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南宋风烟路TXT下载南宋风烟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南宋风烟路全文阅读

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14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2)

    “星衍!”飘云完全想不到星衍会这般刚烈说跳便跳,江星衍你恨李全你厌憎红袄寨可以理解,凭何对我对十三翼也“士可杀不可辱”?因为始料未及,终是慢了一步,扑到潭边没拉得住,只被溅起的水花浇了一身凉彻身心,纵然痛苦,飘云想都不想就跟着跳下去想把星衍再捞回来。

    瀑布从山顶跌落到此形成寒潭,跃入其中虽然不一定死,但却必然冰冷刺骨。半晌后江星衍的声音还在回荡,说他化为厉鬼也会缠着红袄寨和盟军算账,那声音和哗哗的瀑布水声一起震荡着飘云的心,可是,江星衍你人去哪里了,为何我潜下去一次次都找不着你!!

    他对星衍真是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何时起你连主公都不信了,宁死都不肯回来……可平心而论,如果换作自己,饱受冤屈还面容损毁,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回来又遭此变,俨然也会大受刺激反目成仇——是的,星衍都已经出现在莒县了,星衍是鼓足勇气、又一次排除万难回来的!却一次比一次受伤——这么不巧,先遇上的是一群不可理喻之人!

    “也可能没死。”路成也派了几个部下下去捞,飘云是想捞人,他们是想捞尸。

    飘云重回岸上,本已筋疲力尽,听罢大为光火,忍不住发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脾气:“路成你糊涂,误了主公大事!江星衍是主公看重!”

    路成一怔,回过头来:“怎么会,主公恨他恨得不得了,你没看到主公对妙真受伤的自责……”

    飘云正待再去寻,蓦然胸口奇堵,原来这就是星衍走的理由吗,路成比自己更能代表主公!毕竟,同为短刀谷将二代,路成又不用像飘云那样常年在外打仗,接触主公的机会更多。

    所以星衍认定,此一时彼一时,刘二祖国安用握手,下一步就是李全杨妙真握手,主公不会再接纳一个可能影响共融的祸根了。于是,心乱如麻的星衍,在这条纠结的回归之路上,行百里路半九十……

    “错。主公是恨得不得了,但这个恨,是遗憾他没能在穆陵关阻止爆炸,否则妙真会没事、星衍也早回来了!”飘云将路成说得脸色一变,却忽然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恐是被冰水伤了肺。强撑着还想下水找,却眼前一黑后面的事情再也不知道了。

    

    醒来的第一刻,头都用不着动,就直接映入眼帘一张俏脸,一边坐在他榻旁从上往下地望着他笑“你醒啦”一边吃着左手饼一边喝着右手药。他一定是被饼屑给砸醒的,一定是!

    “灵犀。”他微笑,看向她右手的药,那是生死符的非特效药——自从胶西天火岛大批倒戈事件发生后,林阡的军医团就和茵子的风清门合作在调制解药,之所以从西线调来胡弄玉也是为了进一步减缓天火岛人的痛苦。这是盟军对降将的承诺,是盟军完全安定的基础,亦是捣毁夔王府的筹码。当然了,为了安全起见,在还没完全制备好解药的当下,这件事的进程对绝大部分人都保密,飘云也是只知一二。

    “跟着我,你受苦了。”这一刻飘云望着灵犀,油然而生怜惜之意。在断了天火岛的解药以后,灵犀的生死符过几日就会发作一次,所幸自身内力越高之人受的苦也就越小,一旦接受了宋盟的药,她的缓释也比旁人要更快。这样才好,他喜欢看见她无忧无虑地笑。

    “不苦,好吃!”煎饼塞满嘴、脸上鼓起来两坨肉的时候,这姑娘还这么好看,也真是奇了……

    他一愣,总算想起前因后果:“为什么追到山上来,我好像要你在原地等我?别乱走的?”

    “我……我吃了十个,还想吃,可身上又没带钱,便去寻你了,刚好看见熟人……”灵犀苦兮兮地回忆。

    “下不为例,灵犀。”他忽然有点后怕,他本该与灵犀形影不离才对,万一天火岛对她这个落单的叛徒寻仇?!

    该庆幸吧,天火岛潜入莒县,更大的目标是我和星衍。庆幸?怎能说庆幸。星衍是我最好的兄弟啊,可他决绝跳下死路的一瞬,连我的话都不听……

    对于星衍的生死,飘云不是不关心,而是不敢问。他也怕灵犀大快朵颐的中途漫不经心地讲一句,那个曾经美好的少年是怎样死无全尸。

    眼眶一热,险些落泪。

    

    江星衍,一直没找到尸体。

    跳下寒潭前他说“若能重活”,才给了关心他的人们一丝希冀。

    关心他的人,不剩多少,可偏偏那当中有个再重要不过的林阡!闻讯后林阡冷笑:“好啊那等你来,江星衍你可别食言、有种跳没种活!”

    路成心惊胆战,原来他读错和放大了主公的意思吗!当然懊恼,本来就因为求助全真教、触犯主公禁忌而心惊,原想着把江星衍抓来伏法立个功,谁知弄巧成拙!

    主公虽然没说什么,但路成懂察言观色,心知不妙,短刀谷将二代里,怕是他最黯淡了。

    心中郁积,独自去城中酒肆喝闷酒,下楼时与一个正在上楼的半熟身影擦肩而过,微醺的他一惊,回身一把抓住那道人衣领,语无伦次:“我,我认得你,你是那个……全真七子的谁,上次我就是托人找的你,给开的什么药,你害死妙真,害死我了!”

    “善人,请借一步说话。”那道人看左右无人注意,将路成悄悄拉到了一隅包厢。

    

    对于江星衍的失踪,多数人虽不关心,也只是事不关己,而并非幸灾乐祸。少数人是解气解恨,譬如杨鞍杨妙真的心腹。却有一人,欣喜若狂,正是上回穆陵关爆炸后死里逃生拥趸锐减的李全。

    做贼心虚的李全,在大金即将覆亡之际曾芒刺在背。怕黄掴被捕后出卖自己,怕江星衍重现、给自己致命一击。是的,李虎啸之流在青潍金军的案底太多,江星衍又是一门心思要锤死自己,对于李全而言,江星衍一日不死,一日是埋在世上对付自己的一颗雷。

    结果,江星衍是重现了,可路成追着江星衍不依不挠逼死了他,闻讯后李全兴奋极了,哈哈,江星衍确实是一颗雷,到底是林阡炸我,还是我炸林阡呢?!

    得意却是短暂的,也是不能忘形的——后顾之忧虽解除,前途已经不再有,本就有个杨宋贤堵着路,莒县拉锯了数战以后,李全担心自己在红袄寨的地位会不会连郝定都不如。

    近来死忠匮乏,李全即便和夔王合作,都仅限于一些煽风点火的小事,很难再论大势,直到这天,夔王那个泥菩萨终于安顿了下来——

    夔王麾下大部分天火岛人对海上升明月都已是熟脸,所以,此番与李全当面议大事的是个新人,李全只知她代号素心,装成在城中酒肆卖唱。

    “还有(希望)吗。”事实上,摸打滚爬到现在,眼看着多方合作都不能斗林阡,李全已经动了放弃的念头。

    “有,才刚刚开始啊。”那个叫素心的女子转过身来,虽作乔装,掩不住的窈窕多姿。

第1714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3)

    这两日,雷霆之怒的林阡责令追查将江星衍逼上绝路的天火岛余孽,于是海上升明月的熟脸们人人自危,反倒做了素心这个新面孔的挡箭牌。不过,鉴于盯梢李全的一定不会少,素心示意李全长话短说,一支琴曲弹奏罢,天下大势也论完。

    李全没有先打开话匣,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林阡识破了真细作然后假扮夔王府新人来对自己钓鱼?环顾四周,确定近前没有异常气息,方才品了口酒,作出倾听之状。

    “当今天下,林阡看似所向披靡,实则尚有四个劲敌。其一,曹王府驸马林陌,‘阡陌之伤’向来离奇,双生子之命格相似相反,两者结局无人可知;其二,夔卫联军中的仙卿、范殿臣、张书圣(毒气罐)、薛清越,谋定天下,武动乾坤。”素心一边弹琴一边细语,不知是驾轻就熟还是可一心二用,竟完全没有出错。

    若说沂蒙之战只有寥寥几人明确夔王是元凶而卫王不是,那么青潍战后这件真相大多人都已心照不宣,纵然如此,夔王还在拿卫王当挡箭牌,李全难免叹惋这谨慎程度,却忍不住提醒细节:“眼下金帝并非对你们倚若长城,并且你们与曹王府已此消彼长,要格外小心金帝对你们深入调查。尽管战狼、林阡都可算敌人的一面之词,但若黄掴之类站出来指证,王爷就危险得很了。”

    李全说这话的重点是希望他们把黄掴灭口,不过素心真没听懂假没听懂?竟说:“黄掴并不算核心,邵鸿渊,已经在找寻。”缓得一缓,继续拨弦,重回话题,“其三,宋廷。去年四月曾因激进北伐拖累林阡,难保不会在战狼的诱引下再次冒进……”

    “宋廷?也配……”李全失笑。很少有人知道,前年夏天他也曾被仆散揆和曹王诱引冒进——闻知宋廷国号改为“开禧”,一心想要得到林阡侧目、与此同时对宋廷示好的李全,秘密与镇江都统朱裕相约去涟水焚城,谁料,才两天过去涟水就又被金军收复……王师的跨境抄掠就仿佛是个笑话,李全等俘虏被金帝大怒下令遣返回宋,好在半途正好有变乱他趁机又逃回山东。后来回想,那变乱当然有猫腻。

    弄巧成拙,林阡从那时起认定了他不安分,涟水之战也成了他和徐辕对质之时难以避开的污点,从那以后李全情知不可能在林阡麾下得志,不得不咬牙选择了一条艰难的“取而代之”之路——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宋廷无能官军羸弱,李全完全可以有另一种人生,不一定和黄掴和夔王府搭上线——有反骨是一回事,有反意是另一回事,谁一开始没有一颗报国杀敌之心?纵使李全,也承认林阡其实是个明主。

    “可别小瞧了宋廷,他们在林阡的后方,能够对林阡掣肘甚至毫无防备的背后一击。”素心因琴声轻灵而配上魅惑一笑,然而这表情和语气的冷厉完全不匹配,“完颜匡谈判时扬言要韩侂胄人头,韩侂胄闻言必然被激,退一步,不被激也会被离间。”就可惜谈判前后夔王府还不知这计谋是曹王府提供,若能早知,这场谈判根本就是完颜匡和战狼勾结的暗号,夔王府会重点防止他们复燃,也不至于现在腹背受敌。

    “如若韩侂胄不能‘闻’?”李全沉思片刻,蹙眉,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南宋王师也没一腔热血涌过来,韩侂胄很大几率是被使臣方信孺给瞒住了。

    “放心。计谋搁浅,战狼如何坐得住?俨然已派人前往淮、浙散播言论。既有林阡谋逆之说,亦有金帝要将韩侂胄枭首之说。”素心又道。

    “无凭无据,于情于理,只要使臣坚决摇头,韩侂胄不会轻信枭首;宋帝与林阡交从过密,这谣言多半也是疏不间亲,定被宋帝斥为无稽之谈。”李全喝了口酒,假装欣赏地拊掌。临安事,李全略知一二,宋帝表面弱不禁风,内心却如明镜一般:北伐若要胜利,韩侂胄和林阡就必须和睦共处。所以,宋帝绝对不会遂了战狼的愿给林阡拖后腿;韩侂胄再热血,王师北上也必须宋帝点头。

    “谣言需要过程,此刻属于铺垫。宋帝那边,且慢慢来。”素心一笑,胜券在握,“至于韩侂胄,他当然不会轻信枭首,但是他功利熏心,就算明知林阡为他好,也会借题发挥、企图分一杯羹。一旦宋帝经不住他每天吹耳边风,给他一两路兵马到淮北参与的机会,林阡便因为要分心保护他的关系有损。何况,这还只是韩侂胄没敌视林阡的情况,你我更乐意看到,林阡煞费苦心的这些人因为猜忌给他背后一击——那么,只要在林阡背后便好,弱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什么细作。”李全忽然说,“这些观点,不是仙卿一句两句就能跟你说会的。”

    素心虽然掩饰得很好,谈吐却不像负责传话的死士,深谈几句后这体会越来越明显。皓腕凝霜雪,教李全忍不住猜想,撕开这伪装面皮,会否琴边人似月?

    “李当家,好眼力,妾是王爷近身的人,灭顶之灾不得不冒险为他上阵。”素心微笑问,“不知李当家能否看见,林阡的‘其四’是谁?这个人,就在李当家的身边不远。”

    李全本来以为她要说自己,唇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消失,一怔:“谁?”

    “天命危金,杨妙真。”素心说。

    “沂蒙的时候,她就已经和林阡三击掌了,算什么林阡的敌人。”李全略带酸涩,“我原以为她表面和好、背后还是处处反对林阡,谁知到穆陵关前,才知道她是演出来的,给楚风月、段亦心铺路之用。”

    “涉及杨妙真,怎么李当家就没眼力了?”素心遗憾地嘲讽,“什么楚风月段亦心?杨妙真根本就是为了林阡啊,先前她越反对,越能在反对的派系里拔尖,待到她自己成功执掌红袄寨,便可以轻而易举迎接林阡入驻。李全,你连杨妙真都斗不过,被这个眼皮底下的敌人虚晃一招长驱直入,遑论天下?若非我们留有后招,红袄寨就快归属抗金联盟,整个山东河北河南的匪帮就全落入林阡之手了!”

    李全不禁满头大汗:“如何是好?什么后招?”

第1714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4)

    “天幸林阡和杨妙真差了辈分,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李全,你余生能做的最大补救,便是在杨鞍面前尽可能表现自己。唯有让杨妙真属于你,红袄寨才可能属于你,拥有了杨妙真的你,才是林阡的那个‘其四’。”素心的这一曲已到尾声。

    “杨妙真当然是要得……”不用谁提醒,李全也不会舍得这条捷径,何况现在听闻她确实有超世之才,根本是成大事者的必备……为了能和夺定山东的林阡抗衡,就算她现在有些许毁容也能忍了……正自回应,李全忽而心念一动:“杨鞍?”不禁一愣。六月十九那晚,杨鞍遇刺惨死,李全正是参与人之一,那天也是夔王府三大高手第一次在泰安露面……

    可现在,杨鞍却出现在素心提到的“余生”里?!那么……“怎么,你们没有……”李全这一惊非同小可,有关旧案和前途的担忧齐齐涌上心头。

    却听素心证实:“是啊,杨鞍没死,他会比韩侂胄更可怕。林阡的武功再无敌,又如何忍心杀他自己的结拜兄弟?”

    “六月十九,你们看似除掉杨鞍帮我上位,实际却将他藏在暗处没有杀害……”李全登时感到脊背发寒,后面的话他没直接说——你们夔王府的这个后招,哪是为了到现在对付林阡啊,你们当时根本是为了提防我、怕我不受控制!

    也罢,杨鞍没死如今看来是件好事,因为林阡已经凭实力告诉李全,我的台你永远都拆不了、我就算降到最低实力都还是碾压你;尽管“吴越之死”莫非的嫌疑仍未能全消,李全已经不可能对林阡叫板,唯一盟友石硅心态未明,余下整个红袄寨全是林阡死忠……到此,有且只有杨鞍能怀疑林阡,李全焉能不去感激夔王府留的这一手!

