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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25章 佛祖非佛,死士怕死(2)

    “爹爹和娘亲,都是范殿臣那恶贼害死!灭族之恨,不共戴天!”灵犀伏尸痛哭,再起身时双目通红。她在飘云的帮助下勉强背起完颜江河,怒不可遏的样子与平素懵懂判若两人,一夜长大,全因有了担负,“我是西辽公主,要报仇的,都随我走!”

    小胖子等人也是侥幸留存的西辽后裔,被她这话震惊在地,迟迟不能反应回神。

    一时间夔王府从兵到将毫无抵抗,飘云仅凭一把大刀护佑,灵犀都不用出手就来去自如。非但如此,她因这公主身份还自动获得追随者。剑冢内杨妙真对柳闻因所述“夔王府原就因金帝清算而分崩,后又被灵犀的身世反噬、雪上加霜”指的便是这件事。

    “混账!你一个人走就是!休要再撬其他人!”由于范殿臣还未出阵,薛清越必须担负全岛人的生死存亡——天火岛承受不起更多人的叛变了!何况他也不想看到灵犀在范殿臣那里罪加一等、以至于范殿臣对她忍无可忍。

    当是时,薛清越虽然武功足以碾压眼前所有人,但剑握手中竟成摆设的终极原因是——他忖度着多事之秋夔王府千万别招惹百里飘云,那小子既然敢来、身后便必有实力雄厚的宋盟支持!眼下放灵犀走是唯一选择,然而放其他人却万万不能……那么,有什么办法能拦住他们而不教百里飘云有理由死缠烂打从而引发大乱?

    薛清越心念一动,当即用现成的套路去拴小胖子:“都想清楚了?!生死符早已变种,汝等在入阵前就服过!”言下之意,想活命就别跟她跑!

    生死符在邵鸿渊的卖力发挥下确实早已成功变异,而胡弄玉和茵子虽然有所准备,但在十月廿七晚间,对于解药的研制尚且追赶不上。否则,茵子和杨妙真也不用一直躲着了。

    “此话当真?!”“生死符变种?”这些假死士本已准备弃暗投明、跟风扎堆去抗金联盟,忽然间如遭电击、一个接一个止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胆颤于完颜江河的七窍流血,“该不会就是江河服食的这种……”

    “变种就变种,我们不怕死!”然而只有寥寥几个人的声音反复回响。

    其他的死士都发自内心地怕死,以小胖子为代表,唯唯诺诺做出决定:“我,我们要活命……”

    活着的人,命最要紧,似乎也无可厚非?就像完颜江河,到死都不敢恨夔王,并不只是愚忠,更因亲弟弟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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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可惜极了。”飘云带灵犀回到盟军,对陈旭如是说。

    薛清越没追杀飘云实在明智,飘云当然不是去串门的,也不是犯浑地冲冠一怒为红颜,他是陈旭故意放出的诱饵、上策是引发激战并伏击薛清越!

    清早金帝就已对夔王动刀,午后杨鞍将李全释放,傍晚飘云等人千回百转出阵。陈旭一见到飘云和灵犀,同夫妇俩商量的第一件事就是铤而走险。意外看到江星衍和飘云一起,陈旭对两个少年说:至于星衍,且交给我。星衍当然愿意,陈旭是他的人生导师,最有能力将他藏妥和保护。

    “金帝秋后算账,天火岛很可能弃车保帅,则完颜江河首当其冲。”陈旭对飘云灵犀分析大局,飘云闻弦歌而知雅意,盟军不能干涉夔王府内政,但不妨碍从外部因势利导嘛。

    因此飘云此行其实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上策是给天火岛伤口撒盐、能擒杀个高层是一个、最好是薛清越一劳永逸;中策也能宣扬“完颜江河被过河拆桥”继而对天火岛人策反。而灵犀,顺便也可以去阻止她的江河叔叔自杀,一起离开,置身事外。那一厢,灵犀刚好头疼想对江河问个究竟,对陈旭的策谋二话不说说做就做。

