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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22章 莫提来路,莫问归处(2)

    完颜匡和林阡都对林陌的决策真假难辨,是因为林陌他本来就是半真半假——

    术虎高琪、完颜纲等人,继续打秦州;“其余随我一起,潜入兴元府。”较之川蜀五十四州得失,高手堂更想救王爷一人,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曹王府压根没想骗过林阡,因为,现阶段宋盟的情报网铺天盖地,骗也骗不了多久,林阡必会追上来纠缠,到时候多给他一点障眼法,高手堂混入蜀民后脱身的机会仍然有;

    曹王府想瞒的只有金帝,不得不叹,何时起,反而和敌人的仗不需要拐弯抹角?!

    不错,要瞒着金帝,防止他卸磨杀驴!当孤夫人关于曹王受辱的真实消息传来,林陌一眼就看穿了,涉及皇室颜面,加之素来忌惮,完颜璟早晚要除掉曹王,甚至现在就已经起了杀心。

    追溯到第五场秦州会战前后,曹王其实就已经传出重现人世,当时曹王府便想过不顾一切救护,完颜璟却无论如何都让金军继续战陇右,强调说,朕会来兴元府谈判并救曹王,前提是朕自己要安全;隐藏的第二个前提却是,你们要更看重朕,对朕忠诚……

    忠诚这东西,一开始,谁都有,但不得不说,是被慢慢消磨的——

    完颜璟和曹王府群雄之间,多少有点狼来了的意思,完颜璟,第六场你说你“很快”去,第七场你说你“马上”去,结果你都没救,第八场你真的坐在兴元府了可你会玩什么诡计我们谁都不敢设想!

    那阴险冷血的帝王,谁知会否表面上说“谈判结束朕就会带曹王归来,毕竟朕已在宋境,汝等不要轻举妄动,朕会教高手时刻保护曹王”,实际却已经和完颜匡达成一致,营救失误、对曹王追认烈士?!

    “王爷危殆,我等要自己救才安心。”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完颜璟对曹王府骗得太多,最终自然赢回反向的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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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金帝和曹王府有嫌隙,如果不是完颜匡膈应在中间,金军同心协力奇袭兴元府,绝对是令林阡也焦头烂额的最佳战略;而林陌写在信里上奏、被完颜璟称为妙计的夹击,实际条件根本就达不到——

    站在阵地最前的曹王府,比完颜匡和完颜璟对战势看得更清楚,军心虽触底反弹,时机已一去不返,若是一味纠结着秦州凤翔,胜算虽有,微乎其微,若是进一步打败仗反而会消磨好不容易回升的士气;不如趁此机会教主力大军休养生息、他年再战,同时曹王府精锐们轻骑简从打林阡后方一个措手不及,公与私、忠与义,都能齐全。可惜大势已去,圣上杀机既成,终不可能两全其美!

    因私废公。若不是秦州确实不宜激进,他们也不想因为曹王的命而辱没了曹王的志。这些天他们死撑在秦州,更多都是在坚持贯彻曹王的“家国为上,切忌存私”……燃眉之急,曹王府从上到下做了这样一个后人眼中看似愚蠢而妄执的决定!抗旨打兴元府!

    “完颜璟现在已经在兴元府,说明他全心信任完颜匡,无论何事都会与完颜匡商量;而完颜匡大奸似忠,所求必定不只是曹王受辱,还有我曹王府被斩草除根。”林陌的所有推断都建立在曹王府对完颜璟和完颜匡的认知之上——自从秦州柏树林事件后,他们就都看破了完颜匡此人的欲拒还迎虚与委蛇,完颜璟就更别说了,向来多疑,明面暗处几十年来没少限制王爷。

    据此,林陌认为,只有加急传递一份半真半假的密信稳住完颜璟并对完颜匡敲打,让那只老狐狸看出问题、使他那颗根除曹王府的心蠢蠢欲动、然后自觉地拖延曹王被完颜璟营救和谋杀的时间,才能延长曹王的性命、给曹王府足够时间营救!

    “完颜匡必会借吴曦之手将王爷藏妥;王爷对皇上的由暗转明时间,便是我们这些人,出现在武休关前的时间。”“届时,他们一旦看到我们欺君并且与林阡两败俱伤,便会觉得王爷的价值已然被榨干,从而会提供给皇上谋杀王爷的契机……”完颜瞻、战狼也一致认为,完颜匡和吴曦定有这般盘算;当时间已经来不及,林阡又制约着他们的思想和行动,救曹王心切的群雄于是也只能如此:对完颜匡投其所好,自戕,以命换命……

    “我们本就是尽可能地‘闪电奇袭’,即使林阡前来纠缠亦不会打持久战,所以,完颜璟很难及时觉察和阻止;完颜匡也一定会教完颜璟最后关头才发现、中断不了我们的行动。虽说完颜匡是个老狐狸、可能会对我的信持保留态度,但他必定会做这一手准备并一直关注我们的行踪。”不是第一次听到林陌对完颜璟直呼其名了,卿旭瑭嘴巴张得老大,若旁人这般还显得张狂,林陌却莫名透着一种自然而然的说服力。

    “好,到那时,哪怕战死了其余所有人,都要保一个能抽身去救王爷。”战狼说,曹王必须活。

    “怎会死,段大人,小瞧咱们战力了。”卿旭瑭回过头来,笑。

    战狼一愣,这人以前总在战场上噎着自己涨敌人威风,这次倒是噎得他自愿改口认错:“我说错了,总之,是不惧生死的意思。”

    “那先选好那个战后会合、参见曹王的地方吧。”薛焕也笑。这些人为了曹王全都豁了出去,这样一个看起来没有后路也没有前途的决定他们谁都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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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牵着谁鼻子走,不存在谁比谁聪明谁比谁蠢,只看谁看准了对方的命门一击即中,所以完颜匡必会延期,曹王府定会送死,各自心甘情愿中对方的计。

    第八场秦州之战,因此竟不得不发生在兴元府!虽然,这急件才去不久,完颜璟的圣谕也已传至,要求他们全力反击陇右,可那时起,曹王府高层都已铁了心不遵守,一日内又有无数圣谕纷至沓来,都是表示,朕已收到急报,驸马,接下来就靠你了!

    完颜璟没有因为惜命而离开,说明他没意识到信是假的;孤夫人说吴曦真的嚣张到让曹王失联,也说明完颜匡察觉出了不对劲;一切正中曹王府群雄的下怀。但即便完颜璟中了计还留在那里,他在另一方面都是精明的,他已经着手对曹王府内部离间分化,这句“驸马,就靠你了”令谁都琢磨得出来,完颜璟的意思竟是在拉拢林陌,朕真的可以不要曹王了,因为朕还有你可以靠啊!

    曹王府大多都是粗豪的江湖中人,尚能看懂这恶心到满溢的嘴脸,更何况洞悉人性、久经官场的林陌?

    对于权谋,擅长是一回事,反感是一回事,林陌对这句话也是无比抵触和觉得荒谬:这一场又一场秦州之战自己努力力挽狂澜,目的正是不希望曹王被完颜璟放弃,可没想到这一天自己竟成为完颜璟放弃曹王的理由!?

    “还是原定计划,高琪,元奴,承裕,景山,都留下;卿大人、高将军、封大人、薛大人,随我与段大人一起,绕过散关,进兴元府。”六月初十夜晚,分弓在即,他看信之后还是这般决定。

    “可我们也……”术虎高琪、完颜纲、完颜承裕虽然不属于曹王府,早已心向往之。“别去,陇陕才是属于你们的天地。”林陌摇头,嘴角一丝慑服的笑,转头再看完颜瞻,“景山,你记着,还有移剌蒲阿困在定西,没会师,你帮我把他救出来。”曹王府的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必须要有人留下,完颜瞻是楚风流第二,应该保全这样的未来。

    “可是驸马,为何连你也……”高风雷原还以为林陌会被完颜璟离间出去,蹙眉问他时,差点没给自己一巴掌,好像我想岔了他了!?

    “倘若没有曹王,我做谁的驸马?”林陌一笑,转身对他。

    高风雷一愣,感动时眉愈发蹙紧,当场就开了坛烈酒跟他饮,若无战事真想喝他个千盅尽兴:“这阵子竟也没跟错人!”他觉得他真是幸福的,老豫王、曹王、驸马都值得他跟。

    “我喝两坛,一坛为聂云。”封寒也不顾伤势,笑着左右开弓。

    “好,救下曹王,喝封大人的喜酒。”林陌说完,众人都笑,他们都对封寒和孤夫人的终成眷属心照不宣。孤夫人一个人在兴元府一直备受钳制,早就看见曹王处境的她,根本一时间就想救王爷了,可是完颜璟说朕救、孤夫人就不能逾权救,一来二往地反而耽误了曹王。她比在场各位都更早就想抗旨,所以对这口酒显然也是求之不得。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欺君会是什么下场?”唯有扶风颤声问,作为妻子虽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却难免要为林陌的未来担忧。连林阡都没达成的“曹王府解体”,居然被林陌率领着曹王府自身办到,说出去似乎还有些不可思议。

    此去凶险,她看他们对饮,虽感觉壮怀激烈,却争如易水之别。

    “有曹王,有曹王府,去哪里都是一样。”林陌微醺,揽她在怀,轻声抚慰,这是他的选择。今生虽际遇离奇,或许算命途坎坷,他却有幸遇上了这些同袍。南宋欠给他的,居然大金补给了他。

    却终于忍住一丝不舍,没正视那几个小辈的目光,直接狠心地下令:“郭蛤蟆,赤盏合喜,抹捻尽忠,也都留下。”

    “为何?!”新秀们完全不解,他们和前辈们不同,几乎是他林陌一手挖掘或拔擢,不少都和他有着过命的交情。

    “这只是下策罢了。若是不能旗开得胜,家园还得有人守护。”林陌说,他不想他们跟他一起去送死,他们完全可以前途光明,实现自身金戈铁马的理想。

    “那今日这酒,郭蛤蟆先不喝,待驸马凯旋归来,追到鞍前再共饮。”那少年笑起来,跟崇力一样纯真无邪。

    “好!还有……”林陌正准备计算有无遗漏,忽然左边手臂被人抱住,在场的男人们见状都一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子艳福不浅,右边抱着红衣娇妻左边拥来一个黑衣女将……

    “不用问了,我自是跟着您的!”曼陀罗胸口不停起伏,脸颊也前所未有通红,看来是生怕他将她留下,而鼓足了勇气跑这里来表白,就算会被人骂无耻勾引有妇之夫,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即便这情景是他们说的风萧萧兮易水寒,那也没关系的,“生在一起,死在一起!”

    “好!”不知谁道了一声好,还是人人都道好。一整个曹王府,视线昏黑,心意却无比凝聚。

第1623章 谢过青山照旧盟(1)

    夏雨初歇的短刀谷,仰望青山白云间,洒落着一道道光圈五颜六色,真好看,轻舟,我带你回家了。

    偷出来的充裕时间,吟儿带轻舟走过了锯浪顶、紫竹林、越溟河、走马场、甚至快溜桥遗址……万尺牢就不去了,空气太差!直接归去青枫浦可好?

    直到她入土为安,吟儿都觉得她还在身旁,阔论千古英雄,笑看江山峥嵘,五行八卦任她摆布,天地万物听她传唤。

    “轻舟,来世再给我们引路,我们一定会与你重逢。”吟儿抚着无字的墓碑,泪中带笑。

    世界何其小,刚好在路上遇到玉门关和孟流年夫妇,而吟儿那时正巧走出青枫浦、满心都是十六年后怎么找轻舟……过去的她若是想到转世之说,或许还会对它嗤之以鼻。

    “两位高人,我想问问,如何才能找到魂魄的下一个躯壳?”虽然吟儿原先是不信鬼神的人,可是轻舟不一样啊,她洞悉天机、未卜先知,或许下一世真有今生的记忆也说不定。这才知道,人为何迷信,迷信多半是因为不舍!

    “魂魄本就是根据自己的喜好而转世,若是这一生抱憾而死,那念力便会引导着它往这个方向再来;柏军师这一世的雄图尚未完结,必会主动地以另一个角色再回到盟王身边。”玉门关说,不必刻意去找,林阡十六年后的军师就是。

    “那如何确定??那么多军师,哪个军师是……”吟儿又问,早不觉得自己荒唐。

    “据说柏军师在火化之前,盟王曾将饮恨刀鞘陪葬?那么下一世,那位军师必会还鞘于盟王。”玉门关说,“只不过,还需要盟主做一件事。”

    “什么事?”吟儿一愣,肃然。只要能重逢轻舟,做什么她都愿意。

    “今后饮恨刀无鞘保护,会受伤亦会伤人。”玉门关怪不得会在这里和她巧遇,原来是为了提醒她,克制住林阡魔性啊——“盟主,务必尽快找到惜音剑,护着他也护着世人,如此,十六年后,军师还鞘的时候,饮恨刀林阡尚好。”

    “嗯。会尽快寻到的,今后也努力压制住他。”其实,吟儿一回短刀谷,就感应到了惜音剑在东,正好,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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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相信了玉门关夫妇的话,吟儿的心情缓释不少,想着马上就去东面与风鸣涧会师,沿途顺带找惜音剑……但离开之前,她还是要先问过戴宗有关短刀谷的最近情况。

    “一切安好,主母不必多虑,这里的罪囚都是轻犯。”戴宗回答说。邪后已随风鸣涧一起去救兴元府,也早就按照林阡的指示,将凌大杰、忧吾思等重犯都带到武休关,协助安丙去和完颜璟密谈。据说前两天谈判已经结束,完颜璟所有目的都没达到,恼火得差点没当众掀桌。

    完颜璟的三个目的:一,安丙的决策力行动力如何?完颜璟没探出来,因为林美材从头到尾在场,完颜璟还因为河东的往事怕她;二,帮吴曦和安丙在川蜀划界?安丙态度坚决、寸土不让、反而要金军主动撤出去;三,离间宋廷和安丙?但是安丙全程有盟军保驾护航,完全可以对宋廷解释说,臣是受林匪指示的、臣以为林匪是韩丞相的亲信、臣以为林匪是皇上的妹夫……臣,是被林匪胁迫的总可以了吧!!

    谈判白费了,那完颜璟还赖在这里做什么?因为……曹王不见了!朕得再找几日!林陌、完颜匡两方以各自的军令状和甜言蜜语,哄骗得完颜璟暂时稳在兴元府不动,一个要他当曹王生命的计时器,一个要他做曹王府欺君的见证者……

    虽然还不知道完颜璟为什么还留着,但吟儿听到他恼火就笑逐颜开:“那就好。戴宗先生,有您在,我也放心,后方不会再有祸患,接下来我就一心去打兴元府了。”

    戴宗听她称赞,倒有些不好意思:“主母年岁大了些,兀自懂事成熟了。”

    吟儿一怔,忽然想起几年前她挖坑害他结果害了自己的壮举,脸一下子有点挂不住,悻悻地终止正常聊天:“戴宗先生却还是老样子。”

    “对了,主母,有件事,戴宗还是要提。”戴宗哈哈大笑,这般互损才对嘛,“虽然安丙在这次密谈中表现得中规中矩,但是……”

    “什么?”吟儿蹊跷。

    “安丙他,太可疑了。一有闲暇老夫就在分析他的心理,看得可能比旁人要多一些、深一些。”戴宗说时,吟儿笑起来,老头子还真是闲的很,一如既往爱多想!

    “五月廿四吴曦就在分裂武休关,廿八盟军才和金军一起后知后觉,那是因为战斗白热、无可厚非,可难道安丙也后知后觉吗,他可是镇守彼处的!如果他当天就知道的话,以海上升明月的传信速度,盟军在秦州知情根本没那么慢。”戴宗说。

    “有没有可能是,他起先害怕被问责,所以压着消息知情不报?后来事情掩盖不住,不得不报?”官员嘛,都这样,吟儿想。

    “老夫却认为,起先知情不报是他有自己的小算盘,故意不报;后来不得不报,是因为,他在那时获知他可能会被金帝胁迫谈判,怕朝廷疏远了他影响他切身利益,所以不得不抓住盟军这根救命稻草。”戴宗和她站不同的论点上,“然而老夫算过日期,金帝对安丙发起谈判,大约是在六月初三前后,而安丙早在金帝动身之前,就已经禀报了主公这件事、而主公还为他调了风鸣涧和邪后,这时间的先后顺序明显出了问题——根本金帝尚在计划中的时候,其内部就出了奸细透露给安丙早做准备!若然如此,这个对我方有利的奸细,安丙为何据为己有、却将我们蒙在鼓里?”

    “可否这样理解?并没有什么内部奸细透露,金帝尚在计划中的时候,就对安丙有过不正式的沟通。胜南好像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也没对安丙多问。”吟儿蹙眉,道出林阡的绝对互信,“若是安丙真如您说的那么狡诈,禀报主公时不怕露出这奸细的破绽?”

