷多久了,谁都记不清。

    “谈,可以;打,奉陪;欺,妄想!”那人刀都用不着出,叉腰站着,虎虎生威。

    “这……”这里的人即使没负伤,也不是他的对手吧……而且,谁会跟自己主公打?

    “我来打!接好了!”忽而有人一刀出鞘,掠过在场宋军头顶。

    暗夜里一招令王坚熟稔的“大鹏一日同风起”,正是来自于林阡的嫡传弟子辜听弦,可惜逆徒在青面兽刀下只再发挥了一式“会挽雕弓如满月”便折戟。

    尽管战败,还是令王坚大开眼界,不由自主地跟着临风起舞,把自己参不透的招式修缮了几遍。

    辜听弦的到来,意味着在这一天的酉时前后,小青杏可能已经由宋军夺下,甚而至于,无论是因还是果,石峡湾之危都已经解除。

    果不其然,辜听弦才刚铩羽,又有一鞭紧承而来,虽表象金光闪烁,风骨却清清冷冷,似八百里雄风浩荡飘举,飘忽滂,激怒,雷声,回穴错迕,蹶石伐木,梢杀林莽……

    青面兽前几招还以为又有雷劈,故而刀势稍稍收敛,放过这白衣男人到第五回合;发现第六回合还没事之后,不再犹豫,发狠开杀,那一鞭很快被丽披离,冲孔动楗,焕粲烂,离散转移……

    纵然如此,那男人受伤甚少,只因他手里的武器抚今鞭,削得青面兽手上双刀有碎屑四溅。

    “还有谁打!”山间到处回荡着他的咆哮,宋盟看连越风都终结在第八招,哪里还出得了人。

    “只知道打?”忽然宋军后方又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众人都是眼前一亮,为她空开一条道来。

    那女子一身戎装,执着火把凛然上前,语气冷傲,神气庄严,争如落入凡间的仙灵。青面兽原还以为她的武器是火,却见她直接将火抛在地面原已被比武的飓风害得将熄未熄的柴上,火一下子窜出老高并扬起热气升腾。

    随着火烧更盛,大圣山顶亮彻,敌我双方全都对正在对视的他俩屏息凝神,而他,只顾着隔火呆呆看她,忘了刚刚他在求打的事,时不时有山风吹过来,在两个人之间扬起阵阵花火。

    “从星火燎原到今日,不论高峰低谷,无一次背叛相敌,糊涂鬼,我不准你破坏了它。”她似乎怒气冲冲,却又好像在对他笑,虽然看向他时语带怨恨,可是举手投足都含深情,她的剑明明没出,却害得他的一双刀动弹不了……真奇怪!

    “你,你,你是那个……黑寡妇!”这女子傲然孑立于群雄阵前、风口浪尖当仁不让毫无惧色,他虽没听明白她在讲什么,却骤然意识到了重点:对,她就是宋盟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盟主。通缉令上画得凶神恶煞,印象里好像打败过他无数次,所以令他骨子里感到无比惧怕。

    “胡闹够了吗!还不肯回家?!”她看他忽然间露怯变色,当即上前来要捉住他。

    柴婧姿大急,赶紧奔过来护:“哪来的悍妇,这么凶,你吓到他啦!”早已不再乔装,故而粉衣潋滟,一旦容光焕发,难免惊艳世人。

    戎装女子面露一丝稍纵即逝的错愕,倏然眼神一厉,干脆利落下令:“将这山上的所有女人全都给我抓了,我要一个一个审。”

    “大官人!你听听,她敢在我们的地盘嚣张~~”柴婧姿慌忙捏青面兽耳朵,怎么关键时候你怂了?!话音未落就被那戎装女子厉声喝断:“谁跟你是‘我们’?!”

    青面兽现在不完全是因为这女子的盛气凌人而害怕才僵住,只不过……由于过分眼熟的关系,他正在努力地把戎装从那女子身上去除、换成农妇装束,咦,好像就是傍晚那个柔弱的对他求饶的姑娘……再把她农妇装束去除、换成白衣缱绻,惊鸿一瞥,迷离醉笑,风华绝代……他脸色大变,伸出手来:“噢,你,你就是早上那个……”

    “你知道得太多了!”戎装女子不给他辩解机会,霸道地直接把他和柴婧姿拆分,说一不二地命人把那些来自襄汉的美人们押下去。

    “不对!伤我的人!你欠打!”他明明蓄了一身战力,看到她任意妄为很想揍她,可是躯壳里却有另一个声音说,不能打,不能打,打了你自己会疼……这到底是什么鬼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战力封印!他忍不住在原地转起圈来问天:“我是谁!我是谁!啊啊啊啊!”

    “你是我的人。”她低声正色回答,不容置喙地拖着他往洞窟里走,“先洗澡梳头,去换身衣服。”

    “洗澡?王坚……”最近一直都是王坚给他洗澡的,有时候也有十二个女子轮番伺~候。

    “有我还不够吗?”她笑带胁迫,制止他再找王坚。

    王坚和余大叔余原先看青面兽回来都高兴不已,突然间就又面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窘境,根本就猝不及防。此刻他们却不再像先前那样坚决地拒降和保护柴婧姿等女,这并不代表他们跟临江仙一样动辄反复,而是他们全都因为青面兽被那女将军训得没脾气而看傻了眼!那戎装女子,他们听到了宋盟叫她“盟主”“主母”,原先遥不可及,闻名不如见面,她战力恐怕比青面兽高出万倍!当真如此?!

    见此情景,辜听弦作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哪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见师父被师娘带走便赶紧对那些女人放水,同时对一头雾水的余大叔三人示好:“几位好汉,适才可能有误会,我来同你们解释清楚……”

    “那位将军,不是越风越将军吗!您也来了定西?”他们几个均来自襄汉,或听说或见过越风画像,更有甚者受过恩惠,故而对越风最是熟悉。虽然越风并未主动上前,却仍然被他们叫住。为了与他们冰释前嫌,越风当然留了片刻:“不错,在下刚从中线调至西线。”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师父他武功盖世,为何见到那女子半点力都发不出?她是你们的盟主,真的有这么厉害?”王坚还在罗列,余早已理顺,却难以置信:“师父他,就是盟王、林阡?!”

    “是。”越风的话最有说服力。

    襄汉高手们全是大惊,好几个人都没站稳,毕竟或多或少欺负过他……王坚余最是难以置信。

    在辜听弦的建议下,双方坐下来仔细倾谈,先把今日的误会讲明,又将这些天来主公的境遇捋顺。越风说:“这样说来,还有几日的空白,大概和这位段姑娘有关,等她苏醒再问。”叶阑珊点头:“段姑娘原本伤重,但现下并无大碍,不知是哪位妙手回春?”谷雨经王美人提醒,才神游回来、到她身边:“是我。”

    “你们还真是不容小觑,军医、谋士、高手,应有尽有……”赫品章笑说,“我看两个小娃娃的双刀,都是继承了主公的衣钵。”

    “又来一双师弟。这下可好,妙真师妹,你有师弟了。”辜听弦也笑起来,拉着王坚余去喊郭子建师伯,正准备下山的郭子建恍然大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杨妙真一反常态,没怎么说话。

    但这天晚上一反常态的又岂止她一个?谷雨等女子全都是失魂落魄或瞠目结舌,柴婧姿更是知情后气得眼泪汪汪跑走了:“那可如何是好!宋军盟主,是个出了名的妒妇啊……”

    “老余,你们也是宋人,又因为缘分救了咱们主公,何不顺势加入这抗金联盟?”五胞胎听懂他们的来历之后赶紧问,虽然他们不算侠者,却也对余大叔惺惺相惜。

    “各位出自襄汉,还参与了邓唐等战,为何竟出没于定西?而且还这般多的姑娘?”越风问余大叔时,看这些女子个个出挑,心里隐隐约约有了底,“和完颜匡、完颜有关?”

    余大叔还未回答,忽然不远山林中传来“啊”一声惨呼,耳熟至极,正是柴婧姿发出。

    众人皆惊,原以为她躲到洞窟里生闷气,谁知她竟跑下山去哭、情之所至落了单。这大圣山虽然基本上已经被宋军夺占,可是终究还未完全稳定,一时半刻不乏金军流窜,尤其是早上那些大内高手。

第1545章 屏山月淡,吟鞭俱到

    青面兽服帖地被那女子按进桶里的温水,感觉和王坚给自己洗时不太一样,王坚一直在搓,而她多半在按,他从僵硬到舒服再到麻木,渐渐地对她的惧怕就减了不少,难免蹊跷,咦,宋盟的盟主,为什么要亲自给我洗?

    好奇不已,忍不住半转过身,煞有其事地对她强调“少来,我不吃这套!”好家伙,只吃硬不吃软!

    “还是听不懂吗。”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失落,片刻后却恢复了人主的威严,“转过去。”看他快沉,她又喝令,“起来点!”他见恐吓行不通,只能乖乖被恐吓。

    她语气虽凶狠,双手却温和。她认真地给他清理长发,回忆着过往岁月,眼前人曾与她刀剑共舞、琴瑟和鸣……

    陡然他余光扫及,自己那一头青丝全部成白!难以接受,白色,那是将死之人才有的发色“你做什么!?”一声大吼,将她从沉思中唤回。

    “那染发膏治标不治本,而且是药三分毒,我看你掉发厉害,还是拿回去给樊井看看为好。”她柔声说,他似懂非懂好像是那么回事。于是便不再急躁,继续乖乖听话。

    十三翼送来的便服,她给他逐一穿戴整齐先是内衫、长裤和鞋袜,后是一件玄色的长袍,从前穿它们的人想来低调而端正。他对这身新衣很是好奇,想要对比背后和胸口的纹饰有何不同,死命地把头转成一百八十度时正待研究,就被她强行把头扳正了回来并示意他正襟危坐“手艺不好,别看了。”

    “哦。难怪。”他就说嘛,难怪不太完美,好像料子都不同呢,原来被她打过补丁,他心里难免犯嘀咕手艺又不好,为何非要做。

    下一刻,她对着铜镜给他梳起这白发三千,继而为他轻柔地束巾裹发,他望见铜镜对面的陌生男子仪表堂堂,不由得连连惊呼哪里来的美男子?!再看见铜镜对面的女人五官精致、身材小巧、和那男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他艳羡不已,转过脸来后,又讶异地发现那女人就是她,只不过右脸上有个疤痕的差别,她没有。

    “好了,出去见人吧。”她挽起他的臂,见他坐久了腿有点麻的样子,便扶着他一道往洞外去。

    在这个阴寒的黑暗的迂回的山路上一点点地上行,是心理作用吗,走一段路、那段路后面的火把就熄暗了些,沿途的滴水好像也凸显出某种鬼祟的律动,两个人默默不语却渐渐地自然而然就十指紧扣。

    外面的襄汉高手们一直在讲述青面兽的遭遇,虽隔得远,还是能间或传进吟儿的耳,她这才知道林阡这些天神志不清地流落在外到底吃了多少苦。

    这样的故事,估计会被茶馆的说书老人形容成涅槃凤凰,不幸落娼为良,占山为王;拆完妓院,又拆了庙;大闹大圣山,尔后大闹小青杏和关川河;除此之外,还收了两个资质上佳的小徒弟……

    一步步往外走,吟儿已经预感到青面兽变装后、那群人全部看呆看傻的样子,不巧就在那时,不远山林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啊!”又传几声,越来越远。

    

    吟儿还只是觉得耳熟而已,她身边的男人却蹭一声就飞跑了。好在她握紧了他的手没教他失散,遂与他一起循声极速追到了半山腰——半刻都没浪费,声音的主人、柴婧姿、还有救。

    不仅有救,而且柴婧姿手上还抓了把鲜血淋漓的尖刀,明显刚捅完对面的那个金国大内高手!

    纵然如此,那高手都倒在地上敢怒不敢言,但应该不是被她的媚~术降伏的;另两个高手也一样拿她没办法,一切都只因为他们的主子被她的媚~术降伏了“娘娘!”

    “住口!别说见过我,否则狗命不保!”柴婧姿挂着泪珠的脸上全然凶狠。

    “娘娘?”吟儿顿时蹙眉,原以为这女子是林阡失忆后在定西认识的当地普通民众,哪想到落难时的林阡碰到的恰好也是一个移动中的她?是了,刚刚吟儿也听到余大叔他们提及“襄汉”,柴婧姿根本不是定西人,更不是什么普通民众,柴婧姿竟被完颜璟的贴身护卫们尊称为“娘娘”!?

    吟儿还在迟疑,林阡毫不犹豫,大怒闯前、一吼就吼散了那些大内高手“听见没有狗命不保!”

    他们确实是被他直接靠吼就散了的,欺他临江仙的鼠辈,值得受他的狮吼功;而那些人,根本用不着他声波荡涤,只在与他照面的一刹,就吓得只剩一个“有多远逃多远”的念头——就算他们消息滞后还不知道眼前这个玄衣纶巾就是恐怖的魔怪青面兽,可这个面貌清隽的男人本来就是包括完颜璟在内全体金军闻风丧胆的战神林阡!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这些大内高手近期最大任务就是找到柴氏同时避开林阡,得来全不费工夫,却竹篮打水一场空——难怪这么难找,最想找到的和最该避开的原来一直在一起!

    春山秀林,夜深人静,月光透过头顶的苍翠倾泻而下,满地是积水空明与藻荇交横。

    幽美的环境,沉默的氛围。

    柴婧姿本能将他推开后,木然端详他几个上下,辨认了有足足半柱香,才总算相信他是大官人,欢喜地叫了一声便扑撞到他胸膛,尔后不停地磨蹭扭捏、嗲着声音捶他心口“死鬼死鬼死鬼,嗯~你怎舍得人家一个人!!”

    要不怎么说人靠衣装?他被宋军盟主拾掇了一番后,竟然传递出一种清雅高贵的感觉;暖风中墨色衣衫和青色头巾微微拂动,显得他是那样的潇洒飘逸……当然了,这有个前提是他不能开口说话,一说话就立刻破功“婧姿姐,你鼻涕,擦我身上了……”

    她脸上粉红,原还想笑,忽而继续抱紧,哭得梨花带雨“大官人,不要离开我嘛~~”哎,太打脸了,不久前她还说,就是把林阡送她她都不要,只需和谷雨竞争到做大官人的妻子就好……眼看着大官人就要非她不可了,哪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比她对大官人更凶更狠!?

    “胡说什么?怎么会离呢?”他抚着她后背,不停相劝,温润如玉。

    “啊,是真的吗!?留在大圣山跟我一起?!”她眼神顿然变得明亮,恨不得就地跟他去巫山。

    可这地方哪能忘乎所以?他俩的一举一动都在第三个人的监视下呢,何况那还是宋军那位对内对外都手段狠辣的盟主。纵使柴婧姿霸道惯了,也不敢在她面前做出太出格的举动。然而,柴婧姿却还是试探性地一点点地攥紧了林阡的手去向她挑战底线。

    吟儿原就一直在构想这些天他们相处的剧情,心叹“唉,糊涂鬼,又在外面拈~花惹草。”走近些,正巧柴婧姿转过脸来,林阡也跟着柴婧姿动作同步,只不过一对男女的神情中都存了几分对她的畏惧。

    她虽然早就在心里劝自己,林阡这是历劫重生、失去了记忆甚至智力,这么多天流落在外怎可能不被人捡走了欺负?但看着眼前女子的样貌在大圣山上首屈一指,与他这样地般配,原来不止欺负这么简单,或许他俩已经有了婚约?!

    “如今他虽本能怕我,却分明视她为伴侣……”怒气和妒意都还来不及上涌,那时吟儿茕茕孑立,望着他俩天造地设,竟有一瞬的黯然神伤。

    可她怎么能就此认输,难道任由林阡继续这样堕落下去,为了个祸水荒唐地占山为王?刚想去煞了他们俩的风景对柴婧姿说,就算他疯了,我也要带他走。便听林阡回头去笑答柴婧姿的话“当然是真的,绝对互信,不离左右啊。”

    前半句说得柴婧姿感动地眼泪汪汪,后半句说得凤箫吟感动地僵立原地。虽然林阡还傻愣着毫无觉察,但各自以为听见表白的两个女人,一场夺夫大战已经一触即发。

    陡然从天而降一阵烟雾,在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忽而有一道旋风横穿过去,生生从林阡手中、吟儿眼皮底下,抢走了那个刚对林阡说完“娶我~”的柴婧姿。

    

    “鬼兮兮……”吟儿最先意识到这是毒蛇轩辕的杰作,但转身却想起他遇见林阡就重伤的现实——轩辕九烨现在应该还昏迷不醒呢。

    而除了轩辕九烨之外,敌人还有谁与唐门烟雾弹有交集?“孤夫人?!”身手如此敏捷,错不了!

    关川河攻不下,小青杏守不住,刘铎只能率众狼狈退回他的御风营。可是,原本稳操胜券的金军,哪能连个下策都完成不了,想必是听闻宋军在大圣山后院起火之后,便由孤夫人等尚且赋闲的高手前来寻找便宜,无意间从大内高手口中得知了他们的“娘娘”在此……

    吟儿当即随林阡一起拔剑去追,途中却被一杆长钺戟阻拦,果不其然凌大杰是也,他才从关川河的前线退下就来了这里,只怕高风雷等人也已在兵败后就从石峡湾轻骑前往。一则高手堂想要伺机反扑,二则,谁都对青面兽就是林阡的事半信半疑。

    先前她和沈钧、越风等人守妥石峡湾时柏轻舟就叮嘱过,即使盟军大胜,也不可掉以轻心。这也是盟军完成收服临江仙这件大事后立刻就要分出兵马下山巡逻的原因……

    她同凌大杰才打一半,一切不祥顷刻成真,几步外锤风劲烈,真是高风雷驾到!

    “哼,金军在战后也就只剩高手了。”此地邻近山脚,吟儿放目远眺,包括与她僵持的凌大杰、被林阡缠斗的高风雷和孤夫人之外,金军总共不过就十人。

    可惜不能随便嘲讽,适才她来得太仓促、忘了带信弹,现在再让柴婧姿呼救几声都太远,盟军众人谁会知道往这山旮旯里来?现在的林阡虽然战力深不可测,但真的能打这么多高手堂的人吗,毕竟他还刚被雷劈过还中剧毒,孤夫人那种聪明人又极度擅长“巧取”?

    吟儿打定主意要帮林阡拖住一个不在最佳状态的凌大杰,未想,林阡没给她这个机会,几乎是隔了几丈远、硬生生把凌大杰连人带戟地拽到他身边去了,仿佛现在围着他的十个人不是自发围着他,而是被他亲手排列出来的阵型……

    与此同时一束流光忘返,他轻易就把柴婧姿置换到吟儿的视线范围,静下心来仔细打量,这女子的美貌,果然在一众鄂北美女里遥遥领先……此刻看她因为烟雾弹的关系晕晕乎乎,林阡虽没说,吟儿也懂的,那就是,“救她,保护她”……

    醋意横生,生气地狠掐她人中,立竿见影地让她醒了,却背过头去不想看她。

    “哎哟,大妇!你至于这般狠毒?”柴婧姿嘤嘤哭着护脸,吟儿愣了半天,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差点没笑出来,对她的敌意也小了许多“为何他们叫你‘娘娘’?完颜璟和你是什么关系?”

    “唉,奴家本是襄汉人,遇到战乱被俘虏,抓进敌营献金帝,总算伺机逃出来。”一张俏~脸我见犹怜,语声极度委婉动听,似乎下一刻就能唱出来。

    吟儿瞬间明白了,金军中线那个名叫完颜匡的统帅,为了安抚完颜璟失去燕落秋的心情,在鄂北一边打仗一边抢掠美女,投其所好好升官发财。完颜璟不负所望,果然对此很是满意。这风流皇帝,跑定西来务政竟还带着柴氏等尤物,却可能是因为林阡声称凤箫吟不见了你们的皇帝要偿命那件事,完颜璟保命要紧、不慎把这位柴姑娘给弄丢了。结果多有意思?包括柴婧姿在内的襄汉十二钗,全都跟落难的林阡混在一起过日子了……

    所以,林阡表面上掉进妓~院,实际上却是掉进了完颜璟的后宫?算算日子,她们刚在黑山安定下来,就遇到了林阡……

    “原来你们收留林阡时自身难保,正在到处辗转着躲完颜璟……”吟儿领会,“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躲在烟花之地?不是更容易被金军寻到?还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乱世中,良女~妓~女有何区别?昔年完颜匡掳掠我们时,她们哪个在烟花之地了?”柴婧姿噙泪摇头,不堪回首,“谷雨,李姐姐,王美人……还有王坚,他只是长得像个女孩儿罢了,那么小的男童,都没被放过,金军就是那般丧尽天良,我,原也……唉,不提也罢~~后来我们被大内高手约束,始终无法逃出牢笼,所幸有老余和余玠组织高手,从襄汉就一直跟着我们的行踪,只为将我们救出那龙潭虎穴。”

    就在那时听得远方人声,一时来者不知是敌是友。不同于凌大杰一句话都不愿和凤箫吟再讲、高风雷正被林阡肆意妄为地排列着站位,孤夫人退后一步腾出空来对她直言不讳“凤箫吟,叫林阡停手,别多管闲事,我们今日不想与你们交戈,只是要带走圣上的宠妃罢了……”

    “完颜璟?我不要他!!我恨死他!!”柴婧姿顿然嗔怒,直把孤夫人喝断;回看凤箫吟时却是一副楚楚可怜、弱不禁风模样,“大妇啊,婧姿生是大官人的人,死是大官人的鬼~”

    “听听,家事,不得不管。”凤箫吟只觉得自己人就快到了,并不想就此放过孤夫人高风雷等人。虽然他们现在只是江湖中人,但不久后便是战场上将。这段时间,江湖和战场的界限真是越来越模糊。

    缓得一缓,吟儿心念一动,柴婧姿对完颜璟这般厌恶,为何据说会令完颜璟独宠她一个?宁可出动这么多高手来寻芳踪,轰动之大,就连宋军都有耳闻……

    此时此刻还要问柴婧姿一句“为何委身于贼”吗?!襄汉十二钗全都听她一个人的号令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很可能是为了王坚、谷雨这些良女能够保全,宁可挺身而出、独自吸引完颜璟与之周旋。虽说吟儿看她搔首弄姿似乎是个狐媚的歌女,但侠义之事什么职业的人不能做?

