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南宋风烟路TXT下载南宋风烟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南宋风烟路全文阅读

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46章 既不回头,誓言何必(2)

    楚风月一声令下,仲元、阿邻运剑如电,配合纥石烈桓端舞刀如风,三刃圈转着徐辕连连疾刺。

    一时间银光匝地,紫气冲天,纵横交织出动态的弧形网,凶险到神挡杀神地步,却终究被环绕在徐辕身侧的冯虚刀和归空诀一行行一列列强势割碎。

    每个交睫都是火花四溅和灰飞烟灭,往复循环持续不断,透现出涉战四人无一不是本性坚强或狠绝。但不同于围攻者们的热火朝天或神色凝重,徐辕的脸上从一而终都淡定从容,好像他不是受围攻的、反而是指挥者一样……

    “事至不惧,而徐为之图……天骄一直是这样的人啊。”花帽十一剑手中,不乏文武双全者,围观之际如是引述。

    “哼。”楚风月一怔,笑了笑,不声不响擦去手上捏的汗,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毕竟姓徐,做什么都不温不火。”

    就冲角落里的这句笑侃,徐辕能判定楚风月对自己还有爱。

    一直以来,他俩都渴望对方的心里自己能高过战事,可惜,她不仅做不到,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恃着私情公然对他开战。

    他又如何可以怪她?至少她给过他临阵脱逃的机会,他自己却对“因私废公”的一切都抵触、免谈……

    事已至此,要想破围、破局,仍然就只有一个办法,擒贼先擒王!善于抓准战机的徐辕,刚好击退阿邻打开个缺口,于是毫不犹豫地顺势而上,飓风掀扫开她身边极力护驾的一大群花帽军,一刀果断朝着正失神的楚风月冲灌,分毫不顾纥石烈桓端关心则乱的追挡。

    当他徐辕不要命,桓端焉能挡得了,哧一声响他左臂被风里流沙刀从衣到肉地砍过,右手冯虚刀却狠厉锁住了楚风月的喉咙,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将她对杨鞍所做的劫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想保你们楚将军命,那三个老小,先救醒了,送我身后!”

    “还不照做?!”“师兄,别再应更多!”桓端和风月先后喝令麾下。

    “将军!”“莫伤她!”“徐辕你下得了手?!”花帽军众将看徐辕面露凶狠、而楚风月脖颈间已有血痕,一个个流露出惊恐之色,都已不自觉地开始考虑放他。

    “休要让徐辕走出这围攻,楚风月宁与他同归于尽!为国捐躯,虽死犹荣,刚好也绝了那些背后戳我的谣言,还各位兄弟与我清白!”楚风月这激励士气的能力一看就是家族遗传。

    徐辕忽然觉得好笑:“我不走,在这里陪你们慢慢熬。”因周瞰、江龙醒转,躲到稍远些的安全之地,他也渐渐地放下心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楚风月呼吸微变。她听得出,徐辕虽然对她的暗算表示震惊,却好像并不太担心泰山的烽烟四起。相反,他在恢复冷静并闻知他们的打击重点真的在摩天岭后,不论械斗也好,交流也罢,都好像是故意在拖延着她和桓端的时间,这不仅因为他徐辕素来都处事泰然,更因为她和师兄一向是金军攻坚战的首选……

    “拖着你们,才好教你们救不了仆散安贞。”果不其然,徐辕胸有成竹地微笑,带他们一起聆听远处兵戈声的渐渐聚拢,告诉他们,就算没出抢婚这茬、摩天岭也本就没被宋军漏算,“你们的阴谋,恰好遇上我陈军师的先见了。虽说大同七雄是个意外,但有陈军师的战备相护,王琳再如何怯场,半个时辰也该适应。”

    从两年前的山东之战开始,红袄寨王琳就是镇守摩天岭的地头蛇,传烽求援是他的本性,但如果一直没有杨鞍援手,王琳也不可能被强敌打懵,毕竟有陈旭的未雨绸缪,他必定稳扎稳打、遇强则强,所以徐辕临阵计算,半个时辰过去,摩天岭真正的战斗应该才刚打响。

    “什么……陈旭?先见?”彼时,桓端等人还未收到控弦庄的最新情报。客观原因导致,金谍在各地的交流都比宋方慢。

    桓端的计谋确实需要仆散安贞在这一刻就已经胜得差不多了,谁知彼处的刀光剑影突然竟有了变强的趋势,隔这么远都依稀能觉察得到。这真是桓端不愿见,难道摩天岭真因为王琳的慢热而发生转折?变故又到底发生在几时,还来得及补救吗?说到底,在山林里施雾当障眼法,一定程度上也蒙蔽了金军自己的眼。就像他们想对徐辕钳制,自己也动弹不得一样。

    “你们想避实击虚,可惜摩天岭的虚,是假。”徐辕不可能对他们完全透露陈军师的先见:陈旭虽然没算到战斗会起于今晚,却在他来到山东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对徐辕和杨鞍指出,鉴于济南府刚刚失而复得,金军很可能在那里预留了进攻泰安的跳板、继而找契机潜入开道、撬西北摩天岭墙角,建议杨鞍利用婚宴要增兵调军岭的理由、教驻守在摩天岭的王琳藏兵、对济南以北的金军示虚。

    谁知傍晚话音刚落、夜里就把仆散安贞和大同七雄引来了。虽然时机过早、阵容始料未及,不过徐辕放心得很:“仆散安贞再强,终是个爱逞匹夫之勇的家伙。”虽说仆散安贞战力是十二元神第一,但他曾经因为战马不曾阉割过的傻理由败给过柳闻因,这样一个勇高于谋的对手,王琳作为两年前就被林阡磨练着独当一面的十三翼之一,完全可以应付。

    “就算败,安贞也不需我们救,吃了苦头他会退,攻占不了算什么。”楚风月冷静地看着桓端,虽作为人质,却帮他梳理;话锋一转,又对背后的徐辕攻心,“反倒是杨鞍,完全信得过陈旭?摩天岭先故意示虚、后来就真的被敌军开入,谁知道是不是献策者和金军里应外合?就算他信你们的良心,未必信你们的能力。我不信杨鞍闻讯后不会立刻调遣杨宋贤前去摩天岭救护,毕竟这半个时辰里,海上升明月形同虚设、王琳的勇和陈旭的计真撑得住?杨宋贤必会紧接着你被杨鞍调出调军岭,这本也就是我师兄想看到的。所以,大家稍安勿躁,计划不变,继续进行。”

    “所以,对摩天岭的打击,其实更算是个幌子?”徐辕听出音来,金军过早打摩天岭,说明今夜他们不是全心打摩天岭。打得下更好,打不下就算。杨宋贤被调出去才是他们的计划。

    “对于我军来说,避实击虚打摩天岭看上去最稳。不过,今次我更想剑走偏锋。啃下摩天岭固然是锦上添花,但调军岭此地才是锦。”纥石烈桓端点头,说,花帽军等不起,再往后,抗金联盟来的人会越来越多,“我的最大目的,是趁早将调军岭上的红袄寨匪首一网打尽。就在今夜,调军岭必夺。”

    “这倒是我们看不透的。”徐辕说,陈旭、展徽、王敏等人,毕竟只是谋士,对策略的推算一贯从稳入手,攻击性和野心不会比得上儒将。换而言之,陈旭的先见细腻,却不能吻合桓端的计策粗犷。

    “毕竟你们在雾中。”楚风月笑叹一声。

    “还有,你放这场雾,不只是为了阻挡杨鞍的视线、令他贻误对摩天岭的救援,更关键的是这个收雾的时间。在花帽军即将打调军岭的节骨眼上,你突然收了这障眼迷雾,让杨鞍看见了半个时辰前就该看到的灾劫。惊慌失措的他,必会在这最不该救援的时候派最强的高手去救援。”徐辕愈发清晰,楚风月算准了杨鞍的心。

    “这计谋,我军在淮东对毕再遇也用过。因为时机不对,杨鞍拨出去的杨宋贤,既不会对摩天岭有直接作用,更加会削弱调军岭自身,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楚风月说着这场雾的一举两得。杨宋贤会和当年的毕再遇一样,既影响不到摩天岭胜负,因为他到场时仗打完了;对调军岭也渐行渐远,远水救不了近火……

    “确实在你们的计策里,哪里都危险,两处皆重急。”徐辕不得不叹佩服。纵然有陈旭在,现在都还至少有一处难测,毕竟陈军师也身在此雾中。

    

    虚虚实实,兜兜转转,花帽军这把尖刀竟还是不遗余力地朝着调军岭剖。调军岭比摩天岭还要令人担心。

    回想起来,那些婚宴上看楚风月涉险时不惜暴露自身也要救主的朱雀一脉,根本全都是下层间谍在帮忙铺展连环计,束手就擒只为了降低岭上守军的防备,并且分他们的心力和兵力在“抓内奸”。

    他们,只是对调军岭军心的第一步松土,被轰走的新郎和抢婚者算第二步,突如其来的大雾和陡然发现的烽火才是第三步——

    “摩天岭是点火首选,因为它是杨鞍的必救。”纥石烈桓端无愧林阡对他的赞誉,如他所料,此刻调军岭上的人确实都为摩天岭担足了心;而楚风月也没有分析错误,尽管王琳预先就受到了陈旭的指点、慢慢地打出了自己的节奏,杨鞍在闻知战况后的第一刻,还是慌慌张张又派走了杨宋贤,杨宋贤向来以他马首是瞻,二话不说就领兵走了。

    徐辕和柳闻因的婚宴,于是便成为了红袄寨群雄的搬石砸脚。这一刻的杨鞍,就像两年前山东之战遭遇“三倒扑”的林阡,自己大难临头了还不知道,注意力使劲地朝着别的地方分!!

    不过,楚风月能听得出,徐辕到这一刻了,心都还没跳太快:“灭顶之灾,天骄不怕?”

    “没什么比你变脸可怕的。”他说了句真心话,他也就刚刚慌过。风月,除了你,我万敌不侵。

    楚风月脸色倏然大变:“你到狡猾,会对我的人离间分化。不过你打错算盘了,他们都是我的死忠。”

    他回过神来,发现他无心之失好像确实在挑拨离间?索性带了一丝报复性的笑:楚风月,从前你恃情妄为,我还能包容三分,今次性质完全不同,我真是忍无可忍,你既说你也有事业,那我一定也要害你失了死忠。

    想到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林阡附了体,居然不分场合地猛地就朝楚风月脸蛋嘬了一口:“如你所愿楚风月。”

    空气一滞,众人齐呼。周瞰江龙还隔得远如在梦中,花帽军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仲元最先发出一个“啊”字,当的一声,阿邻惊得手里的剑都掉地上去了。

    :。:

第1647章 堤溃蚁穴,气泄针芒(1)

    “徐辕你……”楚风月又气又急又羞恼,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封了周身要穴。

    “我会对你负责的。楚将军。”徐辕这报复心一发而不可收,不亲白不亲,谁还没点脾气,遂当着众人面故技重施了一遍,这回更狠,他松口时楚风月脸都肿了。从头到尾纥石烈桓端就像也被点了穴一样愣在原地,久矣,才震怒:“好个武林天骄,卑鄙无耻小人!”

    徐辕一下就打乱了楚风月的节奏也找回自己的,既高兴也激动更解气,肆无忌惮地羞辱起她:“对送上门的女人,需要正人君子吗?”

    “我们……我们退后,徐辕他疯了,狗急跳墙了……”“天骄,请您别轻薄咱们将军,咱们,这就,撤……”花帽军众将纷纷以己度人,预判到接下来会发生怎样一幕,哪里敢就地观看,轰一声全准备散。

    “谁说撤了?!”纥石烈桓端慌忙制止,喊一半却也不忍再看,想发的号施的令全在舌头上打结,“风月,你,你,他……”

    “徐辕,你要是早些这般,我们又何至于此!”楚风月在师兄和麾下面前算是丢尽了脸,苦苦冲开哑穴,嗓音还不曾恢复,泪流满面,声嘶力竭,“我要咬舌自尽,是你逼死我的……”

    “慢着!楚风月!你不是问我‘灭顶之灾为何不怕’?”徐辕终究还是不可能对她狠心,哪能真给所有人瞧见自己女人受辱,更加舍不得她不堪受自己的辱自杀,瞬然从那个被林阡附体的状态走了出来,长叹一声恢复正常劫持的样子,回答他强吻她之前她问他的问题,“因为这不是灭顶之灾。调军岭上宾客繁多、藏龙卧虎,纵然我和宋贤都被调虎离山,留下的人也会竭尽所能打好这场防御战。摩天,调军,你们两边都落不着,赢不了的。”

    此刻调军岭上,宋军至少还有彭义斌、柳闻因、杨妙真、慕容茯苓等高手……配一个神机妙算的军师陈旭,据险迎敌,居高临下,打黄掴、解涛、束乾坤区区几支敢死队,还怕输?

    “藏龙卧虎?哼。一山几虎?”楚风月安静了下来,再没有寻死觅活,却克制不住地冷笑挖苦,“宾客繁多却党派林立,心不在焉还措手不及。”

    徐辕原想说“心不在焉,都是拜你所赐。”怕她再自残,咽下了。再听到“措手不及”,忍不住笑:“措手不及?当‘海上升明月’是摆设?”在他看来,摩天岭的情报贻误情有可原,毕竟海上升明月还未覆盖大同七雄;但宋谍在济南花帽军中不乏高层,金军攻打调军岭的情报再如何机密,相信都有破绽能被“真刚”一脉提前窥探,“岭上群雄但凡听到半点情报,就不可能连一点准备都没。”

    花帽军众人尽皆沉默,眼睁睁望着徐辕拖楚风月准备上山,谁都不敢接茬或反驳,轻举妄动就更别提了。

    “随我上去,看看谁措手不及。”徐辕笑着对楚风月说,只要他现在回去,便能使平局变大胜,何况他手里还擒了个花帽军主帅。

    冷不防地,楚风月却惨呼一声,似乎腿脚还僵硬、踩到个石子直直就倒,徐辕一愣本能俯身要救,猝然面前却一道罡风,正是那女子一边调整重心一边以肘相击,原是趁他解开她部分穴道的机会暗暗把臂上的给冲开了,并且和对面的花帽军众人有过眼神交流?!缓得一缓,她借助桓端在几乎同时默契发来的暗器干扰,拼力将还在应变状态的他向后推了一步。这么做的目的,却不仅是要脱离他的束缚,而更加是……

    徐辕稍一移动脚底一空,才知此地原有陷阱藏匿,赫然记起半刻之前感觉到过脚下山石的震颤,那般强烈,不可能是远处刀兵的传声,而根本是花帽剑手们当时在此地掘坑、未雨绸缪!省悟之际,听得那魔女笑了一声:“是谁措手不及?”徐辕,你不是说纵然你被调虎离山也能赢?说得对,你是真的不能回调军岭指点大局了。

    不得不说女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真是杀手锏,徐辕啊徐辕,你可真是低估了楚风月的狡猾,不知何时竟又对她卸下了心防!她俨然就是要把婚宴上杨妙真对她的所作所为,在这里一股脑儿还给你……

    事发突然,想不落陷阱已不可能,粗一估计好像还深不见底,他却仍然怀揣报复之心,于电光火石之间,一刀迅猛袭向她脚踝,趁她自己还没来得及站稳,浩荡气流准确无误地将她勾带了下来,说不清楚到底谁更措手不及:“谁?!”不是要私奔吗,那就来,下地狱我也拉你一起!

