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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03章 二人不看井,独坐莫凭栏(2)

    以上都是路成根据昨晚若熙的表现猜测而知。

    “我到今日才发现,自己的未婚夫婿,竟是害他救命恩人半死不活的败类!?”昨晚,就是若熙确定路成是叛徒的节点。

    杨若熙话中的救命恩人是杨宋贤。记性好些的都知道,路成小时候跟人出来寻饮恨刀、被黑(谐)道会的强盗一言不合包围,是路过的杨宋贤不顾危险与人斗剑从而救了他一命。

    何其讽刺,玉面小白龙杨宋贤的戎马生涯告终,也是拜他路成所赐!

    可她对他还有希冀,纵使深恶痛绝,依然压低了声音、期盼他是被她误会。

    “若熙,你在说什么啊?”昨晚他还不知道这么多前因后果,也没立即听懂若熙这话的意思;他匆促回营只是想取天火岛的飞鸽传书看——他不是专业的细作,详细的部署必须用书信交流。而仙卿在今夜有重大行动,行动完就能给妙真解药缓和。

    “路成,你在找什么啊?”若熙反问,希望落空,泪流满面。

    “若熙,怎么回事怎么哭了,是烦闷那些繁文缛节吗,别胡思乱想了,对脸蛋儿不好,成亲那天要漂漂亮亮的……”适才他就离开一会儿工夫,没想到若熙会来他营帐,其余兵士也没拦。在她来之前,他已收过两封密信,最新这封可能最关键!生怕误事的他,赶紧连骗带哄,眼睛仍不住往两边瞟。

    “别找了……你要的东西,已被我吃了。”若熙勉强抹开眼泪,又被两行刷新,许久,才故作坚强地对他答非所问。

    “不跟你开玩笑!若熙……哎,算了!”他神情陡变,既因感觉到她知道了什么,又恰好听见了外面的芦管起伏——偷刀行动必须开启,那是今晚的第一击。

    第二击,是诬陷灵犀以及凑巧靠近的江星衍。

    第三击,恐怕只能靠猜……

    咬牙正待走,若熙猛追上来,从后死死抱住他,拖住他:“真的宁可和他们往来?若我会死,你也不顾?”

    “什么啊,若熙……”他使劲在她手里挣脱,只是回眸看了她一眼。

    “你不会不知道,若今夜后方出事,罪责是我父亲的。为了杨妙真,你主上也不顾,良心也不顾,大局也不顾,亲人也不顾?什么都不顾,那我是什么,与我成亲,只是形式?!”她轻声问这句本该歇斯底里的话,面容里透出深深的绝望,可他那时已转头面向帐外。

    “对不起。我回来再跟你解释。”原来如此!得来全不费工夫!仙卿的第三击,他猜测,和她的父亲杨致诚有关——天火岛的情报,你这傻丫头还不是给我了?

    头也不回。

    他那时不知道她是真的萌生了死志。他也不了解,他在她心里原是不可替代的盖世英雄。

    杨若熙不会不明白自己的死毫无价值,对父亲对主公对所有人只会添乱。然而,人在精神方面受到了最可怕的打击,往往会丧失神志,做出些清醒状态下不可能做的举动——

    她表面活泼,其实多是偷了旧年华子榆和苏慕浛的性格,骨子里她还是那个不爱和人交流的内向小跟班。她不能接受海誓山盟过的人原是镜花水月,她无法相信丝萝托乔木竟是个败絮其中,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再面对他?揭穿他或帮他撒谎,她都做不到。

    “你回不来了。我也不会还在。”路成走后没再有任何动静,要做大事的他不会留下陪她,然而,何以他要做的大事是祸国殃民!生无可恋,流尽眼泪的杨若熙,决绝握紧了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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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熙,你告诉我,往后,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冷风中,路成瘫坐路边石上不停抱头埋膝的样子,终是入了父亲路政的眼。

    知子莫若父。何况年轻时,本是出身黔西孟氏的路政,也曾为了个女人误入歧途、蹉跎半生。

    “是他?不对……他不应该……”今早在主公面前自尽的那个内鬼,路政显然是认得的,那个年轻人是自己退居二线前亲自推荐到杨致诚麾下、从来视自己为知遇之恩、逢年过节都会问候送礼。那内鬼临死前的激动忏悔,几乎给路政开了个上帝视角:路前辈,我之所以自尽,是为了向您报恩啊!

    此外……昨晚,谁都没出事,偏偏死若熙,军医和仵作都说自杀,那这自杀会否是某种……类似于示警的作用?

    不过,路政虽然产生了这样的疑虑、虽然将林阡视为分量最重,在第一刻,也显然是想抓紧一切机会,排除“亲生儿子是叛徒”这千不该万不该的可能性!况且,内鬼的自尽告诉路政,麾下内部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是自己、也会遇阻力,务必谨慎再三。

    “我军一线回归,金军再无机会,这种关键时刻,怎能教主公再为后方操心。”另一厢,路政的最好战友石中庸,作为短刀谷闻名已久的“判官”,主动担负起后方排查凶手的职责。

    

    十月中旬,除了夔王府这场偷刀风波对宋盟隔靴搔痒以外,金军什么甜头都没尝到,前后几场大战小仗,遇到林阡就成散装;下旬,天骄徐辕坐镇莒县,更教林阡如虎添翼。

    “哎,上一局,又教小人给扰了。”有石中庸分忧,林阡没耽搁多久,便能到前线与徐辕会合。

    “好在大局明朗。”徐辕一笑,早就在制高点,一边欣赏风云变幻,一边等主公出现在背后。

    “对方算计飘云,我就偏用飘云,迎刃而上,看似魄力……就可惜脑力欠缺,还是错判了星衍。这几天他音讯渺茫,不知是养伤或冥想?只盼他江星衍有朝一日想通吧。”林阡在徐辕身边时,少年气比盟王气质多得多,前半句带了点自夸性质,后面却全然是自责之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徐辕笑而摇头,“主公也和江星衍一样,早点想通为好。”

    “说来也是。既然见到我林阡也会不辨是非、判断失误,那么盟军对鞍哥就不会苛求、怨恨了吧。”林阡长舒了口气,这是收获。

    徐辕一愣,笑了,他没想到他本来劝林阡莫忧,结果这家伙还举一反三了起来。

    “与杨二当家的交流,由致诚和飘云来劳心;那么内奸方面,就全交给石前辈处理了?”缓得一缓,徐辕又问。

    “路前辈协助。内鬼不会逃得掉,只是绝对不能错。”事实上,林阡并不是完全没头绪的。杨若熙对丘处机的崇拜情节、自尽内鬼和路政的暗线、还有两年前吟儿差点帮路成向杨鞍提亲的细节……身为主公,他都知道,只是装不知道。

    毕竟路成虽有最大嫌疑却还不能断定,林阡若现在以主公之名胡猜,要么瞎猫逮到死耗子却一石激起千层浪,要么就是继江星衍之后又多诬陷个路成、从而亲自拆毁绝对互信。仙卿的连环计,谁知道有没有完呢。

    因此,林阡不露声色、教段亦心在暗处悄然搜证是有必要的,即便会有阻碍,绝对比搜李全快。

    “石中庸铁面无私、路政爱兵如子,取他二人平衡,判断才能准确;而这二人皆是忠肝义胆,一旦证据确凿,处理必定公正。”徐辕当然拥护林阡的决定,包括他不公布的那部分。

    “后方无忧,前路是谁,走,一起去战。”林阡笑着揽住徐辕就走,大有呼朋唤友啸聚林泉的豪情。

    “仆散安贞、纥石烈桓端,老朋友。”徐辕一步一顿,看他少了把刀总觉得别扭。

    “啧啧,花帽军是盯上天骄了么。”林阡哪像来作战的,就是来寻刀的嘛。

第1804章 思捷而才俊,虑详而力缓(1)

    徐辕被林阡从泰安调回莒县,标示着宋盟的总攻部署已成。

    若非与徐辕同期休整的纥石烈桓端恰能同期恢复,金军真会因为丘处机的偏心之举而在十月中旬覆灭。

    侥幸喘了几天的气、艰难爬到了下旬的阳光下,大部分人都已经开始筹谋怎么从最快的海路遁逃,保住命、钱财以及高官厚禄……

    是的整个大金都名存实亡,至少三分之二被宋盟侵占——如果不是碍于对宋帝的道义、恐怕林匪想自己称帝也无人敢拦!有朝一日他野心膨胀必会大肆更换版图,那么马耆山的精兵强将除了以死殉国之外,就只能远避海外的孤岛去卧薪尝胆?!

    越想越可怕。老实说,到这份上,退路以外的事,金军已经很难顾及了;悬殊的是,林阡分散在这天下间每一处的都是劲旅!

    战狼再明白不过,不同于追名逐利的夔王府,曹王府的忠良们多半还在考虑如何突破,可是一个个都因为屡次挂彩而气息奄奄力不从心。此情此境,唯一的突破口,只能在自己身上——

    回溯这场莒县之战,林阡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实则也胶着了数月、多次功亏一篑,这说明弱者容易对强者钻空。“我军可以在反复挣扎中逐渐消磨林阡的最佳状态”,夔王府和曹王府在这一点殊途同归,所以才有了上回小曹王调度下抛弃前嫌的合作。可谁知道,前半场和后半场的衔接那样完美,高手堂还是差点被林阡生擒活捉……此刻战狼想,那就干脆还是让林阡入魔好了!那是绝无仅有的办法了——

    靠我战狼,将他林阡打入魔、逼迫其疯癫自裁,像上回在定西那样……

    遇见丘处机的那天晚上,战狼对林阡喊出“将他打入魔”还是假的,是骗林阡和宋军束手束脚的求生之道;可喊出来之后,邪恶的念头如被激活;战后,每每望着金营萧条,那心思愈发强烈,它才是治本办法,战狼想让它成真!

    

    也是那晚,战狼对丘处机作出了决不为敌的承诺,毕竟随时崩盘的金军多一敌不如少一敌,但如果这一劫渡过去、丘处机将来碍自己事,战狼会毫不犹豫将他铲除——同性相斥,战狼嗅得出那人身上和天衍门类似的气息,直觉告诉战狼,丘处机又是个会为了顺应天命而对曹王不利之人。

    暂时不处理,不过,战狼也钻了个文字漏洞——趁着丘处机和林阡惺惺惜惺惺的空档,他让高风雷扣住了丘处机的小徒弟没放,因为那小子又不属于丘处机所讨的被抓壮丁,丘处机当时没提我们也不知道那就是全真教的啊……巧的是,相见恨晚的丘处机和林阡还真都没当场察觉这破绽……一转身,战狼就命人押着小道士到泰安去,和宋盟留守彼处的王琳为了“释放解涛”讨价还价。

    连日来曹王府始终没放弃过对解涛的解救。很早以前他就作为战俘被关在泰安红袄寨,武功尽失其实已经对战局没什么作用,但怎么说“解公子”也有一大批拥趸;那一厢,解涛对林阡也没什么威胁,金军若想要谈判并不难办,可恶的是,战场上连连受挫,竟一直没找到筹码和宋盟叫价。直到现在。

    然而,战狼和旁人的不离不弃显然不同,迫切想救解涛的根因,在于他想迂回调开薛焕。

    他早就想调开薛焕了,移走薛焕才能释放自己被封印的战力——要想将林阡打入魔,必须靠自己超常发挥!而在定性“薛焕对曹王府忠心耿耿”之后,战狼尴尬地意识到,对薛焕务必针对性地、“不露痕迹地移”……所以就一直没有动。

    可还是那晚,生死关头了薛焕还在不分轻重地压他战力,这一点令战狼大为光火,豁出去了,就算明目张胆移开你,我也一定要赶紧施行!

    机会来了,一举两得。调薛焕,一个解涛就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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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焕是个直肠子,闻讯大惊,直接抗命:“段大人,杀鸡焉用牛刀,解子若可派旁人去救。”

    “怎么?曾是旧爱,都不肯渡?”战狼冷声,目光炯炯,岂不知薛焕还想一直守在自己身边。

    薛焕眉头锁成了川字:“猴年马月的事提它作甚。”

    “顺便去泰安反思,那晚你为何出错刀。”战狼的眼神倏然威严带怒,恨薛焕不懂看人脸色,非要他挑得这么明。

    薛焕当惯了金北第一,何曾需要看人脸色:“段大人原是为此事惩罚我?!那晚并非薛焕出错刀,而是杜绝您因为不习惯打逆境、受激爆发、走火入魔,不幸变得像林阡那样……”

    “像林阡那样有什么不幸?!武功跃升万倍,哪个武者不羡?”战狼虽老,余威犹在,一句妄言惊得薛焕都没接上话来,许久,才倒吸一口凉气:“他在定西差点灭世您忘了?”

    “不是没灭吗?成大事焉能不冒险!每一刻都伴有无数个‘差点’,但到了下一刻,这些‘差点’就都不复存、不作数!”战狼歪理频出,咄咄逼人到仿佛浑身都写满了“我永远都是正确的那一个”。如此一来薛焕就更说不过他:“您,您……”满身脾气发泄不出,差点把怒发冲直了竖在头顶。

    “哎哟……”封寒瞧出不对劲,赶紧到他们中间来插科打诨,一边蹦跳一边捂着下面直叫痛,“快带我去找军医啊,我,我那地方又痛了。都怪丘处机,别害我绝后!”

