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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08章 岁月如故,眉眼如初(1)

    陈旭醒后得知自己酒后上树、晚节不保,那几日但凡与林阡议事都是脸红不敢抬头。

    “军师,喝酒啊喝酒。”杨宋贤还总爱跑去逗他。

    “酒量不好,已经戒了。”陈旭先是认认真真推开,反应过来之后,抄起酒碗对着杨宋贤后脑勺就是一下子。

    “哎哟不好,失忆了!”杨宋贤抱头鼠窜状。

    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大男孩,近期却被舆论生生抬成了“杨代寨主”,虽然开始可能是熟悉之人无意间的随口一提,毕竟杨宋贤确实代劳了杨鞍不少身后事,后来却传到连远在河南的方信孺都知晓,难保不是天火岛余孽在后面有心推动。看情形,金军是想以此激起石硅等寥寥几个尚未归顺的红袄寨当家夺权之心。

    夔王府死到临头还死性不改,这既符合林阡温水煮莒县的心意,也给他和陈旭提了个醒——夔王和李全还在联合,夔王眷恋着皇权而李全仍然觊觎着红袄寨,天火岛这块阴影不仅笼罩着曹王府而且辐射着盟军。

    “仙卿也是从‘政务’入手,格局却比曹王府要小些,应是身在此山、很难跳出去吧。”夜晚林阡负手于窗前,眺望天际那轮孤月。实则林阡自己也是当局者迷,尽管一早就给宋帝陈述清楚,也无法在韩侂胄处设足防线,更算不到,林陌的脚正往山东来、手却先插进了浙西。

    “所幸那位方大人是同道中人,韩侂胄定会被他拖延住。”陈旭摇扇时,发现风力不对,愣了一下,原是被换了根新羽毛吗。

    “是了,你给了他一‘根’锦囊妙计。”林阡笑着也学杨宋贤,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不知他要如何隐瞒了。若犯欺君之罪,可真弄巧成拙。”

    “主公勿虑。”陈旭为了化解尴尬,咳了一声,正襟危坐,尽可能地把林阡带入自己的思路,“其一,宋帝也好,韩侂胄也罢,整个朝廷谁都没有想听到这个‘金军索太师之头’的预期。毕竟,仗打到这个地步,金军还敢提枭首?有主公在,谁能冲到临安来枭首?于情于理都不合,所以,只要方信孺及其下属都能统一口径,将这项条款以‘妄言’‘笑话’一语带过。即便未来掩盖不住,也是渎职,不算欺君。而那时,主公早已利用这间隙收复山东,这项条款自也随形势化为乌有。”

    “我也是这么对方信孺说,说他只管隐瞒、我自会控制。”林阡点头,一旦听说方信孺不会付出性命代价亦不会背上不忠之名,他方才放下心,完全被陈旭吸引,“还有‘其二’?”

    “其二,若然方信孺瞒天过海,曹王府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以传书、散谣等方式,去临安增添口舌,竭力令韩侂胄知晓枭首。不过主公也且放心,只要方信孺不提‘金军斩钉截铁索头’,韩侂胄依然会认为那是完颜匡逞口舌之快而已,不以为意,无稽之谈。”陈旭笑,“待到三人成虎,也已是数月之后。”

    “听你这么说,不仅有法瞒,而且瞒得住。”林阡豁然开朗。

    “曹王府的上策,是宋帝对主公削权而遣南宋王师前来搅局,中策,是宋帝与主公仍然不疑、但韩侂胄打破头也要来拖累主公。”陈旭说,“林陌却没料到,主公刚好出于关心、亲自来给方信孺置酒践行,或是天意,或是实力,主公最后一刻把他们赶到了下策去。”陌虽对阡将军,但阡也对陌截胡——要韩侂胄之头?完颜匡敢提,方信孺就敢瞒!

    陈旭断言:“至少一个月内,韩侂胄在后方也只会小闹怡情。”

    “足够。”林阡知道,接下来的几日会相当关键,该动手了。

    兴奋之下,林阡从窗边回到煮酒的炉旁,脱口而出:“军师,请!”围炉煮酒天下谈,何等惬意!

    “……酒量不好,已经戒了!”陈旭哪敢抄起酒碗打主公?赶紧寻个由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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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度的光阴总比实战起来快,转眼就要中秋月圆。

    当初,杨妙真有闭月羞花的容貌,并且年纪轻轻枪法出众、红袄寨甚至盟军都拥趸繁多,自是各方面都令同龄人羡慕。

    然而穆陵关一战,她却不幸遭江星衍或李全的毒手,连日来虽然身体复原、脸上却留了极长的伤疤亟待愈合,令身为好姐妹的闻因每每见到都难免心疼。

    别说闻因了,就算是林阡、杨宋贤、徐辕、陈旭那般见多了腥风血雨之人,都觉暴殄天物又于心不忍,既把给杨妙真治病当成温水煮杀金军的借口,也是真心实意地在所到之处去给她寻医问药。

    妙真对于林阡和杨宋贤的意义尤其重大,红袄寨出生的时候她出生,红袄寨壮大的时候她亭亭玉立,鞍哥虽然走得突然,但必然将她托付给了他们照看。所以,痛惜之外更多了自责以及随之而生的责任感。

    “妙真。林阡哥哥将要去前线,这刀谱是他百忙之中给你留,他说过几天等你好了再……”闻因掀开帘子,却看病榻空无一人,循声去到后院,惊见妙真早已起来练枪。

    虽才初愈,有板有眼,突刺若大漠孤烟直取敌喉,回扫似残阳如血荡涤敌身,舞动如梨花开遍乱彻敌眼。

    “还是师父懂我。”妙真回眸一笑,挑起这刀谱入袖,纵身一掠又往另个方向练,英姿飒爽,看起来不是那么在意脸上这伤。

    “闻因姐姐也懂。”闻因报之一笑,贴腰拿枪,行步正绞,“陪你练。看枪!”既欣慰妙真看开了,又担心她嘴硬心伤——因为,最开始的时候妙真也曾对镜痛哭,虚弱时的表现才是最真实的。

    “我是真的不在意了,你可别让着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妙真不是大话,梨花九转,愈发空灵神妙,“接招!”

    “说得好,妙真,你是好女子。”闻因自叹不如,寒星枪不再放水,与她的切磋开始步入正轨,每一扎每一刺都不敢将她小觑。

    “有共鸣是吗。能不能做二主母是一回事,配不配得上主公又是另一回事了。”妙真笑着继续嘲讽。

    “妙真,夸不得你两句。”闻因听出弦外之音。毁容之灾,主母她不也有过?我杨妙真既然要成为她那样的女子,就应当受得起和她类似的苦痛。何况,又不是好不了。

    虽是斗嘴,立场却一致,所以尽管埋汰也带着笑。分分合合,终究重归于好,她俩练得累了便坐下来吃饭,像往常一样亲厚无间耳鬓厮磨。

    闻因最想问的是妙真对江星衍的看法,但担心妙真对爆炸的事情有阴影,故而三缄其口。

    妙真何许人也,直接看出来了:“我不知那晚江星衍是否故意害我,虽然李全有八成就在他身后,但他自身也有不容于红袄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疯癫潜质。”

    “哎,是,真可惜,差点星衍就和你冰释前嫌,更重要的是真凶也会绳之以法。”闻因收拾起碗筷,叹息,“那个祸首未出一日,段亦心、莫非等前辈,不能重见天日一日。”

    “段亦心?她在暗处也好,免得石硅有变。”如果说闻因感性,那么妙真就是理性的,“莫非之类,来日方长。”

    闻因刚收拾完,徐辕便来探望,妙真知这几日林阡正在整顿兵马准备属于他的兵出沂水,徐辕应该是代他到后方来安抚伤兵的,却还是蹙起眉来明知故问:“天骄,怎么还在这里?”

    “啊?”徐辕被问住,登时起敬畏之心。东线盟军,几人能说得过这位杨姑娘?

    “不准备把娇妻带过来了吗?”杨妙真笑着继续。

第1708章 岁月如故,眉眼如初(2)

    与段亦心不同,楚风月因遵循林阡的安排而渡过了考验——“徐夫人,只需在清醒状态下与花帽军处理前事、正式道别;待天骄恢复神智后,与他共同面对后事。若世人死死咬着不属于你的错不放,那就勉为其难同他一起隐居;若世人再无异议,那你就安心做他背后的女人,落叶归根也不算折了志向。”

    沂蒙时期徐楚二人办不了那场婚宴,因为前事还没做,也因为后事太难面对、世人很可能死死咬着她不放;而青潍此地,眼看着楚风月顺利完成了所有铺垫,态度最重要的杨妙真却突然遭此大难……众人担心妙真想不开,便教本已朝沂水动身的风月暂且绕道去青州养伤。

    徐辕的心当然早就飞过去了,就像风月也对他归心似箭,奈何,莒县之战箭在弦上,不想因私节外生枝。

    徐辕尚不知妙真为何发笑,就听她微笑松了口:“沂水算楚风月先登之功,虽是曾经身为一个金军将领对县尹有恩,但县尹感的恩恰恰不是她的身份而在于她这个人……另一厢,天骄在沂水城前杀伤邵鸿渊,既是给她报仇也是给红袄寨除恶。从何时起楚风月对人有恩就是红袄寨对人有恩了、何时起给红袄寨除恶了就是给楚风月报仇了?那么从何时起,天骄和楚风月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对,就是这个理!大家往后都是一家人了!”徐辕身后原来还带来两个人,笑着发话的是其中之一的杨若熙,活泼外向,另一个沉默寡言的正是路成。

    “沂水之战,将是风月她最后一次在战场出现。”徐辕听出妙真的意思,婚宴不会有阻碍,日后也没人再会为难楚风月。

    “她有经世之才,却要隐于林泉之下,本就已经很可惜。天骄,可要好好地对她啊。”妙真说。

    “一定。”徐辕笑了,居然这么期待得到这位妙真姑娘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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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还很热闹的气氛,随着来人的逐一离去,又渐渐地冷却了。

    妙真原还在看林阡给的刀谱,忽然感觉鼻尖一丝微凉,原是又有秋雨要下?有那么一两滴,已经打在小院潭中原有的积水里。

    匆忙经过那里、欲回檐下躲避,忍不住还是在潭水边停留了一忽,对“镜”自怜,兀自苦叹,年少的时候每每说不在意都是因为太在意。

    最后一个离开的沉默寡言少年,虽然如今已是杨若熙的男友,眼神仍时时流连于旧日女神杨妙真,怎是真的愿意离开?

    那杨若熙自以为宣誓主权就足够,加上战事要紧、不曾对未婚夫管得太死,因此一步三回头的路成,一旦瞥见妙真有这般惆怅在意,忍不住寻个借口送回一包药来,既献殷勤也投其所好:“妙真,近来全真教的大罗天仙状元在山东传教,这是我托民众向他弟子求来的,可治容颜,疗效极佳……”

    之所以要托民众间接求药,倒不是因为林阡等人不信其道,而是全真教的丘处机等人,毕竟深受完颜璟之皇恩。

    “多谢了,路大哥。”杨妙真也没太在意,把路成所献和闻因给的、徐辕送的,囫囵混在了一起。

    路成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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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佳节,金军四面楚歌,林阡决定收温水煮杀之网,加大火力聚歼人心涣散的莒县精锐。不料无巧不成书,千钧一发林阡后院起了火——

    算算日子方信孺应该还没朝见宋帝,也便是说韩侂胄尚未被林陌激发,韩侂胄自己就先按捺不住授意麾下官军跨境,与河南金军一相逢,便又一次打了个大败仗。

    韩侂胄的心情也能理解,何时起我号召的北伐由你林阡来夺取好处?功名利禄,都是你林阡占尽了。

    “小闹怡情。”陈旭形容得一点不错,韩侂胄的不爽恐怕由来已久,今次,南宋官军是自发行动、无意间配合了金军一次,林阡好在还没发兵,闻讯后的盟军士气大跌,未必能如愿一举攻破对面。

    “人算不如天算,谁想就是这节骨眼上……”陈旭当然也郁闷,防得了长远,没防住近前。

    “一日的事。”林阡宽慰他说无妨。这对高手如云的林阡来说是无伤大雅,只不过多了一天给他自己回后方安抚军心罢了,倒是正好也给徐辕放了一天假。

    立即传信给江维心和杨叶暗中保护这拨官军安全退回原地,巧然给曹王和夔王都上了一课,什么叫有政敌掣肘仍然能多线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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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侂胄的插曲稍纵即逝,水花只弹起过半晌,身处后方的妙真又消息闭塞,误以为盟军士气险些下降是因为“师父和宋贤哥哥总为我寻医问药而贻误战机”,心道“被兵将们误以为他俩优柔寡断英雄气短可不好。”当然想去劝谏林阡,这些年来,她的每个选择、所有决定,都对山东义军是最好的。

    “师父?”不等林阡来看她,一听他回城内,自己就奔出去寻他,却远远望见他在一个县衙外驻足,明明可以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却在那个瞬间,他心无旁骛,仿佛入定了一样。

    她微微一愣,转过身去,没再找他。

    肝肠寸断,忍不住泪如雨下。

    那县衙的监狱,两年前关过师母;中秋的第二日,据说是师母的生日。

    “师父,竟这般儿女情长,这般,如何能成大事……”她也不知怎么了胸口堵得慌,本来能想开的事也越来越想不开,艰难躲到转角,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怕他听见赶紧捂住口掩饰,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却无意中发现五指间全然是血……

    “怎……怎么了……”她再如何聪颖过人,也到底是个热爱生活的少女,一时惊慌,手忙脚乱,发出声响,便提醒了林阡循声来看:“妙真?怎么不等我去,也来了这里?”尚未发现她脸色苍白。

    正待来看,被她哭着推开:“不要你管!!”

