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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22章 江天一色无纤尘

    因小见大,城中兵戎相见,外围也沸如鼎镬——

    “摧锋军兵变”虽是突发事件,但宋恒通过谍报而得以预判。作为李好义一贯的掎角之势,他当机立断在麾下宋家堡、寒家军中择选精锐,再及时不过地调援了过来,沿途就已做足战备——所以事后回过头看,此间还未生变,援军就已出动,且是快马加鞭,不得不叹万幸!

    这位西线第一骁将不辱其名,率众径直杀奔城门等各大要隘,一番激烈厮拼过后,帮着才刚回到的职守的摧锋军一起,痛快撵走了好不容易夺关的高风雷、卿旭瑭、林陌等金军余孽!年轻人,就要这么热血。

    “主母,我来收割了!”曾几何时,宋恒出马是这样令人完全放心。吟儿虽不知具体情况,看到他人来、已知个大概:很好,应已大胜……海上升明月的灭魂、掩日、转魄,无论新谍老谍都已和宋恒合作无间,她当然高兴,总能超出敌人意料的人就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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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利了吗?能得意了吗?早得很。

    “悠着点,小心割到自己。”封寒嘲讽,他怎可能像他们想的那样因为凤箫吟区区一剑就身受重伤?一旦冷血无情,实力再攀新高。

    对南宋群雄而言,封寒向来是个棘手的对手,内力或许还有几人能望其项背,“湮灭之气”却是令谁都望而生畏。而单凭此战近百回合,他就已将这二者融合,并从“初次”一跃而至“熟能生巧”,这或许还要感谢适才吟儿的剑快。

    此情此境,就算换徐辕来以一敌二也是不够的,因为曼陀罗为了杀出重围也作出困兽之斗、不遗余力地在旁为这个提升后的封寒掠阵,身为他俩的对手,哪怕侥幸能从逆鳞枪冰冷的封锁中冲破,也会无缝对接地一头栽进曼陀罗劲烈的剑网。

    不过宋堡主还真是个奇人,对面的双重压力,榨出了他那出奇充沛的体力,在起始的四十回合中他居然也杀出了破釜沉舟的架势,一把玉龙剑铿然长吟左挡右削、十数道强盛锋芒前舞后旋,既没在曼陀罗身畔缺席也未在封寒面前怯场,愣是打成了“我能以一敌二”的三头六臂气魄。

    宋恒内心是这样给他自己鼓劲的:曼陀罗是谁?兴州婚宴上打败我抢走了林陌、害得主公抱憾的!封寒是谁?阶州城上打败我抢走了吴仕、害得主公入魔的!双重压力?双重耻辱!今朝怎能再输!我宋恒要雪耻啊啊啊啊……

    但可惜气焰是虚、速力是实,即便封寒曼陀罗刚被吟儿战过,宋恒却也和高风雷比过半场,故而第四十回合是个分水岭,拿不下封寒注定了后面会急剧走下坡路——宋恒虽是个体力奇才,但封寒偏巧耐持久战……一旁安丙知道事不宜迟,急忙吩咐弓箭手射击,然而,敌我三人越打越快,兔起鹘落走马灯般,宋军生怕伤了宋恒而迟迟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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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得二打二……”吟儿攥紧了惜音剑意欲再上,焦头烂额的宋恒自然求之不得,却听有十三翼劝阻:“主母,已过了半炷香。”宋恒打得热血澎湃,一时还没想通为何,就听吟儿说:“折香半炷,点在这里,我看着打。”

    宋恒云里雾里,还没体会出这段对白是什么黑话,周身压力一空,轰然雷动引惜音如电,玉龙剑争如久旱逢甘霖,宋恒大喜:“主母一起打吗,太好了!风鸣涧、戴宗二位将军有协作压制封寒的经验,不似天骄立竿见影,合力取‘水滴石穿’之道即可。”

    那大约就是两个臭皮匠,顶个徐呆子吧。吟儿一笑,与他并肩:“你打,我跟着。不过,我只能打半炷香,你可来得及捉住他们?”

    “足矣!”宋恒就是爽快,说话间,主动指引一剑“潮满九江春”,凌风而袭。

    吟儿不愧剑圣,瞬间瞧出招式之玄妙,拈来一剑“桃花流水窅然去”,齐头并进。

    封寒的湮灭之气似乎不喜此类招式的水式侵蚀,所以横枪向宋、凤击斩的乃是承载他本身九成内力的一招“斩浪”,强势破开了玉龙、惜音在最后一刻的剑气合一;当是时,曼陀罗也同样对封寒配合得无懈可击,趁宋、凤稍许退散立马追前一剑“云披雾裂”,剑风叠加在枪锋上铺天盖地,令宋恒打了好几个盘旋、吟儿亦不堪此压力险些没站稳;宋恒果断一手撑起吟儿,另一手极速施展“天河碎碎银沙路”,吟儿倏然也铺开一剑“星斗阑干分外明”,辅助宋恒将对面的万钧杀气击破,动作干脆漂亮一气呵成,完全没受差点摔倒的影响。

    封寒身经百战哪会轻易接受碰壁,虽前一招被宋、凤合力推回,后一束气团却早在枪尖攒聚起,不容喘息,逆鳞枪一式“刺穹”又飞卷起新一轮狂风骤雨,直接朝双剑剑境内的日月星斗急攻猛撞。景色是幻象,热度却是真的,战局旁的半炷香都感觉在加快燃烧。“危险!”吟儿提醒宋恒同她一起边挡边退后,霎时血光、冷电漫卷,他俩与封寒曼陀罗之间的整整一条战路上都疯狂地尘沙起落。

    曼陀罗由于战力比他们低一级,自此就渐渐跟不上速度——怪只怪封寒报仇心切,为了镇退宋凤、一时得胜,拆散了己方组合而不自知,反观宋、凤两个都机灵,顿时发现了敌人的这个破绽,故而不停地优化配合以求“择弱而攻”和“各个击破”,漩涡里,他俩看似败退了十回合有余,却成功扣紧了封寒攻势而欺得曼陀罗有“剑穷”之象。

    四人战团虽然斗得无比激烈,但每个瞬间都是泾渭分明的,封寒和曼陀罗的枪剑偏冷色,宋恒和吟儿的双剑是暖色。这强化了一方的大巧若拙之感和另一方的朝气蓬勃之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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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发现,主母和宋堡主,是云雾山的第一和第三。”有人忽然惊呼,一晃十年过去,仍是剑坛顶尖。

    “他二人剑法共性是‘外秀内厉’。”又有人评价道。

    吟儿惜音剑万变,可灵幻多姿,可清淡微远,同归于“晴明”,但有时会杂乱无章。

    宋恒玉龙剑美绝,以瑰丽绝伦、光怪陆离著称,强于“炫彩”,但有时也过于鲜艳。

    若把杨宋贤那清新淡雅、沁人心脾的潺丝剑也拉进来,杨、宋、凤三者表观就是水墨、油画和涂鸦的区别。

    内涵区别何在?惜音剑明明如月,玉龙剑灼灼如火,潺丝剑清清如溪。

    神奇的是,当前宋、凤二人双剑合璧,浓烈或胡乱的缺点就像相互抵消,特色相辅相成,倒有种江天一色无纤尘的感觉!

    当然合作,无论顺境逆境都采取两人合作战术而不求哪个人受迫爆发,因为合作有事半功倍之效果!

    “机会。”宋恒不知不觉就把控住了战局走向,蓦然发力,将筋疲力尽的曼陀罗先排出局,那一剑“踏天割紫云”纵然封寒最后一刻回神也来不及阻,曼陀罗一旦被挤去等候已久的十三翼人堆里就再也别想插进来。接下来,就换宋军以二敌一了!

    “光风炫转紫云英”“万紫千红总是春”“春城无处不飞花”……这浓眉大眼的玉龙剑主,骨子里竟具备“半夜龙骧去,中原虎穴空”之霸气,一剑剑越行越激,表面流光溢彩,内涵豪情万丈,连素来嚣张的惜音剑都难得一次黯然无色,身为敌人的封寒焉能不惊:林阡帐下实在人才辈出,尤其这个叫宋恒的,哪怕势均力敌,都有凌人之盛……反观我军……

    心中一伤,忽然气息一滞,不禁更加绝望。封寒的湮灭之气虽惯常取之不尽,可却从未与内力结合使用过,今次频繁使用,尝过甜头却也吃到苦头——原来这一结合虽能爆发却使湮灭之气触到极限,眼下正是降低之际,自然大叹天亡我也。不得不放弃攻势,完全转成防守。宋恒一瞧,可开心了,玉龙剑咆哮般放肆欺前,根本不管什么叫见好就收。为什么要收,你们以前不也这样欺我们。

    吟儿瞅见一旁的香快灭了,早就在暗暗收敛自身剑势,宋恒早就已经不需要她陪衬了,浪潮间星斗里全然宋恒一个人凭杀气与封寒对冲,这种近似的一对一较量也完全不落下风!有一个事实就是,宋恒之于林阡,已是封寒之于曹王,可喜可贺。

    待宋恒和封寒都意识到她退出时,两人都单打独斗了二十回合,宋恒一愣:“主母,怎么不打了?”

    十三翼在旁摊开一张冗长的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黑字,吟儿脸一红赶紧前去把纸合上了,那是林阡放心不下她的明文限定!!其中第一款第一条就是,每天打架最多不得超过一炷香。折香半炷,是不想祸水东引;香灭则停,因君子一诺千金。

    “哦对!刚刚就不该让你上……”宋恒虽没看到纸上写什么,却是忽然就懂了,尴尬地笑起来,“主母且休整吧,他已在我股掌之间了。”

    大势也好,局部也罢,战场也好,武斗也罢,后面横竖都是宋堡主一个人的表演。

    封寒本就吃紧,好不容易接近曼陀罗毫厘,冷不防臂上伤口灼烧起来,越打越应接不了,被宋恒毫不客气地继续往下风压。封寒在北疆多年,没受过这般羞辱。

    “小子,大言不惭。”高处光线一变,封寒冷笑一声。

第1723章 战罢玉龙三百万

    此刻封寒应该无从招架,为何还能理直气壮出言?吟儿稍一抬头,也察觉出天光微变,一惊暗叹不妙,怕是安丙的镇压军光顾着围观核心战场、未留意制高点某一侧的弓箭手已被谁鱼目混珠……

    谁?如果没有猜错,林陌留了后手——那些是夺关不成便妄想对宋军偷袭以求反败为胜的死士!人数只怕比适才金谍更少,虽然是垂死挣扎微不足道,却也可能攻我不备、擒贼擒王、出奇制胜。

    “上面的,弓箭全撤!”吟儿当即厉声喝令,镇压军齐齐令行禁止,唯有一个方向未听。就在她话音刚落的一刹,数支锃亮的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和安丙之所在齐发。迫在眉睫,吟儿却完全不必破了对林阡的承诺——

    无需她动武,宋恒长剑掠斩、及时掀来一大卷壮阔澜涛撑起全场,那光彩,灿若朝霞不足以叙,那气势,覆山移海方可形容,那景象,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瞬间而已,满地都是被玉龙剑逆向漩涡搅成泥尘的残箭!美绝,也残酷至极。

    也亏得吟儿这一声令下使敌军暴露、令宋恒对那个方向做出了最快应变,安丙的镇压军才都毫发无伤、化险为夷后迅速一拥而上,金军死士们便束手就擒不可能再射第二轮。然而,偷袭计划虽不成,终是给封寒换了命——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所有宋军都为居高临下的死士分心,封寒酝酿已久的全身气力奋勇砍出一枪“化鳞”,招如其名,霎时如有密如蝗集的割鳞之刃争先恐后往宋恒剑中追出的那条火龙割扫,杀气腾腾,悍然无匹。宋恒苦于顾此失彼被占了先机,剑龙四散,追而不及;封寒倒也不敢恋战,揪起曼陀罗的后心就匆忙逃脱。

    “这是老家伙的新绝招吗?好像还克我宋堡主呢?”吟儿蹙眉,此战封寒初遇她时就内力超常,后来被她逼得将内力和湮灭之道合并,跃升整整一级、冷血之后还更稳,好不容易被宋恒压到极限,不料受辱之后再度绝地反击,竟又是一级枪法意境方面的参悟。

    好险,战罢玉龙三百万,宋恒本来是主语,差点要做宾语。

    “十三翼追出便好,安全第一,追不到也罢。”吟儿为防林陌还有其它暗杀计划,示意宋恒先别离开自己和安丙,隐隐也觉得封寒战力这么可怕、十三翼们未必追得上——当然了,强招必自损,封寒九死一生逃出去,一口老血喷出来,后面的狼狈也就只有曼陀罗知道。

    就算吟儿不说,宋恒也不会离开,这地方明显还有凶险环伺——先前灭魂给他的谍报正是“安丙麾下有内奸”,极有可能就藏在此刻的镇压军中!好笑的是,适才吟儿一声令下,那内奸也本能听从,才箭未开弓、逃过了一劫、暂时不能被揪出来。

    主要还是因为整个就是一起突发事件,大局来看,他们进入这棋盘后就不得不受制于林陌,到现在也没解脱。当安丙这个软肋在,宋恒和吟儿想的一样,不必示强,不能被宵小误了大局,谨慎点没什么不好。

    宋恒捡起地上少有的几根羽箭全尸,研究片刻,才站起身,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众位辛苦,且将俘虏们押至囚牢候审。”十三翼听令押送,他们早就有防止死士们咬舌自尽的经验。

    此时,闻听远近的摧锋军和盟军传来战胜呐喊,宋恒不紧不慢转过身来对镇压军说:“此战战利,器甲钱粮,不论内外尽皆有份。”

    片刻后欢声雷动,都喊宋堡主英明。就连那内奸的杀气,都被暖意与热情融化。呵,看来这宵小不是太稳嘛。

    吟儿一愣,早听说宋恒和官军将士普遍处得好,原以为只是他本人性格大大咧咧,实际……官军和义军的壁垒,在他那里最早打破了吧。她本还想责备镇压军对付外敌时形同虚设,现在想来,或许这些人吃软受赏反而更卖力,毕竟宋恒最了解这种心态……于是便没再说话。

    然而不说话也没用,剑威赫赫,经此一战,不相熟之人更畏惧她这悍妇之名。回想起来,刚刚她每说一句他们每点一下头,直到宋恒开口气氛才没那么绷紧……

    想到这里,吟儿哑然失笑。当然也用不着改,有她这头母老虎镇在这,才好杜绝摧锋军和镇压军后续有分战利不匀的枝节出现。

    不刻,吟儿便指示镇压军各归职守,一干宋军全都有序散开。从始至终宋恒都按剑在原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来封寒等人已撤,二来摧锋军也已凯旋,三来这龙骧将军既强又稳,暗处宵小完全不敢作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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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禧三年六月廿八清晨,封寒、曼陀罗、林陌等亡命之徒,借李好义之死煽动摧锋军兵变,妄图以宋军内乱搅浑蜀口,提供给金军杀回陇蜀的机会。所幸吟儿一早就在当场、宋恒疾行配合镇压,战时一主内一主外,战后一铁腕一怀柔,总算没教林阡的后院起火。事后,安丙在宋恒和吟儿的软硬兼施之下,同意对这支情有可原、还戴罪立功的摧锋军既往不咎。

    午后内乱便完全平息,吟儿正待主持李好义葬礼,谁料东北羽檄飞驰,称金军犯境,正是来自大散关。

    “这么快……”吟儿蹙眉,预感到这还是林陌的上一计,还没完!怎么,原来不是夹击吗?

    “看起来,这是一种渐进式的拆东墙补西墙……”宋恒尴尬地说,这个计策,以前属于他,现在被林陌变了一下,变成了“裂西墙掏东墙”了。

    “什么?”吟儿一愣,没理解。

    “是林陌的诡计。他存心将你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蜀口,如此一来我陇南的兵马就往西调动。一旦东面大散关被敌军压境,陇南就无法有充实的策应,形同大散关的辅翼被折。”宋恒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只因牵一发而动全身。”吟儿叹了口气,点头,西线宋军唇齿相依,官军和义军若再不合作,会有意无意地给金军更多牟利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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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陌的计策远比他们想的要毒辣。

    若将上策全部摊开,那就是,一,拿下蜀口,与凤翔夹击散关,凤箫吟来也只能大眼瞪小眼——这是吟儿入城后猜到的;还有二,吟儿和宋恒到现在也没看透——利用蜀口之乱调开宋恒,却以逸待劳围点打援扼住宋恒手脚,另一厢,佯攻宋恒离开后的陇南,闻知变乱的厉风行必从散关去救陇南,如此散关空虚,更利于凤翔金军攻击!这,才是真正的裂西墙掏东墙。

    很难实现?宋恒离开职守就顾不得后,迟来一步就够不到前,最终鸡飞蛋打谁都救不了,毕再遇在淮东就有过先例。金军人少?可南宋官军却多啊,摧锋军本就可以反,如果安丙也被拿下?