    肃然起敬,本来说“家事”时还带着酸楚,现下却打定主意,要在救兵到达之前,依照柴婧姿的意愿不教她被金军们夺走。

    片刻间,那些金人全都因为柴婧姿的态度而意外至极,除了高风雷之外“有什么稀奇,这女人也看上林阡这厮了!”怎能不怒,段亦心的决绝还历历在目。

    “算了,撤吧。”孤夫人听到山下人声渐近,猛然心中一抖,只因想起若干天前她和封寒遭遇的敌众我寡,醒来后她发现原来是战狼路过救了他们,可是当她问起封寒,他们都三缄其口……

    下一刻,却见凤箫吟脸色微变——

    孤夫人原已准备再度以剧毒脱身,忽然明白自己用不着了,原来,陆续近前的百余人不是宋军,而是被大内高手们指点过来的自己人……这群紧随着刘铎往西撤退的散兵游勇,败军之将,不敢有过大喧哗。

    有时候,偏是废棋能解险局。孤夫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因为她看见林阡虽然复活、脑子却很不好使,一旦沉浸在漫天毒粉里,就把其余的事情全忘了……

    “好机会……”孤夫人没有停止释放剧毒,一边改退为进,一边示意这百余金军上前擒林阡,那时她满心都是因为封寒受害而生的空前愤恨既然你俩非要多管闲事,那就把你俩一起带回去面圣!

    一声令下,金兵齐涌,刀枪剑戟全朝那个正在观赏毒粉的怪物击杀。

    所有兵器临头,那怪物竟还没防备,或许是他打心底里小看他们;然而飓风来袭,他被雷劈的伤口瞬然迸裂,血喷如注,筋脉剧痛,不禁惨呼起来本能地驱散毒雾,随即调运出全身气力应激乱打。可是,空有一身高强到非人的内力,却除了将它野蛮地化为膂力之外,就只剩阿宓教给他的唯一使用法门……

    “哦对,该掠取阳气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该吃晚饭了那么习以为常……

    在他内力最盛的后背,三个金兵最先被吸光内力倒下,堪堪给高风雷、凌大杰、孤夫人挡了煞,其余百余人包括唐门和大内的高手,全都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任其宰割!

    凌大杰和孤夫人皆对这样的砍瓜切菜瞠目结舌,就连还能跟他制衡个四招的高风雷都因心惊而攻势趋缓。当林阡置身群敌核心,有如一动遇万静,既然毫无阻拦,那就接着收吧!

    孤夫人所幸站得远些还能保全,高风雷和凌大杰的内气不攻自乱,即将不翼而飞!

    

    所幸?他这状态,要是夺完高、凌二人的气,必定爆体而死无疑!

    混沌中,终听一声厉喝,将这个原想“杀人一万自损三万”的战鬼制停“你别打,站过来!”

    何人?皎洁的身影,仿佛出现在轮回的彼岸。

    一边是百人刀枪林立,一边则单人长剑临风……头昏脑胀的他,还是本能选择了跑去她那边。

    “你且喊人来,自己不要打!”戎装女子下完命令,就代他冲进了对面的敌军阵中。

    青面兽眼睁睁望着她的身影被淹没在乱糟糟的人群里,虽然立刻被柴婧姿拖着往大路上走去喊人,却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往战团里看,那女子的剑法一如既往地凌厉无匹,哪怕遇到那么多跟她平级的高手都还在乘风破浪,大概过了十个回合还能维持亮色。

    山水映仙姿,兵马衬风华,他忽然不想再跑。印象里,就是这女子,能时刻保护他,捍卫他。

    “赶紧去叫人来啊!呆着做什么!?”柴婧姿回头,气急败坏地拉他却没拉得动。

    十三回合了吧,那女子终于流露出些败相,故而原还漂亮的招式开始乱,远远看,兵阵中流离的血光越来越急却越来越暗。

    那剑光,真眼熟,空气里的花香,似有过切身体验,山风河水声和月光色也一样,它们一起流窜到战局外的他眼前,突然像一块时光的碎片插过他头颅——

    这地方是何处?

    那个女人是谁?

    “下雪了。”“嗯。留着吧。”“好,留着。”“既然决定了,就勿再去纠结。”“只要有你在,我可以什么都不怕,也可以什么都不管。”小青杏,农家的屋顶上,她答应了留在他身边,依偎着他唇角带笑。

    “虽然现在很痛苦,可是若我死了,你会痛苦……我向你承诺,一定会坚持到最后,你只需答应我,不要总为我难过……”“你先睡,我一直在你身边。”关川河,她病入膏肓,却为了他而不敢死。

    “小牛犊它……它会走路了!会走路了!”“教了它很久都是个半吊子,知道娘回来爹没手抱,于是竟忽然开窍了。”石峡湾,兵火辗转长相伴,她真的履行了对他的诺言。

    可他呢。她本是云霞绮丽,偏被他这夜月冲散。

    他忽然哀绝地狂吼起来,疯了一般地立刻就转身回头冲闯,制止那帮人打不过他就转而对她的报复。那一刻他躯壳里有个声音在对他讲,与其去期待那些不知何时才会被他喊来的救兵,不如想想,怎么正确地发出这充蓄了一身的战力……有那么难吗,再难都要试啊,既能把她安然无恙地救出死地,又能不违背她对他的号令——她让他别打,只是让他别做出些邪魔外道的事!

    想到就做,举手无悔。接下来,对于高风雷、凌大杰、孤夫人、唐门高手数十人而言的艰难九个回合,沧海横流,荡云沃月,疯癫不可一世,磅礴前所未有;而对于他自己而言,则可以说是煎熬的九个世纪,无声无息间,他被躯壳里那个声音的主人冲破了阻障,进一步地融合和消化,虽然头疼得难以忍受,却为了她一定要忍。

    在此之前他最清晰也不过是一个颓废的人,尔后频繁吸收内力越来越糊涂、活像个收割人命的野兽,现在他走回来了好像有点懂了,原来身上的力量应该向外排斥而不是向内拉取的,他居然有些记起来了除了畏惧臣服之外还有个字叫做情。

    刹那间,他把雷霆战锤、长钺戟、蹑云剑等冷兵器主~宰的械斗直接引燃,继而不容置喙地用连串的爆沸火电裹挟着所有人星散……

    这一道致命长风强势送客,独独把漩涡中心的那个她给留了下来。

    很好,在他面前,她就应该是毫发无损的。

    她惊魂未定,踉跄回身好不容易才站稳,凝神看他时眸中全然是担心的泪,好像在质问他,不是让你别动?!

    他心满意足,虽然有些疲累,却沉浸在看她安然的喜悦里,忽然见她狠狠地瞪着他,原已找回的记忆又跑个精光,赶紧摆手,连连分辩“我没做错!”

    柴婧姿气喘吁吁跑回来,看这里岂止人仰马翻,简直石仰树翻,就算抗金联盟的人意识到动静往这里赶,都未必能在这废墟当中轻而易举地发现他们仨!

    “大官人,你打过分了~”她慌里慌张,没注意语气。他脸上骤然通红,一脸委屈“婧姿姐,你也说我做错……”

    “没错,你没错!”凤柴二人齐齐改口。

    “事不宜迟,赶紧找路出去吧……”柴婧姿提议。吟儿这才发现,路需要“找”,林阡这糊涂鬼,把好好一条坦途打成了迷宫!

    

    “好!”林阡乖乖大步往前走几步,柴婧姿不客气地挽起他臂。大概是因为适才吟儿没拿她怎么样,她就开始理直气壮了起来。

    “再敢对他动手动脚,小心我动了你手脚。”吟儿虽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却鼓足了气,看着他俩的背影冷冷宣告。

    “……”柴婧姿顿了一顿,这当儿,忽然从脚旁伸出一只血手,定睛看好像是个适才倒在地上的、血淋淋的金兵臂上将断未断之手,才刚惨呼,晕倒在地。

    “婧姿姐!”林阡赶紧将她抱起来摇,回头看吟儿,既怕她、又苛责“你吓晕她了……”用了最怂的语气说了句最大胆的话。

    吟儿猜到柴婧姿只是嫌脏或者被吓到,原想再掐她人中一次救醒她,看见林阡紧张关切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明知道柴婧姿被摇会更晕地醒不了,可就是不想阻止林阡去使劲摇她。

    再片刻,他还在摇……吟儿想起他刚刚的接近正常状态、可现在还是一副茫茫然的样子,忖度如果他的复活真是像燕平生所说,那么现阶段林阡的人性和兽性应该还是三七分、四六分?故而这片刻时间她都在思索怎么才能让他的人性稳定而长久地存在。

    追忆昔年自己失忆时候、林阡对自己所作所为,吟儿陡然意识到了以霸王硬上弓的方式对他灌输抗金之念和责任之重,错不了!想到就做,直接从他背后偷袭,意图将他强行按倒在地,好好地给他讲讲道理。

    不料他虽然不敢对她还手,背后仍然是个不能被碰的逆鳞,因而本能反应、身如闪电回旋,险些对她一掌摧心,好在他发现了是她、这一掌出得快收得也快,紧接着这战局里竟无一丝他的气力残留,最终结果便只是她被他硬生生地反过来掀翻在地……

    纵然如此她在跌在地上的时候都头痛欲裂,难道说是后脑勺重重撞在地上的缘故?可怎会一下子就浑身无力?她整个人都觉得忽冷忽热,紧接着便开始视线模糊——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就这样从指缝间溜走,柴婧姿昏过去了她也紧跟着柴婧姿昏了过去?!

    很快就再睁开眼,是因为有人动作粗莽至极,她猛然一惊,发现他竟把她的一身戎装从身上抽除!这,这像什么话!她又羞又恼又是蹊跷,很快竟已分毫不剩,本是春夜,冷汗直冒“你做什么……”

    “这衣服有毒,让你发冷,不能再穿。”他实诚地跟她解释的同时,她意识到她可能是寒毒发作,再见他身边一堆废弃的火折子——他搞了半天也不会生火;尔后查探到她越来越冷,误以为她和傍晚一样中毒,看她身上并无伤口,便自顾自地认定衣服有毒,不仅抽除它们,还销毁了它们、全部!

    “可是……”我冷啊!吟儿冻得难受,又怕救兵现在来,谁都不能看见一个这样的盟主或主母吧!

    “不冷,不要怕,有我呢。”他憨憨地笑着,把他那件长袍脱了,最先裹在她的身上。看她似乎还发寒,立即打算除掉他的内衫、长裤等等……

    “啊不要……”她傻眼了,谁都不能看见一个这样的主公或盟王啊!

    “可你冷啊!那怎么办?!”见她虚弱,他脑筋第一次转那么快,一下子把她抱到心口,同时发功发热去给她热量。

    “哼……”她体验到类似过去的温暖感觉,却又怕他对柴婧姿也是那个样,一瞬间泪盈于睫,小声道,“不喜欢我了就不要碰我。”

    “……”他愣了很久,发现她在挣脱。

    虽然躯壳里的声音告诉他不该强人所难,可他觉得她的挣脱并不是真心,躯壳里的声音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词叫“欲擒故纵”,哈,这么好,躯壳里的声音第一次迎合他,甚而至于完全占领了他。

    他赶紧说“喜欢!”不等她回答,立马将她拥更紧,就这样她的身体一点点地暖和起来。

    半晌后,转过身来看他时,她却满眼幽怨,似乎还在索求他下一步的举动;他也不知是否本能,直接俯下脸来在这张小~脸上蜻蜓点水;她却还嫌不够,主动寻来与他唇枪舌剑;而他先开始只是有点热,慢慢地难以经受考验,热成这样,只终结在颈部以上怎么够?

    久别重逢,她一时失心,竟也不管盟军是否能够看到这样的一对盟王和盟主、主公和主母!只知道反正这里没有火光,别人瞧不见……先前她怕离别,现在何曾畏惧,他们无论哪个时空都是那样相契。

    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

    云合云开,月隐月出,金风玉露一相逢,龙争凤斗几多回,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此时此地羽化而登仙。

    忽而远处火光乍现,紧随而来人声迭起“主公/师父/盟王……”“主母/师娘/盟主……”

    。

章节消失说明

一、轻微违规,经过小改的章节如下,基本不影响阅读:

    第212章最终话

    第388章横祸

    第454章盟主恨嫁

    第455章喋血饮恨

    第468章一夜惊魂

    第516章相生相克

    第517章鹣鲽情深

    第523章卷甲韬戈

    第531章身在曹营

    第541章久别重逢

    第543章害人害己

    第547章暴殄天物

    第596章政务杀人

    第635章奈何不堪

    第687章世间少有

    第736章一语成谶

    第1510章守则同固,战则同强(2)盟主

    第15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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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重度违规,目前消失的章节如下,想看的可以咨询作者:

    第617章就地正法

    第618章既往不咎

    第677章一瓢饮之

    第688章至欢,至苦

    第696章离魂之夜

    第796章鱼虾泥巴

    第797章妻如敝履

    第799章引狼入室

    第800章~

    第866章~

    第1152章一生一代一双人

    

    三、第355/460章的章节名违规,暂时消失,以后再补。

第1546章 浮生易弃,运道难选

    有人来,最该做的不是穿戴整齐了跑路吗!

    往常这种情景,林阡风氅一罩,吟儿面子就能保全;今次吟儿想爬,可林阡还赖着,死活就是不让。

    真他~娘~的……这是摆明了要让世人看见一番怒涛卷霜雪的景象啊!

    兵马声越临越近,吟儿委实不知是敌是友、人数多少,忍不住骂起脏话,情急使出十二分气力,先对林阡嫣然一笑,尔后趁其不备将他反推到她之下,一见他被地上的石头磕晕过去她赶紧动手,囫囵把他扔在近处的衫裤穿自己身上,再然后拽来被他甩一边的长袍、朝他身上一笼、系包袱一样地一系……

    绝了!时间掐得刚刚好!才转过身来她就跟辜听弦照上面——“师娘……”

    “啊,是听弦啊。”做贼心虚,语气还得装得不那么紧张……

    辜听弦先还纳闷吟儿怎么又换了身男人衣服,火把一移,陡然发现地上昏迷不醒的柴婧姿和仿佛包在麻袋里的林阡,纳闷全抛,大惊失色:“师父!?”心里打鼓:师娘该不会醋坛子一翻、把他俩给打死了吧!!

    好在悄悄探过鼻息,他二人都呼吸平稳,辜听弦一颗心大起大落,悻悻地想:辜听弦你想什么啊,师娘怎会那样对师父……再转身来正待说话才发现,师娘她居然……跑了?!

    下一刻,映入辜听弦眼帘的是紧随他前来增援的盟军兵将,其中有一位正是陇西单行寨的莽夫胡三十。一见到辜听弦搀扶着的还半昏半醒的林阡,胡三十哇一声就哭喊出来:“主公!当真是您!活生生!回来了!”擤了鼻涕又抹眼泪,就地跪下连连磕头,“三十早就说啦,您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怎么可能死啊……”

    “先带他俩回山顶疗伤……”辜听弦听说过昨晚陇西寨的叛乱,误以为师娘跑了是因为预见到胡三十要来、她不想见到他,于是脸色一沉,语气兀自不客气:“胡三十,我师父是师娘找回来的,你且仔细想想,如何向她赔罪?”

    于是乎,到了山顶之后,胡三十立刻就给一袭白衣的盟主负荆请罪,临江仙的盗寇们也忙不迭向他们有眼不识泰山的主公磕头认错。一旦忙碌起来,辜听弦就淡忘了吟儿曾冒穿林阡衣衫的细节,直到多年后才回味起那晚春山秀林里的奇妙。

    

    戌时过后,抗金联盟的旁人总算都各归各位,只留辜听弦和赫品章暂时留在山上照应主公主母。

    并不打算休息的辜听弦,夤夜一路沿山而下,赏看风景的同时,更多地是帮郭子建完成他离开前“对大圣山周边仔细巡查”的任务。哎,曾几何时,听弦和郭将军竟也成了“会心一笑不必讲”的搭档关系?

    变的不是郭子建,而是他,连听弦自己都发现了,师父生死未卜的这些天,自己的处事风格竟愈发成熟,有了足以让师父清醒后赞不绝口的进步——

    曾经,他是为了师父才学会当一个少主、学会与麾下和同僚和睦相处,可后来他总是会为了师父而忘乎所以、不计后果、莽撞行事,这些天,却还是为了师父,为了时刻和师父站在同一边,为了继承师父的志向完成师父遗憾没有达到的一切,听弦的为人处世日趋稳健。现在的辜听弦,真真正正地独当一面。

    此刻,聆听着来自石峡湾的浩瀚树声,过往的心魔正一点点地烟消云散,静谧春夜的轻风微雨中,辜听弦不由得感激起柏轻舟:原来军师这次差遣我来旧地,既是为了让我见证师父涅槃重生,亦是为了让我自己涅槃重生,军师她,真是用心良苦……

    或许是刚见过刘铎在小青杏的防御手段吧,在巡视这大圣山的过程中,辜听弦一边帮临江仙修补破绽,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座山的防守可真的是糟透了。”

    

    确实糟透了。

    几个时辰过后,外围的火刚扑灭,内部又开始冒烟——

    早先襄汉高手们对辜听弦讲述林阡遭遇时,就提起过被关在囚牢里的蒙古细作、西夏昆仑派和大理天衍门,辜听弦原还打算天一亮就对这些异域之人提审讯问和酌情释放,谁料正是这后半夜,听闻一部分蒙古细作提前越狱,意料之外,猝不及防……

    辜听弦前往监牢外查看时,临江仙的看守们已鼻青脸肿倒了一地。

    王坚那小子胆大,先了他一步赶到这里,并且还同蒙古细作们交了手,只可惜没能拦得住他们:“大师兄,适才有人来劫狱,手里擎的是古代名剑,我只看到他一个背影,很眼熟,想来是天衍门的人……”

    “若真如此,这些越狱的蒙古细作便只是碰巧借的东风。”辜听弦点头,庆幸没有更多枝节。

    “但劫狱之人并非昨天早上那个带走段姑娘的天衍门门主。”王坚昨天早上才和段亦心的外祖父北冥老祖见过面,当然分辨得出适才劫狱的不是那老头。

    “大师兄,若是天衍门的其他门人,那就多半是前些天被师父打落悬崖、侥幸生还的某一个了。”余玠紧随辜听弦而来,结合王坚提供的有效信息,作出如是推断。

    值得一提的是,王坚那小子一夜没睡,是在山上热血沸腾地练习双刀,而余玠这小子呢,大半个晚上都跟在听弦身边寸步不离,兴致盎然地给他提醒哪儿哪儿防御不足,然后又缠着他说要跟大师兄学习如何巩固大圣山的防御体系……

    辜听弦被他俩一口一个大师兄叫得实在是受用,缓得一缓,还是该提醒自己戒骄戒躁,敛了笑,正色道:“半夜的时候咱们就已经部署好了外围的防御,无论那人是天衍门的门主或门人,都很可能是半夜前就已经在山上面。”

    “大师兄说得对。前山后山目前都有巡逻,可见劫狱者一早就在山上了,对于他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对于咱们而言,最要紧的就是赶紧在内部查漏补缺,刻不容缓。”余玠点头认真,小小年纪竟有些许决断者的风范。

    “嗯,那些被师父打下山去的人,委实也难以分辨到底有没有死,甚至很有可能就躲在附近,咱们得提防着婧姿姐的事情再发生。”王坚也极是机灵,很快就领悟了余玠的意思——那几个来山上抓柴婧姿的大内高手,就很可能是窝藏在总坛附近的。总坛附近,这已经是属于临江仙的内部范畴了。

    因小见大,被林阡打下前山的大内高手,和被他打下后山的各国高手,大圣山上下不计其数,难说到底存几个活口,所以一时可谓藏龙卧虎——藏了多少残龙,卧了多少败虎。所幸辜听弦半个晚上都在大圣山各大要道布防,自认为外围防御已经妥当,必能教往外逃和往内探的任何外人都无所遁形。

    “这些蒙古人和大理人,断然是出不去的,必会撞在我们的兵手上。”辜听弦一笑自信,并不打算立刻去追,还想采纳王坚和余玠的建议、先行排查内部的各大洞窟。

    然而,现实却还是辜负了辜听弦的一番苦心——

    “天将军!后山顶上,要下山的地方,好几拨人,打起来啦!”这当儿五胞胎气急败坏跑过来,脚步一致,连气喘的节奏都一致。他们一致告诉辜听弦,适才越狱下山的蒙古细作和大理天衍门,在后山刚巧撞上另一群想要偷偷上山的不速之客。这几拨人在山顶附近互相以为是敌人,大打出手,僵持不下……

    “怎么回事。又有人来?”虽然此刻想上山的拦住了想下山的,想下山的阻止了想上山的,看起来他们打群架好像还帮了宋军?可是辜听弦知道,这便代表着盟军在后山的防御仍然不完美、眼下外面又有人混进来了!

