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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34章 蝉鸣之前,必返家园

    蝉鸣了。

    “姜蓟,好枪法!”“何以要这么辛苦地练枪?”“因为盟主她说过,‘蝉鸣之前,必返家园’,不能空谈。”两年前的山东之战,李全、江星衍和姜蓟曾有过这样的一段对话。

    江星衍,出身川东黑道(谐)会,三年前作为宋盟要将,与百里飘云同随林阡驰援山东。他和百里飘云年纪相仿、形影不离、亲如兄弟,天外村里,一起救护了当时身处险境的凤箫吟和刚出生的小牛犊。

    姜蓟、李全,红袄寨在徂徕和潍州的小当家,也正是在那一战加入了故事,从此和江星衍、百里飘云、柳闻因等人并肩作战生死与共。

    可惜,他们却没能一起重返家园。虽然齐鲁的山河最终清宁,可那条生机盎然的石板路上,终究还是缺少了姜蓟的身影……

    “你们答应我,会照顾好星衍,他哪次作战不伤,他以后没你们怎堪……怎堪……”姜蓟不幸战死的地方,吟儿曾伏地失声恸哭,“你们是红袄寨的未来,一个都不能少……”

    “蝉鸣了,姜蓟。”战斗结束后,星衍遥祭亡友,却总觉得很多事情其实并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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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去年秋天,江星衍无意从某个醉酒的李全旧部口中得知,当年在战场上残忍杀害姜蓟的豫王府第四,是因为宋军有叛徒告密而抄了一条近路,最终才有了那一幕“瓦罐不离井口破”!也就是说,如果不是红袄寨出内奸,那个嗜杀的金国高手原本没那么快脱困与凌大杰会师……

    姜蓟,虽说是为救江星衍而分心才惨死强敌剑下,可若没有宋军内部分裂,又怎会有那铺天盖地的剑势!

    那一战,姜蓟之死的景象,多年后仍反复于江星衍心中震荡,断断续续,血腥惨淡,不敢回忆更不敢忘;

    那一战,百里飘云也身受重伤,如果不是身为敌人的移剌蒲阿出于欣赏救他一命,根本一样要被葬在箭杆峪;

    那一战,柳闻因不幸被俘虏,祝孟尝非得赤膊上阵激励士气,“联盟军血战到底”的绝境猝然而降,即使赶来救援的盟主拼死擒了个小王爷去与完颜永琏再三谈判,也免不了一部分山东盗寇被金军和平演变……

    那一战堪称泰安南部义军输得最惨、死伤最重的一次,除了负责留守的杨妙真以外都难保全;

    而那一战力挽狂澜、反败为胜的功臣,偏是那个违背了盟主号令、私自扎营并对金军设伏的李全……

    原来如此吗,李全,那一战结束、快要和主公会师了,要论功行赏了我们碍着你了?!

    所以“姜蓟”这个名字,主公他只是听说过、却无缘见到面,甚至连惋惜时都不可能有太大的悲恸。

    可笑,每个奋不顾身抛颅洒血的激情时刻,居然都穿插着小人卑鄙的勾心斗角暗箭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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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江星衍得知真相时不巧,适逢举国大战进行到白热。与盟军最为亲近又在山东极具话语权的红袄寨三当家杨宋贤,一早就去了韩丞相的身边助战东线;五当家吴越,也因为受到林阡调遣、即将支援中线的关系,终日忙于军务难以得见。

    二当家杨鞍,老好人一个,极度看好那个由他一手扶起和拔擢的李全,江星衍才找到他说两句,杨鞍便连连摇头问,星衍莫不是对全弟有什么误会?都是自家兄弟,不应互相猜疑,团结一致才有利于红袄寨的敌后扩张……

    四当家史泼立,素来无用,用不着找;

    六当家刘二祖,倒是听完了也听了进去,却劝星衍说,举国大战更加要紧,莫教私怨乱了大局,以致拖了盟王的后腿,有什么事,日后再解决不迟;

    七当家国安用,也对江星衍劝道,稍安勿躁,否则告发李全不成,反而推远了鞍哥和盟王。更提醒星衍,红袄寨因为两年前“杨鞍被骗而叛变、与自家兄弟内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关“兄弟至上”“绝对互信”的原则如果不是盟王亲自来动绝对不可以动摇。

    他们虽然令江星衍的冲动之火平息“是的,和衷共济,我应该识大体”;却也教江星衍憋了一肚子气,难道我就任由着宵小逍遥法外?

    由于举国大战开启,江星衍没有理由私自离开山东;几年都没看透红袄寨这几位当家谁人谁鬼的他,三番五次给林阡的信件都石沉大海,才开始意识到自己与外界的交流很可能已被他们或好意或恶意地切断……

    无路可走,一时之间多疑妄想,看着四面八方的人都是信不过的敌人——

    和江星衍一样被林阡留在山东的盟军将领杜华,虽说与星衍一起称林阡主公,却是随着他的妻舅鱼张二才改的口,原本也还是红袄寨在冯张庄的当家。江星衍碰了那么多红袄寨的钉子以后,哪还可能随意去动摇他们的“兄弟至上”?

    然而,事实证明,什么事都不做是错的,那个令江星衍知情的酒鬼不久后意外死亡,使星衍愈发没有证据、却更加笃定李全不能留。终于,在反复思虑过后,江星衍托付当时也要前往邓唐的李思温,去给据说也会去中线抗金的黑(谐)道会军师陈旭捎了一封信——

    “陈军师,星衍知道我要来,特地托我捎信给您,诉别情。”去年十月,邓唐,那封李思温成功递交到陈旭手上的信,表面诉的是黑(谐)道会兄弟情,暗处诉的却是姜蓟之死。但那时,所有人都壮怀激烈想着打金军,纵使心比常人多一窍的陈旭,也没有想过要把信放在火上烤了看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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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邓唐之战由于吴越离开山东的缘故,林阡终究透过海上升明月之手,主动托付给了江星衍一项“暗中管控李全”的秘密任务。那交流由于是林阡发起,红袄寨谁都无法拦截。而江星衍一展信便激动不已,因为内容是他求之不得迫不及待!

    虽知刘二祖、杜华也受了同一任务,江星衍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与他俩深入沟通,反而因为知道主公原来也早就在怀疑李全而心思火热:太好了,这不就是“盟王亲自来动”了么!?江星衍忽略了林阡的重点是“暗中管控”,竟然几次三番去质问李全,一不留神就对李全打草惊蛇,也难免对林阡和杨鞍的关系有所推远。那时起,杨鞍便隐隐觉得不妥:胜南,我都说李全没问题,你却还教江星衍公然调查着他?

    这样的疏远,只在萌芽阶段,事态极小,几近于无,刘二祖、杜华关心前线,一时也未觉察,很快暗流消失。

    可叹,林阡看中江星衍,原是见他在山东扎根多年、且因为姜蓟的死而收敛了昔日急躁脾性;谁知,星衍正是因为姜蓟的死因可疑,竟恢复急躁甚至变本加厉!

    这一切,当然免不了洞悉人性的幕后黑手穿针引线——

    那个身为李全旧部的酒鬼,从生到死显然是被黄掴阿鲁答授意,目的就是给江星衍挖坑,同时激起李全的心虚、不安、蠢蠢欲动,并给红袄寨群雄种下兄弟离心的祸患:“便趁林阡分身乏术,近水楼台先裂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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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本章可链接到第1025、1096、1097、1105、1172、1433、1615章,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回去翻翻。

第1635章 以义气聚,因信仰分

    不久噩耗传来,整个红袄寨甚至宋盟都号称“强攻第一”的骁将吴越,居然毫无征兆、并不轰烈地死在了战场外的暗杀下。

    擎天支柱的率先坍塌,引致邓唐之战全盘崩溃,南宋军民不得不狼狈渡江、其后被金军二十比一围在襄阳……

    不可能有谁去怪责吴越,但怎会没人私下忖度:红袄寨竟这般不堪一击?失去个吴越就完全不能看!

    用不着黄掴多加灌输,杨鞍的心里多半有芥蒂,他因这邓唐之败与林阡有了二度疏远,不过,其中更多的是对吴越的惋惜和对林阡的歉意,以及对红袄寨李思温等兵将拖旁人后腿的惭愧……这样的疏远,更在于杨鞍对自己的苛责:“唉,思温原是稳重之人,此战竟然大失水准,我看错了他。”

    “不能再任由宵小逍遥法外,不可教阴谋诡计坏了大局……”而因为有着预设的立场,江星衍闻讯立即就咬定了,吴当家和姜蓟的死如出一辙:吴越石磊夫妇是被内奸向金军出卖了私人行踪!

    再不行动,就会有更多的前线将士受害!才垂头丧气消停没多久的江星衍,又开始为指证李全奔走——观点或许是对的,流程却大错特错,然而江星衍深陷黄掴的圈套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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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越之死,说来确实波云诡谲。表面看他夫妇俩是被完颜君附下令、乌古论庆寿戕杀、移剌蒲阿出于敬佩极力保留全尸;但同期偏巧发生了完颜瞻和吴曦堂弟吴晛的暗通款曲,以至于洛轻衣遭完颜江山击杀、邓州据点被完颜匡轻易攻破……也刚好是那一晚,金国的郢王豫王曹王三府发生内部权斗,身为郢王驸马的宋谍“惊鲵”莫非变节投敌;此外,先前被吴越搭救在盟军的豫王府第五段亦心下落不明……

    干扰项实在太多,包括吴越临死前自己都曾犹疑,我和磊儿随身的信弹竟不见了,明明就在不远驻扎的麾下们迟迟听不到动静,出卖我二人的凶手到底是谁?“鱼张二?胜南死忠。李思温?鞍哥死忠。吴曦?韩侂胄死忠。胜南、鞍哥和韩侂胄,无一不在坚定抗金”……

    命案成悬案,止不住的谣言纷纷,对于林阡来说,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曹玄去探吴曦口风,他觉得吴越之死很可能和吴晛吴曦有关;而对于其它人而言,与其猜鱼张二或李思温这些四五流人物,还不如猜林阡或杨鞍来得实在——这也是曾有前科的杨鞍,怕林阡不够信任他的根因:他杨鞍也有嫌疑。

    然而,莫非和段亦心,却直接把林阡架在了最高的嫌疑之火上。

    充斥不绝的“林阡害死吴越”,一开始还是“盟王事前不知情、事后包庇祸首莫非”或“策划金军内斗却能力不足、不慎害死了吴当家”,到柏树林事件之后竟变成“授意安排红袄寨败仗、间接害死吴当家”甚至“串谋曹王、故意害死吴当家……”江星衍在山东怎么看怎么觉得恶人先告状?

    对李全指证的声音,虽逐渐有了刘二祖、杜华等伙伴的支持,可是却淹没在各种各样的传言里越来越听不见,甚至因为江星衍前期的错误举措而显得是林阡在欲盖弥彰!吴越之死,俨然将杨鞍和林阡三度推离:胜南,你该不会真的处理不当或能力不足……

    虽然那段时间杨宋贤、李君前纷纷靠近山东想要帮林阡解释,可李思温、石硅的先后归来却带着对林阡的失望,令杨鞍尽收眼底从而左右摇摆——李思温和石硅当然是失望的,林阡和徐辕没有将莫非治罪、更加把段亦心保护得妥帖!尤其柏树林里林阡维护莫非和段亦心的表现令红袄寨将士寒心!

    这个时间点,恶人再将凤箫吟的身世旧事重提,把段亦心的身份多番宣扬,林阡“串谋曹王、故意害死吴当家”显得是怎样的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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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二当家留神!柏树林里的宵小,必然有李全安插的人啊!”心虚又心急的江星衍越帮越乱。越想把李全揪出来,越显得是对李全的反咬,因为他根本没有真凭实据,曾经有过却已然错失!

    “胜南,你对我的猜忌,到底有多久了……”杨鞍被江星衍的激烈表现提醒,猛然发现,为什么杨宋贤在这节骨眼上回来,为什么李君前近几个月会将发展重心偏向淮北……四度疏离,痛心疾首:胜南,你怕鞍哥多疑、多心、像两年前一样连累红袄寨,所以对于李全的怀疑和管控,你竟宁可信任李君前江星衍那样的外人、也要将鞍哥蒙在鼓里是吗!

    是的,哪是对李全、根本就是对我杨鞍的猜忌!结合李君前的到场,这时候杨鞍再回头想吴越之死、想邓唐之败、想江星衍对李全的无理调查,怎可能不觉得那其实是林阡冲着自己来的!往最好的方面想,那也是林阡不信任自己的眼力,毕竟李全是自己一手提拔、和李思温一样属于用人不当!往最坏的方面想……杨鞍不敢再想下去——

    难道真要我信了柏树林里的那些卑劣言论!?难道真要我重拾两年前对你的猜忌,你林阡玩弄权谋害我兄弟,李君前根本是你派来瓜分红袄寨?难道真要我承认我看错的其实是你林阡?!不,不对……杨鞍一生都忘不了,当年所有人都想将他杨鞍处死时,那个平素不善辩解的林阡,为他辩护时的口若悬河……林阡怎么可能是那种歹徒!!谁猜忌也轮不到杨鞍!!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不是吗!当年的林阡并不是曹王驸马,当年的段亦心也不是战狼之女,当年众兄弟之所以反目后还能走回到一起,是因为核心的几个当家虽然历经万难都总算还活着!此番,为何偏偏最先战死一个最关键的吴越,被金军公认“有此人在一天,山东之寇都不能除”的吴越……怎不教杨鞍心乱如麻!

    好在,宋贤的归来总是有效,他与同期回到山东的郝定、彭义斌合力,给林阡和杨鞍稳住了从来就过命的交情——好,胜南,你日理万机,等你打完仗来山东,我再听你用言行解释!姑且相信,柏树林的宵小都是构陷,李君前只是你来限制金军;凤箫吟在两淮和陇蜀皆护着宋民、山东之战更曾与红袄寨患难与共、她根本不是什么金国公主;邓唐之败、吴越之死,段亦心和莫非也全都只是巧合……

    可就在那时,承受“冤屈”久久不语的李全突然出手,将那个一直死缠烂打着他的江星衍,暗中送到了楚风月大军的铁蹄之下……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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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巧不成书,江星衍没死成。

    那也不算巧,作为楚风月的上级和全盘计算的幕后,黄掴怎么可能会让江星衍轻易死?

    黄掴指示楚风月,将江星衍奇货可居,可加速对山东的收复。

    楚风月立即会意,竭尽全力为江星衍医治。

    江星衍没教金军失望,昏迷时呓语了不止一次“李全害我”,清醒时也和昏迷时一样魔怔:“李全是害群之马。”

    楚风月大喜过望,此时不战更待何时,当即挟持着半昏半醒的江星衍大军压境。近年来她在东线金军最有威望,近至济南、泰安、青州、潍州,远至沂蒙、胶西、海州、邳州,死忠无处不在,声势直追昔年楚风流。

    这位楚将军名不虚传和她长姐一样优秀,直接借江星衍为契机,临阵强拆山东群雄:“江星衍,你且说说,红袄寨兄弟再也不是昔年那样的情比金坚了。”

    “情比金坚?呵呵,李全他,昔年害死姜蓟和吴当家,今次又想害死我……”江星衍没有被绑缚,没有被刀架在脖子上,只有那隔着一条楚河汉界的目光涣散,“证据?要什么证据,我江星衍就是证据……”

    “听见了吗杨二当家,哪有什么兄弟至上,不过都是一己之私!”楚风月冷笑,私底下她也一直记恨杨鞍,拆散了她和徐辕。

    “好你个江星衍,被俘变节降金!”杨鞍怒不可遏,全因自己信仰的兄弟情被江星衍当着千军万马的面不知轻重地拆了个分崩离析!!

    若非李君前、杨叶、慕容茯苓这些淮北帮会领袖及时救场,后果不堪设想,饶是这般给了红袄寨救命之恩,身为盟军的李君前等人也不能包庇江星衍的所作所为……真就是变节降金无疑!