    地面上的惊呼一刹就被排宕开老远,下坠的过程中光线越来越稀薄……

    这地方虽是花帽军发现土质适合挖坑,显然下面还藏有土著们的杰作,否则怎会表面看来适合坑人、真掉得深了才发现深不见底?半刻功夫想造机关本来也达不到这程度,谁知顺了古人的风却完全控不住风向。

    

    说是陷阱,一个人掉下去那一定直接落到底,两个人,尤其是还穿盔戴甲的楚风月,有些地方真的是挤不下——前一段她跟徐辕一上一下算是独立个体、掉得稍微快些前景也凶险些,后一段却被徐辕刀气加速卷到他身边由他拽住抱在怀,于是乎改落成滑,各自衣衫或战刀被石壁擦了一路的火花,磕磕碰碰却起码安全多了。

    她知道他是想利用她体积叠加他卡在途中阻止继续下落,谁想到如愿卡在那里之后却既上不去又下不来,真的是卡了个恰到好处严丝合缝,脸贴着脸身贴着身谁都是无法动弹。

    上面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传来“将军”,那些花帽军,一来没勇气跟着跳,二来跳下来自己也上不去,三来这是人家的地盘他们被战事牵绊着……折腾许久总算凑出点实际策略来,结绳想救援,压根够不着,她不禁怒骂了一句这群麾下:“没用!”

    他却以为她还在奚落他没用、一次次掉进这爱情悬崖,爱恨交织,脱口而出:“楚风月,你姐姐擅长阳谋,你怎只会用诡计?”

    隔这么近,能明显感觉到她生气得呼吸都变了:“阴谋阳谋,你都斗不过我。”黑暗中,一双眼眸明亮而闪烁,明明是挑衅,偏偏却传情:“徐辕,你上不去了,心不在焉的岭上群雄,措手不及的海上升明月,该怎么办?”

    徐辕心里一凛,她这个强调他算是听懂了,为什么先调开他,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他回不去”影响胜负!

    他一直信任海上升明月的能力,认为他们在调军岭的情报不仅会及时,而且对于是真攻打还是假兜圈的判断会精准,所以他想,宋谍近来的贻误和失职该到头了,“真刚”大显身手的机会到了。是吗,是这样吗,可现在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就是,此战海上升明月这个发信端本身应该没问题,可情报的接收端遭到了恶意掩蔽、使他们有等于无!

    山东宋谍与宋军主帅的单线联系,素来只对杨鞍,近期多个徐辕。然而,金方却用楚风月一早就拦在了徐辕面前,情报的有效无效便全由杨鞍一个人判断,若真和徐辕来之前一样倒也罢了,关键在于不合作的两路不如一路——

    近期发生在徐辕身上的所有事都拷问着红袄寨和宋盟的绝对互信,杨鞍不可能再像从前那么信任那个隶属于宋盟的海上升明月,徐辕在还能约束,一旦徐辕离开,疑心直线上升。杨鞍会慌慌张张调走宋贤,已证明他不相信陈旭的水平;同理,他会相信海上升明月的情报吗,甚至,他会收到吗……

    那也就是徐辕潜意识里有却不敢多想的“情报网瘫痪”!极有可能就在婚宴当场的“朱雀”一脉上层金谍,会如何散播谣言来屏障“真刚”给宋军带来的真相?杨鞍若是完全不信海上升明月的情报也罢,更怕他和史泼立一样跳来跳去半信半疑,那这情报反而成了左右牵制杨鞍思想的累赘!到头来,宋军群雄换了个纠结的话题后仍然“心不在焉”,宋谍冒险送出情报却迟迟不见宋军有动作,反倒被反打成了“措手不及”之人。难怪花帽军敢来,以少胜多,他们有信心!

    “会有人坚定杨鞍的备战之心的。”徐辕思考片刻,仍然处变不惊,他相信,海上升明月没有被架空。

    “呵呵,谁?岭上剩下,还有谁是杨鞍的最可信?彭义斌?李全?张汝楫?你别告诉我,是史泼立那贱人。”楚风月笑,包括李全在内,都因为你徐辕的坑害而被杨鞍离心。她提都没提刘全、展徽、王敏,因为他们太过和杨鞍一条心,杨鞍的心思就是他们的心思,他们自信调军岭防御、担忧摩天岭的安危,不会觉得海上升明月说得对,最多也只会自作聪明地认为海上升明月被金军的佯攻给骗了。

    “还有一个,你漏算了。调军岭上的人们,最终会坚信情报是真,一起扑灭这场所谓灭顶的火。”徐辕微微一笑,努力抽出一只手来,意欲褪去她的战甲。

    “还有谁……你做什么!”她正自思考,不经意间好像蜕了层皮,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却推不开他。

    “别再哭,别再叫,真正想自尽的人是不会喊出来她要自尽的。”他冷笑,继续脱。

    “这倒是,真正要轻薄的人又岂会小心翼翼。”她一笑,镇静下来,“还有一个,到底是谁。”

    :。:

第1647章 堤溃蚁穴,气泄针芒(2)

    无论是杨妙真在岭上自造,或是花帽军在山脚借用,这简单几处陷阱都直接印证了红袄寨的防线重重。理论上,面对高手如云的山东群雄,金军根本不可能以少胜多。

    然而徐辕回避不了楚风月在半刻前挖苦的“派系林立”,她说的没错,多事之秋,在内因和外力的一并作用下,就连调军岭这般的坚固堡垒都难逃毁于蚁穴的下场。

    虽然目前徐辕掉在深渊、上不去也看不见,却大抵可以猜测岭上半刻前发生过什么:海上升明月及时判断并送出情报,然而暗处的他们好不容易过了能力一关,却又栽在了“明暗沟通”的最后一道坎,明处的杨鞍等决策者,会相信宋谍关于“金军主攻调军岭”的情报?会生出“视其它为细节、集中精力备战”的决心?答案几乎是否定的——

    “金军区区几支敢死队就敢攻坚?”这个疑点可以说横在所有主客的心头,形成了他们对情报的强烈抵触:“太不可思议了!”在朱雀等人的推波助澜下,作为杨鞍谋主的展徽、王敏,俨然最跳不出“自信调军岭防御”的圈子,必会基于他们对盟军的亲近度,或恶意或好意地排斥海上升明月这一说法。如此一来,对纥石烈桓端正中下怀:越存风险,越有机遇,我就赌你们料定我军不敢来!

    而红袄寨其余在场当家,刘全和杨鞍一样犹豫不决,史泼立除了凑热闹之外什么都不擅长,李全本来就居心叵测而且误杀天骄的嫌疑未消,彭义斌张汝楫都早早就被划分到了亲盟军的虚空阵营,其余包括陈旭、柳闻因、慕容茯苓在内,强则强矣,全是初来乍到的外人。

    所以楚风月当然会问徐辕,“还有谁?”还有谁能粘合这一盘散沙的军心,数来数去都只有优柔寡断的杨鞍自己!可谁能帮助杨鞍一锤定音、继而坚定领导群雄同仇敌忾?

    “就不告诉你,你猜。”徐辕一边继续报复地笑一边使劲扒她战甲。

    “你,你既不是威胁,为何要脱我战甲……”她只觉得,这般贴近的距离,要是失去战甲她真的一寸领地都没了。因为紧张,所以恐慌。

    “碍着我事了!”他想都没想就答,焦急地往下蹬土,逼仄的空间里,越想挤得宽敞些就越觉压得死紧。

    “啊……”因为他靠着她不停地上下,又配上这么一句猴急的话,她脸上倏然红透了。

    缓得一缓,随着她战甲被他磨脱了大半,他和她各自身后的泥沙都开始一点点地崩落,终于有机会可以慢慢往下滑一段距离,她这才恢复到平素一半聪明,理解到他说的碍事“原是这个意思么……”刷一下脸上红得发紫。

    羞涩不过片刻,忆起两年前的他也是这样不解风情,她心中油然而生悲凉:怎么爱的就是个呆子呢。

    发现他好像在凝视着自己,她猛然又端起一副高不可攀的架子:“看什么看……”话音未落倏然惨呼一声,“现在不碍事了,你还脱!?”已经不是被卡住的情境了,他竟还在分解她就快离身的战甲。没错,分解……

    “这是最合适的东西。”他早就抽空擦亮了火折、向她指了指他们的正下方,她这才注意到原已离底部仅有几丈远,而他正努力控制着和她一起一毫一厘地往下滑过去。

    果然买椟还珠,他看中的原是她的战甲!他分解了这些金铁后,用它们去对陷阱的底部东砸西撞,正是对必然存在于彼处的暗箭“投石问路”。

    “唉,我灯下黑了。”她赶紧掩饰尴尬,与他一同仔细借光察看底部,那些暗箭并非只能用一次,只要有外物接触到底部便会立刻再起,不管落地时是重还是轻。她想,好恶毒的机关,怕是踏雪无痕的轻功都会一踩上去就受害的。转脸看他,和她的消极截然不同,他从一开始就在想办法解决。

    这机关确实恶毒,埋在底部的兵刃们在他的打击下此起彼伏久了,仅有少数几把刀出现过延迟响应,其余全是杀人不眨眼。不过,终究还是有几把刀的破绽的。“好在这是个荒废多年的机关,否则必定无懈可击……”多年的经验告诉徐辕,他可以利用这些延迟来给他俩铺成一条临时的通道。

    然而,注定只是适合“经过”的通道而已,并非可以长久“伫立”之处,一旦落到底部,他和楚风月总不至于要利用延迟、在那几把刀的刀尖上跳来躲去不得歇停?而随着四周泥土的持续松垮,他已经来不及想更好的方法——

    还是说,拼它个一次?豁出去了,不观察了,落地的一刹那,用冯虚刀一招削掉可能集结合阵的全部暗箭!?一劳永逸……

    老实说他没把握,这些暗箭可能只是表层,能不打扰最好别扰,再往下什么蝎子精蛇精都可能被激出来;但他想,如果主公在此,为了保护主母,也会这般什么后果都不顾的吧。想到那里,一股豪气冲到胸口,想起她刚刚带着认输的口气说灯下黑,没转过弯去领会到她指的是她没看见底部,还以为她在跟他说外面战况,得意一笑:“是的,你灯下黑了,偌大一个杨妙真,都看不见。”

    “杨妙真?!”她骤然回过神,才知他说的那个会说服杨鞍信任宋谍、全力在调军岭备战的最后一人,是在她眼皮底下出现过不止一次却确实因为年纪小而被她漏算的,天命危金,杨妙真。

    “正是。”徐辕心中了然,岭上群雄是会犹疑,杨鞍等人也会两难,可那注定是情有可原又稍纵即逝的事,因为杨妙真定会力排众议、劝服杨鞍作出最为正确的决策,红袄寨必将紧随他找回主心骨,海上升明月亦不会瘫痪、有望立功。

    “何以见得?”她竭力冷静,“杨妙真早就背叛林阡了。”

    “杨妙真,她素来是以红袄寨的兴亡为己任的,再怎么犹豫内部要如何站队,都一定把杀外敌放在首位。”徐辕知道,那是林阡的徒弟,又跟在凤箫吟身边长大,论大局观,论才智,皆是当世的数一数二;她也一直就是杨鞍的死穴,杨鞍心里的她就是林阡心里的吟儿,善的象征。

    只要有杨妙真认清局势并据理力争,相信那个本心向善的杨鞍,大是大非还是会拎得清。“我信他们,正如他们,燃眉之急一定信我一样。”信,千钧一发,万命皆悬,岂能不信?若干天前,宋恒打凤州也是这么想。

    此刻的调军岭上,应已雾霭尽散、月临中天。潜伏在婚宴旁的花帽军早就藏不住,想来早已经图穷匕见。

    不经意间,杀声之鼎沸已能传到这根基处来,教楚风月和徐辕都能联想到战况的激烈。不过,那些声音偶尔又会被头顶正上方的热锅蚂蚁覆盖,显得忽远忽近、时隐时现、亦幻亦真。

    “可恶,我要是纥石烈桓端,就一把火烧了一刀埋了这里以绝后患!”楚风月心虚,怕徐辕全说中了,不得不恨这种情境下纥石烈桓端还杵在陷阱外面、竟好像要和杨宋贤一样在此战中鸡飞蛋打毫无建树!

    “楚将军这是认输了?”即将触底,或有性命之危,徐辕怕她紧张这落地的一刻,立刻利用她好胜心转移开她的心绪。

    “输什么!就算你们的暗处没出状况、明暗沟通无误、明处的人也团结一致有决心……可明处的人,有能力吗!”楚风月赶紧收起适才流露的心虚,继续嘴硬。但她大抵也可以算到,若是宋军真的既有决心又有能力,花帽军是赢不了调军岭的。那样一来,她的大师兄束乾坤,很可能因为最尽职的关系、入侵最深、输得最惨。

    “能力……”徐辕笑,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还用得着他一一赘述?有他们在,就连回旋刀杨鞍都是岭上武功最低、安心做被保护的那一个。而只要杨鞍能坚定备战,就说明他至少在这一战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小当家们表现得功高盖主一些又如何呢。况且他们自己都不是追名逐利之人,所以只要尽力打便足矣。

    义斌,当我和宋贤这两大屏障被拆完,期待你作为此战的中流砥柱好好表现,为红袄寨旗开得胜。

    闻因、妙真、茯苓,虽是女流,相信亦不输男儿。

    徐某不才,在这个关键时刻,竟只能全力对付起山脚一隅的机关陷阱了。

    阱底已至,徐辕眼神一厉,在楚风月还没回神的一霎,冯虚出鞘,飓风横扫。身虽遥远,但心魂却宛然与不屈剑、寒星枪、梨花枪、莫邪剑同在!