    只可惜吟儿和宋恒一个比一个出乎林陌意料,前者及时抵达,后者快马加鞭,完全粉碎了林陌的上策。林陌却也不是省油的灯,虽损兵折将,却立即走起中策,一不做二不休,趁陇南精锐都被调到蜀口平乱、厉风行已无掎角之势,目前在凤翔待命的术虎高琪、完颜纲,足以“并敌一向千里杀将”,直接硬磕大散关!

    林陌对术虎高琪以飞鸽传了一封海上升明月没能拦截到的信:高琪,战机已至,我要见你将穷途末路变作起死回生。

    术虎高琪不可能没这默契,当初王喜和刘昌国射安丙罪证到他军营,是他亲手转交给林陌的,他术虎高琪对宋军的内隙最是洞若观火:“驸马有令,夺散关!救曹王!”散关哪能没有南宋官军掣肘义军?厉风行再高强,双拳能敌四手?说来也要感谢那个肖逝,这几日恰好把独孤清绝拐跑了。

第1724章 以命立誓守清平

    凤翔金军举全力往大散关倾轧,彼处守将是素来独当一面的厉风行,谋有金陵,武有杨致信、西海龙。平凉亦有越野山寨能从后牵制。非不能抵。

    但再没有什么比南宋官军自己驱逐外敌更治本!刚好吟儿不想摧锋军再留在这里因私废公,既哀绝怨怼,又人浮于事!

    未至灵堂,半途她转身示意大军停下,站去高处单手举起剑来,跃马勇冠三军,登台号令威严:“昔日李将军在世时,最恨这术虎高琪,时常交手,互有胜负。今次他的遇害被术虎高琪利用,甚至难免是术虎高琪策划!众位何不随我前去散关奋力斩杀了他,教金军知道,我军差点内乱的情况下,他们费尽心机照样打不赢;为李将军报仇雪恨,给他在天之灵看见,他虽不在了,但还有摧锋军,能继承他遗志,荡尽污浊,造就个清平世界!”

    “好!盟主!我军……再也不会内乱了!”李好古、杨君玉等人带领摧锋军含泪立誓。

    “主母,我去就行了。”宋恒到她身侧,“您还得坐镇此间,等刘昌国被抓回来。”低声提醒:“提防内奸,保护安丙。”

    吟儿微微一怔,当然点头。宋恒这样妥帖,竟教她想起昔日的寒泽叶……

    第三日午后,宋恒风尘仆仆回到蜀口,领的摧锋军一人不多一人不少,金军大部分已从散关前撤退,小部分则成他和厉风行的手下之鬼。

    “金陵那臭丫头,还直接说,我是去跟她天哥抢功的。既然你计谋过人,那就别发急报啊!”宋恒扛剑笑骂来到院内,发现盟主正在池边小睡,一惊,赶紧收了声。

    百无聊赖,刚好看到桌上有个防护甲,做工细致并且轻盈,胸腹都能很好地保护,宋恒回看吟儿刚好醒了,赶紧凑过去问她:“这是哪个老师傅做的?请他给我也来一个?”他家陈采奕也是闲不住,快生了还总想骑马打仗。

    “……老师傅……哈哈。”吟儿笑起来,没回答。十三翼都忍俊不禁,有的更是前俯后仰。

    “怎么了?”宋恒愣了许久,才知那是自己最敬爱的主公!笑:“哈哈哈,没想到主公还有这一手。”

    吟儿其实并不喜欢戴,再轻也显得累赘,不过,每次想起那是林阡亲手做的、再加上林阡递给她时摸了摸她的头说“听话”,从此她就被他这必杀技搞得非戴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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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母,宋堡主……”这时又有人来报,“不好了……”

    还会有谁总给人坏消息?

    中策不成,又走下策。林陌可真是环环相扣。

    原来,林陌在林阡的后方放了个双响炮,就算蜀口的内乱被宋凤平定,即便术虎高琪未能如愿击败厉风行重夺散关……却有个前段日子流落于越风、辜听弦之间的移剌蒲阿,终因完颜瞻趁人不备杀入杀出而获救,自此不再孤悬陇右,而是与曹王府大军会师。

    移剌蒲阿被林陌“弃地存人”,初来乍到就不负众望,与完颜瞻联手在平凉开疆拓土,竟是在越野山寨的眼皮底下神速赢回一仗。这算什么,非但裂西墙掏东墙,还对宋北意南移、对金南兵北调!

    “那契丹小将,我们本来打算生擒活捉,僵持得太久,一潭死水,淡忘了他,刚好辖境内又百废待兴。”辜听弦派人向吟儿请罪,吟儿自然不可能苛责,听说完颜瞻和移剌蒲阿的取道寸草不生,而盟军,毕竟在光明平坦中太久。这种插根枯枝也能活的境况,盟军以前弱小的时候也常有。

    故此,林陌虽被凤箫吟、灭魂、宋恒、厉风行联手削到最低收益,却怎么说也有了稍许收益。挟平凉之胜振奋凤翔,厉兵秣马,布阵合围,随时准备再战大散关。

    此情此境,追根究底,一则宋军良莠不齐,二则金军坚韧不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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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个林陌啊。”宋恒满头冷汗,只觉后怕。他知道,这还算盟军最小的损失,最好的结局。

    “胜南他失算了……”吟儿隐隐觉得,李好义的死当真没那么简单!林阡临走前失算了,什么七成安定,五成都没!干戈虽告一段落,可是随时烽烟又起。

    缓过神来,更觉林陌棘手。自他统帅曹王府起,林阡失踪,华一方死,郭子建残,徐辕和吟儿险遭生擒,后来金军一路从秦州、黄牛铺、仙人关赢到大散关,包括林阡在内的宋军屡屡遭他计算,毒蛇轩辕见到他也自动没战力,更有甚者说他克死了柏轻舟,强行掠夺了掠夺者林阡的天命……

    事实上,林陌比林阡更适合结束乱世,因为他懂得该放就放。不像林阡,有时候过于重视兄弟情义,譬如在柏树林里不肯栽赃莫非,从而有了如今山东红袄寨的后患。林陌则不然,陇右七战,他宁可直接算计完颜江山这个所谓战友,因此才会在麦积山打得林阡和完颜江山双双蓬头垢面。

    无论如何,都是林阡比较难,可吟儿就是喜欢林阡这一点啊。

    吟儿不动声色地在蜀口清除了对林陌有利的所有舆论,为什么?因为得民心者得天下,林阡入川前的几十年,林陌本身就有林楚江之子的光环在头上顶着,就算宋恒、风鸣涧、郭子建见他也会有少主的旧情。冲这一点,林陌真是天设定给林阡的最强敌手,从来都四两拨千斤——不过吟儿想,天也没忘了安排我!

    对外,吟儿远远对难得一次得胜的凤翔金军嘲讽:“以少胜多的滋味很好吧?”放话,不惧边关这风云变幻:“锋刃磨好了,等你们来试。”

    对内,因十三翼终于将刘昌国全家抓获,摧锋、踏白、选锋、策锋、游奕的有志之士,最后一丝有关李好义的怒火均被浇灭,下一步眼看就是齐心协力众志成城。

    审讯刘昌国,那是吟儿的当务之急,林陌是利用官军义军的隔阂杀回来的,吟儿要给林阡把失去的两成补足。

    天不遂人愿的是,刘昌国送来时就已经是一具尸体。

    负责去抓捕刘昌国的义士们说,他们在刘昌国的妻舅家找到他夫妇时,刘昌国像发神经病一样,口中喊着“李好义持刀找我索命来了”,边惊呼边急跳边往地上扑,仵作也说,刘昌国是背上的痈疽发作而死。

    刘昌国的妻子也吓得晕厥过去,至今未醒。吟儿一边命令十三翼将她下狱“保护好她,案件或许还有幕后黑手,她很可能知道内情”,一边则同意了李家人把刘昌国带到李好义灵前泄愤和祭奠的要求“应该的”。

    经此一役,吟儿被金军获利提醒,李好义之死不是个简单意外,甚至也不是个突发事件,而很可能是蓄谋已久的复杂阴谋,到底牵扯到多少人多少事,案情务必要小心追踪。一念或能彻底整合,一念却会完全拆散。

第1725章 惟此物不可欺也

    对于李好义来说,最遗憾之事莫过于,为将者不能战死沙场、被毒害竟还成一桩疑案。

    李好义的灵前,摧锋军怒斩刘昌国头颅,献上所缴获的术虎高琪贴身宝刀,并将李将军平日爱不释手的《孟子》《左传》烧去。大胜后的众人本该意气风发,祭奠他时,仍冲不尽心中感伤。

    “将军他,以为终身行此道足矣。”杨君玉边烧书边以袖掩泪对吟儿说。二月诛吴时,李家人除了李好义的幼子植儿留在家中,其他全部出动,个个都是豪杰。大功告成之后,是不是李家的、有没有参战的大人小人,全都跑来争抢功劳,杨君玉见状便对李好义提议,不妨把植儿的名也署上?李好义却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惟此物不可欺也。”

    “男儿徇大义,立节不沽名。植儿,你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吟儿听到这细节,愈发敬重李好义,转过身来,搂住哭成泪人的植儿安慰,抬头望天边云雾奔腾如兽,虽忐忑却也务必坚强:“不过,还是快些长大吧,不能永远活在他的庇佑下。”她也一样,不能永远活在林阡的庇佑下。

    “盟主。借一步说话。”葬礼结束、吟儿离开时,李好古三缄其口。

    “怎么?”吟儿一愣。

    “在下怀疑,兄长的死,与王喜有关。”李好古说,自从二月诛吴以后,王喜那个心怀邪谋的宵小,就一直忙着争权夺利以及对李好义喊打喊杀——是真的不止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李好义拔刀……确实,王喜有毒杀李好义的动机:李好义诛杀吴曦打破了他原有的生活节奏他怄气,后来,他更是为了个沔州“副都统制”就和李好义势成水火。

    李好义呢,写过一首《望江南·思往事》:“思往事,白尽少年头。曾帅三军平蜀难,沿边四郡一齐收。逆党反封侯。宵夜,灯火闹啾啾。厅上一员闲总管,门前几个纸灯球。箫鼓胜皇州。”字里行间充斥着对王喜这种寸功未立、却爬到众人头顶狂吠之恶犬的深恶痛绝。每次王喜拔刀李好义自然也不甘示弱,幸好每次都被安丙等人拉开劝和……李好义素来深受军民拥戴,硬要挑出个仇敌那只能是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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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王喜这样的人,看似是最明显的凶手,却也可以是凶手最佳的挡箭牌。

    特殊时期当然可以宁枉勿纵,但吟儿却怕就此让真凶逍遥法外,本想找足证据,未料其先送上门——一回到暂住的县衙府邸,宋恒就迎面走来告诉她:“内奸全招了,他和刘昌国一样,都是王喜的发小。”

    宋恒是故意让十三翼给那些金谍们被关押的监狱留些缝隙的,为的就是给这条名为内奸的大鱼上钩,时间掐得刚刚好,正是那个铁腕的盟主去主持葬礼了、怀柔的宋堡主在府上练剑散步观赏池鱼之际。那个侥幸没和金谍们一起暴露的内奸,受命于主上要消除痕迹,可惜没什么能力,直撞在宋恒的网上。

    “王喜?哼,不稀奇。”吟儿攥紧拳,真是王喜?并不意外。诛吴之战,临阵倒戈;短刀谷之战,临阵倒戈;武休关之战,临阵倒戈——王喜此人不仅立场上算是见风使舵,而且一旦转换就决绝毫不眨眼,劣根性摆在那里,为了杀李好义而宁可便宜金军、甚至串谋金军杀李好义,他王喜绝对做得出!

    “不仅授意毒杀好义,还飞鸽传书给过术虎高琪,密信的内容似乎是想杀一个人,至于具体是谁,这内奸不知情,恐怕只有王喜和刘昌国知道。”宋恒说起李好义也难掩痛心。

    “既有人证,看王喜还怎么抵赖!”吟儿怒不可遏。这些日子以来,王喜的免死金牌只有他枉死的爱子……吟儿心念一动,林阡对王喜有所保留的话还在耳畔回荡:“王喜虽说是为了孩子,却有数日都杳无音讯,他自称一直心系家国,可中途当真没有纠缠过名利?”“此人到底是否从一开始就效忠川军、效忠到什么程度,还待细查。”……想到这里,吟儿恨不得立刻就拔剑去捅了王喜再说。

    “保险起见,刘昌国的妻子也一并审完,主母!先问密信内容,再抓王喜不迟。”宋恒赶紧拦住吟儿,内奸的幕后是王喜无误了,可王喜杀李好义的动机单单因为仇恨吗?宋恒最怕密信要杀的人是主公主母这一类。若能从案情窥见敌情,当深挖细掘、以绝后患,故不急于一时。

    

    机会却总是来如雨点又擦身而过。

    说来也真无巧不成书,李好义的另一个弟弟李好仁,前几日并未参与摧锋军兵变是以不知吟儿之威,今日从外地赶来参加葬礼,甫一听闻刘昌国的妻子尚在狱中,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到这县衙,对着还没醒转的刘妻就是一阵乱砍,口口声声帮凶也该死,李好古杨君玉等人拉都拉不住。

    凤箫吟和宋恒闻讯赶到为时已晚,不止刘妻被剁成几段,被关押的金谍也有求仁得仁,非但如此,宋恒刚抓获的那个内奸,也一样伏尸一隅,死得不能再死……

    吟儿乍见案犯全倒毙、十三翼受伤,大怒之下直接拔剑:“哪个不听我令!?”一干人等全都吓得噤声脸色惨白,唯有李好仁拍着胸脯一身酒气:“老子!”

    “喝酒了?”宋恒急忙挡在吟儿和李好仁之间,否则,此人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吟儿一惊恍然:“逆贼怂恿,借刀杀人。”怕是王喜猜到了内奸被宋恒秘密逮捕,恐阴谋败露,便鼓动李好仁亲手销毁证据!

    “……盟主息怒……大哥……我对不起您!”被灌醋的李好仁如梦初醒,放声悲哭。

    “他这样子,倒有些像过去的我。”宋恒说完,吟儿的怒气才敛了些:“这下好了,证人全被灭口……我也只能强行限制王喜了。”宋恒自也遗憾,线索霎时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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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母。”闻知事变,谋士覃丰曾到吟儿身边提醒:“前日杀李将军者,十有七八王喜。但如今灭口者,未必。”灭口,只不过有人怕拔出萝卜带出泥而已,是那人或那群人给王喜擦的屁股——否则,凭李好仁一人,哪能那么畅通无阻?