    接下来,楚风月、纥石烈桓端、束乾坤、仆散安贞四个十二元神,对着这样一个外强中干的山东红袄寨,怎能不势如破竹、屡战屡胜?山东群雄好不容易扩张起来的地盘,竟眼看着又要交还给敌人……

    杨鞍与林阡之间的五度疏远,萌生于江星衍的破坏大局,爆发在与此同时的妙真归来。昔年为了追求林阡宁可抵抗号令远赴陇陕的妹妹,居然一声不吭流着眼泪心事重重地离开林阡回到自己身边,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却无疑加重了杨鞍的思虑:胜南,你不会不知道,妙真是对我最重要的人,你……到底把她怎么了!你该不会真的成了舆论里六亲不认的“灭世之魔”……

    精神象征,跌得无声无息,却是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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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前红袄寨一度面临过崩溃解体的危局,当时的林阡,极力用自己的个人威信去制衡那些邪恶私欲和零碎党派,希冀最终能从他这个人过渡到“兄弟之情”与“抗金之念”……不过理想往往比现实要美好,那场山东的最终决战由于小牛犊被人掳走而仓促发生,过程中红袄寨群雄体现出了对林阡“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去他身边”的极端在意,令金军察觉出“红袄寨实际并不止维系于兄弟情义,更维系于他林阡这个人”——

    完颜永琏、岳离和仆散揆一致认为,红袄寨并没有跨过那个“过渡”、反而悬在了这样强烈的个人崇拜上,使得兄弟之情成为了一个“危险的平衡。”

    “世上没有永恒的稳固。”“他年,未必信仰还维系于林阡,稳固的情谊便会开始有裂痕,曾经的私欲就敢再找回来。”

    这个“他年”,终于到了。

    且不谈凤箫吟的身世与抗金抵触,且不谈段亦心和莫非会指向林阡害死兄弟,就算大圣山前后的青面兽自己,用倒行逆施来形容也其实并不为过,只不过徐辕、凤箫吟和柏轻舟都能宽容和救赎而已。谁想,报应会发生在几个月后隔得最远的山东……

    可叹,林阡曾费尽全力让山东群雄摒弃私心达到了和衷共济的“共性”,却正是在他为了举国大战分身乏术的关头,他这个精神象征被宵小们一步一步推(谐)倒。当初被完颜永琏预言“不是猢狲,个个都有野心”的红袄寨,每个人,眼看就要彰显出“个性”,一个接一个原形毕露,终究走上分道扬镳的路……

    似乎大势所趋?却岂能听之任之!

    “山东之战,该结束了。”六月初,徐辕带着昔年黯然离场的不忿,又一次回到这暌违已久的齐鲁群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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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本章可链接到第1169、1172、1447、1509章。

第1636章 物是人非,兵戎相见

    开禧三年夏,徐辕奉林阡之命再救山东,故地重游,宋匪与金军依旧犬牙交错。

    近两年曾由红袄寨趁势铺满的济南、泰安一带,尽数被黄掴阿鲁答和仆散安贞打了回来,继续势均力敌着,彼此间摩擦不断;

    而原本扩张正盛的胶西、海州等地,则大半交还去了纥石烈执中、蒲鲜万奴等金军将领的手上,虽说海州幸得抗金联盟的李君前、杨叶等人跨境到淮北解围……

    除却沂蒙相对安稳之外,无处不战,烽火频仍;尤其益都、潍州范畴,因十二元神与花帽军重心俱在,又一次成为战力角逐点。“又”,昔年徐辕到山东的第一战,正巧也发生在此。

    一样的,红袄寨再度一盘散沙。当年是因敌人太强、前途堪忧;而今却是自身崩乱、军心无轴。

    “天骄,您来救山东了……”历史重演,此番迎接徐辕的,仍是那位淳朴的六当家刘二祖。

    如果说盟军在每个地界都有一个可以最早靠过去的对象,譬如黔西有何慧如,川蜀有许从容,河东有冯天羽,河南有鱼张二,那么,山东的这个人显然就是刘二祖无误。无怪乎徐辕每次到山东见到的第一个都是他,自然地,金军意欲最先排挤出局的也是他。

    “六当家,但愿我来得不晚。”徐辕来的路上就见过刘二祖部将被敌人围困。

    事实上山东金军的势如破竹已然过去、现阶段的旗鼓相当是他们的极限,此战便可见出端倪:敌我数量相当,甚至战力看还算敌弱我强……但之所以这么尴尬地被困,完全因为对面主将居然是——

    江星衍!

    做梦也不会想到的江星衍!

    那个从神岔之战开始归顺林阡、与林阡历经三关口大捷、随林阡一起潜入冯张庄解救民众的、抗金联盟最早的十三翼之一,江星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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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星衍,被金军救过次命、就倒戈杀自己人吗!?你犯什么糊涂!!”那时与徐辕同行的柳闻因刚到阵地前沿,就见对面在挑衅的人居然是她过去的战友江星衍,惊心动魄。当刘二祖的副将霍仪难以招架、性命难保,柳闻因赶紧以一杆寒星枪前去与江星衍百发百中的飞戟对攻,很快便以精湛枪法挑开了那小子疯狂汹涌的数记连发。

    “闻因?!你们,终于来了!?听我说,红袄寨没一个好人!别再助他们了,他们害死姜蓟,害死吴当家,还会害死更多人……”江星衍与她连打了数十回合才认出女装的她,发红的眼忽然转淡了不少,却是被突如其来的泪水冲淡。

    “星衍,杀死姜蓟的明明是金人!别因为纠结就走错路!你明明答应过主公的,给一个人报仇的真谛不是耿耿于怀他的死,而是为了他努力地活出意义……”天外村、扇子崖、箭杆峪、龙泉峰,闻因和星衍和姜蓟都曾经浴血奋战生死不离,如何能忍受这样的物是人非兵戎相见。她大致猜到他的心理,故而搬出林阡来压他。

    “他们,他们连主公都诬陷啊!胡说什么主公杀吴当家!主公在山东的那段时间为了他们殚精竭虑,结果还不是被这群白眼狼造谣中伤……”江星衍气急败坏,语气中充满了对林阡的在乎和对红袄寨的痛恨。

    “够了江星衍!别一杆子打死一船人……过去的黑(谐)道会,不也有白眼狼对主公中伤过?可你江星衍和陈军师跟他们一样吗?!”柳闻因仗着自己马术过人,话未说完就想趁江星衍失神将他擒来,孰料正要得手,斜路寒光一闪,险些被那暗器伤及……柳闻因正待转向追袭忽而愣了一愣,差点被本能反应的江星衍一戟击中,所幸那时徐辕刀风席卷而至,敌军当者辟易,无人敢撄其锋:“闻因,霍兄弟,可有事?!”

    “没什么……”柳闻因急忙回神,与霍仪一同回答。狠心还了江星衍一枪之后,她紧随徐辕左冲右突过关斩将,不仅稳住了霍仪的阵脚,更还帮他直接转守为攻。

    为何她适才会愣?为何那暗器的主人没再伤她?直到两军冲驰之后、主将交锋早结束了,柳闻因还心惊胆战着……因为……暗器主人,是那个差点被自己冤枉杀害了父亲、可是与父亲的死不能说毫无关系的女人……怪不得整个泰和南征都没有遇到过,原来一早就被孤夫人派到了这里——

    千手观音,凌未波!当初父亲惨死河东,你没为他掉过一滴泪,如今倒是肯对我这个女儿手下留情了?!

    “天骄不愧‘守关无一败’,真正是比昔年还要稳!”霍仪不仅被救脱险,更在徐辕的协助下击退了束乾坤闻讯派来的援军,喜笑颜开,赞不绝口。回营后,众兵将和他一起围着柳闻因问长问短,言行举止都充斥着对徐辕的崇拜和关心。见此火热情景,柳闻因对母亲的愤恨之情也不免减淡了少许。

    耽搁了片刻回到帅帐,闻因见徐辕与刘二祖已对着地图交流山东大势,两个人脸上一样从容淡定,对这一战的胜负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在意。

    也罢,虽说十二元神竭尽全力想剿灭刘二祖,但就算是这样一个军心分崩的红袄寨,对金军来说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然不太关注,因为刘二祖和徐辕都有“此战必胜”的底气——

    刘二祖事先就说:“被围不过是大家被江星衍的倒戈暂时打懵了,久而久之,终会寻到机会打破困境。只不过心态难免会受损。”后来果然被徐辕柳闻因的及时驰赴加速了反败为胜,士气也意外之喜地提升。

    徐辕也曾对闻因说过今昔山东的唯一一处不一样:“昔年我来山东时,泰安被围成铁桶,益都潍州皆待救;如今泰安算平手,益都潍州也都不弱。唯一一处不一样,也是对金军而言致命的一处不一样。他们得意不了多久。”果不其然,霍仪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当家,短时间内就能借助徐辕大获全胜,说明了红袄寨真的不像几年前徐辕来时的羸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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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那是属于红袄寨的进步,也是此番祸患的根源,徐辕不得不指出:“六当家,若红袄寨寨众都像您这般无私,那么自身的变强也不会成为伤人伤己的双刃剑。”

    “唉,天骄还请恕我直言,当初盟王离开山东,最不该的,就是把江星衍留在这里。”刘二祖叹了一声,“所幸举国大战已到尾声,否则必被此人耽误大局,他太急躁……”

    “没有江星衍,也会有旁人性情急躁。怪只怪,主公的愿望过于美好。”徐辕摇头,不免苦笑,“主公曾经靠抹黑自己来捆(谐)绑和澄清杨二当家、试图巩固红袄寨的兄弟情长达一生,可惜他不可能永远盯着山东,因此无法控制宵小们的各怀鬼胎。宵小们早就冲着四面八方施加诡计,江星衍只是一个反向情绪蓄积的缩影。”

    怪也怪举国大战吸引了盟军太多的注意力,以至于如今的红袄寨就像被送进了高速旋转的搅拌机,所有人,大众和宵小都界限模糊——可笑情谊拆得那么容易,界限竟怎么拆都拆不开。

    “天骄说的宵小,是李全吧。棘手就棘手在,他是鞍哥一手拔擢的亲信,盟王自己都不愿随便动他,结果江星衍那个急躁的性子,好说歹说硬要去动!这不,怕是遭到了李全的反击,反倒先把盟王和鞍哥推远,未来或许还会出现更多更坏的影响。”刘二祖扼腕,知无不言,“我知道鞍哥决计不是计较权位之人,至多只是在意情谊的亲疏,不过那不会构成他对盟王的决裂;昔年鞍哥的纠结点在于盟王为了弄权害死弟兄,吃一堑长一智,此番他必然会等盟王回来与他对质,不会再轻易地就将盟王想岔……怕就怕李全,撬不动鞍哥,便借着江星衍之事,鼓动其余人来反盟王。”

    “那倒不至于,杨二当家身边的亲信,多半都只是以他马首是瞻,他们的内心不至于邪恶。”徐辕一笑,说起刘全、展徽、王敏等杨鞍死忠,“我代主公先到山东,后续还有旁人开到。一来,会对江星衍的变节做出探知和处理,二来,是就吴当家之死澄清主公、剔出恶意造谣者、杜绝大众之传谣,三来,希望能助杨二当家看清李全为人。当然了,若是在这第三点实在有分歧,盟军也不会反目成仇,愿意做红袄寨守护家园的盟友和后盾。”

    “天骄的态度很明确。如果鞍哥死保着李全,那么盟军和红袄寨便只是盟友,不再是一体?”刘二祖听出话外之音来。

第1637章 仰天胜绝,甲于东方

    “不错,事关吴当家之死,杨二当家对主公和李全只能选其一。”徐辕斩钉截铁。

    “当真是李全害死新屿?!”刘二祖发现徐辕态度强硬,不由得面色一凛。

    “并无实质证据,本不该一口咬定。”徐辕摇头坦然,他的淡定和江星衍的急躁对比鲜明,“但主公两年前便说过,李全是红袄寨唯一一个,用不着黄掴去威逼利诱、天生的野心家。他就算不是真凶,现阶段也已被真凶利用舆论当障眼法。多事之秋,他既和主公‘非此即彼’,盟军便不能再无动于衷,必须先将他请出局外。若过程中发现是其它人作祟而他无辜,我等自也会在事后对他作出弥补。不排除有这样的万一。”也正因为有这样的万一,徐辕没有直接去斩杀李全,而将考虑和选择的权力交给杨鞍自己。

    “事关大局,只保一个,自然是盟王更要紧。”刘二祖点头认可这权宜之策,“就可惜,免不了走到这一步了……”

    柏树林中宵小们对林阡的构陷,逻辑严密堪称滴水不漏,若真像江星衍所说的那样是李全指使、那李全就已经极端可怕,若再藏真凶躲在李全之后、那就更加不堪设想。暂且先将李全打压,要么切中肯綮要么就是拆了真凶的挡箭牌,杀鸡儆猴或敲山震虎,为了红袄寨的将来以及林阡的声誉,徐辕怎么也要迈出第一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徐辕说,昔年陈旭和范遇同做嫌犯时,林阡也曾采取过这样的“一杀一握”,范遇/李全若不是凶手,也大可在出局之后自证。

    叹只叹江星衍小不忍则乱大谋,放弃了最明智和稳妥的决策,非但浪费了取证的最佳时间,还把他自己害得人不人鬼不鬼。徐辕既然来了,便要停止江星衍式的死缠烂打,公开透明地给红袄寨一个坚定而冷静的决策,哪怕他们起先是抵触的——他们当然抵触徐辕代表林阡亲手拆这个“兄弟至上”。

    “事不宜迟,天骄,不妨先入泰安与鞍哥会面?趁益都和潍州的战斗还能撑一段时日。”刘二祖素来以全局为重,“凝聚士气是当务之急,若您与鞍哥和好如初,必能将全局拨云见日。”唤得另一位得力助手张汝楫前来,“汝楫,你刚好负伤赋闲,便代我随天骄一起去,必要时也能劝和。”张汝楫应了。徐辕点头相谢:“此间事,还辛苦六当家了。”

    此番徐辕之所以先到益都,一则根据海上升明月的情报,益都潍州是战力角逐点,二则济南泰安形势复杂,虽不至于围成铁桶,金军对外的封锁线多,前进的路没那么好走。

    然而徐辕最大的目标、最重急的任务,当然还是泰安杨鞍。现在看清楚刘二祖能扛得住,他便应言带了张汝楫做向导和和事佬,沿途还得再找几个小当家去给扼制谣言之战助阵。

    至于江星衍,眼看着还停留在被害的妄想里没出得来,就算柳闻因和徐辕也没能将他唤醒,如此,在权衡轻重缓急过后,徐辕便只能将他的事交托给后续开到的盟军第二拨救兵。那些兵将对陇陕形势没那么重要所以很容易就被抽调而出,但他们对于江星衍的探求与挽回俨然会比徐辕更加有效——其中一人是孙寄啸的副将,话语足够代表那位黑(谐)道会三当家、孙家大少爷;徐辕想,若这般还失败的话,那么黑(谐)道会五当家兼军师的陈旭也该调遣来了。

    “黑(谐)道会和红袄寨的兄弟情,看来竟会一起到此战来经受考验。”这倒是徐辕来山东前的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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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辕哥哥,对红袄寨这般强硬,是林阡哥哥的意思吗?”出得帅帐,立即往西南疾行,途中柳闻因问徐辕,张汝楫也同样关心。

    “是。主公说过,他不愿,也不能忍,自己的结拜兄弟,九泉之下还不得安息。若兄弟杀兄弟,该疑的必须疑。越怕疏离越疏离,吃一堑长一智,此番对包括杨二当家在内的所有兄弟都一定要坦诚。长痛不如短痛。”徐辕还告诉柳闻因和张汝楫,若非被玉紫烟之死和“暴死”入魔耽误,林阡兴许早就调查出了吴越之死的真相,不至于发展到江星衍出事后、问题发酵这么久了才发现、这般被动——

    “邓唐败战那晚吴当家夫妇的行踪被人出卖,单凭吴晛和吴仕办不到,红袄寨中必定还有内奸,一手策划和推动了事发;并且此人还躲在柏树林事件的幕后,恶意构陷主公和曹王勾结,曹王只是他的侧面打击对象,正面要对付的正是我们主公。这个可恶的红袄寨内奸,金军各方都会拉拢,盟军也必须施压,否则红袄寨‘信仰崩坏、情谊散乱、整体崩盘’的结局再难挽回,主公也会持续受害。既然李全是主公唯一一个控制不住的变数,我只能代主公从这个最大疑犯着手。”

    “嗯,不能放纵任何疑犯,那是对红袄寨见死不救。”闻因领悟。

    “唉,竟真是要‘死’了吗。昔年的红袄寨,因主公和主母而凝聚,如火如荼,蒸蒸日上;谁能料,主母身世难堪,主公入魔尴尬……或是注定遭此一劫。”徐辕叹息,回望红袄寨虽生犹死。

    “没关系,还有徐辕哥哥在。”这时闻因劝慰,“三足鼎立岂是虚妄,红袄寨定会死里逃生。”“柳姑娘说得对!虽一波三折,却总是会赢的!”张汝楫被她说得斗志昂扬两眼放光。

    “才两年便倒退回去,委实也是低估了黄掴和仆散安贞等人的能力。”徐辕难得没有展眉,转过头来,默默在心中对林阡承诺,“不过,主公且放心,徐辕必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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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去的这一路,经过不少金营或红袄寨的地界,旗鼓相当,难分难解,当中一些集镇和村落成为交界区,民众们却当然还要维持生计,趁着仗未打来、店铺还在甩卖,间或有几个民妇置办物品便同囤积年货一样。徐辕经过彼处时,一边注意不引起过大动静,一边也难免会为这情景失神。

    金军在山东留守的各位将帅,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每个集镇上都能看见这样的告示张贴:“山东盗寇,同党能自杀捕者,有各等级官赏。”招安不成,阴谋离间;趁病要命,分化瓦解。

    见此情景,徐辕必须比计划更快地穿过各方防线进入泰安与杨鞍会面,刻不容缓。

    “徐辕哥哥?那座山好是漂亮,比比看,谁骑得快?”出得集镇,闻因便抽了马儿一鞭,名义上赛马,实则是想逗他展眉。张汝楫先响应,和闻因快马加鞭。

    “闻因,汝楫……”他一开始没回过神来,因为,这座山不仅是漂亮,而且是熟悉,

    绿树成荫,泉水清洌,山风过境,松涛阵阵,令人望峰息心、窥谷忘反。对于世人来说,那地方是“仰天胜绝,甲于东方”,对于徐辕而言,那地方,发生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天骄遇魔女”。

    “靠近敌境,提高警惕……”他赶紧加快速度追去,潜意识里,那魔女不会将这地方拱手让人、仰天山附近一定有金军控制,虽说,局势风云变幻,驻军并不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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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两年便倒退回去,委实也是低估了黄掴和仆散安贞等人的能力。”——“等人”里,他其实最想说的就是那个名叫楚风月的魔女。

    他和风月的故事,原是一段最美丽的交汇,怎会岔成两个人的交错、甚而至于两军的交戈。

    山回路转,莫名不见了柳闻因和张汝楫,只见到道旁转着他俩的马匹,徐辕暗叹不好,急忙从马上跃下继而去林间找寻,

    不知怎的,想起两年前自己和闻因的一段对白:

    “徐辕哥哥起得好早,难道是要实现自己昨夜的愿望,‘一直往前走,没有思想、一直走下去’?”