第1648章 江山胜迹,我辈登临(1)

    一开始,徐辕和楚风月脸对脸身贴身卡在陷阱里既上不去又下不来,想着“再这么僵持、会窒息而死”才会极力腾手磨掉她那碍事的战甲,然而不遂人愿的是,眼见四周的泥沙一松俱垮,虽然能动弹了却再也上不去了,于是他便只好拥着她慢慢地往下滑……果不其然,阱底藏有杀人如麻的致命机关,他在即将触底的刹那狠下决心、强行出刀试图将彼处整体掀翻……

    谁料关键时刻,她竟也一样假装在说别的话而猛然持刀向下劈斩,好像是受了他的激励也想通过暴力解决问题?可惜她真正帮了倒忙,手中刀和冯虚刀轰一声撞一起,那么不巧,相互抵消。位置所限,徐辕的施展只有平素两分,这下可好,被她堪堪一挡,本就没把握的暗箭们他是一个都解决不了了……要死……

    其实这情景更像她巴不得和他一起死所以在这里故意破坏,发生在有无数前科的她的身上一点都不奇怪。然而两刀摩擦出的强烈火花照亮了她被他咬肿后还娇艳欲滴的容颜,稍纵即逝,今夕何夕?尽管他不怠以最大的恶意猜度她,却也立刻就原谅了她的一切,是的,她再怎样,他都喜欢。真到了生死一线,才完全懂自己的内心,徐辕霎时只剩一个念头,能不能至少让她活下来?就算要我以血肉垫在下面也可……

    

    几乎同时,也是轰一声响,调军岭上的北面寨墙倒了一大片。

    尽管目睹了楚风月被徐辕劫持的插曲,也获悉仆散安贞很可能啃不下摩天岭、如果不趁杨宋贤赶到之前撤退甚至会惨败……纥石烈桓端却并未建议头顶上的黄掴等人停止突袭大计,原因很简单,他们对调军岭是先胜而后求战。

    以束乾坤和解涛为先锋的花帽军与乣军精锐,卷甲衔枚,鱼贯而上,勇攀绝岭之巅,无愧徐辕那句“水入沙地”赞誉,当尘雾尽散,当劲敌已被调虎离山,当剩下的主客们还在为情报的真假对错纠结,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值得一提的是,对宋谍“海上升明月”,金军其实一直在防,但他们也知道防不胜防,所以寄望于红袄寨党派林立、使宋谍情报形同虚设。可惜徐辕在陷阱底下料得半点不差,事实就是婚宴上虽然混乱了片刻,可很快就恢复平静、杨鞍真的被杨妙真说服!由于宋谍的情报“发出”和“送达”都及时之至,束乾坤、解涛所领兵马未能如愿突袭,而是与彭义斌、李全、杨妙真、柳闻因等人正面遭遇!

    不知谁家鸣镝先响,倏然双方剑拔弩张,兵将们个个都是眼神凛冽、血脉炽热,远距离就先以箭石对扫了数十轮,几百步范围内一瞬之间已不能留人。

    婚宴所在地不过是第一战区而已,随着束乾坤这批异类的最先入侵,围裹在调军岭上的岗哨须臾全部火光通明,所有人都在杨鞍的授权和陈旭的调度下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根据敌军的强弱而选择集结合阵或半渡而击。狂风卷旗,利刃破空,同仇敌忾,壮怀激烈。

    楚风月还跟徐辕质疑他们的能力?那对徐辕来说真是个笑话。今夜本就全副武装的小辈高手们,不好意思围攻她一个弱女子罢了,现在能有强敌来试锋刃,真正是他们求之不得。

    “谁敢一战!”拍剑而起,八方震颤,迅如疾电,急若惊鸿,为首的正是被徐辕寄予厚望的十三翼之一彭义斌,一把“不屈”力挽狂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与他合作冲在最前的,却是今夜曾经艳惊四座的新娘,柳闻因,美人红妆仪态超卓,横枪战斗同样英姿飒爽,彭义斌偶尔一瞥视线差点移不开,好在他对面的花帽军一样惊呆——按道理,这种睥睨千军无人可挡的雄风,更该显露在饮恨刀林阡的身上……怎就……

    “打得好,闻因……”彭义斌挑开这颇为难缠的对手也算是托了她的福,话音刚落柳闻因刚好到他背后微微相撞,一回眸,不经意间就散发出她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妩媚风情。

    彭义斌心念一动,半句话都说不出,当她一枪挑断四五敌手,他觉得自己不该逊色、于是一剑削开七八寇首,转瞬之间枪剑便卷走无数风流。血雨浇得落英缤纷,腥风吹得婚宴热烈,越是反差,越觉珍稀,他忽然想告诉她,其实他还没忘了她……

    这女子偏是个豪爽不造作的性格,寒星枪激战正酣,且迎敌且对他赞:“合作愉快!”

    他一颗狂热的心瞬然就回到寂静的原位,豁达一笑,结束烦恼:“好的闻因,这场战打完,彭大哥带你去看五匹新马。”

    “行啊!”她笑着,竟是分毫不介意婚礼被破坏、新郎久久不回来、可能会有弃妇之类风言风语……

    搭档顺心如意,何惧敌临阵前?可惜不是所有战局都如此畅快。已然对束乾坤旗开得胜的彭义斌和柳闻因二人,才刚听到杨妙真李全分别制衡解涛黄掴的好消息,便得知凌未波暗算了慕容茯苓、即将对杨鞍展徽不利。

    那几个红袄寨主帅,原本在最核心、最安全的地方,即便朱雀有细作混迹其间,也不可能过得了慕容茯苓的莫邪剑。然而,现实却和宋军开了个极大的玩笑,婚宴主位上有人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欣赏着沧海桑田,却在风云变幻了许久之后被所有人都忽略成了木雕石刻——千手观音,凌未波……

    “彭大哥,你继续收拾他们,我送杨二当家先撤。”柳闻因远远看到展徽、王敏等人在如雨的暗器下冒死保护杨鞍,语气竭力冷静,心中难掩悲怒。

    岂能不怒,徐辕哥哥这么久没回来,说明了什么?凌未波默契和朱雀的人里应外合,又说明了什么?前有楚风月,后有凌未波,真的全是骗子,出现是计落网是计,就连躲在树后面看她和救她也是计!

    岂能不悲,其实今天她婚宴前之所以那么烦躁,主要还是因为想起柳五津啊,这么多年相依为命,她知道父亲多想看见自己穿上一袭嫁衣。她原本也奢求过,母亲能帮父亲弥补遗憾。结果呢!

    “凌未波……”她一枪似飞星,恨意如烈火,帮着展徽挡在重伤未愈的杨鞍面前,招架开那位金军高手的暗器叠发,顺带着还救了躲在桌底的史泼立一命,什么都不再管,脑中一片空白,“呵呵,早就该猜到是阴谋的。不是阴谋哪会这么巧!”冷笑之际,越战越激。

    “你叫我什么。”在她对面的凌未波终于发问,终于开口,她原来会和亲人交流的吗!她原来也是个人吗!

    缓得一缓,慕容茯苓裹了伤重新上来,向来大大咧咧的她不明情况,直接跟柳闻因摆了个掎角阵势:“一起!杀了她!”

    凌未波的眼神深不可测,她身后月光锋利如刀:“闻因,莫做傻事,娘也不想。”

    “什么……娘?”慕容茯苓一呆,冷不防地侧面一道妖风,原来斜路里飞袭一支冰山神芒,正是解涛突破阻障冲进宴席,因上级到场,凌未波也不再犹豫,当即履行起她的搅局职责。

    “先护哥哥走。其它交给我!”杨妙真却紧随解涛而来,火器连开,势要以一人之力挡住解涛和凌未波两个。在不容多想的情况下,本能把最重要也比较轻松的任务交给了柳闻因。

    妙真本就是负责拦解涛的,张汝楫则临时充了她的副将,眼看着也正顺应陈旭号令、率众往这混战地带冲杀……闻因知妙真不会有寡不敌众的危险、亦知金军注重擒贼先擒王所以杨鞍不宜久留,加之她不想再呆在岭上看那个可恶的女人一眼,便答应了妙真先带杨鞍到安全之地躲藏:“好,妙真当心!”“用不着你说。”妙真倔强投来一笑。也是到生死关头,才发现情谊还在。

    几大战局皆明,情势一片大好。金军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吧,事先说“只需两个十三翼保护”的陈军师,才该是他们的必杀!可现在他们却被宋军分割包围,眼睁睁望着陈军师操摆令旗指挥若定……

    离开时,忽然好像感觉到,调军岭从根开始位移,是谁掀起一刀令地动山摇?心有灵犀的闻因露出一笑,暂时忘却了亲情带来的苦闷:徐辕哥哥,是你吧,快脱离险境,回来检阅胜利后的我们。

第1648章 江山胜迹,我辈登临(2)

    虽然柳闻因满心期待徐辕和他们一样旗开得胜,但不得不说,徐辕在众将刚迎敌的那一瞬就遭遇了性命之忧。

    襄阳之战、会宁之战,世人皆言,徐天骄出入万军半点伤都不受,真神人也。那又如何,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今夜区区一个楚风月就把他带到坑底的刀丛里,万念俱灭,束手等死。

    临危之际他其实想过用自己的血肉垫底来保全楚风月,但就是那一霎他感觉到她本能地贴自己身体更紧,没有厚重战甲相隔,只隔薄薄一层衣衫,她那细致的锁骨就好像烙在他的心脏上,使他忽然就不愿辜负这人世间的良辰好景,“我不能死,要和她一起。”骤然间这股强烈的求生欲将他笼罩……

    生死一线,他脑中穿插过一个早已有之的疑问,或者说,悖论——

    他刚刚还庆幸,“好在这是个荒废多年的机关,否则必然恶毒到无懈可击”,是的,若非多年不曾有人料理、藏在底部的刀刃有腐朽,怎会出现某些地方存在延迟反应。

    但还有一点太过蹊跷:“这么恶毒的机关,为什么要荒废?!”

    火光将熄时回光返照,他在这濒危情境下隐约看见,靠近底部的右侧似乎有土虚掩,难道别有洞天!?

    错不了,一定是过去有什么动物或人掉进来,临死前以求生的蛮力推开了一大片石,哪怕并未完全打通,只是制造了凹处,也足够令徐辕和楚风月有短暂的立锥之地,甚至,一大段可行之路!否则这陷阱为何废弃!因为它失效了不是必杀!

    况且建造者本身为了时常维护,也会留一些余地,理论上就是那片石的起点,

    只要他抱紧她,避开那些亟待分食他俩的杀器,一起大步一跃,跨到那里撞出去……

    赌一把!就是那方向!那时正巧有股战斗的激流从岭上过电般直接传到底下,强烈的地崩山摧之感促使他拥紧她时大声喊了句“跟我来”,吃一堑长一智,他必须勒令她别动,他可不要她再帮倒忙或捣乱了!

    刷刷数声近在耳膜,尖锐锋芒紧贴背脊。险之又险!差之毫厘他就会被身下削铁如泥的刀枪剑戟分解,纵然胆魄过人也判断精准,他衣衫还是被立起的刀刃割碎少许,心有余悸,不敢流汗!好在同她斜跌在安全之地时她因为一直在他上面而毫发无损。

    不及对话,赶紧分开,倏然她却惨呼一声,原是袖中钻进条细小毒蛇,他赶紧上前帮她驱赶,冷不防胸口好像扑来只蝎子,她也眼疾手快当即来助他。结果是他的手碰到她的臂时她的手刚好触及他胸膛,一不留神两个人都发现了对方身上属于自己的东西……

    “别误会,我捡起你的衣袖,是为了……离间杨鞍。”她不可能承认她离间完了还不扔他那半截袖子是想要珍藏。

    “这钗子,我准备婚礼的时候,当众送给我的夫人。”好不容易存活下来,他觉得仗还没打完,不能在这里就袒露他在牢狱里和柳闻因是做戏。

    虽说,生死一线的时候他和她明明都想其它的什么都不顾了……

    “骗人,你明明把这钗子藏在胸口,婚礼上难道还想脱了内衫不成?”她自己不肯流露,还拼了命地要先拆穿他。

    “挡刀用的,万一哪天有歹人暗算我一刀?也有它先被刺个稀碎。”他冷笑,学聪明了。

    “狡辩,拿块护心镜不是更好!”她猛然伸手,猝不及防地向他衣衫里抓,他完全没想到她要做什么,先是听之任之,尔后击其半渡,隔着衣衫将她的碎骨爪终结在了他的胸骨上方、衣服里面:“做什么!!”

    “我的东西到底还不还!”她恶狠狠地要夺回钗子,本来的假吵架似乎要升级为真。

    “不还。”他也习惯了这样的相爱相杀,冷冷捉住她的手嫌恶甩开,“放两年了,是我的了。”

    “那也不准送给旁人!听到没!”“你对我既已毫无感情,我要送谁都与你无关。”她越癫狂,他越清冷,其实一样,还是想逼对方先低头。

    “你巴不得和我的感情散掉、散光了被别的女人覆盖,利于你越到后面越容易打山东,是吧!”她神情愈发狠辣,“不过你放心,我会三番五次地提醒山东群雄记得我,愈演愈烈!”

    “这才是你的所谓‘私心’?利用我的旧情,便于打好你的每一场仗!建好你的功!立好你的业!”他神色也变得冷峻。

    不经意间,这立锥之地滑坠大片尘沙,偶尔又崩落几块砂石,像极了从天而降的各种暗器,此地其实已不宜久留。

    “对啊,我就是要建功立业的!徐辕,你休想赢我,你即使回去也是替杨鞍收尸,凌未波就在主位上等着被解穴呢!”她咬牙,略带得意地笑。

    “这点小意外,他们揽得下。”他虽然心惊,却并不胆颤。是的,就算有凌未波在意料之外也无妨。之所以凌未波在意料之外是因为她何足道哉!她的实力完全在可允许的误差范围内!

    而且他心里清楚,凌未波被俘时楚风月还在牢狱里,那时候纥石烈桓端不可能有心思来想到几天之后的抢婚和突袭大计。换句话说,凌未波的出现和落网不可能是金军此战的处心积虑,而更像是临时起意甚至单方面的临阵勾结,既然如此,更不可怕了。

    “‘他们’,哼,你就是为了他们!”她蓦然在意。

    “你不也是为了花帽军那些人!楚风月,我就只问你一句,今夜这计谋是桓端的,但抢婚,是你坚定他的?”他觉得桓端不可能那么狠心。

    “当然!”她果然承认。

    “你竟用抢婚攻山。可耻!”他一旦确定她心里战事在他之上,更增气恼。

    “好笑,就准你放任杨鞍用婚宴杀死我吗?!”楚风月还想再争辩,然而那时她头顶已有巨石碎裂,徐辕暗叹不好这里要塌了,当即收敛怒气将她一把拉过来:“先走!”同时一刀轰砸过去,一边承接此石之重,一边将它往阱底推,电光火石间他便借这反冲力向外撞开了两步远,不容喘息又使出连环数刀猛烈地向前劈砍用以持续开道。那时为了重见天月,他根本无法去管控冯虚刀会否造成调军岭的位移。

    又不知过了多久,地动山摇里她在他另一个胳膊底下却是反常地没有任何动作或言语,他一口气拼杀良久带她到半途时才发现她好像又一次陷入昏迷,本还奇怪她不是没受伤吗,忽然想起她在婚宴上曾被他刺过一刀……

    纵然当时他控制着没伤内脏也拿捏好了力道,到底也害她失血过多,此刻看她苍白还逞强,他不禁感到有些迷惘。

    可即使还深爱她又如何,只要他还活着,有力气,他就该为主公守护山河……

    

    适才这开山辟路废了他不少气力,开辟时还体会不到,到半途来喘口气时才发现累到极致。总算运气好,刚好和前人掘的枯井连通,上面的用不着再挖了,那时他一边休憩,一边护着她偷得浮生半日闲地坐井观天,原已后半夜了,刚好看见青天的正中,孤月清冷,银河澄澈:“风月,倒是没想过,今夜能抱着你看星汉灿烂……”

    他叹了口气,要是能岁岁有今朝就好了。千般恩仇,不如一场风月。

    在淤泥中待得太久,竟不想抽身出去,大概身上污浊的人,都怕洗净的时候会疼,所以才宁可被染?然而此刻既与外界连通,声音也愈发听得清楚,他渐渐恢复平素的担当,心心念念着战斗不知进行到哪一步,背着她向上攀爬时竟担心地说出口来:“调军岭的胜负,其实只系于‘同仇敌忾’和‘派系林立’哪个占到了上风……”

    “派系林立不可怕,怕的是‘一山几虎’。”这时他身后声音响起,楚风月原已醒了。

    “你又想预言什么?”他问她,又预言,不怕打脸吗。你就像华容道上的曹操你知道吗。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楚风月微笑,继续预言,“你给予厚望的‘他们’,防得住仆散安贞、束乾坤、朱雀、凌未波,可防得住自己人么?”