    “防不胜防。能闯过大师兄亲自所规划防线的,想来应该不会是等闲之辈。虽人数必定不多,但强度可想而知。”王坚却立刻安慰辜听弦说,应该不是部署的问题,而是来人很强,强到可以无视兵法韬略。

    “咱们赶紧去看看。”余玠性急,迫不及待。

    辜听弦把收拾残局的事交托五胞胎后,便领着王坚余玠等人齐齐追出,隔老远就望见那边十几个褴褛男女,围攻着一个暂时还看不清相貌的魁梧男子,那男子身后还站着十几个看起来是他战友却只知道站着的人。

    追近才发现,那边就快打完了,男子果然绝顶高手,以一敌多毫不吃力,一来这些异域男女大半被林阡夺光了内力,二来,那魁梧男子不仅长得跟他们惧怕的青面兽特征相似,并且武功之高强、内功之深厚,本也就是放眼天下很少有人能够企及——

    “战狼……”辜听弦倒吸一口凉气,当即阻止闻讯而来的巡逻士兵靠近,同时教王坚余玠“先去把师父叫醒了带过来”。从强度上,早该料到是他!

    好在除去战狼之外,一旁金军只有些残兵败将,应该大半都是想从内到外突破、苦于流窜在宋军巡逻之下、幽暗昏惑境地被战狼给捞出来的大内高手,此刻他们是真的没什么战力可言。

    然而不得不说,要想翻天覆地,战狼一个就够!

    “我留下,和大师兄一起,伺机待战。”余玠说,王坚回去便好,这边更缺人手。

    “你站我身边,我不说话你不准出手。”辜听弦虽欣赏这初生牛犊不怕虎,却也深知,这里任何一个人去挑战那个满状态的战狼都是送死。

    “是……”余玠吐了吐舌头,不得不服从命令。

    

    当是时,战狼之所以没有狠毒地立刻大开杀戒,很可能是因为对面有几个人、虽然无甚感情,却毕竟朝夕相处过、所以或多或少拖延着他。

    那几个男人与他战狼是什么关系?从他身后另一个面目清秀、脸色苍白的男人口中便可以得到答案:“师兄……”他站在那群同样苍白的大内高手中显得很不起眼,教辜听弦第一刻居然没认出来:轩辕九烨!?

    “轩辕师弟,都已这么大了……”天衍门小师叔略带怜惜地回眸一眼,轩辕九烨和段亦心一样都曾是他疼惜过的孩童,未想长大成人后竟是这样弱不禁风,看起来还常年都是这般病恹恹的模样。

    “这就是轩辕九烨啊!呵!”天衍门二师伯双眉一轩,持泰阿剑怒气滔天,“瞧你和段炼干的好事!”

    斜风细雨里,同门师兄弟自相残杀,原是为了不同的立场和信仰。

    “什么事?‘拒绝归顺林阡’吗?”战狼冷冷一笑,迎战游刃有余,“有什么错?焉知今日这‘天命扑朔’、不是我段炼顺应而成?!”

    “哼,你们父女俩,都是一样自私!”二师伯怒不可遏,想起段亦心那天为了维护林阡死都不肯听劝,还说:我父亲逆了当时你们所见的天命,却直接引起现今的阡陌之伤,不就是顺应了当时柏轻舟就已见到的天命?你怎知道现在所做的一切是推动还是改逆?你所见终究你所见而已!

    一模一样,战狼也只是为了维护曹王一人,宁可无耻,都不认错。

    “你糊涂,段炼你扪心自问,就算世人所见有所局限,难道你没有背叛门规、一再悖逆原则、篡改你所知的天命?”大师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口吻。

    “你都承认有局限,原则算什么原则,悖逆又从何说起。”战狼笑的同时有些欣慰也有些感伤,那是因为听到他的女儿段亦心还活着、居然不怪他还理解他维护他。

    “那现在呢?既知天命扑朔,你还胡作非为,仍是为了曹王一己之私?!”二师伯不依不饶,大师伯只是凄然伫立,看上去从前和他感情最好。

    “天命扑朔?天命、不是归于林陌?林陌不是已将林阡取代?……”轩辕九烨一直愣在旁边,许久才迷惘问出一句。

    “你目光太短浅!只看到这里!!”二师伯嘲讽时唾沫星子四溅,轩辕九烨还没来得及蹙眉,小师叔立即同他解释道:“林阡失踪不久,天象便又改易,最近实在太多次,堪称扑朔迷离、瞬息万变……我等本该伺机而动,可段炼却拉着你一如既往激进、一味按着有利于林陌的方向打,他完全忘记还有铁木真的存在,而且他失算了、林阡其实并没有死……”

    “唉……是我刻舟求剑,不曾再算。”轩辕九烨长叹一声,先前他认定了林阡已死便不再推算,或者说……他打心底里期盼着林阡早点死、天下大势早点定,天下乱得实在太久了……不过他也知道,就算测了,恐怕他也和战狼一样,当局者迷,无法算出林阡还活着。

    战团里有人脸色骤变:“你们是何人?怎会提及我们大汗!”正是金帐武士里的第五茂巴思。内力近乎全失的他,只剩暗箭还能杀伤。

    “怕是和三哥能力一样的人……”排行第八的阿甯也在负隅顽抗,见多识广的她立刻提醒说,他们的三哥擅长算人命格,与林阡见过一面,就说林阡非杀不可。

    只可惜他们几个现在战力太弱,弱到微不足道,还没问完,就已经被其余人挤出了战狼的视线范围。战狼和天衍门本来也不可能回答他们——天机这东西,哪能透露这么多、这么广。

    “据说‘阡陌之伤’阻碍视野,柏轻舟都不能算得超出开禧三年,也便是说,今年的一切都是‘极有可能’而又‘未定’的……”小师叔轻声对轩辕九烨解释和劝说,“林陌对林阡的取代,也许会造成林阡的永久陨落,也许只是暂时对林阡光辉的掩淡,所有结果,都只能到明年再看,金宋之战不宜继续白热……”

    “你们到明年再看,那和世人有何两样?轩辕师弟,既然我们遇到了千载难逢的‘一切未定’,那这‘一切’正是等着我们去缔造的。”战狼对有些恍惚的轩辕九烨洗脑,以求端正他的信念。

    本就虚弱的轩辕九烨,信仰和原则被师兄弟们两面拉扯,突然觉得山顶上的风刮得比什么时候都紧,本是春雨如油,忽觉雨脚如麻,似在异度空间。

    “段炼,你太自以为是了,凭何你就能缔造……”大师伯还未说完,战狼便一剑荡涤开了几乎所有人:“凭这把剑,如何?!我段炼专斩无道之魔,他林阡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败类!天象乱是因天道泯灭,从此便由我替天行道!!”

    “你疯了……”大师兄还未说完,二师伯愤怒质问:“杀害东方和颛孙,也是替天行道?!”

    “废话真多,谁求你们理解!”战狼冷若冰霜,一剑无情地削了他衣袖。

    “段炼,天数虽然不定,也只是不定在某几个人之间而已,那当中,没有你的曹王!”大师伯虽然收敛得多,这句话却比二师伯还要敌意,当他忍无可忍地紧随二师伯冲上前来时,手中的赤霄剑气势汹汹,可遇到战狼的湛卢剑却实在是蚍蜉撼树……

    “住口——”战狼眼神随即一狠,眼看就要将他们全部斩杀,不念旧情,不问死活;便即那时人声鼎沸,一道黑旋风由远及近,一众“主公”“盟王”“师父”声中,战狼的湛卢剑原本已击荡开去,陡然就被那人所席卷的风雨冲翻回来,慌忙退后两步避闪,那人被王坚和余玠指引,虽才睡醒,一身恶力却不由分说猛袭,战狼恨不得再退一步,但悬崖边已有滚石落下。

    “是那青面兽……”来不及闪的蒙古人,全被他掀过来的雨柱和风墙二次伤害,茂巴思原本还在他的风力正对面,毫不犹豫缩到一个同伴身边才得以保全;而阿甯,跌在远处后本还冷静地起身照护旁人,一见来人是他,突然脸色惨白,身体不自觉抽搐。

    吟儿晚了林阡片刻赶到,虽对七零八落的蒙古人无辜受害有那么一丝的怜悯,却还是白了那个叫茂巴思的小人一眼;视线经过阿甯阿宓双姝,直觉她们也招惹过林阡……

    被蒙古人挡了三成左右的一双刀光,杀到崖边时仍然风激电骇,不过,战狼可别指望利用悬崖的地利杀了林阡,林阡他再笨也不会掉下悬崖,毕竟这里是他的主场——打太多次了,如果说他对双刀有手感,他对大圣山的山顶有脚感。

    

    说时迟那时快,雪光血影交迸的一息之间,林阡和战狼已然在崖边的方寸之地腾挪进退了七八回合,

    七八回合,围观者们自觉退了七八十步,怕看不到,更怕被卷进去,

    星星点点的山雨,好像就是被他一刀划破天幕后、慢慢吞吞泄漏到人间的星斗。在众人的观感里,他的刀就是雨丝这样的无处不在而又稍纵即逝,捉摸不透;而同时就是星斗那般的力大无穷而又变幻璀璨,触之即死!

    他总算听了那戎装女子的话,不再随便乱吸旁人真气,然而由于内力突飞猛进今非昔比,他此刻随便挥舞几刀,竟就有种攫取得日月无光的意味。仿佛万象的光芒全被他收进了饮恨刀的锋芒,照得这大圣山甚至远近山水都好像经历了永昼景象。

    熟悉的刀法,比以往更强。以往意境“上善若水”,打的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之意境;而今,明明气焰如火,可是火舞出了水的气质,令战狼体会到一种……拔剑砍火火还飘?同样是怎么砍都不断绝,而且杀伤远远比水厉害……

    是的,众人所观所感所惊叹的,全部都只是林阡,没有战狼,尽管他起到了类似衬托的作用、是个像样的对手,却不值得描叙半个字,毕竟他连人带剑都被裹挟在内了,仿佛在过去的七八回合里他们一起成了林阡刀法里的雨、星斗、万象……

    从前,战狼是凭他臻入化境的湛卢剑,靠梵音和悲咒螺旋并进的手法,在“阻止林阡入魔”和“推动林阡入魔”两种剑旨之间收放自如,而今,却再也影响不到林阡的心态,因为林阡……没心没肺。

    纵然如此,剑法对刀气的固有干扰还在,所以战狼和世人不一样的是,虽然一直守、无法攻,但足足撑了十回合还没受伤。

    见惯了林阡猛兽吞狐、泰山压卵,居然还能有人在他的摧毁下释放出一丝半缕的剑法特色,这真是令王坚意外至极:“这人是谁?他竟然能逼近师父的实力?而且……”而且黑衣白发,乍一看还有点像师父……

    “他……原先实力还在师父之上啊。唉,如今竟连剑都握不稳……不,还被打脱了手……”辜听弦发现,从前还能压制师父的战狼,此战完完全全落了下风,不多时,纵连湛卢剑也被师父欺得脱手而飞。临危之际,战狼为求自保,不得不全力以赴、赤手空拳隔空来接饮恨刀。

    “这下他就再也逼近不了师父了……”王坚松了口气。

    正自等候胜负分晓,谁知剧情峰回路转。持剑都打不过林阡的战狼,理论上应该是会被摧枯拉朽的,然而有林阡在的地方哪会有符合常理的事?看样子他又喜欢上战狼空手凝聚而成的剑气们了……

    不过,就算林阡没有走神,战狼露了这一手以指行气、以身代剑的好本事,足以与他在持剑状态下的强度媲美。见只见饮恨刀原本毁天灭地的战路之上,出现、阻塞、消失、再出现、再阻塞了一道道此起彼伏、纵横跌宕、散聚无常的血狼之影。

    攻防兼备,虚实并济,左冲右突,穿梭交织,剑网不再锋利得削铁如泥,却因为是敌人以战魂绘就、铸就,而使青面兽也不得小觑,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认认真真静下心来与他过招:“这也可以?”

    战狼虽没有余力开口说话,却因为连环九剑从他双刀的缝隙里挣脱而倍感满足,眼神释放出的挑战之意正是:想赢我?没那么容易。

    “才九招而已,我后面还有!”青面兽龇牙咧嘴,言出必行当即对他攻势更猛。

    战狼本来已经伺机转守为攻,孰料这离林阡的极限远得很?双刀才刚要被他扯出些破绽,便突然间挥成了三头六臂到处是刀。往常林阡也有这种“处处是刀”的刀意,可哪会像今次这般每一刀都能把战狼置于死地?对了林阡现在是第几层了……

    战狼根本来不及再想,几乎是脚不离地平移着倒退、脚底和山石摩擦了一路火花,若非定力深厚,早被林阡轰下山去。而且他真是命不该绝,关键时刻林阡意识到了他身上的阳气既充裕、又合适,所以一时忘记要他性命、只记得饶有兴致地去探索他真气去了……

    愚蠢的林阡舍近求远、舍易求难,战狼的内气哪那么容易夺?一心二用,完全不如战狼,反而给众人看了好几招的势均力敌。

    那几招,战狼剑法的亮色冲破林阡桎梏,被青面兽允许着由世人欣赏和惊艳……

    “高手、不愧是高手!”余玠忍不住叫好,转眼已到二十八招!虽然余玠本该和王坚一样担心师父……但是,比武嘛,势均力敌才好看!

    清水一般的江湖,剑客剑侠显然不少,炼狱一般的战场,剑神剑圣可以寥寥,混沌不清的宇宙,剑之霸者只能一个。

    “他……应该算是登峰造极了吧……”吟儿叹了口气,自愧不如,转头一瞥,赫品章也已到来。

    

    一起在这悬崖边上伫立围观,透过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的刀光剑影,仿佛能看见整整一个世界的天风海雨、曾蜂拥而上却在此刻灰飞烟灭,以及听到脚底酝酿着的不远未来的山崩地裂和雷辊电霍。

    王坚对着那深蓝天空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视线慢慢下移,落到师父刚才的站位上。战局经过一个周转之后,现在换了战狼站在那里,背影和师父竟然一般无二……

    “咦……”王坚忽然觉得这背影有些熟悉,这不就是刚刚那个……劫狱的、只被我看见一个背影的人?

    适才王坚对辜听弦说自己觉得眼熟,又用古代名剑,很自然地就和余玠把那人归类成了“和我们见过面的天衍门门人”。而其实,并不是?之所以熟悉,只不过是战狼背影像师父罢了!?

    王坚乍惊,立马懂了,那些蒙古人确实是借东风越狱的,但借的并不是天衍门门人的东风,而且天衍门那些人本来也是强弩之末哪能来去自如!作出那劫狱举动的,明明是这个天衍门的逆徒战狼!

    宋军原先不懂战狼和天衍门的关系,思维定势,一看到战狼和天衍门打起来,就以为战狼刚刚上山、遇到这些人时一言不合打了起来。事实呢?不是这样的!

    什么叫“虽然此刻想上山的拦住了想下山的,想下山的阻止了想上山的,看起来他们打群架好像还帮了宋军?”错!战狼怎么可能被动?他永远是占据主导的那个人!战狼他,根本是主动劫狱、把牢狱里的人带到这里、然后突然变脸二话不说就对他们宣战的。

    “战狼之所以没有狠毒地立刻大开杀戒,很可能是因为对面有几个人、虽然无甚感情,却毕竟朝夕相处过、所以或多或少拖延着他”?自然不是。战狼是故意在这里与他们僵持不下,每个举动,都意在对宋军吸引注意力、掀乱……

    可是,战狼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在这个金军已经连兵马都拿不出手,甚至连高手都寥寥无几的时刻,就算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又能如何?还有,为什么非得是这里……

    “师父……”王坚心里生出不祥预感,再看战局,师父早已把他自己打成了光速,整个山顶都是他狂舞双刀呼风唤雨,原还只是淅淅沥沥的稀疏春雨不知何时变得大了起来……

    呼风唤雨?雷辊电霍?风激电骇?

    风?电?糟了师父!

    王坚脑子里灵光一现,所有的意识涌到喉咙口,都敌不过那道霹雳从天而降得快……

    是的,就在战狼和林阡的第三十五招,一道亮黄色能闪瞎人眼的锋芒从天而降,对着林阡高举的饮恨刀故技重施……

    聪明人都不可能一个坑里栽两次,但林阡那个二愣子哪里是?

    聪明人早就像战狼这样,把剑弃去,险了三十四招,只为三十五招决胜——替天行道怎能不借天之力?!

    战狼不是对宋军吸引注意的,他是以自己为诱饵,刻意将林阡诱到后山顶上。

    为什么非得是这里,是因为这里是后山顶上,最容易吸引雷电!

    时间地点全部都计算好了,这个坑就等着林阡自己跳:

    “地利没有,还有天时。”

    “当今天下,也只有我能徒手引林阡出刀。”

    自信来源于实力。

    

    众目睽睽之下,林阡先被雷电再度劈中,同时遭到战狼一“剑”狠推,第不知多少次地从悬崖掉了下去……

    历史重演……抗金联盟还来不及从重逢的狂喜里醒神就齐齐惨呼:“主公/师父/盟王!”

    数日前就是这个战狼,把盟军的主公一箭射得荡然无存,他,堪称盟军从上到下的噩梦!

    但和历史不一样的是,林阡这次落崖时似乎还有知觉,本能想找个人陪,故而伸手随便那么一抓,没抓得住战狼、却把另一个离得极近的人带得一起栽了下去。

    接下来轮到金军惨声了:“天骄大人/轩辕大人/九烨!”

    旁人还都是惨呼或担忧,唯吟儿无暇再有任何心绪,当即握紧惜音剑随时准备开战:“听弦品章掠阵。”林阡不在,这里还有谁抵战狼!