    “也罢,我去救子若,但速去速回。段大人,一切看天意了!”薛焕从不遮掩,拂袖扬长而去。

    战狼也嫌弃地转身就走,他俩争论不了了之,失去重心的封寒差点没人倚,悻悻拄着枪站稳、自言自语:“哎,算了算了,反正我夫人已过了那个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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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在旦夕兼大敌当前,高手堂竟不合时宜出现不和,也不知是不是被小曹王前阵子的胡搅蛮缠濡染?总之对曹王府、对马耆山金军、对大金,都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

    前几日勉强能证明自身还有体力的,完颜瞻、移剌蒲阿、完颜良佐、纥石烈桓端、仆散安贞……亲眼目睹或道听途说了这争执,多多少少都失过主心骨一段时间。

    这仗没法打了啊!林匪那边的小毛病他们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自己身上就开始大病齐发。

    “让薛大人走吧。当一切没发生过。”完颜瞻静下心来还是很快想通了,薛焕为什么最终还是对战狼认输?显然就是意识到这架不该吵、不想扩大影响。

    好个完颜瞻,年纪轻轻既聪明又厚道,关键时刻不仅自我调节,还对其余的同辈、小辈甚至前辈劝慰安抚。

    金军基本都受教,唯独那个名叫移剌蒲阿的刺头,没听进去也撑不下去了,踉跄跑到角落里找林陌,为了避开小曹王还得乔装,一进帐就哭成泪人,一开始完全没教人认出他是谁——“如何是好啊驸马!曹王府完了,蠢蛋主导,疯子当道,还有奸细横行。”

    言下之意,求求您了,别再一蹶不振了,我给您磕头了。

    “先喝点姜汤。”这些日子,林陌的军帐里从没进过一个将帅,危难时刻倒是有控弦庄的靠近可策,但也只是进过情报,从未出过策略。移剌蒲阿是第一个。林陌一见他脸色惨白的样子就猜出他为何情绪失常,曼陀罗也告诉过林陌,那晚金军遇到林阡,侥幸被丘处机求情救命,蒲阿虽伤势不至于最重、但回来后就染上风寒。既在病中,当然脆弱,恶性循环。

第1804章 思捷而才俊,虑详而力缓(2)

    “驸马,我这一路过来都怕,乔装虽避开了完颜君剑,却躲不过海上升明月!他们早晚会告诉林匪:连高手堂都瓦解,连我都崩溃了!”移剌蒲阿捧着姜汤迟迟没下口,因他知道这是曼陀罗煮给林陌用以御寒的。他哭得鼻涕都冻在人中上了,很难擦干净,不敢污染碗。

    “不和、崩溃之事,不必对宋谍掩盖。”林陌微笑,似有深意。

    “难不成,段大人和薛大人是演出来的!”移剌蒲阿一喜,翘首以盼。

    “不是啊……”林陌一脸无辜。若要演也不是这么个假戏真做的演法,会对金军造成不可磨灭的不可逆的创伤。

    “唔……”移剌蒲阿立刻萎了回去。

    “是真不和,但可以利用啊。”林陌温和凝视,循循善诱。

    “怎么用?”移剌蒲阿又一喜,又翘首以盼。

    “诱林阡以为,此刻发动总攻,劲敌只有剑冢一个死物,金军羸弱分崩,宋盟稳无一失。”林陌压低声音。

    “其实他必输无疑?!”移剌蒲阿追问,眼眸清亮。

    “他有五成会输。”林陌不想把话说满,既因林阡不按常理出招,又因曹王府政敌不少。

    “只有五成?”移剌蒲阿又萎了回去。

    “好吧,八成。”林陌觉得,万事俱备,还是不用妄自菲薄了,“只要你们别被这不和当真影响了士气。”

    “八成好!”移剌蒲阿再一喜,来了精神,忘乎所以,将汤一饮而尽,“放心,驸马,我会好起来、助您守住的!”

    “记着,回去路上,不管别人瞧没瞧出你是谁,你都要一脸愁苦,和来时表现一样。”林陌务必要让林阡输在曹王府群雄从沮丧到振作的时间差——再怎么戒骄戒躁,林阡都不可能尽力打一个“萧条”的金军。没尽到力,能不输给这些铁骨铮铮的刺头吗?

    目送移剌蒲阿离开,林陌在曼陀罗给自己递上的又一碗姜汤里加了些药粉,若无其事地喝了起来。

    不为别的,他要继续让林阡深信不疑——林陌失去一切、万念俱灰、常常抑郁想要自杀;林陌再也不是曹王府的主事者了;宋军在谋略上少了个绝无仅有的对手……

    没错,林陌从头到尾都在演。双胞胎感应在这里,他不吃点“伤心散”,怎么骗得过林阡?这药粉定时定量就快吃完,标示着林陌的反攻部署将至!

    虽然薛焕与战狼的插曲不在他预期,但其余的事,他和战狼在上旬宋廷撤离时就已有约定:我从现在起开始装消极,您对谁都别提及真相;此刻就将局势全部梳理和预测完,接下来所有情报都由控弦庄对我有来无回;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再出一策一谋;您且以小曹王马首是瞻。我们一起,骗过海上升明月……

    如此才好在林阡势如破竹的征途中设伏,送他和他的宋盟变轨去末路。

    铁骨铮铮的刺头,需要配千变万化的方针,而对敌人掩蔽成一潭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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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情,盟军一直没深入去想。芝麻大点事,忽略了也正常……

    譬如,那晚林阡错判江星衍的根因在于:江星衍出现在宋营外围是很有问题的。路成也是这般说得几乎所有人都哑口无言。林阡当时误会成:江星衍仇视红袄寨已到魔怔,无时无刻不在阻挠盟军与红袄合作,一旦听闻我和鞍哥重归于好,就又到我军驻地探头探脑。飘云则始终认为:星衍想回来。但飘云却解释不了星衍出人头地为何想回。

    林阡也好、飘云也好,都不知星衍的动机是“梦寐以求回宋”、原因却是“不能融入金营”——九月底,他遭遇了小曹王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归根结底,这属于仙卿比任何人都要超前的布局。那一厢,林陌在获知小曹王打压江星衍的第一刻,俨然对“夔王府又在酝酿阴谋”有所觉察,但当时的他正在全力引韩侂胄及其南宋王师冒进,因而无法杜绝夔王府对曹王府的渔翁得利。

    然而仙卿此人,向来打算远、格局却小,注定他平面棋盘虽大、空间细节却可能顾不上——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如果江星衍和小曹王这件事闹大,海上升明月第一时间就告知林阡,林阡又哪会对江星衍产生错判?

    当然了,林陌算不到这么龌龊的故事细节,只觉得“情报”很可能成为仙卿对林阡的破绽。没关系,小曹王与江星衍的不和,本来就是小事,我来帮仙卿对宋谍掩盖、封锁!毕竟,这对我们曹王府有百利而无一害。

    终于事件没发酵,海上升明月错过这条线。

    相反,曹王府易主,因为事件太大,封不了;而且林陌也不想瞒林阡。为何要瞒?推动还来不及,这说明我失势了,先让他高兴几天……于是落远空对这件事很快探知。

    因此,根本是在林陌的帮助下,“江星衍偷刀”之夜,仙卿的连环牌才全部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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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譬如……

    那晚所有的打斗结束以后,百里飘云曾对林阡请罪:末将的错,没想到高手堂伤养一半跑出来;林阡摇头说: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想到他们跨府会合作这么好。林阡当时要是再多想一层,就能侥幸触到林陌的思想外沿——

    那一战,后半场的高手堂并不是小曹王调动,而压根就是战狼全权指挥,也是林陌早已有之的授意!

    “宋廷撤离,见我消沉,仙卿必会祭出他酝酿已久的重大行动。这阵子,汝等且对小曹王言听计从。”上旬,林陌与战狼见的最后一面,如是说。

    “重大行动,大约是什么?”战狼问。

    “还能是什么,他想削弱林阡,生怕战力不够。”林陌跟战狼要了十几包伤心散,预测仙卿会在中旬登台、林阡总攻会推迟到下旬。

    所以那一战,不光是仙卿想把曹王府推到阵前后伺机捡漏,更是林陌想借仙卿的诡计来由高手堂获取硕果:被仙卿削弱的林阡一定很适合围殴!

    这出“相互借刀”,政敌互斗确实是很容易,但如果两府的高手堂不幸围殴失败、全被林阡反杀或生擒活捉,总不能寄望于仙卿想办法交换战俘,林陌也得备一个后招——那么他的后招又是什么?可别阴林阡到下旬、下旬手头上都没兵了!

    实战中,控弦庄的战报曾对林陌的帅帐纷至沓来:“高手堂命悬一线!”“林阡他赶尽杀绝!”“驸马,我军败退,您不能再睡!”

    林阡赶尽杀绝?不对,他只是想试探我是不是在演病弱。不过很可惜,他才是演砸了。他这样打,用力过度,反而对我透露出,他虽触不到我的思想,却对我“宁可高估”。

    深知海上升明月加大监视力度,当夜,擅长反侦查的林陌继续消沉,继续睡。

    “都怪那牛鼻子老道,竟能和地魔都战成平手……”控弦庄见林陌悲伤过度不闻不问,也万念俱灰,边离开边哭。

    林陌到这份上了也没有一谋一策,不是说万不得已会出谋划策吗?正是因为,那还没到万不得已,那还没有超出他离开前对棋盘的规募。

    听他们全走了,意识到环伺的“惊鲵”一脉也信了。静默的林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怎会没有对策?我的后招,一早就在棋盘里啊。

    全真教本就在山东传道,和莒县战场仅仅一步之遥。林陌不相信,夔王府抓了那么多壮丁,这些天民怨沸腾到达了极限,全真教那位丘处机还能坐得住?

    是的,丘处机,也是仙卿那晚连环计的一张牌,只不过是被攥在林陌手里添进去的。

    那晚,不管夔王府愿不愿意、丘处机承不承认,他们都被曹王府通力合作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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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血橙色的夕阳下,他翻阅齐鲁群山的风起云涌,好像能听到林阡对徐辕说“上一局,又被扰”。

    “上一局”?林阡,你以为,内鬼暴露就算完了?这一局,还未结束啊。我林陌还没出手。

    你的情报网虽稳虽真,却时灵时钝,深受我的干扰而不自知;

    总算你认定我已经出局,然而,从来就没一蹶不振的我,一直在高手堂背后调控着曹王府,即将发力,你防得住?

    不必等曹王的书信来解救,你说得对,我骨子里流着属于林阡的热血,顺境逆境都从未变过!

    这世上,有人思捷而才俊,锋芒毕露;就有人虑详而力缓,劲力内含。

第1805章 武力既弘,计略周备(1)

    云似浪潮,穿空拍岸;兵甲如山,吞天沃日。

    连日来,由于金军的唯一谋主仙卿被“林阡竟遗弃饮恨刀”打蒙圈、随即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不敢像从前那样长远布局,再加上各方高手都被那战鬼砍得伤上加伤……夔王府曹王府无论武力还是谋略抑或人心,全方位遭遇宋盟碾压,命悬……半线。

    期间林阡、徐辕、杨鞍、刘二祖、彭义斌的每一场进攻,都不得不由仆散安贞、纥石烈桓端等人背靠剑冢、拼死拦下,长此以往花帽军哪个受得了,表面看他们和其他人车轮战林阡,实际谁的伤都没好,这般玩命无异于在给汪洋大海填土。

    不容喘息,十月廿二,决战来临。战斗未启,阵列于天地间的宋军气势已阐明何为胜者,而金方唯一能挺直腰杆的竟只有曹王遗留在此的旧年剑冢。可惜,再如何神圣庄严,也不过是死物,随时被拆解,不得再庇护。

    “这剑冢……这么多场仗下来,王军师,您应该破解得差不多了?”陈旭知道前期战事基本都是针对剑冢的,听闻林阡已一马当先攻入最后一阵,着紧来问。王军师,王敏,是整个山东对曹王迷宫最感兴趣也是最有能力提供关键信息之人。

    “陈军师,怎这么紧张?盟王入阵前,咱们不是一起探讨过了吗。”王敏一愣,没多久之前的事啊,“此处虽是莒县威力最强的一处剑阵,但盟王只要照着我说的方法打,绝对没问题,必定消灭之。”

    “我知道,我确实是紧张。可主公进去这么久了,那边还是乱云崩坏,黑压压一片愈发难看见——不太像死物,反倒感觉变幻莫测。”陈旭叹了口气,说出他紧张的根源在于眼前所见,“最可怕的永远是‘人’。前次夔王府的阴谋未能成功,按理说,曹王府也该有动作了——此方唱罢彼方登场啊。然则,林陌这么久了还没调整过来、始终灰心、对麾下见死不救,我总认为,太久了些。”

    “错不了的。谁遭遇那般不公都会倍感凄凉。何况,盟王近来常说悲郁,显然深受林陌影响。陈军师说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王敏没想太多,故而比陈旭要自信不少。

    “主公也曾靠喝酒、头昏脑热、‘焦躁’得骗过林陌。他们两兄弟,一样会使坏。”陈旭蹙眉,林陌装悲郁这个最差的可能性绝对不止万分之一,他担心林阡用错力。

    可是,当一切线索都指向了总攻应该发起,军师又岂能单凭感觉妖言惑众?

    “……也是,林陌上次可是在我们眼皮底下算计过郝定的……”王敏顿了顿,不禁也上了心。如果说本来无凭无据,那么现在盟军越深入越受阻、沦陷在四面八方滚滚黑云里浑似一团浆糊,可真不吉利……

    说时迟那时快,倏然电光开夜,云中频频耀闪,紧接着伴随“轰”一声炮响,豆大的雪点子啪一下掉在陈旭脑门,寒气渗人。

    “这阵法,变了……”众兵将惊呼声中,王敏来不及掸衣上的雪片,紧张循声伸长脖子,使劲看却眼花缭乱。

    “出什么事了?”陈旭急忙问来人,谁还管兵败如山。

    “主公被妖怪抓走了!!”

    “妖,妖怪……”陈旭愣得差点没接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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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将们陆续逃回,起先还你一言我一句,逐渐融汇成同一个恐怖的真相:金军利用剑冢的危险性来作幌子,暗中却嵌了个始料未及的兵法群。

    什么兵法群?就是定西黑山天阵里,曾经困住过林阡的“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六大容器,人陷其中便如入瓶,毫无行动自由可言。

    黑山之战,那是林阡战史上最大的一次败仗,也是盟军全体不可磨灭的阴影,没有之一。当时的敌人是楚风流、渊声、浣尘。

    于是这导致宋军在发现“天隙”“天井”各大阵法纷至沓来的第一刻,思维定式,一刹就以为中计放弃抵抗,再一刹之后,便真中了计,全部被妖风笼罩裹挟,卷进死地而来不及再提刀枪抵御。

    心理战术,何其高强。可以说,从兵法群之选择这一起点,金军那位谋主就夺取了胜者应有的气焰。

    宋军对林阡的下落却七嘴八舌,迟迟都汇聚不到关键点——

    叹,所幸主公一刀撑住了打击,让咱们赶紧跑,

    说,差一点就逃不出来,主公不知怎么样了,

    问,主公在哪里啊,我们怎么救啊?

    “兵法群大约会排布在哪几个方位?”徐辕一边稳住兵锋不至于溃不成军,一边立即调最机动的柳闻因前来。只等王敏判断出一个区域,便立即要柳闻因去附近待命。

    “好个林陌,厉害极了,把自身沉浮都拿来虚晃一枪!”陈旭确定了心中想法,忍不住冷汗直冒:这段时间林陌他渐渐淡出,伪造成一种曹王府被仙卿当权的假象,才有了主公今日的“部署周详、还落陷阱”!岂止主公掉以轻心,我也没能想到,剑冢只是用来掩蔽兵法群,以及我们所有人的眼睛和心!

    是的,不用问,金军谋主是林陌,只有林陌会是所有人的“算不到”!

    是先有人虚晃,后才有计虚晃。

    

    剑冢内天昏地暗,晕头转向的林阡迟了片刻也总算彻悟:

    就不该低估他林陌!所谓的悲郁想死、果然是为了骗我!

    本来以为史上最好打的金军,全体羸弱只剩剑冢一潭死水;谁知,到处都藏匿着活生生的剧毒!

    但林阡本来是宁可高估林陌的啊,毕竟林陌“但凡还有斗志,就不会任由仙卿这般糟践曹王府。”所以那晚林阡故意对高手堂赶尽杀绝。林阡的构想是天衣无缝的——“从林阡到场开始,到丘处机开口求情之前,阵前金军能够自行解决问题的机会越来越少。这期间,只要林陌下达过一条指示或批示,惊鲵都会第一时间告知林阡。”就是因为压到那个份上了林陌还没动,林阡才终于撤除了心里的疑虑。

    可林阡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小觑了林陌!那晚林陌特意没动,骗林阡投石问错路,误以为林陌不行了高手堂没辙了。林陌是那般沉得住气,把本该解局的时间地点也一起铺设入局。更残酷的是,好像就连“丘处机开口求情”也是林陌的一早料定!?