    “倒是也说得通。”戴宗点头,“不过,主母,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没来就沟通,金帝会有那么不小心?主公日理万机,未必面面俱到,安丙或许会钻这个空。”

    吟儿一笑:“虽说用人不疑,但是兼听则明。我会记着戴宗先生的话,不过……暂时还是拉拢他为主。”毕竟,安丙是轻舟选定的人啊!短刀谷之战,轻舟对安丙留了那么多的治世之道,可以说安丙身上打上了轻舟的烙印,怎能轻易推开……

    是的,拉拢川军主帅,与义军和睦相处,那是轻舟早就为林阡拟定的大方针——“主公最合适的做法,仍是一如既往、投其所好,帮吴曦建功立业,官军不够成熟也可静候成长。如此,蜀川后方才能稳固。”现下,就是把吴曦换成安丙,继续等安丙领导下的川军成长。还能换谁?换谁都难免要经历一番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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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别戴宗过后,吟儿带着几个十三翼一路东去,既是潜入兴元府探看究竟、尤其父亲的处境;更是为不远的将来林阡可能会与林陌发生在武休关北的战斗预先扫清障碍……

    “轻舟,我不负你。”她在心里对轻舟承诺。不久前的凤州之战,轻舟曾对她说:“主母,将主公放在阵前继续吸引凤州北部金军注意,您则轻骑简从、趁人不备地潜入凤州南部,伺机安排几个据点同一时间的里应外合,能救几个城寨的民众是几个。”但那一战,吟儿没能做到完美,好在灭魂代她救了陈采奕等凤州民众;如今,如出一辙的武休关之战,她在潜入内部后必须保护好民众的安全,并在冥顽不灵的伪蜀军里埋下一颗颗震天雷,那将会使林阡和曹王府的战斗绝无后顾之忧。

    “兴元府此地,吴曦和完颜匡终究占了先机,所以,即便我与邪后武功远超他们,都因为投鼠忌器的关系,大军很难强行突进那些州县。”风鸣涧最先来见她,告诉她,最近盟军一直都只能扫外围的根因。

    “吟儿。”邪后比谁都关注她自己的心情,迟到片刻,却先对她说,“曹王他,我们只知道大致范围,不过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

    “嗯。胜南说,川宇的表现极为奇怪,故而推测完颜匡吴曦会对曹王不利、以至于曹王府想要对完颜璟阳奉阴违、不惜一切代价地把第八场秦州会战搬到这兴元府来打。”吟儿告诉他俩。

    “抗旨?这是找死?兴元府态势波云诡谲,他们救曹王的希望如此渺……茫。”风鸣涧摸摸后脑勺,“为了救曹王一人而舍万人,委实不该。何况,兴元府北面有大散关拦着,他们就算没主公追着打也进不来吧。”

    “所以来的可能都是壮士,高手,像我这般悄然,并不带主力军。”吟儿说,“胜南正紧盯着川宇,川宇去哪他就率等量的高手去哪;当然了,秦州也要留人御敌,谨防川宇使诈、虚晃一招。”

    “谋略一般的时候,见招拆招笨方法最保险了。”邪后调侃说了一句,但提起谋略一词,就想到柏轻舟逝世,虽然不怎么熟悉,也还是叹了口气,“林阡太依赖柏军师,短期内必定不习惯,陈军师也是时候该调回来了吧。”

    “胜南已修书去了襄阳,教陈军师直接去山东等他。这仗打完,山东也箭在弦上了。”吟儿回忆,昔年林阡就是在山东答应陈旭,要尽力消除陈旭不愿见到的“掺杂在兄弟情里的丑恶”。

    “暂且不管其他地方了。看样子,接下来最热闹的还是我们兴元府。”风鸣涧郁闷,吴曦和完颜匡就已够棘手,又来!

    “无所谓,来个敌人灭一个。”吟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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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章节名出自古风歌曲《青山之誓》

第1623章 谢过青山照旧盟(2)

    “对了主母……”这当儿说完正事,风鸣涧忽然面露窘色,“短刀谷,末将家里,还有人吗?”

    “啊?”吟儿忆起,好像在风鸣涧家遇到过一个陌生女性,照顾着他的五加皮,“有,还挺好看……”

    “唉!还没走!”风鸣涧重重叹了口气。

    “‘恐女子症’又犯了?”吟儿笑,那女子应是王钺的遗孀,王钺临终前拜托过风鸣涧这位结拜大哥照顾她。

    “那种女人,真不知王钺弟喜欢她哪一点!还在襁褓里的亲生儿子,丢外面不闻不问好几年!”风鸣涧一脸嫌弃,“委实不想看见她!害得我对五加皮都疏远了,否则这一仗必定将那臭小子带出来、长见识!”

    “怎么说话呢!女人离开襁褓里的孩子,难道是真想不闻不问?!”邪后捋起袖子想打人,她想念她留在河东海逐浪怀里的大胖儿子了!吟儿也很尴尬,风将军真是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她俩都是刚生完孩子就马上上阵的那种……

    “邪后,你又不是女人!”风鸣涧赶快解释,却好像越描越黑,被追着打,抱头鼠窜,“饶命,邪后,您又不是……她那样的女人……”

    “主母,安大人来了。”正偷闲打闹,那边安丙来求见,似是有要紧事。

    “像什么样子,站正站直了!”吟儿赶紧边拆边喝斥,这两个顽童打架哪像主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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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吟儿辗转川蜀西东不问战事,颇有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错觉。这也归因于秦州等地战火日渐稀少,虽然秦州凤翔的边缘其实还暗流汹涌。

    在会见安丙之时,她正好收到飞鸽传书,知林阡与林陌已在凤翔南部发生过三次小规模械斗,厉风行金陵夫妇在大散关一带也已严阵以待,曹王府能够混入兴元府的壮士委实越来越少,救曹王和反攻秦州或许真是一模一样的希望渺茫。

    但她能理解战狼和林陌等人的心情,一旦确定曹王危殆,他们谁都不可能等得了;

    林阡却也一定会来坏他们的好事。不因其余,谁知高手堂会否有意无意地顺带着摧毁关隘?论战力,他们比完颜纲术虎高琪之流可怕。

    林陌必来,林阡必来,阡陌之伤必起,这当然是吴曦完颜匡都想看到的两败俱伤;完颜璟却显然不想看到林陌抗旨和林阡迫近,终于在确定消息之后、为了保住小命而躲之不及,还找什么曹王啊,曹王府先欺君罔上,等着朕将你们秋后问斩!这时候完颜匡也不用再以甜言蜜语劝完颜璟留下了,毕竟目的已经达到,圣上如我所愿不再看好林陌……

    “林陌欺君”以及“与林阡同归于尽”,这两点理应先后发生,后一点更接近曹王的重现之日;而圣上离开本是和曹王重现捆在一起。但那是圣上“主动”地要求离开,对于完颜匡来说,圣上存在于兴元府的价值只是前面的那一点,现在既已实现,随便圣上会不会“被迫”离开。完颜璟果然合乎意料,失态失命分得清轻重,脸红对孤夫人借口说“此地危险,朕先为了江山社稷离去,救曹王的事就拜托赛不了……”还没到秋后,当然不撕破脸。带来的十个大内高手,留了五个,也算诚意。

    “皇上慢走……微臣会为您殿后,代您找曹王、营救曹王……”杀曹王!完颜匡要对付的,只是一个孤夫人,最多再一个完颜赛不。

    值得一提的是,不多不少,完颜璟从动身来到真的走,刚好在他预算的十天安全期里……

    不过,外围的吟儿对于金方的勾心斗角如何看得透?唯能暗暗祈祷父亲能因为林阡和林陌的威慑而存活;吟儿更加难预料,人心一个比一个险恶,这段将要爆发的阡陌之伤,居然也是她眼前这位安丙大人希冀甚至赐予的,只不过,和吴曦完颜匡希望林阡林陌玉石俱焚不同,安丙他希望看到的是林阡大获全胜、在杀了林陌之后顺便解决吴曦与王喜——

    笑面虎安丙,和憨厚老实人完颜匡,异曲同工得毫无国界之分;

    而吟儿和完颜璟,不愧堂妹堂兄,居然一样属于被利用的对象——“盟主,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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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丙告诉吟儿,大散关以南、武休关以北的太白县,吴曦设了个亡命雷区给林陌林阡去踩。

    当地的褒斜道上,有伪蜀军事先预备了足以炸毁栈道之量的火药,今日正根据阡陌已过大散关的实际情况、加速安排埋入暗处!吟儿听时真是震惊之至,因为她还想对伪蜀军安排什么震天雷,结果眼看着就是小巫见大巫啊……

    太白县褒斜道?那真是林陌和必会跟着林陌一起来武休关、阻杀金军以及营救蜀民的林阡的必经之路;他兄弟俩都不会绕道,因为他们都要确保最快速度。

    然而,吴曦王喜这样的一个绝密计划,安丙他怎会知道?!吟儿一惊,当然蹊跷,同时袭上心头的是戴宗对她的提醒,脱口而出:“安大人何以知晓?”

    安丙当然是有备而来:“吴曦手下出了内鬼,当前就在褒斜道上。”

    “我方有细作在吴曦那里?”吟儿问,“我怎么不知道?”

    “对,是今日才搭上线的伪蜀军中义士,本官一得知、便来禀告盟主了。”安丙自圆其说,说间谍才刚投诚,完全没透露出王喜其实一直就是他的私人间谍。

    “好,既然仓促,难知真假。我立刻教海上升明月探查,看看这义士是否可靠,就怕是吴曦的反间奸计。”吟儿点头,数个时辰之后,因为“褒斜道上确有伏兵,领头是吴曦的爱将王喜”,而选择暂时相信了安丙。吟儿想,戴宗先生所说吴曦内部一早就有内鬼的事,没有依据,先放一放;至少现在那义士给的消息是真的。

    那褒斜道是著名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里的栈道,早在秦汉、三国时期就已经开凿,是南北兵争军行和经济文化交流重地,熟知那里的林阡和林陌自然都不会吃地形地势的亏;

    但如果曹王府和宋盟的高手,正在那里厮拼的时候被吴曦引燃炸药,又该如何?!他们势均力敌你死我活,难有三头六臂去防小人……

    若真是林阡和林陌全死在那里,父亲就真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了……吟儿怎可能容忍他们三败俱伤,阻止这一切的方法就是先发制人去灭了吴曦!

    “无耻小人,撞到我剑上死!”吟儿攥紧的拳头猛砸在身后的大树树干,安丙、风鸣涧、邪后被这声巨响震慑,只感觉刚才所站之地都动摇过又倾斜回来,还没说话身上就都落了一堆枝枝叶叶。

    “怎么阻止伪蜀军?主母您有何吩咐?”风鸣涧还能镇定,安丙早呆住了。

    “大军不必强攻,继续留在外围,等着前线号令;其余高手,事不宜迟,随着风将军和邪后去褒斜道制止王喜!胜南没几天就会经过那里,我要见他一路通畅,哪怕打也打得尽兴!”吟儿发号施令。

    “哈哈,给他一个平坦的比武擂台,我懂!”邪后理解,早就摩拳擦掌。

    吟儿回顾一遍自己的计策,大体不必改了——毕竟太白县是吴曦的临时辖境,暂时混不进盟军太多兵马,她只能派高手悄然与王喜周旋,否则民众们必定受扰,“刚好,把那里挖出的雷拿来,给我们对付武休关里冥顽不灵的伪蜀军用。”但吟儿想,细节需要兼顾,“还有,要注意,不是那么冥顽不灵的、误上贼船的伪蜀军,能收的都不杀。”

    “明白。主母坐镇外围吗?”风鸣涧点头,临行前又问。

    “安大人坐镇外围;我也去太白县,找惜音剑砍人。”吟儿笑,不过我去的不是褒斜道,而是县南的伪蜀军屯积处——如果林阡林陌快死了,吴曦可不是要就近观看吗?

    “啊?惜音剑?”风鸣涧和邪后都没有会过意来。

    其实那也是吟儿的灵光一现,惜音剑,不就在吴曦手上?!

    惜音剑丢失的时间和吴曦掳走轻舟的时间吻合!

    吟儿上次在短刀谷感应到惜音剑在北是因为当时的吴曦在仙人关!

    此番在短刀谷感应到惜音剑在东是因为这时的吴曦在武休关!

    说是去找惜音剑,其实她是想以她一人之力,去拖延正在彼处监督王喜埋炸药并坐等阡陌之伤爆发的吴曦及其亲兵,好让风鸣涧和邪后等人能有足够的胜算制敌、足够的细心去排查——

    同时,也是要砍死吴曦,釜底抽薪,报仇雪恨。

    亮底牌,下明棋:我凤箫吟来战,吴曦你应不应!

第1624章 长剑在手缚苍龙

    凤箫吟来战,吴曦应不应?

    当然应,千余蜀军对她一个,他怕什么?梦寐以求的复仇终于到了!

    从她亲手发动“诛吴”带兵杀进蜀王宫开始,从她死死压着他不准他在川陕出头开始,从她一剑斩杀他的军师李先生开始,甚至从听说宋廷派他回家乡任职只是因为她在郭杲面前赞过一句“吴氏”开始……

    他就希望她死,比希望楚风流、柏轻舟死,更希望她死!

    用不着怕,不仅落单,她还没剑,她赖以生存的惜音剑在他亲信们手里,那场她差点连人带剑被魔态林阡吞噬的大散关之战,他们在战场边上机缘巧合将它捡起和藏匿。刚好当时金军有传言说,只要一直控制惜音剑,林阡就会持续恶化成为灭世之魔,对吴曦来说,那再好不过!

    哼,悍妇你终于来了,你就算不来,我也会用惜音剑诱你来,林阡林陌要同归于尽,你怎能不先去黄泉等他们。褒斜道上雷多的是,留给你的伏击圈里当然也有,你会比林阡林陌更早踩上、炸烂!刚好也让我试试你那惨不忍睹的尸体对阡陌之伤的推动力?

    

    无独有偶,这世上最想吴曦死的也是凤箫吟——莫非、洛轻衣、寒泽叶、曹玄、柏轻舟,桩桩件件全是血仇,他们哪个不是盟军的不可或缺甚至她与林阡最亲近的人!?

    杂碎,这次你不是贪心不足想要一口吞了林阡林陌和曹王那么多人吗,那你先吞了我试试啊,怕你连我一个人都受不起!

    这天傍晚,太白县南,她独自携一把王者之刀,闯进吴曦为她量身定做的死地。

    北面秦陇八百连云,南面川蜀千里沃野,左手青峰山白雪皑皑,右手药王谷绿树葱葱,好地方,配得上我手里这把刀!吟儿凭一口怒气猛然就疾行攻上数十步,因步伐轻快身形灵巧而避开一道又一道土崩瓦解,不多时便带刀冲过了一大段毒潮火浪。

    “还敢再上?看得见这地方叫什么吗……斩凤台!哈哈哈。”吴曦当然惊诧于她这么快就过大半雷区,轰然巨响交迭间,素白身影愈发明晰,那个叫凤箫吟的女人一如既往令他惊恐,于是他只能一边往后缩一边色厉内荏地吓唬她。

    她微微停步,不可能不被那些灰尘影响,却终是笑着回应那路标上字:“这几个破字,是你吴曦写的吧,杀了你我自会给它削下来。”

    他看她因为这扬扬灰尘若有若无咳了几声,当即抓住机会攻心:“知道你家军师是怎么死的吗,就是这样被风沙一点点折腾死的……”

    “找死!”吟儿果然心念被扰,刀法兀自变得杂乱,吴曦一个眼神示下,自己缩进千军万马,伪蜀军立刻有人为了护他张起神臂弓对她迭射。

    吟儿左冲右突本来相当有节奏,奈何这略一走神失了分寸,为了躲脚底的火药、来不及避斜路的箭,幸好没受伤可是王者之刀却被铛一声震得脱手而去。

    她顷刻就从上风落到了颓势,却是毫不耽搁又夺了三根箭矢,反过来飞快握在手里作刃逆扫,可久而久之,这实在不是办法……

    “悍妇,你的剑呢,怎么不握啊?哈哈哈。”吴曦又笑着嘲讽起来,远望着吟儿孤掌难鸣、行进脚步越来越慢,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再不握剑,你连一个人都灭不了,还指望杀这里上千人?”

    “我是来收这千人,不是来杀他们的。”吟儿冷笑,“毕竟这千人,大多都是被你骗……”

    “大家可知道她是谁!”吴曦心虚从座上一跃而起,转过脸对所有伪蜀军痛陈,“金军入境,全是她引来的!她就是恶魔完颜永琏的亲生女儿!”他带这些伪蜀军到太白县屯集,就是借口说,最近可能有金军欲从北面入境。

    “我与你的账,我来跟你算!欺压无辜羞不羞耻!”吟儿继续负隅顽抗。此战,吴曦欺骗的无辜是这群人,压迫的无辜却是她的父亲……

    当然是负隅顽抗,因为吟儿敌众我寡,迟迟不能得以改善。她心里清楚,这群人若不是愚昧听信,不可能跟在吴曦身后犯浑,现在她说再多都是口说无凭——虽然这几个月来兴元府没少被吴曦降金波及,可吴曦就用曹王这区区一个人质,轻而易举就让他从前的黑点被一叶障目:怎样,我吴曦先前果然是忍辱负重对金国诈降的吧!开玩笑,我可是吴氏第三代子孙,怎么可能干出辱没祖宗的事?

    眼下,吴曦用不着与她多费唇舌便轻易主导了舆论;不必对答,直接骂她“金国来的母(谐)狗”,就鼓动不少不知情的川军争先恐后朝她放箭,生生将她打得后退了不少步。而这些人完全不知道的是,吴曦也看准了她不会对他们远程以内气夺命,故而在用他们当他的挡箭牌和人质!只要她有半点被激怒杀了谁,都会给林阡和盟军添上罪。这条路,太难……

    但她既然来了,当然不是毫无准备、只凭胆魄的;已经就在大散关南的林阡,事先也同意她的这一行动,只不过不知道具体细节是她单枪匹马——林阡之所以同意,也是有原因的:就你吴曦有名气?这斩凤台上的很多人,都知我不仅是曹王的公主,还是拯救过川蜀五十四州的功臣,我凤箫吟可是一刻都没忘记过宣扬自己的美名啊……他们现在还没认出我,只因我还缺一把标志性的惜音剑,它能证实我是抗金联盟的盟主,对我的尴尬身世一叶障目;同时,我本来也是来找它与它合二为一的,离这么近,还等什么!逆袭和正名只在一瞬之间——

    “起!”蓦然仿佛渊声和林阡附身,像他俩对着饮恨刀一样,隔空就对自己的另一半发号施令。分崩离析的风雷水火里,敌军的每个利刃威慑都在蒸腾而起,是叫这些东西起?当然不是,应声而起的是几丈以外的敌军阵营里,一把得令救主脱离庸才之手的惜音剑!

    它不是莫名其妙起的,是那女子前期用刀和箭铺展出的“大音希声”,刺激它回忆起了它离开她前的最后一幕是怎么战斗。

    至神者寂然而无不应。那女子以真气挥就除魔卫道篇章,隔空呈现而来的正是虚静、永恒、和谐、通乎天地万物剑境!

    不过那时吴曦负责藏剑的手下多半都还没察觉这异动,一来他们的视线集中在战局,二来,惜音剑立起之后却原地不动,死了一样……

    正是那时,伪蜀军的先锋们已使出浑身解数将吟儿的三箭射脱,害得她满头大汗滚了一转勉强捡回王者之刀应急,一边因刀再次落地而败退、一边气冲冲往这里又喊了一声:“来!”