    “何解?”宋恒和吟儿齐声问,他俩虽然有了成长,但秉性都还单纯,心思绝对比不上谋士们缜密。

    “表面看来,李将军和王喜水火不容,可细细一品,谁搞出的沔州副都统制?”覃丰问。

    “是安丙为了制衡他俩。”宋恒想了想,说。吟儿蹙眉,想起戴宗先生不止一次怀疑过安丙。

    “李将军之死,安丙有三种可能的角色,其一,王喜的上级和授意者,其二,王喜的合作帮手,其三,他安丙才是王喜密信本来要杀的人,只不过李将军替死。若是前两种,那今次的蜀口大乱根本就是他跟金军串谋演戏,不惜铤而走险,以自己对金军故意提供人质;若是第三种,他会因为这次的事件,渐渐走上王喜的船。无论如何,主母都要提防他将来在王喜受您限制的情况下,代替王喜,完成王喜尚未完成的阴谋诡计。”覃丰建议吟儿对安丙也盯紧些。

    “前两点,不太可能,他早就断了和金军合作的路,怎还能不惜性命为他们办事?第三点,更不可能了吧,若他是王喜密信本来要杀的人,李将军无辜挡了刀,他怎可能还会帮王喜掩盖罪行?捏死王喜还来不及吧。”宋恒说,貌似合理,讲不通啊。

    “这很好理解啊,安丙他……”覃丰正要反驳,吟儿已有定夺:“我知道正反说都有理,但是,你们可知道胜南为何一定要去山东?因为前几日杨二当家被害、天骄也受重伤、山东前景未知,一切源于杨二当家在李全和胜南之间不停倾斜来回。安丙既被胜南交托给我,我要吸取杨二当家的教训,要么相信他,要么罢免他,主帅最忌讳的是将信将疑、暧昧忸怩、模棱两可。”

    “主母说的是。”覃丰便不再说,“当今不宜罢免,只能全心信任。”

    乱局初定,不可能临阵易帅,就只能用;若用时还要疑虑、设防与盯紧,首先盟军没那么空闲,其次也容易弄巧成拙为渊驱鱼……宋恒思索片刻,也觉得应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第1726章 烈士多悲心,小人偷自闲

    大乱方消,安丙边摸着脖颈边到案前坐下,惊魂未定,冷不防后背脊梁又被一柄尖刀抵住,霎时魂飞魄散,脖颈的冷汗瞬转到后背。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光线顷刻变暗,侍卫如同隔绝,刚离开他前往李好义葬礼的盟主更别指望来救。

    “安大人,杀人如麻的滋味如何?此刻是在算计着怎么把李好义的死嫁祸给我王喜么。”执刀者原是王喜,这一幕偷袭似曾相识,原是吴曦对王喜用过。

    “这话什么意思?我杀谁了?李好义的死根本是我始料未及!”安丙听出声音,赶紧奋力撇清,我并未想杀人嫁祸!

    “我说的杀人,说的可不止李好义。我说的,是稀里糊涂沦为叛党的孙忠锐,和被你活生生五马分尸的吴曦呢。”王喜说得安丙心一凛,原来王喜什么都知道?缓得一缓,又听王喜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至于李好义,他本是你想除去的,只不过我恰好为你代劳了,怎样,高不高兴,可以一石二鸟了?”

    “果真是你杀的?凤盟主眼皮底下,你也敢动手杀人!”安丙渐渐恢复理智,看他好像并非要夺己命,寻找机会与他周旋,“现在刀指着我,又是何意?”

    “来同你撕破脸的。”王喜阴鸷地笑,“让你尝尝,刀刺进心的滋味如何。”

    安丙强装冷静,声不敢颤:“令郎之死,非我所愿……”见侍卫迟迟不来,安丙艰难推测出,王喜有相当强劲的内奸或同党,筹谋久矣,布局周密……想到这里,安丙不由得大感蹊跷:“既然恨的是我,你为何杀李好义?你可知李好义一死,最容易受牵连的是你?!”

    安丙当然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你王喜部署详细,那为什么不杀我安丙来嫁祸李好义?像现在这样杀李好义,除了会招致凤箫吟怀疑以外,在安丙这里李好义是用来制衡王喜的、李好义死了王喜就算不是凶手也会失去寄生的屏障啊!

    “安大人以为我还是蠢货吗,杀你便宜李好义上位?林匪和悍妇只怕求之不得。我之所以杀李好义,是给你安丙下马威,告诉你我早就不怕你制衡了。相反,我随时可以这样杀了你,日后还是乖乖听我的话比较好。”王喜的格局早已不再是沔州,他杀李好义是想制约安丙谋夺川蜀。

    “可惜你赌错了,王喜,你的恐吓敌不过盟王盟主的威慑,今时今日的安丙,可不惧你的苦苦相逼。”安丙刚见过凤箫吟镇压叛乱的杀伐决断,知道这是最稳的靠山,她随时可能回来救自己。赌一把!视死如归最能吓退逆贼!尽管安丙的手心都握湿。

    “安大人当然不怕威逼,只不过安大人怕利诱啊。”王喜冷笑嘲讽,“譬如仙人关前,曹王以‘蜀王’之利相诱,安大人心动得溢于言表……”

    “那只是做戏……”

    “说给林匪和悍妇听,他们信?如今再如何大权在握,当初你也曾真的摇摆不定!”王喜和安丙相互打断,安丙的神情焦灼,王喜的表情狠戾,“安丙,我还有你骗孙忠锐叛变投敌然后借杨巨源之刀杀他的罪证,你啊,休想再用对付孙忠锐的那一套对付我,想玩把戏,卸磨杀驴?大不了鱼死网破!”

    爱子枉死,王喜只想着先下手为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安丙再怎么深沉,我王喜凶残就行了。

    “你所谓的罪证,一面之词,盟主会信?”安丙心惊,蹙眉极力淡定。

    “我是人微言轻,曹王府呢?”王喜眼中俱是杀气。

    “哪还有曹王府?”安丙哈哈一笑,记得曹王府已被金帝除名。

    “你忘了林陌?”王喜还没说,安丙就记起了那个眉眼气度与林阡有九分相似的男人,骤然心虚,气流的变化竟然肉眼可见。

    “原是……曹王府余孽给你壮的胆。”安丙恍然,顿觉煎熬之至。他原想着吴曦等人死了以后,他就做一个清白的好官,可是纸里包不住火,所有他铲除异己的污点罪证,居然全在林陌的手上?!王喜这小人,看似奄奄一息,居然留了这么一手!?

    不过,王喜可真是做久了孤胆宵小,他杀李好义、慑服安丙的筹划都是一个人主使,和林陌毫无关系。当然了,他虽还没和林陌有正式合作的交流,却是默认受他们支持、给他们好处。

    “想好了吗,安大人。”王喜用刀和把柄一起威胁安丙,想安丙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拒绝接下来他的要求。他现在愈发觉得自己当初对上级留后手是明智的,如此,最差的情况也能和安丙相互利用和牵制,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完全控制安丙当傀儡。

    知道一个人的死穴在哪,就能死死地擒住他。

    “你……你想我做什么?”安丙衣衫全湿,遗弃气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刘昌国虽死,其妻还活着。”王喜言下之意,刘昌国夫妇知道得太多了,他不可能给宋恒深挖细掘的机会。

    “我会安排。”安丙僵硬地点了点头。

    “就趁现在,赶紧的。”王喜规定了时间。

    鼓动李好仁鲁莽犯错,神不知鬼不觉地灭口,着实更像安丙的风格,而不似那个杀刘昌国时有痕迹的王喜。

    

    “若安丙是王喜密信本来要杀的人,好义无辜替他挡了刀,他逃过一劫,怎可能还会帮王喜掩盖罪行?捏死王喜还来不及吧。”宋恒曾认为这如果是事实、完全说不通……

    可谁知,事实竟确实如此?

    被覃丰说准了,因为把柄罪证,因为一丘之貉,越过道德的边缘、安丙和王喜走到了一起。

    在安丙的帮助下,王喜成功逃过一劫,只是被凤箫吟以“与李副都统向来交恶,嫌疑最大”强硬限制了行动而已。

    换而言之,那是莫须有,凤箫吟不占理。王喜虽从此被盯紧,却得到了一个名叫安丙的傀儡,并巩固了一群死忠为拥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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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王喜给林陌送来一封新密信。

    消息被层层传递后,凤箫吟用来盯王喜的眼线早就被稀释。

    “果然不出驸马所料,他来找我们正式合作了。”曼陀罗眉开眼笑,那模样,像极了过去的……某人。

    林陌看得有些怔住,片刻后方才回神。

    “他一个人举步维艰,与咱们合作才能狐假虎威……”封寒一边咳血一边说,“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来求合作我懂,刚好今天来求,那就是驸马神机妙算啦。”曼陀罗眼中对林陌的崇拜都是那个人对林阡的。

    李好义之死前后,林陌一直欲擒故纵,只等着王喜来依附:“他射书信来就已有合作之意,但是,那是小人,非得立功、得志之后,才会正式来求。”所以林陌听闻灭口事件,就知道王喜近了。

    “那可真是小人,灭了个口就算立功了。”封寒嗤之以鼻,说完就等着抬杠,可惜没有,只有几个坚韧的将士们齐齐附和……眼圈一红,这时候他是真的怀念,孤夫人若在,一定会笑着抬杠说:“某些人也是啊,把屋舍夺回来就算立功了。”

    无疑如今的曹王府是门庭冷落的,连高风雷和卿旭瑭也作为第二批人马被林阡吸去了河南,林陌原先的围魏救赵之计不知是对金宋谁的祸水东引?

    但将士们眼中仍然有光,是因为主帅林陌还气定神闲,仿佛这么点人也足够了,毕竟,前一战他们从一无所有到有了些微收益。

    林陌不动声色,立即回信给王喜:“督促安丙尽快搅混大散关,我凤翔金军定会全力配合。”凤翔这个地名,他少年时就觉得是他征程的起点,其实现在也是,不过,改了方向。

    之所以把上一战需要搅浑的“蜀口”改作“大散关”,一则蜀口宋军已完全臣服于凤箫吟,二则,数遍川蜀,也只有大散关此地,有官军尚且对“李好义之死、案犯尽遭灭口、王喜仅被限制”的处理方式有怨言,那么,有且仅有他们,极有可能不受抗金联盟控制。

第1727章 人心仅一寸,日夜风波起

    大散关周边的南宋官军,以身处凤州的杨巨源反应最为激烈,毕竟他和李好义自筹划“诛吴”以来就是最为亲近的战友、兄弟。

    李兄弟他身为功臣竟惨死,必然为真凶的王喜却逍遥法外,凤箫吟处决如此不当,难免令杨巨源感到不忿:“凤箫吟此人,剑术虽高超,终究妇人,诸多愚见。”

    杨巨源对凤箫吟的偏见由来已久。二月诛吴原本他是头功,安丙上奏朝廷时却将他忽略不计,状告到凤箫吟那里,凤箫吟竟然直接去问安丙,杨巨源为何不在名单上;事后还代安丙当传话筒,告诉杨巨源说,安丙之所以不署他名,是怕朝廷追究他“提议伪造圣旨”。杨巨源一听就知道安丙纯属扯淡,内心直喊:“这借口,鬼信!安丙是故意隐瞒不报!”然而凤箫吟告诉他时竟然满脸的天真无邪……

    从那时起杨巨源就觉得完了!川蜀官军基本都要看义军面子,可义军最高长官居然是个傻婆娘啊!

    哎,算了算了,她不行,我帮她多担待点吧。杨巨源发完牢骚,继续做事,抗金。

    这世上再没有谁比杨巨源更清楚,安丙铲除异己的本领有多强。譬如孙忠锐,就是安丙暗中推到对立面、又借他杨巨源嫉恶如仇之刀所杀。为了内斗不惜便宜外敌,安丙做得委实比王喜还绝,招致的祸乱之火从仙人关一直烧到短刀谷……因怕孙忠锐、吴曦在敌方战功高过自己,所以安丙才没有变节投敌、倾斜回了徐辕和凤箫吟而已!

    孙忠锐、吴曦,就是杨巨源和王喜共同的前车之鉴。

    杨巨源虽然没安丙那么老辣,更没吴曦王喜那么凶残,却也不是个老实人好欺负。很早以前他就开始派亲信去宋廷到处诉说自己的功劳,并怂恿好友彭辂直接给韩侂胄写信告安丙的状。

    

    然而,人心不可估量,海水不可斗量——杨巨源虽当彭辂是好友,怎料彭辂转头就对安丙告密。

    安丙几乎当时就知道,杨巨源竟将二月诛吴的细节全部记录、刻印、传布!若是对宋廷暴露出安丙的申报不实,安丙的身家性命必然不保。“杨巨源,找死啊!”连日来,安丙早就把铲除杨巨源的线铺好,只不过被刘昌国毒杀李好义的枝节冲停了几日。

    是的,李好义突然遇害,摧锋军差点兵变,王喜露出狰狞面目,一连串意外,安丙早就懵了。

    

    却说王喜收到林陌回信后,深知自己不是那么好“督促”安丙搅混大散关——督促?安丙内心向着凤箫吟,口口声声“盟主”,完全看作靠山。

    王喜脑子却是一等一的灵活,不能随心操控,那我投其所好,不就行了?

    林陌的心意王喜是清楚的,若想要大散关乱,最容易的就是挑起凤州杨巨源集团反叛,不过,杨巨源虽然对凤箫吟诸多藐视,却不可能因为不忿李好义之死处决不公就反叛,而更多的是求同存异一起化悲愤为力量向金军砍杀。但杨巨源此人有个死穴,好大喜功且不依不饶,这一点成功地引起了安丙对他的反感和憎恶,一旦安丙继续打压,自会造成恶性循环。

    那就从安丙和杨巨源的关系入手!王喜“督促”不成,“怂恿”还不行吗。

    于是王喜授意亲信,对安丙以谗言旁敲侧击,提醒安丙终于想起“除杨”计划,一边压着杨巨源给朝廷的信,一边抢先奏报杨巨源有不臣之心,尔后坐等朝廷回信,十有七八是将杨巨源降职处分。

    一来凤箫吟在,二来李好义刚死,安丙不敢下重手;本来做到这一步也已经满足林陌所需,接下来静观其变即可——宋廷的颠倒是非黑白,势必令在乎功名的杨巨源出离愤怒,杨巨源若能领导凤州军调转锋芒,凭他的一呼百应能力,足以撼动始料不及的凤箫吟。

    

    孰料,王喜亲信物以类聚,个个逮着机会公报私仇,接二连三向安丙诬告杨巨源的部下谋划作乱,安丙心下大悦,剪除杨巨源羽翼不是挺好?便也不管他们都属于二月诛吴的七十四功臣,竟逐一秘密杀害。

    不杀则已,一杀完全停不下来,安丙迫不及待竟想将除杨改作诛杨:不等朝廷回信了,直接干掉他好了!不过,思及凤箫吟正坐镇蜀口,安丙又放下了屠刀。秘密杀人不难,难的是那是杨巨源、和他的任何麾下都不同,杀他和杀李好义一样等同于动川蜀的根基……盟主和宋堡主心里,我都已经是不二主帅、杨巨源李好义都是辅翼,真的有必要赶尽杀绝吗。

    得不偿失,便算了。安丙再怎么老奸巨猾,有个念头都是肯定的,林阡走后,他要做好官军第一人,与凤箫吟共建和谐川蜀。

    可惜无巧不成书,人总是会栽在自己的死穴上——

    安丙的死穴就是:想做好人,想消除污点,怕自己被疏远被轻视,怕自己屈居他人之下。

    这日,安丙无意间从李好义部将口中得知,李将军逝世真是不巧啊,盟主给他的信件还在路上……什么信件?好像是询问王喜忠奸的——

    安丙心中一紧,盟主为何找李好义而不找我?李好义和王喜实际早就势成水火,她找李好义问王喜的忠奸根本有失偏颇,只怕她潜意识觉得李好义更为亲近?还是说,盟主她打心底里不信任我安丙?!

    有个疙瘩在安丙心里很久了,那就是盟主在太白剑斗千余伪蜀军时,为了招降吴曦的亲信禄老,一口一个李好义,一口一个杨巨源,一句安丙都没有提。

    加上这次盟主跨过自己找李好义,加上这次盟主限制王喜而王喜是自己多番回护,加上这次安丙对刘昌国的妻子灭口心里有鬼……种种原因,终究烧热了安丙想杀死杨巨源的邪火——如果宋廷的降职处分来了,盟主她站杨巨源?!

    前后好几个月了,安丙想过停手、却根本停不了,一是杨巨源自己不停找死,二就是因为各种外力铺垫作祟。

    

    吟儿若早知杨巨源一直都在咬安丙不放而安丙早已通过彭辂知晓,她就决计不会将注意力一直留在蜀口的善后工作上。

    信息缺失,顾此失彼,限制王喜,忽略安丙。

    既然一直重用,又是多事之秋,待人以诚自是使人以诚待我之道——可叹吟儿对安丙赋予了全部信任,策略本身没有问题,可谁知道每个人的脑子是怎么长?

    安丙认为杨巨源必须死,因为凤箫吟更偏向于他,若是抗金联盟支持他、朝廷的回信很可能不作数……故此,未等朝廷结论下来,便教人准备逮捕杨巨源——朝廷结论安丙心中有数,对凤箫吟只需先斩后奏!

    连日来杨巨源为了给李好义报仇,从凤州出军向凤翔进发,与金军大小交战不可开交。那一厢,林陌以为安丙只是秘密逮捕而非谋杀,这般事态缓和不会引起凤箫吟的过早重视,从而有利于自己为曹王府筹备的下一步计划,当然也就遵循承诺,教凤翔金军对安丙提供杨巨源的罪证。

    “如何铲除杨巨源,而又不被宋盟问责”一直是安丙的难题。有多难?说杨巨源跟金军暗通款曲不就成了?