    “闻因,你的理想虽比我远大,可也逃不脱一个‘走’字啊。‘帮柳大哥觅马、去玩遍沂蒙、游长城、穿大漠、上天山’,都必须一直往前走,咱们两个人是殊途同归。”

    “怎么可能殊途同归呢?”闻因笑。

    “为何不可?”

    当时闻因指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沟渠:“等我去古长城的时候,‘一直往前走’的你已经淹死在河里啦!”

    哎,果然没有殊途同归吗,眼前出现个挡道的沟渠。徐辕苦笑,摇了摇头。

    不经意间,却有一阵熟悉的步音从背后传入双耳,心中一凛,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第1638章 夏花明媚,秋枫绚烂

    两年前,山东之战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徐辕堂堂南宋天骄,两军交锋竟一身是血驰入对面阵中直接揽住主将,不打了,隐居去。

    更荒唐的是,宋盟和花帽军居然都表示支持:“天骄,很爱那位楚将军。”“将军,若然真的动心,属下尊重将军的选择。”

    可惜,这世上有着太多太多,爱情没法相比的东西。他和她终究先被战况的虚实拖累,后来又被麾下的生死束缚——

    “徐辕,我不怪你。受骗、原是我自己没出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无需楚风月偿命,我徐辕才是祸根!”

    爱至深又如何,终究敌不过误会和责任,家国大义哪是说抛下就抛下,尤其他和她都是那样地执着于道义;当他不善争取而她懒得解释,尽管幻想过“楚风月不愿与天骄在战场见”,可现实却生生发展回了“徐辕,你我注定各为其主”。

    说没有遗憾,那怎么可能,“风月,你明明说过,你骨子里,更愿为一个宋人……”“谁愿意承认,自己的前半生是错误的?”

    时间却也消磨了这份情伤:“就算今生今世都只能拥有回忆……徐大哥/风月,请相信我,会好好珍惜……”

    不愧是昔日的恋人,加速消磨情伤的方式一样:努力拼命连轴转地打仗。以为创口都抹平,何故闲暇又感伤,她在河东打林阡时一想起刀法同样卓绝的他就痛苦,他隔了几个月去同一个地方战曹王府高手堂、看见那块留有她掌纹的石头、莫名就呆呆失神抚着不放、差点忘记了他当时还在与人厮拼。

    先是同地不用时,尔后渐行渐远。她回到山东裂红袄寨,他辗转去襄阳打完颜匡。汉江旁,宋军簇拥着他笑问天骄可有成家,他不由自主突然就神游千里想起了她;他不知道的是,几乎在同一天,胶西的金军大帐内,束乾坤要给纥石烈桓端说媒,却遭到楚风月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的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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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兜兜转转,待得今日夕阳西下,真要再相逢的仰天山旧地,却忽然一个不敢再上前,一个怔怔舍不得转身,仿佛只要不动、时光就能终结,两个人便可以一直这般处于即将遇到的喜悦和激动里。

    肢体一样紧张,呼吸趋于同步,血液忘记流淌,缓得一缓,他觉得还是应该得由他跨出第一步——虽然那治世之才和乱世之貌长久以来已刻骨入髓,可若不转身,如何与脑海里两年多的空缺镶嵌得了。

    而那个紫衣女武将,就是在他转身时褪去了一身的繁重战甲,收敛起素来示人的冷艳威严,只呈现给他他喜欢看见的美丽婉约。

    这夏花明媚,秋枫绚烂,却怎敌她眉目如画。错不了,那还是两年前的深冬季节、她和他正要将恋情公布于众时的装扮风格。清秀长裙,雅致温柔,她在他的心里,永远都是这样一个乐于置办年货的江南女子……

    他一顿,沉淀了两年的热情倏然上涌,恨不得立即就飞奔而上冲破时间和立场的障碍去将她抱紧,可理智却忽然在最后一刻插入并制止了他,这一战,他和她居然还是敌人!!

    然而……第一面,绝对不要为敌——撇开家国不谈,属于他二人的故事明明还在最高点迟迟不曾落下!他一看见她这一身农妇装扮立刻就明白了她的心意,虽克制住了行为的冲动却管控不了言语的急切:“风月——”然后,就哑了,既是真的哑声,也是说完就卡住,

    千言万语不知先说哪句,再多的深思熟虑到她面前全都化作了千头万绪,尽管从陇陕到山东的这一路他心里百转千回了无数次,徐辕,你要为主公去说服杨二当家,那你便就得和闻因假扮夫妻,永远和她楚风月撇清关系……可伊人真在眼前时,哪里舍得伤害她分毫!

    “徐大哥……”她忽然先抢上一步,一把将他拉住要走,似笑非笑,神采飞扬,眸光璀璨,今夕何夕……

    “怎么……”他迟了很久才发现,原来远近有十余双脚步,若隐若现。

    她一边做出“嘘”的姿势示意他安静,一边带着他往千奇百怪的溶洞里躲。

    他意识到他们是花帽军的人,都是她楚风月的麾下,冷风一吹,愈发神清,不得不在心中长叹一声……她好像竟听到了这一声,随着危险越来越少,两个人的手反而越来越松,脚步于是也渐渐放慢,不知谁先谁后,或是一起分开的手,最终,他俩各自退到山路两侧。

    “风月这两年过得可好?”“听说徐大哥还一个人。”面对面伫立了片刻,不想尴尬浪费生命,几乎同时打破沉默。可笑,本身声音就不大,还硬生生将对方盖住。

    “你在曹王府比昔年更重要了。”“徐大哥仍是林阡的不可或缺。”不约而同说起对方最令自己怨怼之处。

    “短兵相接,非我所愿。”“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他忽而愀然,她恰好噙泪。

    “你先说……”异口同声,心从来就靠近,奈何一触碰就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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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先说……”楚风月向上登攀几步,指着洞内石壁上的古镜子,“徐大哥可认得这‘隔山照’?”

    所谓隔山照,是仰天山风光最为旖旎之处,石壁上水帘高挂如同明镜,光可照人,每逢月明之夜,周围的花草树木与起伏的山峦全部映在镜中,煞是好看。

    “临朐八景之一,‘仰天高挂秋月圆’。”他怆然望着这一刻,明亮的天光透过石隙洒满山谷,想起不过百年之前的北宋,这里有汉人们奏乐赏月,通宵不息,如今,却荒废成了大金黄掴将军捕盗之处。

    “可惜,月是常有的,不知几时圆(辕)?”她一语双关地问他,今日虽星光漫天,却终究是月初而已,楚风月的心日月可鉴,徐辕你的呢。

    “风月,我……”他从历史的桎梏里走出,既想重拾昔年没说完的要她随自己离开战场去隐居的劝说,又欲提醒自己今次的来意本该是先昭告整个山东他徐辕已经有了一个名叫柳闻因的妻子……

    刚想捍卫自己坚持了大半生的抗金复宋之念,可也曾经告诫过自己金宋之分根本是可以消灭的,

    矛盾不堪,脑海中今昔的时空不断交错,时而是多年前的山东月观峰上,楚风月为了一根紫玉钗把假想敌柳闻因打倒在地:“是我的钗,是她自找!”时而又是去年的河东黄河边,柳闻因痛失亲父后在葬礼上的故作坚强:“姓柳的马贼,从不拘小节。”

    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得斜路又传窸窣,与方才的不同在于,气息来自于绝顶高手,脚步比楚风月的麾下们有所遮掩。曹王府现今还剩几个高手?东线不过四个“十二元神”……徐辕判断出那应该是在潍州对付国安用的纥石烈桓端,以及就在益都剿除刘二祖的束乾坤,笑,也好,你们都来战我,红袄寨的压力也小得多。

    “我的回答,决定着风月是否参与此次围攻,对吗。”两年前的山东之战,徐辕其实就是被十二元神围攻出局,今次回到旧地,如何不想一雪前耻?但不同的是,那次没有她,那一战战后他身受重伤,她夜夜握着他手哭得满眼通红求他醒,为了救他,她本已不问战事却又被骗回金营。

    此刻,不敢不信任她,但不能再对她随便动情——

    稍一耽搁,柳闻因就不见了,但闻因时刻提醒着徐辕有关红袄寨的现实;再一照面,恍惚间空气安静,重逢风月,如在梦中,然而美梦再长也终是要醒——

    徐辕就该猜到,仰天山这里有的是绊绳!“见此情景,徐辕必须比计划更快地穿过各方防线进入泰安与杨鞍会面,刻不容缓”,徐辕最难闯的防线,不就是十二元神拉出来的?明知徐辕来了益都,明知徐辕忙于给林阡杨鞍的关系破冰,明知徐辕很可能心急如焚,他们和她楚风月当然要一起等在这里、制止他徐辕进入黄掴杨鞍所在的泰安境内!外面的、先前的一切都可能是幌子……

    “别去管别人,只需回答我。”楚风月仍为了私情充满期待,对即将冲过来夹攻徐辕的两个师兄视若无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她留在这里很可能会受伤。

    “我此番来,就是为了结束山东之战的,风月。”他不想说谎,亦不愿她留下,一边决定迎敌,一边郑重告诉她。

    他此番来,只是为了结束山东之战的!?楚风月脸色倏然变得铁青,气愤地本能让开一步,任由师兄们一刀一剑来袭,

    说时迟那时快,左侧的风里流沙,右侧的乾沉坤黯,一并攻上徐辕这伫立之处。

    清雾敛,风满槛。冯虚出鞘,亮彻视野,

    仰天胜绝,甲于东方?那群龙起舞,蜿蜒回环,又怎追他沛然刀气!

    “天骄,对不住了!”两年不见虽然武功都有进展,纥石烈桓端和束乾坤也不得不双双来战,全因为对这位南宋的武林天骄不敢怠慢。

第1639章 曼妙飘忽,神骨皆具

    鹰隼试翼,风尘翕张,沙涡卷绕,鼓笳交响;灵蛇出洞,锋芒螺旋,云龙摺叠,江河跌宕。

    磅礴长刀,炫奇软剑,一攻一守,你主我侧,师兄弟彼此间配合流畅、针对着徐辕连续十余次迅猛地斫砍跃腾,却一直止于那“浩浩乎冯虚御风不知其所止”的刀境外、及不了他身。

    穿林走叶,云回风烈,转眼又过三十回合仍旧不相上下,鏖战的三个人满头大汗倒也颇觉尽兴,纥石烈桓端最先赞叹:“天骄的归空诀又进阶了。”

    徐辕一如既往虚怀若谷:“二位都得空前参悟,未来实力不可限量。”他说得自然不假,虽然他能与他俩持衡,却也已无甚余力、刚巧接得下他两个而已。较之往昔战绩,很明显他师兄弟一日千里。

    楚风月勉强追上前来:“跟敌人客气恭维什么!”悻忿之气全在神态,衬得脸蛋更加美艳。

    “风月,你在跟谁说呀……”束乾坤忽然转头问,虽然他们最近一直和楚风月并肩作战,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平素威风八面的她此刻会把战甲全脱、装束清纯如个民女,不仅是判若两人了,这压根是太阳打西边出!

    她一愣,怎么也分不清楚自己在说谁是敌人呢。

    趁着这片刻闲暇,徐辕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柳闻因和张汝楫是被刻意与他拆开,凶多吉少,不得不厉声喝斥:“把我的人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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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徐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花帽军虽是故意拆开他和柳闻因,但负责封锁柳闻因的那位高手却迟迟没将那小丫头劫持,只不过才打飞了她和张汝楫的信弹而已。

    这地方大约是一场性别颠倒的打斗:狂诗剑的主人解涛,展袖或敛袍全然诗情画意,反倒是寒星枪的主人柳闻因,转手或进步都是席卷金酋之势。

    阶州之战解涛被魔态林阡重创而断臂,不得不换手使剑、内力也损失不少,虎落平阳;说来也正好是受了林阡的庇佑,柳闻因因为阶州之战喝了他的青龙白虎血而精力充沛,每每受伤都能比常人更快速地修复,因此武功正在人生中的最佳状态。

    解涛没想到这般此消彼长过后,柳闻因居然能几次三番地和他平分秋色,甚而至于,他竟被那年方二八的小丫头超出……堪堪躲过她一枪追扫,惊奇之际见她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忽然就回想起若干年前金北擂台上挑战自己的容光焕发的楚风流……

    这些年再如何自我压抑,脸再怎么白貌再怎么美,解涛骨子里还是个大老爷们儿,血气冲头、猛一运力、提剑反撩,蓦地将她连人带枪压了回去,再次擦肩而过时恰好一上一下,他见她脸上白里透红横生喜爱,情不自禁地对她隔袖抚颊、得逞之后狂气一笑心满意足:“我是得进步得快一些了,不能连小妻子都比不过啊。”

    “……胡说什么!”柳闻因生起气来更增俊俏。

    张汝楫听柳闻因的话躲在树后原本不敢出声,听得这话忍不住伸头出来打抱不平:“你这不男不女还娶妻,少糟践咱们柳姑娘!”两年前张汝楫和柳闻因没什么交集,想不到这次见面瞧见她小小年纪不施粉黛竟也这般绝色,心里想着若是再评一代天下第一美女那么一定花落她家,所以张汝楫说的时候难免对柳闻因的保护欲直飙。

    “我解公子要娶妻,容你这阿猫阿狗置喙?”解涛早在河东之战就发现柳闻因身上有楚风流年轻时的气度,那时候就说要把她抢过来当老婆了,虽是一句戏言,但越成不了真他就越想将它成真。

    “就凭你,还差得远。”柳闻因正色持枪狠扎。

    “差多少,我补就是。”解涛一边继续戏言,一边临阵炼剑,对她边挡边回敬。

    “先洗了这一身黑,变成白再说吧。”柳闻因冷笑,又一枪决然下扫,攻击他正好防守亏空的腿脚。

    “什么是黑,什么是白?可别因为这区区的国界之分就错过我,不值。”解涛急忙回避一步,极速舞剑补救漏洞,柳闻因却其实是虚晃一招,趁其不备,下一刻迅疾地将枪一抬,判断精准地猛扑他面门:“既知国界之分,何必痴心妄想!”