    呵,这金狗好大口气,赤手空拳迎战,还要我们一起来打死你吗!一众伪蜀军一拥而上,密如蝗集黑压压一群——但比那更快,却是一道血光如白虹贯日!谁叫你们来?你们也配来?

    两瞬之前,那女子虽然语气很急,王者之刀里的剑法却淡然沉淀,尽管太过仓促才拾起就又脱手,可却无比及时地演绎出了“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一瞬之前惜音剑一拍大腿——如果它有大腿的话——错不了,就是这声音,当初喊了一声“去!”用全身真气驱动它一化六十四虚,硬生生将它推进了饮恨刀的死亡锋芒下……哈哈,主人终于忏悔啦,现在要我回她身边啦,那就……来吧!

    惜音剑迅疾从吴曦的兵阵中飞来凤箫吟手上,快得不可思议,酣畅如鱼得水,变幻臻入化境,那娇小女子满脸都是纵横天下的傲气——哪个说我不握剑,一握剑就打到你哭!

    须臾,伪蜀军从前往后地衣衫破损或鼻青脸肿,被她压倒性地简简单单就将胜负游刃!她在丢失惜音剑的这几个月里,被父亲指点过“忘械”,内力也因为“伏羲氏”而提升,因此剑法本质有了极大飞跃,如今重新将剑握到手上实在是相得益彰,父亲的第八层“翻手崩城毁壁,覆手地尽天穷”,她虽还有伤在身,却通过惜音剑已能发挥很稳。

    若有高手在侧,一定能体会得出,与过往的灵性、凌厉、幻奇、多变相比,惜音剑还多了一些清微淡远之象,澄澈如秋水,皎洁似明月。

    不过可惜这些都是渣,死战几乎被她打成杂耍,不多时就一个接一个地对她俯首称臣——

    不光是慑于剑法的称臣,还有,他们认出来了她这个人……“她是惜音剑剑主……”“是那位武林盟主啊。”“守千城护万民的抗金第一人,对,林念昔……”“不是什么金狗,是我大宋的剑圣……”“对,剑之霸者……”“剑胆琴心……”她得意地受用着这些称号,活脱脱一场拥趸见面会……

    这帮伪蜀军的消息闭塞至此,若非爆炸性的舆论估计都只能被歹人强行近距离灌输,好在这十年她给自己的名声造势比谁都强比吴曦都强,她的名号就是爆炸性的舆论——一笑,吴曦,我剑是我的,你的麾下是我的,这些统统都是我的!

    吴曦自然是坐不住,急忙奔到个看似知交的将领身后:“什么抗金第一人?禄伯伯,休要听这妖女胡言乱语……众人有所不知,林念昔就是完颜暮烟,她和林阡还有曹王是一伙的,两边勾结着要让金宋融为一体。”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想干的“利用曹王来抹黑林阡凤箫吟夫妇”却长久不敢干,毕竟林阡这十年来不用造势也在民间颇有威信,阶成和凤四州和成都府他都见识过,林阡居然能和自己的祖父分庭抗礼!当然不敢,怕有阻力、怕适得其反……现在被迫开口,不妨就在这里、试试看!?

    据此吟儿更加确定,从吴曦挟持曹王席卷武休关扰乱兴元府开始,至今短短十几日,这群伪蜀军大半都是被他蒙在鼓里,只知道他身边有个叫匡的军师,有个叫王喜的旧部,和一个叫完颜永琏的人心收割机,他们则自认为是帮着他吴曦当蜀王的燎原星火……只不过,他们意识里的蜀王,是宋廷蜀王,非金廷蜀王……

    不过,也总归有一些歹毒的伪蜀高层不是愚昧,他们和吴曦知根知底、同一追求,干着以少数人欺骗并挟持大多数人的无耻勾当;此外还有一部分完颜匡带来的邓唐金军乔装混在其中。这两类,就算现在她全要,未来还是要剔出来打掉,当然了他们未必现在就滥竽充数一起拜她,而很可能正在盘算着如何帮助吴曦、临阵欺骗大多数误上贼船的人继续反她、给她增添收降大众的难度。

    要怎么才能将面前千人大部分夺为己用?好办得很,既然他们果真和自己想的一样还有救,那在歹人们烘托乱象之前,由她拆穿吴曦的虚伪面目就可以!

    一边在心里考虑着是打嘴仗还是继续拼刀剑,一边沉吟起吴曦的这一声“禄伯伯”,吟儿隐约猜出,这位年纪和官军周吴郑王差不多大的武将,很可能是这支伪蜀军的总领,若干年前受过吴氏第一代第二代的恩惠,后来出于种种原因辞官归隐在兴元府,但是仍具备着相当大的号召力。

    那就是跟禄禧沾亲带故的人吧,看来是吴曦的死忠,会像亲人一样庇护他……暂时不知忠奸、不知是歹毒还是误上贼船那一类,总之都难说服……

    吟儿只是稍微缓了半刻,那吴曦就打了不少亲情牌和战友牌,对这位禄老将军一个劲地哭诉:“一开始林阡就存着篡宋的心,想将我当成个傀儡拿捏,后来我才知道,他原是完颜永琏的女婿,两个奸人都想着自立……”

    吟儿心念一动,纵然在劣势,哪里能沉默,立刻还击:“败类!可知你恣意抹黑的林阡,从头到尾救过你多少次命!”不知道着眼点何在,那就一步步从头说起,逼得你吴曦言多必失!赌一把,这个禄老将军是误上贼船,这世界哪是人人都那么污浊!

第1625章 太白积雪六月天(1)

    打定主意,持一把惜音剑乘风破浪的间隙,凤箫吟迅即向伪蜀军陈述事实:“吴曦,你自幼在临安为质,五年前好不容易借机归蜀,心急上任,竟避开林阡给你层层保护的水路,结果在陆路被金国奸细北斗七星抓住,连累得大半个石泉县的百姓随你受苦,是林阡他救你性命……”

    “呵呵,他更想救的,是他的老相好吧!”吴曦无耻地混淆是非,那一战北斗七星抓的百姓里那么巧就有蓝玉泽全家。

    “救出你之后,林阡和郭子建、向清风等盟军将士,日夜为你在兴州布防,修城壁,浚隍池,治器械,只为给你一个风平浪静的辖境……那些金国奸细原想给你个下马威,谁想到据点全被林阡连根拔起……”吟儿忍着气,继续边打边说。

    “是林阡自己想给我下马威,震慑我他才是兴州之主、在川陕一手遮天!”吴曦冷笑一声,那时起他就是这么猜忌的了?!

    “后来你贪功冒进,楼船强渡渭河,却被楚风流设计半渡而击,数万川军差点因你蒙难,又是林阡,帮你逆转,纵使他伤病交加快死了,还是亲犯敌境侦查,河桥大战反败为胜。”吟儿对这一仗却是道听途说来的,因为那时的她被越野掳走没在林阡身旁,但林阡确实险些因为阴阳锁毒发身亡。

    “提起那一战就一肚子火!回想起来,从那一战开始,林阡就暗中挖走了李好义和李贵!”吴曦怒不可遏,“一边利用川军当挡箭牌和撬川军墙角,一边又装作一副救世主和施恩者的样子,做给谁看!当我吴曦是傻的吗!”可那时候,他还一副和林阡冰释前嫌的样子,原来早就已经忍着气了。

    

    那口气,吴曦忍了四年,终于到开禧二年寻到由头——韩侂胄不是嚷着要举国北伐吗,那我吴曦就祭祀祖父、加紧练兵、治理奸细、招降边民,我要让我吴氏的声名高过林阡!

    “难怪去年年初要指证秦向朝和林陌通敌,你这逆贼,就是为了借此机会撼动林阡的威名……”吟儿恍然。“胡说八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陌全家就是通敌了难道有错!眼下林陌不就是曹王府的驸马!?”吴曦面红耳赤打断,吟儿即刻厉声插入:“你的因果先后主次对吗!”吴曦又嘶吼:“林阡自己也是可疑至极!那时民间就有童谣唱,‘大风卷篷盖,飞树门里栽’,不臣之心,路人皆知!”吟儿也咆哮:“那是恶毒的败类授意编撰!为了打击林阡,败类在肃清时宁可带上全体川军,以至于雅州蛮打到西南边陲、川军一时间竟无人可战!”“放屁,我做肃清,是为了川军能纯粹,对得起立身之本和天地良心!”“是吗败类,你承认了?”吟儿笑,吴曦愈发愤怒,抢弓来射吟儿。

    吟儿勉力躲过所有危机,剑法精湛得令人称叹,难得思路还无比流畅——她并不会一心二用地两只手打两种不同招式,所以这代表着……这战局她居然不占劣势,所以才有脑力和口才正常发挥!禄老将军吃惊地望着这个女剑客以少欺多,说话间她又向前强突十数步,惊心动魄地掀起无穷无尽惊涛骇浪。可是……越来越近的白衣少女,居然乌发蝉鬓娇小可人,外表看完全不像她表现得那样叱咤风云……

    “天地良心?你吴曦配说这个词,你在短刀谷里的所谓肃清,害死多少无辜你不记得了!?”一旦想起吴曦的军师李先生对金国女间谍施行非人戕害、引起控弦庄残留间谍对短刀谷疯狂报复,在川军对附近民众没有半点通知与保护的情况下,害了包括华子榆和意冰几个军医在内的好些无辜……吟儿就气不打一处来,良心这个词,吴曦你也配提!

    “短刀谷当然是要肃清的!众人有所不知,去年春天,边境民众都在翘首盼王师北定中原,唯独林阡这帮匪兵,一直示意北伐要延期!不知他们和金军之间有怎样的勾当!后来的北伐很显然也没尽力!”吴曦始终一副小人嘴脸。

    “你嘴会说,身体上战场了吗,去北定中原了吗,修几座庙,祭祀几次祖先,就算打过了!?”吟儿笑起来,叫得最凶的会打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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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知我就没打仗!我麾下上阵不少!”吴曦脸红脖子粗。

    “闭嘴,全是给我盟军拖后腿的!抹熟龙堡开门败,非得曹玄给你扳回来!”吟儿嘴不饶人。

    “哼,曹玄?终于承认他是你盟军的人了!是林阡那恶鬼一早安插在我身边始终蒙蔽我的眼线!”吴曦一触即跳。

    “因为你上任时被北斗七星擒过,谁都能意识到,金军必将你当做西线弱点施以明枪暗箭,所以类似曹玄这种,身在官军、自发心向林阡的不计其数,他们在你身边并非为了蒙蔽,完全都是对你的路保驾护航……”吟儿悲愤不已。

    “对不起,我不需要!”吴曦暴跳,气得噙泪,“对我不忠,何谈相护!”

    “忠于大宋难道不是忠于你!?你不要,可川军要,边境的民众要!该给的功劳,该让的胜仗,该救的死伤,林阡他给你,一样都没少。”吟儿忽然有些感伤,“北伐刚发起,见你在东柯谷和来远镇连败两仗,他立即用兰家岭之战以德报怨……”

    “所以,又借机挖走了薛九龄吗哈哈!”吴曦冷笑,耍无赖,却无意间证实了官军自发的心向林阡。

    “我记得那是去年的四月廿六。可笑的是那天林阡在前线帮川军立威,你却在后方和金军密会。”吟儿微笑,你无赖我也无赖。

    “血口喷人,悍妇!那是金军的离间伎俩,我明明怒斥了他们……”吴曦心里一紧,凤箫吟记性这般好,精准到具体日期?!

    “是啊你也知道金军会从你着手离间了!?曹玄的担心有什么不对?!所幸林阡没有中计,他说他全心信赖你。为了等你成长,他非但没赶你回后方,反而将必胜之仗都留给你,自己去开拓一片空白的河东,引开了大半劲敌追着他打。”吟儿愈发觉得林阡辛苦,不由得为他心疼。

    “冠冕堂皇,不是你们盟军自己需要开拓河东吗,据说,河东他还勾搭了一个有夫之妇?啧啧啧,又一个相好的,据说风情万种,盟王都舍不得回盟主床睡了。悍妇,在河东喝了不少醋吧,可也没辙,比不上是天生的,还能杀了那远胜于你的美人不成?”吴曦的论调愈发卑劣,禄老将军听时也难免皱眉。

第1625章 太白积雪六月天(2)

    “结果吴曦你的成长在哪里?林阡刚从河东回来,第二场静宁会战,竟出了川军为求自保出卖义军的丑剧,害得我莫非将军死于非命……”“他根本没死!”

    “失路之痛,生不如死!不久,陇干之战林阡为了救川军,一个人打了满城楼的金军高手,走火入魔还失去了他的海上升明月之首,结果却得到你堂弟的恩将仇报!”“那是因为,那时候你金国公主的身世揭穿!”

    “而就在那时候金帝的策反诏书找到了你……”吟儿说得越来越快只为给吴曦下套,吴曦答得过快舌头打结差点中计:“我并没当时就看……”发现说漏嘴,红着脸赶紧改口,“什么诏书,哪有的事!”底气却渐渐弱了下去。禄老将军愈发狐疑。

    “丑剧一幕幕的没完没了,邓唐之战你又派你堂弟和儿子去同完颜瞻暗通往来,再次出卖义军,害洛轻衣失踪。”“哼,邓唐之战?林阡自己都洗不干净吧!”吴曦当然知道宵小们构陷林阡暗害吴越的事,当即借题发挥借力打力。

    “丑剧之三,十一月廿八伏羌城,你教踏白军王喜和楚风流里应外合,串谋害死了曹大人和寒将军!”“明明寒泽叶自己技不如人!败死在楚风流手上!关我屁事!”

    “丑剧之四,腊月初四林阡在成县战胜楚风流,你却在他背后焚毁河池率众逃跑引起祸乱,其实你正是受了楚风流的烽火令!”“那时我消息闭塞,听闻林阡滥杀病妇,就误以为灭世之魔要来了,和金军有什么关系,哪来的狗屁烽火令!”

    “消息闭塞,那后来不闭塞了你为什么还公然降金!?”吟儿冷笑,从那之后吴曦就和正道彻底撕破脸。他到底对他的拥趸们是怎么洗白的,她也很想听听吴曦的具体说法。

    “因为那时起,我便看出了林阡是灭世之魔,我怕整个川陕乃至天下都毁在他的手上……禄伯伯,众位,大伙儿都知道的,那是万不得已的诈降,那是我吴曦的迂回救国!”人可以无耻到什么程度?!总之把林阡诬陷得更恶,吴曦自己好像就不那么恶了。

    “竟真有脸胡诌,卖国变成救国,迷惑百姓粉饰太平,果然是你吴曦最拿手。但我倒要问问,你若真是诈降,金军怎就那么傻,不调查你便接受了你,你们之间没有个一回生二回熟的交往?”吟儿笑,使劲抓他话中漏洞,伪蜀军里也难免有竖起耳朵听的。

    “我……我吴氏世代捍卫边关,自然会与金军有长久接触……”吴曦声音略有虚浮,“前期,当然有虚假的交情。兵不厌诈。”

    “怎不见你所谓的兵不厌诈对大宋有利?”吟儿笑问时,只瞥了一眼禄老将军,就觉得他立场对自己有所倾斜。

    “那只是你没见……”吴曦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不对,你这金狗睁大眼看清楚,现在不就是对大宋有利?!”

    “丑剧之五,腊月十七你带着一大帮金军,混在你麾下川军之中,名为去救阶州,实则去卖阶州……”吟儿严词厉色。

    吴曦心念一动,可别教伪蜀军发现了!此刻就有一批完颜匡的麾下,混在他们中间啊……“凤箫吟,你你你,你反咬一口!分明那日宋恒和辜听弦用我仕儿做人质,还劫持了满城的百姓要挟我放弃更多州县,我去救时,还有老百姓为我开城门,欢迎我……”

    “欢迎你,就像兴元府、武休关现在的军民们这种阵仗?”吟儿笑着类推,忽而眼神一厉,“这几位的武功,真不像宋人的,禄老,您试试呢!”她早就过了雷区,最先凭剑挑倒几个迎上来的高手,他们应该全都是完颜匡的人。

    “我倒会会!”禄老不再迟疑,一刀接过那几人,分辨起他们装束之下的骨骼。

    “禄伯伯,您相信我……好像,好像就是那一战吧,林阡就真的入魔了,对着四州的百姓戕杀啊!”吴曦先是心里一紧,慢慢松了口气,完颜匡很扎实,找的手下都是汉人高手;何况凤箫吟没那么厉害,挑出来的也不全是金军。

    “丑剧之六,腊月廿三你受封于金帝,不仅将阶成和凤四州奉送,更以全蜀地图、吴氏谱碟谄媚!还把大散关的防御都暗中撤走!”“林阡入魔,末日降临,不如由我忍辱负重……献出关外四州以换金军撤兵,也好保全陇南和川蜀的百姓。声名?我都顾不上了,我不入地狱,谁入……”无耻之徒,声泪俱下。

    吟儿总算是完全懂了,吴曦那时起就这般颠倒黑白,难怪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追随他……“所以,你假戏真做到,一旦新官上任,就先把四州往内地迁移的难民全部驱逐出境?你不是爱民如子的吴曦都统吗!”冷笑一声,话锋尖锐,“今年的正月初三、初五,你公然向万州、秭归等地下手,既公然与曹王府掎角之势,又企图和完颜匡连成一片,还对金帝夸口将率领十万大军、沿江而下夹击大宋。尔后你又在兴州修建行宫,勒令民众改女真辫发、并且准备将所谓都城迁去成都……这些全是迂回救国?都迂回到南辕北辙!?”

    “那确实是迂回的,假假真真,骗金帝的……”“说话可要经过脑子,可别被完颜璟逮着你这句话日后卸磨杀驴!”“凤箫吟,我再如何,总好过林阡那个恶魔,连亲生母亲都亲手杀害!十恶不赦!罄竹难书!”吴曦内心慌乱,继续踩低林阡以抬高自己,怕凤箫吟三寸不烂之舌迟早将他揭穿,又怕言多必失、真的激怒完颜璟,赶紧撺掇禄老将军等人一拥而上,“少同她废话!这悍妇的男人嗜血滥杀,她自己剑上也沾了许多无辜的鲜血……和她的男人一样天诛地灭!众人赶紧,趁她落单,将她围剿,为民除害!”