    恍然,这一局到现在才真正结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慢条斯理后发制人——

    为什么对林阡掩盖江星衍的归心?帮助仙卿给曹王府铺路;为什么任由林阡知道曹王府易主?要一点一点地将林阡对变数的防备剥除。“情报”二字太重要,金军既然盲,宋军必须瞎!

    林阡现在懂了,也迟了——从林陌装消极起,战狼就是假意归顺的小曹王;此后林陌无需出一谋一策,因为战前他就已经规募完毕;过程中哪怕曹王府会有人士气下滑,但只要有一人想通就能渐次唤醒其余。这个“一人”就是当之无愧的、此番操控兵法群的主帅,起先沮丧而慢慢振作的“其余”就是那人的辅助。中流砥柱,全由战狼亲手甄别、筛选,少而精。

    林阡也曾想过,就算剑冢是幌子、个中藏机关,金军也是需要时间和人手去打造的,动作幅度大、海上升明月能盯得住。林陌又是怎么解决的?少而精的几个人就够。兵法群的构造可比机关快多了,杀伤力却能和迷宫阵媲美,得益于楚风流的黑山之胜,堪称“对己方简单、对敌人致命”。

    尽管足够低调,宋谍仍具威胁。因此,战狼需要牢牢吸引惊鲵关注,尽一切可能将构造者降低到透明;至于将兵法群嵌入剑冢,他拟定的最初人选正是完颜瞻、完颜良佐,万事俱备又来了移剌蒲阿这道东风,自告奋勇、秘密、坚毅,比预想中修复更快,一切都是刚刚好。由于这副铁三角在人前“失去主心骨”或“崩溃”,这个时间差,“惊鲵”追不上——

    林陌铺的线,就是这么长!

    不跟仙卿比谁超前,咱们比谁后劲强!

第1805章 武力既弘,计略周备(2)

    “绝涧”、“天隙”,两面崇山,一沟横穿,前者干旱,后者洪涝。

    “天井”、“天牢”,四面环山,核心内凹,前者燥热,后者湿溺。

    “天罗”、“天陷”,四面开放,无水有障,前者缠头,后者绊脚。

    金军区区几人,就给林阡奉献了这场视觉盛宴和刺激观感,不对,是死亡陷阱……以至于林阡突然间被一道黑气卷走后人间蒸发,邻近的盟军都以为他遭遇了什么妖魔鬼怪,第二刻才反应过来他们原是重蹈覆辙……

    老实说正常情况下盟军谁都忘不了黑山兵法群适合以弱胜强,正常情况下的林阡一定能想到金军欲以柔克刚必会走旧案捷径……可林陌他毒得很啊,他通过自身的十日沉寂,一步步把宋军引到了最得意也最脆弱;烘托着剑冢地位上升,悄然而然让宋盟的军师全被阵法之类吸引、想设防也是针对复杂精密杀伤力强的机关暗箭而已。

    终于对这个既方便又致命的兵法群被暗嵌阵中始料未及!

    但林陌不完全照搬、他有创新。当年楚风流以黑山的天然六阵搭配渊声,今日林陌的规划中沿用此术,但一阵合六、任意转换,赢在设计。

    推算出宋军总攻在即,他便立即交由完颜瞻秘密构筑,构成元素主要是马耆山的山石,完颜良佐辅助。

    随后他托付给移剌蒲阿的任务,则是带领纥石烈桓端、郭仲元等副将,不惜一切代价将以林阡为首的宋军务必诱入其中……

    一旦相遇,兵法群就是黑山,曹王剑冢就是渊声,相互加持,能量无穷……

    这般的强大威力,能吞没千万支率然之师、无数个精兵强将,亏得林阡适才反应奇快、一刀撑起那天旋地转——可那又如何?他逃不掉了!

    缓得一缓,盟军已远,如至幻境,光怪陆离,时而是海雨欲来、山如猛虎般奔到眼前,时而如烟炎张天、水似衰草于脚下枯竭。

    沼泽、罗网、剑阵、兵流、天风、云雾,边变化边缩聚,血雨腥风,乌烟瘴气,情势陡然恶劣,漫天煞气合围,林阡俨然无路可去。就凭一刀决计不够。感谢仙卿,断其一臂!

    “段大人,我知您想要逼他入魔、失控失心,再靠自身入魔提升武力、将之击毙。但,有我这计略,无需你冒险。”林陌在高处冷眼旁观。薛焕的事,使他看出了战狼自我牺牲的心意,但站在曹王或自己的立场,他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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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擅长打逆境如他,还是不擅长如战狼,观点一致:逆境需要豪赌。为了下旬这一战能成,中旬哪怕高手堂出局,他也在所不惜。

    当然了,他在和战狼预测全盘时,曾也算入过,仙卿那龌龊局要是胜利了,剧情是怎么个走向——如果真就当场打死了林阡怎么办?

    但九成九的可能性还是林阡最多也就被消磨状态。“若事不成,则决战必近,我军置之死地而后生。”

    林陌对战狼说,届时,段大人可缔造一件事来吸引宋谍尤其“惊鲵”的注意力,好降低其余中流砥柱的存在感。

    然而林陌没想到战狼缔造出来的事竟是拆薛焕!早先金军士气下滑过,升回来,仅是用来评判“谁是堪当大任首选、谁是副将”的标准。对完颜瞻、完颜良佐、移剌蒲阿的人选,林陌其实已经心里有数,而且最近被中旬一战伤害过、曹王府已经有足够理由来对外装消沉,没必要来次不和真的给他们造成不可逆创伤!

    如是,“段薛不和”这出插曲,是战狼对一切都拿捏妥当的过程中、唯一一处心急如焚不受控的表现,他可能觉得林陌的计谋再好也只是治标而已?

    差点就破坏了林陌的策略、过犹不及。好在,也大乱大治,狠狠试炼了年轻的金军一番。那几位铁三角情绪低落又能迅速拾回斗志并保持。天助大金,命不该绝。又或许,锋锐作骨的他们,真的很想赢一次,哪怕完全靠自己。

    反倒是变废为宝、给林陌计谋锦上添花。对外呈现的是那样自然,金军雪上加霜,士气跌到谷底。

    移剌蒲阿,是崩溃者们的代表——对于林阡而言,有这样一个或一些不顾一切扑进林陌营帐里的人,才真实。事实上,落远空确然曾对林阡通报,有个疑似移剌蒲阿去见林陌,但林阡认为那是真情流露:愁云密布的移剌蒲阿,强弩之末翻不了天。结果呢,兵法群乍现,那契丹小将,病中竟也敌莫敢当……

    而移剌蒲阿到帐内诉苦,刚好起到个对林陌提前通传的作用,让林陌第一刻就意识到:甚好,在完颜瞻的表率作用下,良佐、桓端等人实已平静;主帅和副将都被段大人选妥,他和我想的人选一样;所有人全在按照我的指示默默备战。我,只需给蒲阿喝下这碗姜汤,稳住他。尔后,就可以出手。

    本来,他的伤心散也就吃完了。

    形势全在他股掌,时间地点严丝合缝。“这阵法,应是昔年曹王抓渊声的吧。历史重演,理应镇魔。”林陌也希望这局能一击即中、和曹王的剑冢一起活捉林阡,由此唤醒战狼,切忌急功近利,用不着您自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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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用不着?

    电光火石间,风流云散,雨霁天清。

    稳操胜券的全体金军全都差点惊掉下巴,见只见尘雾被一人一刀强悍冲破,原还污浊的山野间到处都是雪汽飘浮,天光明媚,风景清幽,引起这一切的男人巍峨肃立,雄视三军,如在阅兵,身上轻笼着一层银白月光,如一樽闪闪发亮的战神。

    饮恨刀丢了一只,他林阡曾憨憨说一句“刀丢了,没关系”,教杨鞍猜测“太蠢了,连刀都能丢。”

    可现在,在场所有的目击证人都被说服,林阡的原意是这样的:刀丢了,没关系,证明实力的时候来了!

    连刀都能丢,真的是因为他对刀不需要——饮恨刀若能感应到这件事,得气死。

    胜算八成?五成?林陌牌好又怎样,林阡不按常理出牌的,他掀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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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柔克刚?刚柔俱灭!

    “这局还没完”,到底该谁说?

    一惊一乍,骤险骤安,陈旭最觉愕然,又好气又好笑:这兄弟俩!

第1806章 一骑掠千阵,一击破万刃

    在林陌的统帅下,置之死地的金军终于对宋盟打出一场扬眉吐气的绝地反击,笑看林阡至少也是个落荒而逃的下场……

    谁想刀光一掠,骤然烟消云散,林阡他无法破阵,竟凭一身武功整体打破,直接从看似死境的六大地形里强闯而出!

    此刻那枭雄巍然矗立的气势,将周围一切闲杂都排空,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他和他想对话的林陌两个:“不错啊。此番棋逢对手,你的情绪控制,和我的临场反应,都被对方给练出来了。”

    “可笑,犯规算什么临场反应?”这世上,只有林陌可冲撞林阡命格。

    眼看厚积薄发的妙招被林阡一击即碎,全体金军都难免垂头丧气,唯独林陌仍从容不迫、没放弃——

    上策落空不要紧,他对兵法群的胜算本就只有八成,是的他宁可高估林阡,毕竟魔态林阡弹指可灭掀天匿地阵,所以为了今夜的决战,林陌早就备妥了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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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倏忽群山乱走,迷雾遽回,妖异非常。明朗的月光下,纷涌的暴雪中,南宋群雄都察觉出异样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唯有陈旭最早洞察、笑容渐渐凝固:“快去接应主公……”话未说完,时空变换林阡再次不见,在场盟军重新与他隔绝——谁说剑冢只是个用来掩蔽兵法群的幌子?

    既然此路不通,林陌果断换招——兵法群涵盖六类地形,可与剑冢本身所含剑阵,合并为天罡北斗七星……

    这样的阵群排布方式,对旁人来说未必比原先的“兵法群嵌入剑冢”厉害,然而对林阡却完全不同:北斗七星阵,是公认的对付林阡的屡试不爽!

    在遇到丘处机的那天晚上,林阡想试探林陌有没有演病弱、好备今后之战;无独有偶,林陌也一样,想试探林阡究竟怕不怕七星、以备不时之需……

    兄弟二人,皆是谋定后动,不相伯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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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王迷宫阵,着实厉害……”尽管林陌对孙子兵法地形篇的应用相当惊艳,但纥石烈桓端、完颜良佐这几个懂布阵的,还是情不自禁赞叹曹王的剑冢更高一筹。那之中据说蕴含从女真建国时期至今、开疆拓土或杀人嗜血的各类名剑,它们的主人都曾是名动一方或煊赫一时的角色,虽作古多时,终留存魂灵。

    由于太强太血腥,所以曹王不止一次嘱咐,非到必要时刻,勿动;即使开启剑冢,一次只开一角;若操之过急、控制不住,后果可参见黑山一战、渊声逃遁。

    “和咱们之前所得的剑冢地貌、地形、地势,完全不一样了……”王敏惊叹这剑冢的从死到活,“可能还有更多潜力尚待开发。”

    “情报中称,横亘山东的这座大迷宫阵,重点是莒县的几处剑冢,核心则是一群……死了很久、求战求败的剑灵、剑魂?!”越捅到马蜂窝深处越觉可怕,徐辕带着匪夷所思的语气说。他虽调动柳闻因到场掠阵,但苦于又一次的无从下手——“主公他,究竟又上哪儿去了……”不忍催促满头大汗、难以应变的王敏,就只能等候海上升明月从金方窥探以及回报。

    “腌臜!犯规的是谁啊,弟弟打不过就搬出老子,老子打不过就搬出死了的爷爷?!”红袄寨谁都束手无策,相信了剑冢里必有剑灵的刘二祖副将张汝楫忍不住脏话连篇。

    “杀了他!”得见林阡困顿,林陌心念一动,不再限于活捉。驸马一声令下,移剌蒲阿最为迫切,举大刀第一个冲杀进去:“我给林匪收尸!”他身后金军虽总计七十有余、无甚体力,却本就是给剑冢助阵、将林匪尸首绑缚之用!

    曾几何时,想堂堂正正打林阡,也只能靠谋略、幻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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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呼声中,众人只想到你死我活两种结局,怎料千钧一发第三方冲云破雾,决然从阵法边缘的剧烈卷曲之处透入……

    仅仅一人,趁阵法开合的一瞬轻巧涉足,却争如一剂对症下药骤然令风轻云淡。

    是何人玉树临风,一骑飞星掠千军?简单一袭白袍,飒沓一把银枪,使天罡北斗古人今人的压迫之下,林阡不再是形单影只的众矢之的。

    “那是,是何人……”由于那匹战马相当眼熟、是属于林阡的“无法无天”,所以纵连移剌蒲阿都有麾下眼花看错,还以为是“两个林阡”“林阡有分身”“剑冢帮起林阡来了”……本能避让,任由那少女来去自如,枪锋边扫出一大片雪。

    “哇,是柳妹妹啊,还以为哪个骁将身手这么俊……”张汝楫两眼放光,除了林阡只有柳闻因能驾驭那匹烈马。

    “闻因,和飘云算得上‘盟军双璧’了。”徐辕笑,不露声色将手上的最新情报以内力捏碎。原来,适才“惊鲵”及时打探到了剑冢通路,因林阡危在旦夕而直接通知守候在侧的柳闻因。闻因不负所望,准确领悟,切中肯綮。

    “我来了,林阡哥哥,不必怕入魔,一同打出去。”掎角之势,背后相托。掀天匿地阵第二阵眼,就要这么自信——在山东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她柳闻因曾初出茅庐就战胜过司马隆,当时也是靠这匹无法无天与林阡并肩同行。

    “好得很!”林阡如释重负也胸胆开张,他本就不惧七星阵,但却明白剑冢被激活后相当棘手,也不知自己的战力之释放要如何把握尺度。正纠结着,闻因来了,那还担心什么,反正入不了魔,爱怎么打怎么打。

    长刀在手,磅礴的山天之意直冲云霄,反应过来的金军才壮胆上前,刀枪剑戟就全都被他削没了头。

    饮恨刀,一击流火破万招!

    宋军霎时视线清晰,遥望主公一马平川。

    

    没有最羸弱,只有更羸弱——毫无招架之力的金军,眼睁睁近观林阡和柳闻因同乘一骑杀出阵来,郭蛤蟆的纸片人已不必指望,因为它们上一战就被林阡的长刀撸光。

    战狼苦于被林陌控制着隔得太远,追上前时战斗已神速结束……蓄足的力气全打在空处,与他最想战的林阡失之交臂,何其可恶!

    “此战不成,我之失算。”见林阡逃脱,林陌扼腕叹,要知道,柳闻因表现再好也只是辅助,这七星阵非得靠林阡自己破局才行。一开始林陌是觉得万无一失的,林阡最怕的就是七星阵不是吗,林阡见到七星阵就会流露不适,何况剑冢虽只开了一角也有数十个战魂围攻?理论上,林阡就算不会患得患失也很可能发挥失常……

    然而,太奇怪了啊,每次见到七星阵就输的林阡,这关键的一场居然一点都没掉链子!?