    林阡头都要挠秃了也没想明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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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真本来想答,既想等你,又想找你,便来了这里。

    而对于徐辕来说,既想等风月,又想找风月的地方,大概就是仰天山了。

    又回到那个两年前初见她、今夏重逢她的地方,临朐八景之一“仰天高挂秋月圆”,凑巧今天是中秋佳节,这一路过来,总算不再是万户伤心生野烟,驻足这“一窍仰穿,天光下射”的隔山照,一时只觉月光如水水如天。

    伫立久矣,出于欣赏而视线一直都移不开。那些苍翠清新的花木、磅礴逶迤的山川,倒映在镜子里竟显得朦胧散落于烟雨。

    “月是常有的,不知几时圆(辕)?”那晚她曾狡黠地试探他,即使站在这风光旖旎的隔山照之侧,她也是最光彩照人的那一个。

    真庆幸,他不需要再难过地遗憾地思念她

    她应该会路过这里?那就等一晚吧!他正准备找个地方落脚,转身忽然听到一声幽叹。

    太耳熟!刻骨铭心!徐辕一怔,又一喜,冲上前去慌忙到了踉跄。

    九天神皇

第1709章 中秋凉夜,风月甚美

    中秋凉夜,风月甚美,镜实一体,水天难分。

    那人听到声响,转过身来看徐辕,面露一丝竟会重逢于此的诧异,瞬间,又化为如释重负的微笑,不曾移步,终究表情又转成吃了蜜一样甜的幸福感。

    他在她面前是完全没演技的,被直接带进她的每一场戏里,她惊呆他也呆呆的,她笑了于是他也笑了,她没动他也没动……一直就这般无声无息地遥遥相望。

    伊人一袭月白色长裙,简单婉约,身姿窈窕,只是凭稍许的肢体语言和面部变化就能风情万种。

    不过,再绝美的身材也诱惑不过这娇颜似水,再精致的容颜也耀眼不过她发髻里……那支熟悉的紫玉钗,她,完好无损地戴上了这信物!

    她适才应该也是在思念他?因为想起曾经苦涩的纠缠,心头有那么一丝回甘,所以才会在这隔山照幽叹?

    迷离的月光和镜影,竟令他一时目眩神痴,忘记要怎么打开话匣子。

    还是她先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到他身前来,笑意盈盈,抱拳问好:“初次见面。楚风月。请多关照。”似是破茧重生自我介绍她叫楚风月,又好像在对着他眼眸里的她相认。

    摆脱了金军主将的重担,倒也是个鬼灵精么,他一怔,也笑着还礼:“初次见面。徐辕。”

    不知怎地,说完这句又有些想落泪,没想到会这么快就与她完美结局。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尽力不教它颤抖:“原以为会很久,没想到,中秋就能……多亏主公,他打仗实在太快……”

    忽然却被她纤纤素手封住口:“别说他!”又低头,羞涩一笑:“别说旁的人……”

    “好!”他迫不及待地将她拉回,她回眸之际,那延颈秀项,那白皙肌肤,都令他心念一动:“风月……”从两年前的除夕到此时此刻,酸甜苦辣死去活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我虽满身伤痕却终于一起到达了这齐美的夜晚!

    楚风月一投入徐辕的怀抱便仰头迎合,他果然再也忍受不了等待地俯下脸来与她热烈拥吻。缠绵缱绻,浑忘了昨是今非、姓甚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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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月,此番回去沂水,咱们立刻宴请众人。”徐辕终究是徐辕,等不及了的最后一刻,突然想到了尚未成婚必须发乎情止乎礼……

    “好。”楚风月虽有微忿,却还是忍不住想笑。

    “主公他……”徐辕三句不离林阡,想说,让林阡做主婚人。

    话到嘴边,记起她适才说别管旁的人,于是又憋回去了,是啊,为什么要让不相干的人破坏这意境!

    “我这抛弃一切的决心是林阡给的,但勇气是徐大哥你给的。我有决心转到你的立场,有勇气与你一起面对风雨。”楚风月顺着话茬说时,与他手挽着手经行过静谧秋山。

    她知道,杨妙真虽然松口,但红袄寨不可能人人都友好,尤其是李全党羽的余孽,会拼了命地鱼死网破……行百里路半九十,天骄会不会被她连累到隐居,还得看她回沂水后面向众人的那一刻。

    徐辕一笑,摇了摇头,面对风雨?不要。但要风月——

    “风月,面对千夫所指,我一个人就可以。你只需站在我身后,什么都不用说,点头就好。”

    “嗯。”她没说话,只是微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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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沂水城前,虽是清晨,也已有人列队等候,那其中有百步穿杨军,也有红袄寨,更有危险一旦过去、吃瓜就能饱的群众。

    果不其然,和楚风月预料得一样,真有几个红袄寨寨众,抱了一堆不知真伪的灵位过来,说他们的父母兄弟是楚风月亲手杀害——伪的是带节奏的,真的则是被煽动的,盟军不可能将他们一杆子打死。

    换往常,楚风月必然挑起眉来嗤之以鼻说,一大早等在这,你们消息都灵通。

    但徐辕有言在先,她便也不说话,只与他并肩而立,听他平息事态:“各位,我徐某人没做过亏心事,在三代英魂的灵位前也是这么说。”

    那些人本来你一言我一语,在看见一言九鼎的他开口后,忽然有人说“听天骄说什么”然后渐次就安静了下来。

    “徐某行事之光明磊落,包括‘深爱楚风月’。她与我曾立场不同,难免手沾我同胞血。愿以半世征伐之功名,换她与我一生一命。”言下之意,往后徐辕跟随林阡抗金,开疆辟土再也不居功、无赏赐,甚至不要那天骄之名。

    “好!”百步穿杨军在人群中当先鼓起掌来,宵小们,就你们会造势吗?

    几个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都觉感动,纷纷跟着叫好,被煽动的寨众也就收敛了排斥之意,说“那我们就监督着你二人”,李全党羽们没柴了如何添火。

    “盟军越来越无懈可击了。”徐辕想,能后院起火的地方越来越少,主公便可以更放心地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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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自身因素导致的变数,韩侂胄、楚风月都解决,就只剩江星衍一个了。”正是那日,林阡统帅大军浩荡开往莒县,分别以他自己和刘二祖、国安用、杨宋贤为先锋,以李君前、慕容茯苓麾下高手掠阵,当地声势最大的郝定,则对他们翘首以盼多时。

    变数其实还有,只是林阡没算——流落其中的石硅,虽然极有可能被李全明里暗里地鼓动,但林阡对他有着高过他人的信任。那个坚毅过人、秉性纯良的石敢当,只需一段充裕的时间静下心,终究会对金宋的善恶辨别分明。林阡等着。

    莒县金军只剩三道防线,分别是纥石烈桓端郭仲元等花帽军,黄掴仆散安贞等十八路诸侯,夔卫联军的残兵败将。“惊鲵”来报,莒县境内高手无力,将帅乏谋,士兵少气,各自算计,一盘散沙,人心惶惶。

    “敌人的变数,主要是战狼、薛焕、高风雷、卿旭瑭。”征途上陈旭常伴左右,边策马边与林阡分析,“还有林陌的先驱,可能也被藏兵。主公万分小心。”

    “只要各怀鬼胎,他们就掀不起浪。”林阡点头。

    “咦,主公。”陈旭回头看见谷雨不在,“那个小军医呢,往常总离咱们最近。”

    “妙真,病得不轻,女军医比较方便。”林阡蹙眉,“可别不听我的话,去找什么仙人问药去了。”

    像全真教丘处机那样的传教者,治病救人惠及众生是基本功,但有关他长生不老之类的林阡就觉得传得过分,潜意识里觉得不会比寻常医生治得好。

    凯旋后希望妙真已经康复了吧,即刻兵发莒县,剿灭大金。

    九天神皇

第1710章 张睢阳齿,颜常山舌(1)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无论是三代抗金的山东义军,抑或父业子承的女真兵马,谁都从未见过实力这般悬殊的战争,尤其后者,无力回天之感与魂悸魄动之状,已不知孰因孰果。

    只记得压境的铁骑滚滚而来似山崩海啸,一瞬间就令所到之处全遭摧枯拉朽。风乍起刀枪亮照射战甲耀耀如繁星,那代表境内宋民的希望,却意味着守城金军的绝命……

    风行草偃,林阡本就是将大势烧到了他想要的火候,先胜而后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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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剩最后三道防线的金军,被三管齐下从而进一步阵地收缩,奈何此情此境内部还是勾心斗角,堪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绝境方知人性——

    花帽军诸将虽迎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死灰复燃期”,但长久以来的东躲西藏、食不果腹、朝不保夕,令普通兵士们一旦翻身反而完全使不上劲,更有甚者水土不服而且还不止一例愈演愈烈。纥石烈桓端、郭仲元等人空有一腔报国热忱,却有心无力被郝定追杀得毫无还手机会。风水轮流转,两年前的红袄寨,唯一能和桓端单挑的是吴越,那时候的郝定能扳平一次桓端都被大肆鼓吹,而如今……郝定兵锋所指,桓端狼狈逃窜。

    十八路诸侯?则早就躲得没影,大部分只敢分散在泰安彭义斌王琳、沂蒙杨致诚时青、胶西百里飘云、青潍徐辕霍仪辖境的角落里,夹缝生存,他们可笑地偷来了原属于红袄寨的游击战术。完颜承晖可算庆幸他先前反对按察司奏请“尽伐泰山林木以捕盗”了,现在这林子里躲的就是他啊!

    真正还能到莒县来正面顽抗的只有黄掴、仆散安贞零星数支,逆风局却也难挽狂澜,协作不当,一败再败。人心涣散而体力不济之际,双双被刘二祖、国安用逼入死角。仆散安贞是彻底没希望脱险了,而原本能来将黄掴救出生天的掎角之师,竟在关键时刻发生了调度失误,黄掴副将的大队人马慌不择路开反了方向,援军好不容易松松垮垮回到黄掴身边却失联了大半,援什么?一起死!真正是教闻讯后的黄掴仰天长哭,天绝我也!

    以上两道防线是并列于外的,而第三道防线,是核心,是本营,也是金军最后的尊严。讽刺的是,守着这底线的夔王卫王联军,恰恰是最没底线的,坚壁清野、闭关锁寨,倒像是要将蜂拥而至的难民和败将堵在门外独善其身。

    夔王其实并未丧失斗志、也没有乱了他的阵脚,然而强敌当前还在计算着“不能让曹王府得利”,不知是要归因于他的格局小呢,还是因为,仙卿的前瞻太远而他夔王的初心是皇权——若打败林阡的代价是曹王复燃,那夔王如何可以让步!

    “撑下去,王爷,趁着林阡温水煮杀时最忌惮曹王,我们仍然可以像沂蒙之战一样,在林阡的算计和现实之间取一个空隙。”仙卿说,上次在沂蒙他们就借林阡之手打压了曹王,今次一样可以这般顺水推舟着获利。那么,“空隙”何在?如果说上次的夔王有的是后招,那么这次,夔王搬出来的就是看家本领,杀手锏……

    “是了。等殿臣来,我们会教林阡的算计再次落空。”夔王的决心是自己本来就有而被仙卿加强的,勇气则来源于天火岛的岛主范殿臣。说来难免愤懑,起先范殿臣被夔王安排在天火岛留守,不必和分岛主薛清越一起来山东统帅高手,毕竟,那儿才该是大本营不是吗。

    密州会猎之前,一来夔王自我感觉良好,二来天火岛需要领袖坐镇,三来范氏卧底在金帝枕畔的事不能有一丝痕迹,综合考虑便没有让这位镇山之宝、定海神针、范氏之兄长出马。想不到,现在竟要用他对林阡狙击。怕却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夔王却是个有信仰的人,毕竟沂蒙之战林阡自以为是的“蝗灾”原想温水煮大金、到头来却给他完颜永升做了嫁衣促成了“夔王鼎盛期”,夔王有理由相信,此战范殿臣来得及赶到!林阡虽故技重施,结局必重蹈覆辙,要的太多,鸡飞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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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死气沉沉的氛围之下金军还各怀鬼胎,敌军情况完全符合林阡的预期,盟军每个人都和徐辕一样赞叹,咱们主公打仗实在是太快太顺了,他本身就是一把出手必胜的尖刀啊。怎么会有这么破坏平衡的存在?不仅敌人毫无战斗体验感,队友也完全没有!

    金军的最后三道防线,正是宋军最后三座关卡。

    八月十八,仆散安贞、黄掴理应就在这晚因为粮尽援绝而覆灭,纥石烈桓端的残兵即将被郝定驱赶着攻破夔卫联军的城防,而夔卫联军如无意外,必将露出丑恶的自保嘴脸,对急需帮助的桓端阖紧城门见死不救。这,兴许还是一出高明的借刀杀人。

    另一厢,杨宋贤、林阡、李君前分别都已从其余各个方向势如破竹到达夔王联军内核,亟待与郝定会师。诸如毒气罐、完颜乌贼之类,本就被林阡打得半死,毫无悬念地迅疾成为杨、李二人手下败将,倒是女装大汉出乎林阡意料,那是个典型的废了技能等于没废之人——既然绝技是越被打就会越强,倒退回零那不是从头再被打嘛。

    天火岛圈养的普通人,大部分都没什么名姓和来历,小胖子随便起了个名字叫瑞瑞,灵犀现在才随着飘云姓百里,“毒气罐”“一穿三”“越被打就越强的女装大汉”,密州会猎时既是没来得及给名号也是真的没什么名号——不能给完颜璟知晓,这些死士怎么可以有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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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如霜照白骨,恶风卷地吹黄沙。

    城下怨声载道或磕头求援,城上疲敝不堪或心乱如麻。

    薛清越与前来求救、血染征袍的纥石烈桓端一上一下,眼神刚好那么巧对到了一起,那年轻武将略带迷惘的坚毅,一息之间竟令薛清越感到灼伤。

    “求将军开城!”桓端的声音如从天外来。

    历史是那么惊人的相似,薛清越的心神蓦然穿越时空,和多年前陇南之役里的顾震完全重合!