    是的,凌未波早就被抓了,怎么会默契地在宴席上和朱雀里应外合?在监牢里的这几天她是怎么跟外界交流的,朱雀有那么神通广大出入无阻?有个不忍直视的可能性在徐辕心底呼之欲出:徐辕,会不会你帮杨鞍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坎,却和他一起栽在了一道最不该忽略的灯下黑的坎上!

    楚风月说,林立的派系里,鼠辈或许还能被激起血性同仇敌忾,因为他们本身没观念需要被引导;然而野心家呢,本身有观念、刻意在伪装,怎么可能真的愿意同舟共济?楚风月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徐辕却记起了他来山东的初衷!

    李全!

    居心叵测的他,会原形毕露吗?在这一战就原形毕露?

    徐辕知道,李全就跟同期的吴曦完颜匡一样,尽管暗地里做着不利于宋的事,却必须不让宋人们发现和知情,如此才好侵吞和驾驭红袄寨。所以,这一战他就除掉杨鞍?可能吗?会不会太早!?虽然可以不当嫌犯了、翻身做主人了,然而,他自身还有串谋楚风月害徐辕的嫌疑未消除,能服众?这一战,适合他李全图穷匕见?

    心乱如麻,虽重新接触空气却呼吸不畅。仰望天穹,太白和北斗动摇而明亮,远眺山岭,云雾与妖氛舒缓而不散。

    “就算摩天岭和调军岭你们勉强保住,可是,我们的下策,是擒贼先擒王啊。”楚风月叹了一声。

    他稍微登高一些,循着她所指的岭南看去,原本压向摩天岭和调军岭的黑云确实尽被驱散,宋军的得胜欢呼声依稀可以分辨……然而,那些黑云,却在所有人最想不到的这一刻,全都诡异地朝着本该最安全的撤离路线上聚集,错不了,向南,刀刃山。

    眼看着摩天岭调军岭明处暗处的全体宋军都表现出色,合力把纥石烈桓端的妙计打成了一场空,然而突如其来的是,极有可能有叛徒出卖了杨鞍的行踪,使群雄在意想不到的时间地点和人物上被反制。杨鞍的心力兵力,仍然还是被黄掴无比巧妙地带到了一个“三倒扑”的极致。

    徐辕的心咯噔一声:糟了。

    杨鞍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安全区内,此刻他的身边有几人是奸几人忠!

第1649章 生当雄飞,安能雌伏(1)

    当宋军在摩天岭有备无患、调军岭也有惊无险,谁料金军还有下策、串通野心家暗杀杨鞍?!

    几乎不容喘息,佯退的黄掴、解涛各部便与纥石烈桓端所派遣的仲元、阿邻等高手会合,近百精锐接连从甚少有人知晓的绝险翻越,将自以为安全的杨鞍、柳闻因寥寥十几人杀了个猝不及防,继而不由分说地堵在了岭南的刀刃山内——

    一时之间,因杨鞍身边信弹尽毁,尚在岭北收拾残局的彭义斌俨然不及反应,无法在第一时间获知:仓皇败退的花帽军和乣军的散兵游勇竟在他眼皮底下神速重聚、跨过他这道铜墙铁壁直接对准了他背后的被守护者们闪电出击!

    

    救兵尚远,难免艰难。

    作为留在杨鞍身边的武功最高,慕容茯苓虽然有伤在身,却毅然与他们分开做了为他们殿后的第一个人,紧接着,也不知她那里发生了什么、挣得半点生机的一群人还没逃出多远,就又得有几个十三翼也被迫留下、逐一向金军设立关卡。

    可惜他们都一样,阻得了部分阻不了全体,黄掴此举的目标狠辣:要赶在刀刃山、龙泉峰等地本身的守军觉察之前对杨鞍擒贼先擒王!这一点金军似乎也要感谢调军岭的婚宴,事先分走了此间守军的一部分人马,使他们的洞察力难免比往常落后。不难想,这根本也就在纥石烈桓端的预算之内。

    然而这些只是细节,都被出卖到这地步了,逃难的众人难道还不知此战突然落败的关键在何处吗!

    “这条路本身绝密,看来是内奸出卖……”展徽说,一切都拜内鬼所赐,否则彭义斌牢牢堵在前面,金军怎会到后面来,难道能飞天遁地神出鬼没。

    “跟吴当家夫妇遇害那晚如出一辙……”王敏和他一样,边奔逃边分析,可是又不敢多说,一不想引起恐慌雪上加霜,二是怕多喘口气就多一分被追兵射死的危险,三是,顾及杨鞍的心情,鞍哥向来不忍猜忌自己人。

    杨鞍一直没说话,不知是伤势未愈浑浑噩噩,还是大受打击千回百转。

    而杨鞍身边剩下的除了史泼立之类鼠辈,大多也便是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军师们……山林越躲越深,阵线越拉越长,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地生死未卜,柳闻因一边死死护着杨鞍向前飞奔,一边却意识到,或许该轮到她了,接下来的苦战首当其冲的正是她柳闻因啊!

    也好,金人能有多少?已然被分得差不多了吧!退无可退,她决然停在最后,转身挺寒枪疾行,自成坚关牢阵,候敌来战。

    

    金军高手之中,郭仲元最先率众追近,见只见当关独立一杆亮银长枪,劲风狠扫,气吞山河,大有御风乘龙之势,暗叹“这是哪个高手”,上前细细一数,蜂拥围攻的自己人总共十个,对方却左刺右挑正扎反绞沉稳无惧、纵横交织的枪势下不时有花帽军败退或死伤,更显那人气魄非凡豪情万丈……

    定睛一瞧,那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居然是个……红衣新娘装束?!他虽吃惊却不可能对敌怜惜,长剑出鞘顷刻就加入了战团,主攻:“我来会会!”

    郭仲元不愧花帽十一剑手之首,才刚入局便打破平衡,膂力强劲、剑法卓绝、前途不可限量,柳闻因刚好过了最佳状态,冷不防手臂便被他划了一道,鲜血直流。“总算来个能看的。”虽然吃亏,岂能露怯,柳闻因退后几步稍一包扎,调整了状态后重新抬枪直指,“再来比过。”

    “丫头,我念你年纪尚幼就枪法绝顶,不忍伤你……杨鞍且交给我!你弃械投降,我放你生路。”战局顿了一顿,见花帽军无人忍心再对她追着下毒手,郭仲元于是也好心好意地措辞劝降。唉,对方不仅貌美如花,而且大概才十六岁,着实不该欺负。

    “到了这里,要入乡随俗……”柳闻因却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向他笑说当地风俗,“‘山东无投降宋匪’!”

    “好!”红袄寨围在杨鞍身边的只剩史泼立等三个鼠辈,听得这话也纷纷被激起了血性,眼见这小女子浴血阵前寸土不让,他们也力所能及地上来找几个普通兵士欺身肉搏,期待能够分担柳闻因的压力,“一起护着鞍哥!”“等救兵来!”

    “救兵?他们都以为仗打完了。来不了。”郭仲元笑了一笑,却很快被逼着敛了,原是柳闻因转身大轮,扑步大劈,一记漂亮的反击顺带着又一招惊人的绝杀,势道沉猛,光芒耀眼,电光火石间她的话语和枪法一起反攻:“这位将军,那你们的人呢,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点?嗯?”

    她拼得满头大汗,但早就已经发现,除了郭仲元之外,本该紧承他而来的其余金军却迟迟没见踪影,真正是雷声大雨点小。因此,她有十足的把握己方救兵其实已经出了。

    仲元心念一动,边招架边想,是啊,该不会……红袄寨有人发现不对、过来拦了?这么快?这才耽搁多久啊!?

    

    那是当然,虽说彭义斌要作为中流砥柱稳住大局,但杨妙真、李全都是攻击的个性,哪会见到金军被打散了就不追打战利品?何况他们终究要去禀报和寻找杨鞍,一回头发现主帅不见了能不找吗。

    “妙真姑娘!”慕容茯苓好不容易解决了围攻的十余乣军高手,自己也战成了半个血人,赶到道旁上气不接下气地给杨妙真指路,“快去,刀刃山……杨二当家恐有危险……”

    “这可糟了,哥哥伤势还没好……不过幸好有闻因姐姐……”杨妙真留人照看茯苓,自己则策马往南面去,原因为有人指路的缘故可以最先赶到杨鞍身旁,然而临会合时却与阿邻增援仲元的那支兵马相遇,两军一路相互纠缠追追打打,靠近战圈时,明明已看见仲元和闻因的身影,金宋双方却是彼此钳制着一个都过不去。

    同一时间奔袭而前的还有解涛及其兵马,解涛眼尖“我小妻子有难”,正要飞身上前通敌卖国,就被紧追不舍的张汝楫逮住不放,张汝楫嫉恶如仇振臂疾呼:“来啊,杀了这不男不女!”解涛堪堪和他的手下们剑斗时只差没说“自己人”“别打我,救她要紧”了……怕影响黄掴将来肃清宋谍才没说。

    阵地的另一角,李全的人也正和黄掴胶着,但他那边好像出了点岔子,没能像杨妙真张汝楫这般完全拦锁敌人。这应当也归因于黄掴麾下奇人异士最多。这一刻穿过红袄寨阻障的四个唐门中人,全然和凌未波一样原属于孤夫人旧部现在隶属于花帽军,他们对杨鞍和柳闻因的绕道逼近宛然就是解涛口中的“有难”……

    是的,有难。凭一个郭仲元带六个无甚配合的等闲之辈,顶多就是令柳闻因有些吃力、身上受些皮肉伤罢了,可现在再来四个暗器高手,难怪解涛花容失色恨不得插翅去救,一瞬功夫,杨妙真也发现闻因原已有性命之忧,高声疾呼“闻因姐姐!”

    便在那时“扑”一声响,一支又急又狠的短箭,精准掠过战阵射入柳闻因的右腿并穿透,那时柳闻因正忙于苦战,虽知凶险却难以避让,让了杨鞍就要被敌军扑咬,所以只得堪堪受了这一箭。原以为还能苦撑,谁知腿上霎时就血如泉涌,晃了两晃完全站立不住,她慌忙以枪拄地囫囵扫开近处几人攻击,原本白皙的脸上一瞬就苍白无血。

第1649章 生当雄飞,安能雌伏(2)

    “上。”郭仲元一声令下,电闪之间又出四箭,正是唐门暗器“追命”,顾名思义,为置人于死地,箭尖必染了致命剧毒。不过,此刻不管是明处或暗处的金人,看柳闻因单膝跪地好像放弃的样子,都默契把这又一轮的明枪暗箭换了目标——万千杀气,齐齐冲着重伤未愈的杨鞍去!

    千钧一发,柳闻因也分不清是为了徐辕哥哥的嘱托,还是为了林阡哥哥的期许,一跃而起奋不顾身地持枪挡在了杨鞍面前,拼死对花帽军和唐门群敌扫出一道空前强烈的弧光……临危偶得,枪势激猛,如寒天火烧,一刹有浩荡正气直贯长虹,又似星辰猝灭之际,剧烈地排宕向广袤无垠的天地。

    出手前,她知道这一瞬朝着自己身上打来的,不仅有那四支利箭还有至少五把利刃,正面冲突,很难,

    那又如何,尽力便是,迎刃而上,有幸在出手后悟出了现阶段的最强一枪,灼热锋芒能覆盖周身丈余,在这范畴内的任何利刃遇之则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真好,她柳闻因也做到了纵横疆场无人敢撄其锋!

    可惜她终究受伤在先、跃起太过仓促,削得了近身锋镝,却拦不下从兵刃上散射而来的毒液毒粉,霎时死亡气息纷纷扬扬将她笼罩,何况在她下落的一线之间,斜路里更有另一个劲敌往这里扑了过来,是要加速她的死吗……

    不过,倒也不怕。在这比一息更短的时间里,好像想起了首阳山上和自己勾肩搭背的父亲,好久不见了,爹……“哈,闻因,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说来给爹听听!”明亮的天光下她正待回答,有个声音在背后不经意地升起:“她终于能领兵打仗了,自然高兴。”是那个人吧,那个人能懂。

    “据说,有人想要超过穆子滕,为短刀谷争到一个‘枪神’的名额。”宁阳之战那个人的鼓舞。“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那年他入魔归来在泰安对她的赞许……

    林阡哥哥,此刻我在山东,我就代表了你,你若在场的话,应当就是这般对杨二当家以身相护,不拼到最后一刻决不罢休。

    

    不对,为何这么久了,还没到最后一刻……

    猝然一惊,怎么那个朝她扑来的劲敌背朝着她,看上去不是来加害反倒像是……并肩作战?

    轰一声震响,她和那劲敌先后落在杨鞍身前,反向看去,适才她没来得及砍翻武器的漏网之鱼们,全都中了各式各样的暗器毒器倒在地上死死伤伤,而那个不顾一切朝她扑来的人,对远一些的金军发暗器手法奇快的人,也是一样的腹背尽血奄奄一息……因为挡护住柳闻因的关系,所有的毒液毒粉都如碎片般扎进了那人的身体,使那人一瞬间就全身破溃、体无完肤。

    惊天巨变,鸦雀无声,那人撑着一口气给柳闻因追射了唯一还毫发无损的仲元一次“天女散花”,方才安心地瘫倒在地,同时一口鲜血从那人的口中喷了出来。

    “啊……”柳闻因在还未彻底想通的刹那本能惨呼了一声,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撕心裂肺,远远盖过了腿脚本身的疼。

    一瞬几丈内都没什么活口再敢上,再一瞬好像杨妙真还是张汝楫顺利打破了金军结界?周围的一切暂时都和柳闻因没什么关系了,她虽还懵懂却疯了一样地想要去堵那人身上被毒烂的伤口,然而才捂上去手指间就全是那个人的血,血浓于水……

    “别碰我,是寒毒……”那人不停地吐着血,却如昨般冷酷地朝她疏远。

    “娘亲……”这个词对闻因来说,从来都是陌生而急欲探索,然而又万万不敢去触碰……没想到会在这生死关头意外降临而不得不顾,眼看着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她听到凌未波呼吸越来越急,惊惧之下赶紧给母亲过气却力有不及,忙不迭地哭着抱住母亲试探着喊,焦急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别闭眼啊,别闭眼……”

    晚上在婚宴上看到凌未波突然变脸,柳闻因一时气愤、先入为主,以为凌未波的偷窥和落网都是今夜金军计划的一环,然而一旦抽除了偏见,她立即就理清了时间轴——那时候楚风月还在牢里被关着,金军怎可能想到后续的抢婚计划和要求凌未波在侧面做内应?凌未波根本就是自发来看她的,因为听说她要嫁人这才关心地前来看她,遇上解涛和她武斗,怕她出事所以出手救她……出现不是计,落网不是计,救她更不是计!她怎能不抽除偏见,还要母亲拿几条命来救她!