    “好!”不同于几个脑热血热的,禄老将军虽也得令上前、却没有鲁莽地施加杀招;适才打那几个可疑人物的时候他就发现,她即使对他们都是点到为止的,根本没有半点……沾无辜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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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弑母是错手,且不排除金人设局陷害,更不是你借机作乱川蜀的理由……”“你说‘作乱’就是‘作乱’?我说我是诈降你怎就不信!我想解释你们给过我机会?才刚揭竿推翻林阡那恶魔的统治,你们立刻就到成都府来诛我,做贼心虚,是想要逼迫我拯救百姓的事业戛然而止!”“我们为的是民众不再被你欺骗、贻误!可惜,终究没让你死得成,才会教你今日有命到兴元府来祸害!”“冠冕堂皇,你们明明就是为了掩饰林阡的无道!你们生怕越来越多的民众们跟过来、和我一起权宜降金、能像现在这般重获光明……”

    “那么现在还是权宜降金了?”吟儿忽然冷冰冰地问,嘴角一丝胜券在握的笑。

    吴曦一怔,谎话说多了,自己都记不太清拐不过弯:“当然不是……”

    “所以现在是代表大宋?”吟儿又问,语气越来越轻。

    “自然!”吴曦赶紧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他,熟知禄老将军是个忠君爱国的义士。

    吟儿很快也看出来了禄老将军果然可以争取:“可是,几个月来,宋廷一直都在策反你的旧部来孤立你或暗杀你,兴元府也不例外!谁给你的资格代表大宋?!”

    “韩侂胄!韩丞相!他,他还信任着我,暗地里一直和我有联络,他知道我先前是诈降,他给我的资格代表大宋!”吴曦装得跟真的一样,激动之下把韩侂胄拖下了水,“他与我始终同一阵线,先前所谓的与我闹翻,只是配合我一起做做样子,在金帝面前保护我而已……”

    “哦,所以权宜降金,宋廷一直在配合你了?那我就奇怪了,二月末宋廷以为你被我杀死,从上到下无不欢天喜地,那之后到你复活有很长一段时间,韩丞相为何不曾为你平反昭雪?更奇怪的是,对金人来说你明明是个九生一死的烈士,这么好的机会,宋廷为什么不教重现人世的你继续当内线,到金帝的面前一如既往扮演蜀王?为什么你现在就代表大宋了?还是说你彻头彻尾就是撒谎!”吟儿笑吟吟地望着他自相矛盾。

    吴曦的心和伪蜀军的阵型一样,像蒜头被她剥成一瓣一瓣,正自抓耳挠腮,听她乘胜追击:“禄老前辈,众位义士,是真的要被这样的谎话精骗去降金吗!”铿锵有力,说得不少人身体一震。

    “什么降金!我没降金!禄伯伯,韩丞相是我的好友,他,他于金军真的有很多的谋算,我不便多讲……”吴曦只能这般装深沉,这些天他让完颜永琏被千夫所指万民辱骂,本身确实也可以说成受到韩侂胄的暗中指示,反正韩侂胄不在这里,尽管拉过来挡就是……吴曦勉强蒙混过关,顾不上擦额上汗,立刻又反过来诬陷,“倒是她凤箫吟,胆大包天,二月末来杀我时,是串谋杨巨源和李好义伪造圣旨!”

    “你说的李好义杨巨源,在随我‘诛吴’之后,区区几个月就收复了阶成和凤四州,还给了川蜀民众们安居乐业!”吟儿相信,功过皆在人心,“而又为什么,你吴曦一复活,金军就反败为胜还入侵了川蜀?”

    “那是你们和完颜永琏暗通款曲……故意的!多亏了祖父和叔祖父的荫庇,才让我在短刀谷、仙人关和大散关抓到了你们的通敌证据,这些……完颜永琏都已经承认!”吴曦重重念着祖父和叔祖父,这比韩侂胄更加慑服禄老将军。

    “短刀谷,仙人关,大散关,为什么每一处你的拥趸都没有保全?大半都活着、却一个都没有追过来?宁可跟着林阡一起重建家园?或是很多人都成了你的弃车保帅?他们,是否武休关这群吴氏死忠的前车之鉴?”吟儿一笑,暗指吴曦过河拆桥不得人心、林阡却宽厚待人得道多助,直接帮禄老将军捋顺了近期的所有剧情。

第1626章 剑前桃花剑后雪

    “少捏造事实!我吴氏数十年浴血边陲,百战保蜀……”“就你吴曦出自世家?林阡往上数三代也是名门,按你所说林阡一刀就能灭了天下,他还要与谁暗通,直接豪夺不可?!”

    “还不是因为你是他的弱点,呵呵,抗金名门,出了个金国公主的儿媳,林楚江棺材板都盖不住了!”“吴家也出了个孙子是败类,以为自立为王就是光耀门楣,想要篡宋当长江以南的皇帝,几位吴老将军在天之灵又有何好说!”

    “曹王是你爹,曹王驸马是你夫婿,你所有的亲族全都在南下攻宋!”“我是林阡的女人,天生就是要与他一同诛杀奸佞宵小!不像你吴曦,从小就有异志被你父亲踢到炉子里,留了道丑陋不堪的疤在脸上彰显给世人!”

    吴曦和凤箫吟不知何时起开始了几乎同步的互相抹黑和辩论,两个人丝毫不给对方听懂和插话的间隙,导致了有些对话后一句根本答不了前一句的问,反正就比谁高声,就比谁无赖,就比谁更善于人身攻击。嘴仗的速度越来越快,气氛的白热直接把原还围攻吟儿的伪蜀军全都轰走,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二人针锋相对……

    “你你你这悍妇红颜祸水!把林阡害得无视金宋之分!”其实这里吴曦完全是自相矛盾,前面说林阡心恋他人,后面又说她凤箫吟红颜祸水。

    “要先无视金宋之分,才能勾销金宋之争!此刻,陇陕已全在他和川军手里,要不要出去看一看再回来污蔑!哦对你出不去了,他就快到褒斜道了。”吟儿笑。杂碎,用不着我来雄辩,直接用事实闭你的嘴。

    “这么快!怎可能!曹王府如此不堪一击?!”吴曦蓦然大惊失色、暴露心情而不自知,他以为林陌和林阡的纠缠甚紧,至少还要过几天才会打到太白境内,他原本觉得这个女人单刀赴会最多就是给风鸣涧打王喜提供方便,没想到她竟是做了林阡的先锋、以她一个人对伪蜀的主力军调虎离山?!惊慌之余,吴曦没注意到他这句话建立在前期的破绽上形成了一个天大的漏洞。试问,曹王府如果和林阡暗通款曲,怎么还会在林阡刀下“不堪一击”,又为什么值得你吴曦翘首以盼?

    “是啊,林阡就要打进来了,他怕路脏了将士脚,便教我先来铲屎呢。”吟儿厉声喝斥吴曦,转头立即追击大众,“众位将军还请明察,金人们俨然将兴元府当作了安全之地,否则怎会选在这里与安丙谈判划界?金国的右副元帅完颜匡,将曹王视作弃子,利用吴曦对众位一叶障目;而林阡,是因为怕金军劫持无辜,才教我单枪匹马悄无声息地来!”众人面色全因她而软化,一刹就暗暗倒戈不少人。

    “休听她的!金人怎么会把曹王当弃子?这悍妇向来都是胆大无脑,单枪匹马鲁莽惯了!禄伯伯快随我一起先杀了她!”吴曦既理屈词穷又心惊胆战,恼羞成怒之下,一刀恶狠狠率先朝吟儿砍,既发泄情绪又激发拥趸们的效仿。吟儿抬剑本能来应,突然醒悟,不能杀人……果不其然,那吴曦狗急跳墙时心念陡转,看清楚禄老将军竟在动摇,最后一刻转成用计,只等着这一刀激起吟儿的杀机,他自己则侧身一闪、避到了那个还在犹豫的禄老将军身后……

    吟儿那唯一一招追魂夺命的“风花雪月”就是为了吴曦才施放,谁知万千杀气汇聚的终点却陡然从吴曦变作禄老将军?!那时她尚未从气愤走出、心比吴曦慢了一拍,但还是眼疾手快地堪堪收回了九成力;却真是低估了吴曦的丑恶人性,被他又一刀全力以赴地冲灌而上……为了偷袭凤箫吟能成功,吴曦完全不管禄老将军会否夹中间先受害,甚至他会在事后粉饰说这无辜当时就已经被惜音剑杀死……

    吟儿瞬间回神,冒着被这禄老将军与吴曦联合刺杀的危险将其紧紧拉在左边抱住相护,右手手腕则微微一抖、半刻都没耽误地朝着吴曦应变,好像招式都没怎么改,因为气流还凌乱着所以只剩花之华而不实?她太仓促了,好对付得很……却见吴曦脸色蓦地大变,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这招“风花雪月”的缤纷销凝在剑尖,明明看似没能挡得住他的刀,谁想,剑身的不知何处还藏着几乎同时发出却在虚空很难察觉的“反风花雪月”!于是剑尾等着他的是厚厚一沓的……雪之疯狂汹涌!

    惜音剑迎刃而上,势如破竹地从吴曦的手腕一直刺到肩胛,一下子就把吴曦的整条右臂给撞成了中空……

    红尘白烟交迭间,“剑前桃花剑后雪……”禄老将军怔怔听着惜音剑隐隐传出的琴音,突然发现这太白县根本不该存在专属于战场的刀光剑影,而应当回到最原始最天然的万籁共鸣,好像有清泉在漱着白石,又似有皓月在挽着疏风。

    “禄伯伯,救我……”吴曦烂泥一般满身鲜血地瘫在地上,奄奄一息时还期待着禄老将军能对凤箫吟左肋偷袭。

    “得罪了,禄老。”吟儿那时早将禄老将军松开,其实凭她抱不住虎背熊腰的他全身,却还是尽了最大努力救了他命。

    “还呆着做什么!怕死当什么吴家军!”吴曦张开血盆大口,声嘶力竭,怒目而视。

    赢回满山鸦雀无声。

    吴曦先前对伪蜀军的有关他自己的说法,抛开前因后果或能理直气壮地坑蒙拐骗,放到吟儿所述的来龙去脉里根本就是无法串联、谎话连篇;

    而吴曦所有针对林阡的论据都是林阡恶、林阡天诛地灭,吟儿当时都没怎么辩驳,却简简单单就以行动全盘推翻!

    “当什么吴家军。”吟儿清冷打破沉静,“旧年的吴家军,汝等不配;今朝的吴家军,不当也罢。”

    这一句,再不是作为说客在恳求,而是作为主帅在训话。这帮人只要不是眼盲耳聋心思歹毒,是时候抛开旧年吴氏的缰锁,在今朝归顺向她。

    “盟主……在下糊涂……不辨忠奸,助纣为虐!”禄老将军醍醐灌顶,终在吴氏和她之间做出选择,在擒缚了那几个完颜匡的疑似麾下后,弃械在地,率众参拜,“听凭您的发落!”

    “误上贼船而已,弃暗投明就好。”吟儿粲然一笑,信他也是自信,“戴罪立功,为国锄奸,为民除害,有朝一日风流犹拍古人肩。”旧年的吴家军,跟着我,你们终有一日会配。

    “姓禄的,你,你这是……”吴曦望着禄老的拥趸接二连三弃械,大怒,继续试图以祖父绑架他们,“弃械投降,是吴家军做出来的吗,你对得起我祖父和叔祖父!?”

    “拜见主帅,弃械怎算是投降。”吟儿冷笑回眸,“最没脸见几位吴老将军的,是将祖父名望坐吃山空的你吧。”这就是她说的今朝的吴家军不当也罢,她对吴曦说时,神色里竟令他觉得有种“汝妻子吾养”的嚣张……

    “完颜暮烟……”吴曦连连吐血,被千余人包围,情知今日走不掉了,笑着猛泼脏水,“川蜀天下,终不是姓赵、姓吴、姓苏、姓郭、姓林,它,它终是姓了完颜!哈哈哈哈。”

    吟儿一凛,不假思索:“你所能见与不能见之天下,都姓正道。”

    吴曦苟延残喘,仰天大笑:“正道?我和柏轻舟,哪个活得长?”

    “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让你又活了两个月也好,让你亲眼看到川蜀的结局!”吟儿的剑毫不客气地举起。

    “悍妇,我死后化作厉鬼,立刻回来带走你!你等着!等着!”吴曦猛然咬住衣袖,竟然藏了剧毒自尽,吟儿出乎意料不及制止,看他脚蹬两下便口吐白沫两眼一翻呜呼。

    吟儿一怔,上前摸他脉搏,果然消失殆尽:“也好,用不着再脏了我的剑,不过……就这么死也太便宜你了。”吃一堑长一智,反复确认之后下令,“将他的尸体带到武休关前攻心,战后大家再一起商量如何处置。”

    或是俯身太久的缘故,她站起身时一晕险些没站稳。禄老将军察觉端倪,赶紧提醒:“盟主,不如我将那斩凤台三字削去?”他估计她是刚刚打太久说太多,无病无伤、最多有点儿疲劳,但联想起吴曦临死前的样子瘆人,总认为那么不祥的东西还是消除为好。

    “用不着削,这附近类似地名太多,削不完。”这小女子摇头一笑,还是剑斗时那么霸气,“况且,宵小诅咒,何惧之有。”

    正待用吴曦尸体去给武休关的伪蜀军攻心、争取给盟军攻夺此关的胜仗铺路,海上升明月的信便到了,一封是林阡就快到褒斜道,比吟儿想象中和吹牛得还要快,另一封,则是曹王已然重现于武休关——刚逃出囹圄,便又遭刺杀。所以,吟儿竟然必须比预算中更早地进入关内救父……

    “禄老前辈,武休关内还有多少蜀军?”吟儿忽然想改变计策。带着吴曦尸体去武休关,不再是给盟军攻夺彼处的胜仗铺路,而是……借着攻心之效由她直接叩开武休关的大门、现在就将那里和平演变、反过来去给褒斜道的林阡做后盾!

    “大约还有三千。虽与我们不是一路,倒也有机会归顺。盟主,您以我为先锋,可有七成胜算。”禄老将军当即请缨。

    “好,两百人马留在这里收拾残局,并会合风将军、邪后,一起等候主公南下。其余人等,随我一同夺城,前事既往不咎,还有先登之功。”吟儿将此间消息绑在信鸽上回传,隐约已听见了那双饮恨刀的声音响起。胜南,从现在起,太白县已不是吴曦辖境,而属于宋,属于你,一旦褒斜道上的雷区除尽,不同于林陌只能带高手潜入,你可以统帅豪杰长驱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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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7章 曹王虎父无犬女(1)

    剑履太白,再指武休!

    吟儿意气风发向南疾驰,和来时单刀赴会完全不同——有拥趸了,可以对吴曦留在关内的守军软硬兼施里应外合,和平演变便可保无辜民众之安全;戾气少了,因为她在下一战不必杀敌,只需救父。

    这些年的阅历堪称离奇,金宋之间的界限不断地消磨,而只剩下善与恶的泾渭分明——谁会想到,这属于南宋的武休关,竟有个南宋抗金英雄吴氏的后人,伙同金国的右副元帅完颜匡,挟持了他们的政敌、金国中流砥柱曹王爷?而现在,她居然作为南宋的武林盟主,去救……

    不同于吴曦的高枕无忧垂拱而治,一直关注着林阡林陌行踪的完颜匡,早就已经打定主意,当他兄弟俩的火并从秦州辗转到大散关与太白县之间,就是他“刚好查到曹王下落”并屠灭曹王的战机。完颜匡自己麾下的高手们当然都听话;圣上临走前虽然没明说,但留下的五个大内高手四个都识时务,知道“不小心杀了曹王”是圣旨,所以和完颜匡心照不宣;

    难的是另外一个,也是最强的一个,完颜赛不,厚道得跟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心一意地要“为圣上救曹王”,倒也帮完颜匡迷惑了那个本来对他们带着戒心的孤夫人,还令她琢磨过,难不成圣上和完颜匡其实没曹王府想得那么奸恶?

    林阡刚追着林陌战狼抵达太白县北、风鸣涧与邪后在县中对付王喜、吟儿尚在县南剑斗吴曦之时,完颜匡便已然着手在武休关对曹王动手,先教一大帮人强闯囚牢劫狱,一旦曹王重见天日,便是对其戕杀之时,不过,完颜赛不和孤夫人比他预料更早就察觉出不妙,两派黑衣人在荒郊野地里自相残杀了起来。

    可惜的是,一边两个人,一边二十个,尽管曹王暂还未死,人数实在过于悬殊……孤夫人鏖战多时,仍然负隅顽抗,一心等高手堂克服万难前往会合,然而曹王府众将却迟迟不来,看样子是完全被林阡拖缠住了。苦等救兵不至,宣告上策破灭,僵持不下的结果只是给了宋军的海上升明月指示。

    “无妨,宋军进不来,结局改变不了,我方渔翁得利。”便那时,冷笑观战的完颜匡万万想不到,他观不了了!败报频传,先是太白县南禄氏叛变、竟直接把吴曦的尸体给甩了过来、扬言今日我代旧主清理门户,随后据说褒斜道上王喜一早就对风鸣涧投诚,声称自己先前是假意投降了吴曦,已帮宋盟清除了所有火药、竭尽所能戴罪立功……

    可叹,完颜匡一味设计林陌,忘记了对内奸的肃清。可是他完全想不通,吴曦的二把手、王喜怎么会是内奸!他要是知道吴曦是怎么驯服了王喜,决计不会这般的百密一疏。

    当武休关前尽是弃暗投明要争先登之功的伪蜀军,关内本就七拼八凑的吴曦拥趸们如何凝聚?对于他们来说群龙无首,对于完颜匡而言却是毛将焉附,眼看空中楼阁建起,眼看空中楼阁塌了——吴曦,他是这么重要,又是这般没用!完颜匡的精心算计竟陡然就付诸流水:若是连棋盘都被颠覆了,那还怎么渔翁得利?