    王爷和仙卿明明再三嘱咐过,不可便宜了曹王府,可如今满目都是大金的生灵,兵卒、百姓一样都是生灵!敌军据说还在半里之外,薛清越你可以救,只是冒着一丝危险。

    然则,手下刚有个灵犀叛出,他作为天火岛的分岛主,哪里敢,哪里能,做出半件忤逆主公的举动?!

    “薛清越!”桓端身边,却有个老将军厉声大喝,好像认得他。

    他一惊,细细察看,那……不是黄掴的副将吗,前段时间共事过也算熟稔,不像桓端初来乍到。

    “你,你怎会,出现在此……”薛清越愣在那里,这副将原该去援黄掴、但是失联了还以为葬身兽腹,怎会,在林阡盟军的眼皮底下,悄然而然来到了桓端的身边?

第1710章 张睢阳齿,颜常山舌(2)

    这一刻,有关“黄掴副将到底是如何到场”,那是林阡和陈旭要去头疼的事,对于薛清越而言并不重要,甚至那人姓甚名谁都不必去计较,重要的是,只此一人,到绝境中就能化作黄掴、仆散安贞等十八(谐)路诸侯的全体化身,对薛清越给予“打破隔阂、同仇敌忾”的决心和勇气:

    “城上的听着,安贞、阿鲁答,还有许许多多原本互相敌对、彼此陌生、各有想法的将军、大人,全都早就受不了林阡了!!那战鬼,是真心瞧不起大金,存心不给咱们痛快一刀,非要猫玩老鼠一般反复拿捏!是可忍孰不可忍!此诚国家危急存亡之秋,但凡有一丝血性之人,都该让那战鬼死于猖狂而不是坐以待毙!盗寇们欺到头上拉屎撒尿,一致对外是唯一抗争之道,你们,到底干是不干?!”

    桓端点头,也随之声嘶力竭:“日前,完颜宗浩虽在河南小胜,但对于莒县此地的精锐而言,已属于外围老弱。这些老弱也曾都是精锐,奈何却遭战鬼废了武功,不能再战,若山东全境都落入匪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城破,莒县破,即国破!!”

    薛清越本就被那老将打动,听得这话,更是感触:说起废武功,天火岛何尝不是如此!林阡那战鬼,表面仁慈并不嗜血,可他哪里知道,这做法分明是对我们武者最大的羞辱!失去武功生不如死!

    “黄掴、安贞、执中、承晖、胥鼎……全都已与花帽军冰释前嫌,所以才会托我来救桓端……然而要对付匪军还差最后一口气;薛清越,你兵马最多,就靠你点头,接下来如何据守,我军听凭差遣!”“去年襄阳,宋军以一比三十之差,守襄阳三月之久。莒县虽不及襄阳耐久战,女真铁骑却远胜南蛮。我就不信,山东军若是勠力同心,还容得下人各有志的红袄寨嚣张?!”

    “十八(谐)路诸侯”之口舌,与纥石烈桓端的激烈陈词,激得城头不少原还惺忪的金军重新打起精神。他们,也着实受不了内斗了。全都愿意同心协力、哪怕力战而亡!

    这些话,既给了薛清越铺垫的台阶,也委实是大势所趋、他和麾下将士都心甘情愿给桓端打开城门——既然他们几派都合并,我们自也顺应天时:“汝等先去休整,郝定此贼,我来应对。”

    “大人厚恩,当结草衔环以报!”桓端转危为安,入城时如是说。薛清越这一决定对大金恩同再造,也令曹王府欠夔王府一次人情。

    “王爷,对不住了……虽然明知道殿臣会来,但我军怕等不起这一晚上的时间。”薛清越违令时的一丝愧疚,瞬间被如火如荼的军心裹挟而消逝。他欣喜,死气沉沉的麾下们,忽然间又活过来了。

    山东这地方,两年前发生过不少“以弱胜强”,宋盟也不止一次濒死翻身,曾连夜加高寨墙,曾发动妇孺造箭,曾因敌于箭,曾暗送盐粮,总算绝境等来外援……现成的教材,照搬还不会?

    垂死之际金军陡然用尽全力挣扎,如同困兽脱笼,狠狠反咬了乘胜而来的郝定一大口,羽檄飞驰,闻讯后林阡与杨宋贤匆忙调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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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来的绝地反击,金军竟出乎意料地众志成城,以必死之心势要将莒县守得固若金汤。

    黄掴这段赋闲的日子里俨然没少读宋人的书,引经据典对守城将士们进行精神滋养:“传说几百年前安史之乱,睢阳守将张巡誓死守城,每战大呼眦裂,血流齿牙皆碎,最终尸体上齿不过三颗——何以吞齿?但为直抒吞贼之气!黄掴不才,先吞为敬,以此明志!”

    “读过书就是不一样。腹有诗书气自华。”远望金军,城池高固,军容整肃,严阵以待。纵使林阡亲领万千兵马,也只能保郝定无碍而不得率军再近前一步。

    “主公……认真的吗?”陈旭都听不出……林阡这是在夸黄掴吗?

    阵线的迅速前推猛然一滞,这不是个好兆头,因为,战局没有添一个人!却脱胎换骨,焕然一新。相当于,对手换了,从木炭变成了金刚石。

    “是啊,夸他。终究漏算的是他。”林阡叹了口气,停止攻坚,安营扎寨。若不改换策略,死磕则无谓牺牲太多,莒县还不一定拿得下,当务之急,一不能让金军星火燎原、二需防曹王趁虚复燃。

    “‘温水煮杀’之计功亏一篑,金军果然一个都不能小觑。”陈旭点头,好事多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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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在沂蒙,夔王卫王输太快,但因为十八(谐)路诸侯还在,金帝极有可能恼羞成怒愈发不放过曹王,

    所以当时林阡的温水煮杀之计,纵然可灭十八(谐)路诸侯,却容易便宜曹王和夔王之一。计谋并不完美,曹王和夔王很可能有一个获利,非此即彼。

    而那一战的结局是,夔王暗藏天火岛高手,借助林阡最忌惮曹王的心思上位。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

    前几日在青潍,夔王卫王和十八(谐)路诸侯都输光,金帝经历过性命之忧开始怀念曹王,恰好救他的郭阿邻对曹王心向往之,

    这时候,林阡的温水煮杀之计旨在让大金人心涣散,并且,像这般慢慢打,既可防曹王复燃,又能阻夔王觉悟。一举三得。

    故技重施?不,堪称加强版!曹王和夔王不再是非此即彼,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不齐心,再藏十个八个天火岛高手,能奈林阡何?!因此,莒县初战,盟军全体人马每支都如入无人之境并不稀奇,因为林阡本来就是先胜而后求战;可以说林阡一点都无所谓类似于范殿臣的新岛民驾到。

    两次计谋的唯一相同点只是忌惮曹王获利,而正是为了应对战狼四人引起的变数,林阡在自己和宋贤麾下各预留了一支轻骑,灵活机动,应变调援堪称闪电之速。甚至,因为丘处机全真教就在附近传教,林阡还谨防桓端麾下的水土不服是刻意演戏示弱……

    没想到那些全部都是干扰信息吗,和韩侂胄之流一样,花了林阡的心思却隔靴搔痒,谁又会想到,金军会以黄掴、桓端、薛清越为纽带,内部重排,摇身一变,起死回生,欣欣向荣?!

    “只要各怀鬼胎就掀不起浪”?然而……还是被黄掴切中肯綮、釜底抽薪、掀起浪来。

    前驱狼,后吞虎,黄鼠狼却脱颖而出。这个狗苟蝇营的宵小,竟也在等待英雄的那一刻,化身为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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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军全都不是省油的灯。前次沂蒙漏算天火岛,青潍好不容易打探足,莒县又忽略了急递铺。”落远空也到林阡身边,坦言失误。黄掴在策谋和情报方面都被宋盟顾此失彼。

    此战金军曾危在旦夕,只等一个多面胶,代各怀鬼胎的群雄,说出整个大金都想说而没脸也没胆说没机会说的心里话,黄掴,身为十八(谐)路诸侯之一,是再好不过的凝合剂。纥石烈桓端暗地里俨然和他串谋好了,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光有他们还不够啊,还需要夔王府天火岛的那个人有粘性、且有分量。

    所以黄掴的副将是使出浑身解数地跑到了桓端身边,一起、拼了命地来投薛清越!偌大一个天火岛,大半都是被夔王洗脑的死士,只有完颜江河、薛清越寥寥几个有名有姓的并非被圈养长大,而是壮志未酬、被迫飘零海外的报国之士,而当中,江河等人因受夔王之恩而死心塌地、感性往往胜过理性;有且仅有薛清越一个,会成为黄掴救国的突破口。

    黄掴看人确实准,这一点楚风月曾深有体会。

    “然而,黄掴副将到底如何到场?”林阡当然蹊跷,虽有小觑,可惊鲵也不是完全没盯黄掴,怎么那副将就能在眼皮底下失联了然后又从地底下冒出来?

    还没问完他自己忽然悟了,和陈旭对视时一同脸色大变:“完颜永琏的……”

    迷宫阵!

    泰安有,沂蒙有,青潍没有,胶西没有,可莒县……又有了!

    “哎,倘若轻舟在,不至于让主公有此遗憾。”陈旭难免伤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林阡微微一怔,按按他的肩,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陈军师不必在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金、宋、李全、天火岛一起来战,最差也不过就是个胶着而已。

    纠缠成乱麻的局面,那就快刀斩了吧。

    他知道,此刻金军的最后一块地盘,就像当年定西的宋盟,浓缩的全是精华,战狼、高风雷等高手,必会恰到好处地出现。

    不出意外,天亮后的莒县将会成为金宋高手角逐的又一个比武场,且因为青潍之行和密州会猎的经验,对方采取的多半是北斗七星阵容。虽然前次武斗惨败,金军也不改默认,“七”这个数字是集结合阵克制林阡的最优化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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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1章 铁打楼船,说翻就翻(1)

    既要共抗林阡,何分在朝在野?

    金军首发阵容:湛卢剑战狼,楚狂刀薛焕,朔风刀卿旭瑭,雷霆战锤高风雷,鎏金铲仆散安贞,流沙刀纥石烈桓端,毒蝎刀黄掴。

    乍看之下,有爆发有辅助,有单体伤害高亦有团战能力强。较之青潍两战,明显经验老到、准备充分。

    当然了,这次金军没人质也没底气拿人质迫战,所以林阡没必要以寡敌众——虽然他自认为一个人上也足够,但是……还是别被金军说中了“死于猖狂”,做人不能太自负,对敌不该太低估。

    故而采取陈军师建议的“以七化七”战术:饮恨刀林阡,冯虚刀徐辕,潺丝剑杨宋贤,白门四绝艺李君前,云泉剑段亦心,莫邪剑慕容茯苓,寒星枪柳闻因。即使盟军战线拉得很长,林阡从局部一下摆出七个高手也并不费力。

    值得一提的是,徐辕是连夜从沂水赶来,与刘二祖互换了攻防任务;而段亦心虽然还未洗脱罪名、她自身也不愿引起林阡和石硅的不快,但因为林阡需要高手助阵,她二话不说前来请缨,说,愿意“只参与前线武斗、战后便重新隐匿”。

    虽然身份上属于中立的天衍门、身世还算战狼的亲生女儿,但段亦心和轩辕九烨有本质区别,那就是一颗心明显地偏向于林阡。但在陇陕时,却非要当一个隐者而不留在盟军,这既有红袄寨妄加指责的原因,也是想为父亲滥杀而赎罪。可惜短刀谷万尺牢旁,战狼却初度入魔而杀戮了天衍门另外七曜,从此后段亦心原还坚定的“与父释怀”之心粉碎。到山东之后,明显偏向也就变成了彻底偏向。上回从邵鸿渊手下搭救战狼,她表面已与父亲一刀两断,内心也只剩浅浅一丝期许。

    林阡倒也懂她外冷内热,同意她上阵,并说:“亦心,你只需将他牵制,我不会要他的命,也早就答应过你,会尽一切可能将他感化。”毕竟这里除了林阡,谁也杀不死战狼。

    随徐辕一起前来莒县的楚风月遵守诺言袖手金宋,杨妙真却是想与林阡并肩作战却有心无力,尽管对段亦心的仇视早已降了不少,听得林阡脱口而出唤得这么亲近,还是忍不住要去嘲讽段亦心:“段姑娘没自己的事做了?活得跟我师父的暗卫似的。一直隐于幕后而毫无回报,师父竟这般狠心绝情的么?”

    段亦心和洛轻衣一样是个冷淡性格,区别在于洛轻衣听后多半不吭声,段亦心却必然冷厉地直接怼回去:“我要的回报就是红袄寨能还我清白,主公从来都在牵线搭桥,杨姑娘可愿给我这个机会?”

    杨妙真面色一凛,认真起来:“真是只将我师父当主公么?可不准有半点非分之想。”缓得一缓,又说:“若此番你能助师父为红袄寨一战定乾坤,我就再也不指是你害死吴越哥哥。红袄寨有违反此定论者,亦皆以逆贼论处。”

    段亦心没点头也没摇头……即便我不出马也能定乾坤吧,所以这是一道……送分题?