    “傻孩子,还想杀娘亲……娘亲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凌未波脸色已变得死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一边肢体还想将她推远,推远的原因太简单,这是寒毒,靠近会沾染。

    柳闻因那时却还完全不能懂,那先前呢,为什么连和我交流都不肯,你被金军抓了什么把柄是吗!

    

    “凌未波,你终究叛国……”仲元一瞬从围攻领袖变作孤家寡人,一边紧张地瞪着凌未波袖间可能还有的暗器,一边久久不敢进入充斥着寒毒和死伤的领域,此刻他与柳闻因母女之间,寒意凛冽,烟气腾腾,植被这么快就全被毒素污染后坏死。

    进难,退亦难,寸步难行,只因他也身受重伤,怕稍一移动就倒毙当场,只能努力调匀气息并拖延时间。

    自从在山脚错过徐辕后,郭仲元就知道上策完全落空,本想借机上山去弥补中策,却没想到已来不及改变战斗进程,金宋在山顶的硬碰硬生生撞了个平手,他只能作为增强下策的主力来杀杨鞍……当他利用宋军的内鬼辗转至此,心想怎么说也算收之桑榆,却未料到行百里路半九十,被金军的“内鬼”打得措手不及。

    “什么国,哼,从来我就只有我的闻因要护。黄掴他既食言,我也不必客气。”凌未波语气暗透凄凉,却没有本该哀苦的眼泪,若说面无表情是因为细作修养,哭不出眼泪却究竟为何!

    柳闻因大抵听出娘亲被黄掴抓住的把柄原是自己,只是不知道黄掴到底怎么威胁的……那时她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着将凌未波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旁,泪水不自禁断了线:“娘亲,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年那样决绝地离开爹?十多年也从未过问闻因的死活……”

    那时解涛已然闯过界来给凌未波先运功吊命:“岳母大人,您撑住……”郭仲元先一喜后一惊:“解公子!”“你等等,伤轻些!”“哦……”敌我难分,仲元只能期待阿邻来救。张汝楫本来追过来抓着个狼牙棒想对解涛后脑勺偷袭一下子,看到柳闻因哭得那么伤心便强忍了,连连推搡着解涛:“别废话赶快!”

第1649章 生当雄飞,安能雌伏(3)

    “闻因……”凌未波在解涛的内力支撑下勉强清醒,然而此刻眼里除了柳闻因还剩得下谁,她深知女儿对往事有诸多不解,也知自己回光返照再不说就来不及说,因此一边克制不住吐血,一边惨淡地回忆起往事,“娘亲和你爹的第一面,是在短刀谷的百里林里,当时他身上有情报,娘亲……是故意去勾引他的……可后来,娘亲和你爹在一起生活得久了,才发现宋人也并不全是歹人,有了你以后,就更犹豫所谓的金宋之分了……唉,那段日子,真是娘亲生命里最幸福的时候……”

    “是的,其实没什么黑白,只有清浊吧……”解涛若有所思,时间消磨了他因为楚风流之死对林阡的憎恨,在放过自己的同时,无意间也回答了柳闻因先前对他的婉拒。

    “可你爹他,终是发现了娘亲的过去,他不能接受娘亲竟从一开始就是金国的细作;最早的时候,娘亲也确实坑害过他不少兄弟,他说娘亲……罪无可赦……”凌未波苦叹一声,“不过你爹终究爱着娘亲,他不忍将娘亲交给他的主公……我的身份,他一个都不曾告诉,只说我厌恶纷争隐居去了,我,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答应他,为了弥补过去的罪,此生再不可出现在宋境,甚至在金国也不能重出江湖。对不起,闻因,娘亲和爹爹,都有各自的家国……唯一的归宿,只能像这般双双放下……”

    “然而你说这么久了,还是不肯告诉我,就算不能过问闻因的生活,那走的时候为何不带走闻因?重逢后也不跟闻因说一句话?!”柳闻因泪流满面,难免也气急败坏,抛弃父亲和我的时候,你就那样的头也不回?

    “不是!不是那样的……走的时候,我问你爹,抗金,真的比我们一家三口的幸福还重要吗?可我说了那么多遍的退隐江湖、闲云野鹤,他都不肯,我也知道,他和我不一样,抗金终究是他毕生的理想……”凌未波因为在意而答得急了,神色终于显出凄恻,又开始出现呼吸困难,“娘亲那时只是个居无定所的下层细作……闻因还是在短刀谷里,才算有个家……跟着娘亲四处漂泊,算什么呢。娘亲只能一个人回金国……只能离开……娘亲的闻因……”

    “我听孤夫人说起过,岳母大人后来因表情僵硬被选作上层细作,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哭得太多、眼泪都干了……我……我还以为是她老人家开玩笑呢……”解涛卖力救凌未波时,在张汝楫、郭仲元不同情愫的虎视下硬着头皮尴尬说。

    “娘亲……”柳闻因动情地伏在凌未波身上,她知道这些年来她一直都误解母亲了,“对不起,娘亲……”

    “傻孩子,女儿对娘亲,还说对不起吗。”凌未波意识到自己的手被闻因抓得死紧,垂死的目光里终于露出一丝怜惜,稍顷,却仍然想把闻因推开,神智也是时有时无,“不行,不行……”

    “娘亲,你是不是恨爹,那日在山寺里,爹和娘说过什么……”柳闻因忽然想起什么,又代柳五津问。凌未波其实对柳闻因有着世人皆有的深沉母爱,可是,这么多年,凌未波对柳五津是否因爱生恨?

    “互诉离伤……还有就是,他给我看,你小时候,每个月写给我的信……他说,他也后悔一时狠心,信都不知寄往何处……”那时凌未波嘴唇翕动,眼睛已经半开半闭,眼看离死只一步之遥,柳闻因迷惑的心这才找到解答,既欣慰于父亲没有被母亲欺骗、背叛和协助杀害,更痛苦于自己原来完全想岔了他们两个人——父亲和母亲,他们原是遥遥相隔还久久不忘,娘亲为了父亲和自己的未来,甘心隐姓埋名完全匿了踪迹,父亲则将对娘亲的思念都转化成了对自己的爱护、宁可一个人将自己拉扯大而对母亲的身份绝口不提更别说再去留恋别的女子。

    还有,娘亲之所以在父亲出事的山寺里一句话都没有跟自己交流,是因为父亲的死对母亲来说也是晴天霹雳令母亲悲痛欲绝!世人却只会通过表象来分析出母亲的冷漠……误会消除的一霎,娘亲的手忽然在自己的手中变冷,柳闻因猝然一松,才发现子欲养而亲不待,那个才刚回来的娘亲竟已咽了气。

    “娘亲,娘亲不要睡……”柳闻因恸呼一声,自己也眼前一黑,直直倒在母亲的身上。

    “找死吗!”解涛情急将她拉住,“别碰寒毒,小心自己……”

    “凌未波是叛国者,不值得救!”“松手!你是谁啊!继续打吧!”郭仲元和张汝楫齐齐开口,虽说一样骂解涛,却立场不同、相互瞪了一眼。

    气氛看似一触即燃,其实战斗从未停过,不经意间杨妙真和郭阿邻也已打到近前,引导着此地的解涛和张汝楫重新开战,寒毒泛滥的山林,眼看就要被这群不怕死的武者以炽热战意覆盖。

    兵荒马乱,你死我活,风云变幻地往来于柳闻因身侧,她那时虽头昏脑胀、在回忆和幻想里徘徊不出,却间或听进去了一些解涛或张汝楫的话而记起现实中的事……舍不得放下母亲的尸身、恨不能一直抱着母亲来填补母女情,可还是狠心逼着自己拄枪站起、想无论怎样都应放下私情先继续作战……既是不愿辜负初衷,亦是不忍再去对着那千疮百孔的躯体……

    蓄满力气,却不知怎的还是半刻就泄得干净,原来她也不是那么无所不能吗,原来她自以为坚强还是挺不过去,蹒跚着痛苦地重新倒在凌未波身边,胸口堵塞腿脚完全没力气。

    “闻因姐姐……”那时杨妙真刚好战到她近身来,抽空安慰她,“你先歇会儿,莫太悲伤了……”出生不久就失去母亲、不得不与哥哥相依为命的妙真,其实也不太懂何谓母女之情,安慰的话自然也不多。

    “妙真……给我撑到……徐辕哥哥来。”闻因缓过神来看见妙真,因为她能接过自己守护杨鞍的担子,终于松了口气,突然就脱力晕死过去。

    “闻因姐姐!”妙真瞬然色变,关心则乱,差点被郭阿邻一剑刺中,虽仓促避开,臂上也血流如注。

    祸不单行,张汝楫临阵掉了链子,和他带的兵士们配合失误,连人带狼牙棒地被解涛打飞数丈。金北第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另一厢,郭仲元虽身受重伤,却也帮助解涛对杨妙真的麾下们各个击破。情势巨变,此消彼长,寡不敌众的际遇渐渐还给了宋军。

    “妙真……”杨鞍与她隔着一大片血雨腥风,无能为力地对她诉说关心。

    “哥哥莫急,我在呢。”她也和闻因一样,重视着亲情,势要以血肉来捍卫哥哥,

    强势冲杀之际,心一凛:以及,山河,天下……

    这场仗算起来是梨花枪和寒星枪的接力。两年前,师父赞许她俩是女中枪神时,难道预见了今夜闻因姐姐的诛杀宵小,以及我杨妙真的秉承天命?

    妙真想起当年的林阡,倏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须臾之间一枪绝杀狠扫,动静裕如卷开万千杀气。

    是的,师父说过的,好女子,亦当雄飞,安能雌伏!闻因姐姐你放心,接下来便交给我好了!

    火光下,刀丛里,正是杨妙真一人一骑,对战起四围的花帽军乣军,纵使血染红缨,亦奋力将背水一战打得酣畅淋漓。

    “这枪法,真狠啊……”瘫倒在地的郭仲元望着几乎和前一刻一样的围攻场景,同样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当时柳闻因给他的感觉是豪气和热血,而杨妙真,似乎更具尖锐和狠辣。许是被解涛等人逼得太紧,杨妙真每一枪突刺都是直取咽喉,每一式挥扫都是直攻头颅,“梨花杀”舞,如雪纷飞,令人眼花缭乱;“动如雷”扎,如雷贯耳,令人心惊胆战。

    “杀了她!”激战中的郭阿邻可没旁观者的耐心,他万万没想到本以为必胜的一剑竟被杨妙真“震九州”给虚晃了上路,蓦然她转向以一枪“浮一白”下扫、正是将穆子滕所授枪法和林阡饮恨刀的上善若酒之意结合,既青出于蓝,又独树一帜……他当时就觉得这敌人不能留,所以第一句还算冷静,然而当他猛地退后一步,发现裤子也掉了一步,大惊失色,赶紧拉起,难免恼羞,提高了嗓音,“杀了她!!”越紧张,越大声,“死丫头,过片刻爷也要扒了你的……”

    杨妙真冷笑一声,梨花枪顺势而上当仁不让:“你还有‘过片刻’?”

    (/sougou/)

    :。:

第1649章 生当雄飞,安能雌伏(4)

    此情此景,杨鞍岂能不触目惊心?纵使漫山遍野都是半卷红旗临易水的惨状,阵前这些人还全在为他万死不辞着;撇开身为亲生妹妹的杨妙真不谈,其它尽是与他毫无关系的抗金联盟中人……若硬要说有关系,他们都是代主公保护他。

    心一颤,对林阡的猜忌烟消云散:是,我应全心信任胜南,信任天骄,信任柳姑娘……同时也不得不硬起心肠:李全他……确实有问题!

    试想,本该第二批第三批护送他秘密撤离的麾下们,为何才刚出婚宴便和他们第一批失去联络,偏就那么巧一个都没跟上来?显然其中藏有内鬼,故意拖延了战友们的时间,使他们全部掉队、促成杨鞍等主帅落单,同时暗中通知金军:我等已经就绪,追歼可以开始!由于混入朱雀一脉,内鬼早已自成团体。而杨鞍记得清清楚楚,那些麾下,大多和李全之间有盘根错节的关联!

    虽然,这条绝密的撤离路线李全本人并不知情,但是身为红袄寨谋主的展徽事先参与了规划;展徽未必愿意背叛杨鞍、此刻就在杨鞍身边相护,可谁知他会否被私交甚好的李全撬开口?

    更别说这一局李全一枪击飞徐辕,上一局李全莫名出手救楚风月,上上局,杨鞍没收到那条提醒楚风月会出现在泰安谈判席的情报,李全则具备唯一的资格插入海上升明月和杨鞍的绝密交流……

    以上问题如果真的全部属实,李全至多只能用失察来推脱!真要是被金谍们盯上了、利用了、操纵了,那他李全和内鬼有什么分别?还如何能够在红袄寨身居高位?更何况,李全还有九成可能是自发结党、是隐藏至深妄图篡权的野心家!

    适才展徽虽然没有对杨鞍明说,但当路线败露的嫌疑摊到他头上时,展徽明哲保身地选择撇清了他自己,他边逃边分析说有内鬼,其实就已经在暗示杨鞍,他曾将路线说漏嘴过;王敏也从这一战的际遇直接联想到吴越夫妇的死,提醒杨鞍两次信弹的损毁如出一辙——难道为了取信杨鞍,柳闻因等人还能害她们自己性命之忧不成?非此即彼,不是林阡,歹徒真的只能是李全!

    然而,一切都是明知李全是答案之后,回头去逐一对应上的啊!那些在婚宴追不上来的人们,同样是史泼立、王敏、刘全的部下,史、王、刘也都和展徽交好,展徽能被李全撬开口、反过来不也一样?一疑俱疑,一信俱信,李全的一切仍有可能都像先前杨鞍想的那样只是巧合,不是吗?说起来展徽也有同等怀疑——可难道杨鞍就愿意猜展徽?他和展徽认识的时间委实更长!这么多年推心置腹,杨鞍了解展徽虽然谋略过人,但睚眦必报自私自利不算是个君子,论人品,远远比不上李全那般林胜南式的伟岸光明……

    尽管天平倾斜向林阡,杨鞍终究还是优柔寡断,竟又在展徽和李全之间心乱如麻:“出卖我兄弟的兄弟,我该去疑、以绝后患。”“可李全会不会只是凶手的靶子,我和胜南都被金军误导、其实他后面还藏着第三个人?”“然而展徽再如何有私德问题,他都是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对,不能再瞻前顾后伤害更多人了。就算胜南,也曾监视过范遇和陈旭,不如我将展徽和李全一起……”

    杨鞍自然不知,他虽算个大善人,但却心思太重,谁都想周全的性格委实误事,结果谁都周全不了。

    

    一念之间,黄掴已冲入战团,杨鞍不得不中断这内心纠结,大声惊呼:“妙真小心!”话音未落,杨妙真原可制伏郭阿邻的一枪便大幅受阻,自己反而面临着黄掴和郭阿邻前后夹击。然而逆境中哪见得到这倔强的丫头有半分色变?见只见她当机立断,临阵变招力贯枪尾、自斜下方反刺一式“临云望”直取黄掴!