    

    说来也是杨巨源命中应有此劫。

    杨巨源向来好功冒进,听闻摧锋军以术虎高琪贴身宝刀在葬礼中献祭,他既是要为李好义报仇的,那就要拿更大的胜仗去告慰兄弟。

    于是乎有日突发奇想,给凤翔府都统使送去檄书,信中自称为宣抚副使,加盖参议官官印,试图劝其不战而降、献出凤翔。凤翔金军正愁没法对林陌交差,见到这檄书真是天助我也,赶紧将这封信送到了沔州宣抚司安丙的手上。

    劝降的檄书自从寄出后便如石沉大海,杨巨源等不及,决定软硬兼施,率兵五百强攻,可惜兵败退回凤州。才入帅帐,就又收到安丙要他撤回后方的公文。

    杨巨源有些怀疑,莫不是让我回去,追究此番兵败之罪?昔日孙忠锐之死历历在目,杨巨源当然也留了个心眼。

    送来安丙公文的,是杨巨源的老熟人高主簿,当初是杨巨源推荐他为随军拨运官的。高主簿拍着胸脯说,没事,安大人不会降罪于你,我以项上人头担保!杨巨源虽不似凤箫吟那般单纯,却觉得自己施恩的高主簿,怎么也不可能骗自己。

    杨巨源千不该万不该相信这担保,当初他自己以项上人头向凤箫吟担保可以拉入伙的安丙,现如今跃居群雄之上、正处心积虑要取他项上人头。

第1728章 仁义岂有常,肝胆反为贼

    杨巨源信了高主簿的话回到宣抚司幕府,果然平静无澜,大叹虚惊一场,于是散了大部分侍卫,给这一路上不敢睡的他们去合会儿眼。

    休息了半晌,各种访客拜会,相交满天下的杨巨源习以为常,夕阳西下,时任兴元都统制的彭辂也来见他。

    “小彭,什么风把你也给吹来了!”故友相逢,由衷高兴,谈天说地,交心忘机,完全不察时光之流逝。彭辂告诉杨巨源一个好消息,由他代为转达韩侂胄的信件早已送出,恐怕回信已在途中了。杨巨源喜不自禁,心知安丙即将被自己绊倒,天色不早,当彭辂告辞离开,他一路将这位知心好友送出了大门外。

    毫无防备地,彭辂举手一挥,门外潜伏已久的两个武士冲上前来,将单影孤人的杨巨源死死按在地上!

    杨巨源这一惊非同小可:“何方逆贼,胆敢到宣抚司幕府作乱!”挣扎再三,敌人越围越多,自己人越够越远,他力气越来越难发出,无意间瞥见一旁的彭辂纹丝不动、看着自己的神情也空前冷淡……杨巨源的心蓦地就凉了半截:“小彭,你,你这是做什么?”

    彭辂始终默不作声,杨巨源心里咯噔一声,骤然全懂。呵呵,敌人,哪来的敌人,海晏河清的川蜀,清一色的川军!

    不祥预感瞬间上升为现实,彭辂原是安丙的人,来抓捕自己的?那么,给韩侂胄的信,从头到尾就没送出去!杨巨源这一惊之下突然脱力,被武士们擒缚和驱逐到宣抚司大堂后的暗格密室,自此与人世隔绝。

    愈发势单力孤的杨巨源追悔莫及,自己为何要遵守安丙的命令撤到后方来!忍不住哀嚎惨叫,期望能够对外界留痕:“我有何罪?!”

    安丙的声音隔着屏障,再微弱都有穿心之力:“诈称宣抚副使,按罪当械送阆州狱。”

    杨巨源一怔,急忙争辩:“我是用了离间之计,将来必能证明我之磊落。”安丙却不听辩解,命这密室的一干人等,即日起押解罪犯去阆州。

    沿途,安丙又送杨巨源以肴酒,对他言道:杨巨源你犯了三项大罪,其一,你的部下米某、车某阴谋作乱,我有米、车二人的口供,你无法抵赖;其二,陈某来报,说你联络关外亡命之徒,欲焚沔州州治;其三,你冒用宣抚副使名义,表面劝降,实际暗通,密谋造反。此三罪,按罪当诛!

    杨巨源那时才知,其一,是安丙早有预谋、按部就班,其二,是孙忠锐的好友陈某记仇诬告,可孙忠锐的好友为什么会记仇,还不是因为孙忠锐是杨巨源手刃,而杨巨源为什么会去手刃?因为安丙激的啊!环环相扣,令人发指!其三,金贼能给你安丙轻易看见檄文,你安丙和他们是什么关系?怕是受了他们什么好处,想用“造反”来逼我真反吧!

    还未开口反驳,就听到“按罪当诛”四字,不由得震惊原处,不是降罪,竟要谋杀?!这些话安丙不在宣抚司说,而是故意一步步地远离尘世之后再说……安丙啊安丙,竟比想象中还毒?!不怕歹人毒,就怕歹人不仅毒而且行事妥善!

    杨巨源回到后方时其实留了一手,正是对亲信们指示说:若然我被捕下狱,你们即刻联络此地兵马,看准时机就劫狱以及兵谏,尽量不要动边关的;米某等人的失踪应该不是安丙逮捕,有可能是王喜之流暗害,你们自己要万事小心;是了,我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好义刚逝世,凤箫吟在蜀口,敌人就在关外,安丙他矢志抗金,不可能对我下重手,轻则降级,重则系狱而已;并且他顾忌被宋盟追究,至多捏造不痛不痒的罪名,我所关之狱不在汉中就在阆州,若是失踪,且往这两地找寻便是……

    还反复告诫亲信们说,至于兵谏,单干就好,不必找凤箫吟因为义军毕竟隔了一层关系;此外,杨巨源虽然和林阡私交甚好,却并不觉得凤箫吟能在安丙和自己中间选立场站定。

    前面的发展全和杨巨源预见得类似,然而,肴酒过后,规划的方向却完全反了?!凤箫吟镇不住安丙、治不好安丙宁可便宜敌人的老毛病,李好义的死指不定还是安丙串谋金军所害的?!押解自己的船也根本不是往南的。杨巨源越想越毛骨悚然,亲信们完全劫狱不了,最多也只能收尸了?

    凶多吉少!在一番心惊肉跳之后,杨巨源反而平静,接受现实,苦笑一声,转告安丙:“一身无愧,死且无憾;惟有妹未嫁,宣抚念之。”

    

    小船行到略阳南部,其名为龙尾滩,有一姓樊的将校把船叫上岸,杨巨源知道将被杀死,而救兵们对自己的失踪反应过来之后、大概还都在南辕北辙,不由得叹了口气:“此好一片葬地!”

    樊将校装不知情:“哪有这种事?”舟行数步,樊将校对杨巨源说:“宣参口渴了很久,难道不喝杯酒?”杨巨源推辞不饮。樊将校又说:“宣参戴着枷锁已很久了,何不稍微松一下?”杨巨源没来得及回答,樊将校就攥紧利刀对准了他的头颅。

    “白首相知犹按剑……”时间仿佛被冻结,煎熬的一瞬间,动弹不得的杨巨源百感交集,一恨自己信错了高主簿和彭辂,权力是如此残酷,把人性都扭曲了!二则悔,悔若是早日通知凤箫吟,或许还来得及格挡安丙的屠刀,然而这唯一的战友被自己给推开了!三则怀念,怀念林阡还在川蜀的时候,一看到自己就拉着自己一脸亢奋的样子:“子渊,随我来,给你带了口宝刀!”功名利禄,有什么好痴缠的。

    “此好一口宝刀!”杨巨源像当时那样回答林阡,强忍悲泪,笑着闭上双眼受死。

    刽子手虽然手起,却并未直接落下,杨巨源的脖颈是那样坚硬,“这般硬!”“我来!”樊将校左右的一众鼠辈大吼猛砍,直将杨巨源的头砍到有一寸多没被砍断的地步。

    失踪的杨巨源不可能一直没音讯,虽然身边心腹都建议以“杨巨源畏罪自杀”上报,但每每梦到刺刀上杨巨源的头颅高悬,安丙都吓得寝食难安,病了一场,耽误了死讯的官方发布。

    由于从始至终都是秘密,事后又疑神疑鬼,安丙所做之事未教他本就有所防范的王喜知情,更不可能给他不想示以阴暗面的凤箫吟洞察。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杨巨源几乎身首异处的尸体终于被人在略阳发现,不排除是有人昧不过良心放出来的,虽早就有各种自杀传言流出,但头颅断裂程度根本不可能凭自杀就能办到,闻讯,杨巨源的拥趸从骚动到大乱。

    他们本来想劫狱,想着大不了兵谏、大干一场也好,谁料得,主帅竟已经死了,分出去的好几支搜寻之兵也全都下落不明……

    先前主帅突然失踪,因主帅有言在先,他们不劳烦凤箫吟能主持公道,毕竟义军官军调遣不同;但命案就不一样了,何况是李好义杨巨源的死堆在一起——这两位诛吴集团的领袖几日之内接连死于非命,就算不是安丙谋害,宣抚司也难辞其咎!凤州军中,后悔没早点告诉凤箫吟的大有人在;除此之外,大部分都是因为失去主心骨的关系,凌乱到不知所措的地步,纷纷告知凤箫吟求她能替天行道!

    彼时林陌刚趁川军前期的骚动将金军南移,安营扎寨,企图伺机夺关——在他看来,杨巨源的失踪只因被安丙秘密逮捕,杨巨源的麾下闹得再厉害,安丙也会尽可能压住事态,免得凤箫吟怀疑他总是对付不了兵谏;而安丙为了不使凤州军失控,过程中还是会被迫放出杨巨源,然而这一放就是纵虎归山,杨巨源一出即呼吁起义,适得其反,兵谏变兵变,更加失控,那就是金军的战机,身在蜀口的凤箫吟必然远水难救近火……谁料,杨巨源传出的竟是死讯!发现尸体的略阳离蜀口太近,那凤箫吟,又一次提早获悉了……

    人算不如天算?不,“风险与机遇并行,大散关,是我们的了。”林陌笑而扬鞭,引领金军杀入——这一战,虽然凤箫吟的即将抵达不合他意,可是边境的宋军大乱比预想中更大,正中下怀——虽然不是他期望的反叛兵变、而是群龙无首一团糟,却乱到了整个边关都动荡的地步,悲愤冲脑的凤州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连厉风行金陵甚至宋恒齐来都压不住!别说林陌,就算杨巨源自己都想不到会有这般威信,比起大公无私的李好义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大概是因为他仗义疏财的关系。

    “杨监仓/宣参跟着李将军去啦。”噩耗传来,忠义之士莫不扼腕流涕,岂止凤州散关一带,就连好不容易平静的蜀口,宋军军心都被这冷冽秋风摧枯拉朽。

    

    杨巨源的被害,一度竟引起了川军的“军情叵测”。

    反观曹王府,获益匪浅。

    虽说上回的李好义之死给了林陌些微收益,但凤翔平凉等地,虽说盟军势大,金军本也有存,部分地区亦一直犬牙交错,纵然金军提振了信心,版图都不曾真正意义地扩张。

    今次却不一样,杨巨源之死直接教术虎高琪完颜纲麾下的金军重新汇入大散关,虽被厉风行即日打回去,可没入夜就又涌回来!

    一方众志成城,一方分崩离析,初时还能勉强支撑,长此以往,宋军哪还可能是金军对手!一日之内,苦战鏖战死战血战,战战死伤……

    

    毋庸置疑,金军赢定,川蜀乱定。

    林陌虽本心不希望杨巨源死、没能走成自己的上策,可就算这中策也出奇顺遂,预期结果竟还高于上策!

    尽管料中了杨巨源和凤箫吟关系一般,林陌的初衷只不过想借此挑起杨巨源反叛,可惜算漏了杨巨源的赤胆忠心,无意间却发现杨巨源的失救是这个原因促成的……如是,太多的落空和太多的歪打正着了,也教林陌自己颇为惊奇。

    今次凤箫吟虽然也知情过早,好在并没有上次那般及时——拜大乱扩散得太快所赐,摧锋军没能办到的、林陌指望杨巨源率众办到的,杨巨源遗下的部将们超额完成了任务——凤箫吟“即将抵达”的凤州,此刻就已是内忧外患、阻障重重,一不留神她自己都能被漩涡搅碎,根本来不及平乱了。

    “若能生擒她,尽量抓活口。”林陌嘱咐术虎高琪和完颜纲时,为了不引起曼陀罗的误解,刻意多加了一句,“我不想林阡入魔灭世。”

第1729章 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

    “(杨巨源、李好义在前线抗金之时),争如出笼之凤在蜀天振翼,抛去在兴州(即沔州)遭受的种种猜忌、掣肘;在秦岭长鸣,吐出功高不赏、才高为累的不平与愤懑,期盼着铁马秋风大散关的英雄事业,然而那张残酷的命运大网,正自天地间笼罩而来,无论是杨巨源还是李好义,都无处逃避,无法挣脱”——题记。节引自浮星槎《未闻函首可安边*开禧北伐》。

    

    杨巨源尸体出现于略阳,与蜀口和凤州的路程相当,因此凤州军对吟儿的求助不过就是进一步证实,为何吟儿知情比上次早、却来晚了?到现在还“即将抵达”?

    因为这一路上空前阻障,她遇到的叛军络绎不绝,就算近在咫尺了,还有动乱等着处理,一场接一场!

    “怪我,前几日杨监仓失踪引起的骚动,想是官军,没敢多问,如今骚动变大乱了,金军恐怕也……”吟儿隐隐觉察出症结,官军和义军不能再区分对待,越不该被惯着的越是被惯着!如此,最容易被外敌钻空,或借机利用,或阴谋分裂。

    吟儿不曾持剑对付他们,既是不愿,也是不必,三寸不烂之舌即可:

    “昔日吴贼叛宋降金、自立伪蜀。无论官军义军,将帅皆有殉国,民众失去长城,被迫流离失所,饿殍满地,哀鸿遍野。庙堂之远难救近火,上层官员只知泣诉,中层官员以死明志,五十四州如临末日。危难之时,有人马似飞云,刀如霜雪,率七十四勇士杀入蜀王宫如临无人之境,豪气干云,势若长虹,吴贼伏罪,伪蜀政权一夜土崩瓦解,西线军民即刻脱离苦海,问其姓名、官职,都是些最平凡不过的监仓、裨将、马夫……只为救苍生之苦,便舍身于锋刃端,赴了那场极可能有去无回的战斗。

    尤其李好义,他全家倾巢而出,尤其杨巨源,他散尽万贯家财!当初我有幸和他们共谋‘诛吴’,歃血为盟,背后相托,同救川蜀;他们也曾和林阡大块吃肉,大碗饮酒,并肩抗金,何等畅快!他们虽然临死也未能有配得上功绩的权与名,但比起那些不作为的上层官员、只知道逃避的中层官员,更值得民众爱戴、军士追忆、流芳百世、彪炳千秋,煊赫可比那千秋二壮士,纵然逝世,侠骨犹香!”

    一干肺腑之言,说得本来睚眦尽裂的叛军们痛哭流涕,纷纷弃械:“盟主,您可要为李副都统、杨宣参,报仇雪恨啊!”

    “别弃械,握紧了。小人卖国,边关告急,你们可愿随我一起去战斗、先雪了李杨二位壮志未酬之耻么?!”

    然而她说得再激昂,都只能以气势镇住一时,要想完全根除内乱,必须凭行动给他俩讨回公道。这趟浑水,她是蹚定了,可是现阶段外敌还没办法计算,内乱都足以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沧海横流,前路渺茫,所幸还有厉风行、宋恒,虚空中坚定同行,不免令吟儿感到心安。

    

    李、杨之死,对于川蜀的震惊程度堪比昔年岳飞之于大宋,即便不相熟的英雄豪杰,闻讯都无不扼腕唏嘘,愤愤不平远多于哀痛,所以纷乱甚至不一定局限在官军、义军也有!

    吟儿哪不伤怀,却怎敢轻易流泪,一路策马飞驰而去,只求分布在川蜀全境的杨巨源拥趸和潜在的拥趸们看清楚敌我轻重,先别把矛头对准内部。

    什么时候,英雄之死的后果竟比其死更重了呢?