    “然而……杨鞍和林阡也是过命的交情,我再如何卖力表现,怕也说服不了他去做激怒林阡的事以至于林阡要‘杀’他……”李全话未说完,便想到了,会不会杨鞍失踪的两个月里已遭到夔王府的心理改造?如果百般折磨、九死一生,那么,骨子里的自私会因为求生欲而滋长吧,性格也会因濒死过从而有稍许的扭曲?就算不能立刻脱胎换骨,也将给李全改变他打下牢固的基础……

    然而,怕就怕杨鞍经历过性命之忧仍然意志坚决、毫无变化,那样一来李全如果太卖力反倒暴露自身……风险与机遇并行。一念之差,就看李全怎么打算。

    “两年前的山东之战就是杨鞍叛变引起——常年多情多疑而优柔,一旦情天恨海便果断。有先例,他就有叛变的可能性。”素心的曲子快结束时刚好有一段慷慨激昂,正是在对李全抚慰,到底是死灰复燃还是回光返照,你李全不试试怎么知道,“更关键的一点是,杨鞍失踪在红袄寨最危急的时候,如今重返人间时却是红袄寨大盛,耳边必有‘没有林阡,就不会有红袄寨’‘杨鞍可有可无’这般的舆论刺激。此外,看着兄弟们一个个意气风发,他还得掩藏起他被幽禁在不见天日之处时受辱的回忆。”

    李全一怔,众所周知杨鞍是在迷宫阵里迷路所以才短暂失心疯……原来还不止!如此,林阡在疏导杨鞍心态时自然会有所忽略。

    “杨鞍心里有潜意识,那就比什么都好办。”李全转念一想,又有担心,“我有这决心,却没有胜算,杨鞍他再怎么位高,也确实已经可有可无……”

    “帮手,已经给你找好。怎么发挥,要看你的了。”素心抚琴,起身,李全经她提醒、余光扫及楼梯转角,一个道人打扮的将醉汉拉到一边去、稍纵即逝,那个醉汉……好熟——

    

    那不是,路成吗?!

    所谓帮手竟然是他?那个曾经也追求过杨妙真的短刀谷将二代?

    李全何许人也,一看到路成,立刻串联起杨妙真的久病不愈和江星衍的得而复失:“打他主意很久了吧。按部就班,水到渠成?”

    显然有一段时间了,夔王府明知正面斗不过林阡,便铤而走险到林阡的近身,烧起了这个名叫路成的冷灶!

    素心默认,转身准备离开这张桌。

    说来夔王府也要感谢李全在穆陵关舍得炸杨妙真,炸得那个面如桃花眼若寒潭的美人胚子容颜大损,怎能不教抗金联盟中的人病急乱投医?

    刚好,主张救死扶伤的全真教在民间传教,由于他们曾受过金帝恩惠、盟军本身不敢亲近,夔王府一方面宣扬其“长生不老”使林阡因怪力乱神愈发抵触,一方面则教天火岛余孽们在林阡近身广泛撒网重点栽培,结果,假道士真的逮到了一个关心则乱的路成——

    天火岛一盘散沙打仗不行,钻空子的能力却是天下一绝。不过,素心之所以对李全说“接下来都看你的”,也是因为竭尽所能的天火岛已再无余力,路成算是他们的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

    乔装成全真七子之一、间接给路成药救杨妙真,却药性相克,使杨妙真身上的毒越来越难消,东窗事发之后,且不说林阡会如何,路成心中当然受到困扰,此为第一步,

    满心都是要颠覆主公心中自己印象的想法,不由自主地从本来的沉默寡言变得激进亢奋。正在市集上采购军需的路成哪那么巧碰到戴着斗笠的江星衍,他压根就是被人穿针引线——

    那日百里飘云以为刺客是跟踪江星衍而来,猜对了一半,刺客实际上也跟踪了路成,和蒙阴的秦、王事件一样,企图利用他俩的交汇夹击百里飘云!最好的情况岂止伤及百里飘云、逼走江星衍?还能策反路成!“追着江星衍不依不饶将其逼上绝路”可想而知会令林阡雷霆之怒,倍感郁闷的路成,一边无意间送了李全一份大人情,一边则在这第二步继续往夔王府的陷阱里掉——酒醉丧失判断力的他,怎会知道那道人是假、以及预知假道人会用生死符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我放心了。”里应外合,李全总算有了绊倒林阡的底气。

第1715章 高阁观尽人心暗(1)

    出得酒肆,顿感敞亮,天气晴朗,秋高气爽。

    李全心想,好个夔王,阴谋实在无孔不入。又叹,林阡和曹王一样,于大江大海里遨游无阻,却恐怕要在小河小溪里搁浅了。

    也对,曹王府、夔王府、胥鼎黄掴仆散安贞完颜匡等大金十八(和谐)路诸侯,在他林阡饮恨刀下就如走马灯似的更迭和坍垮,勉强在最后一刻懂事抱团方能存活。眼下宋盟的地盘那么大兵马那么多分布何其广,包括情报网都着重于朝外部更为广袤的疆土发散,坚硬如铁,最易被内部角落里的阴湿之气腐蚀——也只能腐蚀了,硬碰硬没希望。

    前几日庆功宴上,一见杨妙真晕厥就把矛头对准段亦心的宵小们实在可疑,堪称见光就死、夔王用完便弃。林阡也会说,他们跳出来太及时了,他们定然是天火岛的,他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林阡认为,盟军原先对他们有所忽略,没关系,只要注意到,限定了范围,不费力便能肃清。林阡也会扼腕道,江星衍委实不幸,追查其实已到尾声,哪怕他晚几天出现,天火岛余孽都已从盟军完全拔除。

    可惜林阡终是漏了一点:宴席上借题发挥的宵小,是屏息凝神伺机而动、一遇到突发状况就借题发挥?还是早就胸有成竹杨妙真一定会晕倒、等候多时总算借题发挥?两者有本质区别,前者只是死性不改,后者却是深谋远虑!前者只求阻止宋盟化解误会,后者却想借机往宋盟植入更多内奸!

    说到底江星衍也不是灾星才不幸,他是被夔王府人为推动,在天火岛覆灭前的最后几天插入了莒县,变相加速了林阡对天火岛的肃清,虽然直接燃尽了天火岛却给夔王换来个价值连城光芒万丈的路成!

    为什么会漏了这一点?因为林阡想不到,当明争暗斗各方面宋盟都收获颇丰,都已经到了胜利前夜只差一步了,居然还有人从他身边叛到敌营——金国都要亡了还降金!?

    

    有关小人物路成对林阡的危害会多大,素心在李全离开酒肆正好错身的一刹说了这样的一句:“宋廷在背后,汝等在心腹。要教林阡紧步曹王后尘,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汝等”,可不单单指路成。假道人在酒肆敢直接动手,是因为远处就算有十三翼盯梢盯的也是李全,冲这一点,李全根本也是夔王府的棋子!

    李全走出酒肆好几步才忽然觉得情节熟稔,脚步一滞,心中遽然更寒:“我……也是他们按部就班、水到渠成的。”两年前涟水战败后,明明他被金帝遣返回宋,基本上很难再回山东,怎么就中途发生变乱潜逃回杨鞍身边的?去年秋天,怎么就有“李全旧部”醉酒向江星衍透露说姜蓟是他害死的了?怎么江星衍对各位当家的告状就传到他耳里了,害得他非得在江星衍对林阡的远程递信里做手脚,甚至一步步产生了谋害吴越和杀死江星衍的心思……

    夔王,你太可怕,你这翻云覆雨手,到底扭曲了多少人的命运?!

    不过,你大局虽宏远,却兼顾不到细节——江星衍、路成确实是供你拿捏的蝼蚁,我李全,不是。你的规划里我要反,但反有反贼,亦有反王!

    趁你们没余力、提防不到我,我一定会好好利用你们给我的这个机会——你夔王府的计谋再妙,终究林阡他不循常理出手,很可能会对你们这些外敌整体拆毁。而你们说得对,你们会被他摧枯拉朽,可我却在他的心腹,能够借机牟取渔利。感谢唤醒,感谢指路,杨妙真、路成、杨鞍,都是我李全大展宏图的新本钱。

    

    无独有偶,李全在叹夔王可怕的同一时间,夔王府的人也在叹林阡可怕——那战鬼,明争已近乎将大金赶尽杀绝,连暗斗也这般神速和斩草除根。当是时,天火岛、急递铺、控弦庄在宋盟的细作几乎形成断层,海上升明月在整个天下的情报组织中从一枝独秀变成硕果仅存。

    “林阡?讨论‘可怕’的时候,不需要算他。”范殿臣和林阡交手过几次,回来就吐了几盆血。这位武学造诣可比渊声的天火岛岛主,早已默认林阡和他们的内力境界是仙凡之别。如果说南宋王朝素来有十个劲敌,那有九个都是靠林阡杀灭,一个完颜匡还是被他那悍妻凤箫吟打服。所以宋廷压根儿不需要冲过来到前线、真正是坐等捷报就行了。至于仙卿最近绞尽脑汁给林阡算出的四大后患,说来容易,前路漫漫,结果如何也犹未可知……

    不论神,那论凡人?“哼,最可怕的,其实是完颜璟吧。”夔王阴沉着脸久矣,手里是片刻前刚接过的金帝最新一道密旨。

    仙卿一怔:“王爷?”离城门不远的此地,几丈内只有他三人,彼此间推心置腹,直呼其名也没什么关系,但夔王谨慎惯了,即使两人相处都一直都尊称圣上,突然改口,显然生气至极。

    “要我和卫王一起,调查完颜江河、胖子他们的来历。”夔王冷笑,为什么完颜璟不要调查范殿臣、薛清越和张书圣呢,因为他们强,哪怕有证据也只能缓着,不像那几个,基本上到林阡面前都是摆设,尤其完颜江河,已是武功尽失的废物,没证据也能被随便蹂躏——因这差别对待,完颜璟的真面目总算显现了出来。也算给夔王提了个醒,破绽已越露越多,接下来不使出浑身解数建功立业你就等死。

    “应是完颜匡、郭阿邻、甚至林陌等人鼓动?”仙卿说,完颜璟自己应该没夔王说得这么可怕,既兔死狗烹、薄情寡义,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那是他自己的打算。深藏不露而已。”夔王毕竟是主上,身临高位,对这方面看得更透彻,“我们从沂蒙到青潍到莒县,打林阡打得耗尽了天火岛,看似是给了曹王府捡漏机会,实际给最多的还是完颜璟调整机会——当我们和曹王府各自沉浮相互消长,他终于从最初的腹背受敌,变作如今的执掌生杀,完颜匡、郭阿邻、黄掴那些老狐狸小黄鼠狼,都不知自己是帝王久等的契机和台阶。”

    “王爷是说,完颜璟的弱小和受制,先期是真,近来是装?”范殿臣蹙眉,他因为常年身为岛主训练死士,为人冷漠狠戾而话少。

    “否则,汝妹怎会被他送回宫中?”夔王说,早在完颜匡借束乾坤庙劝导之前,完颜璟就已经把范氏送走了,还装情痴,日夜思念,不过是为了防止对夔王府打草惊蛇吧!一旦没有范氏对他下药,完颜璟的思路就愈发清晰。

    “回想起来,确实不错。我一直就觉得蹊跷:移剌蒲阿、完颜瞻那些人,几乎与林陌同期抵达山东,但回溯到他们从西线动身,早在完颜璟‘醒悟’之前。他们的动身,显然也不是抗旨的。”仙卿点头,金帝早就授意了,就等着他们和一个乖巧的曹王府并肩作战。

    “他也许最初不知道,却渐渐洞穿了林陌的自戕和我的入局,于是借机不断地用我和曹王制衡。我和卫王谁是元凶有什么打紧?卫王,说到底只能保我命罢了。”夔王叹这帝王视角无所不知,“你们或许会说,最有利于他,也不代表是他自己的谋划,他会有一个类似仙卿的军师?不会,真有那么聪明的别人,他也不会全信的。他只信他自己。”

    “确实不简单。虽然现在大金整体羸弱看不出他的收获几何。然而放眼民间,他从最初的微不足道,变作了如今的举足轻重。”仙卿说,前不久曹王府复燃,整个大金都起死回生,绝境中所有军民都兴高采烈又感激涕零——高兴的是那个唯一能打林阡的曹王府回来了,感激的却是金帝真是个明君!他啊,趁机在民间和军中赚了一大把声望和向心力,乱世之中这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当真有这般强劲?王爷对他会否高估?”仙卿说时,门外有三声信号,三人齐齐警觉而沉默,正巧一个面容平平的女子掩人耳目寻到这僻静处,她从城中酒肆到这里,中途已经变装过四次。

    “姐姐。行动可顺利吗?”仙卿急急迎上,话说一半都不管了,先前还揪着的心也放下了。

    “李全已经点头。”素心原名婉馨,是他的亲姐姐,亦是夔王的侧妃。

    “没事就好。婉馨,你辛苦了。”夔王如此接近宋境,也是为了等她会合,趁她洗去脸上污垢之际,又回答起仙卿的话:“我不会高估。曹王府太天真,完颜璟此人,是绝对不会承认错误的。”若干天前,金帝也对完颜匡的提议不置可否,说,朕自有打算。

    “可他已经点头让曹王府掌军权,君无戏言……”仙卿仍有疑问,金帝还能有什么厉害的打算?

    “拭目以待。”夔王一笑,这是家事,仙卿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可以走了。”

    仙卿看夔王搂着婉馨望向婉馨的眼神宠溺,自己心里也像吃了蜜一样甜。

第1715章 高阁观尽人心暗(2)

    纵观全局,其实金帝也好、夔王也罢,一家人全都在扮猪吃虎,妄想着分权制衡或渔翁得利——是人是鬼都在演戏,唯有林阡踏实扫地。

    这些年完颜璟的身体一直壮健,然而河东魔门走了一遭,回来疑似蛊毒未消,大病过后情令智昏,先哭燕落秋跟林阡跑了,又哭柴婧姿跟林阡跑了,虚弱到极致的样子太深入人心了,于是乎身为帝王竟也有了扮猪的基础……

    陇右七战,夔王毕竟隔得远,且当时逐鹿西线的意念不足——是完颜江山刚巧抓到“天命之女”柏轻舟、一时脑热自作主张才被林阡恶意引蛇出洞,夔王本身无心,故而偌大一个夔王府和完颜江山之间一如既往都是“谨慎起见,少联络”——所以夔王不知道一个细节:完颜璟那时就藏过一次拙,对完颜江山私藏天命的举动揣着明白装糊涂,表面上,“刚好毒才解开,病还未愈,又沉溺女色,还身陷乱局”、落魄、昏聩,私底下,金帝已经开始暗中调查完颜江山的来历,并且筹谋着“后曹王时代”如何用完颜匡、林陌、元凶王爷三方制约。

    那时候的夔王还未准备到台前,行事作风从来就是自保要紧,哪怕不建功也至少安全。龟缩蓄爆有这好处但也有坏,坏处就是,少了个吃一堑长一智的经验。否则今时今日,夔王会很容易就发现完颜璟对范氏的日夜思念是装。

    还有一点是,完颜璟那次对完颜江山的装糊涂本来很高明,中间却因为发现完颜匡也不是善茬的关系分了心,对完颜江山装糊涂装过了,过犹不及,不是个成功案例。所以,不仅夔王不会引起重视,就连战狼和林陌,即便发现金帝在藏拙,后来也还是小觑了他。

    

    当时当地的完颜璟,觉察到完颜匡多年狐狸修成了狼,哪能不分心!长着一张憨厚老实脸的自己的老师都靠不住,完颜璟开始怀疑起那个同样被自己推心置腹的范氏——你确实不顾朕的肺病坚持要侍疾,可朕的肺病兴许还是你引起的吧!