    谁知解涛转身一掠,剑竟出现在她耳后,名不虚传的曼妙飘忽、神骨皆具,原来他比她的判断更快一步,早就料到她的所有想法,于是构造了剑局诱她入瓮。猝然惊变,本以为势在必得的柳闻因一击落空更还自己临危……好在解涛放水,到她耳边笑语:“你自己爹娘不也是跨越国界?小妻子,你欠我一命,该以身相许了。”

    “不男不女!我受不了了!柳姑娘快打死他吧,打死!”“阿猫阿狗,长得好看是我错?嫉妒就直说,打死算什么。”张汝楫和解涛还在鸡同鸭讲着骂不绝口,柳闻因却已沉下心来,认真地和解涛对决,寻求逃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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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同深陷于仰天山中,当解涛和柳闻因渐渐打去黑龙洞附近,辗转反复又打回隔山照的徐辕却对此一概不知,担心不已。在他潜意识里,柳闻因永远是在他处于细作和天骄的转型期时,那个三四岁大的需要时时照拂的幼女,只要柳大哥一句话,他就算闹出一只脚穿一只鞋这样大的笑话,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冲到公子府去救出她。

    他深知纥石烈桓端宽厚仁慈、和林阡算得上同一类人,但束乾坤总是视上级命令如圣旨般不遗余力、楚风月又无惧骂名常常剑走偏锋出奇制胜,若是生擒柳闻因一个能避免大幅兵戈,想来他俩会提议、桓端也能放手施行——

    夜幕降临、视野早已不及白昼,所以在以一敌二的中途他一旦看见花帽军押了个身形相近的少女过来,就误以为是柳闻因被擒,虽素来淡定不至于手忙脚乱,却是真的惊恐、以至于不辨真假时立即就朝敌人恐吓:“谁敢伤她分毫,徐辕绝不放过。”

    “天骄,听闻你在河东向柳闻因求亲,确有此事?”一边打,纥石烈桓端一边关切追问。

    徐辕一怔,明知道楚风月在关注,却还点头承认顺便广而告之:“那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好个天骄,薄情寡义……”纥石烈桓端最先色变,原还正常的刀势瞬然变得追魂夺命,徐辕刚巧为了闻因分心,险些被他这一刀夺了主导,好不容易重新将他和束乾坤制衡,陡然斜路却罡风大作,原是又多出一把战刀,强势朝他衣袖处砍:“你敢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楚风月会教你如同此袖!”

    当初徐辕和楚风月分手后都曾饱受情伤,各自由柳闻因和纥石烈桓端开解,闻因劝徐辕说,未来不作爱人还可以有很多别的机会关心她,换一种身份和方式去爱护她;桓端则劝楚风月说,未来的路很长,谁知会否有新的转机,活着就有机会,有机会重逢,有机会释怀,有机会重头再来——

    换而言之,楚风月其实一直抱着与徐辕旧情复燃的希望,哪知道徐辕会寄望于走出去换另一种身份和方式!?

    当是时,纥石烈桓端和束乾坤还在追击,刀剑生风中徐辕却从容回身,一刀打脱了那把削了他半截衣袖的战刀,与此同时将这紫衣女子反手擒在自己怀中用以要挟对面,果然在电光火石之后这一记绝杀逼得束乾坤和桓端的刀剑双双猛收——

    金军会暗算他,他当然也用计反击,口口声声闻因闻因,就是要逼得楚风月露出这副“你只能是我的”的气性、冲动闯进局中被他劫持,他才好最快速度地擒贼先擒王、凭此救护可能被擒的柳闻因。天骄和魔女陷入了一场游戏,谁更爱,谁输得惨。看样子,这一局楚风月输得精光。

    “放了她!”纥石烈桓端的语气不自觉发颤。

    “一起放。”徐辕勒紧楚风月的脖子往后拖。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两个都是自曝其短……”束乾坤心中叹惋,转头对花帽军发号施令:“将人质给我。”

    人质相换,下一计呼之欲出,徐辕可有警惕?会否洞穿?花帽军手上披头散发的少女盖了大半边脸根本不是柳闻因!

第1640章 一窍仰穿,天光下射

    这世上只能有一个柳闻因,枪法杂糅却可自成一派,若非对面是“前金北第三”狂诗剑解涛,她手里这杆寒星枪俨然就是神挡杀神的存在。

    “喂,小妻子,这招厉害,不仅雄奇还超脱,自己悟出来的吗!我替你起名,‘骑龙攀天’可好……”解涛笑着边撩剑边撩人,早把张汝楫甩出好远,“我的剑势便是这龙,能助你到更高成就,夫剑妻枪,笑傲沙场……”

    柳闻因哪有心情打斗中闲聊,不过也免不了有点蹊跷,这解涛真是我所知道的那个解涛吗,他不该是薛焕的禁(谐)脔吗……心一凛,想起阶州之战薛焕也曾对自己痴缠不休,柳闻因的脸上更是火热,再乖巧的性子也忍不住骂道:“闭嘴!滚蛋!!”

    “呃……”解涛以前追求楚风流的时候就是这般热烈、高调到完全不管她已是个王妃,然后,也是这样的热脸贴冷屁股,好熟悉的被女人喝斥的感觉呵……“骂得好……”人生如梦,本来只不过一转身,却忽然发现那竟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柳闻因原本自觉发烧很想找块冰来凉凉脸,这当儿发觉黑龙洞构造特殊、盛夏季节也有冷气上冒,就像是被潜龙兴起的云(谐)雨;腾挪辗转久了,经行的某些角落更似有寒冰砭骨,对面的解涛果然时不时地嫌冷,而她却血脉喷张恰好可以降火:“好机会……”逮到一个解涛走神的间隙就持枪上挑,干脆利落地疾扎向他右肩破绽。

    然而解涛毕竟曾列绝顶高手,久经沙场经验丰富,兔起鹘落间侧身避闪,反手一刺直朝柳闻因脖颈,快得不可思议,精湛无懈可击——

    好一把狂诗剑不辱其名,诗情似“杨柳岸,晓风残月”,狂放却如“大江东去,浪淘尽”……柳闻因看清楚解涛的薄唇轻启,怕是要说,小妻子,你又欠我一命了,要又一次以身相许咯……

    是可忍孰不可忍!当是时柳闻因只够撤小半气力到身前回防,余光扫及一隅有蔼蔼白气蒸腾而至,灵光一现,就把大半的气力都朝那边打如何!解涛还未会意柳闻因不战而撤是为何,便见她这一枪猛厉向斜路击去,立竿见影,洞下面深藏的却蓄积了多时的山水全被她狠狠地拍了上来、一瞬间一起汇集到解涛的身侧、水龙般扑了他连人带剑一个落汤鸡……

    解涛正在奇怪她打法的一刹,自己想打的剑法都被水浇灭,咦,这儿怎会有这么多水;哑然的再一刹,喉咙已被柳闻因的枪反锁,猝不及防!

    那小丫头真是俊俏得紧,得胜一笑便收枪,居然还扔下一句:“两清了。”不是欠你命吗,临阵就还给你。不欠你了。用不着以身相许。

    说罢便点了解涛穴道,带着张汝楫绕过解涛麾下们……跑了!

    “有趣,有趣得很……”解涛望着柳闻因的背影,眼中闪现一丝不服输的意念,“你今天能逃,能逃一辈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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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闻因和张汝楫脱险之后,一边防止背后黑龙洞的追兵杀过来,一边循着打斗音最重的方向朝隔山照赶,然而就在这关键一刻,刀兵声突然趋停……张汝楫才刚探出头去,恰看到徐辕似在和束乾坤交换人质,回望少女身形装束和柳闻因类似,心里咯噔一声,脱口大喊:“天骄小心!”

    才刚被置换到徐辕怀中的“柳闻因”就在那时图穷匕见,腕间翻出一把利刃朝着徐辕胸口猛插,纥石烈桓端和束乾坤心有灵犀,一左一右封死了徐辕所有可能的去路……

    “徐辕哥哥!”危急时刻柳闻因意欲飞身来救,还未接近,就先遭到外围楚风月的物换星移掌拦路狠击,非但头发被她打得凌乱,整个头都隐隐约约地疼。

    强敌在前,柳闻因堪堪退开数步,昏沉中情知救不了被以三敌一还措手不及的徐辕,泪水不由得在眼眶中打转,于是也更加看不清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恍惚间却判断出前一刻,在场所有人此起彼伏地惊呼……随着一道强光有层次地过境,徐辕骤然出现在了柳闻因身边,一边抱住她一边驳回了楚风月乘胜追击的碎骨爪继而万夫莫敌地夺路而去,毫发无伤!而柳闻因化险为夷后即使头不疼了也想不出来:适才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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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假冒柳闻因的女子俨然是花帽军的新锐武将,与纥石烈桓端、束乾坤配合默契,难得的是还武功卓绝,

    徐辕临危应急挥斥出的那一刀,因是仓促调运了全身真气,论威力自然强悍无匹,然而,客观讲也很难以一敌三……

    说来徐辕要感谢花帽军把战局安排在了隔山照,粉碎的边缘他妙手偶得,一招“一窍仰穿,天光下射”,冯虚刀以挟风裹云之势全力拂过上方古镜,霎时周围天光夜色全因这水瀑动变而晃荡,众人也都因为意外而感觉目眩,缓了许久,仿佛还置身于弥漫着烟水的幻境里,呆呆地望着徐辕一人轻松来去……

    那一刀岂止表观炫目,气势亦足以荡平燕云,风云雷电连天涌来,强行将古镜激作漩涡,水花四溅,泡沫浮升,亦真亦幻,不是他徐辕根本做不到!直教在场的花帽军众人都惊疑,他真是那个和蔼可亲的南宋天骄吗。

    不对,提及天骄一词,应与和蔼相斥。要知道,林阡出现之前的南宋武林,数十年都是他徐辕刀法为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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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没拦住……让他给过去了!”束乾坤一惊而醒,见徐柳张三人都脱身去了,不由得捶胸懊恼,不久前战狼在西线下达给了他们一道不得有误的军令:林阡已派徐辕到山东,极有可能先到青潍,汝等一遇他便务必阻杀。

    “拦不住,意料之中。”纥石烈桓端叹了一声,虽遗憾却也接受,他知道徐辕交换人质时应该是有防备的,就算没防备也具备全身而退的实力,若无这般厉害如何辅佐林阡呢,“索性让他去吧。”捡起地上的半截衣袖,下意识地回头看楚风月。

    她却是此间唯一一个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她满足的样子像极了若干年前他和她在集市上看见摊位上琳琅满目,那时她会想起她生命里最好的时光、江南节日的热闹景象……不过,此刻,纥石烈桓端猜测,风月应该是想起了跟徐辕相关的什么吧……

    当着麾下的面,楚风月怎能一直笑:“罢了,咱们即刻去泰安,与黄掴、安贞会师吧。”接过盔甲,恢复冷面,楚风月一边穿戴一边在心里回想,适才她一掌掀过柳闻因的头发,并没发现那上面有紫玉钗,所以柳闻因压根不是什么徐夫人。想到这里,楚风月嘴角又忍不住扬起,先前恨不得打死徐辕的怒气全都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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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月。”轻骑简从从益都往泰安追,沿途经过个相对热闹的集镇,摊位上竟还有灯谜,酒馆里也能听歌舞,风景依稀似前年。纥石烈桓端见到楚风月数次露出溢于言表的高兴,都不敢相信自己是要和她一起去作战的,忍不住提醒,“风月,你……还没有对那位天骄忘情。”痛下决心,“这一战,你可以不去。”

    “不,只能我去打头阵,才最有说服力。师兄,我们的中策,已成功了一半了。”楚风月赶紧回神,先请缨,后解释,“那位天骄对我也没忘情,他剩得更多,他输得更惨。”纥石烈桓端愕然原处。

    “我相信风月,分得清公私。”束乾坤点头支持,“风月跟大师兄一样,虽对某人动心,却知那人是敌。”

    “大师兄,这就算了,当初不是我拦着你,你早把心挖给燕落秋了。”楚风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风月,你哪儿都好,就是嘴巴太毒。”束乾坤尴尬至极。

    “我不担心你的立场,只怕你会受伤……”纥石烈桓端终究把第二句藏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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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山安,四海皆安”,策马西去,望着巍峨泰山由远及近,苍松,巨石,云烟,无不使之雄踞天下山岳之首。

    可惜如今泰山不安……

    只是这么抬头仰视着,束乾坤不由得想起两年前的高台乱斗、掠地惊天、风雷疾暴等等剧情,全都发生在此处。

    参与那些荡气回肠故事的,全是高手堂的人,却都已经不在了,他三人的师父邵鸿渊,凌大杰,徒禅勇,尹若儒,岳离……或是为国捐躯,或是成阶下囚——

    曹王都不知去了何处,哪还有什么曹王府?可是剩下的这几个十二元神偏不信这个邪,第六场秦州会战,段大人和驸马他们一定会赢,我们也会用一场大胜给曹王他接风洗尘——

    过去的这场仰天山之战,十二元神的上策是绊跌徐辕,只可惜未能成功;却有中策落在徐辕遗失的袖中物件上。徐辕不可能想得到,楚风月当时入局砍断他的衣袖有爱情之外的用意。

    儿女私情,再深又怎样,楚风月不会抛弃花帽军这群同袍,更加忘不了,她的姐姐楚风流和妹妹楚风雪,都是被林阡那恶魔害得尸骨无存!

第1641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至第三日,徐辕三人仍被仆散安贞麾下“花帽十一剑手”封锁于新泰,行动尚算自由,却是频频受阻,纵使乔装打扮也不能改善。

    柳闻因和张汝楫都难掩心急,也便只有徐辕这般的淡定性情,才会既来之则安之地转了方向:“走,先去把人凑齐。杜华夫妇就在蒙阴,离这里不远。”

    沿途却又遭到昔日东方雨的部将“海州九鹰”拦路,果不其然他们和情报中所描述一样散落此间。

    “这海州九鹰,是在和花帽十一剑手照镜子么!”张汝楫气愤地骂,北边不让我们见杨鞍,南边堵着我们见杜华。

    好在无需张汝楫出手、柳闻因说“张大叔且安心继续养伤”——海州九鹰来得不全、带的兵马也不甚多、战力更差了花帽军一截,一拥而上,终还是给徐辕柳闻因练了手。

    三下五除二,刀枪斩乱麻,张汝楫才听到“铮铮”几声脆响,山林里便只剩金兵断刃,横七竖八,狼藉不堪……几十人对两个这么快就一哄而散,张汝楫见状、嘴张得比平素两个还大:“柳姑娘,厉害啊……”至于徐辕,早已超出他评价的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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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华闻讯来迎徐辕时,却是鲜有的焦头烂额,他当然不是为了这些战力较弱的外敌头痛,而是刚巧他的据点里有颇为麻烦的内事。

    在前往据点的路上,杜华将事件一五一十禀报徐辕:“两个元老结拜多时,各自都有不少拥趸,前日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决裂,老秦一口咬定老王偷自己女人,老王却不肯承认、大喊误会冤枉,两个人一起说,枉我当你是兄弟……”枉我当你是兄弟,好熟悉的台词。

    “更棘手的是……老秦原是红袄寨中人,老王则是两年前被我哥哥留在这里的……”回营后,杜华的妻子鱼秀颖也来见徐辕。鱼秀颖说的时候面露难色,为何?因为就是这么不巧,那个疑似犯错却也可能是被诬陷的老王偏偏是鱼张二的麾下、归属于河南义军和抗金联盟、对林阡可以“盟王”“主公”地混着称呼;而苦主老秦却是山东土生土长,一直随众人尊林阡为盟王——可两年前,无论老秦老王都曾跟在林阡夫妇的身后辗转抗金……

    林阡、江星衍……现在又来一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徐辕知道,这件事最棘手的还有一点,鱼张二其实也是邓唐之战吴越之死的嫌犯!麾下的私事与主帅的公事如何能够画上等号?奈何多事之秋这真是雪上加霜。

    红袄寨的老秦信誓旦旦狗男女差一点就被自己捉(谐)奸在床,河南盟军的老王则指天誓日自己没干过对不起兄弟的任何事。因为那个“差一点”,徐辕粗听了来龙去脉后,立场其实是倾向于后者,奈何自己此番是来促成红袄寨和盟军不分彼此的,如何可以偏袒“自己人”?