    她被十三翼强迫着下马休整了片刻后,正待再赶路,忽然道上狂沙四起、昏天暗地,十三翼急忙说:“主母再歇片刻,风沙挡路了!”

    “挡路了?”吟儿一惊回头,喃喃念着,“挡路了,你们挡路了!”忽然就流下两行清泪。

    “主母……”十三翼以为她中邪。

    她原以为,李好义和杨巨源的共性是为民除害、为国锄奸、敢为天下先,可没想到还有一点潜藏吗,那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川蜀不知道有多少禽兽,生怕自己的猎物被人分食,他俩的身影那般伟岸,自然挡路,于是就先成了猎物,被撕咬得粉身碎骨……

    

    沿途,又获悉金军涌入已久,战力激猛,厉风行宋恒也感吃力,吟儿据此推测林陌是料敌于先,那么边关的杨巨源麾下们很可能混入了敌军奸细。

    不仅如此,边关内乱比蜀中更大、冲突更频繁的根因,是因当中有个众矢之的,名叫彭辂,纸里包不住火,有从后方回来的侍卫说,杨巨源最后促膝长谈的人是他……

    先前杨巨源是失踪,彭辂还能支吾搪塞,所以事态便顺着安丙的意思没有升级;如今涉及命案,大散关内外人尽皆知,彭辂撒谎推脱时脸都发白。

    “凶手是彭辂?”吟儿不明白,为什么是彭辂,可是,前次的教训在前,李好义之死的伤痛现在看来根本没被抹平,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改变上回的处决方式,不能教杨巨源的麾下们也寒心,那就先进城去将彭辂扣下,再严刑拷打动机也不迟!

    “我这次不怀柔了,冲进去,抓彭辂!”乖乖!你哪次怀柔过。

    “报,主母,散关丢失,凤州已被林陌和完颜纲占领,下令秋毫无犯,民众竟有臣服……”急报传来,吟儿才发现,这次要进的竟是一个双重敌城……

    长叹,她和林阡都小看了宵小,不对,是高估,高估他们已经成熟到轻舟看好的地步!此情此境,宵小们帮了林陌大忙啊!否则,凭术虎高琪麾下那些虾兵蟹将,哪里需要厉风行、宋恒、金陵三人一起辛苦制约?他们现在是花一身的气力也只能打出平素一成的气力。

    “照打不误,凤州是我的,不能给林陌占!”吟儿知道,只有她稳住这里,才能给前线最强支撑。

    这个前线,不只是说厉风行宋恒,也是说林阡,前次李好义之死,林阡本来已在河南要赶去救天骄,差点不放心而回转、还分出几个高手来给她。今次,山东或已决战,林阡俨然停不下兵锋所向,哪能瞻前顾后,害他自己入魔受伤么。

    “主母!我知您平日里杵天杵地,东征西讨,习以为常,可今日,万万不行!”十三翼好几个小将拦在吟儿面前不给再上前一步。

    “闪开,你们挡路了!”吟儿怒不可遏。

    “瞧,主母又中邪了。”“挡路就挡路!”他们听到挡路两个字就想起沿途主母的中邪。

    吟儿原还严词厉色,差点被这乌龙逗笑,瞬间强迫自己收敛:“再耽误片刻,等着看川蜀分崩离析吧。”看他们不让步,便软硬兼施:“我有万全之策,绝对可以逆转,相信我。”

    “主母,主公临走之前,说过……”他们一天到晚搬林阡出来吓她,应该是只听令于林阡。

    “哦对了……”吟儿没办法,那就搬出林阡来唬你们好了,从腰间摘下个锦囊来,“主公临走之前给我的锦囊,要我今日拆开的,你们一看,就知道我说的万全之策是什么了。”

    “主公的锦囊……”他们还就吃这一套,真信了林阡早就算到过今天会有乱战。

    “什么鬼……”“这是……”才打开锦囊,就众脸发懵,这好像是一根狗尾巴草,“谷莠子/毛毛狗……”缓得一缓,白影一掠,主母早领着一群敢死队杀奔过去。

    “主公怕自己离开太久、主母闷得慌,确实给她留了好些锦囊,叮嘱特殊的日子拆开看。”““今日拆开……今日是……”“七夕?”“这也可以?”什么毛毛狗?狗粮啊!

    “愣着干什么,赶紧的,追上去!”严肃点,战场可不是儿戏。

    陇南蜀口能上的劲旅早就全顶上去了,更远些的风鸣涧、辜听弦、孙寄啸、越风,全都在计算过自身风险的前提下,把麾下的精兵强将尽力往这里分拨,连覃丰、金陵、荀为都谋士都大叹棘手的危局,主母她能有什么万全之策?无非一身是胆罢了。

    换往常倒也可以一试,眼下四个月身孕,拿少主去拼,主公怎么办?连十三翼都忍不住脱口而出:“悍妇……主母,等等!”

第1730章 罗缨从风飞,长剑自低昂

    “惜音在此,可敢来战!”吟儿废话不多,寻到个金军聚集处就挑衅,深知不必刻意再去找、就地等候对面高手被络绎引来就好。

    “……”在场金兵先是一愣循声转头,明明怯懦却纷纷壮胆操戈向她的样子,跟东线金军见到林阡时的闻风丧胆、色厉内荏如出一辙。

    “抓活的!”总算十步之外有金将回应,才堪堪把吟儿气势压了一二,原来是曼陀罗恰好领兵在附近,她个性和吟儿一般干脆,这一声大喝,喝得金兵肝胆热毛发耸——

    “我大金岂无人乎!”“抓住那‘万恶之源’!”“这毒妇六亲不认,十恶不赦!杀了她!”很快便有金军化悲愤为力量,提起吟儿对曹王的所作所为,鼓舞战友们加强杀她的决心,用以填补他们始终不足的士气。

    可惜……开禧北伐和泰和南征结束没多久,金军的精兵强将已然在林阡的饮恨刀下结束了大半——大金岂无人乎?现在的情况是真无人……况且吟儿也被那万恶之源的说法激得怒极,原本见他们对民众秋毫无犯、也没什么正当理由对他们杀生,此刻心火被点燃,索性便认了那十恶不赦的罪,提剑冲着想向她夺命的人们杀出了一个修罗场,以攻代守,这不就是正当理由么!

    铿然激响,剑花四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耀眼的锋芒在人群里狠辣地横冲直撞,半空里飞舞出绚烂的白虹和层叠的气浪,白衣掠处全然手下败将与断刀残枪。须臾,剑网里这位当之无愧的“招式杀手”,轻轻松松就完成了对各家招式的杀戮并立即展现出它们的重生,其中不乏刚在她面前班门弄斧过的初次面世的新人之剑法,也一样被她临场捕捉现杀现卖,以至于各路兵马都看得目瞪口呆:这不是我刚刚冲她使的剑/刀/枪法吗!

    一众适才不知何时到场补救的新秀,此刻呆呆望着这女子衣带飘舞,剑圣风范,不得不接受现实,他们才刚来就又要下场了!

    后战争时代的金宋角逐其实就是比谁的后备人才多,眼下,金军的储备兵马九成以上被林阡吸到了山东,便只有寥寥几个还能跟着林陌征战陇陕,不过,吟儿也不得不叹林陌命好,被金帝除名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招募到一群新的厉害人物,从前却没见过,大约是来自于中都以北的江湖草莽吧,当中一个紧随着曼陀罗的应是她贴身护卫,人高马大,乍一看就内力雄厚、比其余人明显要高强些,他瞅见这边的人被吟儿推挤得横七竖八或失魂落魄,立马拔剑往这里闯,口中哇哇大叫:“让我来!”

    

    吟儿激战正酣,舍不得人群就这么散了换成独独他一个,笑:“谁给你的胆子,来跟本剑圣单挑!”

    十三翼苦于敌众我寡、一时间接近不得,远观主母比素日还拽,又是吃惊又是疑惑。

    那金人果然不悦,气焰虽冷,杀意却更甚:“什么单挑,送你上路。”话音未落,剑里紫气迫不及待朝吟儿猛攻,瞬然赢回惜音剑十数道纷至沓来的血光:“上剑仙之路么。那就快!”

    她的剑在面对等闲和高手是截然两种不同气度,前者反而霸道,此刻却是淡然,本身花里胡哨杂乱无章一团火,越是强敌威胁之下,打得越是神形俱寒。如此便令人抓不住具体精髓,这或许要归结于她的剑法风格跳脱多变,信手拈来,行云流水,

    打风,就风动三江,打花,竟花香四溢,打月,则月照千山,打雪,便雪飘万里,初时她还觉得对方棘手,越打手越热招越顺,三四个差不多档次的也不在话下——什么叫抓不住精髓,快、变、幻,打得你还没站起来就又瘫下去,打得你们不得不被我打破节奏手忙脚乱,打得整个比武场都是惜音低昂却荡气回肠的剑响。

    封寒因求一击即中,故而一直蓄势待发,纵然恨不得杀死她却也忍不住藏在暗处叹,等她年岁大些,若能气定神闲,沉淀出王爷“淡远轻微”,必然为剑法上的集大成者,堪比林阡那纵横天下的刀法……王爷……心中一恸,稍一迟滞,再看战局,这一来二去,本来在围剿杨巨源麾下的金军大半已被她引到巷中,她虽没有林阡那般的豪情,却真的浑身上下都是剑胆。

    “哪个还上!”

    “我。”

    “还有吗!?”

    “……我。”

    “就这点人?”

    “……”

    硬是重演了一遍昔年的云雾山擂台。

    

    “欺人太甚!”曼陀罗本是看在林陌的面子上才不亲自出马,看凤箫吟如此嚣张,再想起上回被她藐视,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看吟儿气力还有四五成的样子,潜意识里本就没收敛内力。不知何故还越想越气,飞身过去就是一招不受控制的追魂之剑“惊风密雨”,剑招前所未有得致密、凶狠,小巷之中顷刻冲荡起惊涛骇浪。

    “不是要抓活的?”吟儿倒不是打不过求饶,而是存心干扰曼陀罗,能省点力就省点,她知道她们见面的第一句话才是金军的真实号令。

    曼陀罗果然不谙世事,被她这简单一句就乱了心,起手和落剑时的想法完全对立,这一剑哪还能打得出色?瞬间,剑法便如个庞然大物在吟儿眼前坍塌粉碎,若非术虎高琪和郭蛤蟆刚好闻讯赶来,一个及时跃入战局插手,一个远程射箭协助,只怕她直接就被吟儿活捉了。

    “术虎大人,新武器用得惯么。”吟儿冷笑一声,反手就是一剑。

    “这毒妇!杀了她!”纵连术虎高琪那样冷傲的性子,也忍不住心态炸裂。

    “就知道叫,每个人都这么叫,我耳朵都听出茧了,可谁能杀得了我。呵呵。”吟儿表现得愈发猖獗,万夫莫敌,目中无人。

    “主母为何……”好不容易能靠近中间沙走石飞战团的十三翼愈发蹊跷,主母这算哪门子万全之策,就算平日对敌,她也没这么狂,这么令人讨厌吧。

    即便她想要对敌人攻心、激得他们发挥失常,可这是一把双刃剑啊,很容易把敌人逼得破釜沉舟啊,当是时,尚有余力的金军高手一拥而上,除了曼陀罗念着林陌之外,根本都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在打她……

    她果然求仁得仁,自作自受,很快就把吃到的甜头给吐出去了,东倒西歪,连连后退,打的招式要多丑有多丑……快没路了,这巷子是条死胡同,旁边是一间不敢开门看热闹的酒铺。

    “别杀她……”曼陀罗看郭蛤蟆箭在弦上,赶紧喊。

    “嘭”一声巨响,吟儿身前蓦地涌出狂澜,剑如潮水迅猛将郭蛤蟆和术虎高琪掀翻。

    “必须杀!”术虎高琪摔得鼻青脸肿,一怒而跃起大吼。

    “到底怎么打……”郭蛤蟆不知如何是好。

    “羞不羞,商量着还打不过。”吟儿表现得就和面对余相濡时的林阡一样贱。

    “不商量了……”“打!”“好!”他们终于统一意见,先斩后奏。

    再不犹豫,金军同仇敌忾,蓄积出今日最强的一道杀气,以巨型漩涡的形态向吟儿冲斥而来,怒火之盛,不规则的边缘甚至还泛着刺眼的血光。天昏地暗,风口浪尖,吟儿一步都没退,笑着以逸待劳:“好了……”

    这场绝杀,正中下怀!

    

    他们谁都不会知道,她今日一反常态,一直挑衅,辗转至此,是想激得他们群起而攻之,从而引起此地一墙之隔酒铺里的那个人闻风而动。

    那个人,本来是在大散关坐镇的,可惜不久前又被武功秘籍诱惑走了。吟儿入城前,焦灼时打开锦囊看见林阡给的狗尾巴草,一下子就联想起昔年云雾山擂台上,那人的锦囊里装着就快枯的都快成泥的花,灵光一现,问过海上升明月之后确定了他就在凤州!这不是天助我也?君子也善假于物也!独孤清绝,我用定你了!

    喜后难免有忧:诚然,有他的战力,千军万马都可以忽略不计,可是,他会出手吗——吟儿知道独孤是热心肠,但肖逝在畔诸多限制,加上回阳心法很可能会使他本身就对窗外事充耳不闻……

    可川蜀分崩在即,吟儿实在顾不上那么多了,赌一把,就算你事后骂我狡猾我也认,

    撼山易,撼个岿然不动的绝顶高手难,除非敌人的杀气足够强,能跟他擦着耳膜而过!就趁现在,吟儿轻轻一动、闪身一躲,敌人那万钧攻势齐齐朝墙打去,摧枯拉朽。

第1731章 危冠切浮云,长剑出天外

    术虎高琪、郭蛤蟆、曼陀罗等人自以为打足气势、打出了绝杀、便足以把凤箫吟打得粉身碎骨,谁料激响过后,非但招式打空,还合力打出了隐藏关卡!!

    土崩瓦解,桌拆椅裂,尘烟未散时一干金军就已目瞪口呆:那把剑和那个人一旦映入眼帘,就连闪避在侧的凤箫吟都霎时黯淡无光……

    “独孤清绝……”“又一个剑之极境……”南宋高手何其多也!

    “没事……”“快看!”

    喜和忧的此消彼长往往瞬息万变,须臾,就换成筋疲力尽的凤箫吟大惊失色,原来,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即便燃眉之急,即便泰山压顶,即便适才的杀气真是擦着独孤清绝耳膜过去的,然则那个双手手掌摊开在膝、双目微阖、头顶不时有白烟散出的青衫男子,并没动静,千军万马过境的整个过程里哪怕衣衫被风吹得鼓起,他的身体亦纹丝不动,眼睛都不曾睁开,此情此境,俨然是风动而心不动。

    方才,那摧枯拉朽的伤害之所以被化解,只不过是残情剑护主的应激反应,那是独孤清绝的最外层防御而已,换句话说,他只会守,不会攻,甚至连地都挪不开……凤箫吟就算能解性命之忧,也万万收复不了凤州,只要离开半步,还是死。

    “天啊……”祸不单行,吟儿观千剑而识器,发现独孤似乎恰好在练功的最后关头?这……可别害得他走火入魔啊!

    吟儿鲁莽惯了,自以为好计,却漏算风险,她原还以为独孤最多就是在练剑法,谁想到他正在修炼真气!怎地,回阳心法难道还有第十一层吗?

    不容喘息,敌人又再合击,吟儿攥紧惜音剑,匆促迎战——到底生机何在?

    

    夕阳西下,金陵率五百精锐,从大散关疾驰到凤州城外。

    抬头望天,似曾相识的浓淡色彩,又一个七夕再一次在战火中度过了。

    她本来是抽身不得的,离开前线时,大散关八座营寨陷过五座,堪堪被厉风行抢回两座,还未稳妥,厉风行闻知凤州失守便立即要她南下。

    “天哥……”她当然不愿离开,怕厉风行想决一死战要先留她一命。

    厉风行笑着按住她肩膀:“我们累一点无所谓,给胜南把后方的妻小给顾好。”

    她察觉出厉风行尚有余力,破涕为笑:“妻小……”点头:“不能让凤姐姐辛苦。她应该也快到了。然而……”她已经准备出发,却又怕厉风行有勇无谋。

    “尽管去,有我给他出谋!凤州万万不可失守,我军若被掐断首尾,则陇陕与川蜀,军民尽皆危急。”宋恒退到厉风行身边时,虽战甲上全然是血,眼睛里却尽是坚毅,“那地方当前比散关重要,唯有靠你的谋略,才可击败林陌的奸计。”

    金陵心中一凛,不再像平素那般打趣,郑重抱拳:“大家都保重,获胜后见!”