    

    注:章节名出自古风歌曲《历劫成衣》

消失章节备份2019.06.02

    最近消失的内容备份,以后再据此找回来。不管对于别人如何,对我而言那很重要,毕竟大部分剧情其实都跟人物塑造有关,不过对此我也没办法,大家也都辛苦。

    机器排查和我自查的全部统计如下:

    178李君前夫妇剧情

    183秦日丰相关剧情

    01阑珊与张梦愚剧情

    196、197、1越风吟儿剧情

    151沈依然及其养父内容

    34、46、484林阡吟儿三峡剧情

    43蓝玉泽自白

    5贺兰山的师父部分内容

    54 沈依然及其师兄内容

    3101林阡吟儿黔西剧情

    331林阡云烟剧情

    343瀚抒吟儿黔西剧情

    355章节名

    369楚风流川东剧情

    388孙寄啸宇文白剧情

    39林阡吟儿川东时期

    454、455、460林阡吟儿准备结婚时候的剧情,460章节名

    467厉风行夫妇剧情

    468、469吟儿陈安剧情

    476吟儿向清风剧情

    516、517、53林阡吟儿重逢剧情

    531辜听弦孙思雨初见

    541、543、547林阡吟儿寒潭时期

    596林阡吟儿短刀谷时期

    600武曲剧情

    617、618、65 、66林阡吟儿终成眷属剧情

    635沈依然剧情

    638冷冰冰贺若松剧情

    646、647洛轻舞剧情

    663、664吟儿天阙峰剧情

    677、687、688、696林阡吟儿饶凤关剧情

    71、7、731、736、737、740、744、745风七芜林阡剧情

    758苏慕然相关剧情

    774越野夫妇

    788二王爷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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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9、83洪瀚抒吟儿林阡聚魂关剧情

    844林阡吟儿地宫地下水剧情

    866、867林阡吟儿三关口剧情

    966林阡吟儿山东剧情

    101吟儿生小牛犊

    1134、1151、115、1168吟儿林阡山东重逢剧情

    119陇右洪瀚抒吟儿剧情

    西夏洪瀚抒红樱剧情

    149西夏太后剧情

    150洪瀚抒剧情

    1300宋恒苏慕剧情

    1334、1335短刀谷相关剧情

    1339思雪小王爷剧情

    1359、1360、1364燕落秋外貌相关

    1366林阡吟儿河东剧情

    1374林阡燕平生剧情

    1396雪舞剧情

    1398思雪王冢虎剧情

    林阡吟儿环庆剧情

    145、146、147林阡吟儿河东大梦丸剧情

    1451宋恒陈采奕剧情

    145、1457、1460、1461、1467林阡吟儿淮南大梦丸剧情

    1470林阡吟儿云烟临安剧情

    1483东方文修相关

    1503、1504林阡段亦心剧情

    林阡吟儿秦州剧情

    153、1538、1539、1541柴婧姿青面兽相关

    1545、1546林阡吟儿定西剧情

    书中大部分箫的演奏方式都改成了“扶箫”,另外,第二卷和第六卷的作品相关丢失,不过不影响。

第1547章 卦术能识,风骨岂辨

    吟儿从来就不觉得林阡会被战狼杀死,他只是会“不在”片刻而已,期间只要有强敌来犯,没说的,她来应。

    林阡倒也确实没辜负她的期望,自昨日在山顶举刀咆哮却遭雷劈后,他虽不至于聪明得有所防备,却是本能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因此,今夜战狼算准时间地点的这道雷电噼里啪啦突然打下的时候,实际林阡第一时间就因为害怕而躲避了开来,只不过速度太快旁人没看见罢了。却可惜如今的他一心二用的能力太差,防得了雷劈就躲不过战狼那一“剑”,重心不稳只有栽下悬崖一条路……

    危难关头林阡自救不了原本是想拉着战狼同归于尽的,潜意识里他觉得战狼太可怕、不能留活口来祸害他的人,而且战狼存心想害死他、是他的最大仇敌、理应陪他同去……不料,战狼此人定力极强身手也够矫捷,飞身一闪愣是没教他如愿,反而映入他眼帘是一条直线上的另一个人——也罢,那就你吧!于是将就着把那个白衣男人的衣带一拉……

    

    跳下悬崖和掉下悬崖是两码事,跳的时候还能磨磨蹭蹭扒斜些石头,掉的时候死命地往山壁够、可怎么够都差那么一点点,所以,近来林阡“遇到悬崖都小事一桩”的好运被终结在这里——他和那个被他拖拽着一起掉下来的人,属于垂直下落、中间没有历经任何落脚点……

    也不知是他命好还是对面那人命好,两个人就这般手拉着手、边盘旋边降落式地斗争了一路,渐渐地不能再拆成两个个体看待、而是合成了一种类似于转盘的物,在空气里时而竖转、时而横转,忽而形状变薄、忽而速度减慢。如果大白天站在山脚下的人抬头看,他们一黑一白打着转儿掉下来的样子,就是个八卦阵……当这件复合物落到山脚碧潭边还有一丈高时,自身重力和空气阻力玄妙地到达了平衡……

    当然了,没那么巧正好在落在地面时平衡,所以林阡和那个人相当于还是从一丈高高度摔了下来,好的,答案是——林阡命好!因为是那个人给他垫在下面着地的,哧一声脸还先朝地上石头一划,啪一声林阡紧接着砸到他身上差点没把他腰压断……

    “轩辕大人/天骄大人/九烨……”金军对他的景仰拥戴好像还是一瞬前的事,可现在?他娘的,真正是流年不利……

    轩辕九烨忍不住在心里骂起脏话,头昏脑胀推开林阡之际,却来不及顾自己割破的脸,第一反应,既悔,又怕!悔的是,适才他正好迷惘、才会失去定力,居然这般耻辱地毫无抵抗、猝不及防就被林阡徒手抓了下来;怕的是,林阡昨天傍晚说过,一看到他长相就觉得他欠打,等会儿就他俩在一块、没人能对他伸出援手,他可别这么被林阡给打死。

    这当儿既然没有旁人在场,轩辕九烨也用不着再掩藏,怕死而发抖的样子藏也藏不住……唯能期待,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旮旯里,林阡翻了个跟头就找不到他了——

    想得美!轩辕九烨好不容易轻手轻脚起身到一半,视线陡然就和一双清亮的眼眸交汇在一起,那眼眸对他而言熟悉得至死不忘,令他油然而生一种见鬼的感觉:“啊……”

    “你是……”微光里,林阡隐约看到他脸颊的伤,竟带着一丝怜惜的口吻然后……令他愈发觉得见鬼地、深情地、抚上他的右脸……我去你大爷的!轩辕九烨的心仿佛被一千头烈马踩踏而过。

    那么,我现在是因祸得福保住性命了?!轩辕九烨任由林阡捧上自己脸,强忍厌恶、恶心与心悸:福兮祸之所伏!

    “赶紧生火吧。”忍辱负重的他立即提议,擦亮火折子才好寻路上山。

    “噢。”林阡对他言听计从,开始摸索火折子。

    此时此刻,山顶的林阡战狼之战已结束,风雨飘摇的整个世界,不再是永昼而更像永夜;山顶还有一大帮人的火把照出光亮,可山下,不能总是这样漆黑一片。

    然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林阡仍然没能把光芒给带给他……反而出乎意料转过身来,继续用那双天真无邪的眼光看他:“你生……我不会……”

    “我……”轩辕九烨接过火折,半天没说出那句……我,也不会……

    说到底,不敢生火只是楚风流带给他的心理障碍。那个年少时他唯一爱慕过的战地女神,正是被眼前这神魔一线的林阡所杀,此外还有陈铸那样的知己同袍,说不恨林阡怎么可能?只是,他不能恨,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不可能像解涛那般快意恩仇——

    当手中的剑本该唯天命是从,注定背负拯救天下苍生使命的他轩辕九烨,如何能去关注那些细碎的生老病死和爱恨纠葛?所以他很早以前就发过誓,惊蛰那天是他最后一次为楚风流落泪,他也完全做到了。

    纵然如此,这些日子以来他也一直把林阡当作阻碍历史进程的敌人对待,直到刚才听见天衍门众位师兄在山顶的对话,他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他现在面对林阡的时候委实心念繁复,眼前人,竟有一半的可能是自己的主公?

    “快点啊。”这时林阡不耐烦地说。

    “哎,生火没什么意思,不如摸黑上山有趣……”轩辕九烨装惯了,哪怕对一个蠢蛋,也不想暴露自己的短处,于是慢慢悠悠地说。

    也只有蠢蛋才这么好骗,对一身正气的他深信不疑:“好!”

    暗夜里,却忽然由远及近一束火光。

    “何人?”轩辕九烨心一紧,那火光上下浮动,表明来者步履蹒跚,极有可能参与过战斗身上有伤,却暂时还不知道对方是强是弱是敌是友。

    越临越近,他望见来人一身金将装束还不及喜,又发现她清隽高挑长枪在手束发飘然,分明是宋军中那个最喜欢女扮男装的柳闻因,不由得神情陡变……

    “林阡哥哥!”柳闻因最先看到林阡,不由得大喜过望,乍一瞥见他身畔竟是毒蛇轩辕,立马就敌我分明地朝其狠扎一枪。换往常,轩辕九烨怎可能被她一个小妮子轻易得手?奈何此刻一身是伤、虎落平阳;反观柳闻因,虽被林阡夺了不少真气,可是并没受到太大损伤,在经过长时间的休整之后,她战力竟比刚九死一生过的轩辕九烨要高出一截。

    正当轩辕九烨以为自己要丧命于此,忽然一只胖手按在了柳闻因的寒星枪上——那人分辨出柳闻因正是白天见过的、为了救他同他一起掉进水潭的自己人,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对她讲:“别杀他好吗?”

    其实他现在一只手按在柳闻因的枪杆、柳闻因就算全力以赴了都动弹不得;加上柳闻因本来就听他的号令,他完全用不着加那两个字“好吗”、直接用命令口吻发话就足够。却偏偏用了这样一种最不契合他林阡的语气,令柳闻因和轩辕九烨皆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林阡哥哥,您可知他是谁吗……”柳闻因一边尽力理解、上前照应林阡,一边仍然为了林阡的安全而对轩辕九烨满怀戒备。

    “好像是、我的人……”“不是!”林阡正自思忖,轩辕九烨赶紧否认,否认到一半,突然看到林阡转过脸来凝视他、一副“不承认就把你扔在这里”的表情……

    没办法,轩辕九烨只能折腰!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他和林阡、柳闻因一样,都想尽快上去,上面不知道打得怎么样了。

    强弱、众寡,分别悬殊,注定拉锯,使任何一方都不能掉以轻心。

    

    在他俩坠崖伊始,吟儿手中剑便已备战。

    当林阡又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人间蒸发,吟儿必须坚守着那个他不会死的立场、二话不说地照顾好他遗留的一切:“听弦品章掠阵。”

    凭她单打独斗不会接得下战狼十招,但有这两位少年骁将帮忙,或许能先声夺人好一阵子?吟儿打定主意“输实力不输阵势”,前面一定要扛住,到后面实在撑不住了再边打边考虑吧……

    一声令下,山顶众人才聚又散,核心只剩下他们四个,气氛霎时变得安静而肃穆。辜听弦、赫品章默契对视一眼,都已做好血战和死战的准备。

    数声鏦铮,流光溢彩,霎时就已交击两回合。灵幻、磅礴、勇猛三种风格,环绕着核心的那股悲严一并呈现。

    前三者意境可看,最后那位的剑旨却只能靠悟。仿佛来自不同维度的刀光剑影,硬生生靠这场武斗找到交汇点。再五回合的风起云涌,四人的内力渐渐全部贯彻进了招式,于战局中起伏奔流、辗转不休。

    不得不说他们都是身经百战之人,如果说前两回合还都是热身,到七回合后就已各自遇到过险象,却谁都没有因之变色。化险为夷过后,辜、赫二人更觉热血沸腾,凤箫吟和战狼作为主攻者则是一样,从始至终都泰然自若、身定剑稳。

    不淡定的就只能是那些旁观者了。远观那江山疆场、锐气虹霓,烘托着风花雪月向梵音悲咒一次次冲灌,却一次次遭到那巨大威严的杀伤力冲散旋回,又一次次地挫而更强、滞而更快,直至惜音剑每道剑影都能同那些以战狼真气为形的剑意相抗衡相抵消……从始至终漫天遍地都是血光铺洒,教那些旁观者们忙不迭地惊呼和喝采。但因为谁都跟不上战局的速度而出现延迟、加之剑斗节奏一变再变,所以旁观者都是在己方转危为安后很久才叫好,反倒是为敌人的安危提心吊胆了。

    这场比武却应该不会再有雷电参与。其一,阵雨越来越小眼看就快停,其二,谁都不会像林阡那个魔鬼一样,临阵乱打一气把环伺的雨浪都疏通了。

    然而,世人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导电……十回合时,随着战团的越斗越快高速旋转,实力略低的赫品章当先被甩了开去,只留下凤箫吟和辜听弦两个难免吃力;原就略占优势的战狼顿时就轻松不少,一边伺机将湛卢剑重握在手、一边肆意制造舆论对宋军攻心:“我便说林阡是无道之魔,这山顶的旁人怎就没遭天谴?!”

    “打偏了,劈斜了,为什么不能!?”吟儿努力稳住阵脚,拼劲抵御战狼剑,虽然难以分心,苦于必须要驳,“他刚刚,是和你站在一起的,被认错……”

    “牵强附会。”战狼冷笑,提剑乘胜追击,“半夜前他就被雷劈过,那时我可在山上?”

    飓风猛掀,吟儿和听弦一起被斥开一大步,吟儿面上带着诡辩的笑,虽输一阵却赢了另一阵:“怎么,段大人不是不信天命、要替天来行道的么?怎又愿意相信这是‘天谴’?你若是改而选择听信天命了,那我问你,半夜前林阡被雷劈过都还活着,难道不正说明他是天定之人?天命既归林阡,你可愿意归顺?!”

    在场金人都和战狼一样脸色变化,谁都没想到,当遇到伶牙俐齿的宋军盟主,战狼的临阵攻心居然会搬石砸脚。

    但吟儿虽逞了口舌之快,现时的报应却是,战狼恼羞成怒追刺一剑,生生把给她掠阵的辜听弦打趴在地,强力的边缘只是把赫品章顺带着一刮,竟也害得上来补位的赫品章鲜血淋漓不能再移。削砍枝节过后,战狼目标唯余她凤箫吟一个。

    吟儿适才不在战狼的主要打击下并且眼疾手快故而躲得及时,却仍是连退五步才勉强站稳、整个右臂都被震得生疼,紧接着,心境也被此刻他欺身劈斩的剑意影响得凄凉……危难关头岂容多想,赶紧逼着自己把林阡可能被雷劈死的杂念驱走,用尽全力举剑格挡这战狼冲她头顶斩落的致命一击……罡风下站定不退的同时,她决然对沉默的他追问:“若我能消除林阡魔性,段大人是否会正视他的命格?!”

    战狼那一剑本已朝着无人可救的凤箫吟泰山压顶,想不到会在双剑相触时顿了一顿,他知道那是因为这句话穿过防线触到了他的内心。其实他一直深知,惜音剑就是饮恨刀的那个变数,是影响着阡陌之伤和天下大势的关键之一。如仆散揆临终前所说,用凤箫吟去消除林阡魔性,根本就是“上策”……

    剧烈的火花与电光在吟儿的头顶连串炸开,她却在那排山倒海的打击下岿然不动。没受什么伤,除了归功于父亲教她的“大音希声”剑术外,她知道她还得感谢战狼心里存有那么一丝疑惑。

    可惜,这丝疑惑却稍纵即逝。战狼虽打偏了毫厘,陡然却又向她续上一剑——她赌错了,她问出这句,只是提前让战狼更坚定了信念——战狼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不会”。

    “早知他不会,他心里固执地念着完颜永琏!!”“为了曹王的一己之私,竟连原则都可以不要吗。”天衍门的二师伯和大师伯不约而同地,先燃起希望又希望破灭。

    战狼这一剑虽必胜无疑,吟儿惜音剑却也没露怯,早就把战狼这一招当做个剑阵来打,心、眼、手从容不迫地协调一体,施展出了她近来正在勤加练习的“周易六十四剑”。

    然而她招式虽在地宫里一日千里,速度和力量却都不可能一蹴而就,辜听弦看出师娘性命之忧,刚好自觉已调匀气息,赶紧飞奔上去给她先在中途拦了一刀,挡了小半气力的同时也为她进入最佳状态挣得了时间。

    虽是狼狈一刀,却觉妙手偶得,大概是敌人越强越磨炼自己吧,就在山顶这湛卢剑的千锤百炼之下,辜听弦竟然摸打滚爬着明白了双刀怎么在万寓于一的基础上打出一些万寓于零的感觉。是了,就是刚刚他挺身而出的这一刀,他由于要去阻挡战狼的缥缈剑意而自己琢磨到了一些刀法的“虚无”和“不定”……来不及为自己喜悦,电光火石间战狼已经进至师娘身侧。

    当是时,吟儿虽对完颜永琏的继承已达七成、“击水三千,扶摇九万”几乎得心应手,但离打平战狼似乎还是差了些,打不过,要闪吗?不,不能,那盟军会被战狼顺势而下……那时她为了剑意达到最强,沉浸到寂然忘我状态,耳朵里只剩下近处天衍门的聒噪,全都在骂战狼自私为了“曹王”……

    曹王?吟儿倏然想起地宫里那个对自己抱有诸多期待的名叫父亲的男人,玉辉冰洁,川渟岳峙……无暇伤怀,心念一动:战狼既然最在乎父亲,那我就打父亲常用的剑法如何?虽然那些剑招想要达到极致可能需要父亲的十层意境支持、现在的我恐怕还只能模仿个“形”而非“神”,但此战或许只需要打出“形”来!

    逆风局只能靠超常发挥,但水平不够也只能急中生智。吟儿当机立断临阵换招,果然又帮自己捡得一命,若非战狼反应敏锐,甚而至于要被她惜音剑伤及。

    “你也配用他的剑法。”战狼不带悲喜地说着这句,居高临下,遥遥看她。

    “这是我应得的!!”吟儿被他回防的一剑荡开几步,精疲力尽,尘沙中倚剑半立,唯能靠嘴硬逞强。她总觉得她学曹王的剑法是天经地义的,她对凌大杰就是这么理直气壮:当初是你们技艺不精没保护好我,害我流落到了南宋被迫与亲族为敌,你们还给我一套秘笈有什么大不了……

    父亲或许会因为她这种无赖的态度而纵容而神伤,凌大杰也会被她噎得没话好讲,但战狼何许人也,眼看她如此厚颜,他怒不可遏地又一次从上而下一剑狠扫:“恬不知耻。理再多,不是没给过你机会选择!”近来用曹王父女联合复仇的舆论来对吟儿规劝,是他代王爷给她的最后机会。

    战狼这句话和这一剑一起,击散了吟儿给她自己找的屏障。在以他为首的高手堂眼里看来,吟儿实在太无耻,此刻她再使曹王的剑法也不管用了。

    这一剑狠毒之至,还未近身,吟儿已觉心口发麻,眼前一黑,暗叫不好,这一剑怕是要真取了她的命,继而累及她身后的所有人……

    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数道强光一同汇聚在她眼前,照得她险些睁不开眼;刺耳的擦磨声也令她短暂失聪。好不容易再缓过来,她才发现战局变作了以二敌一——

    有个青衫男子站在她原先站的位置,长刀引浩荡天风源源不绝,而辜听弦和赫品章的掠阵方位,则由另一个人代替了他俩。

    是的,一个人就顶俩,忽左忽右,随心所欲,身形之鬼魅程度,令人错觉他的身和影子已经分开。

    “这……”吟儿看到这个人,当时就傻了眼……好吧,淮南战事已了,他来陇右并不稀奇。

    这个人,虽然因为河东冥狱的坍塌而战力不比昔年,却只要往那一站,就能害战狼的战力被封印大半——

    他,就是战狼的心魔,从前的天下第一,渊声!

    吟儿回过神来,松了口气,喜不自禁:“咱们赢定了。”

    如果说渊声只是增添胜算的筹码,那青衫男子的到来,便是吟儿感到安心的根由——天骄来了,还怕什么。

    天骄一到场就当仁不让地代她与战狼鏖战,却仍见缝插针地询问起她有关于他的来意:“盟主……主公呢?”从很久以前开始,他的冯虚刀就是为了守护饮恨刀而在。

    凌大杰,辜听弦;高风雷,越风;战狼,天骄……可想而知,今夜金宋两军的最强高手一批批齐聚大圣山,俨然是因为确认林阡复活,而真的把重心全转移到了这里……

    “胜南他……”还未回答天骄,吟儿远远就看到一个端庄秀丽的身影,轻舟,她依稀是不顾病情、忘却生死、跟随天骄一起长途跋涉来迎接主公的……不想伤她身,来不及黯然,吟儿继续保持微笑对他们回答,“等会就到。”

    

    按照正常速度计算,林阡早就到山顶了。

    只不过拖着一个半累赘——柳闻因算半个,白衣男人算一个……

    彼时,轩辕九烨看着林阡飞檐走壁健步如飞、而自己却奄奄一息油尽灯枯。抛开国别只谈江湖,满心都是既憋屈又郁闷又怨念,这算什么啊?这条通往巅峰的路,大家都在拾级而上,有时难免还会付出代价,他林阡却一步一整个阶梯地飞涨。这样下去、谁打得过他?怎么还带这样犯规?!