    这件事发生在杨鞍和自己即将会面的节骨眼上,徐辕有绝对的理由怀疑它出自黄掴的手笔,很可能“差一点”就是差的第三方穿针引线。徐辕于是各自抚慰也对双方各打二十大板,教杜华和鱼秀颖分别对涉事男女劝和,并对所有兄弟都开诚布公说:

    “今次徐辕之所以态度强硬,宁可冒着拆除‘兄弟至上’的风险,以近乎威胁的方式来促成红袄寨和盟军一体,是因为红袄寨和盟军真的已经被金军迫害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边缘。还望各位兄弟能稍安勿躁,清醒后再回看如今发生的这一切。”

    “天骄说得也有道理,黄掴阿鲁答最擅长离间分化。”“天骄您何时去见鞍哥?咱们红袄寨万万不能散啊!”“是啊,三代抗金义军基业,不能就此毁于一旦……”“其实也不想天骄走啊,天骄在,海洲九鹰都不敢来。”先前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众这才意见趋于统一;而有心推波助澜的宵小也终于不再敢冒出头。

    “这里妥当了,我便去见他。”徐辕笑着对他们提出条件,一边恩威并用着安抚了蒙阴据点,一边也意识到接下来的几天,杜华鱼秀颖看来是离开不得也懈怠不得。临走时徐辕便对他们讲:“先稳着,等主公。”据闻,第六场秦州会战已然大获全胜,徐辕想,主公应该就快来了。

    “好!”杜华夫妇都是眼睛一亮。杜华关切地问:“那么,天骄去泰安,真不用更多人手了?”鱼秀颖也难掩担心,脸上尽然帮不上忙的郁闷。

    “制止造谣和传谣,其实是需要更多人扫外围的……”柳闻因看着身边可怜兮兮来时张汝楫去时还是张汝楫。

    “加我一个成不?闻因?”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脑后,话音未落柳闻因就感到肩膀被人轻拍。

    闻因一喜,不用转头也知是谁:“当然成!彭大哥!”来人正是山东之战与她再熟稔不过的彭义斌。

    “一听闻天骄在这里,我便安顿好了莱芜,星夜从那里赶过来,先斩后奏,天骄莫怪呀。”彭义斌微笑欣赏柳闻因女装。两年前他挑了五匹马送她示爱,可惜小丫头的心却是另有所属,后来她回川蜀他去河北,少男少女就此天各一方;去年在邓唐他再次与她相见,一起保护河南军民南渡,朦胧单恋早已转化成云淡风轻的友谊。

    “不像杜华还需我拜访,义斌是自己追来的。”徐辕半开玩笑。无论当年的山东还是去年的襄阳,徐辕和彭义斌都是默契的上下级。

    “哈哈,义斌比咱俩觉悟高。”杜华夫妇看有彭义斌主动加盟,心里自然妥帖得多了。虽然同是十三翼之一,论战斗力,论经验,论说话权,彭义斌都在杜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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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耽误数日,徐辕一行终于对泰安破围而入,期间黄掴已加紧和杨鞍接触了数次,据说是要以和谈方式协商如何平息这场山东之乱。黄掴之所以这么着急抢先,显然是怕徐辕的到来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出“和谈”,若跳出山东来看,竟还和同期筹备的宋廷金廷和谈、兴元府武休关和谈遥相呼应。

    “‘和谈’,笑死爷爷了。”彭义斌嗤之以鼻,张汝楫与他同仇敌忾:“就是!好笑!一群腌臜混沌能谈出什么鸟(谐)东西,谈判席上搞不好会放暗箭、撕破脸!”

    徐辕将马儿放去喝水,坐下身细看海上升明月给他的信件——山东战区幸得林阡未雨绸缪,早便将落远空和惊鲵从襄阳调了过来,再加上真刚近来也随着李君前北上,短时间内三个王牌细作会合在此,山东在昔年远比陇陕落后的情报网终于迎头赶上,虽不至于补得铺天盖地,变化也堪称日新月异。

    第一封看完,徐辕一笑……彭义斌和张汝楫话糙理不糙,谈判席上确实有金军将领放了暗箭,不过徐辕知道,杨鞍定能躲过——连张汝楫都顾忌金军会出尔反尔,杨鞍那种心细多疑之人能不设防?何况他身边无论何时都会有个名叫杨宋贤的高手护卫。

    再看第二封,第三封……第五封,原还平和,忽然一颗心猛地沉落,悲恸到眼前全黑的地步,险些连信都没有握稳,柳闻因还只道他内气紊乱,眼疾手快上得前来给他稳住:“怎么了徐辕哥哥?”

    “柏军师她,出师未捷身先死……只希望主公能挺过去。”徐辕哀叹一声,终究也与柏轻舟同袍已久。

    柳闻因震惊之下,泪水顿然在眼眶中打转:“虽说离开时就觉得她不大好,可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柏军师实在是鞠躬尽瘁,即便命在旦夕,还帮主公赢了第六、第七场秦州会战。”徐辕忍痛再看几封,不由得又为她壮怀激烈,“她病身未愈都能力挽狂澜,我等力足气盛,不能有辱使命。”

    “是。”柳闻因、彭义斌、张汝楫闻言,都以麾下的身份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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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怎地,稍一接近泰安红袄寨范畴,竟被传染到更多的近乎哀绝的情绪,空气里仿佛流传着若隐若现的挽歌……可是山东群雄和柏轻舟并不相熟,不可能有谁为她披麻戴孝。

    “出什么事了?”黎明时候,柳闻因擒了几个身着缟素的散兵游勇问,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才撬开他们的口,虽支支吾吾,却都说杨二当家昨天傍晚被暗箭射成重伤、没撑过昨天夜里、去世了……

    “这怎么可能!”彭义斌和张汝楫都瞠目结舌。

    徐辕蹙眉:“确实不可能。然而待确认。”

    说来也可笑,金军主将在谈判席上放完暗箭之后,对于杨鞍到底有没躲过、伤势如何,居然一概不知……

    杨鞍真不愧红袄寨二当家,经历风口浪尖已久,极其善于化解危机和因势利导。当时他就倒地不起急唤“宋贤”相护,逃离两军交界何其隐秘而神速,后来全寨上下更封锁消息不让外界知道实情,时不时还有一两个沮丧着脸的逃兵溜出寨来,也不知是否故意引金军细作掉以轻心的;难怪事发几个时辰后、海上升明月的情报也不完整——

    可是,海上升明月本来就不是对自己人“探求”用的,自己人之间,不是应当“交流”?就因为连盟军都对杨鞍的生死“待确认”,本就唯恐杨鞍立场不坚的徐辕难免觉得前景堪忧。

    而杨鞍若是真的意外死去,那更是对山东全局的横生枝节:不仅会使徐辕的到来一场空,也会加速内部宵小们的篡夺和外部敌人们的吞并;如果红袄寨加速动乱,那对盟军、对大局、怎么可能无害!

    然而令徐辕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深知自身重要性的杨鞍,怎么可能会被暗箭所伤甚至射死?难不成这中间有什么自己想不到的细节?

    就在那时,斜路忽然一道白影掠过,如何逃得过徐辕利眼,清风送来那少年独有的阳光气息,可不就是自己云雾山的门生之一,玉面小白龙杨宋贤?徐辕一笑,疑虑全消:“跟我来。”

    好得很,杨鞍之死只是对外的故布疑阵,而徐辕不是这个“外”,杨鞍知道他会在这几日来,早就派杨宋贤来等他和接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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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代主公先到山东……一来,会对江星衍的变节做出探知和处理,二来,是就吴当家之死澄清主公……三来,希望能助杨二当家看清李全为人……”对刘二祖说过的话,当徐辕坐在杨鞍面前时,说得几乎一字不漏。

    徐辕此番前来身负的三项任务,对江星衍自然是劝和,不能教他越陷越深,但实在不行却只能清理门户;对吴越石磊之死显然是解释,尽可能地让杨鞍和林阡关系修复;对李全的态度当然是强硬,以震慑包括杨鞍在内的所有人切勿乱站队……

    他被杨宋贤引入这泰山箭杆峪据点的最深处时,分辨得出杨鞍的几个死忠见到他都激动喜悦,意料之中都对他并没有恶意,他心想,第二项任务是很容易展开了,就全权交给义斌和汝楫他们吧。

    却可惜当徐辕坐在杨鞍面前时,意外地不是在案前,而是在榻旁——

    杨鞍他,居然真的没有躲过谈判席上的暗箭,虽然未死,却也重伤,奄奄一息……

    或者说,杨鞍躲过了初一黄掴,却没躲得过十五楚风月。

第1642章 风前之灯,川上之月(1)

    听到“楚风月”三字,徐辕立刻就明白了,与杨鞍会师并不意味着成功,虚空中还横着金军更强的一道阻碍——

    昨晚黄掴竟是用一个略作乔装的楚风月来暗杀杨鞍!未尝不可,这是最立竿见影的挑拨方法。一直以来楚风月对杨鞍的穷追猛打与江星衍对李全如出一辙,究其根本是两年前杨鞍拆散了她和徐辕。所以这一掌,更像是徐辕打。

    旧情人打伤了杨鞍在先,徐辕还怎么有底气对杨鞍强硬地说,杨二当家万不可再姑息养奸?如是,十二元神出其不意,对徐、杨的会谈釜底抽薪。

    风月,风月,你真是我料不到的细节。难怪杨鞍会被暗箭所伤,原想见黄掴的他,见你就如见我,怎会无片刻走神?可是,风月……你暂且搁置青潍战场、紧跟着我前往泰安,其实这些有关你行踪方面的消息我都透过海上升明月有所掌握;然而你竟比我更决绝地站到了正式战场的正对面,甚至是出现在了风口浪尖直接陷我于进退维谷,这些有关你任务方面的事却是我到现在才意识到——

    我为什么事先没料到、没能及时通知杨鞍提防你的出现?我来的路上明明告诫自己你是敌人……因为,仰天山上你刚刚才问过我“月时常有,几时会圆”,我以为经过此战以后,你必然和我一样不想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远,你会回避着一切与我相关的情伤,不愿再与我在战场上正面冲突,因此你尽管奉命来了泰安、至多也只扫外围而已……可是你,却打头阵?

    原来……仰天山上你的柔情、痴情和深情,都不过是用来迷惑我的障眼法?事实上,你根本从头就绝情,你的妙计从仰天山一路铺到泰山,就是为了以一叶障目的方式,勾起我对你的旧念、拆除我对你的防备、影响我代盟军对你职责的判断……还有,略作乔装,是为了避免远处的海上升明月发现你的存在继而被我扼杀计划,“略作”而已,是为了让与你照面的杨鞍能够看出刺客是你。

    总而言之,楚风月为了激化山东之乱,千方百计骗他防他算他!一想起那晚仰天山无数个犹如梦幻泡影的温馨片段,徐辕只觉得脚底有两股寒气冒起,对杨鞍蓄积已久的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

    好在徐辕的备战从西线便早已有之,今日也依照计划行事、一进寨子就和闻因手挽手,真可谓有备无患。那丫头冰雪聪明,一听到楚风月三字就领悟,在徐辕最需要解围的尴尬时刻笑盈盈地抱住他臂弯,装撒娇:“徐辕哥哥,我有些乏了,先去找妙真叙旧,可以吗?”一下就帮他打破了原本僵硬的局面。

    私情终究还是和公义息息相关,美色永远能迷惑人的双眼,既是年轻貌美如柳闻因的夫君,徐辕倏然就将串谋楚风月的嫌疑撇开了不少。

    “哈哈,天骄向闻因求亲成功了吗,还挺般配!徐夫人!”杨宋贤笑呵呵地送羞红了脸的闻因走,回来时还拍拍彭义斌的肩,“彭倔子,别失落,天涯何处无芳草。”“莫笑我,让玉泽嫂子在临安帮忙留意看看,有没有合适我的姑娘啊,这方面我一点都不倔的。”他们都是单纯明快之人。有时候,真恨不得全天下都是这样的人。

    不像现在这样,徐辕能感觉得到大帐里几丈内涌起不和谐的气氛,有怀疑,有愤恨,有气恼,有忐忑……但他们唯一没有的,就是适才差点生出的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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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撕破的还是要撕破,第二和第三件任务箭在弦上,徐辕当然寸土不让:“杨二当家,无原则宽容,只会助长歹人作恶。”紧承着停顿前的话,打压李全,势在必行。

    “敢问天骄,可有实质证据指向李兄弟吗……”刘全代杨鞍先问,却是以一副和事佬的语气试探。

    “没有。无论真凶是不是他,到主公关注山东的时候,证据都已销毁得差不多了。”徐辕坦然摇头。实则姜蓟战死的那一场,林阡在分析战报后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其实已有疑虑,可两年来都是苦于没有证据才只能教吴越对李全采取暗中管控;而举国大战期间,李全若是真凶,便有更加充裕的时间一边持续害人一边不断灭口;这几个月来江星衍过于急躁,错过了唯一一个能指认李全害人的人证……这一切,俨然构成了今日徐辕的要求无理和谈判无底。

    “害死兄弟,罪名实在太大,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不能……”身为杨鞍的舅舅,刘全是真正的老好人,如他而言,害死兄弟的罪名不轻,不能随意扣在任何人的头上——若然在和平时期,处理命案用这样的方法当然公平公正。

    “大事化小,就会有更多吴当家出现。”徐辕代林阡否决,这倒是和江星衍观点一致,不再眷恋兄弟情正是因为多事之秋不想害死更多兄弟,“当疑则疑,越拖越累,范遇便是前车之鉴。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既然李当家有涟水之战的前科那就从他入手。”

    那涟水之战①虽然没发生哪个兄弟的死,却因为暴露过李全的不安分,故而击败了其余事件,被徐辕拿来作为最强的可疑例证。在这里,徐辕之所以不强调姜蓟之死,一方面不想提起江星衍激起公愤,一方面也是为了降低对面戒心、暗中继续寻找证据,他认为,那应是李全的初次犯罪,很可能会有痕迹留存。

    “新屿之死确实我军内部铁板钉钉有叛徒,可邓唐之战怀疑谁不好,去怀疑一个不在当地的李全,天骄您似乎有失偏颇?”王敏作为杨鞍的谋主之一,因昔年和十三翼之一的袁若生死与共,而对盟军略带亲近,据理力争时亦无过多敌意。

    帅帐并不算大,却潜龙也藏蛇,徐辕还未回答,就又有人紧跟着说:“呵呵,说句不好听的,天骄这是没有证据也乱咬了?”

    徐辕听着这带有侮辱性的不敬之语,只不过是不介意地循声一笑:“又何尝有证据显示凶手是我主公?”云淡风轻,风度从容。

    听得这话,众人一并鸦雀无声,王敏一怔,是啊,林阡也不在当地,然而舆论什么时候放过过林阡?没有真凭实据,却是愈演愈烈。

    “既有两个疑犯‘非此即彼’,理应关押其中一个,如此,方能确定或排除。”徐辕立即乘胜追击。

    “原以为天骄公允,其实大家看走眼了?!发生这样的事,只知道先取一个舍另一个,未想到另一个可能是无辜的代罪羔羊么!”李全自己没开口,自有人给他说公道话。

    “徐辕并不公允,林陌便是实证。但再发生多少事,徐辕还是只取林阡。若要问为什么,林阡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吗。”徐辕严词厉色,“当然,徐辕不想重蹈覆辙为渊驱鱼。若有失误,必将弥补,前提是李当家当真无辜。”

    义正言辞,说得一干人等,有私心的,只争理的,全都噤声——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罢了,天骄,我还是赋闲的好……接受您的管制……”李全终于说话,徐辕的气场在这里,竟教在军中关系盘根错节的他也只能认栽。

    “慢着!”杨鞍榻旁,另一个谋士却将李全一把拦住。

    “凶案真相一时半刻还很难说,可凶案的背后道理,我展徽却是看得透彻。天骄您说得好,林阡是什么人?南宋全国都依赖着他,大金版图,如今四分之一在他脚下,若再加上红袄寨,只怕要三分之一,甚至算上曹王,算上虚空,我讲得还小了!陇陕和河东快要吃完,下一步当然山东,果然您就来了……”展徽还未说完,彭义斌便忍不住了:“是来解决大乱的,好心被狗吃了?!”