    那段对范氏极尽提防的日子,生龙活虎的完颜璟空前头脑清醒,在西线殚精竭虑精打细算,一面要求战狼和林陌务必在陇右耗尽林阡,一面要求完颜匡和吴曦尽快在川蜀战胜凤箫吟;一边希望完颜匡能尽快练出点真才实学,一边期待完颜匡出卖吴曦以及成为自己的死忠,一边还妄想悄然而然把林陌从曹王府分化出去……

    至于“亲临边境与安丙密谈”,既能建立属于完颜璟自己的战功镇住朝廷的所有牛鬼蛇神,又可暗示宋廷你们的新代理人安丙也在僭越,更能把不幸被俘身陷囹圄的曹王给软禁到自己身边从而进一步拴住大金群雄。

    看好戏,静观其变,筹算甚高。谁料,先有林阡以神克魔导致战场失衡、随后曹王府抗旨脱缰导致政坛失衡,完颜璟完全控制不住这“天算”的走向,崩溃的心情叠加在先前曹王受辱和吴曦嚣张的冲击之上,令他在判断那个死也要爬回到他身边的完颜匡忠奸时一度失去了精明。既然相信了完颜匡是彻头彻尾的忠臣,那么朕何不试试看接纳范氏?她……或许也是朕多心了呢。

    

    这一念之差抱紧范氏,一度失去精明就变成了几个月的愚蠢。他后来回想才意识到,可能从那时起他就又开始患病,身体虚弱脑子不好使,从西线一路犯浑到东线——

    “曹王该死!曹王府全部都该死!!”——先是直接拟定圣旨,将曹王府彻底除名,杀无赦。完颜璟却不知,曹王在时,哪怕败战,大金人人忌惮,无人胆敢动弹;一旦他完颜璟亲手移除曹王府,则整个大金的豪杰或权臣为了争当曹王第二势成水火——此举,强力支持了林阡,为林阡的温水煮大金夯实了无比牢固的基础。

    “将花帽军全体蒙在鼓里,榨到干为止了再卸磨杀驴”——尔后,授意黄掴对束乾坤纥石烈桓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完颜璟却瞧不见黄掴一个人在打两份工——差点亲手帮夔王夺权篡位。

    “即刻兵发河南,务必封锁林匪”“给曹王府看看,仗到底该怎么打”——同期,遥控胥鼎、完颜天骥等武将谋臣一窝蜂朝林阡阻击,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正中林阡下怀,向他饮恨刀下输送了无数的大金后备人才,于是乎迈出了亲自将大金掏空的第一步——到现在也还没意识到,这些武将都属于北疆经略,抵御蒙古之用!

    毫无筹算,全是烂招。

    

    七夕泰安,当地金军因各怀鬼胎而全灭。当完颜璟匆忙与完颜匡等人一起往交界赶,无意间便抛下了那个巧伺人意的范氏在后面几天。

    他是因为怜惜她,才没有带她一起奔波。途中他仔细查看了夔王、卫王通过急递铺递送的奏折,居然异口同声,实在好笑极了。他心想,两个皇叔全都不是善茬,不该入局的夔王府卫王府高手全入局了,根本就是你们当中的那个元凶背着我想在山东自立!

    山东不比西线,夔王卫王都可能经营已久,甚至在红袄寨有内应。去的路上完颜璟反复提醒自己,千万别被“曹王府和抗金联盟勾结”一叶障目。

    后几日,金军对质。毋庸置疑,完颜璟在这场乱局中是无比英明的,利用蒲鲜万奴和纥石烈桓端的互指,以及黄掴、纥石烈执中的证词,成功地把曹王府继续排除在局外不得翻身,同时也不动声色就敲打了元凶别乱来乖乖当猪,更还调动了包括元凶在内的大金所有豪杰的战斗积极性。

    又是一次筹算甚高,可惜再次不如天算——

    不是不知道林阡强,只是没想到夔王和卫王都那么弱,夔卫联军才上阵就搞了一出竞相自尽的丑剧,他们回来都嚷,想不到失去了杨鞍的红袄寨非但不是一盘散沙反而比以往还能打!有什么好嚷,出问题都往别人身上找原因!?

    于是就只能暗示曹王府,秉承曹王一贯的仁义,在遭受通缉的过程中仍然鼎力相助夔卫联军——战狼起先有这心,后来被追杀几次赌气没干,哪有那么好的事?

    当时的完颜璟,犹豫过要不要就此解禁曹王府,却认为太快了、抗旨欺君的处罚太轻,因而没有动摇将曹王府投闲置散的策略;他不甘心就此低头,甚至觉得颜面无存:难道只有曹王府吗,我大金岂无人乎!

    转头看,十八(谐)路诸侯都太年轻,需要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统领。

    

    正是这场沂蒙初战,夔卫联军惨败后,范氏的车驾不辞辛苦停在了完颜璟所在的驿馆外,为了逃避嫌疑,她还找了个贾氏这个挡箭牌一起来。

    仍然忽视了她可怕程度的完颜璟,又开始浑噩,浑噩地相信了林阡的蝗灾托词;不知夔王尚有余力的他,终于、也只能决定,让完颜匡统领年轻人们趁虚反扑——完颜匡虽然能力一般,却真是他完颜璟的福将,带来的这个林阡后方有乱的好消息,帮助金帝杜绝了曹王府那么快就复燃。完颜璟当然知道完颜匡也是一匹狼,但更相信,武休关前羽翼全被凤箫吟剑斩的完颜匡,现在更倾向于是一条狼狗。

    但完颜璟不知道的是,完颜匡可不止是他一个人的福将——也是林阡的福将,帮助林阡在接踵而至的沂蒙第二战中精准打击了十八(谐)路诸侯的所有精锐以至于温水煮杀进展了一大半,还是夔王的福将,帮助夔王的仙卿等到了第一批天火岛高手的增援,仙卿的意思就是借林阡之刀砍完胥鼎完颜天骥完颜承晖等人,如此,夔王才能在沂蒙第三战后成为金帝唯一仅有的不可或缺。

    夔王的仙卿其实早就看穿了林阡的温水煮杀计划,还看穿了“战狼也发现了这个计划,痛心疾首,定然不会再旁观,而是不计生死暗中帮忙”,另一厢,林阡光顾着石硅时青夏全等地头蛇和李全,却忽略了那个名叫邵鸿渊的俘虏……因此沂蒙第三战,夔王摆出一颗邵鸿渊,成功吃了徐辕和战狼双方一大片,同一日,天火岛高手们在青潍一把大火包围刘二祖国安用,实打实地牵住了林阡那个枭雄的鼻子走。

    为了夔王府计划能够成功、内外劲敌全部除尽,“林阡的蝗灾只是调慢战斗进程的托词”这一点,仙卿必须让夔王看得出但完颜璟看不出,所以才安排了范氏尽一切可能地挡住完颜璟视线!最终,曹王没能借着无私表现返场,林阡白白给夔王做了嫁衣。

    青潍,夔王确实上位了,当然了是惹得林阡很不高兴的那种上位。

    被算成傻子了,能高兴吗。完颜璟,也一样啊。

    

    天知地知,正是夔王露脸的一刹,完颜璟心里产生了要送走范氏的念头!没错,就是那么早!

    祸兮福之所倚,曹王府虽然在沂蒙第三战元气大伤损兵折将,但终究教完颜璟看出来了,除了楚风月一个叛徒以外,整个花帽军、整个曹王府,全都是宁可做通缉犯也不愿降宋的傲骨,哪怕被针对,被追杀,还在给大金抛颅洒血,完全不去计较费力不讨好。

    福兮祸之所倚,越是光芒万丈的,越让人感到刺眼,越是意气风发的,它本身也越容易得志猖狂。

    天火岛高手一拥而上,范氏的可疑举动难免增多。完颜璟灵光一现,细品:好像范氏不在,朕就英明神武;只要范氏在,朕必昏招迭出——或许可解释为情(谐)色误国?可偏偏那么巧,她那几天并不能侍寝!

    虽然此女机敏,从她到来到药性发作会有几天时间差,但多疑的完颜璟宁可认定她是间谍,所以寻了各种由头把她和贾氏一起留在了战地之外、后期又直接送回了中都——

    合乎情理!他要微服潜入战地,不能带女眷涉险!去沂水看戏,不是你们夔王府心大了要给我个贵宾席的吗!是你们自己请的啊,你们怎会怀疑我呢。

    “据说金帝也已到沂水观望。金帝可能也认为,成败在此一举了。”青潍的大决战发起前,陈旭曾对林阡如是说。

    大部分人都蒙在鼓里,这个金帝,已经脱胎换骨,恢复“筹算甚高”,那时就已秘密调动西线的完颜瞻和移剌蒲阿等人了。不管那一战夔王是否真的能把林阡打死,金帝去沂水的目的都不是要当观众,他是为了寻找一个可能的契机——他知道曹王府无论此战结果如何,都绝对不会容忍捡漏性质的夔王一人独大;他也了解,完颜瞻、移剌蒲阿的动身虽然绝密,但战狼早晚会知晓,他们会明白这代表橄榄枝,算算时间,该靠近了。

    郭阿邻原本的身份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能带着纥石烈桓端来跟我完颜璟抱头痛哭,代表曹王回到政坛或疆场,夔王胜则制衡夔王,夔王败则抗击林阡——完颜璟唯一意外的是,上次川蜀看戏差点被凤箫吟杀,逃之夭夭,今次山东看戏差点被徐辕杀,割须弃袍。

    是黄掴和仆散安贞为曹王求情还是完颜匡铺设台阶?也不重要!总之无论是谁都会对我完颜璟这个决策者感激涕零——当然了,完颜匡还是很教朕意外的,以前对曹王弹劾最多的便是你吧。可你们想过吗,你们这些中间人,都无一例外背叛过曹王府或曾与曹王府不睦,纵然心向往之,往后也只能对我一个人真心实意。往后的“为我所用”,不是因为我是帝王,而是因为认准了我。

    

    事实证明,金朝各路人马随着形势的变化,不断地改变立场和关系。

    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谁都会对某人漏算,没有一个是真正的上帝视角。

    其中,金帝委实站得最高,除了被范氏一叶障目的数次,他对大金群雄的算计从来就没落空过,迄今,也是成功地平衡和把握住了夔王和曹王这两个最大矛盾的双方,骇得他们全都乖巧服帖和不敢妄动。堪称碾压之胜。

    而金帝在比较清晰的时候,唯独败给的也只是林阡的“驱虎吞狼”,一方面因为已经远在河南信息缺失,一方面,出发点是为了鼓舞士气和体现价值。并且,金帝很快就通过束乾坤庙前的“醒悟”对林阡也立即还手,在林阡还差一步的时候宣布曹王府重掌军权!武力是比不过,大局观上,哪里输给林阡了?

    “朕哪里输给林阡!”完颜璟想到这里的第一刻还会觉得解气,可是,第二刻又无比难过,完颜璟,你一个万人之上的帝王,居然还要沦落到跟一个草莽比!

第1715章 高阁观尽人心暗(3)

    金朝政坛风云变幻,宋廷岂会甘居人后,内斗一点都不比金廷平缓——

    五年前,宋帝的杨贵妃晋封皇后,因太师韩侂胄多番劝立曹美人,理由竟是女人读书多不是好事……杨贵妃克服万难上位,一旦成为皇后,自然寻思报复。

    朝堂上,韩侂胄倡议北伐、收复中原、泽被万民;后宫里,杨皇后自北伐开始就一路唱衰,指官军无才、不自量力、劳民伤财,被她那乌鸦嘴说中,簇拥在韩侂胄身边的主战派们原想趁虚打金军,结果全被打虚了……接二连三被贬谪被罢免被弃车保帅从而离心或寒心,雄心壮志收拾旧山河的于是便越来越少;成败在此一举的节骨眼上,韩侂胄押下重注的吴曦都统,更是荒谬地送给主战派一只“叛宋自立”大礼包。

    此消彼长,杨皇后春风得意,轻松召集了一大帮主和派,包括其兄长,包括太子,加上她自己在枕头边,一起告韩侂胄的状——

    皇上/父皇/官家,韩太师之所以轻启兵衅,根本是为他一己之私,可战争期间又用人不当、部署糊涂,以至于害苦我大宋江山社稷。此乃奸臣,理当严惩!

    话不完全一样,但是相辅相成。

    赵扩是真心把韩侂胄当背后相托,对国舅爷说,不尝试又怎知会败,韩太师只是做了世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对太子说,你还小,不要听到些风言风语就真信;对杨皇后说,睡了睡了,朕困了。

    杨皇后才不善罢甘休,隔天又取间接之道,娇娆地陪赵扩在床上对酌,一边倒酒一边风情万种地问:“官家,据说议和的使臣回来了,不知道两国是否顺利休战?”

    赵扩心情好,回答说:“还没完全达成一致。哼,滑天下之大稽,胜南都快把他们全屠灭了,金人居然还有胆提那么多条件。”

    杨皇后轻笑一声,顺势而上:“金人的胆子,恐是韩太师给的呢,若非他麾下的弱兵跑前线搅局,我大宋怎会有这般多的军民遭殃!”前线战败,她虽身在宫闱,也能看清症结,不完全是乌鸦嘴。

    赵扩蹙眉,放下酒杯,没喝。

    急于将韩侂胄置于死地的杨皇后,不知这话反倒提醒了赵扩,林阡太强。韩侂胄麾下的弱兵,不是我赵扩的吗。

    所幸,赵扩的这个对宋盟不悦的念头稍纵即逝,因为杨皇后发现不敬而补救,立刻把话题往韩侂胄那个重心引:“官家,韩侂胄为国贼,祸国殃民,按罪至少贬谪去岭外。”

    杨皇后本身聪颖机警,当然知道凡事都不该操之过急,否则就会像今夜这般因为激进而说错话。但杨皇后毕竟也是个小女人心胸,之所以不依不挠,是因为她的亲戚开了家梳行,这两年一直和韩侂胄的四夫人抢生意,矛盾难解,愈演愈烈,中秋那晚,朝廷命妇到宫中给皇后请安,韩四夫人竟明里暗里地失礼。这下可好,新仇旧恨一起算,不除掉你韩侂胄我就不姓杨!

    “这些事不是你该过问的。”赵扩的心思也全转移给了韩侂胄,却是一如既往护着韩侂胄。

    “官家,臣妾是心疼您啊,这几日,总见您眉头深锁,臣妾也苦在心头……”杨皇后顿展妍媚之态,“对了,臣妾今日作了新画,这就取来,望能博官家一笑。”

    “哦,当真?”赵扩当然乐意欣赏皇后的才情。

    

    一方面,赵扩长期视韩侂胄为臂膀,习惯了袒护,一方面,他的登基韩侂胄有拥立之功,感恩、念旧。

    韩侂胄当然熟知这两点,这些年仗着赵扩与自己推心置腹,纵连早朝他都可以随随便便爱去不去。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北伐全面败溃,韩侂胄在朝堂的拥趸所剩无几;韩皇后辞世太久,韩侂胄在后宫中没有人脉只有仇敌……常常辗转反侧不得入眠,芒刺在背,心乱如麻。

    虽然他现在还是丞相、太师、平章军国事,然而危楼四顾,总是不胜寒凉。这种外强中干的状态,他必须尽快改变!!

    困局如何打破,自要建立功勋,可现在,前线或许还有空位给韩侂胄插?可他要如何劝说宋帝投以兵力?尤其是,前几天试过一路兵马,却立竿见影败溃了……

    何况“且战且和”如果真有诚意该偏向于“和”,此时增兵,既没底气,也没道理!