    “怎么,当我杨妙真没说话权?”还没开战,杨妙真就一副论功行赏的架势。

    “妙真,摆好庆功酒,师父速战速决。”林阡看宝贝徒弟不再病恹恹的,打心底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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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啸响,风沙四卷,忽觉大雪纷纷飘扑面庞,几丈范围内顿然充斥苦寒、凄凉、多变、凶险之意象。

    以七打七理论上是捉对厮杀?对面那卿旭瑭上来就以一笼七,先给了宋军一个“朔风阵阵透骨寒”下马威。

    谁就都恍然忆起,这位前“郢王府第一”,是大金公认的群攻能力举世无双。

    不过,宋军也有白门四绝艺之“脚如铁”,一个回旋踢掀起一大片惊涛骇浪,大有后发而先至、后来者居上之势。

    既然如此,就不是对号入座单打独斗,而是“以多打强,以强打多”——金宋双方对于彼此出场人物出战前都心里有数,战术其实是类似的,都是用几个人去围殴林阡/战狼,朔风刀/脚如铁则在各个战团起到造势、穿插、救急之效果。于是,围观者最先直观感受到的光影,几乎都来自于卿旭瑭的“朔风卷酒旗”与李君前的“江海争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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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此机会,杨宋贤、段亦心、徐辕如愿缠斗上了战狼和薛焕。

    杨宋贤凭一把融情于剑的潺丝,早在泰安之战就险胜过战狼一回,但长久未曾交手,一怕刻舟求剑,二也求个稳赢,三则提防薛焕给战狼锦上添花,因此战前林阡就请段亦心和徐辕一并出马。

    十回合内徐辕便发现,薛焕的“万里触山动,毂转秦地雷”之霸气少,而“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之飘逸多——之所以楚狂刀偏辅助而非进攻,绝非薛焕武功低微,相反,他是此间金军实力仅次于战狼,

    这般打,完全是和柳闻因一样的心念,枉顾自身表现、亦要控制战狼或林阡入魔,心甘情愿地作为他俩的陪衬。这一点,难免令徐辕起敬:“薛大人委实高义。”而不容小觑的是,分心分神的薛焕仍能有高手堂中游水准,大劈大砍,浪淘风簸,既能对战狼的湛卢剑掠阵,亦能将卿旭瑭的朔风刀加持。

    金北第一再加一个岳天尊内力,终究还是教人庆幸徐辕被安排在这里,冯虚刀有八成心力都得顾着薛焕,因此帮杨宋贤去缓冲湛卢剑的,十有七八都是段亦心的云泉剑。

    那姿容端严的蓝衣女子当真是莒县城前一道夺目的风景,既美丽,又凶险,衣袖舒卷,剑意聚散,诸如“清光犹为君”“松际露微月”连击而去,在战狼“悲回风”“超然离世群”道道剑网压榨之下仍不屈不挠地层层荡破,俨然给宋贤那不绝如缕的剑法挣得不少缠缚之机。

    这一幕,教杨妙真身边的一些原还死咬着段亦心不放的寨众,在被杨妙真侧目时纷纷低头脸红羞赧。

    当他三人配合无懈可击,使林阡欺负黄掴简直随心所欲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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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欺负……

    初衷是要帮助纥石烈桓端阻击林阡的仆散安贞,早已被柳闻因和慕容茯苓分割开去、无法进入饮恨刀的限定区域,可以说金军第一步就背离了他们的战前规划,此情此境林阡身前刻意留最近的居然是最不想面对他的黄掴。

    可在林阡心里,必须先打黄掴!把对面的辅助、也是变数、也是最讨厌的那位,先清出局!

    同是宵小,国难当头时夔王拎不清为何黄掴却能洞彻一切?说到底还是因为前者被触犯了根基、而后者却嗅到了利益的腥气,他黄掴刚好可以借机夺利而已!

    身为武者的林阡,才不会像陈旭那么郁闷——只要功夫高,金刚石我也给你磨成炭。

第1711章 铁打楼船,说翻就翻(2)

    黄掴死也想不到林阡以一敌二的开端就想着重点先除自己,自己又何德何能经得起那战鬼这般重视!恍惚之间,漫天遍地都是饮恨刀,不对,一眨眼浑身上下都是刀,起于哗啦,止于咔嚓。

    亏得桓端拼死相救才没断头,黄掴连毒蝎刀都不想捡,嗷嗷惨叫、皮开肉绽地爬出局,不夸张地说,黄掴体表的每一处皮有多厚,没人比林阡更清楚。黄掴本就彷如受了凌迟之苦,冷不防背上还被卿旭瑭流经的朔风刀一掠而误伤,啊一声眼前一黑伏倒在地生死未卜。

    林阡不再追杀黄掴,不仅是惩罚够了,也是被桓端吸引:“让我看看,你的进步。”

    大崮山一别,至今一月有余,桓端尝够了落草为寇的滋味,终究对红袄寨没以前那么深的偏见,奈何私情与公义他只能站后者,战刀从始至终对准林阡:“盟王,得罪。”

    就在这段卧薪尝胆的日子里、风里流沙刀有了本质的飞跃,因此桓端向林阡挑战时内心自信了不少——金军明知道要接近林阡的内力是空想,所以更多寄托于奇思妙招,求林阡的一个出乎预料。桓端再吻合这个条件不过。

    刀起刃落,往来见拆,上下翻飞,腾挪辗转,从一而终都是流畅恣意。林阡听说过密州城的小茶馆里桓端被邵鸿渊炼高了刀法,如今亲眼目睹,确实大叹惊奇,从前粗糙而分散的风沙,如今依然在桓端袍袖间掀起,不同在于它一日千里,修成了名副其实的危险性“流”沙。

    没有秋雨,空气中只是有些潮湿霜雾,桓端的刀气却是那般灵性,与之迅速相融汇作了粘滞一流的沙浆,噬人陷世,毁天灭地,只在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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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在茶馆中狭路相逢,邵鸿渊就是败在了桓端这新奇一刀的无解。

    此刻林阡站到了邵鸿渊的那个位置,一边为桓端叫好,一边从容地笑:“真不想给躲在暗地的邵鸿渊看见我怎么破这一刀。”

    沂水之战邵鸿渊被打败后不知躲在哪里养伤,也许真的就在旁观也说不定。桓端知道林阡是说笑,继续铺陈刀势,同时求破解若渴:“没关系,他学不会,盟王只管破。”

    “桓端说的是,那就,教他两招。”林阡刀锋倏然一转,磅礴江山,悠长岁月,霎时都收入刀境,运转轻灵如尘若羽。须臾,流沙刀非但不能将他饮恨刀吞没,反倒因为坐等他入瓮而被他长驱直入,剧变之下,桓端紧急退守数步难掩诧异:“为何如此?”

    后世的人会说,密度小于流沙,便能浮在流沙之上。

    林阡当然不懂这解释,笑而回答:“心静自然凉。”他曾见过两个人同时落水,一人惊慌失措很快沉没,一人却不慌不忙平躺水上结果漂了很久。

    桓端接受这解释,知道林阡没胡诌:“那他真的学不会。还有一招,盟王赐教。”

    说话间,林阡也发现,桓端真是遇强则强,下一回合,流沙刀立刻也跟着饮恨刀斩得轻灵,似乎是想把流沙自己的密度也减小,同时还摸索起如何在密度和沦陷吸力之间达到平衡。刚巧闻因和茯苓一时没困得住仆散安贞,林阡受鎏金铲“宰割天下”的偶然一扰,才刚把侧路的安贞重重甩出,随刻就被桓端陷入那流沙漩涡。

    不过,这对于容错率九成九的林阡来说不算什么事,一边任由着长刀被陷,一边则边被陷边极速挥舞、在漩涡中自造个真空区域。桓端还没来得及为困住林阡而欣喜,陡然就感觉到自己的刀内部分崩,发生了什么?刀境里的霜雾和沙,竟接二连三地都渗进了一个近似真空的区域,与原本的目标林阡南辕北辙!

    自身瓦解关头,对面风力旋紧,桓端大惊,手腕吃痛,长刀不受控地脱手而飞,林阡手下留情,抓起他后心就朝旁观人群中扔,片刻内桓端休想再沾自己的刀、要返场俨然比登天还难。

    卿旭瑭本来是远程干扰林阡、以救安贞和桓端性命的,谁想被饮恨刀顺手反打,竟将他一带而过算成了零头……卿旭瑭差点没站稳慌忙调整,朔风刀的群攻之术却被冻结了两回合,不慎留给了李君前专心对战高风雷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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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李君前都是一边以脚与卿旭瑭隔空对攻,一边则腾出手同近前的高风雷搏斗,拳鞭并用,实在是把一个人当作了三个人用。林阡当然不可能允许这一阵的压力全堆给他,所以战前就嘱托另外六人,尤其靠得最近的闻因和茯苓,但凡有余力都见缝插针地襄助。

    出身豫王府、如今却成曹王府中流砥柱的高风雷,泰安之战中解锁了他武学成就的一个新巅峰,不仅保留了过去在硬砸实架时的速度和应变,舞锤之际,锤中还似放飞出两条张牙舞爪的恶龙,面目狰狞,扰人心神。一方面不辱其名“雷霆战锤”,一方面,龙型闪电与这万马雷声真是绝配。

    李君前却不愧是林阡最可托付的沉稳之人,初期节节败退却也能在稳住全局的前提下,保证局部只败而不溃。

    锤之涮拽擂盖,俱是雷电交加,鞭之劈扫拉截,从来风云变幻。十余回合交接,虽李君前多处下风,但高风雷半点都抽不开身。一旦李君前也能全力以赴,陡然还有扳平高风雷的趋势。

    那怎可以!或是实力本就比过去雄厚,或是再见段亦心终于正面为敌难免愤懑,高风雷紧锁着眉头心无旁骛超常发挥,总算把李君前的一轮猛攻迅速地倾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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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体来说,金军的战术安排是仆散安贞、纥石烈桓端、高风雷对林阡以三打一,卿旭瑭、黄掴对柳闻因、慕容茯苓、李君前以二打三,战狼、薛焕对段亦心、杨宋贤、徐辕以二打三。

    而宋军,则是林阡对黄掴、桓端、半个卿旭瑭、半个仆散安贞以一打三,闻因、茯苓、李君前对半个仆散安贞、半个卿旭瑭、高风雷以三打二,段亦心、杨宋贤、徐辕对战狼和薛焕以三打二。

    乍看之下,一样都是以强欺弱、以弱围强的战术,双方能猜到彼此阵容、也知道对方知道、所以不敢用田忌赛马搬石砸脚,而掀天匿地阵的高手加成也可以互相抵消,可以说战术在一个起跑线上。

    可惜的是,双方的战术并不完全一样,林阡又太强,把金军的规划半数推翻,操控着宋军战车完全上了轨道。金军唯一成立的部分,是和宋军重叠的那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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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弱旅,征服强敌自然更为惬意,来回的七刃与七刃交错激烈火花四溅,双方的阵位上人数逐一减少,有些是真的出局,比如桓端和黄掴,有些却是精疲力尽,虽还存在却形同虚设。

    实力所限、对手又太硬,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内,阵法里只剩林阡的状态尚满,战狼近满,薛焕次之,杨宋贤、柳闻因紧随其后。呼之欲出的巅峰对决即将到来,谁知阵法开阖之间,本已空虚的位置上又多出几个金人。

    双方都是先胜而后求战的,不同的是,林阡的胜算是上半场,金军的精彩是下半段。

    兵者,诡道也。是啊,哪是只有武斗这么简单?

    “果然藏了兵。”陈旭摇扇,看阵法外、战场外、山河外,天高地迥,天昏地暗。

第1711章 铁打楼船,说翻就翻(3)

    那几位不速之客,除薛清越之外,是毒气罐、小胖子、女装大汉、郭仲元……原来这些散兵游勇,都已及时寻到并凝聚在金军这最后一块立足之地了吗。

    金军恐怕早就算到,前半场会完全按着林阡的战术走,所以才会安排了后招来出其不意……是要去赞美他们有远见、有自知?还是该笑他们因循守旧,不敢尝试突破,非要像以往那样对林阡求个意料之外——你既有薛清越,既有小胖子,还不如直接设个九曜阵打我啊,非得像现在这样,故技重施七星车轮,凑成又一支勉强至极的北斗七星。

    说老实话,林阡对“七星车轮”还真是有些意外的,因为没想到敌人会蠢到把失败的经验再次用。这,也算一种用兵的虚虚实实?前不久的密州会猎,用等闲之辈接替高手进行车轮阵的效果还不如不用车轮阵!事实也证明,早在前几大战区就挂彩的郭仲元、毒气罐、女装大汉等人,来掠阵也是拖后腿的份——

    他们的到来,惊了林阡一回合而已,林阡虽受惊却并没给他们占到什么便宜,紧接着他们就被林阡惊怒之下揍成了惊弓之鸟——林阡的表情活脱脱“你们这是多小瞧我!”

    北斗七星的大部分人,除了战狼薛焕,本来也都苟延残喘,把他们视为援手、怎会援得了他们?

    天火岛上分岛主薛清越,传闻有两把绝世好剑,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可惜烂在手里用不了,因为他连回合都没有——眼还没眨就乖乖被林阡收走了。

    整个天火岛,对林阡而言,不过是行走的先登之功。“主公刀法,云彻席卷,威风四震,不足以叙。”围观盟军欢呼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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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一紧一松,光线一明一灭,人影一闪一定,所向无敌、无坚不摧的饮恨刀锋,毫无征兆突然在某个方向被湮灭了杀伤,万钧之势击在空处,继而无效的攻击越来越多,自己的危险也紧急飙升,人群的呼声渐弱而呼吸愈发凝滞。

    “果然,果然……”陈旭看见,七星车轮变了,薛清越等人全部黯淡,陡然凸显唯独一人,这情景,好比“星辰合一”——其余所有金人,虽然不再脚踏“天权”“玉衡”等阵位,但他们却并未从战场离去、能量丝毫都没有减少,似乎正是灵活运用了适才的失败,趁林阡没觉察时将每个人的内气都有序从暗处传递给了那一个人,最终由那人的逆鳞枪催动接下来追魂夺命的“煞星聚顶”,真正地给予林阡趁其不备的致命一击。这样的阵法就像金军的地盘,浓缩的都是精华。

    不错,逆鳞枪,封寒!神将克星,是遇见神将方见奇效。

    林阡看到封寒的第一刻是长舒了一口气的,这就是前不久,替林陌从陇陕向战狼传信的先驱。先驱就已这般强劲,中坚显然更人才济济,标示着,在大金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曹王府放弃了双线作战,烽火完全往东线转移,那么,南宋的西线中线也就彻底安稳。

    

    这才是真正的后半段,真正的藏兵啊。毒气罐、小胖子那些过渡,是金军想要用因循守旧的“没变”,来隐藏他们的已“变”战术。

    更花里胡哨了,有封寒还不早点拿出来!林阡都想嘲讽战狼输不起,不敢直接一起上是因为金军觉得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由衷冷笑:“战狼,你还是没胆。”林阡是真的怀念以往的单打独斗。

    “我有脑子。”战狼又不是不知道,跟现阶段的林阡打,不用点计谋等于送死。

    “打破了看看到底有没有。”林阡说。

    鉴于小胖子就能封堵林阡入魔,封寒的“湮灭之道”可以火力全开,教林阡在任意一个方向都使不出力来——林阡,你想要过关?比登天还难。

    冲这一点,封寒之所以在后期才出场,也是有道理的,目的就是想把能够克他的徐辕先消耗殆尽。

    “主公,咱们也车轮阵吗。”徐辕与林阡并肩作战时问。

    适才陈旭说,“果然”藏了兵,言下之意,盟军其实也没漏算封寒——虽然战前金军极力渲染莒县只剩最后七个高手,虽然七星车轮阵显示出就算有藏兵也还是只有负面效果……但陈旭对林阡再三强调,还是要防曹王府藏兵!特别是,在与方信孺接触后,了解到林陌已经在靠近、陈旭岂能不算到曹王府的第八第九个高手——不错,林陌的先驱不是信使,就是高手!