    只有一种可能,林阡根本不怕七星阵,先前每次都是金军瞎猫逮到死耗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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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战告终,各自退避三舍。宋军侥幸没损失,但林阡的总攻搁浅,马耆山金军再度化险为夷。

    “用不着大胜,能翻身就行。”林陌重回军前,为诸将摆酒庆功。

    曹王府人逢喜事精神爽,宴席上全都为这绝境的撑起而精神抖擞。

    就连仙卿、范殿臣等人也来道贺,勉强陪笑。

    没到场的只有小曹王一个。

    没看错,林陌明目张胆地卷土重来、意气风发地驾驭三军,聪明人也直到此时才倒吸一口凉气——好个林陌,他在向小曹王宣战的同时就绊倒了小曹王!

第1807章 一步策三算,扇上也生花

    事实上,小曹王和林阡一样,属于林陌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忍再忍,选在这个时间出手夺权,林陌是有原因的:先前小曹王刚刚空降,如果曹王府群臣不服、发生冲突必舍之而取驸马,届时小曹王将毫不犹豫求助救命恩人夔王,金军大乱,内忧败给外患;

    相反,如果小曹王误以为林陌不堪一击、并尝到曹王府群臣“听话”且向他靠拢的甜头,当然也就和仙卿还有夔王渐渐疏离;突然遭遇林陌发难,小曹王定会手忙脚乱,连第一时间求助谁都不记得;加上夔王府才刚打过龌龊局,很大程度上状态缓不过来,因此反应再快也没法越俎代庖和林陌斗……全部放弃挣扎,林陌内外通吃。

    当是时林陌扳平林阡、以功绩重新树立威望,意气风发,人心所向,更还不由分说就将前次、前前次的实际功名从小曹王头上抢回,从而一劳永逸地巩固了自身对金军的绝对控制权,行云流水,凌厉老辣。小曹王窃取的硕果连渣都没剩,尚在迷惘,曹王从会宁亲手写来的“一切听凭驸马决断”,这么巧就到了——小曹王完败!

    那一厢,因金军有否极泰来之迹象,连金帝都下旨驸马无罪:“唯驸马能与林阡抗衡。”林陌归位,曹王府彻底复燃,夔王府见状怎会不蔫?宋盟士气也注定此消彼长,宋盟侥幸不消,还有宋廷、红袄。他们会觉得,这么好的时机,你林阡都抓不住?该不会有异心/该不会又犯蠢?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此局他靠实力震撼金宋:林陌完全不输林阡。

    唯一遗憾的是,林阡武力值太高,终究使林陌的策略没到最完美:也罢,来日方长。

    夜深人静,外面寒风凛冽,少年将灯烛拨暗,寂然听雪打帅帐。此番境况,梦里曾见。

    “林阡,好久不见。”苦笑一声,看镜中人。

    对宋,对金,他都曾“虽冷遇但热血”,不同的是,前半生因爱,后半生因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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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冬之交,气候反复,如这战场。

    “本来我想,司马懿被魏帝投闲置散,极好,利于我军北伐。谁想,又一个司马师给长开来了?”收兵后的林阡连连追悔,此番总攻,就连“撑住”都不能给林陌,金军只要“翻身”都算自己输。

    付出空前的心血和努力,结果还是被林陌超出意外,能不叹息功亏一篑?哎,又岂止林陌啊,剑冢剑灵的出现,使盟军不敢再说迷宫已破解——曹王本人,就算不在山东,也不停地带给两军新的惊喜和惊吓……

    而随着林陌绊倒小曹王和夔王府重掌军权,林阡能预想到不远的将来金宋双方拉锯更甚。

    这当然不是林阡所希望的。在吟儿给他的最新情报里,说到了蒙古人、强调了祁连山、还提及潼川府,吟儿担心的是“夔王府有人和蒙古兵勾结,对西夏和金国皆有企图”,而林阡最受触动的是“潼川府”这个地名,那是轻舟遗计中“构建山城防御体系”的重中之重。也便是说,蒙人在西线已有深入参与,他不能一直陷在山东胶着。

    私心他也想家,曾几何时,吟儿在哪里,哪里就是家……正考虑着眼下的打法是否正确,林陌竟又一次超出他的预算!

    “若蒙古入局,金宋都经不起持久战。”他对陈旭问策,“可否趁着林陌刚露头、赶紧压他一屁股?”

    “主公,莫急……”陈旭静坐一旁,忍着笑好像在练字,久矣,站起身,把纸交给他。

    林阡瞅一眼,依稀是十月廿二金军的参战名单:“我记得,是完颜合达、移剌蒲阿、完颜良佐、纥石烈桓端、郭仲元……合达真乃良将,蒲阿病中也强,良佐那个小家伙更是奇才,花帽军这几位也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哎,要是……”要是我的就好啦!

    “铁三角、五虎将,人选尽是林陌和战狼拟定。主公认为,有没有少了谁?”陈旭向来见微知著。

    “军师……别卖关子,少谁了?”林阡还沉浸在对这些武将的憧憬里,没拔出来。

    “数日前,我们归纳过一次金军还剩谁勉强拿得出战力。”陈旭把当时练字的名册取出来,两相对比,林阡发现缺了个仆散安贞,一怔,这么大一个十二元神都被忘了!

    “决战前夕的金军,要想骗过我们的眼线,构阵的人选就非得‘少而精’,战力、忠诚,都是林陌和战狼的考虑因素。”陈旭说,“仆散安贞和纥石烈桓端一样属于花帽军,不久前也曾背靠剑冢将主公拼死拦下。这般卖命,林陌和战狼也没用他,会是什么缘故?”

    “一来,他的父亲仆散揆不属于曹王府,临终前还和曹王分道扬镳;二来,仆散安贞自己,前段时间曹王府失势时,也曾宣称脱离曹王府。”林阡记起来。

    “金军看似齐心协力,安贞也是忠心报国,不可能争功。然而,不被信任、遭遇不公,何等凄凉?”陈旭一笑,计谋呼之欲出,却给林阡来讲。

    “不会争功,却有不忿,急于证明自身,最有可能冒进……我便趁此机会诱他入瓮!”林阡眼睛一亮。

    “兵贵神速,被林陌自查到这一点就晚了。”陈旭摇扇微笑。

    “马上部署!”林阡立即召集袁若、彭义斌、柳闻因、百里飘云前来分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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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刻,杨叶也来见林阡,说起他对上一战的经验总结。

    他对林阡指出,前日宋军未能胜利的症结在于“情报”:“一来‘惊鲵’警惕,二来金军羸弱,故而林陌向来对海上升明月只‘干扰’不‘肃清’,此举在上一战中却‘不是反间,胜似反间’。”

    “先前‘惊鲵’有七个挡箭牌,今次为了救我,她情急给闻因报信,仓促中只制造了四人分身。”林阡点头,说起上一战不仅问题出在情报网、最大的损失也还是落在了情报网——惊鲵的暴露风险增大。“我虽知金军羸弱、无力肃清,但见此番战狼调开薛焕,总觉他为人太过妄执,恐他与‘惊鲵’鱼死网破,故而已经对落远空说,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

    几个月来马耆山几路金军交替在失败,每次挫折,不管是仙卿夔王遇险,抑或林陌战狼失策,全都与“惊鲵”有关;上一战中,剑冢开启是临阵才有,虽只是区区一角,但动作幅度也足以被她发现,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惊鲵及时,柳闻因进不去,林阡也出不来、脱身不得。这种情况下,自身情报网已进入后末日时代的金军,必然对她恨之入骨,林阡不得不重视。

    “主公,尽快将‘真刚’调来替代?我怕这四个挡箭牌迟早变成三人、二人。”杨叶说,保护都不够。

    “泰安等地已经安定。”林阡点头采纳,但是需要时间,“我会尽快让真刚和惊鲵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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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叶、陈旭和林陌的策算,刚巧在虚空中打了个错手——

    林陌确实没来得及自查到仆散安贞这个不稳定因素,正是因为他在操控曹王府以及反向入侵夔王府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有关于“惊鲵”的新线索。

    当初他存心和战狼一起骗过海上升明月,骗过惊鲵“才好在剑冢里伏击林阡”,没想到收之桑榆、把“惊鲵”缩在了五人之内;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是,夔王府从宋盟内部剔出来的叛徒路成,也间接提供了他和战狼这样一个重要信息:

    “我来增援山东当日,青城剑派的大师兄同至,但他原本不与我们一路,却是装成了一起到达。”路成对天火岛所传达的当然不止一句,在无数的干扰信息中,当惯细作首领的战狼最先嗅到了这句话的微妙。

    很多事都是冥冥之中有联系的。战狼的爱徒、“朱雀”华冰虹,曾经不止一次干劲十足、双目发光地说:“虽然没看出落远空过去在我军是哪位,但他本人的武功路数,九成可以推测是青城派!”“之所以得到这个线索,多亏他为了惊鲵不顾一切,惊鲵虽严实了,他却漏洞百出。”“落远空十有七八是青城派的继任掌门、是程凌霄最为看好的大弟子。”

    这么巧?落远空从金营暴露、遁走的那天,和青城大师兄伪装成援军出现的日期相差无几?

    落远空此人,和惊鲵息息相关。襄阳时期,疑似落远空曾与好几个疑似惊鲵暧昧、苟且;泰安之战,落远空次次为救惊鲵赴汤蹈火,战狼和朱雀都认为他们已超出了一般的上下级关系。如果确定“落远空就是青城大师兄”的话,那么襄阳的一岸之隔,邓唐,这位大师兄好像有过个“钟爱岷山派洛轻衣”的传闻?更巧的是……洛轻衣从邓唐失踪之后,尸体一直没被捞上来,要是她侥幸没死、再同大师兄默契共事、那不就是“惊鲵”吗!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完全吻合!

    传说中的洛轻衣,清冷若雪,端庄秀丽,但目前五个惊鲵嫌犯都样貌平平,估计是吃了药改头换面。

    “脸可以变丑,骨骼能伸缩,剑术也好藏掩。唯独对林阡的感情不会变。”高手堂赋闲几日,刚好能对惊鲵收网,风波不会波及太广。林陌对战狼说,既已有眉目,再无力也要肃清;为免引起惊鲵警觉,设局时务必把握分寸。

    战狼赞同了林陌“和今次的兵法群一样,用林阡的‘危在旦夕’来钓惊鲵,至少将她的剑招和身份逼出来”的收网之法,但相对于抓惊鲵来说,他的妄执,更体现在他想直接杀林阡。

    尽管曹王府在林陌带领下冲破了黑暗,但能得意多久?林阡的武功一日不削,绝境还是会找回来,治标不治本。薛焕、林陌、曹王,一个接一个地试图制止自己激进,战狼知道他们用心良苦、为自己好,但他卧薪尝胆太久了,不想再枯等,一想到剑灵能加持,他就想再试一次。

    不过可惜的是,曹王得迷宫阵似有灵性,刚巧在这节骨眼上传出“破毁”。

    破毁何意?报应来了,失控了一处,剑魂剑灵要跑出来了!

    “上次也就只开了一角,我虽想再试一次,可还在设想当中,怎么就破毁了?!”战狼大惊,难道我连想都不能想?!

    “段大人,不是……不是您……”小兵上气不接下气,“仆散将军被困,纥石烈将军本想开剑冢救他,无意间惊扰了剑灵……”

    “何时的事!”战狼刚从林陌帅帐出来,确定他俩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前线又开战了?

第1808章 道同甚幸,不虚此行(1)

    林阡之所以选择从仆散安贞动起,一则他如陈旭所说自身破绽最多,二则,花帽军作为上一战金军危难时刻的救世主,此番如果第一个倒下必会对金军造成最大创伤。

    兵贵神速,几乎在林陌和战狼闻讯之前,盟军就已以薪草、膏油、帷幕守株待兔,送给了冒进的仆散安贞一场火烧马耆。雪停后空气本就干燥,风一吹火星子蔓延老远,数里内浑似夕阳垂地。

    眼见着仆散安贞危若累卵,纥石烈桓端岂能见死不救,来不及等林陌和战狼指示,自作主张开启了最近的一处迷宫阵。由于操纵过泰安的风里流沙大阵几次,桓端满心以为自己能控制莒县的核心九大剑冢。然而不知是经验不足还是操之过急,好不容易打过林阡救出安贞,却无论如何都收不回那些被放出阵法的剑灵……化险为夷却横生枝节!

    “什么!我以为是一群古剑在错乱,没想到真有剑灵这东西的存在?”收拾残局,林阡远望山头那些似有人形的黑气,飘荡如幽灵,变幻私妖魅,依附于剑柄,不由得瞠目结舌。

    “但看着这些东西并不通人性,它们见血就扑,见骨就吞。”徐辕紧跟在林阡身侧,时刻提冯虚刀相护,是怕林阡被它们给污染了。

    “也便是说,和渊声一样,对宋对金,都是祸害……前段时间流传,这其中是女真建国以来所有骁将的佩剑……”林阡走在败军留下的兵器堆里,一边捡挑一边回看军师团,“几十年前大金国的武者,军师们知道哪些人?”

    “金兀术?”“完颜娄室……”“完颜阿骨打!”隔不远,杨叶、王敏和陈旭先后报出几个人名来。

    “仔仔细细地算,那不是汝楫说的爷爷辈……”林阡虽然报不出姓名,但知道他们大部分都是跟随完颜阿骨打灭辽欺宋之绝顶高手;完颜阿骨打的孙子生了曹王,曹王生了吟儿,那么,“那是爷爷的爷爷辈的了……”

    各位军师都一愕,忍俊不禁。

    正说着,士兵通传,仆散安贞、纥石烈桓端求见。

    “咦,刚败走,就回来了?”张汝楫还不懂何故,军师们的心却都雪般亮——契合主公刚才的问话。

    林阡果然早有预料:“且移去帐中。”

    “昔年曹王构筑这样狠辣的阵法? 是为了对付渊声之用。然而? 他宁可出动当时的金军一线,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在泰安围捕? 也不曾动用莒县剑冢来加持战力? 可想而知,这阵法是多难控制? 一失控则覆灭天下……可我却忘乎所以,如今铸成大错? 唯有靠绝顶高手? 能将之打压、收敛……”桓端一入军帐就对林阡开门见山。

    一如所料,这两个花帽军主将,原是来求林阡、徐辕等人,帮他们把剑灵收回去的!

    “没听错吧……”张汝楫一愣? 刘二祖也是神色一凝? 杨鞍更加脸色一变:“异想天开?”

    “昔年打渊声,现在打盟王,汝等还要吃现成的多久?”王敏对这个阵法已经到达了因爱生恨的地步,张口就奚落。

    “盟王,误扰剑灵? 桓端忏悔之至,但若再放任一日、两日? 难保这阵法不膨胀、爆毁。剑灵未得主人一丝善念,基本都是由戾气占据? 若然失控必定祸乱民间,届时生灵涂炭? 两军交战即使分出了胜负又有何意义?”桓端不是第一次做出这种事? 只不过上次他寻求合作的对象是李君前。

    仆散安贞则不懂看人脸色? 一听到红袄寨集体排斥就直接下跪:“是我仆散安贞的错,立功心切,引发此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盟王出刀!”