    怎么办,怎么办,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

    八月底,方信孺虽然返回临安,却刻意瞒着韩侂胄“完颜匡仍然在跟您要人头”的事。谁都知道韩侂胄是个什么样的人,那项条款说出来,热锅上的韩侂胄能把锅掀翻。

    而金宋之间的官方信件往来,只限于完颜宗浩所述“方信孺轻佻,请换使臣。”所以林陌的计划一度落空,战狼只得想方设法派间谍到临安散谣。

    韩侂胄苦于削尖了脑袋也没法挤上前线,这么巧,临安的茶肆酒馆最近流行各种说书——

    说书里,混杂了战狼那条“金军要取太师头,林阡毫不在意,继续赶尽杀绝”,想要给韩侂胄听的最重点就是这一条,可惜韩侂胄因为不合情理所以没相信,

    反倒是那些“战神林阡攻无不克,一刀屠灭金军群雄”“天骄徐辕刀下,金帝割须弃袍”之类,教韩侂胄闻言灵光一现,好得很。

    韩侂胄当即借题发挥,对赵扩又是上奏又是面议:“皇上,当今天子姓赵,怎可让淮北、山东子民见不到旗号?”“皇上,怎放心只有林阡一支孤军深入?”“坊间传闻,金军要我韩侂胄头颅,可方信孺却没告知,会否是林阡只手遮天?”“皇上,我等……必须一起上,哪怕给他一个掎角之势。”

    “可是……”赵扩差点没笑出声,掎角之势……

    “皇上,虽然邓友龙、皇甫斌之类平庸,可毕再遇、赵淳都是良才。尤其毕再遇,不输林阡,臣建议,由他出兵一支,前往淮北助阵林阡。”韩侂胄看赵扩沉思,心里已经在盘算,毕再遇麾下有几个是自己心腹。

    刚巧林阡和金军僵持在马耆山已有数日不上不下,赵扩想起毕再遇和林阡是忘年之交,合作起来也方便,便同意了。

    

    九月初一,郡主府发丧,赵扩前往安抚。

    “谈靖,和皇兄一起沿湖走走。”赵扩心疼这个最小的妹妹,这几日,她虽主持葬礼有条不紊,却很显然相当劳累。所以诸事完毕,他便想把她恢复为小时候那个大闹皇宫的活泼丫头。

    “是。”云烟应允,一直牵着鸣铮的小手不曾放开。

    “西湖边据说新开了一家面馆,皇伯伯抱你去品尝,如何。”赵扩不顾太监劝阻,原想将鸣铮一路抱过去,没想到一掂量,才八岁的人儿就已经这么壮实,最终还是找了个需要改头换面的借口把鸣铮放下了。

    九天神皇

第1715章 高阁观尽人心暗(4)

    面馆生意十分好,面条下了一锅又一锅。鸣铮年纪尚小,先吃饱了无聊,又听不懂母亲和皇伯伯在聊什么,经过同意,便一个人先跑到师傅身边看他煮面。

    太有意思了!汤水煮沸的时候面条一根根浮上,周围泛起的泡沫也跟着往上涨,鸣铮垫高脚尖伸长脖子望,眼看泡沫越泛越多都快翻过锅的边沿扑出来了,赶紧后退并且惊呼,关键时刻,老师傅熟练地舀了一勺凉水及时把泡沫们浇了下去。

    “这是为什么,加了东西,不是更该溢出来,怎么反倒下去了呢。”鸣铮既感兴趣又百思不得其解,等到母亲和皇伯伯都吃完了走过来也看见,鸣铮忙不迭地问。

    “哈哈,因为本来浮着的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后来加了实际的东西把它用力压下去了啊。”云烟告诉孩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而且加的是凉水,化解了泡沫的热气,让它们也变冷了,再也漂不起来。”赵扩一边解释,一边兴致上来,朝着再次沸腾的热水里添了一勺示范。

    “那就好,要是浮起来满溢了,怕要伤到老师傅,还要连累伙计们收拾摊子……”鸣铮若有所思。

    赵扩心念一动,勺子差点没放回原位——

    韩太师他,也像极了这泡沫……若不及时浇盆凉水,只怕真要祸国殃民。

    不知是不是叶文暻在天之灵作为主和派的代表庇护朝廷,竟教这孩子三言两语就提醒朕悬崖勒马、收回成命!

    现在下旨阻止毕再遇到前线还来得及,赵扩龙颜大悦,对云烟说:“鸣铮他甚有仁心,哥哥我十分喜爱,待这阵子过去了,我把他接到家中,和询儿多多相处。”

    赵扩和完颜璟同病相怜,生出来的所有儿子都夭折,因此他不得不从宗室子弟中另寻储嗣。他口中询儿便是如今的太子,说起喜爱程度,实际还不如对鸣铮。赵扩有时候也想再生,可体弱多病、酒都不能喝过三杯。

    由于还没出面馆,仍然算微服游湖,不能以君臣之礼,加上云烟和赵扩本就关系亲密,是以说话都是寻常人家的兄妹语气:“也好,给哥哥解解闷。”

    

    临安晴空万里,淮北秋雨淅沥,

    其实不过间隔千里,却是截然两种天气。

    客栈里聚集了现阶段身处边境的几个帮会首领,淮南十五大帮萧骏驰,短刀谷江维心,慕容山庄杨叶,以及小秦淮白路。他们聚在一起,是为探讨朝廷在经过上一战的失败之后竟又欲添兵一事给义军带来的困扰,萧骏驰说,从风吹草动来看,这情报应当是实。江维心恨恨说,前次我才同杨叶费了好大心思收拾摊子,今次又来?!白路说,未必不可,毕将军豪杰盖世,兴许真能助盟王一臂之力,前线咱们的将士们也能早日衣锦还乡。

    杨叶摇头:“不是嫌谁弱,只是不该上。调遣不同,难免相互抵触;人浮于事,反倒激起惰性。”

    “说的是了。可别把毕将军也连累。”三人点头,正寻思到底是要把毕再遇这支义军给劝回去,还是说赌一把让他们上前线如果真的引起祸乱再救、可是那样一来淮浙后方怎么办……门外鸾铃声近,四人齐齐循声,那女子踩水的声音非常急,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茯苓?怎么来了。”杨叶最早眼前一亮,前不久她刚从山东前线退下。虽然他还属于慕容山庄,但和她已经很久没见,今次也未曾联络,便想当然地以为她该在姑苏养伤。

    “你也在?早知我就不急着来。看到召集记号,怕你们等我。”茯苓解下斗笠,风尘仆仆。

    “你看,这就是‘调遣不同,难免相互抵触’了。”白路笑着说。

    “来来来,请坐请坐。”江维心赶紧给茯苓端凳子找碗筷加菜,几个淮南帮会一团和气。

    “慕容帮主,对毕将军即将朝西北迎敌,有何看法?”萧骏驰问。

    “西北?”茯苓一怔,说,“适才我来,听闻傍晚时候,边军又有摩擦,毕将军小败了一场,往东南退了几里。许副帅对我说,毕将军准备奏请圣上说,金军狗急跳墙,官军长久不战,不宜硬拼更不应扩大战事。”

    “哦?完颜宗浩和完颜匡还是有两下子……”江维心正自惊奇,杨叶已心知肚明:“毕将军是故意,他不想官军再次中了曹王府的‘诱引冒进’之计。否则,就是又一次的开禧北伐,非但前景不利,氛围亦不如前。”

    “这话说得得体,圣上看了也不会不悦。就是韩侂胄会怒,怕要寻他不是。”萧骏驰叹道。

    “毕将军,竟如此高义,不计较个人得失……”白路和茯苓异口同声感慨。

    归去时雨渐渐小了,杨叶刚好与慕容茯苓顺路,其他人都识趣地给他俩独处。

    夜色中流淌着隐约战火,景致和枫桥寒山自然不同。

    “茯苓,在山东,都还好吧?”所幸还是朋友,依然可以问候。

    “是啊,过阵子就是你去前线襄助盟王了,可要代表我们慕容山庄打一场漂亮仗。”茯苓面对他时毫无尴尬或拘束,一方面她去了前线磨练一遭,整个人愈发成熟和清傲,一方面,据说她和红袄寨四当家史泼立的下属在交往,当然脱胎换骨——这也是杨叶和她联络较少的原因。

    谈了许久,都为抗金,杨叶不习惯,一不留神便带着十年前的口吻,直截了当:“能谈些别的?茯苓,活这么累。”脱口而出,忽而一怔,他已不再是她夫君。

    慕容茯苓微微一怔,仰头望天,深呼吸一口:“只是不想世人说起我慕容山庄都是沽名钓誉。”

    

    如是,韩侂胄的第二拨小动作,被赵扩和毕再遇联手控制住。官军终于不曾在马耆山之战的千钧一发之际来撂一脚拖后腿。

    “盟王。我此次渡淮,差点落进河里,淹个半死。”杨叶到林阡身边,最高兴的人是陈旭:“杨军师,您可算来了……”

    “怎么?没事吧?”林阡一惊,赶紧查看杨叶,果然额头和嘴角都有伤。

    “没什么。那船本来停靠在岸边等我,我便转头与朋友多说了句,一边说,一边转身匆忙往那船上踏,陡然一脚踩空,才知它已被驶出了一两丈。”杨叶说。

    “这话,似有深意。”林阡笑,“杨智囊,是想以此船喻宋廷?”

    “盟王明察秋毫。一往无前久了,转身时必须左顾右盼,切忌刻舟求剑,背后未必不变。”杨叶提醒,“韩侂胄是墨,赵扩为近墨者,盟王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阡受教。”林阡抱拳相谢,“不过,当前赵扩既不负我,我也仍视他为兄长。”

    杨叶还说,随着天下大势的变化,宋廷和盟军的关系未必恒定,最首当其冲也最直观的表现竟是云烟的安全或凶险,毕竟她是赵扩和林阡的纽带之一。林阡认为不错,那么所谓的防人之心,最早就该安排在叶文暻夫妇的护卫方面。

    并行几步,竟听得叶文暻病逝,虽因私厌憎,却也因公敬仰,于是向南遥祭,洒了几杯薄酒:“叶公之逝,大宋之失,林阡有愧在心,望能以盛世太平偿还。”除此,也担忧云烟会过分操劳,但想到她还有鸣铮慰藉,便终于收敛了关怀,只想,对云烟母子的护卫刻不容缓。

    “山东只差一步,随后,便是陇、陕、晋与齐鲁,合围河南、兵临西京。”杨叶胸有丘壑,知金朝疆域,实际已有半数在林阡控制之下,“盛世太平,必不远矣。”

    而此刻,金帝好不容易才将麾下的牛鬼蛇神驾驭,不知还来不来得及与林阡抗衡?抑或,还有变数,不曾完全驾驭?

    “后曹王时代,哪有什么曹王第二,只有朕,只能有朕。”金帝认为,对夔王、曹王、完颜匡等人全已大获全胜,显山露水又有什么要紧?然而,日子久了,压力松了,夔王如果受不了不想扮猪了,金军兴许还是会有内乱;就算本来没有,林阡、杨叶、王敏、陈旭个个都是诱生内变的好手。

    况且杨叶以为,都不用到离间分化这一步,毕竟林阡的实力摆在那里,若不是凡事以最小牺牲为前提,十个齐心协力的马耆山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对付一个齐整的大金群雄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如果要画出一张表格来阐述“世人眼中的XX”和“林阡眼中的XX”,那应该是这样的——

    双头怪:卫王府第一、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吐暗器/一招死。

    小胖子:绝无仅有的反弹本领/可爱的供我提升的小男童。

    余相濡:夔王府当之无愧的第一/青城派可悲的逆徒。

    张书圣:身怀绝艺、武斗时令人窒息/毒气罐。

    完颜江河:自损时以毒汁损人/完颜乌贼。

    薛清越:天火岛分岛主、绝世双剑拥有者/发兵器的。

    范殿臣:天火岛岛主、渊声再现/强度和趣味性兼具。

    山东之战:残酷、险象环生/舌尖上的山东。

    各怀鬼胎的金军:打林阡的过程中我们能各自获利/你们要一起完蛋。

    同仇敌忾的金军: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综上,山东之战的结束已是大势所趋,而宋盟不知不觉在金国已纵深极阔,只要林阡不后院起火,那将是宋盟从四面八方包抄大金。

    

    当然,后院,既指赵宋王朝的首都临安,亦包括山高皇帝远的川蜀。

    “安丙、王喜,被我低估,以至于教吟儿辛苦。”六月林阡出川之时,尚且以为安丙是轻舟选定的川蜀新都统,王喜则是个为了爱子生命才被迫跟随吴曦的可怜人……“若早知会有祸端,有人受害,怎么我也要晚动身几天。”因他林阡而死、令他终究有愧的,又岂止叶文暻一个。

    “战报里,只觉得主母厉害得紧啊。”九月初六,主公生辰这天,陈旭随林阡向西登高望远。世人都只见到吟儿独当一面威风霸气,可林阡眼中的……还是不同。

    “那丫头,送别我时就强忍着,哎,也不知哭了几日才好。”林阡怎会不心疼,蝉鸣的川蜀,送他离开时,吟儿的眼眸中依依不舍。那些儿女情长的东西,战报里却不可能写半句。

    “此时相望不相闻……”可能是思念日笃的关系,最近他的思绪总飞回那个画面,吟儿的身边,很想知道,吟儿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具体都见到了什么人、什么事?

第1716章 吾之肺腑,需向谁剖(1)

    回溯到今年仲夏时节,完颜永琏被俘受辱、林陌与战狼欺君抗旨、曹王府遭金帝一怒除名,同期,吴曦身败名裂遭到五马分尸、完颜匡全军覆没沦为光杆元帅……如是,金军群龙无首、军心离散,本就势如破竹的林阡夫妇风卷残云,不多时,陇右、川陕版图尽在饮恨刀惜音剑下囊括。纵观西线,金军元气大伤地盘零落,只剩几个坚韧不拔的金将在宋盟的夹缝中流窜。

    另一厢,由于山东之乱日渐紧张,六月廿二林阡决定离开短刀谷,临行前他对留守后方的吟儿说,川蜀五十四州已是实质意义上的河清海晏,但有两点吟儿还不能掉以轻心——

    “我军本是先胜而后求战,但胜得过快过大,委实是敌人们送的——曹王府的‘自裁’大有文章。就算将来他们的战斗重心定会随我转移去山东,你也莫要小觑了术虎高琪、完颜纲那般的将帅之才。”虽说落草为寇的曹王府群雄很可能会去山东开辟新战场,但林阡口中这些名为金帝心腹实际却听从林陌之人,全都保全了官职和兵马,必会在西线奋力拼杀,做曹王府复燃的坚强后盾。

    “记得了,我懂的。”吟儿不仅懂了,还引经据典,“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哈哈,有点意思……”林阡估计她又开始胎教了,笑,“第二点,敌人有内隙,我军未必没有。王喜此人,我现在认可他是忠,多半掺杂了感情因素,你要警惕。”如果说当时林阡对王喜有“低估”,那么对安丙则是彻头彻尾的“忽视”,离开短刀谷之前他满心以为安丙可靠,还说,“不过,有安丙控制着王喜,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的川蜀,七成以上是稳定的。你且安心养着我的小龙女。”

    “知道了知道了。别啰嗦啦,同样的话,你讲八百次了。”吟儿记得,陪他看风景的时候他说过类似的话,吃饭的时候也说过数次,现在她给他收拾行装的时候他又说!

    “等我回来。吟儿。”他还是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毕竟短刀谷里还关押着她的亲族,凭她一个人就想冰释前嫌太吃力……“你我都非圣人,不需要得到所有人的承认。”

    吟儿一怔,笑:“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等徐呆子娶了娇妻回来,我便去山东寻你可好?”