    说到这策反天火岛的中策——午后杨鞍之所以释放李全,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天火岛的某个降卒改了当初指认李全串谋金军的口供,这大概率指向了生死符已经升级。陈旭只是想试它一试,看看能不能顶着毒药变异的压力去用形势来策反,可惜却摊上一群怂货……对这些怕死的死士而言,大势所趋永远敌不过性命要紧。事实证明,盟军若再研制不出解药,就维持不了天火岛在盟军和夔王府到底归顺谁的平衡了。

    陈旭把生死符铁定升级的推测告诉胡弄玉时,胡弄玉脸上震惊极少,反而有一丝不服输的笑:“他们不会得意太久。”陈旭一愣,摇扇观察了片刻,若有所思:怎么感觉她早有准备的样子?是哪个谋士比我还看得远,还躲在胡弄玉背后暗暗指点她对邵鸿渊截胡?呃,难道是失踪多时的杨妙真么?

    不管那么多了……现阶段,非但百里飘云空手而归,灵犀也只做到给江河收尸,只能说有心栽花花不开,陈旭的计谋难得一次竟沦落到下策;不过,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是,灵犀的离奇身世触动了天火岛的根基,不光杨妙真这么想,陈旭也预判:它们乱的日子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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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河叔叔是杀父仇人也是救命恩人,所以,我还是将他埋在此地,给他上坟。”寒风彻骨,灵犀在完颜江河坟前拜祭过后,回头再看一眼马耆山,眼神里全然憎恨,“而夔王府,我从头到尾都不欠,还有债要向他们讨回来。”

    飘云一怔,世事有因必有果,原来灵犀当初的叛出也不是个偶然——灵犀虽然幼年失忆,终究对灭门心有余悸,才产生了若干年后率先变节投敌的可能性……

    不过灵犀转身看他的时候,眼中的坚硬顷刻软化:“飘云。”

    “嗯?”他缓过神来,想着她应该是饿了,准备随时奉上干粮。

    “还好我还有你呢。”她微笑着,虽然泪光点点,脸上却洋溢着微小而确实的幸福。

    “我的灵犀,敢爱敢恨起来,也是这般地令我喜欢。”他大步上前时也心中暖和,再没什么比夫妻二人目标一致令他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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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个不眠之夜,片片雪花悄然坠落,山天一色尽凝深紫。

    宋营一隅,华子榆在华惊雷的陪同下来给杨若熙整理遗物,抚陈迹而追忆往事,不胜唏嘘。

    营外,落魄无军权的李全与路成擦肩而过,看似只打了个招呼,实则,一个正在为夔王府密谋生路,一个则因杨妙真的失踪而自乱阵脚。

    不远处,石中庸刚巧打开帘帐,望着半空中的群魔乱舞:“不知何故,对内奸的调查,总感觉有重重阻力……”作为短刀谷的铁面判官,过去他唯一一次判错的案子,是萧溪睿谢云逸两家的情感纠纷,那引发了包括塑影门陈氏三大家族的多年不睦。今次的案件虽然还没个眉目,却教他有和当年相似的感觉,是的,有相当大的势力正在巧妙地掩蔽凶手,恐怕也涉及几大家族盘根错节,“只盼我能在这一案中,耳聪目明,秉公执法。”

    “父亲,昔年在黔西的瀑布里,一度为了亲情而宁可敌对盟军。”孟流年出阵后一直在路政的身旁,对他述说丘处机、江星衍等人证供所指向的一切,“但我相信,父亲是明是非的,今时不同往日,承负万军之重——如果真是成儿,父亲不会回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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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中庸铁面无私、路政爱兵若子,取他二人平衡,判断才能准确;而这二人皆是忠肝义胆,一旦证据确凿,处理必定公正。”早在破阵前,徐辕就对林阡下定论,确信盟军那个内鬼并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算剑冢发生意外、林阡消失不见多日、徐辕只能遥控指挥……盟军仍以杨致诚为临时主帅,以远近的李君前、袁若、杜华为辅,与彭义斌、刘二祖、裴渊等寨众合力,所做所行除了搜救主公和稳定军心之外,就是在低调地帮杨鞍对偶尔骚扰的曹王府金军扫外围。这也是林阡认为,宋军绝不会给他留烂摊子的根因。

    然而廿八正午,却发生了连陈旭都没预算到的“石硅倒戈”事件。

    就算杨鞍被杨妙真的失踪冲昏头脑,行拂乱其所为,陈旭也不怕宋军在抗金战斗中吃亏。他和林阡从来都心有灵犀——但石硅如果倒戈,就不一定了。

    可石硅怎么就坚定地反起我主公来了,而且好像还同时在反杨二当家?谁鼓动的?