    当然是要胜的!凤箫吟、独孤清绝、宋恒、厉风行,云雾山前四一齐守着这里呢!

    既动身,便不再瞻前顾后,沿途闻知吟儿已入城,金陵当即快马加鞭,怕来不及!

    心思缜密如金陵,猜到吟儿单枪匹马杀进城,所谓“万全之策”可能是想打独孤清绝的主意,可是……不可能啊。自从肖逝那家伙在武休关大战林阡之后来边关诱引独孤习剑,金陵隔三差五就去寻找独孤意图对他三顾茅庐,比谁都清楚独孤何在——

    由于肖逝迫不及待地要教学,所以独孤并未走多远,金陵想着林阡已走林陌却留、边关不能缺了独孤这么好的战力,故此,就算有道德绑架之嫌她也顾不得。然而可惜的是,肖逝就如个坚硬巨石横在当中,她再怎么厚脸皮,也见不到独孤清绝的面。暂且算是与军情无关的事,她便也没向旁人说起过。

    前几日,只听说独孤清绝好像妙手偶得了几剑,连带着内息也起了微妙变化,很可能会参悟出回阳心法的隐藏层。这样的突破自然是肖逝的喜出望外,从此更加护着宝贝徒弟,不准许任何人干扰他冲破玄关。独孤清绝或许是个重情义的人,然而他今日极有可能是一种与尘世隔绝的状态,身外事,且勿扰……

    正自愁郁,天公作美,金陵在城门外恰好碰见个亲戚,你道来者何人?正是她大舅的女儿胡弄玉。去年归顺林阡以来,胡弄玉一直在河东、凤翔等地帮冯天羽和沈絮如等人重建家园,和独孤清绝一样算是个自由的江湖中人……金陵知道,这情景倒不一定拿她来劝独孤出手、因为指不定会害了独孤的性命,但是……胡弄玉自己不也是个绝世高手吗!就这么定了,“表姐,今次凤州之战,便靠你了。”金陵笑逐颜开,得来全不费工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不用他出手,有我就够。必不负主公主母。”胡弄玉闻知来龙去脉后,爽快地答应了金陵,正准备酝酿“摄魂斩”轰开城门,却听得轰一声巨响先从内部发出,循声抬头,好像有什么建筑都被震飞开去了?连同天上的浮云都好似被弹得无影无踪。

    惜音剑?残情剑?这么大的威力!金陵先是一喜,又恐是敌军出了哪个新高手,赶紧持剑高举:“众将紧随独孤夫人,杀进城去!”

    “两个都不是。”胡弄玉一边帮金陵破城一边对她判断说,周围的兵败如山倒在她眼中压根不值一提——

    首先不会是惜音剑,凤箫吟虽是招式的集大成者,但离这神力还有差距;

    其次也不会是残情剑,独孤这个人她胡弄玉还不清楚么,若是真在十层十一层之间了,他的心法不会允许他心猿意马,要知道,九层十层之间他就断舍离了二十余年!

    

    确实两个都不是。吟儿先前诱敌深入太过卖力,此刻早已体力透支,当敌人又再全力以赴,幽暗昏惑无物以相,临危之际她急中生智,打出来一剑专属于曹王的“击水三千,扶摇九万”——

    要问她为何打这招“也许会扰乱等闲、却必定激怒封寒”的必死之招?

    死里求生!

    吟儿打的这一招,再怎么形似神似,也并非曹王本人使出来的,最关键的一点是,她不配用,那她用了它她就是玷污了这一剑。

    居然到绝境还口口声声说“看剑圣是怎么反击的吧……”呵,你凤箫吟怎么有脸的!封寒瞧准时机从暗处一跃而起,一枪“屠凤”直袭她胸口要害,与此同时他怒不可遏:“剑圣?什么歪瓜裂枣的剑法也配称剑圣!”

    他怒吼着冲到一半,陡然发现吟儿的剑法,变成了……

    他没见过、但是林阡见过的一招,那是武休关前巅峰对决、风云凌乱的“天山雪后海风寒”!

    封寒说到“歪瓜裂枣”的这一刻,凤箫吟刚好变幻呈现出的是这一剑,一瞬,有个一直像防贼一样防着抗金联盟撬他徒弟的老头子可不高兴了,因为,那剑法是我原创的啊,我在陨石雨里练剑闯出来的……难道你们这些人眼里,只有完颜永琏才配么!

    电光火石间,“唿”一声微鸣,发自于断壁残垣的一隅,说时迟那时快,未见剑形却有剑气如瀚海,扑面而来争如冰川倒灌,封寒还未缓过神来,倏然就被击飞并且双耳失聪,铮然响动如雷贯耳,见只见剑气冲霄,惊起了连山云爆,引来那漫天风沙压城!

    雄浑而深沉,霸气且苍朴,这剑法,怎可能歪瓜裂枣,此人之剑素来有“飞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之雄风,封寒在他面前也是个彻彻底底的晚辈!

    飓风中,白发老者代替了凤箫吟的站位,双眉紧蹙、俯视着大金群雄:“孙子,你吵到我徒儿练剑了。”

    何人!独孤清绝的师父!

    剑行于气,早已忘械,不妨碍他是上一代的剑圣之一。

    肖逝,他适才一直就在酒馆一隅,死战在畔他并未练功却也充耳不闻、表现得跟个聋子一样毫无存在感,那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抗金的也不是伐宋的,林思雪之死,他和林阡、曹王都有私仇;金宋双方,谁都不会对他有期许。

    但吟儿不得不赌一把,急中生智祸水东引——此战真正要道德绑架的人,可不是独孤,而是这位肖逝前辈啊!

    临阵换策,计成,笑而满足,此刻作为小辈她心安理得地躲在他后面,掰开指头稍微算算,减掉进城之后找金军的时间,打到现在,也不过就半炷香嘛!

    剑气又绞,铺天盖地,肖逝欺负封寒以外的,等同于山崩海啸之于蝼蚁,欺负封寒,则等同于山崩海啸之于……蚁王。

    肖逝出马,几乎已成定局,是否还有变数?

    顶点

第1173章 前尘后事轮回中(2)

    PS:这一章原本位于1173和1174之间,因为字数不足的关系被后台给自动删除了,虽然只有1000多字,但是是个承上启下的章节,很影响全局,而且和上一卷的李全息息相关,所以补在这里。

    开禧元年五月,红袄寨一干寨众,在林阡、杨鞍、刘二祖带领下祭祀先辈,其后众将便各赴东西壮大发展,不多时淮北、河东俱有分支;

    同为是年五月,完颜永琏北上安内,为西京、河东、中都作战备,谨防日益增长的鞑靼军事威胁;另一方面,鉴于林阡回归川陕,完颜永琏也不忘于临洮、凤翔、庆原诸路增兵,随时与林阡西线的越野山寨开战。

    五月中,眼看红袄寨在东线各地生事,金廷命设何南宣抚司,以平章政事仆散揆为使,籍诸道兵备宋。到任后仆散揆当即谴责宋廷败盟,宋廷却矢口否认北进,声称林匪与宋廷无关。

    月末,宋都统派遣地方武装朱裕跨境,朱裕与红袄寨被派遣到淮北发展势力的当家李全一拍即合,后者假充弓手与之里应外合纵火焚城。六月初,金朝官军方收复该县。由于涉及宋廷命官,不再限于林匪抄掠,宋廷与之果然勾结,金廷对此事极为愤怒,同期,依完颜永琏所言“密切监视淮水”的仆散揆,亦俘获一名宋廷派来的间谍。

    两大事件并发,使得完颜永琏所说“不久后你就有借口去宋廷一趟”成为现实,仆散揆兴师问罪,宋廷惊恐,忙派权礼部侍郎李壁出使金国,恳言解说,力图使金人才相信并非宋廷所为。那李壁三寸不烂之舌天花乱坠,说南宋增戍本是为了防那林匪不轨,且戍守士兵皆非正卒并无战斗力,终将金人“骗”过。

    八月,仆散揆立即上奏朝纲、请求罢何南宣抚司,金章宗允,并同时宣布解除西线临洮、秦州诸路新置弓箭手。仆散揆此举擒擒纵纵,自是为激宋廷脑热之下更欲伐金,并令他们自以为成功骗过故而掉以轻心反而骗了他们自己。所谓西线防备有否真的解除,宋廷不了解,林匪才清楚!

    “我只道王爷对宋廷请君入瓮高明;哪知王爷连李全的不安分也看得这样深刻。”九月风寒,夜深人静,仆散揆喝着酴醾酒凭栏,想,是黄掴已经去和李全有所接触了,还是此人自发就做出件这般林阡不愿看到的事来?是太糊涂想要向林阡表现却适得其反;或是太聪明,这么快就知道两面逢源先行向宋廷示好?

    却偏偏聪明反被聪明误,撞到宋金大战的枪尖上来,这样巧金章宗勃然大怒要追究责任,将那跨境的朱裕斩首示众、而这李全也被“遣返”回南宋,此情此景,竟似解决了林阡一个难题,红袄寨的最大隐患骤然消除。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谁的设计?

    不过,谁知这李全会否在半途逃脱?若干年后又卷土重来?

    “这群雄并起的时代啊。”仆散揆叹。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第1732章 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

    剑雪纷堕,凛冽刺骨,不知情者都错觉是天山崩裂后的无穷碎片被狂风吹扫到了万里外的秦岭蜀道……

    凤州一带原还余暑未消,这白发老者表演了一手倒拔冰川削成甘蔗的绝活,生生给此间人展现了一遍什么叫作七月流火。

    “天山雪后海风寒……”封寒的视线模糊,却并非因为受伤,相反,适才他出于本能,自肖逝出现就一直在闪一直在逃所以侥幸没停顿在暴风圈下……可纵然远离了核心处那道最强漩涡,他仍然被剑中大雪涌荡得伸出五指都看不见!偏巧却又被冰天雪地冻得难合眼!以至于从内心感悟出了身前这端严剑气的精髓,由衷叹——

    凤箫吟刚刚打的是什么鬼啊,效仿得皮毛都没,她真正是糟蹋了它!!

    大方无隅,古朴苍然,难以置信竟出自一个独善其身且引以为荣者的手笔……封寒你逃什么逃,知道什么叫在劫难逃!

    “不逃了!”封寒拄枪拼力以前倾之姿态撑起身,来不及再去赞赏或畏惧——换往常还能有高手堂的别人冲在前面护他这个小辈,而如今,这里他最强他哪能发呆退避?鼻子一酸,即便蚍蜉撼树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激响迭起,以沸腾枪影与对面冷酷剑气汇于半空,螺旋穿杀,交错裂变,斗一个真剑圣,这感觉忒痛快了!但方才四个回合,赤炎之色便完全被寒光扑灭,封寒便不可能再自欺欺人,这感觉,痛快但是痛啊,快乐但是快了……肖逝的剑越绞越是砭人筋骨,封寒若非心法奇异、多种真气同时护体,魂都能被那无形大手拽出体外!

    血流如注却也不负曹王,虽说毫无意外地淹没在了肖逝的又一波攻势里,封寒却发现自己这招“刺穹”的威力超过了上一战,应该是遇强则强吧,经过这严苛老辣的剑气洗礼,封寒自身真气和湮灭之气的联用好像不像上次那般强招自损了,融合起来,熟练得多……于是明明败退,还禁不住高兴大吼:“老子提升了!”

    吟儿原还在旁休整,远望封寒真有进步,不由得心中一惊,怪不得封寒能与岳离并称天尊地魔,父亲看中的就是他的潜力和爆发。前一回,宋恒和她好不容易发现他在真气和湮灭之气结合时会有一个极限硬伤,才几天啊,他就开始突破这个障碍了么。

    细品,西北方,天柱倾,死亡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封寒却能给围观者还原出一丝“刺破青天锷未残”的大散关本来面目,这就说明他的逆鳞枪在肖逝剑法格局中的一隅有过破解,是个强手。

    “你老子是提升了。没错。”你是强手又如何,肖逝专业削手,不由分说,袖间又轻易施放出怒涛万丈,乍看还是从地底吸卷而来,大有召天唤地一并合围封寒之势。

    封寒无力回嘴也无心胆怯,满心都是“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的感受——慢着!

    怎么会是这个观感?这如果没有记错,是《酒德颂》里的?

    回忆起来,原来肖逝还是带醉打的,对啊在酒铺里闲极无聊自然喝酒,可是,传闻中,肖逝酒量不佳,这一点或可利用?

    可惜封寒再怎么计好,都无力回天了……也好,聂云,我这般来见你,也配得上……

    

    城中巷道风云变幻,城门口亦一波三折。

    巨响发生过后,金陵便立即以胡弄玉的摄魂斩为先锋和掩护,领着厉风行先前为她精挑细选的三百敢死队攻坚。不错,攻“坚”,虽只慢了吟儿一步,金陵和吟儿面对的凤州不一样。入城前,她已从“十三翼和吟儿被分割包围”的事实分析出,凤州金军是故意对即将抵达的吟儿诱敌深入然后围点打援的,换而言之,吟儿过关时还不够坚的城池,迟半步都一定是固若金汤。

    作为金军的实际打击目标,宋军冲得越狠,就越会头破血流。既然如此,气再躁,心也不能浮。

    “前方地形复杂,尽量抢占高点,小心两侧伏兵。”金陵对凤州城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已熟稔,何处存在密林险阻,何处适合以逸待劳,每一处,均在到场前的半里外就已作出迅速规划。冲锋陷阵,一边对身边将士指挥若定,一边还快速翻阅最新情报,得知凤箫吟果然就在独孤、肖逝身边,正被术虎高琪、曼陀罗等人围得水泄不通。

    “少了个人……”金陵蹙眉,除了完颜纲尚处散关,西线金军该有的危险人物,还有一个正处于她和吟儿之间……

    “太好了,是彭大人的兵……”凤州初落敌手,大部分宋军或败或逃,但城中还有少许宋军散乱、且战且退,刚好有一队和这边的远远照面,金陵的副将与他们相熟,便笑着对战友们说,适才已过了险关,现在是会师的胜利时刻。

    “别过去!”金陵一怔,急忙喝止,同时她心底掠过那个人的名字——林陌!这个正处于金陵和吟儿之间的人,俨然统筹着凤州大局,无论是想把吟儿生擒或杀死,他必定都会给金陵设下一个又一个圈套!

    话音未落,因胡弄玉的摄魂斩稍有越界,远处的彭辂手下便为了自保图穷匕见,果然是受到敌军胁迫的降卒!