    一直以来都看似声势浩大的伪蜀军,实际九成都是被骗,粉做的石头一击即碎。当禄老将军代表着南宋初期的吴家军越战越勇、惊得关内的有志之士心潮澎湃,当王喜带着从褒斜道挖出来的震天雷对武休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骇得关内的宵小鼠辈手忙脚乱……关内关外兵马的数量和质量不停地失控地此消彼长……都用不着风鸣涧、林美材、安丙多卖力,整个抗金联盟堪称泰山压卵之势。

    以向南而来的滚滚潮流类推,往北也是同等的波澜壮阔,吴曦之死,便像颗重磅炸药向着两个相反方向燃爆,以至于完颜匡连和曹王府临阵团结共打宋匪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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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颜匡勉强以一个吴匡的身份诓骗吴曦死忠死撑了一会儿,没到一个时辰就亲眼见此间版图从金消融成宋,而且好像还一圈一圈地往外围几个州府自动扩散……无力回天,心道不能鸡飞蛋打,眼看着是站不住武休关了,去囚牢附近收割曹王总是没错?气喘吁吁飞驰过去,便被眼前更意想不到的一幕惊呆……

    好吧他是被调虎离山了,被城外的禄老和王喜调虎离山、没发现宋军打武休关真正的领袖是谁,被远方的林阡和林陌调虎离山、没发现抗金联盟还有个人也得时刻关注。难怪吴曦死得这么轻易,难怪伪蜀军会突然就分崩离析,难怪林阡林陌没能如愿两败俱伤,难怪曹王到现在还没死,原来是凤箫吟插在了他连篇妙计的进程里!所以他的精打细算竟白白给她做了嫁衣?!

    就在孤夫人完颜赛不两人和完颜匡的麾下们苦战不休的时候,那悍妇带着寥寥几人到了场,一剑就干掉了正想对曹王夺命的一个完颜匡麾下,反手又是一剑推斥开迎头赶上的两个,其后惜音剑和蹑云剑心有灵犀突如其来竟并肩作战了起来,几十朵剑花快意互挽,迅疾将对面从优势打成了煎熬。

    完颜匡这十几个手下不容小觑,曾在邓唐摧毁过青城派的立夏、立秋、立冬剑阵,然而经过襄阳城、仙人关、短刀谷数战折腾,委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吟儿才不怕他们:“权当给我师兄们报仇……”

    “不错,曹王虎父无犬女。”孤夫人看见熟悉的“大道至简”,笑了起来。

    “是啊,强将手下无弱兵。”吟儿知道孤夫人一心效忠父亲,也报之一笑。

    她二人一个剑术灵幻一个剑法飞快,都是蹑云追风之速,交睫就有无穷招式倾泻。二月份双剑在蜀王宫里曾针尖对麦芒,没想到化敌为友时这般相辅相成,速度、力道、步法、意境都配合得无懈可击,几乎是一气呵成地将完颜匡的所有麾下都掀翻开去,叠罗汉一样地扫到完颜匡脚下,吓呆了他,许久才道:“果不其然……通敌卖国……”

    “完颜匡,你这小人,果然和吴曦一丘之貉,出卖王爷来对圣上邀功……”孤夫人怒不可遏骤生杀机。原本她还想着先和完颜赛不一起镇压不服调度的另四个大内高手,谁想到完颜匡由暗转明说出了这么一句找死?吟儿的怒气和剑法比孤夫人更快,刷一声“一剑无式”直接圈转过去削完颜匡:“求仁得仁,完颜匡你要战功,那就给你一个‘奋力护驾、壮烈牺牲’的战功好了!”

    “啊不——”完颜匡确实很想为了圣上挡刀挡剑、然后被圣上选作和元凶王爷政斗的大金第一人,可是……可是那我也得活下来呀!!

    剑还未到,完颜匡只觉整个世界的光都灭了……傻眼之际,什么权谋之术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才知道元凶王爷才是正确的,不入局和留痕应该选前者!至少能活到最后笑到最后!正自等死,听得斜路罡风大作、迫孤夫人和凤箫吟齐齐转向,完颜匡也不由得循声而望,原来远近的所有光线都被另一道剑气掠夺走了吗,虽还看不清楚剑主何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剑光已经将昏倒在地的曹王一个人完全笼罩,而把原先已救下他等待盟主处置的十三翼全都劈扫开去……

    “那是……”吟儿还在杀完颜匡没来得及分辨,孤夫人已觉察那不速之剑对曹王不利,时间太短而来不及再想,她飞剑而上边以招挡边以身护,然而本就战过数人气喘吁吁的她,哪里比得过那个全力而来而且实力本来就在她之上的剑主?砰一声响,血气四溅,那人尚未现出身形,便将孤夫人剑境悉数击穿,而与此同时吟儿也看见了孤夫人身上到处是伤的惨状……

    不容喘息,那个终于现出真面目的陌生男子,不知是曹王的哪个政敌或仇人所指派,竟趁着曹王府群雄被林阡封堵在太白县、趁着吟儿才刚回神而孤夫人剑脱手的间隙,再次朝曹王夺命,“王爷!”“爹!”当是时,完颜永琏却没有一丝力气,意识也只是才寻回而已……

第1627章 曹王虎父无犬女(2)

    吟儿果断放弃杀完颜匡,一剑携“似水似泽”和“如火如焚”之招,朝着那不速之客正反并行而去。在松下卧与伏羲氏的加持下,这一剑宛然已达曹王的第八层以上,剑心琴心交织一体,心无尘翳、天人合一。

    那陌生男子的剑原是要斩曹王,没想到在场还有另一个能与他匹敌的剑术高手,是以在最后关头笃定地做出了转向应战的抉择,不过他回过头时看到对手是这样一个白衣少女很明显愣了一愣,剑势,却已不可能改……

    须臾间,吟儿的面前争如有海啸山崩翻天覆地,直教她怀疑到底是自己不在最佳状态、还是说真就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是哪里来的高手,明明好像四十岁左右,内力却和巅峰期的父亲都差不了太多!

    没关系,我也不弱,刚好试试我在父亲的巅峰几成?吟儿兴之所至,遇强则强,当即持惜音剑强拖住他,也好让父亲能化险为夷。

    兵声渐近,那男人显然是单人入境并不愿逗留过久,是以眼神一狠,猛然加快加大了剑速,连环数招迭发频起、压得吟儿喘不过气,他以为吟儿退了数步就算认败,于是便转过身去再度追杀曹王,怎料吟儿救父的心念比他预料要坚决、厚积薄发的一剑不退反进又一次猛打回来……而他,正要转身再应,腿脚却被另一个苟延残喘的妇人抱紧,那妇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涣散着的目光无比坚决:“想杀我曹王……下辈子……”

    来不及转身,轰一声巨响,惜音剑已迅猛撞在他背后……

    他惊恐万分,若只是对那娇小女子轻敌也无妨,怎么也只是反应慢些、受点轻伤,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心脉躲不过、会受重伤……气急败坏,兽性大发,竟直接对着脚下这妇人狂吸内力自补,以求能够抵御攻击保全性命离开这里……所以剑响之后掺了一丝裂响,那个抓紧他腿脚的妇人整个人都像被他一瞬吸干……

    “‘无’是天地的初始,‘有’是万物的根本。既该观察初始的微妙,亦要留意万物的根本、道的边际。此两者为众妙之门,你且慢慢参悟。”“这一剑甚是快意,爹,您觉得呢。”吟儿起先没注意到孤夫人,这一招稍有仓促却出乎意料地正中那男人的后心,令她自觉酣畅无比,也令不远处的大内高手们好像见到了那个曾是人间散仙的曹王……

    而曹王却刚好在此时醒转,没看见那个夺路而逃稍纵即逝的陌生男人,只看到一个慌乱喊“孤夫人”的女儿,和早已倒下、就快四分五裂的、几乎快辨不出人形的孤夫人……

    “聂云……”完颜永琏猛然一跃而起,要运气给孤夫人治伤,抱着她时却根本毫无办法……这一幕,太熟悉,刺骨锥心的疼……

    那是剑断石他称吟儿“万恶之源”后父女二人的第一次相见,他像个耄耋老人,披头散发,脸色蜡黄,眼神游离,仿佛不认识她一样,明明她剑法是他一脉相承……吟儿心一恸,急忙上前:“爹……我来救她……”

    “你是谁。滚。”他是真的不认识她了,惨笑两声一把将她推开,其实他是真不知道她是谁,而他又是谁?最近这段时间,他虽不知道外界情况,却从心里看得到,为了救他这个废人,整个曹王府的侠士们都放弃理想、罔顾生命,前仆后继、飞蛾扑火了不止一个!值得吗,他凭什么!当初他为什么就不能权宜松口说以宋融金,只是他一个人低头罢了,至少能保得这些知己同袍们的理想和生命!!

    “爹误会了,她不是我……”吟儿百口莫辩。“滚!啊——”父亲那怒极哀极的嚎叫和嘶吼,好像一把利刃扎进她心里,使她觉得胸腹一阵阵紧隐隐作痛,勉强收拾了残局,收押了所有的俘虏,腿都软得几乎站不住。

    后来禄老将军和王喜接二连三地来了,她的意识都不是那么清楚,只听得他们问:“盟主,完颜永琏昏过去了,怎么处理他?”

    “先关着……”咬紧牙关,狠下心说。还能怎么处理,她不能再让林阡和盟军被诟病、不能再让金军和官军有话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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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发生在同一天,可是却好像经过了几个世纪。

    烽火连亘在太白县的青峰山一带,那里正发生着结局已定的林阡林陌之战。

    武休关早已不分内外,安丙将原本就是人质的凌大杰和忧吾思移交进来时,刚好遇到押解父亲到此的凤箫吟,连连赞誉:“所幸盟主去得及时,将那些外贼全都堵杀。”凌大杰没在俘虏里看到孤夫人,为之一震,果然坐实了堵杀是吗!?

    曹王明显还有些浑浑噩噩,直到被关进囚牢里还喃喃念着:“以宋融金,以宋融金……”隔着几道栏杆,吟儿想要探父,却黯然止步。

    凌大杰就在不远,听见时,悲哭,冷笑:“凤箫吟,以这个方式说服王爷放弃王妃,你满意了?”

    吟儿心一颤,记得地宫里凌大杰说过,王妃她昔年发毒誓:凡叛国者不得好死,死后永堕地狱,丈夫离弃,儿女不孝……由于“不得好死”和“儿女不孝”都应验,这些年曹王都一直死死地不离弃王妃的理想,如此才能维系着不教她死后变作荒魂永不超生……吟儿原先是不信鬼神的,现在再听却心惊胆寒,所以自己竟真是一直推动着父亲去害已经去世二十多年的母亲吗!

    “以宋融金,以宋融金……”父亲还在说,半天都是这句,其实不算离弃,而只是悔恨?吟儿听得出那语气,匆促所以他并不坚定……那就好,一定还有转圜余地,吟儿本是来救他的,又怎愿意当一个罪人……

    是的,吟儿曾经设想过,救了父亲,告诉他他和曹王府都已被金帝弃如敝履,那会是很好的金宋共融、父女握手言和的机会,可惜……还是被不速之客打破……

    “我会请求林阡,让我照顾父亲。”她缓过神来,心想父亲这个情况,若再不救治很可能会疯……当初逼着魏谋去杀林阡却害得魏谋自杀的魏紫镝就是前车之鉴。

    凌大杰倒吸一口凉气,举起手来半晌颤抖激动说不出,最终却还是愤然指着她鼻子怒骂:“恶妇!!你不仅背弃家国,且屡次辱父弑母,不忠不孝,泯灭良知,终有一日,会付出比王妃更重的代价。”

    吟儿转身看着凌大杰,默默听着,呆了片刻,终还是付之一笑:“结局不如人意,尽力就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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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当然不愿看到父亲疯癫,可当时的情况,再发生一次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吟儿虽脸上带笑,一腔郁闷没处诉,只能走出监狱等林阡回来说,然而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忽然觉得两侧的灯光越来越飘荡,接下来天旋地转,扶着墙壁也站不稳,她不得不停在原地,可是却克制不住地吐,为何会有这个感觉,全身的骨头像被什么拧碎……

    “盟主……”“主母!”门边上的狱卒发现不妙,纷纷上前来看,忽然一起惊恐:“吐血了……”“身上也有……”

    吐血?身上……也有吗。怎么会?我并没有受伤……吟儿视线越来越模糊,整个人说不出的异样感觉,最近不知何故总是这儿疼那儿乏,可别被诅咒多了真的哪里出问题啊……

    “不要,不要死……”一种大限将至的感觉压上心头,她本就是怕死之人,又刚目睹过轻舟病逝对林阡的打击,如何敢死,死撑着想不倒下去,可身体却越来越沉,“别……千万……千万别告诉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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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不知强调了多少次,再醒来时,发现已经躺在林阡的怀里,他似乎才回来不久,战衣不脱地伴着她打盹,看他脸色很好、听气息也很平稳、好像没受什么伤,那就好,他的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笑意?看来陇陕川蜀都已平定,而她,比昏倒之前精神好得多了,想来应该也只是累的吧……

    这一战,当林阡把高手堂牢牢地拦在了青峰山,吟儿把宵小们死死地压在了武休关,他们都做到了给对方的难度降到最低,可是显然也都把自己累得不轻。

    吟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感觉出自己没病就轻松不少,看自己的衣裙好像都换过,也不知林阡到底知道自己累昏没有?知道的话,估计要将她训斥一番……

第1628章 几度逢人叹武关

    吟儿张头看窗外月上中天,正在心中计算睡了多久,谁知动了动林阡就醒,脸怎么变这么快?笑意立刻就敛了,语气也无比严肃,暌违已久的盟王说教:“你可真是豹子胆!一个人剑斗伪蜀军不够,还要去单挑金国大内和蒙古武士?”

    他虽同意了吟儿在太白境内的行动,却也没想过她一个人去打一千,更在干完架后马不停蹄地又去武休关下战书……听到两份捷报的那一刻他差点懵了,这女人敢情用第八场秦州会战对他截胡!?

    “凤胆,凤胆……单枪匹马是我对蜀军表示诚意、也是害吴曦掉以轻心接近他干掉他的最好办法……慢着,蒙古武士?”吟儿笑着,忽然愣在那里,那个剑法超群的不速之客,身份吻合完颜匡的上策,但作风的不留痕特色,又很像是元凶王爷指派。不过,林阡现在却说,那是蒙古方面的高手?

    他点头,告诉她那个最后出现的剑术高手正是来自大蒙古国:“短刀谷之战以后,宋恒就是被那人给打伤的,吐了好几天的血。我最近一直在关注着那帮人,所以……”

    吟儿蹭一声一跃而起,杏目圆睁,极是在意:“你抓到他了吗!他虽为人歹毒,剑术极是高明……”

    “别乱动!吟儿……”他摇头,抬手轻柔将她按了回去,眉眼中全然疼惜之意,“哎,其实,你不是一个人打的,是两个人、甚至三个.……哈哈……”说到最后居然一脸……慈爱?!

    “啊?”她一愣,没看懂,这是什么表情!

    “这条林家小龙女,给我生得好看点。”他浅笑,拍拍她的小腹,十个月后是龙年啊。

    “……”缓了很久,吟儿才总算意识到,最近总是这儿疼那儿乏的根本原因……

    他闻讯时其实也很吃惊,最近她呕吐过不止一次两次、反应严重到连血都吐出来过,就算这样她还迷糊得不知道自己身体,哪像个已经生过两子一女的母亲?不过也不能完全怪她,因为她的脉象一直紊乱,饶是樊井也结合症状诊断了许久才给她切出喜脉。

    “不会丑的!”吟儿大悲大喜,挽住林阡臂,倚他怀中娇娆笑,“有个仙女一般的娘亲呢…...”

    “仙女?悍妇吧。照着这架势,怕是要给我生十个出来。”林阡笑着抹她鼻子。这位孕妇实在比往年还要彪悍,据樊井说孩子在她腹中还不算稳定,她就凭王者之刀和惜音剑打遍了陇陕和川蜀无敌手。掐指一算,应是大圣山那晚来的。

    “总之现在至少有一个……给它起名‘忆舟’吧?既谐音益州,也是希望轻舟转世回来。”吟儿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红润。

    “嗯,得问问轻舟,愿不愿做你女儿,哈哈。”虽然从日子算,它不可能是轻舟,但吟儿说是,林阡也就只能说是是是。时隔数日,林阡提起轻舟时总算不再悲伤。

    “不管这个是不是……我要给你生十个,把小猴子和晋儿都生回来。”她也暂时抛却了亲族带来的痛楚。

    “一言为定。”两个人相互依偎温存,一时间所有的纷扰都远去。这意外之喜的林家小龙女,真是对他和她最好的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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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他带她到连云栈道与褒斜道交会的三岔口,赏看那两山夹水、中空一线的雄险格局,给她讲述若干年前金兀术入侵兴元府时,就是在这武休关一带吃够败仗死伤惨重。

    “打败金兀术的,正是吴玠、吴璘两位老英雄吧……”她望着百川汇聚于山谷震响,回头看林阡点头沉默不答,忽然也有些伤感,那些滚滚东去的壮志,终究在转了几个弯之后倒流,“吴氏满门忠烈,怎就出了吴曦那种卖国贼!对了,吴曦他……”完全清醒后她终于记起吴曦。

    亲眼看到父亲被吴曦害得那般,叠加在所有的新仇旧怨之上,吟儿恨不得提剑对他多刺几个窟窿,前提是林阡马上带她去找他尸首。

    “盟王,盟主,打下武休关后,官军已将他五马分尸……”禄老将军上得前来,他似是一直在这里等林阡的。虽然对吴曦怒其不争,到底也因为旧主的关系,哀其不幸,痛心疾首,是以一边说着,一边叹了口气。

    “……”吟儿想到那场景差点没恶心反胃,缓过神来,正待上前相迎,忽然却看出,这禄老将军不仅是来凭吊旧迹和汇报战况的,更加是带了几个志同道合之人前来辞行,“禄老将军,怎么,要走?”

    “本就是山水中人。”禄老面带愧疚说,“误以为少主要补天裂,谁知自己参与着捅了个大篓子……所幸还能将功折罪,此间事了,也是该走的时候了。”

    “身在此山,不知者不罪。”林阡问道,“晚辈倒是有些好奇,禄前辈明明能征善战,为何志向却在山水田园?”