    这盘棋,还有什么鬼?陈旭摆了满满一盘黑白子,心情繁复地敲打着冥想着——

    细数山东红袄寨,真正是群雄并起,然而对林阡的态度和对金朝的立场不完全一致,人心一致也不代表人性就一致。

    从头到尾都坚定不移与盟军统一阵线的战士,刘二祖、彭义斌、郝定、张汝楫、时青、王琳;

    优柔寡断的老好人,杨鞍、王敏、刘全;

    一度犹豫不决的观望者,裴渊、夏全;

    立场反复的糊涂鬼,石硅、国安用;

    动摇不定的投机者,李思温、孙邦佐;

    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史泼立、展徽;

    贪婪妄为的野心家……李全?!

    兵戎相见,干戈遍野,陈旭手一颤,好个李全,以不动策万变。

    眼看着天火岛发生内乱,李全作为金军最有可能的战友,一旦获得自由,显然要出手挽狂澜——这颗仙卿安排好的棋子反而自己要做王、开始调动将分未分的夔王府全然为他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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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6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1)

    回溯整场山东之乱,夔王府一次次流失高手和再注入新人,不仅整体越来越少,而且强度和忠诚度日渐下降。

    李全的死忠亦如此。谁教他和夔王是毛皮关系。

    但李全和夔王一样,志向远大,坚韧不拔;更相似的是,隐忍不发,明哲保身。待人接物,他俩都生性凉薄却又伪装完美。

    不同之处在于,李全更有个人能力,所以比习惯性依赖旁人的夔王要处变不惊得多——纵使只剩我一人,我也要为自己战到最终。

    这样一个可怕的野心家,心窍玲珑的陈旭怎会没防过?然而千算万算,独独漏算他李全会迂回寄生于石硅!

    陈旭之所以想不到这一点,主要是忽略了狗在急于跳墙时宁可有所放弃——因为事发之后,不管盟军推不推得出石硅幕后就是李全,都一定会倒推廿七晚间谁接触过石硅,从而加快对十三翼内鬼的剔出。换而言之,李全为了杀出重围,不惜卖了那个内鬼!

    而陈旭从无损的角度出发去考虑李全,如何想得到李全一“石”众鸟的全盘计划?他还满心以为,李全刚被放出,动作幅度可控……大叹千虑一失。也罢,人怎么可能想通狗。

    当务之急,不是自责,而是见招拆招。陈旭站起身来,望着棋盘上的又一对皮毛关系:“石硅,李全……”他本来看的是两粒黑子,自言自语了片刻,又摇头否决,重新提起了一对黑白子:主公破阵前从未说过担心石硅;到莒县以后、甚至到山东来时,主公也从未有半次说石硅是变数!

    会是主公太傻了吗,会是主公一厢情愿吗,红袄寨个个都是忘情负义吗?石硅到底是恨主公,还是误会杨鞍趁乱夺权,所以才听信了李全的谗言被他利用?无论如何,陈旭都该赌它一赌……一刹,陈旭仿佛回到那个熟悉的风雪天,也是在山东、范遇伏罪后,主公对他讲:“陈旭,不仅要为我谋士,更要为我的弟兄。”“只要有林阡在一日,便不会纵容那些私欲”。

    就算身隔万里,心也近在咫尺。

    好,李全你卖内鬼是吗,那我陈旭就……卖主公!

    陈旭真是林阡的贴心羽毛扇,完全理解林阡的自黑计划——解决近忧的唯一方法,可不就是让现在身在阵外的杨鞍和石硅暂先团结起来?同仇敌忾!

    所以陈旭把刘二祖、郝定、裴渊、彭义斌都找来,来,有任务交给你们几位。

    “好!”多半都是愣头青,一脸的万死不辞,仿佛前路有刀山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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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他们是怎么劝的?

    对着陈旭阳奉阴违,冲到石硅面前之后,谁都说不出半句抹黑林阡的话!