    “好啊……”张汝楫正待上来砍他,林阡给拦在中间:“不斩来使。”顿了顿,“引发此劫的是我。”回过头来看仆散安贞:“暂时休兵也可,不过,去打剑灵前,金军要先答应我一个愿望。”

    他对仆散安贞也相当喜爱,为无辜方才屈膝,纵然低身却抬头,真正是一身傲骨。

    “好!”仆散安贞感激不尽,“只要不违背大义,安贞替金军做主:都行!”

    “鞍哥,这几日,武功高手都要抽走,后方的安妥还需您来保证。”林阡转身看向杨鞍。

    “哎,也罢,如果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危害,当然是要和金军高手先合力去打的,陇右、环庆、河东也有过?可我就是怕他们使诈……”杨鞍说,前路未知,宋军要去多少,金军要去多少?多了怕金军在里面围殴林阡,少了怕金军在外面围剿红袄。

    “他们使诈也是搬石砸脚——盟军即便出了一批高手去,还有一大片精兵强将留,帮着鞍哥,师出有名。”林阡笑,毫无畏惧。

    “好,胜南,咱们支持你。”刘二祖站起身,拍拍杨鞍的肩。

    “胜南,注意安全。”杨鞍点了点头,不再有异议。

    “我、李帮主、孟姑娘、闻因都随你同去,致诚、飘云、袁若、义斌可在外。”离开军帐,徐辕与林阡边行边说。

    “独孤更好,来不及了。”林阡叹远水难救近火,“先去见战狼商议布局。他们的战力没几个,全放进去也只凑数。”

    “决定好了?也可能是个阴谋。毕竟这么多次尔虞我诈了。”徐辕忽然伸手拦住他,“你的刀也还没回来。”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天骄,哪怕是假,就当练兵。”林阡坦然,“多半是真。我们与曹王府,山河中厮杀,江湖里合作,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们的直觉一样。”徐辕一笑,同去同留。

    风云变幻、支离破碎的剑冢一侧,战狼、薛焕、封寒、高风雷等候多时,另有解涛、完颜瞻、移剌蒲阿、郭仲元……除了战狼和薛焕之外,全部都是凑数。

    “江湖人不打诳语,说休兵就是休兵,大金的高手全在这里。”桓端算得上此行金宋的桥梁。

    “哈哈,我也瞧不上夔王府那些偷刀贼。”林阡很直白,大金高手可不全;某些金军却心虚,还以为他在挑拨离间。

    移剌蒲阿是一群人里最凑数,因为他上一战落空后风寒加重病得不轻,在等林阡来的过程中站着站着就睡了一觉,昏沉时看到这英挺眉目忽而呓语了一句:“驸马,您来了……”一惊而醒,满脸通红。

    “林阡,几日不见,你瘦不少哇,宋军的破事太多?”封寒上前给蒲阿化解尴尬,其实不想看到林阡,他来了显得自己无能。

    “封大人倒是胖了。”林阡微笑,也不恼。

    “小心,盟王……”仆散安贞提醒林阡注意脚下,别被绊马索给绊倒了,虽然这东西本来也是设置了要对付他,可剑灵的插曲一下就阻断了战事的本来走向。

    “我说的愿望还作不作数?”林阡看向仆散安贞,准备狮子大开口。

    “自然,盟王,您可是攻打这剑灵的主帅……”仆散安贞实话实说。这实话,封寒也很不喜欢!

    “别叫盟王,太生分了——叫声主公我听听。”林阡本来就对他们这些人爱而不得,刚刚看到移剌蒲阿认错自己、又见仆散安贞担心自己,心念一动,果断乘人之危、施恩图报。

    要他们叫自己主公,这就是他开的条件。

    冷场半晌,薛焕尚且带着“你又调皮了”的理解笑意,封寒可受不了了,大怒:“林阡你手太长了!”

    “封大人长这么胖,是食言而肥的么。”林阡笑起来。

    “你……”封寒一句话都接不上,忙不迭看向徐辕,喂,天骄,你管管你家主公啊!

    “叫不叫?”徐辕居然……跟着林阡欺压高手堂!?

    长久以来,多方一起算计林阡,却还被宋盟赢到这份上,曹王府这些武将其实最不甘心,可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缓得一缓,为了不教战友们被金帝知晓秋后算账,一大群人争先恐后异口同声喊林阡“主公!”,那场面可真是壮观至极。

    因为太突然、没约好,谁也想不到其他人也会叫,年轻一辈除了桓端之外几乎全开口,封寒的脸都差点被气绿:老子不去了!

    “杨鞍不在,就欢脱了。不怕我出去到处说?”战狼冷笑,看林阡还没去就占尽便宜,小人嘴脸实在恶心。

    “认为对得起曹王,段大人只管说。”徐辕回看他一眼,料定他不敢说。

    “将我们这些残杀你同胞的也认作麾下,你对得起你手下矢志跟随的这些人吗?”封寒在林阡面前只能打嘴炮,这句话也是杜绝林阡代凤箫吟来吞并曹王府的。

    “我手下自相残杀的破事还少吗?”林阡这句以牙还牙,直接塞得封寒无地自容。

    有这断人口舌的口舌开路,李君前、孟流年、柳闻因都用不着有台词。

第1808章 道同甚幸,不虚此行(2)

    由山而入数百步,洞穴窈然,深不见底,常遇火尽风寒,不闻生灵气息。

    整个世界如被隔绝在异度空间。幽暗凄清的彼岸,剑冢里隐约万刃嘶鸣。

    “且都握紧刀枪,其它全别轻信。”战狼低声提醒,已转到曹王阵法中来,就连自身重力也别相信——

    呼吸的气体全在往斜路跑,脚下经行的地方会突然扭曲,能赖以生存的只有手中兵器。

    这感觉既陌生又熟悉,昔年南石窟寺、环庆玉皇山、河东魔门共打渊声,领路的天尊岳离都会对金宋群雄提醒一句“小心”,历历在目。

    有惊无险穿过一段还算静态的剑林,由于间隙太窄、锋芒又削铁如泥,所以封寒这种稍微胖一点、移剌蒲阿受伤肿一点的,都没法过来,唯望洋兴叹。

    恰好这洞窟中点点磷光游离漂浮,若从高处俯瞰高低不平的古剑们,那可真是一番波光粼粼景象。美则美矣,全部来自年代久远的尸骨,阴森可怖。

    “完颜阿骨打,女真开国君主;完颜娄室,活捉辽帝,横扫晋豫;完颜宗望,靖康耻缔造者,俘虏徽钦二帝;金兀术,韩世忠、岳武穆和川蜀吴氏的最强对手……”不同于金宋群雄们屏息凝神,林阡好像是做足功课到溶洞里旅游的,一直东张西望在寻找陈旭所说这四把剑的可能所在。

    刚才的剑林是静态、闪光,他觉得,最可怕的应该是动态、辉光……正自思索,被封寒嫌弃,振臂遥遥大喊:“林阡,正经点!”

    不吼则矣,这么大的声音响彻一个深邃、腐朽的黑洞中,蓦然就引起一大片雷辊电霍,霎时有守护之剑龙腾虎跃,从四面八方不约而同飞窜向这唯一核心,视觉万剑齐发,听觉震耳欲聋。

    “迎敌……”战狼话音未落,盘旋飘荡了多时的杀气已蜂拥而下,金方用来凑数的几个哪有力气提刀携枪。

    但说时迟那时快,血狼影、楚狂刀、月牙鎏金铲的缺口,刚好与冯虚刀、寒星枪、白门四绝艺不期而遇……

    齐齐簇拥着饮恨刀锋芒激斩而去,金铁交鸣,虎啸龙吟。

    立竿见影,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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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大人,打得好吗?”林阡笑问,代替战狼率众乘势而上,衣袍间一幅破碎波涛之景象。

    “好,好……”封寒这才松了口气,说话间视线骤然开朗,原是因为外层剑林被林阡连根拔起、磷光也就三下五除二地堆积到他和移剌蒲阿的眼前来——不夸张地说,山那么大的一盏照明灯。

    “生前穷兵黩武、杀人盈野,死了就会有戾气存乎刀剑、被后辈们误用而遗祸人间。”林阡边左冲右突边对后面的说,“所以说,尽量不要偏离侠义道,在场的各位都要记得了。”

    好吧!林阡这番话让他们觉得,他们也不是来战斗的,而是来开会的!

    “林阡,这是我军先辈,你措辞,客气点?”连战狼都忍不住擦起头上冷汗。

    守护之剑虽前仆后继却逐一溃散,是以众人一路跟着林阡踏海平山,不多时便突击到了至尊剑灵的休整之处。本该亢奋、激动,大金高手们却忽而犹疑,出谋划策是一回事,真遇上了是另一回事,虽然只是亡者身上的戾气而已,但这些毕竟属于他们的嫡亲的老爷爷……

    尤其完颜阿骨打,女真开国君主,哪能战?沾都不能沾啊……此情此境像极了他们把外贼引来撬龙脉——

    越是突发奇想,越能付诸实际;真要深思熟虑,这仗绝不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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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军稍有退缩,宋军几人暴露在一道忽然开启的巨大青芒之下。只听得孟流年和柳闻因双双惨呼,两人皆被不知何处射来的弧形剑气击伤,亏得解涛和完颜瞻眼疾手快救援方才保命,他们却因体力不足而只起到个医护的作用。

    战狼和薛焕等人匆忙收起杂念重新顶上,但见最前沿的剑灵缭乱、颇有群魔乱舞之盛况,似在嘲笑,谁要对谁客气?

    “是忠烈王的剑。”仆散安贞先认出来,那剑却东飘西荡,于半空变幻万端,稍顷就已不在原地、世人再难窥得行踪。

    林阡隐忍片刻,倏地冲着右上一角就是一刀:“听说金兀术胆勇过人,每战必亲冒锋镝、进不避难。怎么,被韩、岳、吴三位将军打怕了?看到宋军就躲起来?”

    刷一声,那剑灵被激倾泻而下,挟青光紫气悍然轰砸,一如林阡形容的那般,呈现出超乎寻常的勇猛果敢,

    大金群雄一则不敢冒犯,二则确实追不上这鬼魅速度,便只能呆呆望着那无主之剑化作万千气流,同个时间从无数方向争相向林阡席卷。其情其境,林阡就像提刀站在个高速旋转的瀑布里,不仅中心是疯乱的电闪雷鸣,四围也全是狂风暴雨横冲直撞。

    再瞅林阡一眼,他的表情透露出他的真实感受:这喷泉,真美啊……

    还是个炫彩的!

    “真是忠烈王/兀术……”当是时,剑气末端幻化出传说中金兀术的影像,一身大红袍,外罩黄金甲,胯下火龙驹,手运千斤刃,只不过那些碎片终究还是稍纵即逝,因为……

    漩涡里白光疾掠,一黑影出刀如风,刹那飞腾万丈雪,水浮天地寄虚空,群雄还未会过意来,猛地听到一声裂响,那剑灵连带着它的所有意境一起被甩向无人区,

    嗖一下,五颜六色没有了,飞湍瀑流没有了,喧嚷嘈杂没有了,

    林阡不动,还可欣赏,饮恨刀出,分崩离析!

    “这一刀,是叫……”桓端还在分辨这是林阡的第几层,与他一起扫外围的李君前回答道:“叫‘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如何不贴切,饮恨刀气势恢弘,化韩、岳、吴并肩作战,纳旌旗十万、列舰耸层楼,扬淮浙与川陕雄风、威严整肃,再来几个金兀术,也会被强行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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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兴许是敌方新到的一剑风格相似,当它阴柔地聚集在林阡背后时,是冯虚刀最先感知,奈何徐辕隔得较远,归空诀隔空抵挡没刹得住,任由它砰然撞击到林阡身……

    还好并没有,林阡发现虽晚、动作却快,回身一刀及时将其遏制;不过那剑灵威力似乎比金兀术要高一阶,惊而不乱,持续冲灌,外表虽温柔,内涵却狠辣——

    同它的主人完颜宗望倒是贴切,“喜谈佛道,丰腴敦厚”,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麾杀之处血流成河……

    在和林阡打了五招的时间节点以前确实是这样。

    可惜,被那剑灵引至的万顷血海,拼不过林阡召来的无穷宇宙——汪洋泽国岂有垠,日月星辰来填平!

    动如逞才,静如遂意。叹林阡游刃有余,单独一把饮恨刀,就能搅得这迷宫阵天翻地覆。

    “有人能和林阡那厮单打独斗打五招,已是罕见……”高风雷蹙眉说,一点没觉得自己这句话有问题,林阡最强有问题?

    “不是‘人’啊……”移剌蒲阿小声提醒。

    金军却没人笑得出,虽加强了收敛剑灵的信心,隐隐又觉得以后的林阡兵锋更难抵抗……

    转眼功夫,林阡完全把那名叫完颜宗望的剑灵压着打,浑似压在身下使劲揍:“早想打你了!八十年前!你做太绝!”

    “讲一堆屁话,它听得懂?”“住手,主公,别暴躁!”封寒、徐辕最早喊,一个恐先人受辱,一个怕林阡失控。

第1809章 杀绝之剑,归心之刀(1)

    想制止或助阵?没门。金宋高手全体过不去!除了外围又涌来一轮剑灵之外,还有个原因是大家都不够资格——

    剑芒倒泻,磅礴威压,流光溢彩,有“人”不由分说就封锁了林阡和他们之间的通路。

    “那又是谁?”柳闻因半昏半醒,察觉到洞窟顶上似有个身影,好像一直在暗处捕捉林阡破绽……却因为影影绰绰而没被任何人发现。

    “那应该是……”薛焕还没确认,解涛就已抢答:“是勇冠三军的战神,完颜娄室,以大智大勇闻名天下——他在世时,数千百战,未尝不捷。”

    薛焕本想借机与闻因亲近,乍见解涛先对她献殷勤,一愣反应过来,尴尬避而不看。

    “果然厉害……”说话间,柳闻因遥望林阡已立马丢开完颜宗望不再暴揍,登时为战局紧张起来——她虽还没看到那位完颜娄室及其剑出现何处,却明白林阡的刀锋是因他一击即中才收敛和偏移……缓了一会儿,她微微一笑,自我安慰也平复起徐辕李君前等人的心情,“不过,完颜娄室虽厉害,林阡哥哥定也只是觉得棘手。”

    是吗?只是棘手而已?灭辽攻宋,开疆辟土,晋、豫、关陕等地无不摧枯拉朽——那完颜娄室不愧驰骋了大半个华夏的一代名将,虽只有几许灵魂留存佩剑、业已在剑冢中封埋多年,却能和众人以为无敌的林阡很快战成个旗鼓相当!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薛焕看他俩强招猛架进退攻防,行云流水却血雨腥风,气流齐荡似弧,锋芒互侵如火,如此厮拼了十招以上还不相伯仲,不由得也狠狠捏了把汗。

    回过神时,又忍不住拷问自己,薛焕啊薛焕,你到底在给谁担心?

    “可惜这些剑灵没有神智,只剩下主人嗜血、残暴的一面。”薛焕想了想,应该还是在给林阡担心吧。毕竟今次是金军请他来送神的啊。而现在,既怕林阡打不过亡灵,又担心他会失控入魔——可别请了林阡又送不走他这位!!