    “险些阴沟里翻船……”金陵副将暗叹侥幸,差点就要葬身于危险之后的一瞬安逸。

    “前路凶险,暂且缓攻,先找掩蔽,徐图进取;汝等立刻出城,通知后队,绕道西门。”金陵将三百人再作划分,原是从海上升明月所给的金军分布图上看出西门的空虚,稍作掩蔽和徐图进取皆是为了麻痹敌人,而她话中“后队”,其实是厉风行给她的五百人外的另外两百、被她事先就藏兵,正是她计划里出奇制胜的关键。

    

    “好个厉夫人,非但不曾中伏,反倒摆我一道。”由于金陵等人缓步推进,林陌迟了半刻才发现宋军变化,原来金陵在城门外的时候,就算真的慷慨激昂,也没像凤箫吟一般鲁莽,“心思缜密的人就是不一样,时刻都想着未雨绸缪,她早已做好了分兵攻击的准备。”

    “不是‘并敌一向,千里杀将’?这位南宋智囊,怎还分兵了?”副将不解,问林陌。

    “‘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这位厉夫人因地制宜,对兵法融会贯通得很。”林陌说时,听闻另一边封寒已被肖逝打成筛子,亏得肖逝酒醉才没当场丧命,但可以想象出来那情境根本就和猫捉老鼠没两样。

    林陌虽然心焦,却也在看完即时的兵力分布图后发号施令:“告诉赤盏合喜,先去西门加强守卫,防止宋军绕道偷袭,去得迟也没关系,没那么容易被啃下。”转头又对副将道:“我去救封大人,这里且交给你。”那个叫抹捻尽忠的副将怯弱至极:“驸马……金陵虽急切却稳重,末将一个人,只怕打不了!”边说边伸手遥指金陵。

    “打得了。”林陌一笑,无比慑服,抬着他手臂,换了个方向,低声道,“围师必阙。”

    

    征途上金陵原还稳扎稳打,不料半道又出一支金军添堵,皆是海上升明月未探到的不速之客,凝神观之,原是抹捻尽忠带领,应属于林陌更早的藏兵,叹一声“棋逢对手”,盟军的攻势再度受阻,“这次看来是真要转攻为守了……”

    她正想提醒众人,遇到铁桶攻势莫要对突然出现的缺口松懈,却发现这群精锐吃一堑长一智,个个都早已对“围师必阙”谙熟于心。挫败感一扫而空,心下大悦的金陵正待调整战略,忽而一惊,身边有一个人没受控制,不知何时已从某个缺口冲出……

    胡弄玉!抹捻尽忠给的陷阱,恐怕针对性地、随风潜入夜地、自然而然地朝着她去了……

    不能怪胡弄玉不聪明,相反,机灵过了头,再加上自恃武功绝顶,而又有夫君历险,身为江湖中人的她,在战场拼杀中经验不足,难免会顺着林陌的心意,朝那条死路乘风破浪。

    “不好……”金陵一颗心大起大落,一开始她还能接受自己失败、把吟儿的希望寄托在肖逝身上;现在,她就怕胡弄玉遭乱刀砍死,尸体被林陌带去扔给独孤清绝,击溃之,使其走火入魔,间接影响那个只看重徒弟的肖逝,从而林陌可出其不意、把关注度最少的吟儿擒获。

    当然了,这是林陌的上策和金陵最差的结果,现实却是折中体现的,它让胡弄玉和金陵迅速断开了联系、却凭着无与伦比的毒术和摄魂斩,碾平了一大批本想砍死她的乱刀,继而紧追着林陌和林陌想救的战场而上……

    烽火全往唯一一处引,最后的决战一触即燃!

    

    纵观整座凤州,气流最充沛也最枯竭,生命最闪耀也最黯淡,打斗最激烈也最无聊的地方,就数这僻静处的酒铺无误。

    肖逝素来剑平气稳,而此战他本人饮酒,故把原该中正的意境打得无比欢腾,倒也算妙手偶得的某种突破?

    吟儿坐在不远处的断壁残垣里,依稀分辨出当前这招的内涵是“相期邈云汉”,恍然大悟:肖逝是个不擅饮酒的,为什么要给他自己一个微醉的状态?不是因为无聊,而是……这招的雏形,正是当日武休关前,肖逝自以为打败了林阡的那一招!

    当日肖逝打出那招是性命攸关拼出了李广射虎的劲,兴致勃勃想来传给独孤却无论如何都复演不出,反思良久,恐怕要在有女色、醉酒之类的情况下,才能干扰林阡那刀“月色琉璃下,莲花处处开”的佛性?肖逝不可能有什么女色,那就只能靠醉酒来悟啦。

    “活到老学到老啊……”吟儿忍不住想,这肖逝不愧武学大家,都快天下第一了还能不停钻研,真正是学无止境……

    缓过神来,惊见矛盾升级,天变而风紧,战势急转——

    

    肖逝虽不像渊声那般嗜血,却也不是个爱好和平的,平生他只对独孤一人惜才,看着好像把封寒玩得差不多了,举起袖来就要将他结果。

    “封大人!”“不啊!”众人大喊,苦于无从救起。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却有一白衣少年携刀赴此,毫不惧死地在封寒和肖逝之间滚了一转,

    那白衣人本身倒没什么绝顶武功,却如个引物,直接引来后续紧追不舍的千军万马——昏天暗地,不计其数的蛇蜂蚁蝶!

    “教你干扰我夫君练剑!”直线攻击封寒的飞沙走石,正是来自于胡弄玉的摄魂斩,再次面世,杀机滔天。

    吟儿在那个瞬间曾喜出望外,肖逝和胡弄玉,就像卧龙和凤雏,我有一个就能收复凤州,有了两个还不把金军按地上随便摩擦?

    胡弄玉在那个瞬间也是得意洋洋,准备先跟肖逝打招呼说一声:“师父好。”

    万料不到,那白衣少年的“携刀到此”和“毫不惧死”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滚了一转”……他消失的一刹,胡弄玉还没开口的一刹,吟儿尚不曾笑的一刹,醉醺醺的肖逝竟抛开必死无疑的封寒、先跟初来乍到的胡弄玉摄魂斩堪堪撞到了一起!这场景叫什么?不合作的两路,不如一路!

    吟儿笑容止在嘴角,发生了……何事?乍一看会以为肖逝被林阡传染了犯浑的毛病,而实际上,这属于林陌的临阵计算!

    肖逝的最在意是曹王,所以他跑不出吟儿五指山,可惜,肖逝还有另一个死穴,他是个武痴,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越强的杀伤越能入他的眼。

    金陵原想远水救近火,吟儿原想有个卧龙得天下?结果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

    林陌这一招,也是对吟儿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不着开口他都已经凭实力嘲讽吟儿:九死一生的神来之剑,可不止你凤箫吟会!

    

    以矛攻盾,立竿见影,肖逝倏然被蜇、毒性还因酒扩散,胡弄玉也迅疾被打穿防线、虽然还能提刃、可是虎口发麻,胜败一瞬轮转,真靠他林陌四两拨千斤!

    此间全都危殆,金陵尚且进不来,夜幕降临之际,蜀口全到生死攸关,陇右也可能一息翻盘。

    “胜南……”吟儿陡然心生恐惧,所有的招都已经使完,眼看着只能靠她咬牙去硬拼,就算能升级,忆舟怎么办。

    “主母!这里最强是我。”这时,胡弄玉从后挽住她衣袖,微笑挡到她前面来,“家父平生最大的心愿,是来大散关一战足矣。浪迹江湖已久,极想归根沙场。”

    “好,你上,我掠阵。”吟儿眼眶一热,每次家国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这群可爱的战友,陌生的,熟悉的,哪怕以前有过私仇的,都会以各自的方式来守护。

第1733章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剑圣肖逝,万料不到自己一次醉酒罢了,就晚节不保沦落成金宋双方的工具人——

    先是凤箫吟以一招神来之剑引他入局,四回合就将金军最强高手封寒欺到力竭,紧接着林陌却凭一式鬼去之刀送他出局,临走还把宋军最强高手胡弄玉撞得崩溃……

    说好的金宋之战绝不参与呢?!边关都快被你这老头子拆了!!

    好在,胡弄玉“摄魂斩”只是大受损失、偶尔还能奏效,况且自身毒术与剑法尚在,是以咬咬牙还能冲上去顶着,毕竟敌人也不剩几个强者……于是这酒铺废墟里的比拼,便无缝对接成了她与金军的剑斗,偏巧也是用剑,算上不久前的宋恒、吟儿以及半刻前的肖逝,这都可以形容作一场蜀口论剑了。

    “他四人剑法,恰似暖春、酷暑、爽秋、严冬。”正与金兵捉对厮杀的十三翼们,有时会出于关心而余光扫及,其中一个小将这时从表观作此评判。玉龙剑瑰丽如春,肖逝剑凛冽若冬,惜音剑……嗯,很爽是吗?

    “这说得……”吟儿往那个方向略一侧目,正是拦着她进城、说什么主母从我尸体上过去的那位。那个十三翼小将怕她责备他走神、啊了一声赶紧专心对战,却听吟儿笑了一声:“贴切!”那小将没想到会受夸赞,脸上刷一声红得跟猴儿屁股似的。

    酷暑,却真是胡弄玉无疑了。她的剑可比吟儿还属火性,巧的是今日她还一身红衣,容光惊艳,风姿卓绝,眉宇间透出的杀气亦足以震慑全局。

    对面这一干金军就算不是去年秦州雪崩事件的见证者,对她“摄魂斩”一笑而覆灭千军的传说都有耳闻,适才他们又都见过她一到场就毒倒肖逝,因此对她的畏惧程度不下于对吟儿惜音剑。

    “来打我。”“来。”“再打。”“就这么点?来啊!”气势汹汹,剑法热到了一种“她周身气浪能把黑夜掀褪成白色”的架势。

    如果没记错的话,大约半个时辰多以前,凤箫吟也曾这般目中无人地对金军高手们挑衅。没想到当时她的种种癫狂,只是给现在这位胡弄玉铺垫……

    不同在于,吟儿当时是用计,胡弄玉却是真心实意。

    身上有无数人格的她,一开始可能还是发自肺腑地求战,到后来,由于摄魂斩有效的频率越来越低,此消彼长的是敌人壮胆冲前的越来越多,她要自保亦要护着吟儿难免吃力,从而被压榨出越来越多的人格,最终,一边挥剑向四面狂轰滥炸,一边朝八方疯癫叫嚣,似是以腾腾杀气来弥补武功方面的不足。吟儿在一旁为她掠阵,心中震撼,这红裙飞扬,这青丝散乱,这气势凌人,别说敌军怕你,我都吓一跳……

    以寡敌众,到现在竟还能平衡。然而来不及轻松,过往经历提醒吟儿,胡弄玉有情绪了,那就不稳得很了——

    摄魂斩就算没被肖逝完全打消,也很显然拆了个七零八落,换而言之,威力仍然强悍可是此刻的胡弄玉不能完全控制住它……稍有不慎,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灭世的危险性不亚于林阡!

    变数实在太多,吟儿必须担心起现阶段还欢呼喝彩、看起来胜券在握的宋军……

    

    这当儿,夜色渐浓,火把亮起,明灭起伏,愣是把独孤清绝给晃醒了。

    也不知是否恋人之间的特殊感应,或是因那女子永远是他“残情弄玉”的基本构成,还是说他本来就要醒了、她只是加速质变的要素?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内功快要大成的现在他醒了,太不巧,这个玄关,他看样子是冲不破:“玉儿……”

    “独孤哥哥……”她与他不过几个人的间隔,一闪而逝的火光照见她额上淋漓的汗水,紧接着的笑容他却看不见而只能听到,“你不必……”还没听她说完,就传来另一个声音更高:“心无杂念!赶紧!!”

    原是肖逝中毒后虽奄奄一息,还关心着独孤的一举一动,一旦听出独孤的气息有异,立刻提醒他莫要中断,以防气道走岔、走火入魔。然则他那时满心都是对胡弄玉的顾念:玉儿你在说什么,是要我不必动手吗,可是你都已经这般筋疲力尽……不必环视,凤州满城都是金军!

    胡弄玉想制止独孤出手,肖逝也以为能喝停他,可能吗?

    有个和胡弄玉相关的道理,胡弄玉本人还一知半解,独孤清绝却是再自知不过:回阳心法从九层到十层之间就荒废了二十多年,那不是因为断舍离,而恰恰是因为舍不了!情丝长,斩不开,藕断丝连,连剑都自缚……

    玉儿,独孤哥哥岂可让你涉险!

    闭目细听,敌军不过逆鳞枪、永劫斩两把算作神器而已。

    他从第十层到十一层的突破,虽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关键,却还是决定,偷一段闲暇,打!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不只是他体内的奇经八脉,还有身后川蜀这五十四州——

    情深可至一人,心中当怀家国。肖逝生性凉薄,自然难以理解!

    

    “独孤哥哥……”“傻徒弟!”“独孤……”不同于旁人的惊喜和肖逝的忧虑,胡弄玉在第一刻还多了一丝迷惘。大概是他俩分离得太久了,抑或适才她陷入濒死之境,突然之间从枪尖撞到他怀中,不仅无法适应——那感觉就跟做梦一样不可思议。

    “好久没见,玉儿瘦了。”当独孤清绝电闪般出手,剑只在封寒枪下轻轻一挑,右手便极速揽住了玉儿腰将她护出战局,下一刻,他将她轻柔放在几步之外的地面,竟旁若无人地一手撑在她边上,一手将她满是汗水的头发撩耳后,“歇会儿,全都交给独孤哥哥。”

    “嗯……”胡弄玉满眼朦胧仰头凝望,不知情的谁还知道这是战场!

    “……独孤清绝,比凤箫吟还令人生气!”封寒认为独孤清绝这是赤果果的藐视!气得挺枪又上。

    吟儿正想说“您悠着点,别气坏身体。”还没出口……

    “输给比自己强的人,有什么好气的。”独孤一边相迎一边漫不经心说的这一句,才真是刷新了封寒对于南宋剑坛的厌恶度!

    

    不过,独孤语气虽狂,心知自己的时间并不多,最好能在五招之内就将他们全轰走,然后回来练功补救,否则,回阳心法再妙也救不了这中断过久,筋脉爆裂的代价他可付不起……

    趁敌人还未发现,赶紧!

    “独孤清绝色厉内荏,他已命悬一线,拖延时间即可。”敌人偏巧发现了!独孤却已来不及去看,发话之人的气度轮廓有多像林阡。

    当他意识到封寒、曼陀罗等人已经集结合阵准备拖延时间,五招之内就将他们全轰走的策略可以说才刚出现在心头就被敌人针对性破解——他们不是没有研究过拆解他残情天山双体系剑法的方法……呵,那就改策略好了,打一招你们从没见过的、无法对症下药的、更短时间内就能把你们全撵走的,近段时间我独孤清绝最信手拈来的圣临之剑!

    那一招的雏形,正是武休关前,肖逝自以为打败了林阡的剑法——“相期邈云汉,永结无情游”!

    

    “自以为”。实际上,武休关前肖逝那一剑并没打败林阡,最多擦边。

    而林阡当日被肖逝逼着参悟出“月色琉璃下,处处莲花开”刀境后,也曾对吟儿明言,这世上,兴许只能独孤能破此一刀,肖逝对独孤的低估绝对是错误的。

    “为什么肖逝破不了你?”吟儿不解地问。

    “自信。”林阡笑着打趣。

    “盲目。”吟儿笑嗔,“那为何偏偏是独孤?就不是我呢?”

    “你用不着破啊,我的刀是用来护你,笨。”林阡的声音犹在耳畔。

    此刻独孤清绝之所以用这一招,是因为最近几天肖逝没日没夜地跟他演绎这一招,最熟悉,最亲近,天下间那么多剑法就属它最快……但吟儿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细品,这感觉就像,剥离了万千金军、借助着媒介肖逝,独孤正操纵着残情剑在虚空中尝试攻克林阡饮恨刀!

    心念一动,这一招和那天她在武休关看见肖逝使出来的不一样了,毕竟,这是肖逝在独孤面前复演失败了无数次后的断裂碎片、被独孤清绝以残情剑重组之后的全新剑法。内涵上,既似是而非又吻合了残情剑所需的“残缺”;招式上,漏洞被紧密相连、重整到妙不可言,形态却似连又断、如清风如流水如纤云四卷,于是教敌人们完全没有实际破绽可钻;气势上,长剑纵横,虬飞蠖动,起雷霆于指顾间,排空驭气奔如电,横扫千军当然是绰绰有余。

    岂止?这招根本就是对着远在山东的林阡打的,削砍了肖逝原剑法的不足,成功地施展出肖逝那一招还凭着自己的参悟青出于蓝,就算林阡在,亦必被撼动。要知道,肖逝的挫败和颓丧哪能不影响独孤?这几日闭关修炼的过程中,独孤也在心中想象了许多遍遗憾没能目睹的武休关之战,源于他也视林阡为自己的最强对手。可惜,忙于突破回阳心法的隐藏层,琐碎零散的念头只能被迫堆积在脑海一隅,直到现在终于出手,无数的残念和残识倏然从心到手汇凝于这把残情——

    就是这样打,这一招刚放出的刹那还是试探,待收敛回袖中时便已被巩固!

    霎时冷芒流泄,掠地卷空,魂骨俱豪迈而放浪形骸外,世间万物都为他剑下的残象与颓响,周边的九重金阵囊括在内毫无意外被一扫而清——

    剑起剑落太快,扩散凌迟般慢。永恒与须臾,就在他剑中藕断丝连。金军们兵败如山倒,纷纷后队作前队。

    本该兵荒马乱,何故如此静谧?锋芒旷古烁今,争如跨越时光……

    林阡当然自信,肖逝酒量不行,但肖逝对拆招的洞察力是绝顶的,喝酒和女色确实能干扰林阡还不算深的佛性,所以那一招,只会在喜好和林阡对饮的独孤剑中修缮,与饮恨刀抗衡!