    正叹息命运不公,命运就给了他回报——才过山腰,又遇两个活口攀援,借着将要亮起的天色,双方都很快认出了对方的剑:“……师父?师兄!”“轩辕师弟/阿九……”

    这两个活口,正是昨天被青面兽在山腰砸晕过去的天衍门门主北冥老祖及其徒弟。两个人晕到半刻前才醒,可见冲撞力有多大。

    “阿九,你随我来。”北冥老祖一向都爱以威严示人。

    “师父。”轩辕九烨自幼敬畏他,立即应言放弃上行、随他一起回到那半山腰的稍平之地。临别前,还得跟林阡交代:“等我片刻……”

    去的路上,轩辕九烨就预感到师父会像大师伯二师伯那样严厉地批评自己,被战狼误导,擅改了天数;而且自己学艺不精,确实问心有愧,所以刚刚站定便叹了口气。

    “叹气何为?”北冥老祖转过头来,目光深邃,神情冷肃。

    “徒儿破坏门规,愿受师父处分。”轩辕九烨当即跪倒在地恳求惩罚。

    “这般说来,你愿意接受主公的改易?”北冥老祖面露一丝微惊。

    “徒儿虽私下万分厌恶林阡、并且与他做了十年的仇敌,但如果辅佐他能尽快地一统天下,徒儿也不介意背上‘背主’或‘投敌’的罪与骂名。但前提是,他真的是天命所归。”轩辕九烨发自肺腑,眉间难掩疑惑。

    “很好,你一如既往,只顺从天命。可惜,他想得竟还没你远。”北冥老祖示意他站起身来,脸色兀自缓和。

    “段师兄,是师父最看好的弟子。”轩辕九烨只有在师父面前才心机全无,他听得懂师父怒其不争的人正是战狼。

    “我很早便与你讲过,天衍门的九曜阵,素来以七曜为主、二曜为辅,故此也可简化成七曜阵。”北冥老祖答非所问。

    “师父对九曜剑阵如此构建,应是取自‘七显二隐’之意。”轩辕九烨点头,“所幸,被段师兄杀害的东方和颛孙两位师兄,出自辅阵。”他大概了解,除了日月金木水火土七曜之外,还有常隐行不见的两个“隐曜”;七曜阵只有加上他俩之后变成九曜阵,才会在斩妖除魔时发挥出至强的威力。

    “他们并非那二隐。阿九,你和小段,才是我一直以为的那二隐啊。”北冥老祖目中流露的尽然感伤。

    轩辕九烨一愣:“可这剑阵……”我从未参与练过啊!

    “不难,何时学都不迟。”北冥老祖手中不知何时亮出剑,似是要立刻给他指点速成之法。

    他忽然悟出师父以前不教他的原因,一来师父可能觉得他火候未到、直到适才与他交过心了才笃定;二来,以往可能并不需要九曜齐出,而现在的林阡,看来非得靠九曜阵才能制伏……

    “咳……”杂念太多,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今夜的他伤势极重,能站稳就已经谢天谢地,哪里学得了几招几式?

    北冥老祖却仍然不停不断地腾挪辗转:“阿九,你只管看,只管记。”急不可耐地教,端的是一种“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的架势。

    “是,徒儿明白。”轩辕九烨摒除杂念静下心来,仔细观看和默记师父教给他的用以伏魔的二隐剑法:“罗睺”剑法蚀阳气,“计都”剑法杀阴气,二者在师父手中的庄严古剑内,隐隐有永恒不灭之光,暗暗生毫不妥协之意……

    这样的风格,明显已经融入了战狼的血液和骨髓。

    一晃便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轩辕九烨渐渐可以肯定,几十年前战狼学过它们,只可惜那时众位师兄的七曜阵还没练成,所以昔年对渊声的降伏完全只能靠战狼一个人;至于轩辕九烨出现后的这几十年,对付渊声已经不需要九曜阵……这么说来,林阡果然比渊声更危险……

    再向内,向深处,向久远处探索许久,轩辕又觉得这两套剑法波云诡谲、过于凶狠:“这剑法,似乎……并不怎么正气?”

    北冥老祖凝重点头:“阿九,你的悟性之高,未令为师失望。你出山前为师便同你说过,正邪、黑白、善恶、神魔,全都不过一念之间,完全可以相互转化。混乱失序的世道,纵然你心向着光明与清白,在得知只有靠非常手段才能激浊扬清之后,许多黑暗浑浊之事你也不得不为。但你只需记着,即使手握了无辜的血、运用了邪恶的剑招,也应秉承着正义的剑意、固守着本来的清澈与善。”

    简而言之,你是降魔者,你对最狠毒的魔只能采取以暴制暴,但一不留神你自己也就容易遁入魔道。说到这份上了轩辕九烨怎能不懂,师父说“你和小段是我一直以为的那二隐”,“一直以为”,现在却不那么以为了,因为段炼已经和林阡一起入魔。

    所以,师父现在因为要制伏两个魔的关系,才这般迫不及待地给轩辕九烨传道授业吧……可是,再怎样轩辕九烨临阵时一人也只能用一种剑法,九曜阵还缺另一个人不是吗,难道要师父年纪这么大了亲身上阵!?

    “莫走神,阿九。”北冥老祖看他心不在焉,舞剑的速度兀自放慢一半,冷不防地,一隅却冒出个黑黝黝的人影,倍速地给轩辕九烨挥舞出了北冥老祖刚刚演示的那套剑,那是……

    “这……”北冥老祖听着这阵阵罡风,远远瞅见那人像模像样的刀法,瞠目结舌,“谁、准、你、偷师了!!”气急败坏,威严全无,一剑当即就不知死活地朝他打;轩辕九烨也觉离谱,忘乎所以祭出一剑,同样也是将他生吞活剥的心都有。师徒两人合力打出的二隐剑法,虽只有三成功效,终是为镇魔而生,故而那个魔竟也意料之外地没能对抗,幸而速度飞快,一溜烟跑得不见——

    当然了他是竖着跑的,顺带着蹬落了一大群山壁上的石头用以自保……

    北冥老祖和轩辕九烨正待追赶而上,就被纷纷扬扬的尘土沙石埋回了山腰,眼睁睁望着那人旋风般消失不见,传回他和他身边女子的几句对白:“他打我!!他不是我的人……”“林阡哥哥你终于醒了!”

    “这……”轩辕九烨唯有盼望着林阡的记性不好,其一,这剑法是师父教我的,你凭什么学,这是我掉的山崖,我捡的秘笈!其二,哪有魔来学镇魔之法的!?

    “当务之急,先去追他。”北冥老祖板着脸,看泥沙落完了正要带轩辕上,陡然正上方又浇下来一大坨新泥沙。

    师徒两个狼狈不堪,迟了一忽,探头去看……总算可以上了?

    “师父,上去之后,我该如何对他?”轩辕九烨忽然又有些排斥上去,一时间心乱如麻。

    “暂时不变,伺机而动,明年自见分晓。阿九,无论林阡是否天命所归,你都应当学会消除他的魔性。”北冥老祖给他指点迷津,“尽人事,听天命。”

    “好。”轩辕九烨点头,师父说得没错,不管怎样我要先完善出一个更好的自己,毒化饮恨意境,制约林阡魔性。

    一路向上,天渐渐亮,轩辕九烨的心忽然不再像坠崖之前那般迷惘。

    

    山脚荒寂,山腰激烈,山顶则一波三折——平静稍许,缠斗再现。

    心魔是一把双刃剑,战狼那因为渊声降临而被封印的战力,终于在苦撑到五十回合后井喷而出,继而一发而不可收:“渊声老魔,你害我那般沦落,这笔账刚好今日清算。”

    许是刻意的厚积薄发,许是他渐渐发现渊声再也不像昔年那般可怕,五十招后战狼实力的猛然跃升,使徐辕一下子适应不了、恶性循环越来越跟不上他二人速力,宋方很快就变作了渊声主攻而徐辕主守,换成这样的分工才和战狼又平分秋色了二十回合。

    这二十回合间,渊声以身化作炼狱癫龙,爱变刀变刀,爱变剑变剑,变幻莫测,神出鬼没。虽然渊声内力已被河东冥狱化解大半、真气并不满足他去再度碾压战狼,但他面对战狼时仍然体现出了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势和脾气:“姓段的,你不来惹我你会沦落?三十多年了,完颜永琏都已低头,你还不肯向我认错!!”

    两个年过六旬的绝顶高手和命定死敌,就因为咽不下这口一定要对方给自己赔罪的气而矛盾升级,气氛迅疾白热,杀伤极速增强,追风掣电,负势竞上。内力相互劈扫之际,竟使徐辕也被伤及,衣袖间止不住的鲜血直流。

    相隔毫厘的修罗场,徐辕怕他稍一撤力就会害渊声不济,又怕自己多加点力却帮倒忙——堂堂南宋武林天骄,平生第一次这般鸡肋,进退两难。

    此情此境,盟军其他人全在维持秩序或休养生息,暂时和天衍门、金人或蒙古人井水不犯河水。因为,山顶大部分人的心都主动地悬在渊声天骄和战狼之战上;毕竟这一战的胜负决定着下一刻大圣山的情势走向,纵然宋军人多势众也不能轻举妄动,所以,山顶大部分人的心也是必须要悬在渊声天骄和战狼之战上。

    唯有寥寥几人,视线集中在另一个人——柏轻舟,她正被凤箫吟拉着手问长问短。

    先是寥寥几人,渐渐却有所扩充,速度何其夸张也。

    对于天衍门来说,柏轻舟是同行,必须关注,必须在意;而早就听过战狼“柏轻舟必杀”号令的金军众人,虽然强弩之末,他们也愿一试。

    因此在刀旋剑舞的粉碎边缘,他们接二连三地近距离欣赏起这位摘除面纱后的神秘女子——

    果然神女,容颜姣丽,气质端庄,意态高远,令世人一见便心驰神往,却又深知其可望而不可及。她哪怕就站在那里微微一笑什么都不说,山顶男女都会有那么一瞬的自惭形秽。

    此刻能够与她距离最近的天衍门门人,迫不及待当先向她询问,他们早已积累了满腹的话——她,柏轻舟,到底能看到多远的未来?

    如果说她还一如既往看得最远,那今次为何连林阡未死她都没算出、居然比他们天衍门还局限?如果她一早就不如他们,那在惜盐谷的时候,为何她会选定那个他们当时还没能力算到的林阡?是因为近来能力退步吗?可是林阡不在的这些日子,西线宋军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她这个总指挥的调度下对金军支撑住的,哪里退步了。

    “柏先生,请恕我等冒昧。”天衍门大师伯不得不以敬语称之;二师伯更是一改火急火燎,平静如水地对她翘首以盼。

    待柏轻舟完全转过脸来,即便是大师伯那样分清场合的清醒之人,都还是顿了一顿才开口问,无疑是被她那高不可及的气质所撼:“柏先生,我等半生所见,完颜永琏乃天命所归;去年年末却逢剧变,才知星象如您所选地有利林阡;可惜,日前却因段炼篡改门规而意外地违逆成了如今局面。如今的天数,周转于某几个人中间,千变万化,转瞬即逝。未来如何,超出所能,很难再算。今日有缘相逢,还望柏先生您能指点迷津。”大师伯所指正是阡陌之伤阻碍视野:林陌对林阡的封锁与否,关系到林阡有无可能与铁木真争锋。

    柏轻舟虽是低声回答,却自具一副端严之气:“我很早以前看的时候,就‘极有可能’是某个人,不定。”

    吟儿听时也难免蹊跷,轻舟虽然也有一些“不定”的局限,但似乎她到现在都比天衍门看得远,可为什么这次天衍门能算定林阡未死,轻舟却不行?难道是因为……当局者迷?吟儿心中一颤:是吧,轻舟的命运,不声不响地,早已与胜南他绑在了一起……

    “原来柏先生的结论与我们此刻一样,既然一切未定,便该见机行事,等到天象明朗再作打算……”大师伯还来不及问她,到这份上了为何仍然坚决支持林阡?就见吟儿先行朝他发问,语气不客气得很:“算不准、未定、见机行事?哼,这些我怎么没见到?打着未卜先知的幌子,天衍门就可以胡作非为?!”

    大师伯一怔语塞,二师伯反应快,立即反驳,嗓门极大,敌意明显:“关锁妖魔怎么就是胡作非为?!”他一听就听出来,凤箫吟是不满天衍门曾经围攻段亦心、意欲关锁林阡于黑山监牢。

    凤箫吟冷冷道:“伺机而动,伺就别动。林阡是我军之主,你插手你立场就是帮金军,何来的见机行事?奉劝一句,既然不明朗,别不甘寂寞。”

    “我……悍妇果真悍妇!”二师伯因这羞辱而气急,二话不说拔剑,却换回近处以凤箫吟为首的宋盟的剑拔弩张。面对着这个蛮不讲理的二师伯,吟儿态度很清楚,虽井水不犯河水,但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柏先生,想来您也清楚,我天衍门插手天命只为推动它,做任何事都绝对有分寸……”大师伯本想转到那个柏轻舟为什么仍然支持林阡的话题顺带劝架,没想到柏轻舟微蹙秀眉,语气亦罕见地严肃至极:“因为你们素来只推动天命,所以才用不着算自己人;可到头来却正是因为忽略了自己人才招致变数。这般看来,天衍门的门规设立、段炼的失去分寸悖逆,原来也都是天意使然?”

    好一个柏轻舟,讽刺和反对都不带情绪,却批判得天衍门体无完肤,打击得大师伯都大感意外开不了口。一瞬,不用再问为什么她选定林阡了,原来如此啊,虽然表达方式隐忍,但柏轻舟对天衍门的愤怒和凤箫吟一模一样!

    一隅金军早就想杀柏轻舟而不得,全因她虽无何慧如却有凤箫吟在侧,此刻见宋盟和天衍门一言不合意外交恶,他们心忖凤箫吟才被战狼打伤、分不了心,当机立断想要出其不意将柏轻舟终结。刷一声响,利刃出鞘,齐齐对准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轻舟。

    可惜他们太小觑吟儿,虽然此刻仅有平素的两三成水平,她仍是:从容不迫荡群寇,惜音剑无人可挡。

    纵使大理人蛮不讲理、金军高手怀有杀意,左右夹攻时吟儿仍游刃有余,在渊声、徐辕、战狼之外开辟出第二战场。谁料就在她将轻舟完全挡在身后凝神剑斗时,蓦地又从背面横扫而来一阵飓风,竟然恶意更甚地要趁其不备将她和轻舟一并置于死地。千钧一发,吟儿难免后悔自己太过冲动,却俨然没有更多的力量去对抗。

    

    注:章节名化自古风歌曲《历劫成衣》

第1548章 牛羊成群,虎豹独行

    吟儿艰难以余光扫及,这个出其不意绕到她背后、全力甩着长链刀猛击过来的,原是那位被盟军视作俘虏而忽略的蒙古金帐武士茂巴思。他牢牢记得吟儿是林阡的妻子,更清楚轻舟是他们求而不得的“得之即得天下”,这样重要的人,得不到当然要杀了!

    由于体力不足,吟儿难以保全,生死攸关本能取舍,防御几乎全部调去身后——仓促间面前无论会发生什么她都不再管,只知道轻舟万万不能受半点波及!但此情此境,天衍门的二师伯还能见状收敛,金军里的杂碎却是毫不停断地趁人之危、争先恐后地冲着她加了劲力……

    眼看凤箫吟就要血溅当场、柏轻舟也将紧随其后,说时迟那时快,豁然一大束天光从天而降,如一面巨大水镜凝结于凤柏二女与兵刃中间,立竿见影地就将那群蜂拥而上的金军连人带刃全面割裂——那到底是什么怪物,翻上来的速度竟跟掉下去一样快!?

    万千金铁碎片纷扬坠落的同时,带来这道强光并引起天色亮起的那个人,令宋军惊喜地,不对,是令宋军惊呆地,在右手还揽着个女子的情况下,把凤柏二女一并扑撞在地……四人混乱地倒在一起手忙脚乱真正是狼狈不堪。

    金军的谋杀希望全都化为泡影,茂巴思却仍然有机会,见此情景毫不迟疑又朝这乱局追斩一刀,这四人他带走哪个都不亏!孰料,那不速之客虽然倒地还没想爬,手上刀却先平地而起直冲霄汉,茂巴思还没来得及流露偷袭得逞的笑意,就被他飞出的一刀砍得身首异处。

    “五哥……”阿甯惨呼一声,却因为见到来者是林阡而吓得脸色愈发惨白,千言万语都如鲠在喉。

    “主公果然天命所归,被雷劈中两次都无碍,反而战力比以往更高。”吟儿立即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同时也因为见到他没大碍而释怀一笑。那时她先以自身为支点撑着轻舟坐起,和对闻因做了相同动作的林阡一样,准备下一刻自己再一跃而起。

    但危机却并没有就此结束,这边的战乱被林阡一到场就扫清,那边却也正巧由战狼发狠而打破了平衡——

    算来战狼也是见林阡回归而大惊,急中生智地采取了“攻敌必救”,猝然朝一隅的柴婧姿等临江仙众匪祭出数道剑气。速力太过真实、似极了狗急跳墙、引得徐辕走神分心,继而使战狼在与渊声对攻时略胜一筹。趁渊声被湛卢剑排宕数步,他立即飞身朝林阡夫妻补剑,虚晃、回旋、击杀、转折,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有一点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心里,渊声已不是那个他当先要斩的魔……

    他原先并不想杀了凤箫吟,却在行剑的中途听得她这般为林阡造势,打心底里对她更增厌恶,想也不想地剑光将她一并笼罩。

    绝顶高手几个招式的起承转合,常人眼里不过是一丝微响、轻烟与幽光,吟儿发现时为时已晚,一跃而起几乎是洗干净脖子去等着给战狼抹。只差毫厘却见一个庞然大物以整个身体铺展在她前面、强行逼迫着她和他一起再度卧倒、然而……轰然巨响过后,那一剑完完全全砸在了他的身上!

    “胜南……”她蓦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惊魂未定地与他对视,眼中霎时噙满了担心的泪。

    “疼啊……”他疼得龇牙咧嘴,但是……她真没白夸他,那把剑虽然刺得他战衣破损、背脊平添一道划伤,可是并没有穿过他身躯靠近脏腑,因为……一旦接触到他身上雄厚的真气,那把剑竟自觉地往回弹了开去,而它的主人战狼,也被猛然间平推老远,破天荒!

    疼得忍不了的林阡,为了发泄这快要死的痛苦,极速把靠近伤口的一把刀拔出来,转身就冲着那个要置他于死地的仇敌报复,怒吼:“叫你打我!让你也疼!”战狼原是个极端倔强之人,一招不成本来就重新出手一招,谁知才到半途就遇到一大股巨力,生生将自己打开了老远,所幸……

    所幸林阡暴怒之下囫囵抓起的刀不是饮恨而是王者之刀,一时半刻承受不住他释放出的至强威力,还没砍死战狼,自己就先被林阡砍爆。林阡正愣怔怔望着这个断了半截的王者之刀,战狼已眼疾手快抓紧战机立即携剑回击,速如飞电,力蕴万钧。

    这凶悍的一来二去,常人别说插手,根本连看的速度都跟不上。眼看着林阡又要被战狼趁其不备地打败,他身边蓦地窜出一个非常人来:“七情小徒,我来助你!”顺手捉起地上另一半王者之刀,及时帮林阡对战狼的这一剑拦腰隔开。

    缓得一缓,众人才醒悟林阡曾有性命之忧;来不及松一口气,听到这位名叫渊声的非常人对林阡称呼为“小徒”,又惊又喜,这情境,看来战狼会被以二打一必输无疑了吧?谁知,林阡那笨蛋居然拒不接受受渊声的帮助,挥斥饮恨刀一边打战狼一边对这个想来与他并肩作战的人回敬:“你才不是我师父!你杀我师父,害我女人,我跟你拼了!”

    好吧,看来是这激烈的刀光剑影带林阡回到河东之战,捕捉到了一丝半点的关于渊声的旧日记忆?那时候,和尚、吟儿,确实都因渊声受害……吟儿刚想明白,拉都拉不住他,叹了口气,冒险拾起地上被他和渊声扔开的王者之刀,心疼不已:海将军啊……能修得好?

    一息之间再抬起头,那边已然战到白热。

    

    眼前情景,千载难逢,山顶上竟有三魔两两互殴!围观者们一个个都是瞠目结舌。

    尤其天衍门段亦心的众位师叔伯们……

    对于以“除魔卫道”为使命的天衍门来说,渊声是他们过去的首要任务,战狼应该算未来的,而林阡,则必然是现在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三个魔鬼,却在眼前打作一团,竟像是要给天衍门捡个一箭三雕的大便宜似的,不得不说,这令他们哭笑不得……

    然而,明知可以渔翁得利,此刻他们哪里敢动?

    接二连三起身站定的天衍门门人,和盟军诸将一样,一时间只懂得休整或围观;金军和蒙古人呢?则仅仅多出个收尸的环节——既然有前车之鉴,再也没人有胆上前。这场比武,渐渐越来越远,仿佛隔绝在另一个时空。

    除了没能力插手找死的原因之外,天骄、吟儿等人,都是相信他们三个能够持平,所以勒令盟军不走近:交给主公打,大家只要不动就没有危险。

    “主公……”管什么危不危险,只知道眼前有主公,盟军就是热泪盈眶着令行禁止的。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林阡翻上来的那个瞬间,众人手里的火把全都变成坚硬、笔直,被他营造的飓风任意拉取或推斥,总而言之,在他出现之后就只懂得往同一个方向飘。还好,天色已经大亮,无需再点火把,视线变得清晰无比。

    

    然而,约莫三十回合后,世人惊见,渊声竟第一个出局!