    

    当林阡认为川蜀七成以上已稳定,同一时间百里之外的青山深处,林陌也对曹王府绝无仅有的几个高手说谋:

    “我军有七成胜算。只要段大人为我拖缠林阡,一直不教他有回来的机会。”林陌深知,川军并没有林阡想象中那样成熟,这世间唯独一份林陌掌握而林阡不知的情报,就是王喜通过发小刘昌国给术虎高琪的通风报信——

    信的内容是指证安丙陷害孙忠锐、打压杨巨源、限制李好义等情况。直接指向了两点,安丙是个深谙权术、擅长铲除异己的人,这样的人,本身就可以给凤箫吟带去无穷变数;而王喜,则是个自私贪功、毒辣狡诈的宵小,这样的人,早在和安丙合谋对付吴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搜集安丙罪证并且精打细算、懂得安丙案底能且只能留在曹王府……

    既然安丙和王喜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为了内部权斗竟不惜私通外敌,那么林陌当然有信心说出一句:“未来川蜀,在林阡走后,还有的是好戏。”

    

    阡陌二人的“七成”撞在一起,谁赢?

    有迹可循——

    四月末林陌在绝境中操纵完颜纲重夺大散关,便是凭一日之力,将林阡、徐辕、宋恒、金陵、吴曦、完颜匡的心理和下一步动作全部洞穿,堪称大放异彩,溃而不散的曹王府不管新秀或老人对他归顺都争如百川入海;五月陇右七战,抛开大势所趋不谈,实则林陌在大部分较量中都牵着林阡的思想走,麦积山之战用改进版火牛阵对林阡出其不意,更害林阡跌入壕堑灰头土脸地走了次麦城,一看就是“时不我待,舍我其谁”的架势……这些战绩傍身,固然夔王府的仙卿,都会在给林阡排四大后患时,理所当然地把林陌排在首位。世人纷纷说,既生阡,何生陌,双生子这样的设定,极有可能是老天爷的造神和弑神。

    此外还有夔王,陇右七战中他就已经被动地走到了台前,只不过他本人并不想离开乌龟壳,之所以窃国的节奏被打乱,是因为麾下完颜江山不受控、对神女柏轻舟的天命之说一时心动,继而被林阡授意海上升明月大肆宣传“元凶王爷的野心”,从而在那时就达到宋盟温水煮大金的目的;但就是那时候,林陌及时找到了夔王的挡箭牌郢王,三言两句就说服郢王出局,从而逼迫夔王下令完颜江山离开西线到别处求活——林陌不仅把林阡的计划推迟到山东才实现,而且还实现了他自己的另一个计划,不管夔王的“别处”在山东还是河北,总之一定会对西线的金军围魏救赵!从某种意义上说,山东那锅粥是林陌紧握着夔王府的手搅热的,红袄寨的乱局解了术虎高琪、完颜纲等人的燃眉之急!

    怎么看,谋略上好像弟弟都更胜哥哥一筹。

    是啊,毕竟哥哥笨得只剩武功了,遂了林陌的心愿离开了川蜀不假,可是把整个大金包括在内的烽火全都拽去了山东林陌又岂会预见?至于林阡到底是怎么叱咤山东的,六月廿二还算后话,这里就不再赘述。

    看上去当时确实是林陌赢了。尽管强调再三“居安思危”,林阡丢给吟儿的,仍然是个自以为安全实际却风云变幻的川蜀!

    

    林阡真出远门去了。这些年与他聚少离多的吟儿,明明应该习惯,却大约是最近见多了生离死别,如他所料回到锯浪顶偷偷哭了一整晚,第二日,本想用军务来冲淡离别之苦,却未想,卫境拒敌有风鸣涧、李好义,巡查内防有邪后、慕二,整合兵马操练有郭子建、三娘子,屯粮草、修甲兵、重建家园之事有寒家四圣、莫如、洛轻舞。

    没她凤箫吟什么事??

    原来短刀谷的一切都被林阡打点好了吗!她真是被他留在这休养的?那还交代那么多做什么!

    谷外就更没空位了,静宁、秦州、陇南、散关、凤翔、定西、环庆、河东、京湖、两淮分别是辜孙宋厉、程凌霄、越风、祝孟尝、海逐浪、叶文暄坐镇……

    吟儿的心情,跟韩太师一模一样的——

    人浮于事真是引起惰性啊!

    

    不得不在家带孩子。

    不过吟儿和韩侂胄不一样的是,她很容易就会发现新的战功点——很快她发现那也挺有意思的,挑战性不亚于统帅三军!

    为了驯服三个孩子吟儿越挫越勇,第三天就忙得不怎么掉眼泪了。

第1716章 吾之肺腑,需向谁剖(2)

    三个孩子,队伍不好带啊。

    要么是把熙秦抱去马桶上伺候完了,吟儿刚坐下来想要喘口气,熙河也奶声奶气嚷着要尿,真抱过去却半天都不撒半滴,

    要么就是吟儿想轻手轻脚练个剑,结果熙河喊,娘亲,要抱!然后熙秦就蹭过来,一边霸道挤掉他一边还委屈地嚎啕大哭,粉雕玉琢的样子实在我见犹怜……

    两个小家伙都才一岁半,能讲什么道理,吟儿虽有顾小玭帮忙,也实在忙不过来。

    对了,抓典型,塑造榜样!越挫越勇的吟儿想,毕竟沂儿已经两岁半了啊——

    打定主意,一握拳头,不错,要灌输给小牛犊有关林阡在武休关说的家训,以及培养他作为老大、协助娘亲带好弟弟妹妹的能力。

    若能成功,直接从敌人里取一大半为我所用,事半功倍,岂不快哉。

    转身寻,咦,这大家伙人呢!

    

    理想美好、现实残酷……

    林沂初来乍到忒新鲜,林阡离开短刀谷还没两天,锯浪顶周边人家,养的鸡都成了烧鸡,水缸里鱼都成了烤鱼,一时间怨声四起:“这是哪来的瓜娃子哟”,发现是少主后愣是一个个收了声。

    “抓起来!!”吟儿闻讯到场,瞪着那小顽童,叉腰严词厉色。

    怪不得她教育熙秦熙河那么难,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的哥哥最可怕!

    “娘亲饶命!”林沂毕竟懂事得多,他知道“怕”,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这位“彪悍的盟主娘亲”,躲避抓捕的过程中忘记要主动攻击,只顾着往大人们进不去的石头缝里钻,于是又掀起好一番鸡飞狗跳。

    恶人还有恶人磨,待到五加皮把沂儿抓着拎出来,吟儿板着脸立刻开始治他:“还乱烫乱伤小动物吗?”

    “不乱烫了。”小牛犊赶紧答,连抹眼泪都不敢,战战兢兢补充,“本就没想伤,试试它们的……”

    “再烫会怎样?”吟儿就不信了,她连个两岁半孩童都收拾不了。

    “会被剑圣娘亲砍……”自打林沂懂事起,满耳都是对剑圣娘亲的歌功颂德,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川蜀五十四州都是靠她一剑平定的。

    “治你还需费我剑?这剑上有两种人的血,绝顶高手的和贼子宵小的,你都算不上。”吟儿傲然说罢冷厉恐吓,“小东西,听好了,再敢放肆,娘亲徒手打烂你屁股。”

    “喔……再也不犯啦!”林沂想到就痛,觉得爹爹这些年好难啊,显然没少被娘亲欺负……咧嘴哭得更厉害。

    “沂儿,做错事,先认,后改。”吟儿带沂儿去和周边人家道歉,想起昔年林阡在寒潭里带着她挨家挨户跟麾下请罪,信了,这就是因果报应。

    

    回家路上,冷不防地,林沂的肚子开始叫起来。

    “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吟儿想起林阡说过不能太暴力,于是对哭哭啼啼的小娃儿笑起来。对,恩威并用!

    “西湖醋鱼,洗手蟹,青梅荷花儿蜜饯。西海龙娘亲说最好吃。”林沂泪还挂在嘴角,难以置信,试探性地回过头,发现娘亲在笑,于是就脱口而出。

    “都是临安的……你倒是说个川蜀有的啊!”吟儿极力忍耐,你啥时候又认了个娘亲了!

    “食铁兽?”林沂想了想,川蜀特产。

    “那个听说很难吃的。”吟儿蹙眉。

    “娘亲你到底会做菜嘛?”林沂忍不住问,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会啊,水煮鱼,你爹最爱吃……”吟儿差点怀疑人生,居然有人怀疑鲁班不能操斧。

    “爹好养活!不作数!”林沂摇头,作出这结论。喂这是你爷爷奶奶的台词吧。

    “奇了,你爹那么好养活,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他?”走着走着,吟儿蹊跷起来。

    “因为我像娘亲你啊。”小鬼灵精脑子真快,语出惊人。

    “……”吟儿居然哑口无言,攥紧拳,忍着,凤箫吟,这是你自己生的!

    算了,领回家去吧!

    

    “娘亲,我想到了,我想吃兔子!”林沂抢到完全主动权,立马趾高气昂,走着蹦着跳着,看林间飞兔出没,灵光一现。

    “行,晚上吃,等会儿到百里林,娘亲带你打猎去。”吟儿静养了几天,实在是手脚发痒,想到前段时间给了这孩子一个承诺,后来去大散关也没给他补上……“君子一诺千金,欠你的胖兔子,今天给你还上。”

    “唉,那不成!爹爹临走前叫我照顾好娘亲的。”林沂因为一诺千金记起爹,“爹说娘亲现在不能骑马打猎,会把小龙妹掉出来的。”

    吟儿兴起正撸袖子,闻言汗如瀑布,早点儿怎么不照顾我,该记起来的时候你不记起来!脸上微微一红:林阡的打点,可真是无微不至。

    “爹还说我是小男子汉,可以吃点亏就吃点亏,所以,今天还是吃水煮鱼好了,娘亲好做……”林沂以勉为其难的语气,靠向她牵住她的手亲近,又想起林阡的教诲,“‘长子如父’,也就是说,爹爹不在的时候,林沂就是爹爹!娘亲要听话,不骑马,不打架。”

    吟儿才发现有人育儿比她早嘛,笑着说:“爹的话不能尽信。大事可以吃点亏,但将来你年纪大些,对女孩子,千万别吃亏,否则……”否则就会像你爹一样,搞出这么多娘亲来。

    话锋一转,又对小牛犊说:“长子如父,讲的是‘担当’,担当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牵着一知半解的儿子的小手絮絮叨叨走了一路。

    

    如是,吟儿打入敌人内部,总算借助舆论和林沂之口,给熙河熙秦兄妹俩也立了个勇冠三军的严母形象,令他们连连保证“娘亲,孩儿会一直乖乖听话”,另一厢,恩威并施,又通过酸菜鱼、烤野兔、乌鸡汤等等,成功地灌输给他们“只要听话,剑圣娘亲还是很慈爱的”而且“好听的故事一套一套”……

    廿五,洋洋自得的她,正在给包括小龙女在内的四个孩子传授仁义礼智信的基本知识,阐述“人生天地之间,以忠孝为立身之本”时,忽然指尖一疼一颤,书本兀自掉落了下来。

    讲了那么多大道理,你自己都不配,又该如何言传身教?

第1716章 吾之肺腑,需向谁剖(3)

    四月短刀谷中盟军与曹王府决一死战,因林阡在关键一瞬神功大成而反败为胜,紧接着,以徐辕、宋恒、邪后、风鸣涧为首的宋军生擒了包括完颜永琏、战狼、凌大杰、和尚、封寒在内的几乎所有金军精锐。

    那些全是吟儿的亲族和恩人林阡岂会不知?碍于当时林陌逃脱、陇右未定、轻舟亦陷于敌手,林阡当天傍晚便离开吟儿追往前线,临行却不忘授意荀为写了篇《庄生晓梦迷蝴蝶》送入狱中、并事先通过“将和尚与完颜永琏关在一处”来帮吟儿牵线搭桥。

    林阡认为,凭完颜永琏的文韬武略,定能从丧失理智的状态很快走出、意识到吟儿并未像他误解的那般“恶意骗取信任”导致金军覆没。但教林阡胜算落空的是,曹王即使冷静下心来依然铁石心肠,坚决不肯改口责吟儿是“万恶之源”。

    曹王私下对和尚说,若本王松口,就是代表大金承认林阡是天命所归,这不可能。但林阡之所以有胜算,却是因他早已洞穿,金帝在香林山就已动了要对曹王府卸磨杀驴的心思,双方的分道扬镳是注定的,曹王的最好结局就是隐居……

    吟儿被拒绝相见,又不忍叨扰林阡,便决定先不尴不尬地共存一段日子,不去看就不去看。原指望时间是抚平心伤的最好一剂良药,不料猝然惊变,战狼越狱,曹王意外被劫到吴曦、完颜匡联军手中,从此饱受摧残、侮辱,几至于疯傻……一方面这当然令阡吟二人都不忍卒睹、林阡立即调吟儿前往武休关救父,另一方面,这却也预示着,见死不救的金帝和曹王府之间愈发疏远、曹王和吟儿极有希望在武休关收复后,感情回暖甚至理念初步融合。

    算盘却仍然打错,行百里路半九十,成功关头插入个不速之客——那位剑术高强的蒙古金帐武士,当着吟儿的面把孤夫人吸得躯体枯烂,逃之夭夭的同时曹王刚好醒转,误以为吟儿是率军来置他和亲信们于死地,当场崩溃,完全疯癫。吟儿百口莫辩,父女俩一线之间成为死敌;后又因曹王神志不清,凌大杰便充当了口舌。

    吟儿每去一次万尺牢探望,便无疑要受一次辱,糊涂如她不知自己有孕,大喜大悲险些流失。闻讯归来的林阡既失望也愤怒,再三提醒万尺牢的狱卒,此后勿要准许主母独自涉足;“劝服曹王”也上升为林阡的当务之急。

    可惜,陇右七战才定,山东之乱又起,林阡只能缓释吟儿心情数日,便又为了昔日兄弟踏上征程,“曹王和吟儿的握手言和,竟只能暂时搁浅了。”不对吟儿有愧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林阡想着曹王府近来被金帝除名也好,于公,那样有利于盟军,于私,曹王虽然历尽磨难,却仍然没偏离那个最好的隐居结局——

    “最好的”?可那只是林阡和吟儿觉得对曹王最好。

    “那只是你认为的出路,是林阡的,不是王爷的。”凌大杰曾对吟儿这般长叹,是啊,曹王宁可死,也不会到这结局。

    林阡当然也想通了这一点,故而离开前啰嗦了八百遍:“吟儿,你我都非圣人,不需要得到所有人的承认。”告诫吟儿不要急,等他回来再劝和。吟儿深知腹中的小龙女不稳自己不能再受刺激,却怕大势所趋会否再过几次谈判父亲就要被遣返?更担心父亲会受不了万尺牢的环境病情加重……今时不同往日,焉能不去看他,纠结再三,终于对林阡答非所问:“等天骄回来,我跟你去山东可好?”潜台词却是,我……也想远离这片伤心地呢。

    她岔开话题时的忧郁稍纵即逝却入了林阡的眼,怎能不教林阡放心不下她、从而各方面各个角度给她打点好了一切?

    

    “娘亲娘亲……”吟儿正恍惚失神,沂儿、熙秦、熙河都围上来摇她,“爹说娘亲弹琴厉害,天下第一的好听。”“我要听。”“我也要。”

    “哪个娘亲啊……”吟儿脸一红,连连推辞。

    “还能哪个娘亲。”统一队形,异口同声!沂儿已经抱来伏羲氏:“当然是娘亲您呀。”

    吟儿哈哈笑,也不谦虚:“《花间醉》确实挺好听的,《战八方》也不赖……”忽而一怔,这把七弦琴,我明明藏起来了……三兄妹躲猫猫的时候发现了?