    “实不相瞒,盟王,家父曾跟着几位吴将军,打过那场赫赫有名的武休关之战,确实大获全胜、金军死伤过万。”禄老叹了一声,“可还是那群外贼,为了复仇,没过几年又到这里烧杀抢掠,屠杀了许多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而当时川军内部却忙于争功以至于贻误了救援……家父不愿与一些人狗苟蝇营,所以便拜别老主公离开了军营。他立下的家训是,平日莫要丢下武功韬略,若是国家需要你,那你便义不容辞上,但仗打胜之后切忌争功,继续回到田园平和度日。”

    “这家训好,对得起‘武休关’这三字。武,以战止战;休,功成身退;关,胡马不度。”林阡悟道。禄老点头,相见恨晚:“不错,正是这么理解。”吟儿笑起来:“也要拿来做林家的家训。”

    送别了这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老将军,不由得谈起这一战的另一位居功至伟,吟儿说:“那个……王喜,二月诛吴的时候,最后一刻向我们投诚。没想到这一战也是最后一刻……”

    “邪后和风鸣涧刚到褒斜道不久,他便做内应帮他们剔出了不少火药。”林阡点头。

    “见风使舵的本事实在很强,反戈一击的时机精准。”吟儿冷笑。

    “风师兄说,王喜并非如表面上那样最后一刻才投诚,他一直都是沔州都统司的人,只不过儿子被吴曦下了慢性剧毒,才不得已潜伏进去做内应的……”林阡说,“却可惜,夺下武休关后,王喜的孩子还是未能救过来,毒发身亡了……”

    “吴曦那个败类,五马分尸都便宜他!!”吟儿的眼圈霎时红了,对王喜的偏见也一扫而空,虎毒不食子,那孩子的生死不可能是王喜自导自演,将心比心,她也会为了孩子忍辱负重。

    那时吟儿思路被对吴曦的仇恨带岔,忘记去考虑王喜是否一直和安丙有联络、王喜是不是就是安丙说的临阵才投靠过来的那个义士。

    “就事论事,王喜的沔州都统、节度使之职,还是保留着吧。”林阡显然也体恤王喜刚经历丧子之痛,他看得出王喜对那孩子是真情实感。

    “嗯,且说说你吧,据说你在太白县北就打败了川宇和战狼他们,所以,其实不需要我在褒斜道和武休关开山凿路?”她心里发痒,想知道那边的战况,可身边这位主公,不居功也不居功得太过分了,居然会把他自己的武斗情节只字不提?!

    要知道,封寒、卿旭瑭、薛焕、林陌、战狼、高风雷、曼陀罗,都在那里啊。吟儿想,那里应该是激烈的,轰轰烈烈的,篇幅长得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怎会不需要你。其实,我和独孤两个,对付他们七个,还是不占优势的……一不留神都能被他们溜走,还好独孤的残情剑厉害。”可林阡却一句带过,毫无描述,继续夸她:“结果,你让伪蜀一息之间分崩离析,川蜀陡然全都成了我军的主场。我哪还需要和独孤两个人偷偷械斗,直接招呼着风行率军就打过来了。以多欺少没有公平打完,高手堂寡不敌众只能往北遁逃……待我兵临武休关城下,却已无战可打,实在是毫无意思!不提也罢。”

    “无战可打?林阡,拜了渊声为师,你尾巴随他翘上天了。”便那时斜路响起一个不太熟的声音,阡吟二人都是一惊,林阡当即将吟儿护在身后,吟儿却是很快反应过来,笑:“天下第二来了。”

第1629章 风流犹拍古人肩

    “天下第二来了。”吟儿笑,想起此人先前暗暗在陈仓闭关,神功既成,怎能不光临这明修的栈道。

    “谁?第二?!”肖逝双眉一轩,他原以为凤箫吟嚣张,正想听林阡解释说她年轻气盛不懂事,没想到林阡居然嘟囔了一句:“我就说兴元府不该连个像样的对手都没……肖前辈……”外表好像很谦逊,骨子里比凤箫吟还狂?令人厌恶,何况本就有私仇,那便是就地比武的理由!

    “渊声升仙,玉皇山论剑可作废了!”肖逝年纪大了也不懂事,整一个气盛张扬的狂生,“林阡你且试试,掀天匿地阵和我哪个更难?!”话声未落,“剑”就出手,直朝林阡伫立之处冲灌——

    难得的是这老头子前一刻还语带敌意,下一刻就剑平气稳、意境中正……脾气和剑气一样收放自如!

    林阡急忙带吟儿接连后跃数步,饮恨刀上手就得打“天地车轮,终则复始,极则复反”,教吟儿顷刻意识到肖逝原来竟能匹配到林阡第十层甚至以上?那也就是说,正常肖逝便可比肩魔态战狼!

    “这便是渊声的‘万敌不侵’么……”肖逝连连称赞,更令林阡发现,肖逝前几剑居然还有保留,因为他只是想试探林阡在渊声那里学到多少;而在发现了渊声帮林阡优化招式、活化内涵、一体化了所有境界之后,肖逝长叹一声“难怪他活腻自尽,原是有传人了”随后就开始强攻猛打“可他传人害死我传人!”实力毕露,更上层楼!

    吓了林阡一大跳:“独孤他怎么了?!”什么时候害死你传人的,昨天才刚和他并肩作战过啊!

    一走神,衣袖险被斩开一幅,定睛一看那哪还是衣袖、分明已被肖逝的剑气取代,好在林阡眼中万事万物都缓慢,才不至于被潜伏到袖口的剑气伤害,瞬然屏息静气、平推“一道神光万境闲”,驱遣开所有杀机,并回击无穷刀象。那大约是……饮恨刀第十一层了?

    肖逝为洞穿林阡这一刀似乎动了一番脑筋,但迎刃而上之际、虽费时却并不费力,反手掀扫无垠剑气,一如既往端严正派,并具“飞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之雄风,果然是在边关战鼓声里心高气远地参悟而出。

    久矣,他才有空回答林阡上一句关于独孤的问话:“泯然众人,等于死了。”当初肖逝就是在大散关憾别了爱徒,现在他所参悟出的“保管能够打败渊声和完颜永琏、霸占天下第一”的旷世剑法,独孤清绝显然是再也没有心境学,因为这套剑法必须“没有感情只有剑”——

    果然,在他手上观,高屋建瓴也高不可攀,冰清玉润且冰冰冷冷。

    却看林阡毫不逊色,沉猛数刀飘忽奔袭,好像在说你喜欢解决难题那好那就多给你布置几刀……彪悍的思维操纵着坚决的手,怎就能把千军万马打成了行云流水,“心能转物,竟已明心见性了吗。”肖逝蹙眉,哪允许林阡这么快夺去自己的主动权,遂放弃前辈架子不遗余力,一剑叠着一剑冲他削斩如电,绝世神剑层出不穷大放异彩,过程中对面却一直不说话,只回应出一刀刀霸悍而绵长,时而被剑意遮挡时而又盖过他光芒,“好!好!刀虽好,就是你人哑了吗。”肖逝愈发过瘾,心念一动,这小子的成就会比渊声更高……

    林阡哪敢说话,越强的招越不稳,一走神便容易出现失误。奈何这样一来肖逝更加误会他狂妄无礼,一旦肖逝全力以赴,林阡也休想轻易占上风。

    相互急逐二十回合,肖逝林阡都是平手,意境竟还异曲同工——

    起先还能各自稳扎稳打,一个淡然施“走马川行雪海边”,剑气里争如旋着冰川;一个静谧展“水浮天地寄虚空”,刀境中仿佛荡漾沧海;是各取水之动荡与浩渺。

    不知怎么就一起激化,一个抢“千峰万岭雪崔嵬”,指尖捏着雪的势;一个夺“漫漫大地盈天雪”,腕底透着雪的亮;古朴苍然与干净大气居然也能争执不休。

    吟儿在林阡披风下面气都来不及出,心想,其实他俩算同一类人,千锤百炼、触类旁通,随着年龄增长不停地积攒经验,直到炉火纯青、臻入化境……不过,林阡还是走了捷径……

    对攻澎湃如潮,最急促时内力一瞬就相互撞了三四次,打得对方刀剑里虚无缥缈的东西都好像要掉进现实里来,吟儿终于再得空探头看的时候,肖逝是一剑“天山雪后海风寒”依然还是雪,而林阡“驾山卷起雪千堆”是雪其实也不是雪……吟儿想,他俩一个在削天山,一个在摧海潮,剑是根源于天山之高反复登攀笼罩大地,刀是借助于海潮之高不断扩充开辟新天。天山浩瀚而苍劲,海潮壮阔而繁华,前者之高,遥不可及但万古恒定,后者之高,虽可名状却不断更新。老者的每道剑气都能够契合环境,年轻人则将万物都赋予了他自己的影。

    所以,肖逝性格鲜明但能使剑法达到大方无隅;而林阡,终究是红尘炼身而大道在心。到四十回合左右,他俩风格便已越来越不同,却还有一点是一样的,世间再难出第三个了……

    “她碍事了,扔下再来。”肖逝好几剑就快刺到林阡都因顾忌吟儿而转向,同样的,林阡也是好几刀就快割伤肖逝却因保护吟儿而收手,胜负因为她这个变数越来越不明确。

    “多谢前辈……”林阡一喜,腾挪辗转得久了,他原本就怕吟儿受累,虽知肖逝不可能伤及无辜,但也怕自己饮恨刀不长眼,刚好看见个阁楼在高处便将她安顿在那里观战:“吟儿,等我回来。”

    “嗯。”她发现这地方视角更好,正好可偷学消逝几招,摩拳擦掌求之不得……

    没有吟儿束手束脚,肖林两人便放得更开,山路上一忽是陨石如雨,一忽又狼烟冲天。褒水旁瀑布飞流,有时竟忘记方向。她明明站在制高点不动,但千江百岳、天地日月、往来古今,好像都被他们的刀剑收拾着推到了她的眼底翻来又覆去。千古风流游荡于万里江山?不过是小鱼小虾在泥潭里打架,使她忍不住凭栏狂气大发:“古水今楼齐入阁,我为主、风云为客!”

    “是你打的吗丫头!”“我看到的算我!”肖逝和吟儿对起话来,林阡却仍不敢走神。他现在唯一不会的战技,竟是出道时唯一的看家本领“一心二用”!敌人之所以多半都看不出,只是因为他大多时候都用不着双刀齐出。

    如今的林阡就好像一张梯状条带,存在的意义是给当世英雄战力分级,譬如林陌能到他的第二层,高风雷可以到他的第五层,薛焕可以到他的第九层,战狼入魔需要他在九、十层之间跳脱变化,对战曹王府所有高手他能随意切换、游刃有余……不过,姜还是老的辣,眼前霸占了南宋数十年剑法之冠的天山肖逝,由于多年来隐居世外从未放弃过对剑道天道的追求,使得林阡必须往十二层以上攀援才能勉强抢到先手。林阡想,也好,看看我自己,最多能稳定打第几层?

    一剑凌霄而来,出袖云雾浩荡,一刀破空而去,放手风雷磅礴,这一息之间交错而斗的,正是肖逝虚实并济的“秦时明月汉时关”和林阡动静相宜的“明月光寒万象空”!

    天摇地动,一霎山谷间龙吟虎啸,夜幕竟好像在午后就要被震落,偏是这战局中心的两个人和一对刀剑最为安静,力道、招式和意境全都在默默地相互荡涤。这对明月,谁雌谁雄?倏然见林阡在最后关头跃升,才教肖逝明白他还有力道不绝,明明自己的剑气已将他前招完全消磨,想不到他后续刀法又呈现出一大片更广袤而又奇异的景象,好像是……月色琉璃下,莲花处处开?

    肖逝惊异之下,仓促拈来一招,堪堪将这刀接下,正待探求这最新意境,忽然两人对撞出的飓风将林阡的假发给吹了开来……原来如此!“难怪物我两忘到这般好,原来已皈依佛门、得到这清净澄澈……”肖逝还没夸完,就夸炸了……

    林阡大概因为本能的关系想去拉回这假发,一心二用了!

    刚好这一刀必须承负第十三层以上的意境,一心二用如何能稳!直接没接得住肖逝本意自救的这一剑,因为林阡乘胜追击的这一刀全都打偏!!

    肖逝眼如鹰隼,虽不知为何林阡这一刀会打偏在自己身后山石,却知道这是他无心暴露出的破绽,顿然腾身而起,一剑强攻而去,既是试探也是冲击,瞬间弧光铺天盖地,但林阡闪得及时之至,向侧一避教他未能命中。

    然而就在那时,面对着肖逝的顺势再斩,林阡突然又打出个多余的招式来……高手对招如何能有丝毫破绽、何况是一下就被对方探出两个?最终林阡为了躲开这第六十回合的肖逝之剑,一连往后退了十步开外,差点没失足掉进山坳里,所幸临危之际被肖逝一手挽起来。

    “林阡,你是天下第一……”肖逝笑而收剑,将林阡拉了上来,一股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架势,“不过,是三十年后的。哈哈哈哈。”自从环庆火楼和渊声和曹王对决,肖逝很久没拼得这么满头大汗,看林阡手上有血脸上也全是热气,肖逝很满意这次的比武结果,遂没有逗留,笑完就走。

    “怎么回事,手流血了吗!”吟儿吃惊地没等林阡回去就先下来,五十九招她还抱剑观看,坐等胜利,谁晓得林阡临阵出岔子,莫名其妙在误中副车后好不容易补救回来又多打一招!看来日后她还是得帮他好好净化根基才好……

    “没事……”林阡憨憨说,似不觉得疼。

    “糟老头子高兴坏了,一定会马上追着我独孤大侠传授这几剑了!”吟儿悻悻望着肖逝越来越小的背影,他这也走得实在太快了!起码跟我这当代剑圣打声招呼啊。

    “不是很好吗,就要让他看看,他对独孤的评判是错的。”林阡嘴角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三十年后,独孤定会打得比他好。”笑还未消,肖逝适才站的那一处,忽然有块摇摇欲坠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还是滑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山道上。

    “这是……”吟儿记得,林阡的第一个烂招虽误中副车,却就是打在肖逝背后的这块石上,其实本来对林阡来说还算是歪打正着、因为石头的坠落会和饮恨刀一起对肖逝形成夹击……吟儿忽然醒悟——所以林阡的第二个烂招,又打在同一个地方并非失误,而是为了是帮肖逝拦住天降灾劫、不然当时那石头就不是滑落而是崩落……虽然不好说那样一来结局到底是什么,可肖逝绝对不会毫发无伤地走!

    这当儿吟儿满心都是释然和喜欢,在得知真相后情不自禁地亲在林阡脸上:“好啊,胜南!你真的可以独当一面了!!”

    “还用你说,我是主公。”林阡气息还有些不匀,回头来笑睨了她一眼。

    “什么主公,分明小和尚!”吟儿忽然一把抓过他还未戴稳的假发,巧笑倩兮,明眸善睐。

    “女施主,请自重……”他配合地装作一副心系佛门的样子,继续打坐,实则修复。他和肖逝的这一战,虽掂量出了肖逝等级,却确实是前所未有地累,感觉第十三层就是不能一心二用情况下的极限。

    “小和尚,你……”她呆了呆,持着假发,鼻子忽然一酸,是自取其辱吗,她真有点怕他无情无欲,最后虽然武功天下第一了,可是也对女人不是那么在乎了。换作往常,自己亲了他一下,他怎么也会回敬一下的啊。

    “别多想,心恋红尘,早还俗了……”他看出她眉间的忧郁,赶紧中断了恢复,站起身来马上回敬了她额头一下,尔后便跟她索要起假发,“我虽有佛性,却不戒(谐)色。”

    “先不戴。”她噗嗤一笑,终于展了眉,“你好了吗,好了就跟我打一次,撇开头发莫去管,堂堂正正不走神。”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不能让你觉得无趣,以为世上没什么对手了,然后像渊声那样活腻、自尽。”她微笑,惜音剑已出鞘,“而且日后我要净化你,就不能让我惜音剑怕你饮恨刀。”

    “不行。那也不是现在。”他严肃地拒绝,“我力道太大,你倒是能躲过,可若是把小龙女给震没了?”

    “那就都别用力,只凭招式来打。我是代父亲战的,玉皇山论剑,他和肖逝并列第二。”她摇头,郑重地继续向他求战。

第1630章 最喜娇妻耍无赖

    林阡一听曹王曾是玉皇山论剑第二,面色便明显起了变化,肃然答应了吟儿的求战:“可说好了,我怕伤了你和孩子,限定十招,点到即止。”

    “行,你让我八招,给我打到父亲最爱的那层剑境先。”吟儿却当场耍赖,说她需要八招预热。

    “……”林阡差点没被她给气笑,“姑娘,缠着我硬要比武的是你,把比武压得短都不能再短的也是你?”

    “父亲要比武,孩子要短,我有什么办法。”吟儿自己都忍不住笑,忽然正色,当即起舞,“仔细数,别到面前了还走神!”

    “悠着点。”于是这场特殊比武,前八回合真是她一个人的表演,他坐在一侧正好可以恢复精力……先还凝神调匀气息,猛然眼球都被抓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吟儿剑法比上次看见得还出色,堪称脱胎换骨焕然一新,不仅保留了过去的灵性和锐气,还削砍了许多不必要的枝节,暗暗透出些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的感觉。

    大叹惊奇,却也不奇,他早知她生来就是这块料。如果说肖逝和他都属于后天磨炼型武者,那她和渊声一样都是上天赏饭吃的天才,参悟剑法都靠随心所欲,出手之后偏能妙到毫巅,何况,最近她还受到过曹王那样的大师指点……

    开始以为只是用作热身的前七剑,铺展开的全是出乎意料波澜壮阔,风花雪月和反风花雪月,被一剑无式和大音希声容纳得恰到好处,林阡在旁全神贯注,仿佛能欣赏到吟儿自小试锋芒、到扬名江湖、到统一武林、到统帅群侠百万剑指天下的一整条征战之路,后来战路和她的身影都若有若无、幻化作五行阴阳六十四卦,第八招末,战意乍起,对他的挑战铿然开启、毫不留情地说来就来——

    但这一剑,沉淀了心境看,根本就不是吟儿发的,对面俨然闪现出一个须髯如戟、仙风道骨的男子,手持冥灭背负青天遨游山海,偶尔揽一蓬流云随意舒卷——那正是曹王最爱的一重剑境“击水三千,扶摇九万”……

    林阡不自觉地刀随意动,瞬然驾驭起饮恨长刀,以“湛然数镜平如砥”推斥,如此方能够与之匹敌;对面剑术果然超脱,到他眼前时实际的东西都已散得差不多了,虚幻而缥缈的剑意如同林泽之间清幽上腾的蒸气。原还万籁俱静,倏忽琴弦拨起,最初平和安静的蒸气一息之间变得动荡,犹如千军驰突万马奔走牵动得黄尘滚滚整个九州都倾倒入海!