    所以,后半段盟军也有预案,敌人如果车轮阵或是别的什么阵,大不了人海战术。

    但,陈旭也只是有所筹谋而已,并不是正中下怀或要将计就计,换句话说,“曹王府果然藏了兵”只是陈旭最坏的打算,陈旭完全不希望这样,这样就意味着金军本意是要把宋军也调动成车轮战,如此一来,金军就可以趁机避开武场之实而击战场之虚——鉴于曹王阵法遍布莒县,金军在战场上有陈旭也无法洞穿的先天优势!

    岂能遂他们的愿?!林阡一笑:“不必。”陈旭在战前就明言利害,把调动的权利给林阡临阵随机应变。

    “但,主公一人,太吃力了。”徐辕不是信不过林阡,而是希望林阡能保存体力防止更多变数。

    “我非独战,也不必再添人帮忙,此阵中人,本身就可脱胎换骨。”林阡摇头,意思是说,现在的六个战友里,有人需要磨练,并且有资格、有水平在压力下提升。

    “说的是我吗。”封寒冷冷问。不知是否徐辕耗尽,还是封寒有了进阶,徐辕的至柔真气并不能完全控制住封寒的湮灭之道,

    所及之处能教林阡刀法宛若瞬间石化的黑色气流,争如顽石一般被徐辕削砍了外层却还剩内核更加坚硬。

    林阡要打这个特殊敌人,往往十倍气力杀出去只能命中一成,长此以往极易被对方的逆鳞枪轻轻松松趁虚击败。

    “你?没什么提升空间。”林阡摇头说,不是你封寒。林阡是用一种很客观的语气说,奈何在别人耳中这简直太拽了点吧!

    “说的是我!”众人还来不及蹙眉,就见一人从林阡背后一枪突出,与此同时一声笑语,豪迈之意配上英姿飒爽,不禁令敌人和自己人都眼前一亮,原来林阡说的是她啊。

    束发少女一直遵循着段亦心和林阡的指导焚膏继晷地练枪,终于在这里可以将她的“天人合发”派上用场,一放手巍峨青山、连绵溪流、隐约云水,高深莫测。

    虽不至于像归空诀那么有针对性,但枪挑封寒的柳闻因自信满满,要的就是个损他个水滴石穿!

    这场景还和密州会猎时一样,林阡继续以一敌七,只需一人在侧即可。

第1711章 铁打楼船,说翻就翻(4)

    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封寒逆鳞枪劈刺过来,柳闻因的寒星枪迅疾以“崩”式制停,

    显然她相信这一瞬林阡其实是她的掠阵者,给她提供了绰绰有余的内力去填充枪招,遂想到什么枪招就释放什么内涵,连环数枪迭出,追逐对手掀扫。

    好一把寒星枪,攻中带守,凭“溪水潺涯”对封寒的湮灭之道水滴石穿,虽不似徐辕的归空诀立竿见影,却也直接回报给林阡一大段不受束缚、自由发挥的时间空间;守中带攻,气势上完全沿袭了林阡的磅礴大气,同仇同袍同战,一气呵成,快哉。若非对手是地魔封寒,点到必死,扫到必亡。

    亲眼目睹之后,众人才信这个小少年……少女,正是两年前那位枪法威猛、才出道就打败司马隆的那位。

    饶是封寒也不敢怠慢,因为分不清面前的内气到底多少属于林阡,玄衣白影皆是清秀俊朗,刀与枪宛然不分彼此,齐冲着逆鳞枪四面封锁。封寒豁然觉得他逆鳞枪才是以少敌多的那个,赶紧调整,加快攻防。

    林阡的牛真没吹炸,无需添人车轮战,盟军自己能脱胎换骨。就算徐辕不支也没关系,还有柳闻因可以参悟并辅助,你克我,她来阻,你只要有一成封不住,你就输。

    “年轻真好……”世人目光多半被柳闻因吸引;坐镇中军负责调度的陈旭则感慨万千,这世上很少有人的谋略能令陈旭忌惮,如果有,唯曹王是也。这场仗,陈旭本来的对策是,要主公在武场和战场之间取一个平衡,现在他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万幸我无‘谋’时,主公能‘断’。”

    

    “太好了,闻因!女中枪神啊!”跃跃欲试的杨若熙,远观柳闻因穿影掠风翩若惊鸿,不停地为她拊掌,嘴上还喋喋不休:“能跟在主公身边打配合,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闻言,杨妙真肩一抖,若非穆陵关爆炸意外,现在在师父身边的,一定是自己吧。女中枪神,不该是梨花枪么……

    “妙真,是嫌冷吗?要是体力不支,不如……找人送你回去?”路成关心备至,但因杨若熙在,也不敢太露骨。

    “没什么。”妙真掩着口轻咳了两声。

    “主公就要打败封寒了,啊……不好……”换往常,杨若熙定将路成看得死紧,奈何这一战精彩绝伦,她根本就移不开眼,忙不迭地来扯路成衣袖。

    

    原来,林阡眼看就要将封寒斩于刀下,战狼仓促抢前一步,硬生生与之互换了阵位,但阵法位置哪是那么容易顶替的,这种近似于逆天而行的举动,害得战狼虽救得封寒性命,却付出了自己被压榨而吐血的代价,再想与林阡敌对,也是愈发勉强。

    所幸封寒真是个奇人,由于柳闻因出现得晚且效果不直接,封寒竟将林阡那样的人,体力也拉到了七成以下,可谓虽败犹荣。

    “闻因休整,宋贤顶上。”徐辕在阵中充当军师,熟练地帮林阡切换阵型,闻言,杨宋贤迫不及待挺剑而上。

    “还有多少体力?”林阡余光扫及,熟悉的兄弟并肩。他巴不得给他们磨练和提升的机会,但是也怕有些人的体力吃不消——毕竟,不年轻了。

    “十二成。”杨宋贤如昨般开着玩笑,配合林阡“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的刀法,挥洒出一剑婉约有余而豪放不输的“江山如画,云涛烟浪”。

    一个是克星杨宋贤,一个是就没输过的林阡,就算是厚积薄发的战狼,如之奈何?

    可悲的湛卢剑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能诱导林阡入魔的“心冤结而内伤”或扰乱林阡心念的“鱼龙听梵音”,虽近在咫尺、恰到好处,亦被杨宋贤的潺丝剑隔绝在林阡千万里之外、微不足道!

    当杨宋贤剑气如网漫天遍地拦得泼水不入,接下来,攻杀就全是林阡一个人的表演,无论战狼和总算闯过来帮忙的薛焕合力创出多恢弘壮阔的气焰,运气好都是灰飞烟灭。运气不好?连刀连人一起灭。

    濒死之境薛焕愣是被林阡激发出百刀连发的潜能,楚狂滚雪,力贯苍穹,有横扫六合之威,教围观者都说,刚刚的一瞬好像看见了岳天尊归来。

    狂澜间只听得林阡喝了一声“好”,饮恨刀中的山之巍峨、水之浩瀚又有升华,荡涤出一股“山不厌高,海不厌深”的气象,竟有掠山川灵气、夺天地造化、引豪杰归心之才。

    岳天尊归来又有何用,林阡刀下一样粉碎。浓缩在莒县的大金最后几个高手,确实厉害,当世绝顶,可惜遇到林阡及其麾下,铁打楼船,说翻就翻。

    

    战狼碍于本就受伤吐血,这一局几乎无甚建树,而且明明有两次可从侧路偷袭到林阡背后破绽,却莫名其妙每次都在最后一寸折戟……他发现薛焕很有可能在自己要冲破玄关时动手脚……但薛焕看样子不像是要背叛大金啊,难道说——

    五月陇右七战中的麦积山一役,世人传言林阡“以神克魔救轻舟”,渲染说那一战的林阡是侠者而战狼才是个魔,老实说,战狼其实是不相信的,林陌也总说谣言止于智者……可是,薛焕他好像信了,总是明里暗里地钳制着我不让我有内力猛升的机会?

    可惜,战狼到这一战的末尾才发现这一症结,自他二人战败之后,七星阵已整体崩盘无力回天,战狼边吐血边逃边想,若有日后,必须把薛焕调开我的身边……还未确定脱离饮恨刀的飓风,便眼前一黑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耳边最后的一句嘶吼正是来自薛焕:“绝境已至,众人不降,唯能以死相拼!”

    

    本来已经触底反弹的金军,又被林阡凭武功硬生生按回了头。复杂计谋,简单结局!

    正当守城金军惊慌失措准备以死殉国之际,东面忽然疾风大作、尘沙狂卷,天边盘旋的黑云紫云火云金云,浩浩荡荡从四面八方合围而下。

    是神兵天降,或灭顶之灾?此番身为傀儡的仙卿,在城头张望久矣,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是他,他来了。”对于夔王来说,青潍失策,我有殿臣;沂蒙败溃,我有殿臣;莒县凶险,我有殿臣。只要他在,夔王府一败再败都还有气。

    林阡接过惊鲵的飞鸽传书看了一眼,就下令鸣金收兵:“半个天火岛来了。”

    陈旭摇扇没说话,因为飞鸽传书是从西边来的。所以,林陌本人及其中坚……也来了吧。

    林陌和天火岛都增援的情况下,使盟军猝然遭遇三面迎敌,不排除林陌是从曹王遗留的阵法取道,因为他不像范殿臣那般轻骑简从他带了兵!这种情况下盟军再死磕一个破釜沉舟的莒县是没道理的。

    后温水煮杀时代,速战速决不成,就只能见好就收,演变成中策“驱虎吞狼”——

    林陌和范殿臣,都会去向金帝邀这个“迫”林阡碰壁退兵之功,那么功劳到底算谁的谁应该统帅群雄?让曹王府和夔王府先为这斗起来。

    陈旭虽不自信,却信主公,主公的临阵应变真是惊人,智谋怕是也恢复不少了——莒县终究还是主公的囊中物,主公唯一的阻碍,真的只有曹王那个三十多年前就摆布好的迷宫阵而已。

第1712章 驱虎吞狼,令此攻彼(1)

    八月上旬至今,青州、潍州、密州、莒县等地风云骤起,林阡及其麾下搴旗斩将,迅风扫叶,虎步齐鲁,所向披靡。

    金军节节败退而矢志不屈,从计略、武力、情报各方面寻求突破,却屡次遭宋盟见招拆招或借力打力。退无可退,命悬一线。

    千钧一发之际,金军总算等到希望,终于有曹王驸马林陌远道而来、率领着万千虎贲之士力挽狂澜。文才武略如他,不仅一到场就迫林阡偃旗息鼓、变攻坚为观望,更在接下来的两日内,借助曹王昔年构建在此、存在于虚空中的迷宫大阵,灵活而熟练地结合现实中的排兵布阵,有条不紊地实现了援军的来和待救之人的去——

    不错,虚实并用,成功凭此曹王遗迹来去!莒县原已被宋军围死的金军精锐,从林阡眼皮底下顺利转到了数十里外的马耆山建立据点,再度缩聚,短暂脱险。

    马耆山,因远望全景如烈马扬鬃而得名,东、北两面悬崖如削,涧陡谷深,唯南麓有羊肠盘道直达中峰。易守难攻之程度可见一斑。此情此境,是天要留大金一息生机。

    据不完全统计,林陌麾下,封寒、曼陀罗皆在。陇右七战中,假意脱离曹王府而得到保全的移剌蒲阿、完颜合达、郭蛤蟆等新秀,也受金帝的调遣同期抵达,他们实际全部以林陌马首是瞻,有实无名而已。两日间,正是他们作为殿后人马,摆好了“持久战”的幌子,假意要与林阡拉锯于莒县,实际则掩护了所有主力的撤离。

    

    无论金军的破釜沉舟是否虚晃一招,林阡在第一刻都是真的鸣金收兵、两日内也未曾教宋盟纠缠,只因对方的苟活和转移是大势所趋。好事多磨,一波三折,温水煮杀不成,速战速决也不成,那就只能驱虎吞狼——

    金军的殿后人马,还有一路劲旅不可忽略,正是岛主范殿臣领导下的夔王府核心层,其中高手和林陌麾下一样不胜枚举,盟军若是不知深浅就死磕到底,最理想的结果都是两败俱伤,策略应因势而异。林阡临阵应变,瞬间就产生了这条令陈旭欣慰主公复原的计谋——

    高手如云,但真要与林阡试比高的,委实只有范殿臣一人。仙卿造势已久,林阡顺水推舟,第一刻就避其锋芒,对内对外都宣称“我是因为范岛主太强才暂且收手”。笑:奉命于危难之间的功劳,我岂可给林陌一人独占?