    不知何故,她本该伤感、烦恼的,可是和孩子们一起,却又心头拥着融融暖意,这大约是血浓于水的神秘力量?

    灵光一现,这几个冰雪聪明的孩童,教她一个悍妇见了都忍不住变温柔,若是带去见父亲,会否对他的病情有帮助?他们,是应该见见外祖父……

    不过,纵然是主母,她也不能擅自做这样的主,毕竟他三个都是林家的骨血。于是和风鸣涧、郭子建商量过后,便在慕二的陪同下,把熙秦带在身边去了万尺牢。

    

    计划极妙,小虎妞真是件不错的武器。痴痴呆呆的父亲,从看到它的第一刻起,就满脸好奇、慈爱、祥和、平静地凑了过来……不刻,拖着镣铐的双手轻轻捧住熙秦的小脸,它长得太像他暌违极久的那个小牛犊了,他佝偻着身子仔细地察看它的眉眼,动都不动,生怕一走神就遗漏了哪个细节。

    “阿公……”熙秦不像对熙河那么凶,仰头望着这陌生老人,怯生生叫了一句。

    他先是一颤,释然、宽慰、满意、激动地“哎”了一声,发现抓得熙秦太紧弄疼了它,他说“阿公错了”松了点力气、又自顾自地呵呵笑,高兴到连气色都好了不少。

    虽然温馨,吟儿在旁边看着还是有点凄苦,她不忍再见父亲苍老憔悴的颜容,完全不复旧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仪……属于曹王的时代,真的已经一去不复返。

    熙秦很快就把栏杆里的世界给混熟了,知道剑圣娘亲在侧,这些人都不敢妄动,况且他们据说都是亲戚,就甭管他们为何软禁在此了……贼心一起,肆无忌惮地跑到和尚那里摸摸他光头,又再窜到凌大杰身边去拽拽他的胡须……先前,考虑到曹王的病情不容懈怠,这几个老友都被林阡安排在一间牢房,除了失去自由之外,吃住都无亏待。

    混世小魔女在此,和尚闭着眼念了无数遍的“阿弥陀佛”视若不见,凌大杰差点管理不了脸上表情,又好气又好笑,谁还顾得上去斥责凤箫吟?久矣,才注意到她,比她一岁半的女儿还要出格,竟不知何时在空一点的地方搁了口锅,里面原是她亲手做的总算可以送来的羔羊肉……

    凌大杰心念一动,冷道:“恶妇,你又想怎样?”

    “川蜀也有羔羊肉,未必不如会宁的。”她本意是想靠吃拉近距离。

    “住口。不必惺惺作态,全是话里有话。”凌大杰却觉得她这话夹带私货,只怕是劝服曹王南国风光和北国无异。

    “凌大人。”她忍着气,“为何只见差异,不能找到共性?我和娘亲之间……”

    凌大杰厉声喝断:“王妃虽离宋却知耻,从未出卖过家国,不曾劝她的父亲放弃信仰,更未亲手将她的父亲生擒下狱,相反她一直求她父兄和家国的原谅。与你是云泥之别,一善一恶,试问,你们有什么共性?!”冷笑一声要将这锅羔羊肉扔出去。

    “共性就是,我们都相信,父亲和丈夫终有一日能打破壁垒坐在一起,吃饭聊天也好,共商大事也罢。”她正襟危坐,严词厉色,再怎么也比被关这么久的凌大杰力道大一些,只是按住锅的一边而已,凌大杰就休想扔出去。

    “也罢,吃饱了才有力气扇醒你。”凌大杰神色始终绷紧,却知道形势所迫,这锅肉不得不吃。

    “慢着。熙秦,这锅里的肉,给谁吃几块,你来定。”吟儿招呼玩腻了曹王府群雄的熙秦过来。呵,我凤箫吟又不是白白吃亏不记仇的人,顺手的利器不刺出去?

    “阿公最好,吃一半;这个大叔,吃两块;那个哥哥,吃三块;他凶娘亲!不给他吃!”熙秦真是个贴心小棉袄,精准对凌大杰虎口夺肉。

    “是的,凌大人是不会吃的,熙秦,记得啊,这就是‘镜破不改光,兰死不改香’,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气节。”她也打心底里不想给凌大杰吃。

    “你,你……”凌大杰气不打一处来。

    “不改香……”熙秦似懂非懂,曹王已开始狼吞虎咽,也说:“香!”

    “王爷……还没试毒啊!”凌大杰来不及瞪吟儿,被这一老一小闹得风中凌乱。

    

    纵使不欢而散,终究满足了初衷,吟儿的愿望其实这样小,看着父亲能够胃口好。

    挽着熙秦一步步往台阶上走,想起上次自己经过这里时还经不住打击眼前发黑今次却能心满意足,怎么也算是个不小的进步。

    同样是在这台阶上,战狼越狱那晚,安丙曾对她哭诉,曹王被王喜转移到吴曦那里去了。当时的短刀谷人尤其戴宗,指责“安丙纵容了王喜干这件事,才好灭曹王的口”;安丙给吟儿的解释则是,他想留着王喜对吴曦钓鱼,一不小心却养虎遗患。

    两种观点,安丙都没有大罪过,前者是太恨金军了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者也不过就是计策失误、弄巧成拙,哪怕怀揣私心,都是可以接受。

    倒是王喜,如果撇开痛失爱子的借口,加上过去在伏羌城出卖宋恒害死寒泽叶的前科……都教林阡和吟儿对他留了个心眼。

    天下的祸患,最不能挽回的,莫过于表面上社会安定没有祸乱,而实际上却存在着不安定因素。吟儿越想就越远,心道,王喜的事我要防微杜渐,尽早去跟李好义商议情况。

    官军义军两个体系,调遣难免有所不同。意欲直接找李好义而非安丙,倒不是吟儿信不过安丙,而是李好义和王喜斗争最多也接触最多。

    吟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

    -“军师是说,安大人若继续怀有私心,不仅会影响当代,还会祸害千秋?不知怎样才能杜绝?”一个月前,李好义在陇右问柏轻舟。

    -“一个月内,李将军登门造访,对安大人当面分析利害……”柏轻舟说了半句,就开始咳嗽。

    -“不如我修书一封,请安大人来前线一趟……”李好义看她辛苦,便转身先走了。

    -“泄露天机的事,终究是不能说得太直接吗。”柏轻舟没能提醒得了李好义,即便对林阡和吟儿也只是简单指了个大方向,安丙未成熟,等候其成长。

    一个月,到了。

第1717章 前人田土后人收

    “最可喜的就是,官军义军经此磨砺,三线九路都勠力同心。”官军义军三进三出夺回大散关后,金陵曾伏在厉风行胸口如释重负地说。

    若时间停在那温馨一刻,确实如此。可惜这世间有太多的前因后果了——

    

    岁末年初,吴曦叛宋自立,宋廷政令难及,中层有心无力,反倒是一群下级官员自发组织了“诛吴”团体,从策谋到行动,从来以李好义、杨巨源为首脑,短刀谷塑影门也不过是从旁协助的高手而已。

    林阡原派凤箫吟代表义军坐镇诛吴之战始末,谁料那丫头放心不下他魔性未消,中途从川蜀回了陇右一次,便是这段失去主心骨的空白,下级官员们为了确保事成,又费尽心力去将吴曦的二把手安丙策反。

    全盘计划里多出一个人,在当时并未引发枝节,事后回看,却显然有画蛇添足之嫌。当时未引枝节,是因安丙诚心与他们一起铲除吴曦,从附逆的第一日起他就觉得林阡才是抗金第一人。画蛇添足,则因为安丙是个心机至深、擅长权斗的文官。

    安丙本就是吴曦政权的丞相长史,锄奸后当然就是川蜀的最高长官,但无功不受禄,焉能睡得安稳?对面的曹王和战狼窥出这名不副实、心虚致恶的可能性,于是在辖境内贴出通缉令时都不忘把安丙的身价抬到最高,宋廷轻信,对安丙褒奖更多,安丙内心蓄积的邪气暗自高涨,不知不觉祸患就生了根。

    南宋政权从上到下的通病,前线还在打仗,庙堂已在算计。安丙先将杨巨源的功劳抹到了足以忽略不计的地步,又把诛吴最后一刻才倒戈的王喜姓名抬到了李好义之上,后面这事虽有被王喜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成分,却也是他安丙故意给王喜和李好义二人下套——

    明知你俩势成水火,我偏偏让你俩官职相近,拼命竞争,彼此耗尽!李好义虽更接近于是个江湖侠士,但身陷浊流且拥趸颇多又岂能不争?两败俱伤对安丙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他俩谁一家独大,安丙都不愿见到。

    那么,杨巨源又该怎么处理?

    吴曦伏诛之后,底下旧部不少,其中有个孙忠锐,安丙本来就厌恶他,见他丢了大散关,借题发挥要治罪,明里暗里把他逼去了金军阵营,没过多久就推动嫉恶如仇的杨巨源杀了孙忠锐。如此一来,与孙忠锐盘根错节之人,不就恨上了杨巨源吗。

    彼时曹王府节节胜利长驱直入,徐辕凤箫吟一路从仙人关丢到短刀谷,林阡处于魔态,柏轻舟尚在敌手,吴曦原是假死,蜀口大震……重重打击加身之下,安丙竟被曹王派人策反,口口声声共取川蜀,说不动心,怎么可能?

    但安丙的天平却很快倾斜回了徐辕凤箫吟这边,铁了心做出影响短刀谷之战乃至金宋全局的“诈降”!这是为何?明明曹王看出安丙对“蜀王”的心动……

    原因之一,轻舟虽在敌营,却通过间谍说服安丙,此战若能在关键时刻立功,你的川蜀最高长官有名有实,她还提供了数条“如何与宋盟共建百年安稳川蜀”,说“你有未欺君,用未来的川蜀来验证。”原因之二,安丙在意吴曦:完颜永琏承诺我事成后当蜀王,那吴曦呢?完颜永琏不也承诺过吴曦吗,事成之后我们会被相互制衡?还是会被一起弃如敝履?

    总之,若在金廷,安丙的地位未必及得上吴曦,反观宋廷和宋盟,都对自己言听计从或求助心切。安丙权衡再三,终于切断了一切与金国交往的路,彻彻底底站到了徐辕凤箫吟的身边,保家卫国。

    战后,安丙果然成为真正的川蜀一把手,大权在握,忘乎所以,宁可冒着被林阡设防的风险,也要保住自己用来平衡李好义的王喜。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那段时间林阡对安丙有保留,只不过林阡不曾显露。安丙也是通过这件事,把王喜收拾得服服帖帖,令王喜有什么烦心事都会在第一时间来寻他。

    上下通吃,不亦乐乎。

    

    既然想做个好人,那就要洗清污点。安丙担心曹王终有一日影响自己仕途,一早就在策划要身为战俘的曹王从人间蒸发。另一厢,因为爱子中毒而被吴曦胁迫的王喜刚好找来,天助安丙,几日后,成功利用战狼的越狱将曹王转移到吴曦完颜匡联军。世人都以为安丙看错王喜导致失误,殊不知那时起王喜就是安丙埋在吴曦身边的间谍,

    安丙此举,分明是想把曹王、吴曦一起推到林阡的兵锋下,一次性解决。曹王该死,吴曦更该死!“吴曦未死?终究会死。”柏轻舟的话犹在耳畔,既然安丙的功业是以那场诛吴事件奠基,那就干脆让你吴曦再死一次……死在我安丙手上!

    武休关之战,安丙毫无意外又成重中之重。虽然完颜璟想要用安丙和自己的“僭越性和谈”来威慑宋廷,但赵扩和林阡早就知情和通气,林阡立刻指示风鸣涧和邪后助战,赵扩亦对安丙下手书,说,放手去做,努力杀敌,为国立功。

    安丙拳拳之心愈发热,顺带着邪火也烧红,吴曦,完颜永琏,你们死期到了。

    决战将至,王喜却突然告诉他,大散关以南、武休关以北的太白县,吴曦设了个亡命雷区给林陌林阡去踩,其境凶险,才刚跟林陌互耗过的林阡未必还有全力。安丙立即告知吟儿,为的是利用那悍妇先一步去太白境内和吴曦厮拼,如此,就可以给林阡更给安丙铺路。

    “让你又活了四个月也好,让你亲眼看到川蜀的结局!”吟儿不知是计,一番苦斗之后总算战胜,毫不客气对吴曦举起惜音剑。

    “悍妇,我死后化作厉鬼,立刻回来带走你!你等着!等着!”吴曦猛然咬住衣袖,竟然藏了剧毒自尽。

    “就这么死也太便宜你了……”凤箫吟赶着要回头救父,察看吴曦果然没气,说,“将他的尸体带到武休关前攻心,战后大家再一起商量如何处置。”

    全都以为吴曦当时就死了,怎么可能,唯有当时躲在暗处的安丙知道,吴曦没死,只有装死,才能逃过吟儿将他一剑刺个稀烂的下场。安丙曾听王喜说过,吴曦对王喜的儿子下了一种慢性剧毒,需要每隔七天服一次解药方能保命……所以当时的吴曦,定然是服药闭气假死,骗过了那个心不在焉的凤箫吟罢了!

    以吴曦的“尸体”叩开武休关后,安丙作为最大功臣,坐到了隐约一丝气息的吴曦身边,嘴角一丝阴冷的笑:“吴都统,还记得您决定叛宋时,做过的一个梦吗。”

    幻梦中,梓潼神曾对吴曦说:“蜀土已交付安丙矣。”当时吴曦听罢大喜,想,安丙是我手下,那我吴曦当然可以在川蜀自治!

    吴曦才刚有知觉,手指微微在颤,除了安丙无人可见。

    “呵呵,梓潼神说的是我,而不是你啊。”安丙冷笑,站起身,“将他五马分尸了。”

    “……”吴曦大惊,奈何无法动弹。

    所以包括林阡凤箫吟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吴曦是活生生被五马分尸……

    安丙虽是短刀谷之战的配角,却是这武休关之战的幕后主谋。借凤箫吟之手斩杀吴曦后,安丙顿觉春风得意,只要曹王也死,那就高枕无忧。

第1718章 后人收后休欢喜

    百尺竿头望九州,前人田土后人收,后人收后休欢喜,更有收人在后头。

    安丙却没算到,曹王未能死成……那日安丙将凤箫吟骗去太白境内,除了利用她和吴曦厮拼之外,也是为了帮完颜匡调虎离山、留给其充足的时间杀曹王——关山万重,毫无交流的安丙和完颜匡竟对彼此的目标心领神会,默契配合。

    不错,那场武休关之战,太多人,各种筹谋,金帝的目标是杀了曹王,完颜匡的目标是杀了林陌和曹王,吴曦的目标是杀了林阡和曹王,安丙的目标是杀了吴曦和曹王,全都想铲除异己、一箭数雕,幸运的是还并不完全冲突,横竖曹王都必死无疑,谁料却被目标最简单要“救父亲”的凤箫吟颠覆——

    曹王居然没有死?凤箫吟的剑术是多强?激战了一场还能再斗!

    那一战的结局,当然是她说了算!