    好在薛焕的担心是多余的。原来,适才的林阡离满状态还远得很,热身完毕的他,十招后饮恨刀倏然再跃一层? 渐入佳境、臻入化境? 甫一夺占上风,当即霸道不让。完颜娄室也好? 完颜宗望与其合力也罢? 始料未及地被厚积薄发的他碾得连连倒退、哦不对、连连散架……

    也罢。老战神们是遇到战神中的战神了。晋、豫、关陕,哪个没被他林阡制霸?所以? 前十回合的见招拆招真的就是在暖手,接下来的每一回合? 完颜娄室都因为被林阡摸熟了路数的关系? 前一刻才打出连环摧杀后一刻就被他削得同时湮灭——林阡凭一把饮恨刀宣告,当年的俊采星驰都已化灰,眼下的雄州雾列是他登临。

    好事多磨,说时迟那时快? 七拼八凑的“金兀术”又带着他的喷泉找了回来? 汇同完颜宗望的血海以及完颜娄室的流光,齐心协力向林阡扫射——不知何时起,零敲碎打化为高效联动,尸起骨飞,纵横跌宕?

    千钧一发,只见林阡从容一刀掀起狂澜? 直将完颜宗望连人带剑卷起往金兀术掷,右手则赤手空拳以内力硬接完颜娄室……

    “漂亮!”薛焕忍不住拊掌? 不及喘息,又再色变? “小心……”原先只是人过不去? 现在连声音都被淹没。

    林阡内力与刀法叠加、本来足以以一敌三? 未想这三人竟全是虚晃一招,遽然都一闪而散为第四人让开条道,整齐划一,无缝对接,以至于林阡大半力气全落在空处,而那人则以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势倾轧而至。

    这是何人,比他们仨加起来还强?加上他来得突然,林阡起始没调整好、后续有四回合都受挫,正待分辨那人的身形气度……余光扫及金军已有老人颤抖向其下跪、而战狼和封寒那些则色变犹豫怯场……陡然间林阡意识到陈旭猜对了,怪不得联动了起来,怪不得外围剑灵一下就汹涌万倍——这就是完颜阿骨打他老人家!

    勇武善战,开弓能射三百二;意气雄豪,昔年曾天下归心。完颜阿骨打的方略是仇辽而善待宋,本身戾气虽然最少,奈何臣服于他之暴戾者太多……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

    林阡心忖,完颜阿骨打的固有武功未必比那三个的总和强,主要还是因为君主驾到,整个剑灵阵都自动加强,把所有外来者们的内力都压到了最低。

    何况完颜阿骨打的剑术实际是精妙的,斩、劈、刺、扫,掣电万变,体大思精,像极了曹王、吟儿……不对,应该是他们像他……女真族这一脉,天生都是剑圣。

    神乎其神,林阡却巴不得有这试炼,喝一声“好”,“第九层,天下英雄如电抹”、“第十层,古来征战几人回”、“第十一层,驾山卷起雪千堆”、“第十二层,明月光寒万象空”、“第十三层,自从一见桃花后”、“第十四层,此生原在有无间”,各大境界信手拈来,状态完美火力全开。

    精英荟萃变成了王者相逢,徐辕对林阡入魔的担心反而少了,笑着理解:“主公打尽兴了。”

    “可是……”“我们怎么办啊……”移剌蒲阿和封寒虽然在最最最外围,但是……状态不能再低了!

    那边林阡费了四十多刀才总算夺回主动权,虽然他自己很满足这种层次的对手,却知道金军为了让他放心入阵而凑数的那些武将终成累赘,此行务必速战,否则夜长梦多!

    哎,既高兴棋逢对手,又烦恼双拳难敌四手,这时候,林阡就想起另一把饮恨刀的好处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嗤一声微鸣,出乎意料地、莫名其妙地、另一把饮恨刀——真就出现在了剑冢内!

    这么通灵?怎么来的?见主人需要,翻山越岭来相见嘛?!

    太好了!林阡大喜,想都不想、支开完颜娄室完颜宗望金兀术那三剑就去抢刀,与此同时另一只控扼长刀直掠完颜阿骨打,飞电过隙间,另一把丢失已久的短刀一跃而起——

    毫无防备地、弹得林阡满手是血……

    大喜大悲的林阡,触电般把右手缩回来,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他早该想到的,饮恨刀小心眼!看他不要它,就来这一出!

    讽刺的是,剑冢里的其余剑灵,都和它们的主人生死不离……

    还来不及又好气又好笑,完颜阿骨打已趁势追杀,漫天遍地的剑灵旋绕而下,往林阡脱力的右胸击落。

    林阡眼中霎时一片血红。

    这眼神,不对劲……

    “主公许久没败过,不习惯……”徐辕实在过不去,为了遏制林阡入魔,只能大声提醒道,“心神合一!物我两忘!”

    亏得徐辕喊这一声,林阡本来都已经下意识地诉诸“劫灰飞尽古今平”,

    想要应变,磨牙吮血、杀人如麻自是最快,必能三下五除二地镇压剑灵,以及……把金宋高手全埋在这里陪葬。

    心中一凛,急忙自控:林阡,掀天匿地阵你都打过来了,这点程度的阵法,需要走火入魔吗!

    幡然醒悟,当即转攻为守,滚了一转避开剑袭,“以一御万”“上善若酒”“镜谧”几乎用尽,长刀拖了一路的电花方才招架,堪堪起身,闭眼屏息,停刀不战,静待时机;四大剑灵误以为他刀穷认败,乘胜追击,势如灭顶。

    “来得好……”林阡唇边一缕笑意,悄然复燃的刀光愈发炽盛,一瞬,移剌蒲阿的心被什么一刺,看错了吗,绝地反击时的驸马也是这样笑。

    “那是……”战狼最早看见刀中端倪,林阡刚刚拖斩的电花不仅是为了自救,而是,还暗中铺设了一个……类似兵法群的存在?

    眼看那些剑灵们长驱直入却猛然停滞陆续栽跟头——原还似浩荡喧嚣的千军万马,却立竿见影就被陡然映现的容器圈揽,没神没智,唯能中计,更因惊慌乱撞,险些自相残杀。

    “‘天地为棺椁’,刚巧收死人。”徐辕顿时安心,喜看林阡的刀锋划开个不容打破的结界,敌人大半无所遁形。劲力非凡,荡气回肠如昨;亮彻视野,是因澄澈如水。主公他,只要能保持着明心见性,就好……

    这就完了?当然没有。

    就在林阡的眼前,最早入瓮的金兀术、完颜宗望、完颜娄室的佩剑轰然消失,尔后碎裂成一片片、浮游在虚空中蓄势重发——他们又不是人,他们真的是无形无体的鬼,虽然彼此磨灭了少许,大部分还是能飘散出饮恨刀铺就的天罗地网,

    这还没完,本已孤家寡人的完颜阿骨打侥幸保全、正自休整;一旦被他们仨散作枝桠、寻到了他这根最壮得躯干上,变形、合体、迅猛生长——

    活着的时候是最强团体,死了的剑灵当然能默契组装!

    追魂一招才碎,又来一式夺命,实打实的以四对一,林阡本就被自己的短刀坑得重伤,这场面几乎是逼着他非入魔不可。

    “……”薛焕、徐辕等人自己也被外围剑灵压制,此情此境谁都不想死,但也不忍再对林阡道德绑架。

    “你们怎么不喊啊?!心无挂碍,天塌不惊!”封寒谨记曹王教诲,任何场合都务必限制林阡入魔,他不解徐辕薛焕为何不开口,于是乎搜刮肚肠代劳。

    “缘起聚合,万物皆幻……”孟流年清醒过来,找不到人合奏,索性只弹琴、奏《无焰河山》、希冀音律能传一些是一些。

    感激他们是一回事,但打不出来是另一回事,最低状态的林阡在面对强招迭起的“新完颜阿骨打”时,能代入花帽军诸将面对他时“无异于在给汪洋大海填土”的粮尽援绝感受。

第1809章 杀绝之剑,归心之刀(2)

    “这刀怕不是有病!”终极比武正要开始,先被自己刀给弹了个半死……传出去笑闻一件,在此处奇耻大辱,令林阡不经意变得暴戾。

    当初饮恨短刀丢了,林阡信心十足它会自行找回来,理想状况是寡不敌众时它来救他,可现实却是大杀四方时它来砍他……寻常绊倒还能站,最怕左脚绊右脚!杀机环伺,纵使林阡也摇摇欲倒。

    “林阡,你该不会要死了……”封寒忽然颤声提醒,林阡你可能还不是半死……

    大实话!封寒还从未看到过一个活人身上能飙出那么多的血……

    说起来也有点可笑,林阡自从武功大幅跃升之后,身体的循环代谢也快不少,所以一旦血流就如井喷——以前没发现,是因没败过。

    “……”金宋高手全体肃静,他死了?就完了!

    “死……”林阡呼吸一紧,瞳孔里延烧的怒焰随之一滞,

    忽然就笑了起来,他怎就忘了,外界压迫永远伴随内在突破——先前哪次顿悟,不是濒死之境?

    太好了,又快死了吗,又要笑纳新境界了吗,既有神招可循、何需走火入魔?

    一朝神气散,油尽而灯灭,身尸埋圹野,惊魂一梦摄——不妨取这生死相接、最混沌也最无垠的一瞬?林阡眼中的世界,向来比常人慢,所以他的一瞬,客观上长得很,活得了。那就,“死”吧!

    大笑三声,满堂震颤,倏忽沉寂,与死无异。群雄眼睁睁望着林阡明明就站在那里却又好像遽然散作了漫天遍地都有,一刹他就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他就是一道神光万境闲,他就是天云水三方斗法,无形无体,无来无去,无拘无束,既慷慨雄豪,又湛然超脱,还气象万千……这般强大的精神威慑最立竿见影的却是对那群剑灵,因为物以类聚、同质相吸——

    当他血气蒸腾,灵魂和躯壳若即若离,刚刚好,能入侵剑灵们在虚空的交流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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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有了闲暇,索性去陇右再访浣尘渊声两位高人:“本来生灭尽,何者是虚无”,“空色皆寂灭”,

    与此同时,绕道川蜀,拜见程凌霄掌门:“上善若水,厚德载物,德行如水,心静则明”,

    还前往边关的云深不知处,受到和尚师父每天每夜好酒好肉款待:“红尘炼身,大道在心,一场大梦,当醉则醉”,

    并涉足最开始的广南黄沙间,父亲手把手教自己每一刀的根基,其实与丘处机说过的“清心寡欲、去暴止杀”无比接近,

    诸事结束后总算回到家门口,吟儿拉着他的衣袖要舞剑献宝,那是曹王亲口传授的“淡泊宁静、见山立志、遇水生情,心无尘翳、回归自然”……

    这迷宫阵里,生死皆通,古今俱在,真幻互换,实在太有利于参禅悟道……

    恍惚间他和他手上刀早已冲入了以完颜阿骨打为核心的剑灵阵内,却从起先的铿然厮杀,转作眼下的决然渗透,渐渐却往悄然溶解的方向变化……

    一惊,原来如此吗,他不是来杀它们的,而是来收它们的——哪能单靠武功镇压,更应当用法理兼容!

    并且,还要杜绝同类之间的相互污染,所以必须是以他林阡融它们,以善融恶,以清融浊,以坚融脆,以荣融枯,以更强融强,以更宏大融宏大——不仅要沉浸于“死”,更加要发散“生”气。

    不太难!凭侠义立身,虽尸寒而骨热,借正气加持,纵血空而势满,天光一掠,便紧追那明灯而去,左压右带,酣畅淋漓,手起刀落,重围顿破。

    神游万里,以灵化灵之后,哪还有自己哪还有刀,不过就是几寸灰烬,飘落在一个少年拨暗的灯烛畔,偏又开作一片莲花,成长于某位女子赏月的池塘前。一瞬万年,沧海桑田,生生灭灭。驰骋过宇宙,领略过万古,这世界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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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这般恩威并施,林阡早已干扰甚至斩断了冢内剑网,对整座阵法的所有剑灵各个击破都足够,但,没必要——

    既然完颜阿骨打具备“毕竟君主”“戾气最少”两个特征,那么为什么要任由他被暴戾的属下们牵着走?而不是反过来!?林阡境界既升,刀路空前清晰:先把老金帝夺到我这一边,给他复习一遍他昔年是凭什么“天下归心”,再教他随我一起,以善融恶,以更强融强!

    林阡向来如此,要收伏一群人,就先去收伏他们服从的人。

    对鬼也一样。

    这样才快,快点才好——毕竟林阡的血也很宝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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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光灿然,通明透亮。

    大雪纷飞从乱撕鹅毛到沁人心脾,起承转合是那样自然而然,使在场众人全都没觉察到阵法是何时解除的,是的他们已然站在了阵法外、银装素裹的冬山间!

    剑灵岂止溃败,转瞬空中瓦解,缓得一缓群雄才反应过来,曾经辉煌繁荣的大金帝国之武库,竟轻易就随着林阡的刀路一扫而光……

    昏暗的剑冢,是经那清幽的刀锋一渡,才和这雪亮的人世无缝对接!

    当然也有看不懂的人怀疑,那些剑灵是不是被林阡吸进了体内!?发现它们听不懂他的说教,他就索性把它们全吃了?!

    “第,第十五层了?”封寒口吃起来,他就是看不懂的人里的一员,只能大致地判断出林阡没失控入魔。

    “这刀法,叫什么?”战狼虽然一知半解,却还是紧张地问宋军林阡以前打过吗?他期待徐辕说是旧招,他真不希望林阡又一次升级!

    徐辕却认不出来,战狼的心当即凉了半截。

    “一寸寒灰冷灯畔、波上莲花水中月。”孟流年一句就报出两个新意境,是因为,另一把饮恨刀业已回到林阡手中。

    确切地说,那其实才是第一步。方才林阡是用两把饮恨刀打出来的新刀境。

    对于林阡来说,这场收剑灵的战斗,是以收饮恨短刀为起点的——闹什么脾气,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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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之后,那双刀意象还经久不衰,毫无意外将包括战狼在内的金军全体震撼,封寒由于刚刚才搜刮过肚肠、这时候发自肺腑地出口成章:“郁郁悲凉,凛凛雄壮,千载下犹有生气,万代后栩栩如新……”

    不过封寒还没正经发表完高见、就噗一声笑出来破了功,全因林阡那该死的假发又被吹开了,此情此境浑似个得道高僧,

    宋军却笑不出声甚至无心答话,因为林阡还没睁眼,像是梦游未醒,更似魂不附体,甚至,已经圆寂?!

    剑灵尽遭涤荡,光线越来越强,在场高手本该庆幸庆贺不虚此行,谁却都无声无息、不敢移动、傻了一样只知道凝视着林阡、真情实意地翘首以盼着他能尽快觉醒……

    但不同于其余金军的担忧、崇敬、矛盾繁复甚至依依不舍,战狼心头最先闯出一个歹念:这样的机遇空前绝后,林阡和剑灵眼看着就是同归于尽……

    趁宋军不备,我将他结束此地!