    不错,三十年前战狼落难时苦心孤诣自创的专克渊声剑法,招招式式都对渊声的一些意境切中肯綮,在此基础上的梵音和悲咒两大剑意螺旋并进,对着渊声和林阡都能够游刃有余地干扰心智,此其一也;

    但渊声这三十年怎能没有丝毫进步?他本来就是个对症下药、药到病除、以此为乐、乐此不疲的大夫,极度擅长招式的破立和创新,况且武功失去大半的他,心智本就没以前那么低下……

    没关系,其二,战狼还有天衍门的二隐剑法,虽已没那么驾轻就熟,却终究还是会的,而且他所有的自创剑法追本溯源都是脱自这样的根本,当然可以找得回来,也算是天衍门众位师兄的存在,提醒了他可以用这最纯粹最简单的东西克敌制胜。

    这剑法,战狼临阵虽然只能用其一,却足够把半疯半癫的渊声和林阡都压制个大半。越打越是流畅,源于手感复苏,透过半清半浊的剑意,仿佛还能看到出山前的那个自己……

    然而,为什么,这一剑发挥得那样出色,本该在实力相近的前提下对只懂用蛮力的渊声和林阡都四两拨千斤的,为何此刻却只杀退了渊声一个?战狼陡然发现,渊声比想象中退得还远,林阡却原地不曾移动……

    这,这是怎么回事!林阡的刀锋上,为何燃起了“计都”剑法的热意,与战狼正在施展的“罗睺”剑法,既珠联璧合共同荡远了渊声,又在次次对冲之后,把战狼的剑意侵蚀得越来越少……师父他老人家,何时竟收了林阡为徒?!

    战狼当然不知道,就在半刻前,他亲手把林阡送到山腰,临时跟北冥老祖学会了几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魔不可怕,就怕魔会克魔之法!

    曾几何时,一直都说“战狼是林阡克星”,今时今日,林阡和战狼竟相互克制了起来,真是叫这里所有人都大呼新鲜、大开眼界。不过,半魔态的林阡,综合实力远比战狼高强,没多久就轻轻松松占了上风。

    风水轮流转,此时换作战狼心灰意冷、心乱如麻:他怎真的活了?还一次一次地死不了!难道真如仆散揆说的那样,他入了魔却不能被我消灭,从而发生我最不愿看到的沧海横流?作为推他入魔的始作俑者,我,要怎样阻止将要由我而生的惨祸?然而,师父他为何也站在林阡那边,甚至要教林阡剑法来对付我?难道在师门眼中,我已然比林阡还……他们真是糊涂之至!难道我就要这样放弃?妥协?不可以,我才是正确的……我永远都是正确的那一个。

    耳边传来师父的声音,不知是今是昔:“小段,正邪、黑白、善恶、神魔,都是一线之间,可以相互转化,万物没有例外……即使运用浑浊的剑招,也该守着心中固有的清澈。”

    这些年来,他一直很想反问师父:“既然一线之间、可以相互转化;为何您明明认可寓清于浊,却又要将清浊分得清楚明白?”

    “父亲,可否和我一样?置身事外、隐匿世外?”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的那个女子,和师妹有着七成相近的面容,他心中一颤,意识到师父原来不是幻象,是刚刚到场并真实存在在战局之侧的,看来师父身边的轩辕师弟也被劝到了对立面去了……

    “不可能……”大圣山顶,悬殊的敌众我寡和敌强我弱,战狼却固执地将手中湛卢剑握得更紧,没有正面回答段亦心,而只是冷笑对轩辕九烨嘲讽,“轩辕九烨,我和你不一样。无论天命归属谁人,我都只是忠于王爷……举大事,必慎其终始!”轩辕九烨微微一怔,清晨山顶春风凉薄。

    “荒唐,你的‘始’在何处?一己之私,一叶障目,你终究遗失了自己的使命。将剑还给为师来,我来为它择选新主。”北冥老祖的反应出奇地冷静,或许他对战狼的回答早有预料。

    战狼听到师父的亲口否定,脸色倏然变得惨白,久矣,仍一边和林阡厮拼,一边固执己见:“世间唯有我,配得上这把剑。”言下之意,不还。我的‘始’,是曹王。

    “段大人的师父是吗?难道您老人家的心里,段大人比林阡还可怕?天衍门如此地分不清轻重缓急?”金军杂碎的幸存者们,一看出形势不妙,有人准备强行撤退,有人还想据理力争。

    吟儿不可能给天衍门倾斜动摇的机会,趁眼前情形有利于宋方,是时候对金军礼尚往来,战狼曾害林阡中过一箭她就想还她两箭——然而此刻机会虽好、何人能有实力破局?何人?心念一动,转过头去,天骄和她心有灵犀,虽隔得远,早已扣弦搭箭,意图对战狼以牙还牙。

    北冥老祖原就偏爱战狼,听得金军这确有道理的一句话,情不自禁地神色微变陷入沉思;那时战狼竟还妄想得寸进尺,对着北冥老祖和轩辕九烨的方向低声道出一句:“与天斗,试试看。哪怕,只争这‘未定’的一年……”

    只可惜话声未落,就遭天骄的御风箭凌空一掠。冲飙发而回日,飞砾起而洒天。

    那争如彗星的一箭叠加在林阡饮恨刀的强硬实力之上,将注意力不够集中的战狼堪堪射飞到几丈外。当他狠狠撞在山顶巨石再滚落而下,漫天遍地的鲜血泼洒,其后林木翻飞,地动山摇,天色明灭,与林阡“暴死”那天如出一辙。

    “……”沉默片刻有余,北冥老祖忽然惨呼,天衍门人亦大惊失色当先冲去,“师兄/父亲/小段!”循声而去却无影无踪,只触得到连串鲜血,大圣山这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比武,场场都是这般惨烈地结束,但似乎以战狼败死而压轴。

    林阡虽然酣畅淋漓却未曾追上前赶尽杀绝,只因他被战狼砍在背上的一剑一直不曾包扎,彼时战狼刚被打得荡然无存,他就因为失血过多也倒地不起。

第1549章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1)

    “主公……”盟军见林阡倒地也是大惊。徐辕、柳闻因最是焦灼,皆不顾一切冲前来看。

    当是时林阡满身是血地倒下、充当军医的谷雨还不曾道出他的死活,天衍门门人全已抚着战狼消失之地的血迹悲恸长啸:“当真,天命不可违,当真瞬息万变!”最痛的两个人却一言不发,段亦心潸然泪下,北冥老祖捶胸顿足。

    怎么,难道他们天衍门还要反悔不成?望着这年过八旬的老人一瞬之间就变成符合年纪的苍老、踉踉跄跄着失魂落魄地似乎要追下山去找战狼尸体,吟儿狠下心来厉声开口控制局面:“谁说放你们走了?!”这句话,是对不远处想要趁乱逃跑的蒙古金帐武士们示威,同时也是对那些因为关心林阡而不慎放走一些金兵的盟军下令。

    天衍门门人,非敌非友,却同样在这句话的范围内。

    北冥老祖凄然回神,双目通红,脸色惨白,再不见往昔威严。他瞪着吟儿足足半刻的功夫,好像一直没领会她在说什么。

    “盟军且先去追逃跑的金军。你们留下,一个不准走,我要一个一个审。”昨晚她也是这样霸气四溢地说要把和林阡接触过的女人全都关起来。

    “还审个甚?我直接告诉你好了,是,我天衍门认定林阡是魔,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他为所欲为!劝你们抗金联盟尽早识相!”二师伯怒怼吟儿,其实是想给师父争取时间好脱离这女魔头的魔掌、继而去追寻段炼。

    段亦心的小师叔也了解师父最爱段炼,出于同一个目的发话,却比二师伯善于表达得多:“盟主……其实我们都知道,林阡他本性是好的,不然在黑山的时候,他不会在自己坠崖时还不忘推开小师侄女……然而,本性归本性,现实是现实,这些日子以来,他不可能没杀过无辜。”

    吟儿一愣,她不知这些日子林阡有没有杀过无辜之人,但看海将军赠他的王者之刀都被他打爆,也难说林阡有没有做过其它违背本心的事。想起昔年有过相似际遇的瀚抒,心中一伤,没有说话。

    大师伯见她动容,赶紧乘胜追击:“我们原想将林阡关在黑山监牢,亦心她却抵死不肯。可后来,他还不是被那些女人们关在妓院后面的笼子吗……”他想强调天命不可篡改、该发生注定会发生,却触到吟儿的逆鳞使她陡然色变:“住口!你们算到黑山监牢是用来关人,那你们算出来是关谁的吗!来人,将这些不管算什么都算不准的天衍门人,全都给我绑起来、押到黑山去关它个十几天!”

    “你……你说什么!”大师伯等人全都咋舌,天衍门众人包括轩辕九烨在内都人人自危。

    “与天斗,试试看。你们想当刀俎,我给你们尝尝当鱼肉的感觉。”吟儿复述着战狼的原话,对盟军示意北冥老祖也不能放。这帮人,美其名曰推动天下大势,可是这“未定”的一年内,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招致变数。

    “还愣着做什么?盟主已然下令。”徐辕发现盟军有人对吟儿马首是瞻、有些却瞠目结舌觉得这是儿戏所以把眼光投向他,所以他立即转过身来给吟儿以支持。林阡不在的这些天,他二人已经磨合出了前所未有的默契。何况,他也一样,不能忍林阡受辱。

    而今风波彻底平息,徐辕转脸再看林阡,不由得心中一暖,松了口气:主公,终究回来了。

    

    “醒了醒了!”“他醒了!”“太好了……”在谷雨、柴婧姿、柳闻因等人的悉心照顾、热切凝视和焦急关注下,林阡他总算睁开了双眼,也宣告这大圣山之战由盟军大胜而告终。

    然而,远远见他醒转过来,有人还不及移步来看,竟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又是感伤,瞬然便晕倒在地。吟儿缓过神时恰好看见,慌忙上前将她抱起:“军师!”适才看林阡生死未卜,轻舟原是安静站在一隅、不敢来看,又期待他醒。

    认识她这么久,她哪次不是这样安静地在一隅奉献着自己?吟儿既是心疼又是悔恨,适才拼尽全力,还是没能完全保护好她!经历了茂巴思和金军杂碎们引起的凶险,轻舟她终究还是受了过大的惊吓。此刻吟儿发现她额头滚烫还呓语“主公没事就好”,知道她病情愈发严重恐怕有性命之忧,即便如此还在想着林阡……不由得抱紧了昏迷的她含泪命令:“轻舟……他好不容易才被我们盼回来,你可要答应我,不准死。”

    适才吟儿一见面就对轻舟问长问短,问的是为何从静宁远赴定西、还大胆地不带何慧如在身边保护?

    其实吟儿早该猜到答案的,因为轻舟念着林阡生死,却又怕慧如的抽调影响静宁平衡,轻舟她念着林阡的基业。

    据说慧如原先是不同意的,慧如笃定地说,王只让我保护你一个人,寸步不离。轻舟却劝服了慧如,只用了一句话:“我去他身边,不危险。”

    

    林阡迷迷糊糊站起身,突然望见还没被清扫干净的满目疮痍的战场,以及那个一见到他起身就晕死在地的轻舟,大惊之下一蹶不振,颓废地立刻又跪倒在地,连连用头对着地撞:“我!我又杀了好多人!!”

    盟军众人全是意料之外、呆若木鸡杵在原地,这才知道,其实他们的主公还不能教人完全松一口气。疯疯癫癫的他,作战时是个嗜血怪物,醒来后却只懂得消极自残。前者不配为人,后者不愿为人。

    “我们该如何将这样的一个他,带回去,领导盟军继续抗金……”这样的意识顿然浮现在辜听弦等人的心头——林阡他虽活着,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混世魔王,他的战力虽能为盟军克敌制胜,他的魅力却不可能再一如既往地凝聚人心,不远的将来他会给金宋疆场带去怎样不可思议的意外?一切皆有可能。

    盟军原本是同一个决心,要带主公回去,可带回去之后,怎么把他已然远走的神智唤回来?原来,那才是重中之重,而且还难于上青天……

    吟儿照顾轻舟到午后,总算见她病情稳定,那时才有空来为林阡担忧。

    是的,这些问题盟军回避不了,林阡也逃避不得——“主公今次绝境空前,不仅入魔很难清醒,而且弑母身败名裂……”“盟军所有人都和他们的精神领袖绝对互信,但那是和一身正气心系天下的林阡绝对互信,不是与现在或未来那个六亲不认罄竹难书的灭世狂魔……”

    而现在,第一步还没迈完,离成功还有很长一段路:林阡他怎么也清醒不了,活脱脱一个渊声第二。

    果然不出所料,这短短的一个上午,虽然已被赫品章和徐辕劝过,林阡却死赖在洞窟的石板床不肯下来,真的像冻得粘连在那石板上面一样,若是硬生生拽能拽下来一层皮肉。

    赫品章在床边一边拖着他手臂一边动之以情:“主公,昔年品章对您说,要帮盟军杀多少敌人、为主公开辟多少疆土,才赎得清自己对盟军犯下的罪……主公,品章还没赎完,您醒过来看看啊!”林阡听得伤感,以为自己在睡梦中,于是努力把眼睛瞪大好几次,却都没有如他所说的醒过来:“不对。我醒着啊……”

    徐辕则一边用力按在林阡肩头一边晓之以理:“人无完人,会建功也会犯错。主公,徐辕也曾想正义凛然,奈何毁誉参半也罢,是非曲直留待身后再议。今时今日,家国大义,你双肩不够扛,还有我们帮。”林阡听得难受,肩膀被他压得太疼:“什么扛不扛,你再用力些,是要我扛你?”

    如是,典型的鸡同鸭讲……

    林阡向盟军传递出来的意思非常简单,坚决不合作:“老子要住山里!”

    正当徐辕、赫品章等人都失落至极时,林阡却忽然满足地一笑,示出一个他们所认为的转圜:“你们老大是我的人了,留下来与我做压寨夫人。”

第1549章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2)

    午后,林阡正抱着酒坛侧卧在虎皮宝座上呼呼大睡,忽然感觉背上有点刺疼、而且是密密麻麻的那种,好像有针在频繁戳他一样……

    醉醺醺地转过头看,果然有人拿一根针,正对着他后背不停地扎上刺下……找死啊!他正准备摔了酒坛子干架,定睛一看那位却是他跟徐辕讨要的压寨夫人,收敛敌意壮起胆子想要训斥一声“毒妇”,突然又发现她原来是在给自己缝补衣服,可是——

    “为什么你补衣服要穿在这个人身上补?”不能脱下来补吗?

    映入眼帘的女子,只是换了副神态对他,竟呈现出顽皮跳跃的又一面,眼波潋滟,灵气逼人。

    “习惯了。”她笑得甜美,他看得愣神。不知道他被她算计了,她正给他重组记忆呢。

    “哦……”他不忍斥责,只好服帖地重新趴下给她缝补,片刻后大概是习惯的关系不再觉疼,百无聊赖之下,大胆玩起一绺她滑落到自己身边的乌黑长发,一时兴起,在手里弯弯绕绕百转千回。

    轻松无比,陡然奇痛,他猛地惨叫一声“疼!”原是那女子狠狠压在他背上伤口。

    “听着。以后别再这么不惜命。比起你遭不测,我更宁可我死。”她停下针线,绕到椅侧,带着深情俯下身来捧住他脸,认真说。

    他原还在玩她的头发,忽然也正经了起来,凝视着她双眸,忙不迭地回答:“可我怕你死!”

    她怔在那里,咋舌许久,不再忧郁,一笑粲然:“既然喜欢我,那就与我回静宁,回盟军,回到属于你的天下。”

    “不。”他坚定地摇头,一把抓住她手,“出嫁从夫,你应该跟我留在大圣山,做压寨夫人,打理我的临江仙。”

    她原想威风凛凛地压制他说,即日起临江仙全部归盟军所有。但见他眼神真挚,她实在是拗不过他:“……压寨夫人啊,可以!可我的东西全都在静宁,要回去收拾了带过来,那边太危险,你护着我可好?”

    “好!”求婚成功,漫卷酒坛和椅子喜欲狂。

    

    吟儿便这般利用美貌的诱惑,连哄带骗地把林阡从定西带回静宁。

    林阡重现、回归原位,这在世人眼中是何等的顺理成章:临江仙群匪列队欢送,西线全体盟军翘首以盼,王坚余玠巴不得早点去见各路英雄,天骄辜听弦郭子建等人也算得上千里接龙头……只有一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地企图阻止林阡离开大圣山,阻止不了便跟着林阡的车驾奔了一路,梨花带雨,情深义重:“大官人,你昨天晚上还答应我,要和我留在大圣山上的……”

    “我去去就回来。”林阡诚恳地对她说,然后指着一旁的吟儿,“以后大圣山,都听她做主。”

    “好的大官人……”柴婧姿听他说肯定回来,才吃了颗定心丸,停了几步又追上来,“大官人,可说好了,奴家不要当外室,要当二房!”柴婧姿虽然畏惧吟儿武功,但打量她个子小小的、私底下没在战场上那么凶,于是把心一横:美貌必须恃强凌弱,二房气势一定要比正房大!

    既然要示威,柴婧姿当然不能听他说会回来就轻信,一定要他跑到哪里她就纠缠到哪里!

    “这些鄂北人暂时都放在后军。待到战事稍事平定,便听凭他们的心意,是留在盟军杀敌还是回到家乡度日。”吟儿只能如此批示。

    在离开大圣山前,吟儿所做之事有四:其一,将大圣山的防御体系交托给辜听弦赫品章善后。首先,务必找到战狼尸体,否则归为“未死”看待,此外,昨夜发生劫狱变故,战狼布局那般完美,证明控弦庄无孔不入,所以绝对不能重外围而轻内部;

    其二,叮嘱郭子建及其一干麾下,继续给定西一带的战事扫尾,尽快拔除刘铎、把回海残部。

    其三,下令把金蒙大理西夏的所有俘虏,先押解去黑山监牢关十五天,其后再酌情释放。

    其四,在了解林阡这些天的遭遇以后,她下定决心,目睹过他落魄样子的人,包括段亦心在内,在盟军能少一个是一个。

    她忖度过,这些鄂北的男男女女都很识大体,但柴婧姿和林阡毕竟有类似爱情的东西,所以……吟儿狠狠瞪了林阡一路,林阡的这些新麾下,怎么有种尾大不掉的感觉!?

    不过,柴婧姿再怎么棘手,如今也不是首要矛盾。吟儿回想起林阡昨晚差点恢复记忆却被自己瞪没了,赶紧收起凶悍,极力温柔以对。

    

    林阡兴高采烈地护送自己压寨夫人回娘家,原本只打算喜气洋洋地走一趟,谁料一旦靠近那万灶密布、军幕星罗、兵来将往、刀枪林立,他心里就觉得异常熟悉、紧张、窒息……太蹊跷了,脸上肌肉禁不住地抖,两只拳头里握的全是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怕,明明他执过刀、穿过战衣、屠杀过人啊,可是这地方的兵马和鼓角铺天盖地向他压来又透出去,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这过程中已经被倾轧进了它们、并与它们一同流散到四面八方,不再属于他自己。

    那感觉,一点都不疼,却因为漂浮,而令他感到害怕,难道说很多幻象其实是真的。

    神虽漂浮,脚如灌铅,离帅帐一步之遥他却不想再走,求救性地四处张望,最后,呆呆盯着夕阳下几个正在嬉戏打闹的孩童看。还好,只有在见到他们的时候,他才不那么痛苦。

    不过,孩童们并没有和睦共处,因为一个小男孩在凶巴巴地跟一个小女孩抢东西,女孩略大一些,可能平时都让着男孩,今日不愿吃亏便大哭了起来,男孩索性也耍起无赖、一个劲地哭爹喊娘。两个人一并坐地哭嚎比谁嗓门大,仿佛谁更惨东西就归谁。

    这两个小娃娃,林阡只是觉得眼熟而已,吟儿一看见,脸都没地方放……什么鬼!先前杨致信的女儿哭鼻子,小牛犊还给她擦眼泪,吟儿看到了,觉得他俩可以凑一对,才几天,就闹分手了!?