    “大乱?谁挑的乱?世人都说‘吴当家不死,红袄寨不散’,那么去年邓唐之战,林阡指使部下杀人有最大动机也最方便行事!近几个月,林阡又尽全力打压鞍哥的副手李全,却把李君前那种短时间内就一统两淮的野心家、杜华那样见风使舵的河南女婿、还有江星衍那样蛮不讲理的万恶之首,全都引到了我们面前跳来跳去,很难说他在下一盘怎样大的棋!天骄我便多问您一句,若林阡到最后真是十恶不赦的魔,您担得起此时此刻非常手段所引起的责任吗!彭义斌你别给我吠,你两年前去助战鱼张二,也是他的人!”展徽如此激动,显然是因为杨鞍受伤甚重而关心则乱,但他身为杨鞍更重要的谋主,这般态度已经表明了杨鞍目前的立场:虽然还当徐辕是友军,但是却并不完全信任。

    除此之外,展徽敬徐辕却不敬林阡,很明显是对林阡有私仇,徐辕记得,当初林阡就是为了在杨鞍帐中救出自己,才不得已把这个展徽砍成了重伤。

    “放你娘的臭狗屁你这个腌臜……”张汝楫还没说完就被徐辕拉到后面去:“担得起。展军师,主公他每次被迫成魔,都是我给他担着的。我能确保盟军万无一失,等他回来重振旗鼓,他也从未教我失望过。红袄寨这一战,亦然。”笑对红袄群雄,徐辕自有底气扶危定倾,数十年武林天骄岂是虚名。

    徐辕话锋一转,反问杨鞍:“这一幕,杨二当家熟悉吗?昔年你也曾指责我主公在意权位、害你兄弟,还说什么兄弟情你只给胜南而不给林阡。当时的你也是因为双目失明受伤养病内心脆弱,才使得歹人的谗言得以有机可乘。得知真相后,你是如何追悔莫及,徐辕在此就不一一赘述。”徐辕引导着双目通红一直沉默其实在听的杨鞍回忆,“是哪个歹人,引导你把怨恨全对准我主公发泄?是哪个歹人,极其善于舆论战、栽赃嫁祸、离间分化?是哪个歹人,妄想着将你和红袄寨带到同一条沟里翻船?”那个歹人,说的当然是黄掴阿鲁答,此人穿针引线的本领堪称当世一绝。徐辕想过,就算李全有那个不是真凶的万一,黄掴也绝对是真凶背后的最强推手。

    “上次是黄掴,今次也是吗,天骄对黄掴未免有偏见,不能就事论事。”这时人群深处又有异议。

    徐辕的脸一下子变得冷厉:“我还不能对黄掴有偏见?”回头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入其中:“且不说昔年黄掴辱我徐辕太甚,往公理上说,一个金军主将,也容你们红袄寨为他辩护?大乱,谁挑的乱,用当时樊井的话讲,久病不愈,何故不怪病症,竟怨怼起大夫来了。”掷地有声,那边全都屏息凝神,说话的人不知缩去了何处。

    “天骄,您也会说,昔年,当时……”这时史泼立的声音响起,作为红袄寨四当家,战场上不一定他在哪,哪儿热闹哪儿一定有他,“如今的胜南他……哎,毕竟有曹王府驸马和亲手杀生母两个黑点,也难怪黄掴会逮着他,苍蝇不叮无缝蛋啊……就算成神,会再变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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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详见之间的那一章;本章其余内容可链接到第、1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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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2章 风前之灯,川上之月(2)

    “四当家,当今天下,谁有能力激他林阡入魔,你可列得出一个?”徐辕一笑,逐一反驳,“说到他的妻子凤箫吟,那是守千城护万民的抗金第一人,不久前正是她率众将曹王府高手堂擒在了短刀谷,哪来的‘金国公主’?再说玉紫烟前辈,她是为了阻止主公兄弟相残不幸被误杀,当晚我主公便已受到天诛地灭的酷刑,后来更经受了数十日从身到心的非人折磨,完全是因为他知罪悔过想要改错,又怎是‘十恶不赦’。”话锋再转,铿锵有力,“在我徐辕看来,主公平生只有一个黑点,那就是为了澄清杨二当家而不惜将自己的威信捆(谐)绑——两年前的那一战,他为了救红袄寨不惜自毁声名、终于给世人胆敢疑他开了头。”

    杨鞍的眼神表示他真的有所感触,既是因为知道林阡和吟儿未变而动容,也本就纠结着昔年林阡保护他时的奋不顾身。事实上,亲眼看着林阡从小长到大的杨鞍,又怎会愿意相信邓唐之战林阡直接害死吴越?然而……

    不容喘息,又有人在暗处向徐辕发问,那正是这段时间一直环绕在杨鞍耳畔的言论:“豫王府第五高手段亦心,还有变了节的‘惊鲵’莫非,碰巧出现邓唐,事后又被力保,他二人当如何论?”虽说指证林阡和指证李全一样没证据,可就是段、莫二人的存在,使林阡的嫌疑比李全大不少。

    “邓唐之战发生以前,段亦心就因为被卷入金军内斗而提早出局,她是被原先的自己人害而被吴当家救命;正是因为这样的尴尬处境,使她在襄阳保护老弱以此对吴当家报恩之后,毅然决然地加入了大理天衍门、成为除魔卫道的世外高人、自此再也不问国界之分。像她这样的人,数之不清,譬如我们过去的劲敌轩辕九烨,现在不也一样不管金宋之战?且不说她根本没有出卖我军的立场,军医亦可证明她在吴当家遇害前都无甚神智,怎可能在睡梦中与金军勾结还恩将仇报。”徐辕的身上透着排山倒海的正义气势,强调正是吴越的救命之恩改变了段亦心、她的故事只是金宋之战的一条平行线、她从头到尾都无辜,“此外,她是到后来才知战狼为父,所谓和主公的关系更是子虚乌有。”

    “至于莫非,刚好我今日就在这里为他洗冤、还他清白。经过多番调查可知,莫非在当晚确实传递情报不力、渎职有罪,但他只需对邓州之败、海上升明月的崩溃、以及洛轻衣的失踪负责,而害不到、也不可能害唐州的吴当家夫妇。一来,害不到,莫非的渎职发生在吴当家遇害以后,换而言之他就算不失误也只能减缓后续伤亡,根本不可能影响那场灾难的发生,当初最先将两件战败说在一起的是吴曦的人,这些宵小贼喊捉贼带偏了舆论使世人都先入为主,莫非于是便背了长久的黑锅有家而不得归;

    二来,不可能害,后来的柏树林一战,谁都看到了莫非是个重视亲情、不适合当细作的多情之人,而吴当家却是他困窘时相认、相互扶持、血浓于水的亲生哥哥。换句话说,他比在场任何人都爱戴吴当家。什么杀死吴当家?为吴当家去死还来不及。”宵小们素来都是用柏树林一战来构陷林阡的,可是谁又能像徐辕这般了解,其实那一战里有对莫非对林阡有利的证据?是的,红袄寨不是没有老人参与过抗金联盟的奠基之役,太多人都亲眼过目睹吴越和莫非的兄弟情深。

    徐辕没有再说下去,沉默却始终逼视着杨鞍,杨二当家,到底你是信情谊,还是信权谋?

    “天骄,就算段亦心莫非都是碰巧都是意外,那你给我说说……那个江星衍,无理取闹,死缠烂打,现在还整了一出变节降金……这其中又有多少是受了他林阡之命?那祸首是他带过来的,现如今却死赖在金军阵营,口口声声我红袄寨个个该死,像极了传言中的瞧准火候作乱山东,教我如何能信他林阡还有真心?!”杨鞍在妻子的帮助下直起身来,虽有妥协却仍然难掩伤怀。

    不得不说,江星衍愚蠢的降金之举使李全不动声色便站在了舆论的上风,徐辕再怎样不去碰,杨鞍又怎会不记得。不过,令徐辕感到还有希望的是,杨鞍的伤怀多过愤懑,他不是刻意要跟林阡散,他只是怕红袄寨被害。

    “江星衍之事,是因‘矛盾的结果高于起因’,就如同当年的‘月观峰事变’本身不大,却引发了贻害无穷的‘调军岭血洗’一样。”徐辕说时,杨鞍绷紧的脸色渐渐趋缓,他对徐辕当然惭愧,叹了一声:“也只有天骄能说,月观峰事变不大了。”月观峰事变,最大的受害者,从武功到感情,都是徐辕一个人,难得他却对杨鞍不计较私仇。

    “言归正传,杨二当家,江星衍是受宵小迫害、想不开而走错了路,盟军最希望他一时糊涂、那还可以回头是岸,但若他钻牛角尖渐行渐远,盟军也绝不可能有所包庇。”徐辕郑重地说着自己来山东的第一项任务。他心中了解,只要害死姜蓟的真凶伏法,魔怔的江星衍再怎么胡闹也必定被釜底抽薪,恢复神智,乖乖回来,所以他当然更倾向于后两项任务是重急。

    “这么说来,江星衍真的只是自发?”杨鞍的半信半疑渐渐倾斜向信任。

    “唉,当年主公要是把江星衍换作百里飘云或袁若留守,或许会更稳妥?然而,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杨二当家你说是吗。”徐辕这句一语双关,说就连林阡都会看错人,杨二当家也请放下对眼力的自信。

    杨鞍似乎轻而易举就转圜,宵小们却哪会那么轻易认败,立刻就从另一个角落传来一声阴阳怪气:“徐辕,谁给你的底气,楚风月吗?”作为一块敲门砖,怎么可以自身有漏洞,奈何徐辕有个最大的破绽就是楚风月。此人见势不妙直接给他挑明,居心何其歹毒也!

    此情此境,徐辕的最佳答案本该是我已同柳闻因定亲、我和楚风月早就结束了没有再见过,继而便能完全地与她划清界限,省得再在得胜关头横生枝节、对心态脆弱的杨鞍为渊驱鱼;然而一想起自己应当贯彻主公那句“坦诚相待、绝对互信”……徐辕望着杨鞍翘首以盼的神情,终究选择将仰天山的事抓住要点实话实说:“我听说正是那魔女打伤了杨二当家。无独有偶,前几日在仰天山我也见过她,与她打斗一场,还被她砍断了衣袖。”

    “我等怎么不知道……”“不在战场,这算私会?”“天骄来山东,第一刻就见楚风月,到底是自己想见,还是那女魔头对他念念不忘……”“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共识没有?”意料之中的窃窃私语,旨在降低他徐辕的可信度,直教彭义斌张汝楫等人为徐辕捏一把汗。

    “何故打斗一场却还毫发无伤?楚风月那样心狠手辣,竟没有将你置于死地,看来还是郎情妾意,打情骂俏啊。”人群中那人继续阴阳怪气,声音却比适才弱了不少,似乎没有想到徐辕会坦诚说私底下见过楚风月、而且还对杨鞍说得这么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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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骄,我总算懂了,金军阴狠啊……”杨鞍忽然打破沉默,热切抓住徐辕的手,这真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意料之外,尤其正准备对宵小们水来土掩的徐辕。

    “天骄,楚风月的上策,定是想置你于死地的,可惜她没有能力罢了!她之所以砍断你衣袖,是为了履行她的歹毒中策——就趁你一时半刻还进不了泰安,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发起谈判,席上则有意无意地让我看见,那魔女用疑似你的衣衫包扎伤口,再然后她见我疑惑失神、给了我出尔反尔的一掌。”杨鞍说时,徐辕既恍然,又气愤——原来如此!起先徐辕没想到的细节是“刺杀杨鞍之人竟是楚风月”,现在徐辕才发现细节中还有细节就是,楚风月砍断他的衣袖并不是泄愤而是为了拾起它来利用……

    毋庸置疑,当杨鞍看到楚风月身上的徐辕之物,怎能不多想:徐辕见过你,徐辕为何先见你?他和你还余情未了吗,那他能代表胜南吗。如是,加重了杨鞍本性里的多疑、脆弱和优柔,将一座巨大的冰山埋伏到亟待与他关系破冰的徐辕前面。当然了杨鞍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再如何怀疑,他也会当徐辕是友军,不可能将他心中的怀疑扩散到王敏、刘全等人那里,黄掴和楚风月怎会不清楚这一点,只有杨鞍一个人怀疑那也够了!

    “他日杨鞍若对徐辕问罪、必会先旁敲侧击地提起我,而徐辕是为了给林阡和杨鞍握手言和而来,就算是想着不引起变故,也怎么都不可能承认他见过我。而杨鞍只要有心,终会追查到徐辕那件缺了半截袖子的衣袍、发现徐辕根本就是与我密会过。这样一来,徐辕作为使者却撒谎,还教杨鞍怎么相信林阡?红袄寨和宋盟的关系,将要因为徐辕这半截衣袖,被我楚风月全盘推翻了。”楚风月履行她的中策前,对纥石烈桓端和束乾坤微笑说,“我会确保只有杨鞍见到我伤口上属于徐辕的青衫,教旁人绝对想不到去提醒徐辕对杨鞍实话实说。”

    “那半截衣袖,险些误事……”得知实情的徐辕暗叹侥幸,也就只有楚风月这样的亲近之人,才知道他对这些东西不拘小节,不可能因为破损就扔弃衣物,更加不会在意它的遗落……不由得冷汗涔涔,适才一念之差,差点真的被楚风月摸透了心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说我和楚风月再无瓜葛,如此,轻易便会被楚风月伏击成功、与杨鞍之间连基本的信任都失去!

    好在徐辕鬼使神差地因为林阡而守住绝对互信,才终于给杨鞍和林阡之间建了一座沟通桥梁。只怕楚风月闻讯后一定会想,徐辕,徐辕,你真是我料不到的细节,你居然和我想的答案完全不一样,你的说辞让我的衣袖从妙计变作画蛇添足适得其反,你在提起我楚风月的时候居然能这般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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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阴阳怪气声的主人愿望落空终于不再说话,但正是那个方向却忽然有一股莫名强烈的敌意升起。徐辕与杨鞍谈到这里心里有数,此人不是自己人,和前面几个一样都是被金军买通、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害!甚至,就是控弦庄里安插在红袄寨的金谍!或许会和李全有勾结?!

    一声“二当家,得罪了”对杨鞍说罢,徐辕当即转身将方才没有流露姓名的那几人从人群里接二连三剔出,他们那般侮辱他打击他,他怎会不介意地一笑完事,他们的言行举止早就已经记得清楚,谁教他也当过细作:“这些小人,不是金军细作便是被金军细作迷惑,还请杨二当家细查。”几乎是一边开口一边精准无误地隔空拿人,出手有沛然刀气四面连击,回鞘时,宵小们都被挑起衣带或领口地卷到杨鞍榻前,整个过程中红袄寨众都是瞠目结舌如见天神。

    这时那站得最远的阴阳怪气之人似乎要逃,气息和身形都那么眼熟,令徐辕心念一动、更加是一切雪亮,原来这里不仅是金谍,还有花帽军的主将是吗:“楚风月,就算我对不住你,你也犯不着这般害我!”既是想和她撇清关系故意借题发挥,也是打心底里就是这么气她恼她恨极了她。

    “楚风月……她那晚与你,就是郎情妾意、打情骂俏的啊……”那时,楚风月虽乔装打扮混迹于人群,回眸时却带了七分真情和三分迷离,教谁都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述说真心还是继续离间分化。她被徐辕连续数刀追得帽脱发落很快就露出真实身份引得这一路的红袄寨兵将齐呼“女魔头来了”,然而令徐辕感到意外的是,她非但没有加速逃离,而是一边人群中左冲右突,一边却回头时不时地往徐辕望,眼神里楚楚可怜语气也带着哀求,那一句,再轻声也能传到他心底,“徐辕,紫玉钗,什么时候还我?”是真是假?半真半假?

第1642章 风前之灯,川上之月(3)

    流光电逝,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失去色彩变成黑白,他明明追杀着她却错觉追到了平行的另一个时空,好像只是想追着她解释紫玉钗是被他不慎掉出来……

    可他知道那只是错觉而已,接下来的事毕竟都已发生过了,印象太深,刻骨铭心,那晚他虽然动过立即追回她的念头,却因为柳五津被她打伤而贻误,他气急败坏脱口而出一句后悔了两年的“让她走”,把她生生逼进了那个只要吵架就必会躲的小树林里,再后来,他因为被叛徒出卖没有追得到她,幻梦之中,越隔越远,直到今天,旧景重现……

    谁出卖的,杨鞍。可是杨鞍有苦衷,且改过自新了;主公和杨鞍从来是过命的交情;红袄寨的稳固需要杨鞍和他的拥趸们回来。只能他徐辕割舍私情,遍体鳞伤地黯然离场……没想到,才两年,山东群雄就故态复萌。虽说楚风月是个不可或缺的外力,但需要频繁稳固的关系算什么稳固?这一刻徐辕不经意间侧过头来,猝然一瞥,竟看到杨鞍又一次略显犹疑的神态——

    杨鞍他虽是主公的亦师亦友,却其实和主公并不是同一路人不是吗!所以两年前我伤害了风月真的对吗,这一刻我竟要拿刀指着她更是错吧。

    徐辕只是稍一迟疑,冯虚刀竟没砍中楚风月,左右赫然两道强光刺眼,原是花帽十一剑手里的两剑忠心护主“将军先走!”