第1810章 何处春江无月明(1)

    众所周知战狼是个妄人,虽出身主张顺应天命的天衍门,却只认定他自己认为正确的天命。

    天命就是曹王!为了曹王能实现济世理想,什么仆散揆,什么丘处机,什么南宋鞑靼西夏契丹,只要是拦路石通通要砍,最大的那块无疑就是林阡。

    可是这一刻,不知是否薛焕、徐辕弄鬼,战狼虽有歹心却迟迟未发这趁病要命的一剑——

    然而并没有,薛焕徐辕都一动没动,没人的焦点在他战狼身上,想杀林阡真是一马平川那么简单……

    蓦然间,心一恸:

    最大的障碍,其实还是内心的自己啊……

    是的,是战狼自己在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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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前林阡被雷劈过都还活着,难道不正说明他是‘天定之人’?天命既归林阡,你可愿意归顺?!”凤箫吟在大圣山顶的这句话,曾是战狼此生的最大暴击。

    前后太多人都跟他说,林阡才是他命定的主公,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不愿!”“曹王才是正主,是天错了!”“林阡是侠者们务必摧毁的灭世之魔。为了全天下人的福祉,我这把剑下死少数人,有什么大不了?那是他们的命,若我在当中也荣幸!”“天道已泯,我即天道!”

    但夜深人静之际,这些话的感叹号,曾经不止一次变成过问号——

    西线战场,战狼就曾沮丧犹疑过数次,不过绝大部分场合他都是坚定的,毕竟已尝过“把林阡逼入魔了再替天行道打死”的甜头;山东之战,他一则要承担一个四面受迫的曹王府,二则有个薛焕极力将他拦在疯癫的界限外,所以心态反而趋于正常、自省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尤其最近,因为林陌的俘获之笑太像林阡,他看到了有时甚至会产生那么一丝纠结,纠结林阡到底是不是那个必须消灭的灭世之魔?还有刚刚,林阡竭尽所能帮金宋所有人镇压了剑灵,奋不顾身为天下苍生排解了灭顶之灾!

    林阡他,分明是个善于自控的侠者……

    没有最大暴击,只有更大暴击……我段炼虽然不介意悖逆天命也宁可入魔,却总不能为了杀一个侠者这样做……

    寻常束缚还能动,最怕左手缠右手!饶是心狠手辣如战狼也不能免俗,锋芒早就聚齐却死活也出不了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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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一忽的失神,断送了最佳的偷袭时机,战狼缓过神来,眼睁睁望着林阡魂魄找回躯体后、转身笑着戏谑封寒等高手堂而金军全体都心服口服的样子……

    竟可以用春风化雨、风行草偃、同心同德来形容?

    这场合如果抛开衣着打扮,与完颜阿骨打和麾下所有剑灵的关系有什么两样!

    归心之刀,居然随风潜入夜地斩获了这么多曹王府兵将的心……原还有些许呆滞的战狼,想到这里,倏然如遭电击、魂悸魄动:剑灵阵就此损毁,即日起金军再无屏障,曹王府顺理成章归降林阡,那么,就连夔王府那些没骨头的小人都比不上!段炼,你作为此战同意大家与林阡合作的主帅,对得起曹王,对得起驸马??

    后背全湿,冻彻脊梁,腿如灌铅,头晕脑胀。

    忍不住又开始自我麻痹:段炼你忘了吗,适才如果没有徐辕薛焕,林阡他还是会入魔的,对,他有过入魔迹象,他还是那个魔没错,就是天道错了、林阡必须死……是的,就是这样,饮恨刀不认他,他自己刀都不认他,恰恰说明了林阡的无道无法无天!试想,他一言不合就吞走了老皇帝、娄室、宗望、宗弼诸多战神的暴戾之气,日后岂非更暴戾,更危险?!如此,我段炼的责任就更大!

    战狼知道,自己现在开始对曹王和林陌的印象复苏了,但一叶障目的其他武将还没从对林阡的个人崇拜里拔出,他必须赶紧为林陌抓紧时间、把曹王府的忠良们逐一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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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是时剑灵弥散,唯剩下迷宫死物,照着地图一起凯旋即可。金宋双方虽然已经自觉分流,却也还有不少金兵频频回顾林阡……他们窃窃私语,大体都是低声议论说,非得要靠合作才能把祸患打退,而且必须由林阡引领着他们,云云。

    可悲!奴性!战狼正想大喝闭嘴,你们想坐实来之前那句“主公”吗?胸口一疼,没喊得出,他适才为打外围剑灵也力气耗尽,若真偷袭林阡,恐也未必成功。

    情不自禁又竖起耳朵窥听,徐辕和林阡那边又在讲些什么?

    “主公,回去以后若有谣言,我去对杨二当家解释清楚。”好个徐辕,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林阡的不二助手。

    “行。鞍哥会理解。掀天匿地阵里,我既是宋的阵眼,也是金的阵眼,危急关头救他们似乎也有义务?”林阡一边裹伤一边半开玩笑。

    战狼不由得一震,旧日短刀谷里浣尘居士确实说过,饮恨刀和永劫斩皆是林阡命格最匹配,换而言之,林阡既是宋阵、又是金阵的第一人……

    可战狼把正确答案排除后,绞尽脑汁完全想不通,怎么会有这般离谱的条件设定!

    “主公先前说‘七擒孟获’,兴许,这就是蒙古在侧时最正确的打法?”听完林阡这句话,徐辕灵光一现,问。

    “‘融合曹王府,并联金宋’吗。天骄和吟儿想一起去了。”林阡知道吟儿最近正在走第一步,只是没想到徐辕是第一个共鸣的。从前林阡曾对杨叶提过,山东此地他对金军始终差那么一口气,得反思接下来的战斗是否要加一个变数才能把这口气捋顺?“要加的变数是蒙古,始终差的那口气,要么就在这里了……”不把曹王府往死打,把他们收作麾下,这个大胆的想法,林阡也是刚在心里有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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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讨论没压低声音,是光明磊落,还是明目张胆?!

    “呵呵,林阡,你也学会了夔王府的撬墙脚吗!”战狼不假思索,大声冷笑打断,他必须将这种苟且、龌龊、卑劣的勾当扼杀在萌芽!正巧路快到尽头了,还林阡一个暴击如何?

    本来,那件事也一直就在紧锣密鼓地部署,与仆散安贞被陈旭算计是同期进行的,算算时间,应该到了。

    “什么?”林阡徐辕等人齐齐投来目光——可叹林阡伏人伏鬼也没伏得了这个战狼!

    “放心,林阡,两军是在休兵。江湖人虽不打诳语,不过,可没说过不打自己人。”战狼的重音落在“自己人”。

    肃清内奸,不算毁约吧——这一仗,林陌和完颜良佐没来,其一不算武功高手,其二,率众拉网钓鱼“惊鲵”!

    有因就有果。林阡亲手逼迫仆散安贞引发此劫,不得不亲身前往剑冢镇压鬼灵,于是亲自构成了林陌计划浓墨重彩的一笔——“和上次的兵法群一样,用林阡的‘危在旦夕’来钓惊鲵,至少将她的剑招和身份逼出来”。

    正巧到迷宫边缘,林阡徐辕收到海上升明月情报,果然山外有变,而且不止一件。也不知是不是要叹杨叶神机妙算?“真刚”初来乍到就接手这么大一捆任务包。

    “谁有体力,听我调遣。”林阡当机立断。好在几件急事的时间地点都在不远,来得及!

第1810章 何处春江无月明(2)

    上回林阡遭林陌算计、受困于兵阵不得出,表面是柳闻因解局,幕后还有洛轻衣功劳。

    然而那一战的伤害也随之落到了洛轻衣的头上——为救林阡性命,非得亲力亲为而又行动匆促,以至于她“惊鲵”身份的暴露风险当场升级……

    当初林阡之所以比杨叶乐观,是因洛轻衣身兼海上升明月和控弦庄两职,双重间谍的妙用必能帮她再撑一段时日、直到莒县事可以妥善交接给“真刚”为止。

    可林阡却忽略了,这世上许多人的命运,冥冥之中是相互关联的。

    譬如,“朱雀”华冰虹虽然已死,生前却曾以“惊鲵”“落远空”为宿敌,因此不止一次对战狼固执己见:“落远空就是青城大弟子无误!”又譬如,路成来援山东的同期,恰好发生了两件事,一,落远空从金营暴露而遁逃,二,青城大师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谎称与路成同路。落远空和青城大弟子几乎画上等号……

    可叹落远空还一直以为,他和惊鲵的唯一破绽是“落远空和惊鲵曾在襄阳共事”,然而这节骨眼上路成叛变投敌,战狼早已转换思路认可了朱雀的全部猜测:“青城大弟子和洛轻衣曾在邓唐共事”!

    对林陌而言,那还不好办吗?一旦林阡率众进入剑冢,“惊鲵”必定负责内外沟通。届时她必会带着另外四个挡箭牌一起靠近,就算不靠近、也一定活络。

    “换往常,惊鲵可能还会把任务交给第三、第四级下线。可这次不一样,她的主公比上一战还要艰难。”林陌说,林阡越有凶险迹象,五个嫌犯就会越活跃,活跃程度理应一样。这时如果金军给以突然袭击,谁在命悬一线时打出岷山剑法,谁就是内贼,杀无赦。

    “可是,驸马,不能大张旗鼓,从先前几次的肃清来看,她的警惕性甚至高过几代落远空。”完颜良佐小小年纪就善于总结经验。

    小伙子说得对,围攻者不能多,然而大金高手已全去了剑冢、和林阡一样消失在了剑灵阵的风霜雨雾中……当务之急,林陌也就只能祭出他自己的暗卫曼陀罗:“小曼,五个疑犯形影不离,你且率众出其不意、一起突袭。”

    “是。”曼陀罗休整了多时、剑法正在满状态。粗略估计,她要逼洛轻衣露馅应该不成问题。

    属于林陌的天罗地网甫一举张,纵然那是洛轻衣也难逃算计——当突如其来的“拂水飘绵”狠毒划过颈侧,正为林阡担心的她猝然反应,本能自救,眼看就要刺出她最熟悉的岷山剑法“破镜重圆”……

    峰回路转的是,关键时刻又一剑从天而降,制止了洛轻衣出剑并代她承接了曼陀罗的汹汹来势;白衣飘然,一句话都没说,毫无眼神交流,才拦在她前面就头也不回、义无反顾往前冲。

    湛然锋芒所反射的强烈天光,掠得毫无防备的曼陀罗短暂失明;堪堪退后数步,勉强和不速之客再拆三招,曼陀罗才终于复明站稳脚跟反击:“驸马快来!咦,是个男的!?”与此同时,和挡箭牌们一起“慌张”退后的洛轻衣寻回意识:原来我才是金军的最大目标?!从容将手从腰间的防身匕首上移开,“大惊失色”地同她们一起大叫起来:“宋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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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把正与曼陀罗平分秋色的利剑属谁?既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她的上级以及守护者落远空。

    林陌闻讯而来,调兵给曼陀罗助阵时,连连叹惋那位青城大弟子真就是个情痴——钓惊鲵转眼就成了钓落远空!也罢,或许宋军早已默认,惊鲵的作用和重要性远大于他。谁教“她的警惕性甚至高过几代落远空”?

    此情此境,金军对落远空算意外收获,对惊鲵却一定打草惊蛇。要知道,落远空的铤而走险,并不能证明惊鲵就在这五个女嫌犯之间——也有可能是宋军算了金军所算,知道他们想要肃清,特地弃卒保帅来扰乱视听!故意对金军投其所好来害这五个嫌犯,从而好一劳永逸地掩护漏网之鱼!为了保护真间谍,短刀谷埋了多少个假烈士,林陌又不是没见过!

    “青城派的继任掌门?幸会幸会。据说只要得你保护,洛女侠就无需用剑。”四周剑拔弩张,一起围杀过去,林陌却不可能满足于只钓这一条。之所以冷酷说出这句话,林陌是想察言观色抑或旁敲侧击,得到落远空一句深情款款的交代、提示惊鲵就在这五人之间也好,最好是洛轻衣不能接受战友代她牺牲、自己按捺不住杀出来双双束手就擒……

    然则海上升明月的第一、二级岂是白当?生死关头,落远空没有一点色变,还在分辩他是接应林阡、不小心误闯金军军营的;洛轻衣亦无一丝呼吸起伏,好像她根本不在这里,她就是金军一个小军医。

    皆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不清他俩是谁的伪装更强?林陌却再懂不过:洛轻衣是被爱的那一个,当然用不着感情太起伏;而落远空看见她完好,自我牺牲也得偿所愿,自然用不着交代任何。

    不过,林陌还是低估了洛轻衣的良心。遥望落远空被围攻、右胸受伤血流不止,她却还无动于衷、只知伪装成捂眼乱叫,是因她第一时间就听见了不远处“真刚”给予上级和同级的通用箫声——

    再撑片刻,主公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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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局金军既高明又可惜,高明的是林陌出其不意,可惜的是他被杨叶截了个胡——

    海上明月共潮生,何处春江无月明?

    海上升明月本来就不止一脉。同在山东,善后其它战场久矣,“真刚”虽然接手莒县接得突然,却还是正巧入局、迎头赶上——就在此刻,他的大部分情报网都已接轨了迷宫的边缘,换句话说,虚空中他已经和林阡在一起了。

    当是时落远空周旋于以寡敌众,及不上洛轻衣听得仔细,“真刚”原还有另一段不通用箫声,依稀是针对主公和天骄所发的情报,同样十万火急。虽不知具体是何事宜,洛轻衣能判断出对宋不利,心念一动:曹王府被自身所作的承诺约束,只能肃清我们这些“自己人”,那么其它的急报,想来就是夔王府引起。

    夔王府那帮宵小,被主公打翻、被林陌夺权后,原都已垂头丧气,一夜功夫,怕是见到了剑冢插曲、便又壮胆兴风作浪!

    虽然凭她才智还能再想下去,但再多的事,不属她的职能范畴,因此不必去过问。此刻她唯一任务便是:狠心看着落远空撑到主公来。

第1811章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

    夔王府的变化,其实都不用一夜那么久。

    金宋高手们刚到剑冢外会面以及商量如何合作破阵、林阡调侃封寒胖并逗曹王府兵将们喊他主公的那段时间,就已足够仙卿酝酿出谋——那段时间,总计不超过一刻。

    林阡也是在赶回来的路上听到最新情报才恍然,难怪饮恨短刀会莫名出现在剑冢,那不是通灵的翻山越岭来相见,那是因为偷刀贼小胖子就在附近!只不过天火岛众高手没人敢入阵,他们的初衷仅是借曹王的迷宫来对付外面几路宋兵……

    哪几路?就是林阡赴战前放在阵外、拟协助杨鞍留守的杨致诚、彭义斌、袁若、百里飘云——

    “阵法再怎么天翻地覆,迷宫都不变存在于山体。”仙卿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是想撺掇盟军担忧主公、渐渐出现心志不稳迹象,便于他因势利导将这些精兵强将诱到阵法边缘、尔后借迷宫封堵、继而围殴红袄寨!即攻心诱敌、调虎离山、分割包围、择弱而袭……连锁效应,胜算颇高。

    不过,照目前的情势来看,仙卿的如意算盘又打空了,酝酿虽强,打得太急,所以他心思路人皆知,既然看穿,谁还中计?致诚、袁若、义斌不负所托,全都意志坚定、恪尽职守;红袄寨有刘二祖、杨鞍掎角之势,本就今非昔比、绝非弱者;而飘云虽然被江星衍引进了埋伏圈里,也只涉及他夫妻俩,加之他实际是在二线养伤,故而受困不曾连累三军——

    飘云本人正被范殿臣欺压,就是“真刚”给林阡的急报之二。

    “飘云本来有伤,也是重急,必须立救。”闻讯之际,林阡追悔莫及,他早该重视并做好思想工作的——那么坚强能干的飘云私底下却给星衍脆弱掉泪,足以见得星衍是他死穴,预警了飘云会成为今次唯一一个被仙卿算中之人。

    由于刚刚战过剑灵的关系,孟流年和柳闻因都受伤虚弱,林阡便只能调遣徐辕李君前和他自己兵分两路——他俩先去救飘云灵犀,他则负责转移落远空和掩蔽惊鲵……

    龙行虎步,风驰电掣,林阡循着“真刚”的箫声指引一口气都不敢松,是既信任麾下们的能力? 更爱惜他们、连伤都不想给他们受!