    便那时郭阿邻还忙着后退躲闪、始料不及也无暇反过来帮黄掴的忙,杨妙真这猝然应变竟打出了虚晃一招的效果,神速放弃郭阿邻转而击杀自以为得手难免轻敌的黄掴,眼看着就能将之置于死地……

    然而妙真的必胜笑容却倏然停在嘴角,原是她先前对解涛拼得太狠,此刻解涛虽去给郭仲元疗伤,但其狂诗剑剑法的后劲还剩在战局里,造成的结果是,她本想出奇制胜的这一枪比想象中差了几许力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生生停在了黄掴咽喉的一寸之外!黄掴死里逃生不免惊异,毒蝎刀猛然加大攻势,趁妙真气息不畅而乘人之危,当即就要把她连人带枪吞噬。

    说时迟那时快,黄掴身后数步迅猛杀来一杆铁枪,成功将他的夺命一刀向后拖缠,给妙真挣得了回身站稳再打的机会。缓得一缓,那铁枪的主人赶到妙真身畔,与她默契地配合起来、共打黄掴与郭阿邻。

    那一枪威风凛凛有浩然正气,枪尖所挂火器飞溅出的火花,与杨妙真枪舞之梨花相得益彰,攻守兼备无懈可击。是眼花吗,杨鞍分明瞧见,妹妹在此人的相助下,枪中的梨花竟如焰裂天穹,美不胜收又壮阔无穷,那时刘全也在一旁惊叹:“再过几十年,江湖上怕是没有穆家枪了……”只有她杨妙真的梨花枪能流传千古,有虚实,有奇正,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哈哈,舅舅。穆家枪,终是要还给杨家的。”杨鞍故作轻松地笑。

    可是心中却无比沉重……因为,那浩然之枪的枪主,和妹妹天作之合的男子,正是李全……

    换往常,看李全的出现逆转胜负,和过去的林胜南一脉相承,杨鞍一定会想:最后还是得靠全弟救我啊……

    可今晚,望着李全力挽狂澜,杨鞍忽然想起徐辕对自己的痛陈:这一幕,跟箭杆峪之战、姜蓟之死是怎样的异曲同工?!

    旁人都败了,李全却成了救世主,关键旁人的败还算是李全所害,不知李全是有意或无心……这里,李全表现得又跟杨鞍猜忌的那个可恶的林阡一样!天骄说得不错,凭何杨鞍要对李全和林阡两个标准!

    这一刻与其说杨鞍加深了对李全的排斥,不如说他放下了对林阡的成见,杨鞍啊杨鞍,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地,非要把那个救世主看作权谋家?

    

第1650章 流水碎岩,以柔克刚(1)

    然而红袄军还没来得及高兴,李全杨妙真和黄掴郭阿邻的平衡就再被打破。

    其一,是解涛见郭仲元不再有性命之忧而携剑回归战局,谁都想不到解公子消耗至此居然还剩不少气力;

    其二,是被彭义斌打败后的束乾坤大驾光临,他本来的任务是一边对刀刃山周边放雾遮挡,一边则在边界处拉网对可能向调军岭报信的宋谍肃清,毕竟人越少越好抓,宋谍只要行动就必死。可惜遇上人精,迟迟没见有海上升明月对外报信……一旦听闻凌未波生变,他担忧金宋此消彼长,无论如何这里才是重急,便索性作为高手到此增补……

    黄掴和郭阿邻本就是难缠之人,更何况一个金北第三、一个十二元神与他俩联手?金军以四欺二不过片刻,李全杨妙真就被打到喘不过气的地步,因小见大,整个战局也这般风云变幻。

    “现在投降,还来得及!”黄掴冷冷劝降,蓦地却背后生风,原是有人大喝“徐夫人不是说了吗,山东无投……”朝他偷袭,黄掴速度比那人快得多,或许也怪那人还没偷袭成功就喊出来吧,毒蝎刀及时转向反攻,轰了那人一个脑袋开花……

    一片“四当家”声里,史泼立还没从激进的情绪里走出、说完“降宋匪”那句话,就两眼一翻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这些年来,他一直就这般,老是被唤起血性,冷静后便又忘了。

    “怎样,汝等接受朝廷招安,红袄寨排位不变,个个都有官职保障。否则,此人就是下场。”黄掴当史泼立死了,目光穿过李全杨妙真直达杨鞍。

    “良将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毁节以求生。我红袄寨尽是这样的人。”杨鞍话音刚落,刀刃山一呼百应。

    “尽是这样的鬼吧。”黄掴冷哼一声,便在那时背后又生风,什么鬼,又来!谁这么大胆送死!黄掴克制着鄙夷之情强行说完整句才去对付来者,突然持刀的右手肌肉一颤,再去后悔已来不及了……

    

    这背后生的风原是从几百步外来的,却和史泼立贴身发出一样强劲,一息之间就减到几十步近,那时已不能用常人的力道来衡量!漫天遍地仿佛有浪潮掀起,浩浩荡荡地直灌黄掴后心,那一刹,黄掴一心想要举手格挡,却拼尽力气也无法抬起……

    所幸束乾坤眼疾手快暂缓了和李全杨妙真的对战、先行出剑往这里拦,轰然巨响,乾坤软剑险被对手打得绕圈,方才救得黄掴一命;那风力却迟迟不颓,反而变本加厉狠笼向束、黄二个,自然是那人一回合内距离更加近了——

    “哧”的一声,黄掴连滚带爬躲过,被割裂了战衣的背后全是冷汗,束乾坤就没那么好运了,为了分辨那人的刀锋何在、他在战局里顿了一顿,结果差点连人带剑被一劈为二……好在束乾坤命不该绝,临危之际不知是运气好还是真看见,剑法在最后一刻圈斩并用、堪堪拦住了那人的致命杀伤,饶是如此,退后数步时束乾坤肩骨剧痛,手上的血也是一滴滴控制不住。

    还用问是谁?不同于宋人喜喊“天骄”,金人们全都色变“徐辕!”

    无论此刻昏厥在地的柳闻因、张汝楫、史泼立,还是正强撑着等他到场的杨鞍、杨妙真、刘全等人,心里总怀揣徐辕必来的信念。反之,这里无论哪个金人都不希望纥石烈桓端和楚风月竟没缠得住他……

    “已经有楚风月,再抓个解涛,可不就赢了?”展徽王敏刘全喜笑颜开,立即代徐辕来控制身为俘虏的楚风月,他们向士气大跌的金军宣判,你们等着历史重演好了!

    “试试,谁抓住谁?!”解涛眼神一厉,趁宋军欢喜忘形、战友们吸引徐辕杀机之际,足尖一点大步跃远,狂诗剑径直朝落单的杨鞍当头笼罩,倒也算是被激将后的急中生智。

    宋军惊呼声中,却有那新郎装束的人才刚从天而降就又追赶而上,身形如电,出手如飞,冯虚御风,行云流水。

    有徐辕在,解涛没指望劫持杨鞍,这一剑一刀一奔一逐地划开夜幕,世人才刚看到剑法的“招式如炼、狂放如诗”,未及惊叹,其“

    诗情驰骋、画意纵横”便已被后来的刀锋覆盖得差不多了。

    世人于是转而惊呼,天骄的冯虚刀至刚,内力归空诀却竟是至柔,合二为一,威力巨大到足以睥睨天下。

    不过解涛不愧是楚风流赞誉的虎质羊皮,即便大幅落败,仍然强招迭起,在徐辕刀下连连逃出十几剑,招招式式都呈死灰复燃、甚至星火燎原之象,令得徐辕虽得胜也不能怠慢。

    “张卤鸡,我踩着你了……”这当儿发生个插曲,解涛腾挪辗转时不小心踩到了张汝楫的手,直接把他给踩醒了。

    “直娘贼,武斗还这般漂亮……真不男不女……”张汝楫悠悠醒转,看了两招,骂完又昏。

    解涛是真美,剑美人美,一般的热血汉子还真不能跟他打斗,打着打着就会被消磨了胸中怒气。

    徐辕却是个特例,一来,为人不解风情,二来,冯虚刀不是凭怒气杀敌,归空诀也不受心境影响。

    发挥稳定,很快就吊打解涛,顺带斥飞其余妄图靠上来的等闲金兵,这当儿受他激励,李全和杨妙真也完全能与黄掴、郭阿邻平手,局面对宋军再次回暖。

    解涛左手本就生疏,气力渐渐也开始难继,愈发吃紧,避无可避,好在斜路适时地冲上一把血淋淋的软剑,在他近前舞动如轮、螺旋成塔、起伏堆叠、声势逼人……定睛一瞧,却是徐辕刚才的手下败将束乾坤。

    血淋淋,是因为束乾坤自己的手血淋淋……解涛原还以为救星至,一喜,倏然就泄了气,骂:“束乾坤,就算你要学宋匪的誓死不降,好歹把伤先裹好啊,洒血当暗器还是怎地?”

    “难得有次历练机会。”束乾坤笑着解释这急不可耐,“要珍惜。”

    说话间,乾坤剑剑光错落,一次次试图困住冯虚刀又一次次被切中肯綮或整体被倾轧,却还愈挫愈勇,甘之如饴——作为半个崇武者,和天骄一战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那就……再撑一会儿?”解涛略带感动,但心中也清楚,刀刃山的雾,可能也会延后纥石烈桓端等人对此间的救护。

    “嗯。撑下去,撑到我师弟来……”束乾坤边苦战边说。

    “也好!”解涛振作一笑,就算他俩战力被磨光,也不是完全没作用的,至少徐辕的体力有所下降,“六月十五这一仗,实力保留最全的人里,不再有徐天骄了。”

    “十二元神和南北前十里,这几个人活得最长,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杨妙真暗叹,坚硬的何止红袄寨,曹王府也一样。

    “解公子说错了。六月十六了。”终于有人冲破阻障,提醒众人已是凌晨。

第1650章 流水碎岩,以柔克刚(2)

    徐辕对束乾坤和解涛原还大占上风,突然就被纥石烈桓端一刀劈入局中。满阵砂石顷刻被卷成漩涡,簇拥着那粗犷锋芒当头冲落。

    在“十二元神”中,桓端常年排名第二,此刻几乎满状态的他,绝非不在最高水平的徐辕可以轻易抵挡。更何况以三打一?

    然而束、解喜不过半刻,便齐齐累得瘫倒在地,实力宣告以三打一破灭;反观徐辕,哪里“不在最高水平”?束、解竭尽所能、自以为能降低这位武林天骄多少?!

    当是时,徐辕直接将从高处奔袭而来的桓端判作重急,果断撇开了力尽的束、解二人,扬起他冯虚刀便往半空激斩而去。虽然他位置不利,偏把守式打得强势。乱石间狂沙间,上下起落的草木间,动摇不定的火光间,世人隐约看见,那一副登高长啸引八方侠至的肝胆,那一股统领群豪筑牢关坚阵的气魄。

    天骄就是天骄,论单打独斗,纥石烈桓端就算超常发挥,也不过就和目前大约八成力的他拼个平手。旁观的杨鞍等人原想叹徐辕刀法刚猛,被动经过他真气的边缘时,却能明显觉察到其内涵的柔和,纷纷大开眼界、直呼惊奇:到底是怎样的内家心法,能承载和包容与之截然相反的杀伐戾气?

    唯有桓端那样的武功高手能体会出,徐辕的心法“归空诀”,或与道家的“刚柔并济、上善若水”相通,只不过又多了几分儒家的“积极入世、忧国忧民”。再多的却也来不及体会了,与徐辕缠斗大约十八刀后,桓端的优势和亮色消隐殆尽,只觉自己的刀法犹如坚固山石遭遇流水滴穿,又好比肆虐的沙漠被巧然融化作绿洲……越打越感棘手,不得不望而生叹:我想胜他,太难。

    便那时,杨鞍正待起身避让徐辕和桓端越来越近的刀战,谁知刚一站起便头晕脑胀有所贻误,那一厢杨妙真见状关心大喊:“哥哥!”情知不妙赶紧先来把杨鞍往侧面拉。缓得一缓,李全一人挡不住黄掴和郭阿邻两个,被他俩合力击倒在地,郭阿邻冲破阻障振臂疾呼:“一起上。”刚刚到场却被震惊的几个花帽剑手一起听他号令来攻徐辕。

    

    徐辕面不改色稳扎稳打,泰然与这总计七人打成一团和气,正待习惯他们的武功和站位后各个击破,情势便倏然间又起变化——这一刻,他正北方向站着的,不知何时已从等闲之辈被置换成了……

    何人!?持鎏金月牙,驭梦魇宝马,左冲右杀,流光飒沓,直至抵达徐辕对面,才收敛了前期嚣张而换作了此刻的认真。

    这个耳挂金环、模样威武的老对手,正是十二元神当之无愧的第一,仆散揆的长子,仆散安贞!

    想来也对,金军应该约好过下策在“刀刃山”,仆散安贞辗转再久也会找到大致范围里来。不知情者见雾自会障眼,但知情者见雾反倒算是指示——哪里雾最重,哪里便可能是主战场……

    “为我掠阵即可。”仆散安贞在徐辕身前站定,对包括桓端在内的所有人说:唯一的进攻之位,你们谁都别跟我抢。

    第一就是第一。理直气壮,当仁不让。

    徐辕本就与他战力相当,眼下被他以多打少,自己还体力下降,怎赢得了?再加上桓端终于可以喘口气、解涛束乾坤也休整了好几回合……深知金军即将全面复活的他,再如何淡定过人,心里也着实没底,堪堪接过仆散安贞的几次戳扫拍撩后,碾压敌人的局面便一去不返,下一刻,眼看就要被敌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说仆散安贞往哪里逃,原是跑到这儿来了!”关键时刻,这及时到场的声音真如清风拂尘、皓月拨云,跟发话者的外表、剑法一样,清新而充满活力。“你来了!”徐辕心念一动,笑:好,宋贤来了,够了!

    

    战局没变还是在刀刃山,但阵容却已向外围延伸——今夜,杨宋贤本就是到摩天岭封锁仆散安贞去的,仆散安贞既转到这刀刃山来,宋贤又怎能不追过来?