    “仲元,阿邻!”楚风月堪堪从徐辕刀下逃脱,气喘吁吁地回过头来,看见这两个不怕死的年轻人为她奋力拖住了徐辕脚步。换往常他们两个要拦天骄根本痴心妄想,但此番一方以命相博碰上另一方犹豫不决,当然是如愿以偿地用他俩的留换来了她的走……

    “好个楚风月,想到这儿来浑水摸鱼,想得美,中我鞍哥的埋伏了吧!”蓦然一剑从天而降,轻飘飘落到楚风月眼前,内气出刃却重若千钧,剑主一袭白袍眉清目秀,正是九分天下之一杨宋贤,“休走!”话音未落,又追袭一剑,挑偏了楚风月奋力格挡的战刀。

    剑剑相缠、丝丝入扣,似听潺潺溪水,中有铮铮清鸣,十余回合,观者尚在品评,胜局已然锁定——楚风月的刀法从一开始便被压制,渐渐步履变得凌乱,后来身体施展不开,竟像被结在一层虚空的茧中,非得调运大半的力气去将之涤荡。这么一来哪还有多少心思去拆剑招,惊叹他进步之余她越打越囫囵……

    宋贤本来还因为徐辕的关系对楚风月留两分情面,却因为徐辕适才那句借题发挥的大骂而误以为他俩绝交,心想“这下好办得多了”所以不遗余力。却只有杨鞍那样的胸有城府,才看得到徐辕只是口硬心软,否则,哪需要杨宋贤来拦楚风月!?

    “叮”一声响经久不衰,正面相撞刀不敌剑,楚风月虎口发麻被震退数步,仍是冷笑一声傲然:“楚风月既有胆量来,又怎会没准备后路。”一边继续持刀以攻代守,一边又以物换星移掌与碎骨爪连环反击,可惜杨宋贤实力远远在她之上,使她即便这般双手齐出了还算负隅顽抗。

    好一把“潺丝”,名不虚传的寓冷峻于温婉,含峭拔于秀润。不过,楚风月的这一番竭尽全力并未白费,眼看着和又一拨自己人已经越来越近。

    “魔女,指望什么‘后路’?送你‘断崖’何如?”便那时,又有一支奇兵从角落杀出,出其不意地将花帽军正要前来接应她的高手们首尾掐断。

    碍于历史遗留问题,箭杆峪这地方原是泰安红袄寨防守较为薄弱之处,若非杨鞍伤得极重,不可能所有当家都就近退到此地,这给了花帽军众人深入虎穴的胆量,当然也给了他们“过于轻易”的警惕。而杨鞍他,果然是凭假死来对外界这些金军张网设伏的;为了保证此计不会因为金军防备充足而搬石砸脚,他一边集结所有当家吊唁或会谈、虚虚实实地对金军诱敌深入,一边却将一路不起眼的精锐、以女眷的形式安插在了外围攻守兼备……

    若不是再见这一杆雨散梨花、轻灵神妙之枪,徐辕差点忘了山东还藏着这一号高手——杨妙真!见只见她“动如雷”“梨花杀”“翻湖海”连续数十招搬杀扫追,原还慢慢由暗转明的花帽军高手们全都被急急打回了木雕石刻。换往常,徐辕或许会赞叹,山东的人才辈出岂输西线,只要内部团结,红袄势不可挡。

    可不知为何,本来身边都是战友,原该热血沸腾的这一刻,他却忽然感觉有种全天下的敌人都来了的滋味……苦撑着一丝理智,再如何心似狂潮,都只能无动于衷地望着楚风月从受伤到被俘的全过程……

    而她,几乎能看他的时间也都用来看他,幽怨地看得他完全移不开眼,直到他手掌一暖好像又被谁攥住了才惊回现实——楚风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是看你徐辕的,还是来监视会谈,或者是探查杨鞍生死虚实的?很明显后两点吧,半刻前宋贤刚说过:中我鞍哥的埋伏;楚风月,你没有浑水摸鱼的心你会中伏?!

    “稍一接近泰安红袄寨范畴,竟被传染到更多的近乎哀绝的情绪,空气里仿佛流传着若隐若现的挽歌……”“偶尔有一两个逃兵身着缟素”“杨鞍若是真的意外死去,那更是对山东全局的横生枝节……若红袄寨加速动乱,那对盟军、对大局、怎么可能无害”——多亏了杨鞍造就出来的效果八成是真,令黄掴和楚风月等人自觉计划升华、胃口大开,所以才会派遣高手私闯进来探看究竟……刚好,杨鞍和徐辕的会谈日期应该快到了,杨鞍若未死,潜入之人顺带着也能就近监视。

    “杨鞍是否故布疑阵”对金军是五成可能,徐辕见到宋贤后其实对答案已经心照不宣,却没想到,被请到瓮中的是楚风月本人!她,为了激化山东之乱,竟又一次打头阵,有意无意地害他。她既无情他为何要有意?

    是的,凭她个性怎么可能求谁相救、幽怨看他?!如果不是闻因提醒,这一局他险些输个精光!徐辕,楚风月与你,更加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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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辕的心在这一瞬之间变得冷如铁,凝视着楚风月的目光亦随着距离的缩短而坚硬,但在楚风月看来,那恰恰是另一个女人的到来引起……那时她已被杨妙真封了周身的重要穴道押送到帐边兵将中间、更遭到宋匪们一脚踢在腿弯里强迫跪下,却与那些担忧她不堪受辱刚烈自尽的麾下们想得完全不一样,她压根没在意周围发生的一切,猛然就奋力起身朝前扑来,怒极冲着柳闻因大吼:“死丫头,你松手!”

    柳闻因一愣,还未回神,楚风月这似有似无的真情流露,便已被四面红袄军的杀声掩盖:“杀了这女魔头!”循声望,史泼立后面竟真的有一群人,纷纷扬扬抄着家伙朝楚风月一拥而上,抢人头。

    “慢着……”于公,徐辕要控制局面,于私,万万不希望她被红袄寨泄愤,他怎能接受她死!所以史泼立等人起杀机的一刹,他当即携冯虚刀转身拦在了他们和楚风月之间——孰料就是这个时候楚风月居然这么狠、竟冲破了穴道不顾一切地往自己身后冲撞,难道是要……伤害闻因?!

    不好,来不及了!徐辕想彻已晚,一颗心差点悬到嗓子眼……

第1642章 风前之灯,川上之月(4)

    须臾,徐辕才发现自己刻舟求剑、杞人忧天,柳闻因早不是没武功的幼女,危难来袭难道不会自救?英姿飒爽如她,手转枪来,端的和杨妙真是不相上下的女中枪神!寒星枪一个大劈,力道沉猛,势如掀万里尘沙,纵使状若疯虎的楚风月也不得不侧身闪避,不过,回敬柳闻因的下一招俨然已在她掌中聚起。

    徐辕一颗心大起大落,一边费力地拦挡史泼立等人、这群家伙可比绝顶高手们难打多了……一边正待吩咐闻因对受过伤的风月手下留情,却看闻因好像被另一个人的枪截走了,谁,此刻会拦闻因,是敌还是友?徐辕正自诧异,还未分辨清楚,擦身而过一道紫色身影夺目,正是不再有对手拦路的楚风月,她刚才明明冲柳闻因吼死丫头,怎么柳闻因只是离开了徐辕的近身、专心去运枪了、她就不想杀了吗?还是说她看到了徐辕现在在保护她而高兴忘形……

    女人心,海底针,猜不透,下一刻她气势汹汹冲到徐辕的身前来、蓄积好了的招式全都释放出掌、对嚷嚷着要杀了她的史泼立之流猛扇耳光,不知何时敌意竟已完全转移到了他们身上:“不要脸的贱人,我也是你能杀得!?”

    “女魔头,做,做,做什么!”纵然楚风月被缴了械,战力快到强弩之末,史泼立脸上也瞬然数道红杠,连退数步舌头打结气焰骤降。

    “昔年为救你这贱人,我楚风月狠心砍残了自己麾下,谁想今日竟被你恩将仇报,卑鄙无耻,远不如江星衍知恩图报!”她终究是强行冲破的穴道,没说几句就气喘吁吁摇摇欲倒。

    “休提江星衍那败类!!”史泼立恼羞成怒骂骂咧咧,好像还想伺机反击,却又不敢,只是想想而已。

    这情形,像极了两年前的月观峰上,只是少了一个柳大哥……不得不教徐辕神游。

    原还在押解其余俘虏的杨宋贤见势不妙,匆忙追上前来将楚风月穴道全封:“楚风月奸诈歹毒,光靠封穴道不够。天骄,她算计您,您来给她绑缚。”宋贤再怎样心机不深,也终于看出楚风月的言行举止或有心或无意地对徐辕和杨鞍不利,所以他当然帮徐辕一把……心中嗟叹,天骄跟我一样,跟凡人一样,常常栽在情之一字。

    徐辕听到“江星衍”猛然回魂,方知自己失常失态,省悟之际不禁一身冷汗:徐辕,你怎能忘了公事,明知道她算计你你还中招?!总算没再失神,狠下心来亲手捆紧楚风月,整个过程中都不再看她。

    杨宋贤本已将楚风月交给徐辕、放心转身、心道这般生擒总算两全其美,忽然一拍脑袋:哑穴还没封!蓦地又转回来,再点!不料出手略重,直接令本就脱力的她昏死过去。

    杨徐二人面面相觑,只用眼神交流了一句:“天骄对不住。”“没关系她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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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搞定楚风月,徐辕杨宋贤一起回身,惊异地发现柳闻因已同另一个男子斗了十回合开外,两个人你追我打、拦钩扎挑、紧咬不放,但红袄寨寨众虽视线尽被吸引,却无一人拆架或插手,反而时不时地为他俩叫一声好。那是因为,势均力敌的他俩给他们呈现出一场精彩的战友切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蜀道之难对齐鲁青山,然而,那人却是……

    “闻因,枪法更上层楼!”“李全,原是深藏不露。”那人,竟是李全……

    对于闻因来说,有什么意外?山东之战被盟主并列的“十三翼”十三人,百里飘云是,柳闻因是,江星衍是,杜华是,彭义斌是,杨妙真是……李全,也是!抛开战场和名利场上的事不谈,武场上的李全,柳闻因觉得是自己值得较量的一个对手。

    而对于徐辕来说,当然意外,适才李全一直都没吭声、乖乖接受自己的打压,甚至连“借助江星衍降金之事对林阡反咬一口”都没做就直接服软,徐辕曾以为他是被自己一时吓懵,可转念又想,不应该,李全若是真凶,怎会毫无胆魄?徐辕心忖,李全必然只是示弱,等着在哪里出手翻盘。

    等在哪里,就在这里,李全原是在等一个类似于楚风月现身的契机吗!楚风月现身之前,杨鞍和林阡的五大疏远几乎被徐辕一力消除,红袄寨和宋盟的关系也即将拨云见日,可就是楚风月暴露、逃跑、受伤、被俘、挣脱后,杨鞍在每个环节都因她而把对徐辕的信任度降低了些许,直至最终触底。徐辕站不住脚,林阡毛将焉附。

    非此即彼,此消彼长,适合李全的时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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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全从徐辕入寨的第一时间开始,便隐忍不发、厚积薄发,到这一刻终于决心抢眼、抢先机、抢舆论制高点。养精蓄锐,以逸待劳,自是胜券在握——

    他早就知道,金军一定会卯足了劲来拆徐辕和杨鞍,徐、杨的会谈不可能顺利进行到末尾,那么他李全为何要浪费精力给自己争辩?隔岸观火地坐等金军使出浑身解数来瓦解红袄寨不就是了,急什么。果然,当徐辕恩威并用地与杨鞍行了近百里路,第九十九里,楚风月铤而走险亲身插入和破坏!这样的胆量和决心,别说徐、杨料不到,李全也叹惋,楚风月不愧十二元神,整个山东金军她会有最多的拥趸原来如此。

    好了,红袄寨和宋盟的关系一下子就落到了要死不死的悬崖边了,勉强被扶在帐边关注的杨鞍还在顾念旧情犹豫不决,那就让我李全来加一点力气吧。

    但李全加力气的方式,为什么会是救楚风月?不怕徐辕指责他与楚风月串谋吗?

    不怕。一目了然这里最不想楚风月死的是谁,包括杨宋贤在内要保住楚风月命的大有人在,全都是因为尊敬和信任徐辕,徐辕不可能这么没皮没脸地对他倒打一耙。同时,他也可向所有人都反证,自己不避嫌是因为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若是极力想杀死楚风月才是对同党灭口。

    总而言之,这一刻,他只要对为什么救楚风月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就会对徐辕占上风,因为杨鞍的预设立场已经在他!关键只看,他要占到怎样的上风。

    “李全,怎么拦着闻因杀这女魔头啊?”刘全好奇不已,果然如他所料,立刻代杨鞍上前来问。

    李全继续和柳闻因切磋的同时,举起另一只手里刚收到的情报,出手:“正待告诉鞍哥,出帐后便收到孙、李二位当家的急报,原是济南府出了事……”

第1642章 风前之灯,川上之月(5)

    这一局,金宋双方原是隔空打了个错手,当杨鞍对泰安金军实而虚之引君入瓮,纥石烈桓端对济南宋匪避实击虚一击即中!

    坐镇济南红袄寨的孙邦佐、李思温二人,一直以来就是立场不坚的投机者,昔年是因为林阡夫妇亲自去请方才入局,后来被陈旭、邪后和柳五津帮扶总算得以改善。然而,李思温却终究在邓唐由于吴越之死、段亦心之嫌疑而发挥失常,代表着红袄寨在中线吃尽败仗、名誉大幅受损……

    作为罪人回到山东,李思温非但不曾忏悔己过,反倒对杨鞍极尽谗言,称徐辕不公,指林阡护短,有关林阡包庇莫非的最初谣言就是从他这里来。

    人性就是这么脆弱,一旦关系到切身利益,哪还顾得了兄弟情义?李思温原形毕露,孙邦佐近墨者黑、免不了也本性难改。

    纥石烈桓端用“杨鞍被楚风月暗杀成功”的假舆论对孙、李一叶障目,心态脆弱的他俩所领导的济南府义军怎会不一触即崩?以小见大,这只是徐辕和杨鞍谈不拢的一个预警:红袄寨若是真的脱离了盟军单干,原就难聚的军心势必进一步离散,就会像是被摆放在飓风前的灯烛,发生一场又一场济南之败——风前之灯,易灭!

    对纥石烈桓端来说,于公,趁宋匪注意力大部分在泰安和青潍,花帽军打济南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必胜;于私,他怕楚风月以身试险受伤,那就务必先把孙邦佐和李思温擒获、占领多多益善的宋匪据点、以此保障楚风月有足够多的后路。

    “打济南是闪电出击,我此策划,知情者少,宋军情报不会及时,徐辕杨鞍注定救不了。”纥石烈桓端虽急不乱,本就料到红袄寨一时注意不到济南,在消除情报方面的顾忌之后,先胜而后求战。

    却想不到,金军情报也失误,失误在了“顾此失彼”:金谍们集中精神于杨鞍和徐辕,却小觑了那个不起眼的女眷杨妙真!原本势如破竹的济南之胜,于是就真的沦为了纥石烈桓端救楚风月的后路……

    不过,此战宋谍们如他所愿,传达给泰安的情报有所延迟,甚至还不如孙邦佐、李思温的求援信息去得快……

    

    “孙、李两位当家求援。”李全话音刚落,红袄寨寨众循声而望,正北方向,依稀烽火狼烟,弥漫于江山画卷。

    所以李全出手救楚风月的理由是:“鞍哥,不如暂且留着这女魔头的命?可先将她下狱,好与金军谈判。”

    四境静默,气氛却莫名火热,徐辕的心突然咯噔一声:怎就会在这李全的身上……觉察出一丝属于主公的威慑?李全他,竟是这样的“服众”!

    如果徐辕没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公平地说,李全在帅帐内外的表现都是优异的,帐内他顾全大局不争不辩、宁可被冤枉成疑犯接受赋闲,帐外他又不惜冒着被歹人追咬的风险、为了盘回红袄寨的地盘而保敌人性命……言行举止,几乎可以称得上大公无私,光明伟岸,一身正气!

    这一刻,徐辕再反驳,反而显得徐辕龌龊!

    当然了徐辕也打心底里不想反驳,他承认他对这样的李全也很欣赏。时间若静止片刻,他也想把“真凶另有其人的万一”升到千分之一、百分之一……片刻过后,压力却更大:李全比想象中还要厉害!

    以上种种,杨鞍尽收眼底,徐辕适才差点为了对立面的魔女出错,反倒是李全,主张生擒楚风月,对徐辕解围和以德报怨!往公理上说,李全这么做更加是为救济南府,李全打心底里从红袄寨的全局出发!能屈能伸,敢作敢为……

    由于林阡距离遥远,这样一个大义凛然的李全,怎会不在红袄军中盘根错节?怎会不取得杨鞍的依赖和喜爱?一叶障目,所以移情!徐辕恍然大悟,难怪主公举步维艰,原来我又刻舟求剑,李全在杨鞍心里,压根就是过去的林胜南!沉默寡言,任劳任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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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情此境,李全非但用不着被徐辕强压着离场,反而一下子夺回了杨鞍的信任和重用、以及……红袄寨群雄的归心。他,正是借助着这个不知与他有无合作的楚风月,轻易对原已大获全胜的徐辕翻到了上风。不得不叹,长江后浪推前浪!