    什么“相期邈云汉,永结无情游”,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应该叫做“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无情,太冷,唯有多情与清心并重,恢弘与逍遥兼得,才燃!

    

    “胜南,你是对的,若将来你产生所谓的抗性又不幸入了魔,怕也就只有独孤能救世和救你了。”吟儿沉浸在那耀眼的绝世剑法里,又嫉妒独孤,又为林阡感到高兴。林阡有这个病根在,独孤这副药先备着总没错。

    早在独孤发招的时候吟儿大喊一声“卧倒”,尽可能把自己的重心压在和胡弄玉一样的高度,才侥幸和十三翼一起没像金兵那般被剑锋掠卷……此时城中还剑浪不绝,再看独孤屹立于前,早已具备了那种“不会适应规则,那便改变它”的霸气。

    此情此境,近前全都残兵败将,包括封寒在内都不可能再打,林陌连高手们的人或尸体都找不齐、再想对其它兵马调遣也是无力……吟儿看独孤立即回头打坐运功,知道他半刻都不能等,于是接下来的处理便都交给她好了,扬眉吐气,正待发号施令,谁想不远处兵马声又作,节骨眼上竟突然又来一队金兵。

    “赤盏合喜?”众人皆惊,最差的结果是西门外盟军已被他击败,最好的结果也是西门外盟军会慢他一脚。

    这里的宋军状态再好,苦战良久,也只是比金军好一点儿。反观金军这支援军,状态在最高,摩拳擦掌已久,若是第三方,合该捡漏了。

    原来,林陌本是让赤盏合喜守妥西门的,不过,赤盏合喜和抹捻尽忠怯懦刚好相反,此人刚愎自负,纵然对林陌极为尊敬,也认为西门外的宋军不足为惧,所以有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想法。

    “错有错着……天助我也。”林陌艰难站起,“合喜,先打死独孤清绝。”拖延战术变人海战术。

    这是双方都羸弱至极的情况下金军最后的机会,宋方刚好都是老弱病残。

    “杀!”金军一涌而上。

第1734章 倒倾千江水,横扫万人军(1)

    宋方都是老弱病残?林陌好像算漏了一个!

    从肖逝出手开始,吟儿就一直在保存体力,她思忖那赤盏合喜不过就带了五十人上下,虽然有点险,但可以一战!

    巷道本窄,成墟则宽——当身前厚重杀气奔袭,非但落叶与沙尘,纵连砖瓦都堆叠盘旋,于脚下、头顶、肩侧动荡不休,教人仿佛置身混乱无序空间。粉碎边缘,吟儿来不及再去计算多少风险,当机立断提惜音剑冲前!

    谁想,赤盏合喜竟和林陌想到了一处,早在林陌剿杀独孤的号令发出之前、就已经迫不及待率大部分人马朝独孤的方向斩杀……吟儿只叹自己迟了一步、判断错误,这一刻防得了左边就护不住右。

    原还大杀四方的独孤突然就陷入生死一线,赤盏合喜和林陌的胆也太大了点!危如累卵,可否寄望于平素能应激救主的残情剑?可惜,此乃神器,通人性,越接近心法之玄关就越与主人融为一体——因这时独孤已到十一层的叩门阶段,它便连最基本的自保都做不到了……吟儿大惊失色,只叹林陌运气太好,种种巧合都被他碰到……是被他算到的吧!

    万钧压顶,独孤若不应战必然头破血流,强行应战则必定经脉爆裂而死!

    “哪能被你这杂碎伤了我独孤大侠!”吟儿咬牙,狂吼一声大步扑上,我这惜音剑不能及时救人,难道还不能亡羊补牢么?!她想着现在施展全力挥出一剑“大音希声”笼盖全体宋兵,同时对独孤能补救多少是多少,孰料情势陡变,赤盏合喜等人的刀枪剑戟就在接触到独孤躯壳或发丝的一刹如遭电击,悉数定格,抑或弹回,甚至……灰飞烟灭?!

    出了什么事?吟儿的大幻之剑才刚酝酿到指尖,突然发现,不用打了?独孤他??

    

    他哪里想过打一招就回来继续打坐,他哪里愿意把变数留给比他弱的人们,奈何回阳心法和长辈、师父们的期待终究将他牵绊回了武功境界,

    可即便是必须凝神静气、理应完全沉淀的紧要关头,他竟还有一息、一念和外界藕断丝连,潜意识里他就猜到战斗还远远没结束!他不该坐着,他该去战!

    善与恶,是与非,公与私,醒与醉,情与志,动与静,挣扎与束缚,生生死死,真真幻幻……所有对立的念头斗争过碰撞过,膨胀后爆炸后,分崩离析,残留的碎片游离于他思维宇宙的最边缘,浮浮沉沉,飘散游离,无意间形成了一道新的防线,缥缈,不定,但存在,越去确定它存在与否,它就越是坚硬一寸。

    出宇宙之寥廓,登云天之渺茫,意识反映于行动,电光火石间,独孤清绝的身体明明还岿然不动,却仿佛有千丝万缕的灵魂出了窍,操持着虚空中彻地连天的残情剑意,对着趁人之危杀向他的这些金军们决然扫荡!没有形态,当然捕捉不到,而且无孔不入!

    “这是什么……见鬼了?”赤盏合喜踩到个桌椅残骸正巧摔了个狗吃屎才勉强捡命,一抬头发现周围的人和武器全都被半空中的气波荡涤得一干二净,揉揉眼睛他还以为是见到鬼!荡然无存,说的就是这一幕?

    “水波一体、道物不二。”吟儿也险些忘记行剑,独孤的身心正入第十一层境界因此如水般不惊,而他残念所控制的残情剑意却如波纹,既存乎其中,又超脱其外,这便像物和道的关系,似断又连。

    “这小子……打得好!”肖逝醉醺醺地鼓掌,他本还嫌弃独孤不够无情、打不出他剑法里的“云水杳然”之感,可如今,看到独孤在“无情”约束下怀揣着一片深情,虽纠结却悟出别具一格的“云高天苍”,高兴之余便也不吝赞誉。回想起来,之所以走的路难,是因为独孤要的多啊。

    “如此玄妙……”胡弄玉悠悠醒转,似懂非懂——“内功快要大成的现在他竟醒了,真不巧,这个玄关,他看样子是冲不破”?错,他就应该现在醒,若不醒、不断,反而冲不破!

    独孤清绝,经此一役,不愧为南宋当代的第一人了!

    “撤!”只一“剑”而已,金军连最后的希望都瓦解,像这般千载难逢的变数令林陌始料不及,也意识到接下来只会越来越难——独孤清绝不仅适才剑境突破,过片刻心法也会齐头并进到第十一层!一旦剑可敌国的独孤清绝冲锋陷阵,必能助凤箫吟和金陵里应外合夺占凤州,反观筋疲力尽、损兵折将的金军,此时不撤,更待何时!

    “追!跟着独孤大侠,收复凤州去吧!”吟儿高举惜音,笑而发号施令。

    势头虽是一个人改,但情况需要一群人去维持。

    

    金军仓皇北顾,本该是宋军意气风发、收拾山河的大好时机,然而事与愿违的是,闻讯聚合而来的散兵游勇们,只有一半是真心随着独孤清绝、十三翼追杀而去的,另一半还是斗志松垮,也罢,他们脸上的鼻青脸肿竟是互殴而导致……

    不错,他们正是吟儿先前不惜引火烧身、奋力救下的杨巨源麾下和彭辂麾下。

    吟儿见到这些耷拉着脑袋的官军就心一凉,仿佛又看到前几日蜀口的李好义麾下摧锋军和安丙麾下镇压军,这群南宋官军,这么多年,无论何处,都是这般勇于私斗怯于公战,她不由得怒从中来,冲着他们提起剑——

    真想将他们快剑斩乱麻了,但是忆起林阡临走前对自己说过别表现得跟个张飞一样,便只能收敛了稍许性子,唉,还是像上次那般整合他们去打外敌吧……

    叹了口气,却心有不甘,还是想把他们收拾一番!

    那么,就别只喊口号了,我要打你们了:“列阵!”顿了一顿,又喝:“我要九重那种!”

    刚刚她酝酿了半个时辰多的体力,正要斗九重金阵,结果独孤代劳了,一个都没剩,可不爽了……

    凤州军尽数愣住,半睡半醒,眼前女子这语气就像在说,倒酒,我要三碗不过岗那种!

    “独孤清绝一招能破九重金阵,排行榜上我比他高一名,且看看,我一招破几重宋阵呢。”吟儿笑了一声,避不开追名逐利的嫌疑,真正是刺痛了正把命案与名利扯上关系的杨巨源和彭辂麾下。他们暂时忘记了他们的命都是她救的,挟着无穷怒火朝着她设阵,喊杀声中,蜂拥而至的各种刀兵,竟然毫不留情地要对吟儿击打。

    “主母又乱来了……”“乱来的是他们!打外敌怎不见出力!”见他们如此不分轻重敌我,专护吟儿的十三翼自是怒不可遏,虽已强弩之末且只留了五人在此,倒也能挡得住其中两重杀伤。

    顶点

第1734章 倒倾千江水,横扫万人军(2)

    围堵在凤箫吟周身的战云涌荡和沸浪奔腾,乱糟糟冲灌向她眼看要将她卷入吞没,铮然一声,血光四溅,乍见那一柄惜音幻变飘急,穿云破浪,翻江倒海,所向披靡!刹那功夫,纵使远近火把全被这一剑拂灭,众人的视野却都一片清亮,原来,战局中的迷雾尽数消散,便再也遮不住布满了繁星的万里晴空——

    此曹王所创除魔卫道之剑,与云蓝所悟超凡逸尘之剑相融,既存凌厉杀伤又暗透渡魔之意,所历者皆有“清泉漱白石,微云染青松,薄雪流幽弦,冷月挽疏风”之感受。

    “好得很,一共只被我破了八重。”凭吟儿大有长进的“周易六十四剑”,对这群等闲之辈当然是能完全破阵,却终究停在了最后一重,明摆着是冒险给凤州军台阶,“我比独孤清绝强,平素能破十重金阵,然而在同仇敌忾的川军面前也不过如此;我川蜀光风霁月五十四州,本是靠阵前这十万铁衣守护,凭何要因为区区几人的内部矛盾就受害,徒遭外面那群小人践踏!”

    恩威并施,情理俱摆,三两句就说得最后一重宋阵听从指教、不经意间纷纷主动向两边让开一条道来给她走出。

    彼时独孤清绝与林陌等人已转战向黄牛铺,凤州城内暂时安稳不少,金陵亦到这废墟来与吟儿会合。

    先前金陵身边留两百多人“稍作掩蔽”和“徐图进取”更多是为了麻痹林陌、不教他过早发现西门缺口,谁想却没骗得过他法眼、以至于盟军分出去的三百精锐对西门久攻不下,于是,本意陪衬的两百多人反倒渐渐成了主角。可惜,她和这两百多人又正面遇上个初露锋芒的抹捻尽忠,此人本身没什么才学,受林陌鼓励、一鼓作气反而被挖掘出潜力,以逸待劳将金陵等人阻挡了很长一段路。

    “这一战,金军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金陵一度受阻。她最危险的时刻也正值肖逝、吟儿等人濒危,盟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胜败真是一线轮转,独孤他力挽狂澜,不仅当场救了肖逝、胡弄玉和吟儿,不久之后也缓解了金陵的困局——

    据说,正是因为赤盏合喜擅离职守,叠加在林陌兵败的消息上,使西门原本牢不可破的金军产生了弃城而逃的意向,因此抹捻尽忠所在之处便成了他们和已逃金军的必经路,见状,金陵便放心先离开了麾下们,一个人到内部来先找吟儿——她隐隐觉得,这里才是重中之重。

    当是时,人群中央吟儿威风八面,川军大有羞赧、振奋、醒悟者,接二连三朝阵前追赶,效力、杀敌、尽忠。连日来蜀军多发兵变,吟儿每次都是靠着这样的手段镇压,但金陵在侧站定、一边听一边沉思,总觉得吟儿还差一口气,能救急但不能预后,治了标却无法治本,今日有李、杨,明日便会有赵、钱……

    内部分崩远比外敌摧毁危险,所以此地当然是金陵认为的重中之重!

    啧啧,用不着明日,现在就有个彭辂,直接印证了金陵心头的不祥预感,只听他当场就冷笑反驳起吟儿:“盟主说得好听,还不是一样救不了巨源?只知到这里来拉偏架!”

    吟儿冤啊!适才围上来打吟儿的,就数他彭辂的麾下冲得最快,这倒成了吟儿在拉偏架了?

    更令人气极的是,彭辂对杨巨源之死竟装不知情,恶人先告状!杨巨源麾下立马义愤填膺,其中有拎不清的,被激得怒发冲冠,失去理智差点冲前又要搏杀,被吟儿以惜音剑拦阻仍不能克制:“好个凶手!真不要脸!杀咱们杨宣参还妄想置身事外!!盟主,彭辂他既无情,我们也无义,反正有情有义的下场也就那样!咱们还就真不管内外了!”

    “好大的胆子,犯上作乱?!”彭辂好歹是个都统。

    “什么上下!咱不干了!”“不论敌我,只要公道!”“盟军追求的也是公道吧!”杨巨源的麾下七嘴八舌,因为占理,声音更大,气势更足,不知不觉就因私废公。

    “信口雌黄!你们冤枉我,你们这群乱党……”彭辂心虚,哪敢求凤箫吟为他做主。

    吟儿满心也是对彭辂的仇愤,身为都统,就算你被冤枉,不是该暂且忍辱负重、承诺麾下们先攘外后自查吗,你彭辂却又做了些什么,亲自下场来撕?!来的路上她就觉得有小人卖国,现在发现是小人误国,一字之差,郁闷分毫不减,想要斥责,又觉得刚好吻合了“拉偏架”,正自思虑,金陵已穿过人群到她身边,代她回答,也是代宋恒和厉风行解困,出谋打破林陌的奸计:“说得不错,盟军追求的也是公道,但那是盟军、不是官军。想要盟主为你们替天行道?好,她给你们做主、解决这起命案,不过你们从此以后,全都得听盟主号令、受盟主调遣节制!”

    你们内外都不管,敌我都不论了,什么都不顾了,那行,那官军义军就都别分了!

    吟儿一怔,近年来西线反复动乱,症结正是在于盟军和官军之隔阂,这些年大家都努力避开这个疮疤,此刻金陵却偏要强行撕开来撒盐——有何不可,大乱大治,前面无路可走,有时也就意味着登顶。金陵来的路上就在想,出奇制胜只能救凤州,釜底抽薪才能稳西线!眼前这些官军,吟儿想整合他们一起去打金军,金陵却要整合他们一起延续川蜀!

    缓得一缓,吟儿会意,当即拿出全权节制川蜀的魄力:“川蜀兵权先给我!官职、名分,我当上了再跟皇帝要。”

    草莽霸气十足,全体大惊失色,可她又是那般理所当然的神色,令所有人想到这十年来,朝廷的每个川蜀最高行政长官,都是惨败或丧命于这悍妇,所以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不过是把实换成名!这些年来,也就是她碍于道义没要这个兵权而已!此番是因为燃眉之急,才管不了那么多的。

    是的,李好义和杨巨源之死,吟儿来不及救,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义军很难对官军的调度插手啊,眼下西线百废待兴,想要扫除后患只能如此了!此举,可以打断林陌的一切后路!

    吟儿攥紧剑,壮胆。从前,林阡有一次最接近驾驭川蜀官军的机会却没有珍惜,他因为她被苏降雪害得失去小猴子一怒之下斩杀郭杲引起官军忌惮从而错失,后续近十年官军和义军的关系反反复复,都是因为官军畏惧他饮恨刀的缘故,可以说,林阡能凌驾于皇权之上,却也恰恰是他在阻止共融。治病时,他就像一剂过犹不及的药,我凤箫吟,也许药效正好?今朝,且试试看——“就当你们答应了?不服我的,都冲着我的剑,一起上。”

    一旁十三翼又要阻止她,她做了个手势安抚他:速战速决,我只打半炷香。

    彭辂心里有鬼,自不可能愿意臣服吟儿,所以和杨巨源麾下的愣神动摇不同,他抬起手,鼓足劲,率先发难:“逆贼露出了造反的真面目,众将士还不赶紧杀了她!”言下之意,他觉得适才的官军围攻她时还没有动真格的。然而,没动真格的是谁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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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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