    饶是如此,因见雾深、双方间谍又都受限,对局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杨宋贤和仆散安贞谨慎起见都未带大军入内,他们都宁可自己先冒险探势。

    “三当家来了!”“宋贤哥哥!”“来得好啊。”杨妙真等人见他到来亦皆大喜,一旦确定杨鞍无碍,纷纷上前分摊花帽剑手。

    战局反复变幻切割过后,终留下徐辕和杨宋贤在核心,与仆散安贞、纥石烈桓端以二对二。宋军只此两个绝顶高手,但一个比一个实力强悍,束乾坤与解涛必须边休憩边观战,作为候补,随时顶上。

    从风格看,若说鎏金月牙铲豪壮,风里流沙刀粗狂,冯虚刀刚柔并济,那潺丝剑便是完完全全的柔婉、温暖、多情、细腻。剑法初来乍到,恰如一道潺潺碧波,在两刀一铲的滚滚沙流中细细杀出个天下——

    这以柔克刚的技法果真厉害,当白衣少年轻盈施展“垂杨蘸绿”,剑境妙然化作万条千丝,毒辣地卷绕向桓端长刀。桓端发现自己顾此失彼小瞧他却为时已晚,磅礴的流沙刀意竟开始自缩和坍塌,匆促换招,险些手臂被剑锋割伤。好在危难之际,仆散安贞的鎏金铲分了些许力道过来,一招刚厉无匹的“分裂山河”,朝杨宋贤略有不足的右肩敲扫,大有“时不我待、舍我其谁”之风范。

    不过,敌人的分心焉能逃得过徐辕的眼,冯虚刀倏然追前,以奇快的“飘飘乎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巧取仆散安贞左肋。这一出另类的以柔克刚差点一招夺了仆散安贞的小命而却令其不自知;纥石烈桓端自身不及站稳,便为救安贞而刀走偏锋,斜斜往徐辕左胸撞出个“遮地漫天”,方才解了仆散安贞的危。不容喘息,桓端却又一次把自己暴露在了杨宋贤的“风梳烟沐”下,非得害仆散安贞再冒险出一铲“宰割天下”……不得不说,这样的拆东墙补西墙初看算有惊无险,时间长了却是在暗中积少成多的。

    这四人类似的惊险交戈不计其数,每一次又都只发生在一个瞬间,自然教武功平平的旁观者捕捉不到、差了一点内容于是就叹看不懂。而诸如展徽王敏等人,没武功更加只能看个热闹,说对面的气势似风飘雨洒,却像是打进了己方的竹映松遮,一转眼便见不着了,可风雨终究还在飘洒,到底何时是个头啊。

    不过,渐渐连他们这些外行都意识到那风雨越来越小,也能认清楚战局的走向有利于宋:这战局一开始还势均力敌,慢慢地,谁优谁劣终于凸显,桓端身上接连添了两处伤,触发了恶性循环使对面越打越慢,接下来近三十回合,金军全是靠仆散安贞的雄厚内力硬撑着罢了。

第1651章 波涛夜惊,风雨骤至(1)

    冯虚沛然,内寓“归空”,乘风好去,长空万里;潺丝悠长,融情铸剑,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要赢了……”勉强支撑的杨鞍,看徐辕和杨宋贤这般越打越顺,由衷高兴。

    “想太美!”“早得很!”解涛和束乾坤当即替补纥石烈桓端,战局中于是又穿插过狂诗、乾坤双剑。

    豪客拔刀,狂生拍剑,寒光方落,紫电又起,恍惚中,忽略了敌我与今昔,天地间尽是浩荡英雄气驰骋和飘逸侠士影偕行。

    围观者想说什么却又闭了口。本想说,看他们几个打,真是活脱脱一场视觉盛宴。可为什么又闭了口?因为看多了头晕,空间如遭扭曲、四面景象模糊、打斗时迸发出的五颜六色和周边固有的绿树青山以及黑夜红火囫囵被揉成了一片混沌……于是,他们只能大概地分辨出徐辕宋贤要赢……也该赢了吧……怎还不赢、反反复复?

    胜负的最终拆分却是从外围而起的,一声锐响,血溅飞沙,应声有两个花帽剑手倒在李全的枪下。很显然他们是被核心这战局影响了心境和发挥,却可惜金宋双方在他俩流血牺牲之前谁都无暇关注他俩。

    此刻再关注,又有何意义?救都来不及。才刚醒转的郭仲元和正自酣战的郭阿邻循声而来齐齐惨呼,这两个素来与他们生死与共的弟兄,适才被李全一枪两杀皆中命门,哼都没哼一声就都倒毙地上。

    “啊!我跟你们拼了!”郭阿邻大怒咆哮,双眼喷火往他正对面的杨妙真扑,恨不得立刻将她撕碎了陪葬。

    “不得冲动!”解涛大惊,换作别的敌人,也许他还认可郭阿邻化悲愤为力量、反败为胜;但对面是狡猾至极的杨妙真,郭阿邻这样鲁莽岂不是自投罗网?!

    本就占劣势的解涛,只是稍一走神,衣衫便感觉被什么挑起来了……不及想彻,整个人全被那罡风迅猛抛到半空,意识到不好的一刹,已生生摔跌在徐辕身后,紧接着,他被清醒过来的张汝楫、史泼立等人捡到宝一样地或棒或刀架在脖颈!

    惊诧?紧张?耻辱?困窘?都不是!解涛和束乾坤纥石烈桓端等人一样,这一刻满心都是伤感!前段时间西线的惨烈战况他们其实也知道:金军近年来不停地遭遇人才凋零或流失,曹王府根本经不起再失去忠臣良将!可真要走起下坡路来、谁都好像控制不住……

    “解公子,你又被俘了!”张汝楫双手发红地笑嘻嘻。“今次可就不是逼他们撤兵的事了。这是把他们就地全抓、方便咱红袄寨收复山东哇!”史泼立鼻青脸肿地憧憬着。

    解涛宛若被一记惊雷劈醒,回眸一眼,凌厉之至:“是吗!死人也能作乱山东?!”

    也不知是不是被解涛吼的,张汝楫忽然就头晕站不住,史泼立也色变退开一大步,解涛差点因为没人封锁而逃脱,所幸徐辕回身及时,飞速点了他所有穴道。

    “天骄,这不男不女……”便那时,张汝楫开始吐血,其实他头晕已经很久,原来不是围观战局围观出来的吗。

    头昏脑胀不是他一个人的症状,杨鞍也在同一时刻伏倒在地,痛苦难忍:“解涛,他……他下毒……”

    ???

    徐辕一愣,只觉胸口也有些堵,所幸只是沾了微量,才不至于影响战斗。

    凝神看解涛剑锋,果然临时涂了毒粉……难怪适才狂诗剑腾挪辗转那么多地方,但凡被他光顾过的宋军或多或少都中毒,而杨鞍,作为解涛第一刻就急中生智剑锋狠笼的唯一劲敌,显然是中毒最深的那一个……

    可真被解涛说到了点子上,这一仗你们确实赢了山东,不过代价不小得很:杨鞍张汝楫都成了死人,红袄寨的其它当家们也死伤大半!倒也刚刚好,群龙无首正巧由你徐辕接管,妙啊,杨鞍死得恰到好处啊,可红袄寨服你的管吗,他们不怕杨鞍是第二个越野吗。

    徐辕心一凛,这些利益关系他当不屑于考虑,但是谁敢保证旁人不会这么想?所以,杨鞍死不得!

    更何况就算单纯从侠义的角度出发,他也不可能任由他一心保护的杨鞍横死,那和他来解救山东的初衷南辕北辙!那完全辜负了主公对他的全权交托!

    故此,徐辕毫不犹豫,一边以解涛、楚风月、郭阿邻三大俘虏勒令双方停止打斗,一边给杨鞍、张汝楫等人运气解救并问军医:“这是什么毒?”

    去年年底,胡弄玉和茵子曾作为无影派和风清门的后人一起回河东重拾祖业,所以山东的军医们理应近水楼台对寒毒经验丰富,盟军本来不必太过担心杨鞍和张汝楫。然而令徐辕感到诧异的是,眼下好不容易找来的几个军医都摇头说,不曾见过这种毒。

    “这是唐门新得。解药只有我们……”解涛被徐辕解开哑穴,才?N瑟一半就又被杨宋贤点,力道太大,差点将他戳晕过去。

    “这可怎么办好!”杨妙真看杨鞍脸上布满黑气,登时急得满头大汗,说话间展徽几人也有些轻微反应,好在军医看过说性命都能保全——可谁知那么凑巧,大量的毒全都撒在了主帅的身上?!

    “放了我们,我们便救他。”黄掴冷冷开口。

    换作往常,群雄一定会说,一颗解药就想换你们这么多人?做梦!

    然而,今次的待救者却是杨鞍!将死之际偏偏连句振奋军心的豪情壮语都说不清楚。

    而杨妙真等人全视他为亲人、恩人、大善人、爱戴的人、一直都在的人……岂能眼睁睁看他死!

    ???????

    鼓角临风悲壮,烽火连空明灭。当是时,因束乾坤离开边界的缘故,已有宋谍冒险与刀刃山、调军岭等地建立了沟通,因此,黄掴、楚风月、仆散安贞、纥石烈桓端这些奇兵,无需多久就会被四面八方的红袄寨寨众包饺子——

    金军在战前显然不曾想到,奇袭计虽好,可惜是做梦;现实是他们的上策中策下策都宣告破灭。本来这刀刃山就讲求速战速决,一旦打成胶着,便注定金军要穷途末路,宋军在全局上也是形势一片大好……然而,金军却在下下策反败为胜!直接把下下策转成了上策。虽然解涛只是临阵起急智,终究还是对杨鞍一击即中!细节决定成败!

    擒贼先擒王。杨鞍他就是这般重要,就有这个制衡所有金军主帅的分量!内忧外患的多事之秋,红袄寨各大派系分合,正是维系于他一个人的生死。不止寨内,更有天下,杨鞍是林阡的师长,他若活着,再纠结都有和林阡转圜的余地;他若死去,山东群雄必加速分崩,未来林阡会有层出不穷后患……

    金军懂,宋军自也清楚,金军赌得忐忑,宋军熬得胆颤!

    “把解药交出来!”杨宋贤情之所至怒不可遏,提起解涛的衣领狂吼,解涛却充耳不闻,微笑着闭眼等死。

    “也好。宁死不屈,那就同归于尽。让林阡来渔翁得利。”黄掴淡定地笑,一副就算你们放弃了杨鞍我也还没走到绝路的样子。

    他这句话,这般刺耳,是向谁说?!言下之意,招安:杨鞍若死,你们当中有不服林阡的,可以现在就转投我,皆大欢喜;甚至,他是在威胁某人:某人,你再不帮我忙,等着我和杨鞍死了,你去和林阡单挑吗。

    一片沉寂,暗流汹涌,红袄寨在场寥寥数人,始终没有被招安或被威胁的,就好像根本没有内鬼一样。黄掴笑得尴尬,却还是在保持微笑,兴许他也意识到了,内鬼比他还笃定,徐辕不会放弃杨鞍、此战不是最终结局。

    “先送你们出泰安范畴,如何。”徐辕看杨鞍濒死,情知刻不容缓,不得不对黄掴和内鬼正中下怀,其实以上一切在他心里都雪亮,“转危为安之后,你们交出解药,否则楚将军和解公子不保,徐某也会立刻再追杀你们,不死不休。”

    “还是天骄爽快。”黄掴阴鸷地笑,徐辕难掩厌恶之意:“与你说话,真是不爽也不快。”

    对于盟军而言,这一战惊悚地开始,轰烈着进行,却是收场得突兀极、也憋屈极……当然不爽,可还能如何?

    红袄寨清剿了入侵的异物,还使对方损兵折将,更一度关门打狗,从始至终,没有付出半个主帅的代价——是要这样的胜利,才便于整片山东义军以战养战,也是徐辕所代表的盟军无愧于心的抉择。

    (/sougou/)

    :。:

第1651章 波涛夜惊,风雨骤至(2)

    泰山北麓,夜空中微云淡抹,金宋却无几人有闲情欣赏,金军大多因为身虽远了烽火、心还被迫停在激战里,宋军却刚好相反。

    两军交界处,杨鞍和张汝楫服药醒转后,徐辕依言放过楚风月和郭阿邻,正待给解涛也解穴,杨宋贤却严厉制止。

    “怎么?”徐辕一愣,发现杨宋贤对解涛这位旧友表现得无比绝情。

    “我怕这是假解药,名为药,实则慢性剧毒,不得不防。鞍哥和张大哥还需继续观察,我们必须留着人质来确保安全。”杨宋贤不由分说地扣下解涛不放。

    “呵,竟连玉面小白龙都做小人,宋匪之无耻可想而知……”束乾坤本来还因为两年前在仰天山的交情对杨宋贤印象极佳,听得这话,脸色大变,辱骂起来。宋贤倒好,看都不看他一眼,一副毫不念旧的样子:“公事公办。没有对敌人也要君子的说法。”

    “这一仗我军胜了,不应当有战利么?”杨妙真笑,伶牙俐齿。她当然和宋贤站在一边,见杨鞍再无性命之忧,便轻松帮盟军解气,“真正的宵小,技不如人却利用卑鄙行径脱逃,有脸站在这儿说长道短,还不好好粉饰这次死里逃生?”

    “兵不厌诈,也算以柔克刚……”黄掴还未粉饰完,就被张汝楫呸了一声:“要点脸?”黄掴只得被迫改口:“来日方长……”黄掴心知肚明,红袄寨是因为不敢留楚风月和小觑郭阿邻,才会一致同意扣下解涛为人质,短期内,金军除非打出漂亮的翻身仗,否则是别指望把解公子救走了。

    从始至终桓端都没什么存在感,是因为忙着对楚风月嘘寒问暖。然而楚风月也是一样的心无旁骛,所有的注意力都拴在了徐辕身上,才刚能正常行走,便冲到了殿后位置:“既不放解公子,我们便不走,继续打!”

    “风月!”黄掴、束乾坤、桓端分别以勒令、劝阻、关心的语气拦她。

    “楚将军,想怎么打。还嫌输得不够惨?”杨鞍由妙真和宋贤扶着站起,冷笑一声,金军若敢食言留下,吃亏的是他们自己,虽说花帽军和乣军的增援离此不远,但这里好歹还是属于红袄寨地盘。

    “……”楚风月难得一次碰壁,脸色一变,改口让步,“徐天骄受我一掌,我便答应今夜再不滋事,否则退兵免谈,偏要打了试试。”

    “好。你今夜三番四次受辱,确实该讨要一些尊严。”徐辕本来不想伤她,但正在气头上,也经不起她无理取闹。

    金军闻言全都色变,皆因看见楚风月衣衫褴褛。

    宋军却空前团结,知道徐辕这么说是刻意羞辱。

    “徐辕你欺人太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楚风月,因刚好想起麾下的死而受迫崩溃,霹雳掌愤然朝徐辕胸口拍。

    徐辕也几乎同时抬手,一掌猛朝她手腕断,咔嚓一声响,谁也不知她伤了徐辕多少,总之她手骨是脱了,徐辕毫不怜惜,冷冷扔下一句:“从此两不相欠。”

    “徐辕!机会曾像雨点般向你打,你却身手太好、一一躲开……”她忍痛落泪,竟枉顾人前,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

    他因为此战红袄寨终究损失不轻而狠心不去多想,低声回应:“楚风月,你想一辈子这样相杀,我奉陪。”

    

    旗帜倚风飞电影,戈铤射月明霜锷。

    大战已毕,一干人等回到调军岭上时,彭义斌已将那里打点得妥妥帖帖。

    清点战局,斩杀金将十二,俘虏金军百余,缴获精良器械三百。这冲淡了红袄寨众匪由于战友受伤而生的伤感,一个个都在论功行赏时欢天喜地,纷纷说这场婚宴发生意外倒也不亏。“就可惜柳姑娘突然丁忧,三年内都要守丧,所以和天骄之间难免要被耽误婚期了。”“天骄,您会等柳姑娘的吧?那我就放心了!”