    他看懂了对方的奇思和妙手,怎敢怠慢却也游刃有余,立即把“庄生晓梦迷蝴蝶”全盘推翻后取之五六蕴入刀中挥斩,足矣!

    白衣黑袍擦肩而过,血光骤暗雪色暴涨,对手彪悍而变幻的剑术被他一刀直接收容,也便是说,就算曹王在他面前这样打,他也能针对性地这般拆解——“所谓鲲鹏,虽背若泰山之大,大不过天;虽翼若垂天之云,终须御风,方能盘旋。那我饮恨刀就来做天,就来做风,凭的就是一个‘忘形泯踪迹’。”

    “无形无相,自由自在,你是万象,万象又不及你……”她虽被他终结,却也觉被他烘托着,一起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

    “吟儿,是要跃到这一剑上面看,才能将这一剑巩固了。”天地几龙战,风云惟鸟还,万象纷纷来去,一时并入刀剑,这一回合俨然是夫妻二人的相互成就。

    “明白了,决胜局,看招!”她提醒他时,剑法燃起专属于惜音的镇魔正气,轰烈蔓烧,势不可挡,明艳如霞光,快意似火浪,千般热切汇于前,林阡不由得一怔:“这不是曹王了是你啊……”话音未落,琴声何来?斜路又多了一路清微淡远之意,似能见薄雪与清泉流于石上……正反两路软硬兼施地朝饮恨刀迅猛压制,哪路都得接但哪路都不能小觑,委实考验林阡的弱点——一心二用。

    这丫头太会剔人弱点,这一招从构想上来看,当真能够置他于绝对劣势,教他相信了她先前所有的单刀赴会、浑身是胆、千军万马中取敌首级犹如探囊取物……

    好在,世人眼中的一瞬,他能够自行放慢,拆成无数个慢动作,所以来得及对实力不足以危及他的她各个击破。那就先选左路吧,先灭了火,再去管右路……

    正当他认认真真分解左路时,不经意间她的脚被地上碎石一绊,竟连人带剑朝他加速撞过来,惊呼一声霎时剑境大乱……

    那一剑陡然只剩下表面的猛厉,被他握在手中时已是强弩之末。

    那一剑他几乎没用力拦,将刀随剑一起掷远之后,他被她一下子扑倒在地当肉垫,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承载她。

    那一剑他本有无数种姿势可以正面终结,可他想用一辈子、每天告诉她一种:“吟儿……我输了,刀都被你剑打飞了。”

    他被她压在底下毫无抵抗,一两个不知道的远远路过,望见个和尚与少妇这般,都叹世风日下。

    “好。玉皇山论剑第一,依然还是我。”她起身,拾剑笑:依然还是我,两招制敌的神话。

    “头发赶紧先还我……莫要玷污了佛门。”他无所谓,发现远处开始有人,赶紧向她讨要假发。

    “胜南,跟你说个请求?”她却还抓着假发,似乎有什么条件。

    “不要说‘请求’。”他蹙眉,不愿看到她请求自己,吟儿,你就算要我去把天给你扯下来,我也愿意去。

    “我想……”她却欲言又止,眉间又现忧郁。

    “孤夫人,我过气给她吊住命,是生是死看她造化,目前她可以不关在监牢。但是,别人,不能再放了。吟儿,不久战火会被我大幅引去山东,川蜀后方不能再教你辛苦。”他很快意识到她想说什么,按住她的双肩,认真对她说,“除了镣铐之外,吃住都按正常的来,如何?我会教军医们去诊治曹王,你也是对他的一剂良药,可以常去陪伴,不过……切忌伤了自己,若凌大杰执意不肯原谅,那你便等我回来再靠近不迟。我,不想再看到昨夜我回来时你的狼狈样子。”

    “这也是目前能做的最好了。嗯,那就先这样,待你安抚完山东,再说……”她点头,他其实给她想得已经很周到,她知道他虽军务繁忙却也已探视过高手堂的所有人并作出了不杀、善待甚至救护的指示,那有大半的原因是因为他早就承诺过她会和她一起视他们为亲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久矣,她才缓过神,“昨晚我的衣裙,其实是你换的?没吓坏吧……”

    “一直抓着我说,‘千万别告诉主公’。可那时我见你受伤还逞强,真想冲到牢里去、把凌大杰吊起来打。”他极力收敛情绪,不想再回忆昨晚他看到她虚弱时的焦急和恐慌。

    “凌大人是无心的。那你……什么时候去山东?”她噙泪微笑,有人疼真好,若是一生这般与他比肩就好了,就可惜他终究有更大的天下要去闯,她虽想寸步不离,却还是有所束缚,“等孩子稳定些,我可去找你。”

    “先护送你回短刀谷,再看看陇蜀形势,尔后决定。”林阡说,山东之乱其实他这个系铃人越早去解铃越好,但他必须看准了西线彻底无事才能走。既不能让前期的仗白打,也不可教吟儿留守川蜀太操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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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并肩走一段,仍然是十指紧扣。

    便那时十三翼来迎主公主母,风鸣涧抢着上前连连抹汗,说有十七八个民众来讨要损失。

    “为什么?盟军不是一直秋毫无犯吗?”吟儿一愣,忽然发现林阡面露窘色。

    “主公他昨晚情急下令,将和‘斩凤’相关的地名全都抹了……”风鸣涧说。很显然林阡昨夜看吟儿昏倒,在樊井还没诊断出病情的情况下,怕斩凤台之类的诅咒对她不利。

    “荒唐!”吟儿无奈,以盟主斥责青面兽的语气,回头怒怼林阡,“落凤坡怎么办?你也要去抹吗?!”附近类似的地名太多,她也不知道这边的人跟凤凰有什么仇!

    “与其写些斩落动物的,还不如立些碑石,记载群英忠魂,大家说对吗。”林阡一边这么自以为服众地说,一边还是得乖乖对民众道歉并交损失费,不够的话再跟吟儿这边借点来凑。

第1631章 成者为王败者寇

    形势一片大好,林阡却不急着去山东,虽然他早就想去。

    “陇蜀形势,还有必要再看”吟儿奇问。

    “有。”林阡说。

    开禧三年夏,经过阶成和凤四州、大散关、仙人关、短刀谷、秦州、武休关所有战役之后,金宋西线大局已定,由林阡饮恨刀划定“环庆平凉凤翔”之界。

    甚至,就连原本战火波及最少的这三个边界,与宋盟友好或归属于宋盟的“盛世”、“越野山寨”和“南方义士团”等势力都已开始轻易对当地金军驱逐直教金军闻风丧胆,我军到底还要怎么退

    不过,终究有术虎高琪、完颜纲、完颜瞻那样的能人志士,坚持活跃在秦州凤翔一带,暂且寻找角落与宋盟分庭抗礼但有国土,忍辱何妨

    相比之下,盟军最大的胜仗还在最早完胜的陇右,那也是历年来最为拉锯之处。如今,那里只剩移剌蒲阿一支残军在定西会宁的边缘流窜,孤掌难鸣。但百里飘云太了解这个知己良朋,早就对身在定西的越风说过“小契丹的性子倔,定会坚持到最后一刻。”也因为过去移剌蒲阿对他的救命之恩,飘云希望越风若能对其采取生擒是再好不过。

    即便如此,林阡仍不能完全放心“吟儿,陇蜀形势,是曹王府自戕、便宜我们的。”他当然不怀疑曹王府自戕的真假,却难免因为胜之不武而居安思危,“虽说我们的屡战屡胜是靠勇谋没错,但比想象中轻易的完胜却是借了敌人的权斗;反过来想,我们自己,难道就没有类似的缺漏你爹原本在我们的短刀谷关押,莫名被劫持到兴元府受这罪和苦,王喜虽说是为了孩子,却有数日都杳无音讯,他自称一直心系家国,可中途当真没有纠缠过名利”

    吟儿听时眼圈一红,父亲他恐怕也想不到,胜败本是兵家常事,平生第一次惨败竟就万劫不复缓过神来,她也明白林阡的意思,王喜现在只是因为戴罪立功和丧子之痛被宽恕,此人到底是否从一开始就效忠川军、效忠到什么程度,其实还待细查,这也决定着川军还要多久才能成长到林阡愿见。

    “父亲他,其实也是被川军的权斗所累。”吟儿想彻,不禁冷笑,“吴曦一人,竟在金宋各自的权斗里都撂了一脚,还给两国的宵小们架了座桥”

    “吟儿我暂时不走,一则是想把一个至少七成稳定的川蜀交托到你手上,二则是要看到,曹王府是真的起不来了。不仅西线他们没余力,将来去山东开辟新战场,我也要防止他们死灰复燃、东山再起。”林阡说,他最忌惮的,除了自身的缺漏,就是唯一的对手,林陌领导下的曹王府群雄。

    “我想起三国时候的诸葛亮和司马懿。你就像那诸葛亮,最希望司马懿被魏帝永远投闲置散,如此这般,你的北伐便好打得多了。”吟儿笑。

    “这般说来,倒有些像。”他也笑了,确实巴不得完颜一辈子糊涂、永远把曹王府群雄当成仇人排斥在外。

    然而,有真才实学的司马懿,即便投闲置散也有可能是装疯卖傻,而那位完颜,又是个非常善于权衡安内和攘外的帝王如此,曹王府有无可能再起,反倒给西线和东线的局面增加了不确定性。

    “刚巧说到三国人物,却不知张飞怀孕了,能否变成赵云呢”他忽然没头没脑来了这样一句。

    “啊”她脸一红,忽然领会,却装没听懂,“瞎说什么呢,张飞大老爷们,怎么可能怀孕”

    他笑着,吟儿的莽撞比昔年少了,并不教他太过担心;西线的变数其实只在,完颜犯浑到什么时候。

    今次完颜之所以犯浑,既因完颜永琏的受辱过于冲击,也因吴曦的嚣张溢出天际,还因完颜匡的憨厚感天动地,更因曹王府群雄的脱缰不可思议

    而完颜他犯浑到了何种程度“可用曹王府的惨败对整个大金温水煮杀,没几年完颜就会后知后觉地发现,非但曹王府树倒猢狲散,整个大金的豪杰或权臣为了争当曹王第二已经势成水火从而分崩离析”这计划,林阡没达到,林陌来开启,完颜他犯浑得,全力以赴推动了

    在林阡最需要曹王府倒台的时候,完颜竟然强力支持了林阡,对西线的金宋胶着局面祭出一招林阡最愿看见的釜底抽薪“曹王该死曹王府全部都该死”冷静下来的措辞是“日久见人心,板荡识忠臣,曹王府欺君,全都是叛逆。”

    宁可抗旨也要来先打兴元府的高手堂,但凡对曹王的在乎有半点高过完颜,那就是板上钉钉的谋逆,何况他们一开始就主动地恶意地欺君,那便是更加地罪无可赦

    登基十八年来,皇叔们谨小慎微如履薄冰都能挑出刺来的完颜,不可能接受战狼这妄人如此猖狂的反叛,亦无法承受林陌这座新靠山坍塌带给他的打击。用不着完颜匡撺掇,直接就拟定圣旨,将曹王府彻底除名,杀无赦,连同曹王一起,在大金历史上从未存在过

    完颜匡自然是撺掇不了的,因为屁滚尿流的他,好不容易在凤箫吟手底下捡得一命,魂不附体了足足几日后才在相同处境的完颜赛不帮助下,声嘶力竭地爬回到完颜的身旁,所以错过了撺掇

    “皇上您没事吧微臣有罪,未能保护好您”也是到那时候完颜匡才知道,抗金联盟那个彪悍的盟主,当场就把所有大内高手和自己积攒了多年的心腹全都生擒或剿灭,也就是说自己辛苦谋算的地盘和拥趸们被她凤箫吟一战全消当真只剩一个求仁得仁的护驾战功

    “爱卿,原还活着活着就好,还是你最忠于朕”完颜喜出望外将他一把抱住,原先对他的芥蒂一扫而空。完颜匡,你和曹王府不一样,你虽有过自己的小算盘,到底还是个不可能把朕置于险境的忠臣为了朕能安全、你在兴元府抛颅洒血九死一生,“朕这次回去立刻就封你为平章政事,兼左副元帅,还有,定国公”

    完颜匡悲喜参半地抬起头来,喜,是因为,完颜有了这个预设立场,那他就再也不会发现,这次把他置于险境的根本是自己;悲,自己虽然得了功名,却再没有傀儡在手,关键是自己能干的麾下也都去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徒有完颜的推心置腹,却成了麦积山的完颜江山,光杆司令一名。不对,还比不过完颜江山,完颜江山身后好歹还有个元凶王爷啊

    当初在襄阳的时候,完颜匡曾不止一次对元凶王爷抛出橄榄枝,为此不惜向完颜江山卖人情,企图抓握他这条元凶忠犬的把柄、借机去收服元凶王爷不过这么久以来,现实已经让他们越来越远,人情早就宣告白卖;得势时就没水花,失势后显然更加一潭死水

    机关算尽、竹篮打水,完颜匡筋疲力尽,暂时也只能接受这现实,“第三方”名存实亡。还能如何唯有安慰自己,留得圣上在不愁没柴烧

    完颜却显然不像完颜匡这么愁眉苦脸,苦中作乐的他,一旦得到完颜匡这“死忠”,转头就抱紧范氏睡了个踏实觉,这一点他和他的堂妹凤箫吟一样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人心污浊

    当然他的命没凤箫吟那么好,睡到一半,看他沉眠,被他绝对信任的范氏就轻轻起身,向东抛了只信鸽出去

    当初的贾氏只是郢王的“眼线”,范氏却从来就是夔王的“间谍”。

    当是时大金危殆,曹王离场、林陌弃权,曹王府散作江湖组织、看似已永无翻身之日,完颜匡虽不像战狼那样推测出了元凶王爷就是夔王,终究被金帝赶鸭子上架地选成了未来与之制衡的对手。

    放眼政坛,散落一片的胡沙虎、完颜宗浩等人,大多军功都不及完颜匡,然而接下来的几日,完颜匡在和完颜交流期间,还是能明显感觉到皇上眼睛里的惋惜之意爱卿,你终究只是朕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爱卿,你的火候还是欠了一些;爱卿,诗文才是你的强项。

    完颜匡心里一刺疼,可是只能点头陪笑,还能怎么办

    疼是因为理想崩塌、难受得很,刺是因为,看着完颜这几天肺病复发、反复咳血,完颜匡怎能毫无恻隐和动容。人心都是肉做,多年前他还在豫王府当教读的时候,就被先帝选拔去了当时身为皇太孙的完颜身边教他诗文,也算看着完颜长大成人。

    所以,也熟知权谋是完颜的强项

    “圣上莫不是又在装病”想到那里,完颜匡很快又打消了恻隐,只把那一丝动容留在了脸上。

    来不及为完颜担心了,自己的处境才最煎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第1632章 年少意气折金人

    无论完颜璟是不是装,有一点是明确的,他对曹王府真的忍无可忍。

    这几日一路风尘背对着京兆府往中都赶,完颜璟心里别提多郁闷:不同于完颜匡的人乔装扮作川军,曹王府那路兵马是明目张胆跨境,人数再少可是他们也代表大金,坐实了吴曦对蜀民造势的“金军入境”,偏巧又发生在金廷宋廷休兵和谈的间隙……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之所以没想到放弃秦州来奇袭兴元府,完颜璟的思路多半也是被两国的表面和平给束缚住了。

    可曹王府这样的行为代表了什么,背盟!毁约!掷在韩侂胄那边的重话全都打回到自己脸上,完颜璟太难堪,只觉得没面目见人。对内可以痛责欺君抗旨,对外哪能说我大金皇帝驾驭不了臣子?

    抗旨也便算了,那你们倒是赢给朕看啊,高手堂轰烈地开过来,却惨败得踪迹全无!!宋廷那个本就难缠的使节,不知又要在谈判席占到怎样的上风。完颜璟攥紧的拳稍一松开全是冷汗:高手堂要是又一次全体被林阡夫妇抓去了,甚至因为曹王受辱而萌生了反意倒戈相向,朕是真的要被他们合二为一、威胁得全国退兵吗!?

    不得不叹“愚者多自负”,当初完颜匡那个“名义救曹王实际杀曹王”的计策看似完美,却忘记去考虑“为渊驱鱼”把曹王府和宋盟整合在一起推翻大金!!