    气不打一处来,赶紧揪着小牛犊衣领拎到身边教训,与此同时示意林阡与自己继续进帅帐。

    她当时并不知道,这几个孩童,是林阡心理的最后一道屏障,他们若能玩下去,他还能保持强颜笑,而不是现在这样,只一个瞬间,脸色就变得死白,呼吸也愈发仓促。

    “怎么?”吟儿往前走几步,发现林阡就向后退几步。

    “我在这儿,等你。”林阡苦闷不已。

    “你去不了的地方,无论哪里,我都可以替你去。”吟儿笑意盈盈地,转过身来挽住他,“但这地方除外,它只适合我俩一起存在。”

    “咦……”他不免被她说得有点好奇。

    好奇害死猫。待到他真正掀帘而入置身那帅帐中时,有种虚实嵌合的感觉使光线霎时变得昏黄而老旧,他在那今夕交错的烟火气里倏然就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记忆碎片在时空中混乱转动,暂时却无论哪一片都靠近不了他的头颅。它们不放过他,一直还围绕着他,他就这样傻愣愣地望着它们,在眼前荡漾着飘扬着扭曲着。

    他每挪动一步,便错觉脚下的泥沙炸一片,到他身后去的地面则全都成空。好在在目睹过兵器架、地图、书策、盔甲、弓弦这一重重触目惊心的考验后他终究站稳了脚,但最后一幕却是几个牌位令他魂悸魄动险些立不住,林门玉氏、华大侠、何将军?为什么这帅帐里会像个灵堂,死去的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

    “何勐他战死沙场,临死前还在盼望,主公能回来,赞赏他一句,何将军不负所托,北辰剑名不虚传。”吟儿噙泪站在他身后,这些人的死,全都发生在他出事后。

    “华一方前辈,为保主公与盟军声名,甘心自刎于阵前。临终前说,万望主公,卷土重来!”她听他呼吸粗重,深知他已经动容。

    他转过脸来看她,情绪被她感染得激动,脖子上的青筋连续抽搐。

    “娘亲她,虽然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川宇,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爱着林老前辈的毕生夙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娘亲她认可你是这样的人……”她既晓之以理又动之以情。从前的林阡,只要听到“责任”,就立即会有“担当”,再苦再累他也心甘情愿……

    “你骗我!”此刻的林阡气急将她喝断,脸上全是恍然受骗的愤懑,“我不娶你了,你放过我吧!”

    “为什么,那样一个坚定不移的你,本性居然是宁可逃避的吗。”四境无人,吟儿忽然伪装不起,两行清泪簌簌流下。

    四境无人?不对,这帅帐里还有第三个人——望见林阡大骂吟儿和吟儿痛苦哭泣,小牛犊蓦地嚎啕大哭:“爹爹不要娘亲了,呜呜……”

    他见不得小孩子哭,心一软,赶紧把语气放缓:“不是!我可以娶你,但是,我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我,我不配啊!”这几日他虽疯的时间比醒多,却也大抵拼凑出,他的前世是个除恶扬善的大英雄,但现在,他再怎么冲动地想去抚案上的兵法,他躯壳里都有另一个声音在制止他,你不配,你这个十恶不赦。

    “配不配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主公,我们赖定你啦。”趁他为她母子俩的眼泪心软,吟儿立即打定主意,在帅帐里给他跪了下来,这举动,可真是吓了林阡一大跳:“你做什么!”

    隐约忆起,他在大圣山顶对盟军说“叫你们大哥来,吃我一拳!对我跪下!我再考虑。”看来这位盟主是不择手段地要他合作啊。先前在后山底下被他打过一拳,现在二话不说就作为盟军的大哥对他跪下了。

    可他哪受得起这一拜?赶紧要俯下身跟她对拜,却被她的肢体语言强势拒绝。

    “愿随主公,征战天下,绝对互信,不离不弃。”她泪中带笑,狡黠的眼眸似乎在说,盟军和我一起娶,你可千万别食言。

    他迟了小牛犊几个时辰才从帅帐里出来,那时夜幕降临,他已泥足深陷,根本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第1549章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3)

    好不容易才把林阡领回来、软磨硬泡将他劝留下,吟儿面临的第二个难题,便是如何与他重新白手起家。

    对外的舆论造势暂且交给徐辕,对内的形象重塑,由于涉及林阡本人身心健康,吟儿只能去伤兵营求助樊井。

    樊大夫最近真可谓焦头烂额,除了惯常治疗伤兵们以外,既要给垂危的军师吊命,又遇到一个比失踪前更疯的名叫主公的病患……

    “他身上阳气过盛,火热内生,血液妄行,故而常常亢奋神昏。”樊井回忆林阡病情时,吟儿忽然意识到她怎么也跟不上林阡脚步——好不容易她去地宫里学了套抑制他入魔的剑法,他倒好,又来个阳气过盛!!

    “那他该吃什么药?”回过神来,吟儿连忙追问。

    “太迟了,七情内伤,早已紊乱了脏腑气机,无药可救……”樊井不知第多少次宣布林阡已死。

    “七情小徒,还有救!”那时帐外突然闯进一个厚重声音,声先至人后到,罡风裹挟无限胁迫入内,似乎要将樊井取而代之。

    吟儿一见到他就眼睛一亮:“渊大神医!你有法子?”对,要的就是出现一个能把樊井比下去的人,才好让樊大夫没这么拽!

    渊声!他如今没以前那么疯傻,既然本职是个大夫,想来说的话还是能听的吧!

    “用不着吃药。既然阳气过盛,那就阴气调和!这几日,莫让我小徒接触半个男人,而应在极度和谐的环境下,在他身边连续安排二十几个女子,阴气传入,阳气立消,一旦平衡,终将成人!期间,亦可尝试给他净化心智,‘抑制入魔’与‘消除阳气’双管齐下、相辅相成,如此,他便会完全恢复正常!”渊声讲得头头是道。

    “呃……”樊井语塞,望着吟儿不敢笑,难以揣测她心意。

    “为何要二十几个?”吟儿不知有没有听懂,脸上居然没带任何表情。

    “三十个左右!可能还不够!”渊声继续讲得一本正经。

    “可我发现,他在看到小孩子流泪时,也会出现降火、宁心的迹象……”吟儿问,“小孩子的眼泪,是否能代替女子功效?”

    “并不矛盾。三十个女子,可以与他生下多多益善的小孩子啊!血缘关系越近,越能助他恢复!”渊声继续自顾自地讲药方。

    “你怀念黑山吗,想回去看看吗?”这时吟儿轻声问。

    “唔?”渊声没听懂,“不想。”

    “滚。”吟儿铿锵有力。

    迎面杀气长千尺、火焰宽万丈、醋意高亿仞,渊声大惊失色,赶快拔腿就跑。

    

    吟儿回帅帐的半途,有个少年匆匆朝她奔来,由远及近,面容清隽,原是柳闻因。

    “怎么?出了什么事?”她发现柳闻因气急败坏,下意识就以为林阡出了事——曾几何时,闻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其实都和林阡有关,但当时吟儿却糊涂地认定闻因喜欢徐辕,所以不曾多想。

    “妙真她,留书回山东去了……可她信里没讲清楚,我委实怕她想不开……”闻因焦急说,吟儿一愣:“什么想不开?”隐隐记得,妙真回来的一路似乎都不开心,难道妙真并非如吟儿所想、是为了红袄军的战况担心吗?

    “盟主,妙真素来以林阡哥哥为理想寄托,我怕她因为最近的事情对他失望,理想破灭,所以才匆忙回了山东逃避开他……”大圣山发生的事闻因绝口不提,是因她不想任何人破坏主公主母的关系。

    “闻因,你担忧太过,才不会。妙真她应该是为了战事。”吟儿一笑,如是宽抚,她自认为最了解妙真,“近来红袄军与山东金军频繁交恶,杨二当家早就问我要人了。”

    话毕,吟儿敛起笑容。昨晚送走林阡后她看过郝定的最新来信,信上说石硅回到山东便脱离红袄军独来独往,而从中线折返的李思温彭义斌皆心思未明,竟也和刘二祖或杨鞍出现了疑似的嫌隙……可叹林阡先前刚想要为了吴越莫非的事安抚山东、便遭到战狼的打击“暴死”失踪,十天半月的缺席很难说会给山东军心带来怎样的冲击、造成怎样的摧折。

    如今的红袄军莫说扩张,内部已出现了人心不齐、谁也不知谁人谁鬼的迹象。偏巧出于昔年的种种缘由,盟军在山东驻军最少,最难判断与调和……从林阡失踪开始,柏轻舟就已意识到,“山东将是远虑”,可惜近忧太多,西线中线盟军委实无从分心,只能暂且请淮南的李君前代为策应……

    单是这些消息就已足够焦虑和打击,何况昨晚信上还传来了江星衍的噩耗?没错,那个山东之战常常和百里飘云出双入对的黑(广安)道会小将、成长在吟儿身侧擅长飞戟连发的英勇少年,正是在近期的金宋攻防战中,连人带马淹没在金军的铁蹄之下。那支金军的主帅,还是赫赫有名的十二元神之一,楚风月……

    阡陌之伤,贻害无穷。吟儿想,这般情况下,妙真先回山东去帮杨鞍安内攘外,也好;以后若是胜南好一些,天骄也是要去的;但那时,闻因又该怎么办……

    

    满腹心事地回到帅帐,却被眼前景象惊呆。

    床榻边遍地是血!

    情急去看,原是有人偷偷背着她给他自己割脉放血,一不小心放多了以至于昏迷不醒!

    “搞什么鬼!就算想逃避,你也用不着这样!!”吟儿翻箱倒柜找止血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林阡救活,一看他醒就劈头盖脸一顿怒骂,心疼、难受、害怕、郁闷、失望、急躁、气愤,百感交集,溢于言表。

    “我,我发现,放掉些血就没那么凌乱,就意识清楚得多了。”他原是发现了放血可以同时消除魔性和阳气的,“这样,我就配得上你们说的‘主公’了……我,我不能给你添乱。”

    她这才知道她错怪了他,他没有逃避,反而他已经开始为了她尝试融入!是的,他是这样的人,虽然本性也会懦弱,可是一旦承担,他就不会放弃……一时之间,高兴、心疼、好笑、生气,齐齐涌上吟儿心头:“以后别再自残,不准随便受伤流血,那才是不给我添乱!听见没有!”

    “哦。那我,要怎么……”他乖乖点头,却欲言又止,他想问她,他要怎么才能恢复记忆?

    原来他比谁都迫切地想要恢复吗!是啊,既然决定留下,就要配得上她!

    望着他那纯净无邪的求救求助求教眼神,吟儿无法抗拒,满脑子都是渊声说的两个方法。也罢,死马当活马医吧!消除魔性、净化心志,她有“大音希声”的剑法;阳气过盛,阴气调和,她可以像南石窟寺里的壁画那样,舍身饲虎!三十个女子都不够?我凤箫吟才不信那个邪!

    所以那几天她只要见到林阡,除了给他舞剑驱魔,就是……救他。

    不得不说渊声是个神医。

    几天下来,卓有成效,他果真不像先前他们在大圣山见到的那样,不识好歹,动辄躁狂;不分敌我,嗜血疯魔。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吟儿着重念着最后六个字,这必然是林阡弑母的惩罚,但换个角度,或许也是一种登高瞰远的锤炼。

    

    在林阡重现人世之前,金军鼎盛、宋军死撑,吟儿虽强悍却不稳,徐辕虽厚实只善守,所以当定西与会宁的金军对着石峡湾两面夹击之时,竟好似西线盟军的末日前奏。

    然而决战之日林阡乍现,给了战局全盘推翻。小青杏,大圣山,关川河,金军几乎所有高手,都接二连三、或轻或重折在了这个青面怪物的手里。

    金宋两军,不得不为他改变计划,为他抽调的兵力渐次增多,为他偏离的重心越来越西,但出于惯常的谨慎,双方都在东部静宁有所保留,譬如徐辕和轻舟都是确定了战狼离开才跟来定西,而何慧如孙寄啸等人皆留在原地,正是为了应付未曾移动的完颜永琏和林陌,所以大圣山下,局势一度微妙地趋于平衡。

    战后,却因为战狼突如其来的暴死,使金宋之战的局面完全失衡!风水轮流转,转回了阡陌之伤爆发的那个夜晚,骤然又一次宋强金弱!那几日,海上升明月连续证实,战狼重伤不醒,轩辕九烨归隐世外;暂失两大堪称支柱的神将,金军实力一落千丈,不得不由本已退居二线的完颜永琏支撑林陌,“风雨飘摇”的危机感还给了他们……

    因此,这几日对于抗金联盟而言,是最佳的对金军趁虚反扑的时机。静宁会宁一带,从凤箫吟、徐辕,到何慧如、孙寄啸,到柳闻因、西海龙,以至于完善了大圣山防御体系就立刻往回赶的辜听弦,无不是一有闲暇便活跃在收复失地的前线,如此,才好给越风、郭子建、沈钧袁若等人重建定西的支撑。

    三月中旬某日,吟儿回帅帐后意外没看见林阡,循着小牛犊所指找了一转,竟发现他和渊声玩在了一起……

    “你俩怎么……”回想起来,她因为渊声给予的药方有效,所以前日带林阡去谢过一次渊声。就因为这样,他俩认识了?握手言和了?滑天下之大稽!

    十三翼也告诉吟儿说,一旦林阡放下心防愿意化敌为友,这几天,渊声一有空就对帅帐趁虚而入,与林阡切磋刀法交换心得,口口声声唤他“七情小徒”……8)

第1550章 霜锷水凝,冰刃露洁(1)

    吟儿老远就望见渊声和林阡把饮恨刀赠来送去客客气气的样子,先是惊奇、哭笑不得,随后忽然无名火起,冲前就要拆开他俩:“渊声,你说过他不能接触半个男人!”可你渊声不是男人嘛?!给我起开!别把我好不容易调理好的林阡又影响坏了!

    她个性素来冲动,没看清楚渊声和林阡前一瞬还和气后一瞬已经又打架……两个疯子的赠来送去瞬然就变成了喂招拆招,她这么没头没脑地冲过来,根本就是送死——

    好在,最后一刹林阡和渊声先后收手,林阡更是大步迈前,一手继续执刀防御,一手挽住她的臂将她拉到身后,与此同时他随口说了句:“吟儿,别胡闹。”

    十年来她习惯了他像现在这样低沉有力地呼唤她,因为习惯,居然没有立刻意识到有问题,下一刻,她陡然想到了什么,抬起脸来双眸变得明晰,为了这么正常的相处模式她情不自禁地喜上眉梢:“胜南!你好了!?”

    “好了!”他大大咧咧地回答,举手投足全是过剩的豪气。

    “原来又是个偶然……”吟儿看他又倒退回去,难免蔫了下来。

    “小徒媳,多几个偶然,就成必然了。”渊声老魔……呸,渊声老师,也不知是疯是醒,居然说出句好像还有点哲理的话。

    吟儿一个激灵:“这几天我原以为胜南是因我才好了起来,可是明摆着他和渊声的接触机会更多,该不会他是被渊声救成了如今模样?”

    原还是暗暗嘀咕,没想到渊声听到了,笑道:“自然的!有谁比我更懂,如何从魔态找回‘本我’?”

    渊声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怎么抑制林阡入魔,不该靠凤箫吟、燕落秋、和尚、天衍门这些外力,而要从林阡自身去寻最佳方法。

    吟儿想了想,还是把渊声的话折半来听比较好:“如果他拜你为师,你会怎么教他找自己?”

    渊声兴趣盎然,留林阡在原地舞刀,转身对吟儿说得眉飞色舞:“小徒媳,我正准备说给你听!这几日我探过他的内功,今非昔比了。首先,他体内的动物之血本身就是一种很厉害的魔功,只不过他虽拥有却不会使用。但只要将来他身上阴气阳气彻底平衡,便会达到迅速疗伤或养血的功效。在那之前,越不平衡,功效越慢,但是也足够增强内力了。我给这魔功起名叫‘起死回生’,可遇而不可求!”

    “神乎其神,但是和燕平生那家伙,说的‘自动修复’是一样的……”吟儿想,这算因祸得福吗?改天我去找找青龙白虎,我也要长生不死!

    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吟儿其实就已经相信了渊声所说:“‘首先’是青龙白虎血使他加强,怎么,还有‘其次’吗?”她也觉得,林阡这次失踪重现,战力比先前提高了不止一阶。可怕的是,先前他就已经介乎完颜永琏和战狼之间、甚至入魔能窜到战狼之上了。

    越是如此无敌,她就越是担心,毕竟这些全是用他的心智换来的,他现在连刚出道时最基础的一心二用都不会了,物我两忘大概也都还回去了吧……

    不容多想,渊声的话又将她注意力拉回:“是啊,其次,昔年我悟出的饮恨刀法总计十余层境界,每层境界都必须以一定程度的内力支撑才能稳固……”“大多数刀法剑法,都是这样的。”吟儿点头插嘴,她的剑法就总是无法突破内力的瓶颈。

    “以我小徒过去的实力,能飙升到第十层,但稳定在第八层;但今次再见到他时,我发现他的内力所致、第九层已经稳定得很。这几天与他切磋,我又察觉他身上有并非来自宋金武林的真气,但是近乎游离在体外,好像是被他强行攫取而来。这就解释了他为何短期内强悍这么多,我给这攫取他人心法的妖法起名‘枯木逢春’。”

    渊声说时,吟儿也回忆了起来:“是的,自动攫取,多半是阳气,也会有阴气。”渊声说的“其次”,原来就是林阡这些天主动乱夺的旁人真气,刚好这也是他体内青龙白虎血在迫切需求。

    “我这几天帮小徒梳理、区分、学习、融合,小徒媳,你可以看看具体有哪些心法。小徒,打给你老婆看看!”“好嘞!”说话间渊声和吟儿一起将视线投向开始耍宝的林阡,刷一声响,饮恨刀锋应声燃出的雄厚真气有形有状,先如见九龙九象在吞吐风雷,后又觉日月五星在临照天下,更若听高洁云泉在闲谈宇宙……

    “分别属于茂巴思、天衍七曜阵、段亦心……渊声师父果然不同凡响。”吟儿发自肺腑称赞。也只有渊声这般的绝顶高手,在内力丧失了大半之后,还能眼疾手快地看出林阡那一团混沌的真气从何而来,帮他区分、供他使用。

    “哈哈,小徒媳,你叫我师父,是同意他给我教了?!”渊声跟吟儿说这般多长篇大论,表现得跟一个正常的老学者没什么两样。

    吟儿思忖着最近几天自己不可能一直陪着林阡,不如就把他完全教给渊声师父来巩固和管束:“渊声师父,这几日他就交给您了,烦请您继续帮他熟络这‘起死回生’和‘枯木逢春’两大战技。”

    沉默对视了一瞬,渊声满眼都是感激,被人信任的滋味真好呀!

    “不止两大战技,还有一个,我的鬼道,也要倾囊相授……”渊声在心里打定主意。他本来就研究过林阡的头骨,跟自己最看好的七情小徒一模一样,现在又被吟儿这么一感动,打算教二赠一,索性在魔功、妖法之外再附加赠送林阡一个鬼道——

    是的,大部分刀法剑法,每层境界都必须以一定程度的内力支撑才能稳固,但饮恨刀除外。小徒弟,为师研究和参悟多年,有个本想带进棺材里的诀窍,能使你在无论哪种情况下都可发挥出那个你最强的速力状态,换句话说,就是用霸占和拖延的形式来强行留住那个你曾超常发挥却转瞬即逝的最高状态……没说的,传你了!

    这鬼道,渊声曾给它起名“万敌不侵”:七情小徒,为师要让全天下的绝顶高手和你之间出现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哈哈哈哈……

    渊声满意地凝视着这个把他自己舞得就快失踪在刀里的林阡,嘴角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完颜永琏、肖逝、段炼、岳离……这些人收的徒弟,也比不上我收的徒弟。

    

    吟儿没有深究渊声的精神状态,一来他谈吐正常得令她用人不疑,二来,她和徐辕越风两个外援以及辜孙宋厉四大主帅,还得辅佐着这个暂时不能亲自上阵的林阡把西线局面扳回去,重任在身、没有太多的空暇。

    说来可惜,当初香林山事件已给曹王府致命一击,但林陌的半路杀出却制止了林阡北定中原,危难的利镞硬生生被拨转向南、打得盟军猝不及防损兵折将,而今,虽然是林阡打败了战狼成功复仇、盟军也看似拨云见日可以乘胜追击,但接踵而来的“战狼未死”“曹王复出”“军师病危”教盟军轻松不了半刻。

    果然,吟儿每时每刻都不能掉以轻心,完颜永琏瞧准了“林阡不可能亲手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他的观点和林陌所认为的“宋军士气浮于表面”不谋而合。这万分关键的决胜局,宋军既然想借着林阡的摧毁力收复失地,那么金军也一样借着林阡的摧毁力打压宋军——林阡,是一把双刃剑,战力和魅力就像突然拆成两半的身和影子,一正一反,对立存在。

    于是在曹王和林陌的主导下,金军把所有的脏水全泼向了林阡的身上。舆论四起,负载着真真假假的罪恶,全都朝着林阡那个唯一的靶子射。对于金军来说,敌强我弱,别无他法,不这般做,怎能使宋军的优势趋停?