    “闻因在何处?我去看看她。”徐辕说实话倒是松了口气——他和凌未波不太熟,闻知她的死讯之后只是稍作唏嘘,更多却是欣慰和如释重负。欣慰是为柳五津父女,如释重负是为自己,这也是人之常情。

    “莫要得意忘形、掉以轻心。此战教训多得很。唐门烟雾弹必须针对破解;寒毒,也是时候找人来破解。”杨妙真站在人群里总结教训——还有一点,是内奸务必彻查,她怕影响军心,没有明说。红袄寨最大的问题是各怀鬼胎,而金军在狗急跳墙时,或有意或无心地放大了这种矛盾。

    “唐小江虽是伪唐门,毒术却比我想象中要厉害,我军这次算是阴沟里翻船,栽在了自以为的优势上。寒毒,我会就近找风清门的遗孤来。”徐辕在高处经过,视线与被人簇拥着的妙真交汇,回答她,茵子很快就会到山东,对唐小江以毒攻毒。

    “那便好。接下来,我要教金军就算用卑鄙行径也不能赢。”杨妙真轻狂一笑,竟继承了林阡衣钵,颇有人主之风。

    徐辕看人很准,知道这杨妙真将会是红袄寨在不远将来的又一个核心。

    “不好了……天骄!”只是耽搁了片刻回新房,忽见杨夫人哭哭啼啼着来,教徐辕杨妙真都顿生不祥之感。

    “出什么事了?”徐辕隐约觉察出什么,却极力保持淡定。

    “柳姑娘她……”适才柳闻因因为凌未波的死而悲伤过度昏迷,醒来之后也不愿连累大局或麻烦任何人,故而坚强地一个人默默回到调军岭,她从小就是这样,用不着任何人去照顾她,反而还经常照顾别人。

    “她刚刚吐血,忽然就不醒,我找大夫给她看,大夫说,这寒毒见血封喉,不知怎的她能撑这么久……”

    徐辕只觉五雷轰顶,赫然往闻因的方向飞奔。他怎就忘了,凌未波是中寒毒而死,不少寒毒都是外泄的,闻因抱她那么久,晕倒在地根本不止因为悲伤过度,而是……闻因也沾染了大量的致命毒?!他竟因为杨鞍、张汝楫而将她完全忽略,若非因为她体内有林阡的青龙白虎血,只怕早已死了千次万次,而她若是因为他的发现过晚而失救,他又怎么对得起林阡、怎么对得起柳大哥!

第1652章 疏又何妨,狂又何妨(1)

    他不该只看见杨妙真退敌千里,而忘了柳闻因也曾寒芒止杀——

    此刻徐辕的眼前,全是红袄寨群雄的描述中,面对金军围攻、柳闻因提枪激战、火光里誓死不退、笑说“撑到天骄来”时的样子。

    耳边徘徊不去的,则是他此生难得一次的虚情假意:“她(楚风月)既确定无情,我也不该有意,如此才对得起闻因……”

    结果?从头到尾不过是把闻因当作一张挡箭牌而已,宁可被抢婚自私离去,却把烂摊子丢给她一个人收拾——主公说得哪里不对,徐辕你凭何要把无辜牵扯进来!

    这些年来,在你错过玉泽时宽慰你的是闻因,在你痛失风月时开导你的是闻因,你怎可以理所当然就利用她?

    何况,无论婚礼有未进行完,你本来都该对闻因有责任,从柳大哥死的那一刻开始就有,而且主公也叮嘱再三,你如何能做到将她抛下!?

    很快,他心里脑海里就全被闻因从小到大的音容笑貌塞满……

    “好自大,说指教!”“这次输了可不准耍赖,哭鼻子扯我衣服!”他亲眼看着她长大,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女到英姿飒爽的女中枪神,如花的年纪,生命就这般因为他的过失戛然而止?!太不值!

    “如果明天战事都消失了,就帮爹物色一匹新马回家,再挑一杆新枪,买完了之后去沂蒙山玩一玩,北上去看长城,再沿着古长城往大漠里走,然后去天山,再……”“如果明天不打仗,我就顺着眼前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往前走,往前走,什么念头都没有,往前走……”这是两年前初到山东时他和她交换的理想。闻因她,还有太多的事没完成、太多的人生没有经历。

    “徐辕哥哥!你醒了!太好了!你醒了!”后来她护送重伤的他回川蜀,和军医一起照顾他起居,数月之久,明明是个需要他照顾和保护的年纪……

    周围的一切疯狂地模糊着往后退,他忽然排斥去新房看见那苍白濒死的容颜,怕触目惊心怕悔恨莫及,怕即使去了也于事无补,唐门的剧毒他破不了,唯一的办法是——

    半道,他猛然停下脚步,换了另一个方向狂奔,宛然不顾同行的杨妙真慌张惊呼:“天骄,您去何处?!”

    徐辕去何处?当然是趁着金军没走多远,赶紧追上去逼问解药救柳闻因的命!

    

    与宋军的欢天喜地论功行赏截然相反,金军这一路弃甲曳兵别提多垂头丧气。

    纥石烈桓端的这出奇谋妙策,从上到中再到下环环相扣,金军原以为理论上必胜,便倾巢而出没留更多后路。谁知,虽然徐辕和杨宋贤被成功调虎、杨鞍的行踪也被内鬼恶意公开,结果摩天岭王琳、调军岭陈旭彭义斌、刀刃山柳闻因杨妙真,全都发挥得超出他们意料,尽管郭阿邻、郭仲元等人奋勇扳回一局,临阵却又再添一出凌未波变节……或许那女人本就没什么节,这世界有人注重国家大义,就有人只追求亲情爱情。

    也怪黄掴,一直用柳闻因的性命来胁迫凌未波听从,久而久之竟忽略了他和凌未波之间的主仆情谊并不稳,一旦花帽军乣军威胁到柳闻因性命,凌未波隐藏至深的母爱犹如打破封印井喷而出……

    金军濒危之际,黄掴当然想到过利用内鬼出逃,结果解涛的临阵急智,令他打心底里赞叹,原来根本不需要到那一步。老干部就是老干部,哪怕快退休了也是干部,化险为夷后,黄掴由衷赞叹:“解公子不愧解公子,把下下策打出上策效果,打得红袄寨虽胜犹败!”

    “却可惜……”有解涛的麾下尴尬地欲言又止。

    “解公子这被俘,跟曹王他们,倒是遥相呼应。”这时,楚风月苦笑叹息,山东和川蜀居然来了个原点对称。

    此役因需深入红袄寨驻地,只能奇袭不可大动干戈,之所以最终铩羽而归,正是她楚风月最难辞其咎!或许她现在也是想揽责和悔改的,然而表达出来的方式实在可恶,黄掴听时脸色都气得铁青,却又不好发作,毕竟她是他近来重点拔擢的新锐,又是曹王府的干公主……

    立刻把一腔怒火朝副车发:“纥石烈桓端,若不是你非要何时何地都保护楚风月,这场奇袭根本不至于捉襟见肘!”事实如此,纥石烈桓端无论上策中策下策添在哪里都会破坏当时当地的平衡为金军写定胜局!

    “难道把她利用完了抛在彼处?”纥石烈桓端一愣,自然不可能剥蚀底线,不惜向黄掴据理力争,“如若我军大胜而红袄寨分崩,幸存者们必会将风月泄愤,请恕桓端不能在自身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将师妹的生死系于徐辕。”

    “所以就宁可解公子被俘?诸事掣肘,不能义无反顾,你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胜。”黄掴失望至极。

    “末将何尝预见到……”桓端忍气吞声。

    “黄掴大人息怒,我师弟只是更想两全……”束乾坤看楚风月迟迟不帮腔,赶紧先来打圆场。

    “吵什么?先回去再赏罚。”仆散安贞平素话不多,却情知这罕见的争吵十分不妙,不得不上前调和。红袄寨有各怀鬼胎之祸,他不希望金军也有相互推脱。

    “师妹,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啊?”束乾坤本来想转移话题的,不偏不倚又点火。

    楚风月抚着红肿的脸颊,回过神来,强装冷酷:“狗咬的。”

    说话间,已近济南大崮山据点,林木茂密,风光秀丽,山道盘绕,寨楼屹立。这是前次孙邦佐李思温大败丢给金军的地界,即便经过数次谈判也没有还给宋军,近来被黄掴视为离红袄寨最近的落脚点和跳板。

    是眼花吗,众将还未回营,竟就见一人青衫独立,挡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明明这个人,现在应在泰安论功行赏,明明这个人,该在他们后面追、不应堵到前面来,明明这个人,就一个人而已,为什么他们纷纷变成惊弓之鸟,瞻前顾后:“宋军打来了?”

第1652章 疏又何妨,狂又何妨(2)

    “徐天骄。又来了啊。”楚风月冷冷奚落徐辕,本要加一句“这么快就想我了”,但想着当着麾下的面不能再赔上自己,所以强制着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天骄有何贵干?”黄掴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装没事,一边准备对近处驻军发号施令。

    弧光电闪,一瞬间在场金军的鸣镝、信弹之类全被冯虚刀击落,铿然作响,尽入华林。

    金军皆惊,剑拔弩张,反衬出徐辕淡定自若:“不必紧张,徐某并非求战,只是来讨凌未波所中之毒的解药。只要你们给,解涛会减刑。若不给,徐某只能再抓一个走。”

    “哦,是柳闻因……”郭仲元当时离柳闻因母女最近,猜出一二。

    “不给。”楚风月本来不忍解涛受苦,但一听到和柳闻因有关,便立刻要求麾下吝啬,“徐天骄好大口气,此地全是精锐,你只一人而已,自身都难保,还怎么再抓一个?”

    “徐某为夫人而战,顾不上危险与否。”徐辕回应,字字戳楚风月的心,话锋一转,又开始戳其它人的:“就算只能与你们僵持在地,却不知在杨妙真的带领下,红袄寨能否拔了群龙无首花帽军的寨?”

    什么?离此不远的济南军即将有难?一众金军的神色愈发慌张,可算尝到了切断宋军沟通的报应!

    “快回去……”束乾坤大急,正待赶回本营,被徐辕御风一箭飞星般阻在树后,鼻尖一湿,一摸全血。

    “徐辕是赶趟要死,别客气,一起上。”楚风月厉声喝,拔刀,“擒贼先擒王,过后救济南不迟!”

    “杨妙真会来济南?不怕调军岭再乱?”桓端却很快分辨出徐辕的虚张声势。

    “倒也未必不会兵行险着?”仆散安贞问,他和名不见经传的王琳战平,只觉得红袄寨人才辈出。

    “杨鞍重伤、内鬼不决,红袄寨很难主动追歼。就算有万一、我军未设防,但以逸待劳,胜算也极大。”黄掴冷静正色,告诉在场众人,那边能赢这边也能,两处一起战,谁都别胆怯。

    

    虽然在场这队金军约三十人大多都是强弩之末,但徐辕这般疾行至此也是气力不济,真要以寡敌众、确实没有底气,眼看着唬不住纥石烈桓端和黄掴。金军士气也正渐次点燃,他便只能为了不耽误闻因的时间而有所妥协:

    “丈夫当殁于战场、马革裹尸,徐某也不想在私事上引起无谓伤亡,所以不会阻碍众位回营,给你们率众追杀我的机会。不过,在那之前,你们必须将楚风月留下,好让我与她私事私了。”

    “不行……”“不行!”纥石烈桓端和楚风月异口同声。

    “行。”却有人几乎同时点头答应,魄力十足。

    无论从红袄寨的实力、还是从追歼的速度来看,徐辕都必然是单枪匹马来的,这句话不存在任何欺骗可能,所以黄掴当然愿意相信徐辕的诚意。

    既然如此,黄掴自然要示意纥石烈桓端,就狠心赌这么一次、对今夜的过错将功补过:将楚风月留下拖住徐辕,然后我们回去、派出主力军将他截杀——吃一堑长一智,舍不得楚风月就套不住徐辕!

    那一刻纥石烈桓端心中有所转圜:师妹应该没什么危险?是,柳闻因命悬一线,徐辕有求于我们、他不敢随便杀人。徐辕就算劫持师妹,也逃不开我们接踵而至的追击!既然有把握,就不应犹豫。

    束乾坤则想,也好,试一试,若成功了,正好消除桓端总为师妹患得患失的死穴。

    仆散安贞也点头,就让楚风月戴罪立功,有利于我方主帅的团结。

    只有楚风月不情不愿:“我不愿跟他‘了’!”

    “不了也得了。”一如徐辕所愿,楚风月反对无效,不多时,金军便已撤退。

    

    “都什么人!”楚风月暗骂这群不靠谱的上级和麾下。

    “他们是算准了,我不会伤你。”周围全空,挣得了一息单独相处,徐辕当即动之以情,这也是他真心话,他完全不想伤害风月。

    她不是无情之人,但看他双目一直盯着她的手、而非她的眼,她就气得很——为确保她的平安,纥石烈桓端临走把解药递给了她,所以她当然生气,徐辕心里想的一定都是柳闻因!

    加上他之前一口一个“我夫人”形容柳闻因,她愈发不爽,攥解药更紧。第一刻,当然不发作,省得他以为他自己很重要,对付动之以情的办法是反动之以情。

    于是她长叹一声,转身寒暄,似在欣赏风景,眼神时时看他:“说到算无遗策,无人能比我长姐,她是个一心为公的人,可是,也曾为了我而跟柳峻私斗。”

    “人都有死穴。”他没心情跟她聊楚风流,但怕她一气之下把解药扔了,只能先顺毛捋。

    “我楚风月何德何能也能成旁人的死穴?”她幽叹,“长姐对我,愧疚多过看重……旁人对我,也是利用多过真心。”

    “今天我来……”他想单刀直入。虽然不合情境、话都被她堵死……但人命关天,不能再等了。

    “来利用我的?”她冷笑,含泪,“天骄,我长姐终其一生,任劳任怨,却也曾任性一回。这提醒了我,也许有些事情比责任感更重?能做为什么不做?”上前一步,试图挽住他手,“徐勇和安义,虽是我二人的伯仁、因我二人而死,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道义之伤,终是淡了,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可以吗,能否不要再管旁人了?”

    他呼吸一凝,看人再准也辨不清她真假,只能一边准备迎她,一边对她的另一只手盯得更紧:“闻因是无辜的。你只需将解药给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包括受我一掌?包括隐居也行?”她柔声问,似有转圜。

    “……”他不容多想,都没意识到她在问什么,“是。”

    她脸色倏然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本来已经要被他接触的解药顷刻收回,怒极,狂吼:“柳闻因,还是死吧!”

    徐辕愕然:“又怎么了?没时间了!!”如何一句话气死女友?徐辕他一定榜上有名。

    “是,你是没时间了!柳闻因死于寒毒,你被围攻殉情,临死杀了我也罢,反正我换山东太平也死得值!”她气急败坏。

    不解风情的徐辕,到此还不知道他哪里说错话了。他曾经想,仰天山上楚风月问他“月时常有,几时会圆”,说明她还爱着他,经过那一战她会回避一切与他相关的情伤。他太笨了,就算仰天山时她对他真心,也会因为那一战而变本加厉的,因为他在那一战就强调他已经和柳闻因在一起,女人吃起醋来那战斗力逆天啊。

    “无理取闹,不可理喻!”他愤怒不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谁让你无情无义,要把我的紫玉钗送她!”她愈发气愤,他越急她越不肯给,她没那么伟大救情敌!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999/ 第一时间欣赏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作者:林阡所写的《南宋风烟路》为转载作品,南宋风烟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南宋风烟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南宋风烟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南宋风烟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南宋风烟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南宋风烟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