    不经意间天光灿灿? 外围音律越来越强,应已靠近迷宫出口?林阡仔细分辨? 大约三百步之遥? 曼陀罗等人围攻落远空的战团若隐若现。

    而那个坐镇指挥捕杀宋谍的金军主帅,眼一花就像是林阡在对镜自照? 怒从中来,举刀咆哮:“放开我的人!林陌? 又是你!找杀!!”沙飞石走? 吞天沃日。

    曹王府在剑冢外留守之人除了曼陀罗外本就是老弱残病,听林阡一声喝,立马兵流大乱。

    林陌原想趁林阡不在钓出洛轻衣、再亏也能获得个落远空,没想到林阡那么快打完剑灵、更加还及时得到消息、马不停蹄地冲出迷宫来救……搬石砸脚?惹火烧身?眉头微蹙? 不及退避。

    千钧悬于一发? 这世间也唯有像他林陌这般的人还能处变不惊,举手投足都散发出“仓促应变如他林阡,怎能打得过厚积薄发如我”的气度。

    这般帅气眉目,镇定得本来怕死的曼陀罗忽然就放松了紧挽林陌臂的手,跟着他傻傻地笑了起来:就这样? 是胜是死,都安心地与驸马一起坦然面对……

    却说此番“惊鲵”涉险? 毕竟是林阡意想不到的变故,触发了他有关楚风雪和莫非的心魔……故而他空前心急、直奔此地? 并且为了达到立竿见影的救援效果,几百步外就怒斩出了双刀造势……也不知是过犹不及还是过犹不及?本已平静如死的阵法? 蓦然就又在边缘应激卷曲? 再次生出了谁都没想到的新变化——

    尽管那两刀的刀气轻松冲出了阵门也排开了落远空成功将他转移? 然而,只差一小段路就能跨出迷宫的林阡,成功用这一刀砍死了阵门,

    然后?机关失效,推变成拉,阵门反方向弹回阵内,一大股波澜壮阔的强气流直接倒灌,把林阡为首的这群人全部堵回去、一气呵成立竿见影塞得死死……

    “干得漂亮!这是怎样……”封寒在后面眼睛都看直了,本来还想用“酣畅”夸赞林阡刀法,话到嘴边,天翻地覆,顿然改口,破口大骂,“憨憨的一刀啊!”

    原还透明的阵法,从外看倏然又一次全黑,不知阵内的情况究竟如何。天昏地暗?天崩地裂?仿佛跟阵外隔开了一个维度,世人一下就完全感知不到。

    魂不附体的外圈金兵,灰头土脸地重新聚到林陌身侧,一个个大叹驸马如有神助。刚刚的那个遭遇,在没看懂的人眼里,就是林阡刚要杀过来把林陌生吞活剥,林陌的身体旁边就自行启动个光罩护体,把喊打喊杀的林阡的灭顶之刀给格挡去了异度空间……难怪驸马那么镇静!深藏不露的高人啊!!

    就算是看懂的人也会惊叹林陌难道注定克林阡?巅峰对决,动输给静,颇有些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的意味……

    林陌暗叹侥幸,尽管觉得合理,手上全是冷汗。

    惊天巨变,洛轻衣吃一堑长一智没拔剑,因为她做什么都无法补救,因为她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迎合林陌的肃清、枉顾主公的好意还可能连累落远空返回和送命……又因为从这一刻起,落远空彻底出局、真刚一脉顶上、惊鲵一脉赋闲,无论是进是退,海上升明月所有人都要各司其职、力求完美……

    而不管暂时也好,直到山东之战结束也罢,“惊鲵赋闲”就已意味着林陌在这一局的胜利,或许盟军得到了一些就注定要失去一些。

    战斗尚未结束,价值还没实现,被主公和上级委以重托、皆时刻牵挂在意的“惊鲵”,绝对不能教他们的这一仗白打,因此,属于洛轻衣的焦虑就只能暂且留藏心底:主公,我会保护自己,请你务必也是……

    “阵法再怎么天翻地覆,迷宫都不变存在于山体”??公理总是被推翻,有地图都不管用!林阡的遭遇完美诠释了:一步踏空,天上地下。

    迷宫意外关合、林阡离门最近,这也意味着,来打剑灵的金宋高手们一个别想跑,他们真就被林阡迟来的蛮横之刀活埋、陪葬。天光的再次隔绝、路径的意外迷失,使原本兴奋凯旋的他们乐极生悲,使本就精疲力尽的他们雪上加霜。

    陡然又伸手不见五指,气候比来时更恶劣,群雄还在努力寻找失散的彼此,大部分都对林阡遥不可及。唯有战狼,因为迫切关注的缘故,和林阡的距离是最近的。那一刻他有个直觉,方圆几里,跨越数年,他都会和林阡独处在这片黑暗……

    心一横,又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虽说驸马因为林阡的舍己救人没能完成肃清洛轻衣的初心,可现在恰恰达到了我段炼想杀林阡一了百了的愿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林阡本就强弩之末,适才又出情急一刀,很容易被我杀至入魔。

    林阡啊林阡,这次,我再也不会错失良机了,战狼打定主意立即宣战:“林匪,接招吧!”

    火尽风寒,外界的声音和画面再也传不进来,希望“真刚”“惊鲵”“落远空”各自安好……林阡叹了口气,到这幽暗昏惑之地,手中能完全相信得果然只有自己的兵器,因为只有它们、打起来了、才能照明——“刚好,有点儿冷。”

    言下之意,别打太短!

第1812章 宿敌挚友,抵剑一笑

    战狼对于“剿杀林匪”不再动摇,是因林阡“灭世之魔”已经坐实——刚刚那刀林阡砍得过分暴戾,导致原已凯旋的金宋群雄,全被困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狱。

    这种感觉是什么?辛苦攀山几万里,一个雪崩掉到底!

    除了恨意,只留庆幸。天赐良机,徐辕薛焕柳闻因都不在,他们仨的存在或辅助,极有可能促使林阡再升级,再升级还有天理?此外,封寒忙着集结兵将也过不来……老实说比起那三个、战狼更不愿看见封寒,这一战他都快成林阡的无脑拥趸了,只顾着夸赞林阡干得漂亮,完全不知道林阡那刀是正对着林陌去的,他封寒信誓旦旦要效忠的林陌!

    稍顷回神,不禁一愣:斜路铮纵声近,何以刀兵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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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狼的直觉竟出了错,原来不是独处吗,他才刚露出真面目要同林阡厮拼,便听得几石之隔,有人高呼“主公”求救,原是百里飘云……和江星衍?!

    林阡也心念一动,一开始,战报里有个江星衍,直接提示了林阡那是飘云死穴,也间接令林阡得出这样的假设:江星衍的顶头上级小曹王后知后觉不肯罢休、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夔王府再度联合,命令丧心病狂的江星衍和天火岛联手、向昔日的战友百里飘云下毒手。

    然而“主公”声起,林阡才知自己又错:飘云虽然是被星衍诱入瓮中,但星衍本人却不知情,而且他还见不得飘云送命,生死攸关又选回了飘云的立场站!江星衍,你这小子,你谁弱帮谁是吗!你适合去“盛世”啊!

    林阡又好气又好笑的同时,忽然间灵光一现:星衍既不能随战狼入剑冢,又无法帮林陌去肃清,更游离在小曹王的身侧被欺骗利用,共同指向了,他在金营表面风光实则不受待见!这就解释了上上一战他为什么半夜出现在宋营之侧思归……

    顺带着,林阡把“这几战我方的情报网被林陌时紧时松地调控”也全连贯了:难怪这些细节我们都不知道,林陌啊林陌,反侦查本领一流,徒害得大局被干扰、星衍走错路……

    不过,天骄和君前不是去救飘云的吗?怎么他俩没在?对,没在,因为阵法被林阡砍变了,所以他俩刻舟求剑、南辕北辙了……想到这里,林阡脸上就青一阵红一阵。

    “主公,灵犀受了伤,末将……”单凭江星衍俨然不够分摊范殿臣的杀伤,能撑这么久还多亏了与飘云形影不离的灵犀。这对小夫妻俩虽然沦陷迷宫久矣,但前期飘云一直在对星衍劝归,中途才遭遇天火岛人的伏击,灵犀还靠着旧情来频繁打岔,故而这战团真正算起来也才拼了十回合左右……而且刚要出人命就发生了重大变故……什么变故?憨憨一刀!

    既然在曹王和林阡的屋檐下,对于不可思议的意外当然要低头——作为夔王府的谋主,仙卿也万万想不到林阡的情急一刀,竟会轰得整座曹王迷宫阵的道路都有所改易。百里飘云和洛轻衣这两个战局本来离得很远,无论如何都会教林阡捉襟见肘,然则现实是它们居然随着时空的扭曲被拉到了一起——同一时间送到了林阡的眼皮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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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门突变,道路刷新,这迷宫,眼看着就是被林阡从基态给打到了激发态!

    此种情况本该是所有人暂且放下私仇齐心协力找路出去方有生路,然而可恨的是曹王府夔王府却有寥寥几个拎不清的妄人,到这份上仍对宋军缠杀得不可开交——战狼和范殿臣配一脸,他俩针对着林阡和飘云一直就没停手……

    而就在江星衍映入林阡眼帘的第一刻,“真刚”的急报之三“杨妙真失踪”也跳进林阡脑海,一同提醒林阡“要密切关注鞍哥的心情”——红袄寨不是弱者,但一直是变数。尽管按以往的经验来看,鞍哥触不到金宋强弱的平衡,但前有李全后有十三翼叛徒,林阡也不想再有杨宋贤杨若熙那样的无谓牺牲。

    此情此境,虽洛轻衣和落远空应该脱险,但红袄寨和盟军还远远没有,这里的高手全都得尽早出去才行!所幸,找路只要靠脑子就好,他林阡最是可有可无;不打扰智者们合作的唯一方法,就是把不听话的莽夫全都抓到自己身边来收拾……这里最聪明的是谁,完颜瞻?纥石烈桓端?不对,是百里飘云啊……

    一刹打定主意,林阡想到就做:“范殿臣,来打我!一个战狼怎么够!”两个战团直线距离最短时,林阡毫不犹豫扬刀将范殿臣也夺卷过来——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必须和战狼并肩打林阡!电光火石间飘云星衍等人则一并被推开在林阡饮恨刀造就的飓风之外。

    “林匪,别后悔,我是要你命的。”范殿臣当然无比愿意,哪个武者不想战林阡?加之有耻要雪,有仇要报,是以一站定就不回头,刀枪进击,风疾雷暴;战狼则被林阡一激而怒,湛卢剑劈刺得愈发紧凑,气贯长虹引天风浩荡,难得的是他表情和语气仍是冷到极致:“灭世之魔,人人得而诛之。”

    可林阡他看到他俩杀气腾腾,回应的居然是“哈哈”轻蔑一笑?蠢笨一笑?俘获一笑……教范殿臣一愕,战狼心被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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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飘云星衍奋力爬起来追,谁想这三人战局一扑即飞;不刻,其余的金宋高手也闻讯陆续靠近,看到林阡战狼范殿臣打成一团却同样无法插手这雷辊电霍。

    “再次合作,找路出去。”这话是林阡不经大脑说出来的祈使句,不再是进入剑冢之前的刻意玩笑,而是……当主公当久了,出口即发号施令,加之他此行也是领袖,自然而然竟不分国别。

    一息之间,林阡就带着段、范两个劲敌腾挪辗转去了不知何处,又或者,是曹王的迷宫阵裹挟着三大高手骤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家先找特征,会和旧地图有相通……”为了避免尴尬,纥石烈桓端当仁不让再做起金宋桥梁。

    徐辕虽来得晚,却当先上前响应和拼凑地图:“暂时和剑冢外没有声音和光的交集,但外面的军师也一定会想尽方法破阵。”安抚和整合众人的同时,他没忘记还原他们对战场泾渭分明的印象,从而最大程度地降低他们有关合作的罪恶感。

    飘云确定灵犀无碍后,负起她来,却因为自身有伤、差点没背得动,好在星衍就在旁边,将他俩一并扶住,缓得一缓,四目相对,虽光线昏暗两人却都眼神清亮。星衍本来身体是倾斜向宋的,可是暗中却忐忑不安、不知有没有得到林阡认可、终究还有“这次又害了飘云”的阴影、所以踟蹰着到底要不要往现在的上级移剌蒲阿的方向靠回去?

    “一起吧。”飘云一笑,按了按星衍的肩,一语双关,挡在星衍前面先去对移近的移剌蒲阿伸手,

    “好,先喝口酒热热血,你比较擅长破阵,正好帮我合达将军。”“求之不得。”蒲阿和飘云的对话和动作直接消除了星衍的顾虑。这阵法里只有情谊如酒、没什么尔虞我诈,教星衍心里一暖,其它暂且不想,飘云蒲阿都很好,我做谁小弟都心甘。

    见他几人握手和解,其余高手纷纷醒悟,给予支撑后同时站稳在这摇晃不稳的地面。他们陆续意识到林阡那句话本意是怕他们效尤、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捉对厮杀。危如累卵的此时此刻,当然不能不分轻重、而是应先一起突破——

    虽然金军没有海上升明月报信,可范殿臣的存在给了他们示警:外面只剩驸马和小曹王了,曹王府不能再被夔王府钻空胡作妄为,最理想状态还是渔翁得利,最差状态却是搬石砸脚、害宋军对金军师出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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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渔翁得利?说老实话,夔王府也很虚。此番为了坑害红袄寨,天火岛十有七八都被安排在阵法边上,被林阡这么一搅和,阵法边上本来没和外界隔绝的地带也瞬间隔绝了……

    夔王府高手们谁都没做好准备,现在就有不少躲在角落眼巴巴看着曹王府和宋军握手,包括那个偷刀贼小胖子,还有几个素来疼惜灵犀得老人家。眼下他们只能色厉内荏,绝不能流露出这个“十有七八”的比例,如此才能看着曹王府急、急才能带他们找路走。

    原想埋伏别人的,确实也引君入瓮了,轰一声响却连自己也被炸得掉进坑……真想问阵外的仙卿和夔王一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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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章节名出自古风歌曲《不夜侯》,这星期比较忙,更新会大幅减低,虽然我不太乐意,但还是没办法啊~大家见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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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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