    对此盟军其实早已预料,所以吟儿对内控制着林阡不出门,徐辕则对外尽一切可能镇压流言。但不得不说,林阡单是弑母就十恶不赦,所以这场舆论战竟是曹王略胜一筹,连日来,盟军并未达到预期的趁虚反扑效果——

    盟军未能碾压金军。三月中旬,西线一度胶着到了最煎熬的平局:定西,越风对移剌蒲阿蒲察秉铉;会宁,徐辕凤箫吟对林阡;静宁秦州,孙寄啸辜听弦对完颜永琏林陌;大散关,厉风行独孤清绝对忧吾思卿旭瑭完颜江山;阶成和凤四州,宋恒百里飘云对薛焕完颜瞻。

    金军的绝顶高手们,大部分都因为被林阡打残而在养伤,这是宋军多好的时机挥师北上啊?节骨眼上,居然发生了“会宁,徐辕凤箫吟对林阡”!也真是金军命不该绝……

    

    当然了,客观来说,盟军不占任何优势却是不可能的。三月中旬,静宁秦州和散关三大战区的宋军,俨然对此间金军形成了包夹之势,此其一也;其二,“阶成和凤四州”或许要改而称作“成凤二州”甚至“凤州”一处了——

    毕竟,西和早已落在李好义手中,阶州也由莫如管控,它们全都不再是战区,而是南宋领土;日前,闻知宋恒旌麾直指,成州守将完颜承裕更还做出个不战而逃的创举,若非完颜瞻临危受命,成州那时就被宋恒不战屈兵。

    昔年林阡恨铁不成钢的“宋无用”,而今独当一面,实在战功赫赫。

    昔年,秦州以南一直是寒泽叶和楚风流的角逐;而今,寒泽叶一手栽培出来的宋恒,揽下了楚风流拔擢的几乎全体西线金将!

第1550章 霜锷水凝,冰刃露洁(2)

    自三月上旬宋恒李好义等人收复西和州、阶州开始,南宋官军义军势如破竹士气高涨,所到之处金军守将无不败逃,当地百姓则全部夹道迎候欢呼雀跃:“王师收复成州、凤州指日可待!”“众位将军,还请乘胜追击,赶走大散关和秦州的金军余孽……”

    外界不明真相的人或许还会对吴曦死后新上任的都统安丙大人感恩戴德,但当地军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的守护神其实是那位战功赫赫的龙骧将军,玉龙剑宋恒。

    令敌军闻之变色的,也是他。

    西线金军,早已默认他是南宋“九分天下最强”,武功绝顶,谋略超群,全身上下几乎挑不出一处缺点。

    尽管他们也曾目睹过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刚想要叹息一声“大器晚成”,就发现那已经恍如隔世……

    

    西和金军之败,很大程度上归咎于术虎高琪的决策失误。战后他仓皇北顾,艰难与罗洌会师后,向罗洌回忆起宋恒当日对他的算计,追悔之情溢于言表:“那天我攻打独头岭时遇见岔道,窄路近而险,阔路远而平,见窄路适合宋军火攻而阔路太过周折,我原已准备放弃进攻、原路返回……谁想宋恒他怕我不上当、竟到窄路来亲身做饵,太奸诈,太狡猾!事后回想起来,他正是为了诱我从阔路绕道、对他的本营出其不意避实击虚啊。”

    “你是因为发现了窄路有埋伏而自满,得意忘形,厚此薄彼,忘记宋恒既然出迎、本营便不可能没有防御,甚而至于有所准备。”罗洌叹了口气,术虎高琪明明是圣上亲封的平南虎威将军,自负跋扈,不可一世,谁知一到宋恒面前就气势矮半头。追溯起来,寒泽叶和楚风流在世时就一直如此,仿佛宋恒是他的克星一般。

    “哎,我原是考虑过的,但我以为宋恒会忽略薛大人的存在……”术虎高琪并未在罗洌面前表现出倨傲,毕竟他俩曾在楚风流面前平起平坐,私下的关系较旁人要亲近得多。

    “高琪,你只算对了这一点。亏得薛大人打伤了他,你才不至于全军覆没。”罗洌摇头、实话实说,所幸术虎高琪并非完败,还能通过“薛焕武斗战胜宋恒”而挣点面子回来。那又怎样呢,宋恒虽在细节上也有失策的地方,布局的眼界却比术虎高琪要高得多了。

    说话间,他俩不约而同地转移开视线,皆是下意识地从高处向南远眺——终归是有些不舍吧,他们都怀念当初吴曦献出四州、金军名正言顺入驻时的意气风发,可是与他们一起来的完颜乞哥已经永伴阶州的山河长眠。若非同一天术虎高琪在西和惨败,或许还能与完颜乞哥呈掎角之势……

    “当时我以为宋恒图小而我图大,实际上,他图的却是我这个人……”术虎高琪黯然说的同时捏紧拳,这一刻他心里明知差距,却还是暗暗卯着一股“总有一天要反超宋恒,为完颜乞哥报仇”的劲。

    有些人输了是憋着气对你卧薪尝胆,比如说术虎高琪;有些人输了,却是就此一蹶不振一辈子,夹着尾巴逃、看到你就跑,比如说——完颜承裕。

    罗洌才刚帮术虎高琪到秦州据点站稳脚,那一厢,成州金军竟发生了主帅自动撤退事件!好一个完颜承裕,怕死竟做出这等不战而逃的创举。若非完颜瞻奉命于危难之间救护,成州会被宋恒兵不血刃长驱直入!

    “景山去增援了便好。”罗洌闻讯后心里总算妥帖了些,完颜瞻曾被大王爷誉为第二个楚风流,将才绝非术虎高琪和完颜承裕可比。

    除了完颜瞻之外,作为四州总调度的完颜纲,又拨了徒禅、纳兰、奥屯等一众金人作为副将,一同前往成州协助防守。

    “这些人,西和被内奸开城门时,似乎也在。”罗洌蹙眉,这当儿不是肃清内奸的时候,而且成州金军也迫切需要帮手,但怕就怕海上升明月的附骨之疽给宋军便宜。为防成州重蹈西和覆辙,罗洌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

    

    战乱不息,道阻且难。

    当金宋双方皆是薪火相传,那烽火台上的烈焰弥漫在天空争如山峰一般险峻。

    完颜承裕不攻自破,宋军原以为成州唾手可得,谁料最后一刻那完颜瞻领着援军赶至,割弃轻缓,保救重急,随后神速地依山扎营,边攻边守,硬生生阻遏了宋军的胜势。据说那时金军原本并无把握站稳脚跟,是因见主帅持刀冲杀身先士卒,才被他鼓舞了士气、纷纷不顾性命地为国效力。

    两日功夫,四散的金军向完颜瞻聚拢,据点竟达到固若金汤的地步;宋军因宋恒刀伤恶化而由其副将郝逍遥和百里飘云代为挂帅,两人虽都勇谋兼备,却遭遇这哀兵必胜,因此日夜鏖战都未曾攻破,还白白折耗了不少精力。

    见状,郝逍遥和百里飘云不再硬拼,偃旗息鼓退回主城稍作休整,没过多久,却忽闻敌军有人冲到交界来向宋军叫阵,好一个完颜瞻,用的是敌进我缩、敌驻我扰战术吧!

    郝逍遥和飘云识穿后本想置若罔闻,谁想,敌军的挑衅之语竟是对着林阡百般辱骂,原来完颜瞻是企图以此动摇本就疲敝的宋军军心……

    那些宵小用尽折辱之词,传到郝逍遥耳中使他怒不可遏;百里飘云劝之不住,被他领了一大支寒家军要去应战。

    “郝大侠要去何处?”出得城寨口前,却被一人拦下,剑眉入鬓,星目生辉,白衣翩然,儒将之风。

    寒泽叶离去的这几个月,他们都遵从其遗命对此人马首是瞻:“宋堡主……”

    “宋堡主来得正好……”百里飘云匆忙追来,郝逍遥却先开口:“宋堡主,他们辱骂主公,教人咽不下这口恶气!”

    “这几日郝大侠逼近金军时,金军一直安静避战,那是因为他们可以依仗险要地形——彼处易守难攻,我们若稍有不慎便很可能会被他们以逸待劳,所以迫不得已只能做出退回休整的决定;此刻,敌人相隔甚远却主动挑战,想来是要引诱我们失去理智和耐心贸然轻进,我们断然不可以中计、操之过急。”宋恒语气不重,说话却颇有分量。他对众将士说,这是一种军事心理战:远而挑战者,欲人之进也,所以郝逍遥必会被那叫阵之人引得乘胜追击、追击途中也定会遇到完颜瞻针对他的设局,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就由着他们那般折煞主公威名?”虽然也察觉出完颜瞻有算计,但郝逍遥仍然咽不下这口气。他不是那种管控不了情绪的人,除非被触逆鳞。

    “我理解。看到郝大侠今日种种,不禁想起去年第三场静宁会战时候的我,那一战原本我军胜算极高,只因为完颜纲辱骂了一句主公,我就气得七窍生烟继而中了他的拖刀之计,小不忍则乱大谋、连累了三军。”宋恒理解得很,他们的死穴都是林阡,谁教他们都是林阡的死忠,“郝大侠,还请以我为前车之鉴。”

    “然而,主公现在,哪里还能禁得起谣言……”郝逍遥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他和大部分人都一样害怕:经过弑母、入魔、暴死、失踪的劫难过后,如今只能躲在帅帐里不见天日的主公,凝聚军心的能力再也回不到他的巅峰期。

    “主公如果清醒着,一定会希望,向他泼去的脏水,只影响他个人,而不影响家国。”百里飘云红着眼睛,尝试去体验林阡的心境。

    “禁得起,只要我们禁得起,他就一定禁得起。”宋恒决然一笑,说这话平复了郝逍遥的情绪后,转头又拍了拍百里飘云的肩,“主公不会如愿的,他厉害的时候就代表‘家国’,萧条时就只是‘个人’?岂能这般不公平?”

    “宋堡主说的是。”飘云懂事点头,“我们禁不禁得起,就看这场成州之战。咱们沉住气,一定拿下来!”

第1550章 霜锷水凝,冰刃露洁(3)

    闻知林阡重归静宁、状态渐渐好转,宋恒自觉伤势也已痊愈,立即去阵前与将士们一同拼杀。数日间与完颜瞻交锋六胜四败,再次将阵线向北推移数十里。

    闲暇时他仔细研究起金军最新据点的周边地图,发现完颜瞻不愧是金军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危难之际还不畏艰险披荆斩棘帮助成州金军找到了更好的庇身之所,比先前的一处还要易守难攻,极为适合高筑营垒、深掘战壕、坚壁据守和伺机反扑。

    “可惜,这地图画得仓促,实在是不太完善。”成州东北一隅,此前一直是未知领域,杳无人烟的荒原竟被宋金双方一追一逃地开拓。事已至此,宋恒仍然不依不饶要将完颜瞻追拿,是因为无论如何这里都是南宋境内,不该有敌人残余,夜长梦多。

    “宋堡主,这是……”百里飘云与他一起察看时,手指忽然移到宋军攻伐彼处的必经路上、一段在地图上并非最显眼的线条。

    “隘形。”宋恒将赞许的眼光投给敏锐的飘云。那地方是一条长约七里的狭长谷道,由于路太窄的缘故,兵马在其中不能展开,甚至无法并排行进。但凡有些谋略的都一目了然,这属于兵法中的隘形地区。

    “兵书上说,如果我方抢先占据隘形,就要用重兵堵塞隘口,占据主导,以伺敌来;而当敌人比我们靠近它时,如果他们已经用重兵把守,那我方最好是不要进攻;但如果没有派兵把守,我方就要迅速攻取它,以做跳板。”百里飘云引经据典。

    这地方太重要,很可能是成州之战的关键,宋金双方必然谁都想要抢到。

    但从探子给的初步情报判断,完颜瞻似乎还没顾及这里对此百里飘云猜测说:“先前完颜瞻是情急之下过去扎寨的,此刻他正忙于整顿兵马、可能一时未及留意,所以我军应当兵贵神速?”

    然而,宋恒出于对对手实力的知己知彼,认为“完颜瞻可能只是虚晃一招”,因此平心静气地按兵不动,暗暗等来了“转魄”证实……

    果然“转魄”传达说,完颜瞻对这隘形地区表面有所忽视,实际却在驻军分布方面留了一手:尽管徒禅、纳兰、奥屯等副将驻军分散,却均可在第一时间驰赴狭谷,隐蔽高地,弯弓搭箭。换句话说,那地方根本就是完颜瞻的势在必得,只不过想设个陷阱顺带着套住宋恒

    完颜瞻缜密地算准了速度和时间:敌不动我不动,骗敌动;敌动后我动,距离更近,足够后发而先至。是采取“动态设伏”方式,当宋军行军约一半,才是金军抵达时,抵达即抢占、即伏击。

    “宋军屡战屡胜,锐气不可抵挡,这是我军反败为胜的最佳方略。当我军抢先占据隘口,他们的兵力通过半数,我军立即以弩石施以攻击。”片刻前完颜瞻对徒禅、奥屯、纳兰等副将说。

    情报极速传到宋恒案边,宋恒验证心中猜测的同时,也意识到,完颜瞻之所以能掐准“第一时间”,是因为有控弦庄金谍会实时通知金军一切有关宋军的行动鉴于青鸾行动不便,潜伏在宋的一直是青鸾嫡系部下,那人,居然已是宋恒的绝对互信……

    宋恒不动声色,在决定出兵前,对几个近身亲信如是说:“我担心完颜瞻精通战法、根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实际欲与我们同时出动、对我们拦腰斩断……然而,夺占隘形要紧,不可知难而退,此战别无他法卷甲倍道!”

    却说完颜瞻很快便通过青鸾收到有关宋军“倍速行进”的情报,一边督促兵马赶紧往狭谷方向去、维持原计划的平衡和可行性;一边低声说“你们几个高手,且随我来”,这才教包括“转魄”在内的一众副将发现,完颜瞻有后招,亦或者叫别的计划。

    但那时参与人数太少,想给宋军发送“情况有变”,也已来不及了。

    南移数百步,“转魄”总算看清楚:完颜瞻本人更想居高临下打击的,不是宋军卷甲倍道的先锋,而是

    “宋军先锋高手繁多,确实能够和我们拼速度,但后续跟上来的主力兵马,尤其是最后面的辎重,如何经得起鱼贯而行?”完颜瞻洞若观火,宋军想发动快攻,先锋能快,后军却快不了,那些军需还不得不带着跑毕竟宋恒也清楚,想要和完颜瞻厮拼,就不可能不做好持久战准备。

    “原来,景山将军是想截断他们的后军?”纳兰小弟惊奇不已,这里就数他悟性最高。

    “妙极,妙极!”徒禅月清一副小人嘴脸,一知半解时便逢迎拍马。

    复姓奥屯的副将边行边沉思,点头理解:“只要截断他们的粮草辎重,他们必会阵脚大乱,向前无法进攻,向后无法撤退,进退失据,军心动摇。我军在抢占隘形外,更可能歼敌无数,胜得更大……”

    完颜瞻边行边察言观色:罗洌说得不错,内鬼便锁在这几人之间……

    几乎是刚到现有据点安营时,完颜瞻便在地图上发现了这样的一处兵家必争之地,一度想过那种“假装没发现,骗宋恒来抢,藏身于上,待其入瓮,将其侵吞”的简单策略。

    但尚在途中的罗洌写信对他说:当心,勿重蹈西和覆辙。

    西和失陷,是因为紧要关头有内鬼开了城门。当时,徒禅、纳兰、奥屯等人,皆在。

    虽然他觉得这些人大半都是忠臣,却明白,多事之秋,不可不防。

    是的,别说有宋谍会通知宋恒了,就算没有,宋恒也不可能被我骗过的。隘形在侧,我却不在意,宋恒必然看透我,因为他懂我。那么他必定做好了与我正面争抢的准备,他极有可能用速度来反打我的埋伏。所以,只要我故意放出我想要守株待兔的情报,他一定会觉得正中下怀,因此将注意力愈发集中在先锋速度的较量上,从而会意料不到地、被我轻松截断他的后军。

    放出情报,一则对宋恒知己知彼的心理迎合,二则,给宋恒以注意力的声东击西,三则,肃清悄然而然地开始

    控弦庄来报,宋恒果然因为我放出的情报而调整了速度,那么宋恒他知道我的一举一动。尽管宋恒并未说出他的情报来源就是海上升明月,但也是七八不离十了。

    内鬼,想必就在徒禅、纳兰、奥屯这些人之间!

    最信任的战友竟然是奸细,完颜瞻既高兴又有点难过,呼吸的变化,逃不过细作的耳朵。

    “转魄”不愧是海上生明月中的王牌,哪怕极度想要传出消息给宋恒,但因为感知到自身的暴露凶险,而表现得跟平素没有半点两样。

    宋恒不知海上生明月被发现、因此不知完颜瞻是故意放出的情报,但完颜瞻哪里会想到,他千虑一失百密一疏,竟也不慎透露出了“控弦庄就在宋恒近身不远”的痕迹来引起宋恒警觉:怎么,我已经如此谨慎,控弦庄还在我身边?!由于这金谍一时无法肃清,完颜瞻应该会紧贴宋恒来调整快慢,宋军不管是动是静,都受囿于距离,很难拿下这隘形地区了。

    虽然如此,仍然决定出兵,并且刻意对几个亲信宣扬“卷甲倍道”,正是因为探子对他多说了这样一句:“这条狭谷,中段最窄,人到其间、其上,都会与山石碰撞、挤擦……”

    据说,这所谓的隘形地区,前日是被完颜瞻慌不择路“披荆斩棘”着通过的,幅度太大,有那么一些陈腐得见不得光的地方,只要轻轻一触便会有泥沙流溅、山石崩落……昔日会是隘形,如今外强中干,往后很难说了。

    抓起一把交界的尘沙,真像,宋恒小时候经常玩的那些,不够结实的易碎的岩石土壤。

    “这条狭谷,还能在人世间几时?”宋恒笑叹一声。

    “宋堡主,咱们何时进发?”百里飘云问。

    “现在。”天风凶急,宋恒转身,这看似是要隘的地方,恐怕不仅不值得抢,而且,谁先靠近,谁就可能被埋。

    完颜瞻,你既想跟我拼速度,那我便跟你比……不过,我是比谁慢。

    之所以被金军打探到宋军倍速前进,一则迎合完颜瞻所想,夸大隘形重要性,骗金军抢去送死,二则逼急完颜瞻使他顾不上察觉问题,三则,真的去了,为了靠近中段时制造混乱协助山崩完成。

    完颜瞻,我且与你赌上一把,你虽走过这里,却是情急之下走过,后来诸事缠身如你,还不曾细细将它考量。

    宋恒发号施令过后,便立刻逮捕了亲信之中,那位青鸾的得力干将。

    乱石嶙峋,乱世嶙峋。

    风连西极动,云过北庭寒。

    狭路相逢,谁胜?相汇刹那火电翻飞,中段和后端几乎同时的天崩地裂和人仰马翻。

    被打的都是措手不及,前一瞬还都胜券在握。金军被釜底抽薪,宋军则无辜受害。

    荒原的要隘,才刚要因为一场大战而留有姓名,便彻彻底底地轰然坍塌不复存在。

    宋恒和完颜瞻猜到了对方想法,看透了对方弱点,各自对对方谋算,一个想坑杀对方主力,一个要截杀对方后军,目的全是要对方首尾不相顾,谁料竟彼此擦身而过,硬生生打了个错手,两边都有所损耗。你来我往了几回合,又一次不分胜负。

    还来不及互相引为对手,宋恒立刻着手找其余制高点翻山越岭远程攻袭,并联合其余宋军多面围堵,务必将这些兵马消灭在成州境内;完颜瞻则一边忙于阻断其余可能被宋军发现的小路,一边考虑“继续据守”或“撤向凤州”两个方案孰优孰劣。

    两人都是心急如焚:宋恒面临着“敌人近在咫尺战路却被封死、好像时刻能杀死敌军却一个都杀不着”的窘境;完颜瞻则遭遇了“据点虽坚固得适合反扑但军心不稳、不少将士都撤退心切”的残酷。

    “泽叶,你的后继之人好像只有一个我,可楚风流却化身成了一大片的金军能才。”是夜,宋恒听闻自己的计划又一次因为完颜瞻识破而落空、而另一厢罗洌也已在前来增援的路上,难免叹惋敌人一个接着一个。

    “王妃虽有一大帮徒弟,却是分散力量培养;寒泽叶虽只教出一个宋恒,却是倾尽心力全部传授了他。”同一时间完颜瞻对月凝望,叹惋。这一仗,说是说他和宋恒兵法平手,实际却是宋恒的临阵应变更胜一筹;此外“转魄”尚在,青鸾下线又失,金军接下来的路愈发难走。

    “如何才能一击即中?在罗洌到场之前,将完颜瞻一举歼灭……”彼时宋恒正自沉思,帐外来了个清秀少年:“宋堡主,我听说完颜瞻之所以对着这隘形地区过度披荆斩棘,一是为了开路,二却是怕您对他像对术虎高琪一般地火攻,因此有一计策……”宋恒眼前一亮,当然求策若渴:“飘云,你且说来听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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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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