    “楚风月先下狱”当然是徐辕愿见,但若因为这份若即若离的私人感情而断送整个红袄寨,徐辕怎可能甘心?被打懵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后续一蹶不振,或是像江星衍那样产生被害妄想。徐辕当然不会犯或左或右的错,不再公然指责李全、并不意味着就此放弃——

    这局虽是李全赢了,但主公和杨鞍的关系未必不能破冰,适才形势大好,只是被楚风月中止而绝非终止,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闻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丫头,李全说话的过程中她一直就没停枪,装成一副少不更事不分轻重纠缠着他的样子,其实是在提醒着大众李全他没那么重要:他只是收到情报的小当家,大事自有大人们定夺;她更和徐辕心有灵犀地交流着:徐辕哥哥,他的敌人现在是我,他暂时还无法与您匹敌……

    好,李全,你不是藏拙、装模作样和闻因切磋吗,趁你还没法打败她,我徐辕就不客气、先对杨鞍近水楼台了:“济南府之败稍安勿躁,二当家不妨先同我回帐商量。”杨鞍再怎么信不过他,他徐辕的武力都是夺回济南的最佳捷径,故而他有绝对的说服力揽着刘全、杨宋贤一起,重新扶杨鞍回帅帐的榻上听他继续讲。

    放下帘帐,在闻因给他争取到的这一间隙,隔离开李全,重新争步,争势,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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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辕自知,他和主公一样,迄今黑点只有一个:他的旧情人是天底下最想覆灭红袄寨的女魔头。

    今次杨鞍的故布疑阵是对金军,怕他徐辕误踩陷阱,特地派了杨宋贤相迎,可想而知是当他友军看待;可为什么却不敢对他推心置腹?就是这独独一个原因:楚风月。她在潜伏期的时候是颗毒瘤,发出来后却成了一根尖锐的刺。

    无论是瘤是刺,他都得赶紧把她拔除,从她入手,重塑自己的可信度。

    “二当家,适才你看出了金军的上策和中策,称他们是阴狠歹毒之人,你剖析得再正确不过。此刻楚风月铤而走险现身,正是她见你我握手后的下策。”徐辕对杨鞍等人循循善诱。

    “原来如此!?半截衣袖落空之后,楚风月一不做二不休,亲身入局来分裂我们?!”刘全当即恍然,杨鞍也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魔女企图利用旧情害我,惭愧的是,徐辕适才没想彻,险些中了她的计。”徐辕继续挖心掏肺,不回避真心,只为示之以诚。

    “都是男人,理解理解!到底爱过,情有可原……”白袍少年笑着连连劝和。徐辕心中一暖,他之所以觉得近水楼台,就是因为杨鞍身边有杨宋贤——这个无论何时何地都站在林阡这边的绝对互信之人。

    “唉,昨夜我设计以假死诱敌,心忖只要楚风月来探虚实就必败,我以为,今日天骄的到来只是加速了她的惨败而已;但换个角度看,她若真是只探虚实,探知我活着早就该走了,为何滞留?倘若只为与天骄叙旧,也不至于搭上这么多麾下……所以她的重心一早就在我和天骄的会谈,就算我没传出死讯,她也会来监视我们。对她和花帽军来说,‘监视会谈’比‘探虚实’更重要,较之我的死,她更希望我活着,斥退初来乍到的天骄。”杨鞍叹了口气,也已意识到了,任何时候,金军都会把切断红袄寨与宋盟的关系看作重中之重,他委实不该遂他们的愿……

    可是,为何优柔?因为天骄坦承并未忘记楚风月,堂堂天骄,虽不至于因私废公,谁能保证他日后没有无心之失!

    “岂止,她‘监视’就罢了,何必本人开口,一而再再而三地阴阳怪气?可想,她就是来‘干扰’和‘破坏’的。”徐辕猜出杨鞍心意,抓紧时间陈述,表露出的气愤也并不假,“徐辕一则惊她的亲身犯险,二则恨她陷我于不义,三则,毕竟她是旧爱,完全无感那不可能,所以刚刚才会表现反常。不过,徐辕将来一定会克服类似的魔障——她既确定无情,我也不该有意,如此才对得起闻因和柳大哥。今日誓,还望在座的众位当家见证。”

    徐辕身为天骄,却如水一般柔和,谦逊诚恳,居下而不争,不由得使杨鞍的犹豫和疑虑更少:“我也相信天骄的自制力。却还是要提醒一句,那女子面貌虽美,心如蛇蝎,早不是两年前的那一个了。”

    “娶妻当然是要立场一致的好,楚风月斗不过闻因小妹子的。”宋贤看两边握手已见曙光,笑着继续促进他们交融。说话间,大家一起倾听帐外兵器的铿锵碰撞,聊了这么多,闻因和李全的切磋好像还没完。

    “二当家,徐辕敢问一句,昨日黄掴谈判、事先蓄意暗杀,你可有收到海上升明月的情报、提醒暗箭范围、望你早做戒备?”徐辕不可能辜负闻因好意,争分夺秒地对杨鞍乘胜追击。

    “什么……”杨鞍一愣回神,明显并不知情。

    九天神皇

据说有人想吟儿了^_^

    【最近剧情都是徐辕挑大梁;林阡出来估计光棍节,因为他一直在去山东的路上;吟儿起码双十二】今天事情多,晚上再更新,应某些人的要求,先插播一段番外,以解对吟儿的相思之苦。

    记着,这只是番外……

    ————————————

    林阡离开四川,吟儿在家带孩子。

    主要是想灌输给小牛犊,有关他爹所说武休关的家训;

    以及培养他作为老大,协助娘亲带好弟弟妹妹的能力。

    然而理想美好、现实残酷……这家伙初来乍到忒新鲜,林阡离开还没两天,锯浪顶周边人家,养的鸡都成了烧鸡,鱼都成了烤鱼,一时间怨声四起:“这是哪来的瓜娃子哟”,发现是少主后愣是一个个收了声。

    “抓起来!”吟儿闻讯到场,瞪着那小顽童,叉腰严词厉色。

    “娘亲饶命!”小牛犊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彪悍的盟主娘亲,躲避抓捕的过程中忘记要主动攻击,只顾着往大人们进不去的石头缝里钻,于是又掀起好一番鸡飞狗跳。

    恶人还有恶人磨,待到五加皮把小牛犊抓出来,吟儿板着脸开始治他:“还乱烫小动物吗?”

    “不乱烫了。”他赶紧答,抹眼泪都不敢,“本就没想伤,试试它们的……”

    “再烫会怎样?!”她就不信了,她连个三岁孩童都收拾不了。

    “会被剑圣娘亲砍……”自打小牛犊来了川蜀,满耳都是关于娘亲的歌功颂德。

    “错,这剑上有两种人的血,绝顶高手的和贼子宵小的,你都算不上。”她傲然说罢,冷厉恐吓,“再放肆,娘亲会徒手把你屁股打烂。”

    “喔……不敢啦!”他不敢想,想到就痛,觉得爹爹这些年好难啊,没少被娘亲欺负吧……咧嘴哭得更厉害。

    “沂儿,做错事,先认,后改。”她想起昔年林阡在寒潭里带着她挨家挨户去跟麾下请罪,信了,这就是因果报应。

    回家路上,冷不防地,小牛犊的肚子开始叫起来。

    “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吟儿想起林阡说过不能太暴力,于是对哭哭啼啼的小娃儿笑起来。对,恩威并用!

    “西湖醋鱼,洗手蟹,青梅荷花儿蜜饯。西海龙娘亲说最好吃。”小家伙泪挂在嘴角,难以置信,试探性地回过头。

    “倒是说个川蜀有的啊!”她忍耐,你啥时候又认了个娘亲了!

    “食铁兽?”小牛犊想了想,川蜀特产。

    “那个听说很难吃的。”她蹙眉。

    “娘亲你到底会做菜吗?”你小子故意的吧。

    “会啊,水煮鱼,你爹最爱吃……”她差点怀疑人生。

    “爹好养活!”小牛犊摇头,作出这四字结论。喂这是你爷爷奶奶的台词吧。

    “奇了,你爹那么好养活,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他?”吟儿蹊跷。

    “因为我像娘亲你啊。”小牛犊语出惊人。

    “……”吟儿攥紧拳,忍着忍着,凤箫吟,这是你自己生的!

    算了,领回家去吧。

    “娘亲,我想到了,吃兔子!”小牛犊抢到主动权,立马趾高气昂,走着蹦着跳着,看林间飞兔出没,灵光一现。

    “行,晚上吃,等会儿到百里林,娘亲带你打猎去。”吟儿静养了几天,实在是手脚发痒,想到前段时间给了小牛犊一个承诺,后来去大散关也没给他补上……“君子一诺千金,欠你的胖兔子,今天给你还上。”

    “唉,那不成!爹爹临走前叫我照顾好娘亲的。”小牛犊忽然记起来了,“爹说娘亲现在不能骑马打猎,会把小龙妹掉出来的。”

    吟儿兴起正撸袖子,闻言汗如瀑布,早点儿怎么不照顾我,该记起来的时候你不记起来!

    “爹还说我是小男子汉,可以吃点亏就吃点亏,所以,今天还是吃水煮鱼好了……”小牛犊以勉为其难的语气,靠近她牵住她的手亲近。

    吟儿才发现有人育儿比她早嘛,不过理念可不一样:“爹的话不能尽信。大事可以吃点亏,但将来你年纪大些,对女孩子,千万别吃亏……”否则,你爹他就是个活生生的教训!

第1642章 风前之灯,川上之月(6)

    “昨日谈判之前,海上升明月曾传情报,提醒二当家你早作戒备。”这是徐辕进入泰安前、放马喝水时看信,闻知杨鞍遇刺却认为杨鞍必定只受了轻伤的根因,“何故,二当家却还是身受重伤?”

    “曾……传出情报吗?”杨鞍的诧异神态不似有假。

    “原先徐辕以为,二当家吃惊于‘刺客竟是楚风月’才会降低防备;此刻徐辕总算清楚,原来二当家就连这‘有暗杀’的情报都未收到、自然会以为和前几次谈判一样风平浪静。”徐辕点头,叹了一声,“徐辕斗胆推测,二当家和海上升明月的某些交流,已然被你身边的奸细切断了。若是金谍,那就是我适才擒下的、希望你细查的那几个……”

    “天骄放心,我必会肃清。”杨鞍正色,“切断交流可大可小,不能任由着我军的情报战能力被削弱……”

    “岂止被削弱。片刻前我在帐外见到最新情报才知来龙去脉。原来海上升明月昨晚闻知二当家遇刺,便意识到了寨中可能有奸细阻碍沟通,不过当时他们不确定这奸细是在济南还是在泰安,也难以料定那人是出于怎样的动机、与金军有没有关系、甚而至于遇刺只是二当家的策略而已?直到今晨他们察觉到了自身有危险逼近,才迫不得已而选择了‘短期蛰伏’。”岂止被削弱,根本是被害!

    徐辕向众人解释了为何宋谍们在这场济南府之战毫无建树,因为纥石烈桓端才刚出现疑似要打济南的动作,黄掴便已开始在军中拉网抓人!黎明时“惊鲵”有下线曾想冒险窥探纥石烈桓端的下一步动作,但落远空认为此举自投罗网、即便冒险也未必成功,故而命令她这一脉“暂停一切行动,战后再与天骄联系”。

    这一刻,为了规避帅帐里仍有歹人的风险,徐辕没有透露惊鲵和落远空的具体代号,话中都以海上升明月泛指。

    “照这么说,那奸细不仅切断我方交流,还想对我方的细作不利?那他的价值就比我们一开始想的要大得多……那就应该不在今日被擒的那一群里了,那一群明显只是监视会谈和给楚风月铺路用的,他们应属于不太重要的下层金谍,可以随时被金军弃如敝履的那种。”王敏判断说,“而那个上层金谍,任务却比他们要重要得多,理应会被金方严格保护,所以,至今还深藏不露、逍遥法外。”话音刚落,帐中人人自危,左顾右盼生怕旁人是金谍假扮。

    “这就对了。我先前蹊跷过,纥石烈桓端此战坚决,竟不怕情报被我军知晓。表面可以解释成,济南是闪电战、策划者少、他认为不可能被海上升明月探知;但实际上,很可能是纥石烈桓端心里清楚,我军已经被切断了交流,所以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夺济南。”展徽不愧是军师,对纥石烈桓端的心理分析得头头是道,“他叮嘱那个金谍务必一直蒙住我们的视线;为了保护那人,他对身边的心腹都不可能承认其存在……”

    “可是,一旦天骄和我碰面,互相交个底,很快就会发现我没收到情报的事。我们不是立即就会发现,有上层奸细在我身边潜伏吗?金军对他保护到哪里去了?”杨鞍蹙眉,问出疑点。

    “不,金军想的是,我们再也不会碰面。”徐辕摇头,说,如果不是因为徐辕现在舔着脸进来,杨鞍和他再也不可能互相交底,甚至更早——如果不是因为徐辕坚决,杨鞍在被楚风月暗杀后就再也不会与徐辕见面!

    那么,这个细节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转淡,也许不会永远销声匿迹,但是再发现时会是几年以后?怕早就对山东之战于事无补!

    这时徐辕再问:“二当家,海上升明月与你的交流,你一般会让谁参与其中?我有权为了保护海上升明月而获知。”红袄寨众人都是一震,没想到徐辕等在这里!

    

    众所周知,海上升明月在山东向来只有分支,通信方式与其余地域直接与林阡联络完全不同。尽管如此,此战为了保密起见,落远空或惊鲵从来都只和杨鞍一人沟通,连展徽、王敏等人都不会见到他们的情报……

    话题本来在金谍,猝不及防地被徐辕转到了内部叛徒去——原来徐辕说的“奸细”,从来就不只是控弦庄金谍!?

    “若是金谍,那就是我适才擒下的、希望你细查的那几个……”适才徐辕的话并没有讲完,“若是”而已,是用来排除的!其一,那几个金谍不受金军保护,哪有害海上升明月的保障;其二,那些金谍看得见杨鞍的绝密情报吗,他们哪有害海上升明月的资格?!

    徐辕虽然没明说,但是话锋直指向李全去。难得的是现在帅帐里的军师们被徐辕循循善诱着同仇敌忾毫无异议,可是谁又能真正摆出证据说那个该死的奸细竟是李全!就因为他是我杨鞍最信得过的副手吗,就因为我只会把情报分享给他吗!杨鞍怎么可以接受!!

    “就算黄掴和纥石烈桓端真的在我军有人,那个内奸,也不可能是李全兄弟……也有可能是他意想不到的心腹……或者,是一些武功高强无孔不入我们想象不到的金谍……”杨鞍用昔年护着林胜南的架势竭力保着李全。

    “哪有人武功高强到能够逃过我的眼、神不知鬼不觉?看来除了鞍哥之外,真的只是李全了……”杨宋贤从杨鞍不足的底气看出,徐辕这个突破口选得太好,一下子进展神速,接下来李全恐怕只能从“手下有人居心叵测”来洗白,可信度大幅下滑。

    “二当家,李全他,适才确实为了维护楚风月,拦住了闻因的致命一枪。”就算会被人指责龌龊,徐辕也豁出去了,这确实是李全回避不了的一个黑点。不错,正着看,你李全对我徐辕以德报怨你大公无私,反着看,我徐辕和你李全有什么交情,你救楚风月怎会是为了我,指不定是为了你自己吧,“再多的说辞,也掩盖不了他与楚风月串谋的可能,毕竟楚风月是金军主帅,他是同谋的话灭不了口只能保她;若是单发也便罢了,但叠加在海上升明月同期发生的这件事上,他的嫌疑便比主公强得多。二当家,主公即使和你一样爱护短,可穆陵关对范遇也是不曾手软,知范遇有害死兄弟的一半嫌疑后,主公立刻就派百里飘云盯着他了。”

    帅帐里舆论再度倾斜,李全的上风稍纵即逝,完全是因为他低估了徐辕,明明李全救楚风月最是为了彰显自己大公无私以及给徐辕恩惠!谁想到徐辕贵为天骄却没皮没脸……他也低估了一个柳闻因,那时候徐辕正好需要有人拦住李全,闻因的寒星枪心有灵犀当仁不让,以至于李全到现在还不能进来对质。

    “动机呢!”重压之下的杨鞍忽然噙泪,作出了难得的一步退让,“就算这一战的证据能够支持先前的每场战事,就算李全的嫌疑在每一场都最大,他的动机,又在何处?杀了新屿,他就会像林阡那样得到红袄寨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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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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