    当然了,这锅汤还得再烧两日,慢慢添柴,坐等火候。

    

    盟军错失了万千俘虏,但却并非徒劳无功。

    “金军仓促大转移,暴露出了至少三处迷宫阵的痕迹。”八月廿一,初来乍到的军师王敏,带给林阡他的最新破解成果。自泰安之战发现那阵法的玄妙开始,王敏就一直以解迷宫为乐,从泰安、沂蒙一路扫雷过来。他每破解一个,曹王府能吃的老本便少一个。

    “好!太好了!王军师来的正是时候啊!”陈旭高兴至极。宋盟中的有志之士,哪个愿意优势局还受迫!尤其受那个不在此地的曹王的迫!

    “陈军师对王军师望眼欲穿,是因嫌我让他一个人日夜操劳。”林阡虽然智谋已恢复了水平,难免不愧疚他这段时间里给陈旭的重压。

    “是啊是啊……”陈旭说了一半才意识到错误,连忙改口,讪笑:“哪里哪里……”

    “走,喝酒去。”林阡一手牵一个。

    “……”陈旭的晚节!!

    “真不是三碗不过岗了!”林阡赶紧保证。

    

    尽管被林陌“失地存人”,但莒县几乎全落红袄寨之手,盟军的庆功酒自然照摆不误。

    “段姑娘,战前我与你的约定,如今到了履行的时候。”杨妙真到段亦心身前来,举碗相敬,举手投足间俱是一方诸侯气魄。

    “杨姑娘是爽快人。”段亦心展眉,她本来还怕红袄寨对承诺里的“定乾坤”三字咬文嚼字,毕竟这一战还有下文,战无止境。

    “我已排除段姑娘是杀害吴越哥哥的凶手,哪个再有异议,便是与我杨妙真过不去。”杨妙真先前是全世界最反对段亦心的那一个,现在连她都松口了,谁还再指责段亦心?

    楚风月坐在徐辕身后一隅,想到自己就是上一个段亦心,微蹙秀眉,若有所思。

    “多谢杨姑娘澄清……”段亦心话音刚落,瞧出杨妙真脸色有些苍白,身子晃了一晃没站稳,段亦心本能伸手将她扶住。

    谁料杨妙真竟瘫软下来,毫无征兆地晕在了席间!

    “病还没好喝什么酒!”林阡跃入脑海的第一个想法,但当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抱起妙真时,却发现妙真嘴角渗出血来,隐约还泛着黑。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忙唤“军医!”这该不会是……中毒?!

    “段亦心,竟大庭广众下毒,真是好大胆子啊!!”不知是否暗处宵小事先安排的人冲上前来,借题发挥,矛头对准段亦心。

    “造谣光凭嘴的吗。”段亦心一边想据理力争,一边最先望向林阡,他若示意她离开,她立刻就消失。

    “冰释前嫌之时,又是众目睽睽,下毒焉有动机又怎合情理?真要如此蠢笨,当得了金军细作、杀得了新屿夫妇?”林阡在军医赶到之前,果断帮妙真先运功祛毒,与此同时稳住局面,“段姑娘向来帮着我军,出生入死,不是仇人而是恩人,林阡不想再多强调半次。”李全之流休想再将泰安之战“江星衍飞戟射死寨众”的栽赃之事重演,此一时彼一时,有林阡镇在这里,哪怕这话能驳、都无人敢驳。

    是的,这话是能驳的,她段亦心就是故意这样的啊,先得到杨妙真的理解,然后立刻卸磨杀驴,假装她是被栽赃嫁祸,举一反三到吴越事件,然后彻彻底底洗白她自己,这么做是因为她段亦心担心杨妙真不能服众,故而出此下策……可惜,现在小人们却噤若寒蝉,谁能激林阡再多强调半次?

    “我,我没事,不是什么下毒,爆炸时的内伤,伤了心肺稍许,所以才……吐血的……最近,经常如此!”妙真在林阡怀里悠悠醒转,拼尽力气说,帮他稳定了局势之后才又晕厥。

    所幸谷雨及时赶到,妙真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楚风月叹了口气,低声对徐辕说:“你看出来了吗。”

    “什么?”徐辕一愣,还处在局势终于被稳住的宽慰里。

    “局势的稳定,靠你主公从外部威慑,还得有另一个人从内部同化。这位杨姑娘,可不是个普通人啊。”楚风月笑叹,恐怕李全夔王之流都还没看出来,杨妙真早就能服众了,林阡是无人敢驳而杨妙真才是那个不能被驳,“沂蒙三击掌之后,她明明已经和林阡和解,却依然任何事都站在你们的对立面,看似是赌气争风吃醋、无论如何都要和林阡唱反调,格局这般小?我当时还蹊跷,现在懂了,不是这样反复唱黑脸,又怎么能让我和段亦心这样的人轻易被红袄寨接受?顺带着,她自己也在那群杨鞍党、李全党心里抬升成了一个核心、精神象征。”

    “你二人,倒有些惺惺相惜了?”徐辕点头领悟。

    “自愧不如。”楚风月摇头,“她有她的思路,每个环节都得按她的设定来进展,包括林阡也不能扰乱她的规划。我,断然是不行的,总被你拖住计策。”

    “未来山东,风月不出,没人与她争锋。”徐辕微笑揽住风月,交谈几句,又去关心杨妙真情况,虽无性命之忧,但主公迟迟不曾敛起怒容,怪哉……

    “妙真虽然吐过黑血,但前日已经痊愈,不知何故复发,像是药性相克。”谷雨说罢,众人还都不解其意,林阡已经色变怒喝:“谁人给她乱送药?我早说过,长生不老、容颜常驻,全是无稽之谈!!”关心则乱,难免失言,“被我查出哪个跟全真教的厮混,军法伺候!!”

    路成猛然想起了什么,心念一动,手都在颤,杨若熙就在他旁边,察觉到一丝异样,转头来看。

    

    “杨姑娘体内的余毒,还需要主公的内气,一点点地清理出去。”谷雨和闻因一起安顿妙真睡下,对林阡说,她只能治标。

    “我懂。就像八年前吟儿一样,急不得,慢慢来。”林阡站在门口,透过半闭的窗,看了看熟睡的杨妙真,又望向天际,对死去的杨鞍承诺,“有我林阡,妙真定会平安无事、健康长寿。”

    殊不知妙真其实醒着,听到了,隔着窗户只能藏起眼泪:师父,妙真为何不能再早生十年?

    谷雨离开的时候,跟一个微醺之人擦肩,他平和地跟谷雨一笑:“可爱的小军医,你又来了。”

    “……”谷雨脸刷一下红了,见礼完,就跑,“陈军师,您,您好……”

    陈旭清醒后,抓狂:鲁酒……不能喝啊!!!

第1712章 驱虎吞狼,令此攻彼(2)

    莒南,马耆山。

    登绝顶一览众山小,极目远眺,苍冥浩渺,百里外茫茫大海亦可纳入胸襟。

    可惜,万钧之势压顶,终不是人人都能有游目骋怀之心境。

    连日来,林陌督促着尚有余力的麾下兵将们,不分官阶、文武同心、夜以继日地修筑防御工事。

    “此为重中之重。”因林阡终究会发现并转战此地,即便马耆山本就陡险,金军仍不可掉以轻心——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岂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节省口粮,坚守勿出,未雨绸缪,严阵以待。”仙卿也是一样的方针战略,当地盘锐减,夔王府和曹王府抬头不见低头见,

    气氛虽然尴尬,却也趋于友好,地都快没了,还争什么呢。那几日,勠力同心都是真情实意,何况还有黄掴、仆散安贞等人在中间穿针引线?

    林阡的临阵离间,未免也太刻意了!我大金群雄,绝不能教他遂愿!

    “林阡,不会来得太晚。”林陌满心整合出一支完美状态的金军,跟士别三日目瞪口呆的林阡斗——林阡也不会来太早,曹王的迷宫阵类似于结界,海上升明月在转移途中不可能与林阡沟通,到达这人迹罕至的马耆山后,也需花些功夫才能告知林阡所在。不过,三天了,林阡该发现了。

    果然八月廿二,抗金联盟大军压境。

    

    亏得林陌和仙卿都未曾懈怠;林阡自己还没来,确切地说,打莒县的红袄军主力还没来,金兵们就已经倍感棘手——

    来的是从泰安战区抽调而出的袁若,对于他来说,莒县是个难以忘怀之地,两年前他曾和父亲、弟弟一起追随顾震大人走错路,也正是在离此不远的穆陵关弃暗投明归向了主公。此番作为攻打马耆山的先锋,袁若既是休整充足,也是鼓足了劲要杀敌雪恨:“父亲,抗金大业如火如荼,您在天之灵可看得到!”都是新人,谁挫谁锐?抓钩包纲之术施展无遗,林陌麾下的曼陀罗虽武功远高于他,竟也被出奇制胜。

    “看见没,那地方不错,半柱香后将归我所有。一拿下来,便给王军师建个观星台。”郝定扬鞭直指,豪气干云,毕竟莒县是他郝定的主场,前几战被林阡削弱过的仆散安贞、郭阿邻等等完全不是他对手。

    除此之外还有个从胶西战区驰赴的百里飘云,刀狠话不多,在“鹰愁涧”和夔王麾下们打得满身是血,若非洞壑中的白狐、黄狐、野兔、黄鼠狼乱窜、刚好缓冲了一段时间让范殿臣来救他们的命,估计毒气罐、小胖子、完颜江河就都死了——因小见大,这情景像不像现在的金军和林阡?

    不免有人要意外:独当一面的百里飘云离开胶西那那地方谁守?不用金军操心,宋军也有人从西线增补,而且对西线没什么影响,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独孤清绝胡弄玉夫妇。

    

    不管是山东局面,抑或天下大势,已经完全朝林阡一边倒。

    理论上这时候的金军应该全体出动,殊死一搏。

    万事俱备,怎料八月廿三,金帝一道诏书过来,又激出了夔王府和曹王府的裂痕?

    没有,其实那裂痕一直就在——

    先前林阡休战退兵、随后金军转移并脱险,九成为林陌之功,然而林阡一句话,范殿臣就将功劳占了一半。如此一来对于大金群雄而言,到底是谁奉命于危难之间?接下来由谁统帅三军、一言九鼎?——林阡说,不管马耆山牛耆山猪耆山,一山不容二虎,此为二虎竞食之计。

    但仙卿和林陌都是聪明人,势必识破林阡的“离间”,尽一切可能做好各自麾下的思想工作,用以拟合军心,

    所以,要等啊,等“林阡更忌惮范殿臣”的舆论发散,墙里开花墙外香,山东境内的夔王府曹王府燃眉之急都忘了要争功了,身处河南的金帝却被林阡一叶障目。不明所以的一道表彰,像极了夔王府对曹王府的暗撬战果,虽然仙卿本来也没那么卑劣,可谁叫你们前面几次三番抢呢——如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曹王府,如何不被驱使着恨起天火岛来。

    加之,林陌本身确实亟待用这次的功劳求金帝解禁曹王府……谁想又被这个表面客气的仙卿截胡?!

    素来通情达理的曹王府先恼怒、先因私废公,当然就瓦解了金军一团和气一心为公的表象和假象,仆散安贞和黄掴都没办法弥补。

    另一厢,宋盟在马耆山之战中胜多败少,败给的还大半是范殿臣,素来就不通情达理的夔王府,会让步?

    这,便是“驱虎吞狼”、令此攻彼。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不合作的两路,不如一路。金军对林阡,武斗赢不了,还一如既往内伐,想缩聚却缩而不聚。莒县好不容易失地存人,如今这马耆山眼看着要丢人——别说原先期待的女真铁骑王者归来了,能不死就不错了。

    

    “先前我只道,沂蒙和青潍那些高手是半个天火岛,范殿臣带来的高手是另外半个岛,现在才知错了。”当百里飘云久攻不下,林阡亲自来啃鹰愁涧这块硬骨头,奈何和范殿臣从天明战到天黑也没分胜负,回营后免不了要说,夔王府是真的强,“沂蒙和青潍的那些,和范殿臣带来的高手们,加起来才是半个天火岛,他自己,才是另外那半个。”

    八月十九的莒县城外,从天而降的金云黑云紫云火云可不是雷声大雨点小,排场对应着对方呼风唤雨驱雷掣电的本事——范殿臣一人就可以自成阵法,且五花八门可以从北斗七星到五行八卦任意切换,林阡跟他打的时候,只觉身侧流光闪烁,时而剑网,时而刀林,时而箭雨,星罗密布,纵横交错,

    细细观望,仿佛余相濡、双头怪、完颜江河、毒气罐、一穿三……不计其数的高手都在、轮换着跟林阡打,每几回合换一个新技能,永远想不到下一个换出的是谁。若说金军高手有爆发,有控场,有辅助,那范殿臣就是可攻可守,全职高手,玩转了天火岛其余高手的所有绝招!

    更何况他本身内力就在战狼之上,接近肖逝。

    所以具体来说,他一个人就像一个双将,一半是他,另一半随时随地换成天火岛的另外一个……

    “强,太强了。”林阡一边裹伤一边赞不绝口。

第1712章 驱虎吞狼,令此攻彼(3)

    切换自如的战技,高亢激越的节奏,空前强大的杀伤,教每一个旁观此战的高手都惊撼,天火岛岛主果然是王者。

    他范殿臣没有一件专属兵器,因他对麾下们的随便一件都能驾驭,且游刃有余。每种外招都与内功的相性极佳,故而在炫酷地施展岛内其它高手的绝技之际,他的个人风格亦强烈无比。即便是一把暗器出手,都能给人身心颤抖之感,经久不衰。

    所以……过去那个拿起刀就是刀王、拿起剑就是剑圣的渊声……回来了?!

    “强,太强了。”林阡人前赞不绝口,背后却乐不可支,这样的挑战真是前所未见!

    “主公,伤势要紧吗?”陈旭关心地问,一时没多想。

    “盟王,人都走了,还要继续演吗。”同在帅帐,正忙着手绘迷宫地图的王敏,探头来看,咦,不是已经散会了吗。

    “啊?”陈旭这才恢复理智,摇扇,琢磨,“主公,原是故意让着范殿臣的?”