    

    战后安丙不敢再妄动,深知曹王暂时杀不了了,一是凤箫吟的实力摆在那里,二是没有吴曦完颜匡再能利用,三是,经此一役,他的川蜀最高长官之职坐得更稳,连林阡都觉得他已经成熟,值得信任。

    昔日安丙的几个眼中钉,吴曦、孙忠锐已死,曹王疯傻也算半死。而这段时间内,安丙知道李好义本就不爱争权而且愈发追不上自己,基本可以从假想敌的名单里删除,那么,用来制衡李好义的王喜实际也是可以清理掉的,毕竟那小人知道得太多了。不过,安丙最重的心思完全放在杨巨源身上,那杨巨源,几个月来从未断绝过对朝廷打小报告,不依不饶指安丙强抢他的锄奸功劳。“如何铲除杨巨源,而又不被宋盟问责”是安丙的当务之急。

    顾此失彼,安丙忽略了那个从敌营里九死一生回来的他觉得可随时割弃的王喜。

    

    正是在安丙下令将吴曦五马分尸以后,王喜抱着死去的爱子冲进安丙的府邸,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睚眦尽裂,声音喊哑:安大人,您明明说过,会在吴曦死之前,给我先要到解药救人!

    急不可耐的安丙早就忘了那茬,半刻都没耽搁杀了吴曦,没药的王喜儿子只能失救。

    为了不教林阡和凤箫吟怀疑和否决,安丙是不可能让王喜的潜伏功劳得见天日的:“王喜,我对盟王盟主多番担保,说你是个有志之士,他们才饶过你,然而,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在吴曦身边的时候心向大宋?不如就用这孩子的死,博取同情和信任,岂不更好?”

    王喜脑子轰一声,直接瘫坐下来,这话什么意思?先前自己在吴曦身边的潜伏之功,要完全被安丙死死压住不报了?安丙他,过河拆桥到这般肆无忌惮?!可怜吾儿,竟要白死?!

    王喜没想到安丙的阴暗程度超出预计,即使早有准备也措手不及,一口气没提上来,抱着儿子的尸体倒在地上。

    在安丙心里,“王喜实际也是可以清理掉的”,当然了,为了防止李好义装得不争,最好还是像这样给王喜留口气。王喜,反正也是行尸走肉,不足为虑。

    

    可惜安丙千虑一失,王喜并未真的奄奄一息,而是就此憋着一股劲伺机报复。

    如何能教爱子的死仅仅成为洗白自己的借口,吾儿,且看,父亲会为你赢回沔州,甚至蜀川!

    王喜此人,格局虽小,脑子却活,对安丙的卸磨杀驴“早有准备”——安丙还问“你有什么证据”?要证据,多的是,王喜卖命期间就整理好了安丙所有罪证给自己留后路,并且通过发小刘昌国的弓箭手射给了曹王府留底,不止一次。可以说,安丙对孙忠锐、杨巨源、李好义的所作所为,林陌比林阡凤箫吟还清楚。

    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集的?从安丙用李好义来制衡王喜的第一天起,王喜就已经犯嘀咕:许诺我一个沔州都统,却把李好义安排成副都统?安丙啊安丙,你表面制止我和李好义交恶,背后却分设副都统激化我们的矛盾。两相抵触,可见你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之小人,岂能不防!

    王喜一边提防着安丙,一边则继续仇视李好义,但忖度自己在安丙那里可能还寄生于李好义,只能强忍着留李好义的命。后来王喜潜伏在吴曦身边朝不保夕,却遥望李好义在林阡身边功绩显赫今非昔比,这口恶气如何可以咽得下,身为亡命之徒的他,满心盼望李好义赶紧死——

    “昌国,若是实在不能忍他(李好义),你便寻个机会、送他上路吧,刚好由你取而代之!”上个月他就对被自己安排在李好义近身的发小刘昌国这么说,而今,被安丙逼着、黑化程度比安丙更甚的他,眼看安丙和李好义关系转圜,一心要将这件事加速:

    李好义死,不只是因他该死,还有我要让你安丙知道,局势并不按你想的发展,我王喜绝对不是你用过就扔的工具。

    

    六月廿四,深受李好义信任的刘昌国假意邀请李好义往家中赴宴,李好义不知有诈,欣然与之酬酢,相谈甚欢,通宵达旦。①

    翌日李好义回到府中,倒头就睡,忽而心腹暴痛,上吐下泻,待军医赶到,为时已晚,七窍流血而死。部下们听闻他昨晚在刘昌国处饮酒,直奔刘家,可惜人去屋空,不知所踪。

    噩耗传来,后方皆惊,尤其吟儿如当头一棒,她给李好义的信件还在路上啊,怎会!

    吟儿与李好义不甚熟悉都能心胆俱裂,更何况与李好义并肩作战过的林阡。

    自五年前初相识起,二里驿、渭水、铁堂峡、北天水、陇城、西和、七方关、麦积山、皂郊堡、湫池堡,李好义英勇冲阵,,武力不凡,并且一心为公、不求功名,是难得一个盟军可以全心信任的官军侠士。

    刚到河南境内的林阡,闻讯后才知自己离开过早,鼠狼们竟一早就埋伏好了要对功臣不利,岂不痛恨,回忆起李好义那铮铮侠骨的形象,尚且带着烈烈酒气,仿佛从来就不曾走远——

    “此是门户之地,不可轻言放弃!盟王,我只知,我军退了一寸,敌人就会进一尺!”

    “都统逃遁半月有余,然而七方关此地、数千将士不动不移,不是因为腿脚走不动,而是因为立场不能移!”

    “盟王入魔情有可原。他不能打,自然我上。”

    “今我诛反贼,敢抗者,夷其族!”

    “西和乃腹心之地,西和下,则三州可不战而复矣。今不图,后悔无及。”

    “盟王,反正问题都在顺境解决了,就算接下来是逆境也不怕。光喝酒不成,弄口烤牛肉?”

    “金狗们,再不滚回凤翔,就先吃我老李一刀!”

    虽然一直叫他盟王,却是始终推心置腹,奈何,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杀好义之人,必须血偿!”林阡下令时,却知自己鞭长莫及,山东之乱已近决战,战狼胥鼎都在身前。

    作为西线官军在武兴之变后唯一对金军有胜绩之人,李好义非但在军中,就算在民间的影响力也是首屈一指,故而他的死讯传出,百姓号恸如失亲人,部下兵将无不愤慨。“必须给李副都统一个交代。”主持葬礼、缉拿凶手之事,非吟儿不能亲往。

    

    (注:①历史上写的是中旬,鉴于林阡是6.22走的,只能延后了几天。)

第1719章 更有收人在后头

    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朝来入庭树,异乡客先闻。

    “李好义被毒杀的消息,应已传遍蜀口了吧。”卿旭瑭掐指一算,差不多到时间了。

    “驸马,咱们何时动身?”高风雷问,是时候该结束休整,乔装潜入蜀口宋军。

    封寒始终闷不吭声,双目循着天光和琴声一同淡去的方向,在听得高风雷这话以后,才忽然变得狠戾有神。

    曹王被俘多日,王府一片零落,作为现阶段他们在西线唯一的顶层设计者,被他们称呼为“驸马”的白衣男人俨然成不二核心。他,林陌,也是在曹王、仆散揆、楚风流之后,金军难得能在谋略上不止一次胜过林阡之人。

    他却未作答,只兀自抚琴,沉浸于其中,或许只有此时,他才还是那个……适合咏雪的少年?

    古今之壮志未酬者,莫不经三伤:“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此第一伤。“目断秋霄落雁,醉来时响空弦。”此第二伤。“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此第三伤。其一怀才不遇,其二报国无门,其三……用血用命用自己的尊严和一个国家的气数写出来的韵律,能不最伤?

    此身非我,总有吞吐八荒之慨而机会不来,弓刀事业,终究要不停不断向故国故人取。抚琴毕,他终于回神,弃琴起身,杀伐决断:“开始吧!”

    早已决定抛去对故土的爱或恨,全心报答曹王恩情、不负麾下们的无悔跟从,接下来,他将统帅这些曹王府的忠臣义士,再度杀回陇南堂堂正正与宋盟为敌——且让我林陌来做这金宋共融的第一人。

    “驸马,让我打头阵,杀了凤箫吟!”封寒当即请缨,眼中杀意凛冽。

    林陌的心猛然一颤:凤箫吟……恍如隔世的姓名。当林阡暂时被战狼和薛焕拖在河南回不来,念昔,想不到,我竟要先与你决死吗?

    “好。不过,封大人勿要顾此失彼,她会是你此行的最大劲敌,但一定不是第一个敌人——她闻讯晚,必然比我们慢。”缓得一缓,克制住心头的麻痹感觉,林陌点头应允封寒,并分配给所有人任务。好,那就先绊倒你凤箫吟!

    李好义之死是安丙王喜展开内斗的序幕?错!那是我大金群雄杀个回马枪的战幔——趁林阡凤箫吟尚未消除官军义军壁垒、无论如何都会慢一步调控,林陌意欲直接借这场南宋官军的内耗、帮助西线金军全体脱困!“庸主安内,终将连累攘外。”他要令安丙生生尝到“分赃不匀,终致大祸”的苦!

    

    “驸马,昔日,怎知李好义必死?”沿途,曼陀罗好奇地问,眼中依旧脉脉含情。

    李好义之死即将被林陌利用不错,但李好义之死,和林陌一点关系都没有,王喜射给他的匿名信全是安丙案底再无其他。林陌既没推动,也没指示,预言却完全准确,堪称料事如神。

    林陌告诉他们说:王喜此人,吴曦曾言“曹玄之于我,王喜之于安丙”,妄图操纵他卧底在安丙身边,可惜想错;安丙则道高一丈,反用他潜伏在吴曦身边,同时还将他摆在制衡李好义的位置,然而也小觑;在我林陌看来,王喜这个小人不一般,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既做得出告密,便杀得了宿敌,终会给我们曹王府铺路,引外敌入室。

    “那,我们要怎么利用?如何行动?”高风雷询问具体任务,摩拳擦掌。

    “先以舆论,后以刀枪。”林陌说,“关系重大,并非人人都有担当。”

    他解释道:李好义被小人毒死,安丙必定始料未及,因他不知自己拜王喜所赐罪证全在林陌手上,自然不知内斗最终会为林陌作嫁衣裳。一方面,恶人自有恶人磨,一方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方面,却又是修桥补路无尸骸……

    而调查命案时,按照程序,安丙先会猜测是否李、刘私人恩怨,甚至彻夜饮酒伤身体也有可能,所以安丙一开始决计不会往奄奄一息的王喜方面想。这时,我们曹王府只需适当地散播舆论,指安丙不作为、包庇罪犯、甚至懦弱无能,都势必会引起李好义麾下不满,一旦冤情难诉,怎不群情愤慨。若然无礼,安丙自会被迫镇压。金军刀枪,便可趁机见血。乱局进行到不可收拾之时,凤箫吟才会代表宋盟到场,为时已晚。那时她看见的已是一个两败俱伤、漫天飞血的南宋官军,先前所有的团结如铁终于被击成一盘散沙!

    那时的蜀口,重新对金军门户洞开,那就是所谓的“未来川蜀,在林阡走后,还有的是好戏。”

    

    一切和林陌料得没有出入,噩耗传遍川蜀,起先,军民都只是痛不欲生,入殓时,发现李好义口鼻爪指皆青黑,不像酗酒中毒更不似通宵猝死,所以刘昌国根本不是受惊才潜逃而就是心虚;这么歹毒的凶杀甚至不可以用刘昌国不久前被李好义斥责从而临时起意的私人恩怨来解释,反而更加吻合“刘昌国有背后主使,蓄谋已久,处心积虑对李大人下剧毒”的舆论。

    副都统他死得这般惨,这般冤,这般功勋卓著却好人不长命,可安大人在做什么呢?只是说,刘昌国可能是胆小才跑,只是说,没有证据显示刘昌国背后有主使和蓄意下毒,只是在逃避、推诿、惊慌失措、欲盖弥彰,呵呵,该不会副都统的死正中你安丙下怀吧,传闻里说得一点都没错,你根本不值得效忠,报国杀敌的结局不过就是像大人他一样兔死狗烹……被情绪冲昏了头脑的将士们,悲怒滔天,军心四散,其中当以“摧锋军”最盛。

    廿八清早,安丙被府邸外的鼎沸人声惊醒,只见两千余摧锋军自发聚集门外,竟擅离职守、公然犯上、强硬要求安丙立即下公文,在整个川蜀境内通缉刘昌国一家,安大人若不做,咱们也不干了!你自己镇守边关去吧!

    安丙面无人色,还没来得及揉他惺忪的睡眼,一道锃亮的枪锋陡然就带血划过他的视野,猝不及防他的贴身护卫倒毙当场,乔装成摧锋军的封寒毫不留情:“再不还副都统公道,我等就血洗蜀口,找足陪葬,为他祭奠!”

    “大……大胆!”安丙一惊,本能退后一步,“反了反了,来人,将他们杀了……”

    “杀!”曼陀罗也在人群,帮忙造势和带引,那群本意兵谏的摧锋军,眼看就要误上贼船地发起哗变。

    千钧一发之际,便听得一声啸响挟风疾来,同时一道飒沓的剑光凛然而至、雷厉风行隔断在叛军和镇压军之间,等闲之辈都不敌一剑万式,高手们全如见六十四卦,一时间竟真被震慑,攻势各自停顿,画面好比定格。

    “杀?我到看看,谁敢!”那一剑干脆利落地回到从天而落的白衣女子鞘中,端的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第1720章 一剑猜狂敢轻动

    来者何人?南宋剑圣!白衣女子锋芒一掠遍地血光,叛军镇压军以及混入其中的金军,哪个敢动!

    内耗,始于安丙王喜分赃不匀,扩散在此刻的摧锋军哗变,即将辐射到整个蜀口宋军,最终必波及西线全境。林陌此计堪称环环相扣,施展亦是一帆风顺,却被那“惜音”一剑拦腰斩断。

    “盟主,您可算来了!”安丙回过神来,慌不迭地上前迎凤箫吟。

    “总算来了。”封寒亦等候她多时,忍不住攥紧手中逆鳞枪。

    “怎会来这么早……”曼陀罗却难免蹊跷,驸马明明预测她会来迟。

    林陌的策谋本来一举两得,既赢大局、乱陇蜀,也报私仇、杀吟儿。怎料,她来早了?

    她的及时抵达和制止乱局,是林陌此行的唯一失算——作为义军领袖,吟儿虽慢一步闻讯、却快一脚调控,只因李好义既是官军,也属于她的抗金联盟!不错,当然早,吟儿不是来参加、而是来主持葬礼的!虽然身处河南的林阡回信还在半途,夫妻二人委实是心有灵犀不必多说。

    停顿片刻,叛军虽慑于吟儿威严,却意难平,欲言又止。曼陀罗身边的金谍立即煽动:“好个‘谁敢’?盟主,仅仅靠武力,就能解决得了问题吗?”随刻就有摧锋军自发跟随,情绪悲怒到无以复加:“盟主,您是闻讯赶到这里来拉偏架的?!”“也罢,您对副都统的死,不会有我们这般的哀思……”

    吟儿倏然叹了口气,面向李府的方向行了一礼,表情肃穆地回答说:“众位,我是急忙赶来吊唁李将军的,惜我李将军,戎马一生,竟死于宵小之手。”由于她本意是为葬礼、入城后才知叛乱,故而只带了一队林阡下令贴身保护她的十三翼随行,并且为了维持城内秩序、迟了她半刻尚未到此。

    “盟主,原来您也一样痛心!可这安丙偏偏死硬,无论如何都要包庇宵小!今日就算盟主杀了我,我也‘敢’动手,不‘敢’就不能给我哥哥讨公道,任由着天下英雄豪杰寒心!”李好义的弟弟李好古也是个硬汉,被吟儿这话说得一恸,悲愤交加克制不住又一度冲前要杀,眼看就要情令智昏地延续起适才被打断的拼斗,吟儿当仁不让,在镇压军反应过来前抢上一步、再次出手。

    她动作好快,魄力也非凡,剑未出鞘,身如灵凤,跃至李好古之侧时轻巧一闪,李好古身体尚在前倾手中刀已被缴,愕然回头,被她那神不知鬼不觉的步法和手法骇得满身冷汗。一瞬,谁也想不到吟儿竟还是以他为遮挡,猛然之间从他身后祭出一道剑芒,一转向就是一记再精准不过的绝杀,

    剑气如飞电过隙,穿过七八个摧锋军的间隙,直截了当地将那个诱引李好古失控的、浑水摸鱼的金谍给剔了出来,挑挂劈削,一气呵成,那宵小还没来不及应变,便脸上面皮脱落、衣衫褴褛地摔在尚且呆若木鸡的李好古前面。

    “武力确实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能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宵小,对吗?”别看吟儿露了这么惊人的一手,其实根本不费什么气力,当她笑问地上摔得鼻青脸肿的那个人时,摧锋军忽然接二连三地发现:“他是谁?”“我们不认得……”

    “看清楚了?虽西线已安定,但金军未死心,随时借机杀回来。今日,他们很可能要借李将军之死,先乱蜀口、陇南,尔后从凤翔与此地夹击散关!众将士谁愿看到去年秋冬军民们的惨景重演?哪个敢在我李将军灵前动手,哪个就和杀他的宵小同类!”吟儿说的“谁敢”原来是这个意思,谁敢被奸人利用、因私废公、引狼入室!?