    好在,完颜赛不和完颜匡都告诉完颜璟,武休关之战的结尾杀出一个不速之客激得曹王和凤箫吟父女反目……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朕所想的为渊驱鱼两派合一不会发生,可是……林阡夫妇俨然都已经证实,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不堪一击。高手堂若真扛不下正面冲突,最好的结局也是全军覆没,那宋盟的兵锋还有谁能刹得住?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没想到开禧北伐和泰和南征才刚落幕,林匪就扩张得这么快……

    “谈判的事,绝对不能再让步,趁林匪可能对大局有私心、或许宋廷还被隐瞒着消息不知情,完颜宗浩你赶紧……”完颜璟这口恶气咽不下,全然撒去了完颜宗浩的身上,“先前的五项条款,一个都不能改!”尽管下令封杀了曹王府,可为何看到急递铺的人时,完颜璟会气急败坏得那么难过……

    完颜宗浩一收到信,转身就把气撒在了宋廷那个叫方信孺的使节身上,抓紧时间又提出“增加犒军钱”等新条款,希冀能捞一些是一些,尽可能地以战养战——

    当方信孺奉两国“和议草案”三赴河南,不料突然遭遇这完颜宗浩反悔,还扬言“莫非谓我刀不利么”要挟。闻变,方信孺镇定自若,不为所动,面对金国提出的无理要求,据理力争,坚决不从;完颜宗浩怒极,下令将他活烹;命在旦夕的方信孺被绑得死死却还横眉冷对:“拘禁金国是死,辱没使命也是死,还不如死在这里!”完颜宗浩无奈,只得放他南归。

    方信孺年纪轻轻,大智大慧,守志报国,其后事迹遍见史籍,受到“年少奉使,而以意气折金人”的高度评价。

    完颜宗浩极力冷静之后,则上奏完颜璟称,这姓方的使节颇有胆识,或是因为李君前在淮北大盛给了他底气,也有可能宋廷消息并不闭塞、早就知道了西线林匪的战事结果。

    闻言,完颜璟对宋盟更恨,对曹王府更……爱恨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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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王府此番奇袭兴元府,虽已饮过易水之别的酒,但就像战狼说的那样,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当然还是向死而生的。

    对于战斗的结局,他们曾经有过如下构想:

    上策,我等大部分人钳制住林阡与他平手,趁林阡忙于安抚当地蜀民甚至与吴曦兵马缠斗时,全力提供至少一人脱身去与孤夫人会合救出曹王;

    中策,我等败而林阡胜,但一直关注阡陌之伤的完颜匡和吴曦,必会临阵调控起曹王的生死,曹王虽会受辱更甚,但生机可以延长;

    下策,我等与林阡刚好战力抵消两败俱伤,完颜匡直接宣告胜出,曹王不幸薨逝,大金的未来只能靠不曾抗旨的新秀们……

    形势却莫名发展到了下下策,林阡战力高强到……高手堂无一能够脱身!而当曹王府败、林阡胜,完颜匡竟没来得及调控曹王生死,因为吴曦被人在千军万马之中探囊取物斩杀……

    原以为要经历一番斗智斗勇的武休关,由于吴曦部将在群龙无首后接连倒戈,居然一线之间就恢复进了南宋版图……可恶的是,毛将焉附的完颜匡九死一生逃出,可喜的是,曹王没有薨逝,然而后来却生死难猜。

    小瞧了谁,凤箫吟?王喜?禄姓元老?紧接着林阡再也不用投鼠忌器,直接号令厉风行率军开入了太白境内,宋盟几乎没费一兵一卒焉能两败俱伤,高手堂寡不敌众元气大伤无力回天仓皇北顾……

    原计划与曹王把酒共饮的大散关旁,壮士们默默喝闷酒都眼圈通红着,

    恨不能将身躯化作一抔土报效家国,如何竟落得这公私两难进退失据!

    “西线和曹王一起落在了林阡的手里,眼下最好的后招,就只能是围魏救赵。”战狼先打开了话匣,伫立眺望远方山东,“那盘棋我下得比林阡早,若我去,则林阡不得不加快去;这里留人,也算声东击西,伺机可救曹王。”

    “好,我跟段大人一起去,卿大人、高将军可做第二拨?”薛焕不假思索,既是请缨、担负起第一拨牵制林阡的重活,也是从监督战狼的角度出发。现阶段曹王府了解战狼还在隐性魔态的人不多,眼见战狼这段时间都平心静气,都以为他先前和林阡的麦积山大战入魔是意外。不同的是,薛焕听过轩辕九烨的建议,心知必须限制任何人彻底遁入魔道的可能性,因此长久以来他都关注着战狼的一举一动。幸运的是,兴元府这场必须机密、团结、有进无退的闪电奇袭,战狼或是听了林陌的号令,或是受了林阡的压制,未能失控地摧损关隘、殃及无辜。

    唉,应该还是受了林阡的压制吧。不同于曹王府高手们身上都挂彩,病愈后的林阡不再体虚,大概是喝了不少汤药的关系,明明没作低估,竟然还被小觑。曹王府虽蓄了满腔热血来,却连障眼法也没办法施展,谁都没能过得去林阡的那一关。何况当时给林阡掠阵的,还是南宋的另一个无冕之王独孤清绝!“他们太强。”高风雷沉闷已久,答非所问,道出所有人的心声。

    “若是山东矛盾升级,则林阡必走,但凤箫吟必留。林阡重心虽移去山东,留下来的却应该也强将如云。”卿旭瑭说,也许根本用不着高手堂引,林阡会因为对人才济济的后方放一百二十个心而自行前往山东,“反观我们已成乱党,西线依旧不好打?”还没说完,就被战狼瞪了一眼。

    说话间,封寒一直站在山头,酒开了一坛一坛,喝了一坛一坛,扔了一坛一坛,始终没有说话,据控弦庄打探说,孤夫人很可能是死了……曹王府众人谁不知封寒痴情?没人敢去打扰他。明明夏风,如刀剜心,他们本来都想喝封寒和孤夫人的喜酒。

    气氛压抑到最低点,忽然却听一人笑:“有七成胜算。只要段大人真的为我拖缠林阡,一直不教他有回来的机会。”

    众人皆是一惊,散落的目光纷纷找到焦点,曼陀罗笑容满面、眼含崇拜之情:“就知道驸马有后招!”

    “什么?”战狼问。

    “不合作的两路,不如一路。”林陌这话一语双关。

    既说完颜匡和金帝——

    “短期内,完颜匡确实会甜言蜜语哄得完颜璟将我们诬成乱党、游离于江湖之远,可那又如何?拜凤箫吟所赐,完颜匡的麾下们一战全消,未来无论是夔王还是林阡他都对付不了,所以完颜璟静下心来,纵使再如何恨,也敌不过悔,绝不可能真将我们赶尽杀绝。我们迟早会脱离乱党、回到主攻之位,以曹王府外的另一种形式,静候便是。”林陌笑着说,透出一种“何愁他完颜璟不回来找我们帮忙”的魄力,“陇陕此地,术虎高琪、完颜纲、完颜合达、移剌蒲阿、郭蛤蟆,也还保全,且听我们的号令,时刻配合反攻川蜀,只要林阡回不了头。”

    又说南宋官军和义军——

    “我军此番之所以败这么惨,表面是因为凤箫吟胆气过人,实际却是因为有一个人对她通风报信,可这个人,却因为其上级的私心而不能得到他想要的功名,迟早要给凤箫吟后院起火。”林陌话中的“上级”,是安丙。连林阡都暂时料不到其深度的安丙,林陌却能了如指掌,那是因为林陌在第一场秦州会战前,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指证安丙陷害孙忠锐。而正是这场武休关之战以后,那封匿名信有人认领,“这个人”就是对凤箫吟通风报信的王喜。私心驱使着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通过刘昌国来给术虎高琪报信,捅出来的全是安丙的更多案底;术虎高琪,果然也就只对林陌绝对互信……

    虽说决意抗旨之前,林陌还不知道这个人是王喜,但已然因为他送的这封信而明确了安丙不是省油的灯。把川军弱点牢牢按在腕底的林陌,为曹王府作出了一个愚蠢的自戕之举?当然不是,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是避其锋芒击其惰归:“未来川蜀,在林阡走后,还有的是好戏。”

第1633章 凌烟阁上祭亡者

    开禧三年六月下旬,虽然金宋两国朝廷的谈判还在讨价还价,开禧北伐与泰和南征的战火却已消散殆尽。

    元年春天林阡和曹王府还在山东一带胶着时,听闻以韩侂胄为首的宋廷主战派有贪功冒进之意,一度寄望于主和派的清醒者们能够适当拖延北伐,毕竟盟军根本不像传言那般战无不胜,甚至对高手堂从谋略到武功都还处于劣势;

    那时林阡虽还没遇见柏轻舟,却也已经对吟儿断言:“举国大战时机未到,战备不足,太过热血反而是祸。”吟儿问他,何时才是战机,他回答:“红袄寨恢复元气至少需四五年;西线也要尽量往东线拉近、不能再在环庆止步不前,那更需要七八年时间”——

    盟军没那么强却被传说渲染成无敌,更像是被幕后的战狼在宋廷高层推波助澜,林阡当时就推断出,完颜永琏和仆散揆乐于见到南宋官军的欲速不达对盟军产生负面影响:“若真号召举国北伐,全民热血,不可能因我一人就止歇。但我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压制。无论如何,我都会推延举国北伐的开始。能延一日是一日,能延一年是一年。”

    却可惜,二年三月,林陌被吴曦为渊驱鱼地推去了金国阵营,林阡为了阻止弟弟走错路而失控入魔血洗平凉,屠杀过度,衬出他征掠过易,反而推动了韩侂胄那颗蠢蠢欲动的北伐之心。“军师,我委实担忧,破坏了你的竹庐夜话。”清醒后林阡悔不当初,坐在刚相识不久的柏轻舟面前带着请罪的口吻。

    “举国大战必定发起,盟军本就难逃被累,主公,务必尽力拖缠金军,同时加速融合官军。”柏轻舟看透“阡陌之伤”不可断绝,也曾劝林阡淡然自处。在她对他的谋略辅佐下,盟军一边参与了这场举国大战,一边也没有停止自身在河东、陇陕、山东等地的徐图进取。

    到今年举国大战结束的夏天,盟军不仅保证了身后的家国民众转危为安,并且自身被官军的拖累也总算降到了最低。尽管如此,前路依旧烟尘滚滚忧患重重:正是这一年,本该稳扎稳打恢复元气的红袄寨被歹人趁虚而入,导致山东一带现如今波云诡谲群雄逐鹿,所幸金方也是内外交困一盘散沙;更加令林阡感到伤感或不值的,则是举国大战的短短数月间,盟军牺牲了无数功臣或无辜——

    静宁之战,莫非、楚风雪、满江红韩莺夫妇;河东之战,沙溪清、柳五津;淮阴盱眙之战,司马黛蓝;邓唐之战,吴越石磊夫妇;淮西之战,转魄完颜丰枭;伏羌城之战,曹玄、寒泽叶、聂梓岚;真州扬州之战,贺思远;柏树林之战,黄鹤去;成都诛吴之战,王钺;定西之战,玉紫烟、华一方;会宁之战,何勐;凤州之战,转魄徒禅月清;短刀谷之战,苏慕浛、浣尘、渊声;秦州之战,柏轻舟……

    护送吟儿回短刀谷的第一件事,便是他携酒去给那些葬在青枫浦的人们还愿,雪洗虏尘静、鸟啭莺啼时,今昔、虚实,往返交错着,

    曹大人,慷慨就义,何惧利刃加喉,“今日,与你会师于此,不醉不归。”——“此生最快意事,莫过于与主公会师;最痛苦,始终不能与他一醉方休。”

    华前辈,为保大局,何惧立死阵前,“我终于卷土重来,这盛世如您所愿。”——“待主公回来还请转告他,华一方教子无方,恨毁了主公的基业!万望主公、卷土重来!”

    何勐,带伤出阵,何惧肝脑涂地,“何将军不负所托,北辰剑名不虚传。”——“我……我答应主公的,要保护主母……我总算做到了,主公,他……”

    数不尽的英烈,看不清的眉眼,多少个共同进退的日日夜夜……

    还有,那些无法葬在这里的同袍,只能化作晨雾绕着青山,怎能不一起洒酒祭魂,

    “曾经为主公战过,便已无悔。”“主公和麾下互信不疑,错了就是眼盲耳聋,对了却是惊心动魄。我喜欢惊心动魄,但愿主公终其一生,再无背叛……”——风雪,托你的福,我和大家始终互信不疑着。

    “死何妨!纵使烈火焚身,仍可作阵前黄沙,伴众位驰骋杀伐。”“将来无论我在哪里,都会记得,愿随主公,征战天下,绝对互信……”——泽叶,你可真是没有走,宋恒越战越优秀,始终不离我的左右。

    “还是剑快意!!”“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月清,蜀口的三关五州全都不再荒芜寥落,又有许多的少年,慕名去青城学剑。

    酒酣胸胆尚开张,林阡目视着青枫浦的浮云,随风而逝,轻柔飘降,终化成越溟河的一缕碎光,安静流淌……

    “你和楚江一样,阡儿,你向来顾全大局,你……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是楚江写在锯浪顶上的墨宝,我……”——娘亲,虽然和川宇渐行渐远,可是我想,也并非没有两全其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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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站在小猴子的墓旁静默,那小小的坟冢旁有一座崭新的无字碑。说来也奇,近来一旁的花树愈发芬芳,林阡站定的时候,刚好有夏花落在肩上,发着微弱却清幽的香。不用墓碑也能判断,军师就是长眠这花下。

    当年隔着树竹相见,那女子一袭蓝衣翩然,大约也是这样的遥远和安静。不曾想,没过多久那神女就能离自己一步之遥,抬手展开一幅包含有蒙古、金、宋、西夏、大理、吐蕃、高昌等等在内的庞大版图,秉着灯火亲身给自己讲述那专属于宋盟的隆中对……时光荏苒还历历在目。

    “轻舟,有幸与你一见如故、开疆辟土;往后,会由主公的这双刀去代你试遍天下。”他在心里说,必会替她把她的那份活下去,绝对不辜负她的志。

    轻轻俯身,从袖间取出一封写满他字的长信,在她的坟前焚烧成烟。他知道,她是一定要看到他彻底战胜了他自己才会安心地转世,所以他今日来此是专程对她的遗计回信:“不过,你所说的山城防御体系还不够完善。十六年后,再回来跟主公探讨,这封信里主公所述又有何不足?”

    他心里清楚,十六年后,战事一定没完,毕竟此战金宋和第三方损伤甚多,而第四方蒙古金帐武士已然介入,接下来的山东之战,但愿第五方与他别再有过大互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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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当然也不完全是和亡者们对话,在拜祭曹玄时,他见到陈采奕,大腹便便原是代宋恒而来,说苏慕浛和曹玄总算合葬到一起,以妻子和丈夫的名义永不分离。

    在拜祭华一方时,看到华惊雷和华子榆,作为华一方的大弟子,华惊雷答应了临终前的师父会照顾好子榆,一诺千金。此刻子榆眉间虽还泛着淡淡的伤痛,却明显比过往要看开得多。

    在拜祭柳五津时,看见路成和杨若熙代他们的好朋友柳闻因前来,少男少女毫不避忌地手拉着手,似是两小无猜地在一起了。问过身边人才知,路成本来是被动的个性,所以是杨若熙先行追求。他们结缘于短刀谷之战,在金军对杨若熙等人质屠杀时,桥边的路成来救杨若熙时英勇无畏令她心动……身边人对林阡说:“也算可喜,过去子榆慕浛的小跟班、凡事唯唯诺诺的若熙,现在活成了当时子榆慕浛的性情。不再沉默退缩,而是勇敢热情。”

    在拜祭王钺时,则遇到风鸣涧和顺娘,对,那个漂亮的民妇叫顺娘。嘉泰年间,五加皮尚在襁褓的时候,她把这亲生儿子丢在了风鸣涧的军营,其后不闻不问了几年也不找,直到风鸣涧和王钺在打雅州的时候结拜兄弟……王钺临死前将这爱妾托付,正是希望风鸣涧代为照顾他们孤儿寡母;风鸣涧却只出于道义收留,从未改变过对顺娘的偏见。顺娘在风鸣涧家里操持家务,被家将们默认为女主人,更是令他平添厌恶;硬着头皮履行王钺所托,见她好像还日久生情得寸进尺,风鸣涧恨不得她识趣主动离开短刀谷……

    不过,这次回来,明显不对劲。虽然没有肆无忌惮地牵着手,但是风鸣涧看顺娘的眼神温柔得都快掐出水来……顺娘差点崴了脚,风鸣涧关心地一扶,顺娘不慎跌进他怀抱,两个人脸上都通红一片,那五加皮就在旁边蹦蹦跳跳窃窃私笑:爹爹和娘亲在一起啦,哈哈哈哈……

    “怎么?风师兄何时竟……”林阡见状,不敢打扰,蹊跷地转头问身边人。

    “顺娘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寻常女子,战乱中,慌不迭地把孩子寄托给一个彪悍武将,希冀能让她无辜的孩子逃过一劫。而她,转身就去兵荒马乱里照顾自己体弱多病、卧病在床的夫君了,那几年都不是故意不闻不问的,而是夫君的病情反反复复拖了好几年……开禧年间守了寡,为了找孩子沦落街头卖艺,因为几分姿色被王大人纳妾。唉,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孩子在彪悍的风将军手里养大,终究成了他和顺娘之间的维系。”身边人笑着,如数家珍,显然经过一番细心的调查,“一开始因为误会印象很差的感情,得知真相后自然飞速逆转,就连‘恐女子症’的风将军,改观后都变了个人一样。哈哈,这么美丽善良、任劳任怨的好女子,是我我也会好好珍惜的。”

    “又是你牵线搭桥了。闲不下来。”他蹙眉,听出音。

    “还用你说,我是主母。”身边人学着他的口吻笑睨。这条路她一直伴着他。

    “原先众人都担心风师兄打一辈子光棍,谁知会先来个自来子,几年后又自来个媳妇,真是……有福气到离奇!”他叹了口气,缘分这东西真是妙不可言。

    “你也不赖啊。有个武功天下第一的媳妇,儿子女儿也是哗哗地来,旁人羡慕都来不及呢。”她挽起他的臂,笑着自吹自擂。

    他一愕,笑起来,握紧她手,绝不反驳:“那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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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逗留不了几日,他便要赴山东,她却需留在川蜀。

    红袄寨近来发生了什么事,林阡一概没对吟儿细说,只叫她好好养着小龙女,并叮嘱戴宗、慕二维护谷内治安。诸如路成、华惊雷等经验相对较浅之人,可先随他一起前往山东历练。

    在林阡看来,即便还有曹王府的后患,但一两个月内由于强将如云,西线七成都不会起什么波澜,所以山东之乱的荡涤是重中之重,希望打完之后能立即回来安顿此间。

    既然北伐南征都已告一段落,三线九路,林阡暂且抽调出了杨致诚、袁若、百里飘云这类熟悉山东的要将随行;其余人等,辜听弦、孙寄啸、宋恒、厉风行、越风、程凌霄依旧坐镇陇陕,风鸣涧、邪后、郭子建、莫如暂时控扼川蜀,祝孟尝、海逐浪、穆子滕、叶文暄等人则协助守护环庆、河东、京湖、两淮等地。

    “是时候启程。天骄、宋贤、陈军师、闻因、妙真他们,怕是等久了。记着,少酗酒。”吟儿送林阡走上新的征途。纵然有再多叮嘱,送君千里亦终须一别。

    “早些回来,莫教我等得太久……”默默说着这句,吟儿转身才开始抹泪,边走边回头,直至他不见……驻足细听,忽而一愣:又是这季节……

    蝉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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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章节名出自古风歌曲《说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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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999/ 第一时间欣赏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作者:林阡所写的《南宋风烟路》为转载作品,南宋风烟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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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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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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