    不太像啊。陈旭蹙眉,想那范殿臣给自己的感觉比战狼还难对付,因为他不仅强而且丰富多彩变化多端,就好像,他已经和天火岛的居民、土壤、海水都融为一体了。当然了,比战狼强也不奇怪,几十年偏居海外清心寡欲的范殿臣,武功秘籍参透了不知几多部;不像战狼,永远生活在凶险的敌营。

    “对于盟王来说,那不过是个兼具强度和趣味性的敌人而已。”王敏放下图、站起身来,笑,“范岛主确实变幻莫测,不过,盟王的饮恨刀,对付万变,以不变相应即可。”

    所以,林阡是故意和范殿臣打得这么胶着还挨了一刀鲜血淋漓地回来,为的就是给夔王府一种错觉:范殿臣是凭真本事能打林阡的,那么林陌一无名,二无实,凭什么来跟我们争功、对我们不满?

    为了驱狼吞虎能实现,林阡的连续剧一直就没停演;戏要演全套,放水也不能放太多,所以范殿臣离场时也被林阡内力震得吐血。

    “原来如此。”陈旭不是没王敏聪明,而是有点难以置信,主公能这么聪明的吗!

    又惊又喜,那个英明神武的主公,总算回来了!

    “主公洞察人性、神机妙算。算到曹王府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心态,算到夔王府小人得志便猖狂的嘴脸,算到金帝一定会为了鼓舞士气和体现价值而论功行赏,无意间却挑起政斗。”陈旭喜不自禁。

    “其实,还多亏他们本来就有隔阂,我这叫苍蝇不叮无缝蛋。”林阡埋头吃起莒县特产扇贝,没错这个先登的赏赐要给自己。

    “主公,您……不是苍蝇。”陈旭无语……这人真是经不起夸!一身莽夫气概!

    

    莽夫说的话没错,苍蝇不叮无缝蛋。眼下,曹王和夔王本就有隙,必然可能在与外敌斗勇的同时与内部政敌斗智——

    范殿臣离开天火岛到中土,是夔王府机密中的机密,饶是海上升明月也不可能探到这情报,所以林阡和陈旭战前没能计算这个“敌方变数”——但曹王府当然也没想到!一来二去,夔王府没让曹王府在青潍之战的末尾完全吞功,从而打破了战狼和林陌复燃曹王府的既定计划。战狼林陌与他们的裂痕定然拉大,不予原谅。

    而战狼和林陌从“唤醒军心解困”到“利用迷宫转移”,都是林阡和陈旭战前没能计算的另一个“敌方变数”——夔王府也一样,到莒县被围城时才反应过来!“曹王的那个驸马,是真的阴险狡诈……”仙卿满头大汗。一开始夔王有个算无遗策的仙卿,又有睥睨群雄的天火岛高手,逐鹿天下本来是势在必得的,不想却在不合适的时机出手从而被那个名叫林阡的战鬼赶尽杀绝,但从结果追溯到前因,仙卿更惊异地发现,时机之所以不合适,根源于“林陌率领西线曹王府自戕”。曾经谨小慎微生怕金帝发现自己是元凶的夔王,是因为“曹王及其驸马都已被林阡打倒,完颜匡吴曦之流还没站得起来就被凤箫吟推翻”才放心大胆走到了阵前。发生在山东的一切令夔王激动过和高兴过的事,都是林陌自戕送的!林陌自戕是为了什么,一来,要让世人看见曹王府被针对被排挤的代价,其二,削弱夔王府,倒逼完颜璟,从而水到渠成地复燃!自戕,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欠他兄弟俩的吗!”数十年韬光养晦、厚积薄发的夔王府,是被林陌激出、林阡打出站到了台前,而蹦跶的过程中才刚露脸就被林阡削了光头、又被林陌伺机捡漏。八月十九那晚,仆散安贞、黄掴、薛清越等人接二连三地搭救桓端,既是给金军的同仇敌忾穿针引线,也是为曹王的趁虚归位铺设台阶——

    夔王卫王先摒弃前嫌迎接曹王回来了,那金帝不是顺杆爬吗,决计会勉为其难地接受各位爱卿的建议、从善如流、既往不咎地宽恕曹王府的忤逆行为啊!

    由于触及切身利益,加上曹王府先不识抬举,夔王当然将曹王府列为第一敌人!

    

    “薛清越你这废物!”雷厉风行的范殿臣,差点才到莒县就砍了薛清越,本就有灵犀事件的罪责在身,放桓端进城给曹王便宜罪加一等,若非完颜江河等人求情说大敌当前不可斩大将,范殿臣都不会同意留着他戴罪立功。

    当初在沂蒙,曹王和夔王“非此即彼”的情况下,夔王或许还要感激林阡在此时施展“驱虎吞狼”;但此刻,曹王和夔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情况下,夔王若继续争功,对金帝强调说我没有对曹王摒弃前嫌,那么“驱虎吞狼”稳赢,林阡胜;夔王若懂事让一步,“驱虎吞狼”落败,就是林陌和曹王胜。

    无论怎样,夔王都是要输的架势,现在的夔王也笃定了不会让步,那又怎可以不为夔王府谋一条出路?!仙卿沉淀了许久,终于按林阡稳赢的思路祭出后招:“我们,也该对林阡驱虎吞狼了。”

    “我这就去联络石硅。”薛清越当即请缨。他明白,仙卿从以“杨代寨主”称呼杨宋贤开始,就在备石硅这颗棋子,莒县曾也是石硅的主场。

    “其实,最重要的棋子,不是石硅吧。”范殿臣看着薛清越风尘仆仆的背影,余光扫及仙卿,仙卿笑:“岛主,您不在此地,反而最懂。”

    石硅的死穴是金宋之分,怎会对“杨代寨主”最在意呢。

    

    八月廿四,杨宋贤见缝插针在莒县城中闲逛,准备给远在临安的妻子补个生辰礼物,市集上和一个步履蹒跚的老汉擦肩而过,不由得一愣:

    “鞍哥?!”

    本已天人永隔,谁知在这始料未及的时间地点,重逢这尘满面鬓如霜纵使相逢应不识的老大哥!

第1713章 兴也勃焉,亡也忽焉(1)

    林阡利用金帝、夔王、曹王三者心理实施“驱狼吞虎”,虽然仙卿、林陌很快反应过来,但都已控制不住马耆山金军的分崩离析;

    仙卿只能按林阡稳赢来谋划对策,将心思完全对准了抗金联盟,铺垫起可以在大战结束后助夔王逃出生天的阴谋,却未想,他错了,林阡并不是稳赢的!

    林阡这条势要对山东金军灭顶的毒计,眼看是从河南生效,那就最易从河南失效——武斗拙劣的十八(谐)路诸侯,内部政治斗争哪个是等闲?当林陌和仙卿都焦头烂额,那个名叫完颜匡的老滑头,既是为他自己谋算,也愿对曹王府投桃报李,故而在金帝耳边吹起了风。

    并且,为了掩饰自己早已和战狼私下沟通过,完颜匡这阵风是不露痕迹、潜移默化地吹的。

    先是有意无意地把金帝带到山东与河南的“边境”,趁金帝远望那里的满目疮痍暗自垂泪时,忽然指着一座新修的庙宇第一步对他吹风:“那是什么。”

    蹒跚、小心地扶着金帝一起过去,只见那庙宇的牌匾上赫然四个大字“束将军庙”,还有零星几个百姓向那烟气缭绕的香火磕头,没注意到、也不可能认出微服出巡的完颜璟。

    南行数里,又有相似情况,竟把束乾坤当成关羽那样的神拜祭。

    “哪个束将军?”金帝还真以为是几百年前的什么武圣呢。

    “是束乾坤束将军啊!爱民如子,忠君报国,不愿受林匪之辱而甘愿断头!”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以讹传讹、张冠李戴的故事。

    由于习惯性地猜忌曹王,完颜璟难免听得怒火中烧:“定是战狼那妄人恶意造神,想要满足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攥紧了拳,“呵,他不知道,过分的捧高一定会被反噬,朕回去立刻就……”

    “圣上……”完颜匡见四下无人,忽然抢上一步,跪伏在地,压低声音,“匡斗胆直谏,束乾坤是民众自发神化!之所以会如此,并非他本人值得追捧,而是民众对圣上不满而不敢说出口的泄愤!而向民众们曲解了圣上意思的执行者,不是旁人,正是夔王卫王和那帮来历不明的所谓潞王府高手,漠视百姓,铲除异己,鸠占鹊巢,尸位素餐。”

    正在气头上的完颜璟,万万想不到完颜匡会说出这么一句犯上的话,犯上却又警醒,蓦地被惊出一身冷汗,转身踉跄,三魂丢了七魄:“撒速,朕排挤贤能,任由小人当道,亲手给自己和大金,掘了如今这般难以收拾的坟墓!”

    “圣上言重,还来得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若不是山东之战警示,匡也看不出,原来夔王和卫王才是奸恶、逼着曹王府的忠臣都成了妄人。试想,整整一个曹王府,被圣上问责、治罪、追杀,这么长时间了,可除了楚风月那个叛徒之外,愣是一个都没有投降林阡啊!林阡他,也不需要那么多细作,圣上,您说是吗。”完颜匡曾是从早到晚在完颜璟面前说曹王有自立之心的人,潜意识里早就被完颜璟纳入了同一阵线,此刻完颜匡给曹王说话,当然会很容易地说进完颜璟心坎里。

    “朕,竟是这般糊涂的么?”这时完颜璟却淡淡掷出一句,听不出到底是醒悟了在自嘲,还是虽醒悟却在冷笑、反问?

    “圣上可曾觉得,自从圣上把几位娘娘送回中都,许多时候,精神都清爽了些?”完颜匡不紧不慢地给他找回面子,继续吹第二道风,意思是说,您当时做出那个浑噩的决定,是因为有几个娘娘在。

    为美色耽误?错,完颜匡欲言又止的更深一层意思是……那几个娘娘里,有人是内鬼、在害皇上您精神恍惚啊!

    去年邓唐曹、豫、郢三王府内斗同期,完颜璟就莫名中毒差点一命呜呼,虽然一开始矛头指向了林阡的死忠何慧如,但很快被薛焕和太医查出那毒药与御膳房的点心相关,猜测不胫而走,一时间后宫的李妃、贾氏、范氏人人自危。待到年初香林山事件曹王病危相告,有关“范氏是那个要对朕行凶的歹人安插在朕身边的眼线”的念头在金帝心中深种。可后来,这个念头却因为柴婧姿对自己弃如敝履、当自己染上肺病范氏还不离不弃而动摇,终极原因还是因为完颜璟不完全相信曹王啊……再后来,阴霾的金帝因为怀疑完颜匡居然也是个狐狸而再次怀疑范氏,再再后来,阳光的金帝又因为信任完颜匡果然是个忠臣而再次信任她……

    这一刻,那么巧,是完颜匡在暗暗地质疑起她,并且与当初曹王奄奄一息给的话严丝合缝!

    回溯起来,自从把范氏送走后,完颜璟真的是连肺病都好了不少!

    “撒速,你说得对。”完颜璟却还阴沉着脸,“然而,朕不能完全让曹王府如愿。如此,岂不是纵容忤逆?”服输,认错,那和禅位有什么两样?!

    “圣上,‘仁慈’‘宽恕’以及‘约法三章’即可。”完颜匡赶紧出谋划策,第三步吹风。

    “朕自有打算。”完颜璟蹙眉,不置可否。

    

    林阡的驱狼吞虎之计终究因为金帝的告辞而告吹。

    现实残酷:用不着夔王懂事退一步海阔天空了,金帝主动放下身段迎曹王府归位,扮猪的夔王卫王安敢不从?

    曹王府绝非窃国奸贼,个别妄人乖张跋扈,西线对朕不敬之罪,朕念万民,既往不咎,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务必戴罪立功救大金于水火——这道圣谕,既对林阡釜底抽薪,也在民间和军中赚了一大把声望,更还道德绑架着曹王府不得篡权。

    “圣上英明。”“圣上宽仁!”黄掴、仆散安贞、完颜承晖等等,俱是久旱逢甘霖,闻讯时簇拥着林陌又高兴又感激。

    七月才兴于青潍的夔王府,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红花又褪成了绿叶?夔王如何肯答应。数十年前也是在这山东,他曾绝望嘶吼“如果不是完颜永琏,这些军功,都是我的,我的!”历史重演,他想一统天下的野心,还是、永远被那个理想一致的高山挡着吗:“这数十年的经营,都白费了……”

    而就在前几日,最该防着完颜匡的关头,仙卿却在满心计算着林阡——这才刚把对付林阡的狠招放出去啊,眼看着覆水难收了!