    摧锋军醍醐灌顶,原来兵谏被异族利用了吗,是啊安大人从未说过不抓刘昌国,如果撇开我们和李好义的私交,确实是要找到全部证据才能抓人……虽然安丙确实太慢太无能,可我们不都是被气愤冲昏了头!?一群铁骨铮铮的男儿,就算敢顶撞强权,也万万不敢悖逆和亵渎了李将军,不多时,便一个个心服口服放下了刀枪,安丙本还有些憋屈,由于凤箫吟在侧虎视的关系,便举手示意宽恕,镇压军便也求之不得地退下了。

    “可是,盟主。我能体谅安大人有条不紊,但这件事关系实在太大,若再花时间找证据,刘昌国怕是已逃去天涯海角了。”李好义的妹夫杨君玉说。

    “实不相瞒,李将军突然遇害,江湖中人一样愤怒,听闻噩耗便自行组织缉拿。刘昌国逃不出去,汝等且安心守关。”吟儿给予承诺,“但你们也要答应我,抓回来之后先问清楚,而非直接剁它个十块八块,反倒将可能的幕后黑手给放过了——拿到所有凶手,一起带到李将军灵前。”

    “好!”李好古、杨君玉带头应允,摧锋军心绪平复后终于想起要归位,正待散去,吟儿忽然说:“慢着。”

    此刻,虽回到职守要紧,但却不是散场的时候。

    摧锋军虽曾震惊于金军的混入,但却还没来得及展开全面调查。而很明显地,奸细不止一个,不乏高手,潜藏于他们之间!

    吟儿话音未落,远近有近十人呼吸一变,几乎同时往吟儿、安丙的方向冲来。此举,既可打散了摧锋军,又能危及宋军主帅。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护卫吟儿的十三翼都已及时赶到,纷纷提刀携枪迎刃而上,不曾教吟儿费半点力气。趁此机会,吟儿安顿好了安丙,也开始整合起在场百废待兴的摧锋军。

    

    鉴于曹王府一片凋零,混入此间的金人不多,然而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甚至敌百的好手,因此这战团既有迅速倒毙者亦有胶着不休者,双方主帅谁也不能松一口气。

    当是时,曼陀罗认为大事不妙,本想劫持安丙令宋军投鼠忌器,奈何实现不了了,便索性反其道而行之,蓦地抓起一个宋兵的背心,扣紧死穴一路往凤箫吟的方向杀去,有此为盾,果然奏效,终于求得和惜音剑正面角逐的机会。其余金兵大部分却没这好运,往往抓不着盾或是抓了反而拖慢自己,毕竟,十三翼也不是吃素。

    “盟主,此番还赢得了我吗?”曼陀罗几步外便御剑气来袭,求战若渴。吟儿怕伤了无辜,对着这一剑自然只避不接,曼陀罗锲而不舍,又以“拂水飘绵”“云披雾裂”连击却陆续扑空,眼看她越刺越近,吟儿瞧准破绽倏然一剑“云弄沧浪”又叠一式“佛顶斜阳”,先是将那宋兵的衣服割破、助其成功从曼陀罗手上逃跑,不刻就反守为攻,凭她那至快至幻的惜音剑加紧攻势,剑无虚发,道道凌厉,怎一个彗星袭月、白虹贯日了得。

    曼陀罗失去人质,单打独斗便只在吟儿六成水平,被她一把剑前抹后刺打得是连连后退,就见她傲然一笑,回应曼陀罗对她的挑战:“一点进步都没有。赢你,是我对自己的最低要求。”

    短刀谷之战,吟儿知道曼陀罗本性善良,且是林陌的不可或缺,当然不会对曼陀罗下死手,忽然却心念一动:林陌也在……在哪里……毛骨悚然,只怕自己这么点人没法维稳,城门该不会已被封寒、高风雷之类的趁虚攻夺?要隘被控制,外围的南宋援军会否已经开不进来?

    “这话可真令人生气!”曼陀罗的性格也是直爽,听得这狂气,直接就不悦了。适才她其实也没尽全力,因为听说过吟儿有孕在身,这也是林陌觉得吟儿不会来早的原因之一。

    曼陀罗近身的一见主帅气愤,误以为她是要取吟儿性命,于是争先恐后、不顾危险地往这里来战,很显然是林陌下令贴身护曼陀罗的……当是时,十三翼应该是被另一个高手拖缠住了,未能在第一时间上前救主。

    劲敌蜂拥而至,恶战一触即发。吟儿忽然就想起玉紫烟的灵堂前,自己也是这样被曼陀罗率众围攻的,情之所至,大喝一声“生气,越打越气!”趁着清一色的都是敌人,三下五除二地挥斥惜音,恶狠狠一招横扫千军。剑气纵横,血光滔天,魑魅魍魉压根不值一提。

    “这……”暴怒之下挥出的本该热血的一剑,深入体会竟还是虚静的、和谐的、清爽的……所有横七竖八的金谍们都不觉得这是在屠杀,而是在除魔卫道,怎能不感到惊恐……刚好曼陀罗还穿的是黑衫而她凤箫吟白衣,一时间他们自己都觉得他们是没皮没脸的侵略者了。

    一霎,吟儿面前仍然只剩曼陀罗一个人,而十三翼却逐渐有人往这里救主。虽说曼陀罗的剑也是锐气逼人、起承转合随心所欲,可比起吟儿的人剑合一境界还是要略逊一筹,再如何认真对待,也最高在吟儿七成。

    “敌人差不多都被俘虏了,汝等且尽快回到职守。若然失地,便抢回来。”吟儿对摧锋军发号施令时,已准备好要将曼陀罗生擒,以此作为威逼林陌放弃城门的筹码,说时迟那时快,天光一明一灭,曼陀罗站立之地突然换作了另一个面色凶狠男子:“凤箫吟,受死吧!”

    封寒在?那也好,城门又少个劲敌,摧锋军和外援的担子轻多了……吟儿持稳了惜音剑,我要争取时间,拿下这场战斗。

    九天神皇

第1721章 千般快意一剑收

    吟儿想在城内牵制封寒,为守军和援军争取时间,一起拿下这场大战。然而想得真美,实践谈何容易?封寒此人,无论战斗力抑或对她的仇恨,都高出天真烂漫的曼陀罗不知几个等级。吟儿骤见他时还能自信一笑,才拆了三招就不敢怠慢,自觉敛色、攒聚气力、全面提速。

    如果说吟儿刚刚对曼陀罗尚算“镇压”式战法,那此刻对付封寒,俨然免不了一场“鏖斗”。可惜她即便上心依旧久攻不下,逆鳞枪在封寒手中抡舞似轮,争如一块巨大的玄色圆石,在她所造就的剑气风暴中无比稳重地上行下走,她周身五彩缤纷高速旋转的惜音剑芒,看似灵气逼人,一旦与那笨重石轮擦过,就会前仆后继被磨得灰飞烟灭。大巧若拙,大概如此了。

    封寒的固有内力就在吟儿之上,加上杀她心切、枪术算超常发挥,故而吟儿原以为能得手的每一剑都不得不调整到四剑连发方能有一点奏效。这般死磕,必然有损。所幸吟儿机灵惯了,见攻不利便换守势,利用她自己的身形步法,时不时地连避带闪以守代攻,倒也能渐渐抵消成两剑连发。

    对手跳脱、善变、莫测,封寒作为一个行事马虎之人,原本必定会吃大亏,然而此战却前所未有神情肃穆,一枪又一枪稳扎稳打,放出的尽是无形却艰险的关卡障碍。须臾就有了三十回合的腾挪辗转,围观者尽被吟儿剑招舞得眼花缭乱,先还想赞誉盟主剑法当世一绝,话到嘴边全咽下去,这般先声夺人都守多攻少,封寒到底是何等的后发制人?

    不错,惜音剑表面是风花雪月,实际已带吟儿翻过逆鳞枪的千阻万难!

    吟儿那时就知道很难,当一个人比你强还比你稳!

    不容喘息,随着时间的推移,封寒和吟儿的差距越拉越大,只因封寒的“湮灭之气”除了徐辕的归空诀之外谁都能克。顾名思义,逆鳞枪边散发出的道道黑气,能使对手的内气触之即消,形同湮灭。吟儿原还凌厉的剑芒经过这样的削弱早成强弩之末、伤不得封寒分毫,起先还能忽略不计、毕竟封寒也打不穿她防线,久而久之,她浪费的气力太多,而封寒却养精蓄锐久矣,刚好对她以逸待劳——要知道,等这湮灭之气烧到了火候,封寒再也不需要动用多少内力!冲这一点,封寒是这世间比武耐力最强之人。

    “神将克星”,名不虚传。眼看吟儿别指望“守多攻少”,逃命吧!

    

    吟儿却遇强则强,怕什么,我还是“招式杀手”呢!

    本来是想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冷不防地,吟儿忽然发现了打封寒的策略:我不可能临阵速成天骄的内功,可是,封寒这独门秘诀既是专门封人内气的,那我就不用内气打你好了,我的长处,在“招式”啊!

    吟儿记起辜听弦曾也有这般打封寒的经验,心知策略可行,当机立断,抛弃真才实学,只凭花里胡哨。瞬然战局风云突变,激烈的拼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枪追魂夺命,一剑溃不成军,吟儿完全转守但还没放弃,活像是在逃封寒的追杀时边跑边向他放烟雾弹——毫无内涵的剑招从她剑中释放,不断重排各种组合千变万化,真跟华而不实的烟雾一样。吟儿看似狼狈,却换来了二十回合内卓有成效毫发无伤,封寒的枪法从始至终都急着刺死她却越急越刺不到。

    “灵泉凝月”“风起澜沧”“是点苍剑法!”“紫蝶”“松风”“是青城剑法!”“云弄沧浪”“沧浪云弄”“反点苍剑法!”“须弥”“寒涛”“天山剑法!”各家招式各家认领。

    “这又是什么?”“像紫蝶,又好像不是。”“反青城剑法吗?程掌门有创过?”“恐怕是盟主自创……”触类旁通,在线教学……

    “真是包罗万象啊……”围观者皆叹,盟主剑法独树一帜,真是把万般快意都收于一剑,将世间武器招式玩出花来了!

    到此为止了吗,当然没有!

    封寒杀心重,浪费了不少体力,反观吟儿,摸打滚爬却休整酝酿了许久,到此刻抓紧战机反手厚积薄发,蓦地向封寒挥斥出一剑“清气满乾坤”,幻变飘急,灵幻多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封寒措手不及,霎时臂破血流,新仇旧恨导致他怒不可遏,大吼一声全力以赴。

    风乍起,封寒衣袍暴起,满身煞气挟万钧之势朝吟儿冲灌,从未有过这般“内力和湮灭之气并行碾压”。吟儿正思忖“我将他打升级了?”不巧这时曼陀罗见状持剑来援,虽十三翼眼疾手快追上,苦于实力悬殊、一晚就插不上手,不经意间核心竟形成了以二敌一局面。

    吟儿最高剑境能达曹王第八层,也就是完全能够叫板封寒,奈何怀孕后被林阡明文限制了打架幅度和时长,就算有防护甲也不敢动武过分,适才就相当于跨级在打封寒,哪能再加一个同样武功一流的曼陀罗?

    

    努力格挡两回合,吟儿虎口发麻,手臂生疼,情知不妙,当剑势被封寒封锁大半,招式亦遭曼陀罗拆解,再强的境界也是妄想——心里想的是臻入化境,打出来的却杂乱无章,一线之间兵败如山倒。罡风倾轧,急得吟儿求生欲大涨,瞥见封寒那杀人不眨眼的样子,想起从前的他无论到哪里都笑嘻嘻的比本来年龄要小个十岁,吟儿不由得心念一动……

    封寒混在摧锋军里,说什么不给李好义讨回公道就找足陪葬为他祭奠,实际只怕是……想找吟儿做陪葬,为孤夫人祭奠?否则,就算只是为了曹王,封寒也不至于仇视吟儿到这地步,相反更应该投鼠忌器才对!

    吟儿急中生智,边打边说:“孤夫人么,她还没死。”能屈能伸,虽然现在参悟一下兴许爆发也能以一敌二,但她可不想伤了腹中的忆舟。若不是当初在武休关逞能单挑吴曦的伪蜀军,现在吟儿就能陪着林阡去山东了。哎!才几天,就想他,想得很了……

    封寒脸色骤然大变:“什么……”

    情令智昏,封寒枪法一顿,吟儿豁然杀开一条血路,那可真是一条血路,惜音剑特有的血光亮彻视野荡涤四境慑人心魄!曼陀罗避得及时才没像封寒那样被剑风掀开,缓得一缓,大惊失色,冲到另一条手臂也在滴血的封寒身边:“封大人,您可好?!”

    “中了她诡计……”封寒急忙给左肩止血,憎恨之心更盛,聂云早就死了,你还寄望什么!本已两情相悦,次次失之交臂,聂云,正是被眼前这毒妇杀害,临死怕也中了类似的诡计!

    想到孤夫人的惨死,封寒将吟儿生吞活剥的心都有,奈何吟儿刚刚的这一剑为了自保难免暴戾,刺得他也不得不停留了半刻,凝神再忆,心头大震,半刻前,擦肩而过的宏阔剑境,根本就是曹王的“击水三千,扶摇九万”……原来那毒妇本能之下已到这实力?!

    曼陀罗误以为他不支,可劲儿给他打气:“封大人,撑下去,撑到咱们的援兵来啊,别睡……”当是时,随着核心比武进入尾声,周围金军几乎已全遭俘虏,曼陀罗如果想带着身受重伤的封寒走,没有林陌的外援根本办不到。

    封寒狠狠瞪了她一眼,正想告诉她,睡你个鬼,老子没受伤,便听得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你们的援军,来不了了。”

    金人皆惊,宋将却喜,吟儿正一边持剑拒敌一边查看小腹有没有护好,听到这一声从天而落不由得如释重负:“宋堡主来了!”

    康县、阶州、七方关数战磨砺过后,宋恒是实打实的西线第一骁将,威慑程度连林阡凤箫吟都不一定及得上。他亲自来救,可见外围先定,吟儿笑了起来,她对自己的要求低得很,只要把封寒拖到这一刻,就是属于她的战斗胜利!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999/ 第一时间欣赏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作者:林阡所写的《南宋风烟路》为转载作品,南宋风烟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南宋风烟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南宋风烟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南宋风烟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南宋风烟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南宋风烟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