    当然了林阡应该比他还要郁闷、有压力,一方面驱狼吞虎的计策功亏一篑,一方面还得被仙卿寄予厚望“所幸林阡可以多面拒敌,王爷,还有机会。”

    “不错,就算林阡和红袄寨没裂痕,还有‘阡陌之伤’可利用。”范殿臣沉稳微笑,杀机深藏不露。

    “是了。我有殿臣,还有仙卿。”夔王终于又坚定,拉起一左一右一文一武的手。

    

    沂蒙的“卫王积极期”、青潍的“夔王上位期”末了,居然紧承着的就是“曹王复燃期”!眼下,确实是林阡设想过的最差的山东大局:盟军要和曹王府、李全、天火岛陷入“胶着”。

    不得不叹,金帝这道诏书下得太过及时,直接给金军注入一股活力——夔王卫王表面上都是喜圣上之喜、仇圣上之仇的“猪”,听闻圣上不惜屈尊,当然愿意一致对外,短期内,他们不敢再把曹王挤出局或暗地抢功,即便内斗也是在战场上相互激励,如此,会彼此传播积极竞争的正能量……

    “主公!”陈旭匆匆来找林阡时,以为林阡很郁闷,很有压力,谁料,那莽夫一边吃着莒县特产煎饼,一边凭栏欣赏着烽火大幅从西烧向东。

第1713章 兴也勃焉,亡也忽焉(2)

    “陈军师,在叹什么?”林阡吃饱喝足,回头看向陈旭。

    “叹,总算体会到了诸葛亮的苦。”陈旭驻足,“魏帝重新启用了司马懿——曹王府要结束投闲置散了。”

    “哈哈。都怪夔王府太弱。”明知下面是苦战,林阡居然还大笑,“也好,金军全被吸引到我这儿,吟儿那边就完全轻松了。”

    陈旭一愣,恍然,哑口,难怪主公这么享受烽火的东移!原来是满足于“如此就确保了西线无压力”……

    当然哑口,这口狗粮实在太苦,主公和主母却实打实地塞了他一嘴。主公的一言一行都在透露,温暖不是每天腻在一起才有,相爱之人相隔万里仍然彼此挂念。

    “主公,金军羸弱,终究活着,西线虽稳定,东线仍动荡……您,当真不遗憾?”陈旭关切地问。

    “起先倒是也有。不过,转念一想,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甚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林阡告诉陈旭,更大的那张棋盘,“昔年在惜盐谷中,轻舟与我论势时曾提及,‘大蒙古国’可能也对华夏虎视眈眈。据此轻舟给了我两条忠告,其一,金宋若是难分胜负就勿要互耗到底,其二,切忌在分出胜负但还差一口气时、满腔热血地联合蒙古将金朝彻底吞灭。”

    “前些年,主公一直按照柏军师的劝告‘徐图进取’,可惜后来宋廷冒进、举国来袭、反而将盟军卷入和拖累。从开禧北伐发起开始,直到主公在定西入魔失踪,整个金宋都互耗得太狠,完全触犯了柏军师的第一条。”陈旭领悟,“总算主公熬过了那场入魔的灾劫,归来后武功更上层楼以至于睥睨天下,不过,这场山东之战看似所向披靡,却表现出了一种要触犯柏军师第二条的趋势——就算不会联蒙灭金,至少也完全忽略了蒙古的存在。”

    “正是如此。近来吟儿与那群蒙古武士的接触颇多。”林阡蹙眉,其实这些天来,短刀谷周边也是风起云涌,要说完全没压力了也不可能,“山东此地,我虽对金军始终差那么一口气,却也被他们的顽抗提醒、回忆起了‘蒙古在侧’、反思接下来的战斗是否要加一个变数,如此才能把差的这一口气捋顺?想到这里,遗憾之外又多了一丝庆幸。”

    “柏军师、天衍门虽然不可能公开宣扬他们所掌握的天机,世人却早已有风传,说开禧三年结束之前,只要主公与林陌并存于世,那么天命就是变数无穷的、任何一个先知都不能下定论的。而柏军师和天衍门对话时所说的‘某人’,极有可能就是大蒙古国的领袖铁木真。所以,主公自然不会冒着两败俱伤被其渔翁得利的风险对林陌赶尽杀绝。”陈旭点头。

    “命运之说,我不相信。但轻舟的眼界,必然高远。”林阡想起柏轻舟和天衍门七曜对话,分明耳畔,却都作古,难免也有些伤怀。缓得一缓,拍了拍陈旭肩膀,转身离开这风口,“莒县可能会胶着很长一段时间,一来缓缓我的盟主,二来提防蒙古捡漏,三来给红袄寨修兵,一举数得。”

    陈旭又被一盆狗粮从头浇到脚,继续哑口,继而一愣,红袄寨修兵的重要性,也能和第二点并列?

    

    能!红袄寨苦尽甘来,昔日的杨二当家,他复活回来了!纵连林阡事先都没想到会有这般天大的惊喜。

    但包括陈旭以内的盟军全都不知情,是因杨宋贤、林阡、谷雨、妙真一起商量后决定暂时瞒着众人——初见杨鞍时,他满头白发,眼神空洞,精神萎靡,明显受过极大的创伤或侮辱,并不是红袄寨会感到惊喜的杨二当家而是会使他们受到惊吓的哪里来的疯子。

    好在,谷雨看过后说情况只是暂时的,杨鞍应该只是受了强烈刺激才会神志不清,也不排除他曾接触过昔年捞月教在周边残存的寒毒。

    “可怜的鞍哥,恐怕是因为泰安有迷宫才侥幸存活,却食不果腹地在那虚空阵法里独行了那许久?!茫茫然不知终点,不知日夜,不知死活……”杨宋贤倍感焦虑,从杨鞍的几句呓语里,听出一二有关他的经历。阵法救了杨鞍的命,却也抽了杨鞍的魂,这正好能解释他为什么失踪于泰安却复出于莒县。

    “先不见外人也好。相信他自己也不愿麾下们看到他落魄的样子。”林阡同意了谷雨的“静心休养”建议。

    如她所言,这日林阡再去见杨鞍时,发现他较前日明显有了好转,才刚走进那僻静庭院,便见他抱着妙真痛哭不已,一直在捶胸“怎能教你受累!”

    “鞍哥,已然大好?”林阡喜不自禁,当即冲上前去。

    杨鞍闻言转头,又惊又喜又是伤感,也想冲过来却一瘸一拐,宋贤一边微笑看林阡先将杨鞍扶抱,一边对林阡解释说:“精神虽好,腿脚还不利索,再过几日回去。”

    “胜南!多谢你!我闻知山东已是我军天下,差点就激动地晕过去,哈哈,我的最后一个记忆,还停在我军燃眉之急……哈哈哈哈,好,好!”杨鞍拍打着林阡后背,情不受控、手足抽动、嘴角都在抽搐,“真的好,胜南你太无敌!”

    “鞍哥……我……”林阡虽然欣慰于不负所托,到底不是完全问心无愧,叹了口气,转身看妙真,“没能保护好妙真,实在愧对鞍哥。”

    “不是你的错!胜南!我知道,是那个居心叵测、吃里扒外的江星衍所害!若被我再看到他,必将他抽筋扒皮泄愤!”

    

    即使在病中的杨鞍都能对江星衍恶言相向,又何况神志清醒的、甚至目睹了杨妙真被江星衍炸伤的杨鞍旧部?这段日子以来,渐渐将杨妙真视为主上的他们,私下都没少抱怨江星衍。

    百里飘云带新婚妻子逛市集,三步一小停五步一大停,煎饼铺子里正欣赏着她大快朵颐,却又听到相邻酒馆里几个兵士骂江星衍,真是吃饱了撑的,飘云正欲分辨,忽然不远处面馆的角落里有一个粗重的呼吸微微一滞,飘云循声而去,那声音的主人是位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看不见面容,明明面还没有上,却就已准备离开。火急火燎的样子,勾起了飘云的回忆。

    “灵犀,我给你买了十个,你就在这里吃,等我去去就回。”飘云交代完,立刻跟上去。

第1714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1)

    即便斗笠的边沿纱布厚重、暌违数日身材也有所消瘦,那人姓甚名谁,还是能从他的举止细节被百里飘云很快分辨。尾随数步,飘云愈发认定心中所想。

    百折千回直到远离人烟,飘云方才与他一后一前地停顿,那人显然也早就听见了有人跟踪,直到这僻远的山深处才终于转身亮枪,全副武装的样子像极了刺猬,却在那一瞬因为发现来者是飘云,仓促间他身上刺全都软化,于是乎满身都成了破绽。

    “果然是你。”与那人的吃惊、隐忍、惊慌、痛苦形成鲜明对比,飘云只有喜不自禁这一个心情,“星衍你上哪儿去了!我们……”

    上次的二人交心尚处林阡与国安用见面之前,星衍口口声声说主公不能体恤下属所以宋盟不值得呆,后来他们一起旁听林、国二人对质,星衍发现林阡原来珍视着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满心感动,发誓肝脑涂地也要为他捉拿内鬼。当时当地,天火岛人一旦逃脱,他二话不说奋不顾身地就冲上前去,从此踏上了一条暗中缉拿李全的雪耻之路。养伤期间更是不告而别,留给飘云的字条上写:主公空口无凭,江星衍回归必当有功。

    雪耻之路?不归路!江星衍怎会知道,天火岛人的逃脱是林阡预定的缉拿李全计划……画蛇添足的江星衍啊!飘云看见那张字条为时已晚,穆陵关的两路冲撞已经发生……

    此刻,斗笠下的男人苦叹了一声:“飘云……”果然江星衍本人。

    他想说,真可惜,我江星衍是个灾星,总给主公惹祸,给你和姜蓟添乱,给周围人带来厄运,我……当真不敢再回去了……

    刚要启齿,原已暂停的枪蓦然疾刺,话音也兀自变得狠厉,狠厉却颤抖:“你出卖我?!”

    飘云完全没有防备,自己也还话音未落,忽然间就脑后面前同时生风,情知不妙,预感到背后应是自己人,急忙以劝架的手法,挥砍大刀将双方拆分:“有话好说!”尽管后发,武功高强,必然先至。刀光凛凛,杀气腾腾——飘云之所以出杀招,也完全是被双方的火力给逼出来的!双方实力,都不容小觑!

    “同这叛徒有何好说!”背后那个起先鬼祟、终于决意出手的自己人,居然不是山东红袄寨的土著,而是……

    “路成?”飘云一怔,若单纯是红袄寨来兴师问罪,飘云还可以搬出主公来晓之以理,可眼下,红袄寨和盟军的十几个兵士是一起被路成带引而来,想要给杨妙真报仇雪恨?来不及想那么多了,飘云赶紧再回头对江星衍劝说:“星衍,主公从始至终没有放弃你!没有称呼过你为叛徒!”后半句当然是提醒盟军里的十三翼。

    “可别人不听啊!”江星衍大怒喝断,不用看也知道表情是多狰狞。

    几乎同时,路成也是出离愤怒,一把快剑随心行动,斩敌如端长锯削竹:“谁还信你!主公不放弃,可你自己不争气!江星衍,你可知你有多可恨,穆陵关前,本可成为主公利剑的你,一记绝杀刺在了主公胸口!”

    “他害了鞍哥,害了妙真……”“岂止,前前后后害了我们红袄寨多少人。”“可先前主公和天骄为他作保,他作奸犯科都是被人栽赃嫁祸,如何能够……”“你能保证他一次无辜、次次都是无辜?”旁观的你一言我一语,红袄寨和盟军的声音混在一起,就像他们的体系,怕是也已经水乳(谐)交融了。

    江星衍原还当笑话听,终敌不过有人说:“就算他是无辜的,也该死了!他是祸根,太碍事了!”

    有些话,自己讲出来是自嘲,别人讲出来,是死穴。

    呵呵,形势变了,主公需要和红袄寨共融,容不下我了,我江星衍是阻碍,是累赘,该丢弃,该敷衍,错有错着,一了百了!

    “好一个抗金联盟啊!”江星衍一腔激情瞬然支离破碎,猛地一枪横扫千军,把想打的不想打的一起拖下了水,

    那当中有两个还是十三翼中人,不忍江星衍以寡敌众,表面迎战暗中却在止兵戈,如此,局面才不至于完全失控。那又如何?难改场面激烈,片刻就已见血。

    飘云穿梭其中既要阻此杀彼、又要挡彼击此,累得疲惫不堪,好不容易有喘息之机,又想到“乱子切不可扩散,以防被敌人见缝插针”,赶紧加大了速力意欲制伏他们全部,首先就要对最急躁的江星衍釜底抽薪:“星衍住手,大家住手,回去再说,先见过主公,由他定夺!”不管是刀法、智谋还是魄力,飘云都已显现出单凭一人稳住乱局的能才。

    可惜百密一疏,飘云熟悉路成以为他好说话,却低估了杨妙真在他心中的地位——星衍才刚有些收敛,路成还不依不挠,刷一声一剑猛袭过去,星衍无防御的手臂顿时鲜血淋漓。星衍吃痛,“啊”一声“我要你十倍奉还”,飘云离得最近当然要给路成抵着,不察暗处早埋伏了一支飞戟,对他脖颈瞄准了多时。

    这飞戟,是仿照江星衍贴身武器做的。故技重施,屡试不爽。飘云觉察到时,苦于分身乏术,只道是天注定要他丧命于宵小之手……

    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娇喝迅猛插入这险象环生的战局,应声而来从天而降一大片落花,纷纷扬扬将远近几丈地方都笼盖。

    飘云被那只熟悉的纤手拉出战团,余光扫及,路成等人还在落花印里团团转,发射飞戟之人却已神速撤离。

    来人正是灵犀,她的“幻梦诀”平日是厉害的轻功,结合落花印的释放就成了逃生之技。不战而逃,全因飘云性命之忧。

    “好像是……大猴叔叔。”灵犀蹙眉,依稀认得那人。

    “前次交战,我见过他!”十三翼也有人见过,那人身材特别、一腿长一腿短,应该和灵犀在天火岛的地位类似,属于下层死士,武功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才会对灵犀避战。

    飘云心念一动:天火岛人!这么巧吗?只怕……是一直跟踪着星衍!

    还有,那人明明可以做到来无影去无踪,为何偏偏留了个特征明显的背影?原来如此啊,那人的任务有二,进可夺我性命,退能将星衍置入又一场跳进黄河洗不清的灾难。

    “星衍,听我……”飘云刚想说话,突然无语凝噎。那个名叫江星衍的少年,明明还没有走为何却感觉越来越远——

    

    弥散的落花在狂风中飘荡,不知何时,那少年的斗笠已被吹开,映入飘云眼帘的是一张何其陌生却绝对不会错的脸。

    绝对不会错,他是星衍,

    陌生……

    穆陵关前的爆炸,身为副车的杨妙真尚能脸上留疤,被李全授意“江星衍断不可留”的星衍,怎可能不容颜尽毁!

    “飘云!他引外贼入莒,不处决不足以平愤!”路成等人因灵犀在场而不敢妄动。

    “什么外贼!我就是外贼,轮得到你来处决!这小人当道的宋盟,不呆也罢!”江星衍恶狠狠地一笑,转身就朝山间的寒潭里跳,那一眼的狠绝,飘云一生都忘不了,“江星衍若能重活,连日之辱,必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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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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