    反而他们觉得“金军一而再再而三游说石硅,那我军也不甘示弱”“主公/盟王不在,我当说客”,全都想要骂醒石硅,叫他赶紧滚回林阡身边!

    裴渊一见石硅就愤懑:当年盟王去陇右,要了你就没带我,结果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彭义斌怒意冲天:什么石敢当,你哪里敢当!把局面搅浑,有脸说抗金!

    郝定豪气干云,把衣服都扒开了:老子这伤是敌人砍,你却借它来叛主公。

    刘二祖苦口婆心:石硅,我说过,十三翼会逐一回来。

    跟他们一起去的,还有陈旭身边的一个不起眼小随从,那人自打出阵以后就发誓不留痕迹,但因为宿敌李全发力乱山东的关系,那人愤愤不平、存心要李全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在众人和石硅冷场的时候,加了一把力,开口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猜疑主公、放弃主公。”

    感情真挚,眼神炽热,正是逆反过、又归降的十三翼之一,江星衍。无疑,既给石硅作出了示范,又承接了刘二祖的那句“逐一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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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都给他林阡当说客来了,呵呵。”石硅冷笑。

    结果,红袄寨寨众和杨妙真推测的一样,弄巧成拙,干了一场等于没干……

    从八月金军濒危开始,仙卿就一直在动石硅,日积月累,哪能没有效果,终究给李全铺了路。“短短一天,你们不能指望石硅一下就想通!”陈旭没想到自己的绝妙计策居然未被贯彻,本来在等他们和石硅一起出来,结果只看见他们被石硅轰了出来……

    “军师啊。违心的话,说不出来啊……”彭义斌摸着良心说。

    “不抹黑主公也罢,你们就算哭求石硅回归、被二当家猜忌主公是个假好人,也好啊!”陈旭苦着脸。

    “不行。万一盟王长久不能出阵,岂非给他盖棺定论……”裴渊说。

    “呸!哪来的乌鸦嘴!”众人回神,差点暴打裴渊。

    “现在想来……是啊,上策,是暂教胜南吃亏,促成石硅和鞍哥握手;中策,劝石硅先让步,仅鞍哥可能会对胜南产生不满;下策,才是这个,苦劝石硅而石硅却不回,既得罪石硅也疏远鞍哥。”刘二祖率先想通,“都怨我们,因小失大了。”

    “哎,你们这群……”陈旭委实忍不了自己屡遭下策打击,可想着自己好像也不配骂人家……

    “我们这群驴!”郝定给了自己脑袋一拳。

    陈旭笑不出来。江星衍也很郁闷,本来他还想:哪天连我这拖后腿的都不掉链子了,那盟军就百战百胜了……哎,又好心办砸事了!

    “算了,配合杨妙真,先救到主公再说吧。”这般情况,陈旭只能坐等天时,我就算是个诸葛亮,也得等臭皮匠凑足一盘棋啊!

    谨慎起见,陈旭当然是把配合杨妙真那五个字放在心里说的,在场的十三翼里有内鬼的下线——

    到廿八的傍晚,内鬼是谁,石中庸早于段亦心就有了眉目,而且他不像段亦心只汇报林阡,他和陈旭之间是面对面互通有无的:“军师,内鬼有个集团,核心应是路成。”

    路成因为父荫,有人给他跑腿,有人为他自尽,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替他掩盖罪行,这一切,对那些人有过恩泽的路政,又知道多少?涉及几大家族,恐怕只有主公能动得了。

    一记响雷震在陈旭心头,廿九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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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意外的话,今日杨鞍将会被李全诓骗利用,趁金军苟延残喘掀不起浪的关头,先对林阡不在的盟军揭开群狼扑虎的序幕。

    杨鞍的心理活动可想而知:金军即将倾覆,石硅莫名发难,挡住红袄寨的大胜,是忠是奸?节骨眼上盟军还去劝石硅归顺,何意?金宋都要互融了,反倒孤立我杨鞍?!

    这样一来,本就心念不稳、不解杨鞍心理的糊涂鬼石硅,第一矛盾也会被煽动为林阡,从而“相继”前来,隔岸观火都已经是最克制的情况。

    红袄寨寨众,除了有良心的那几位,大部分都有从众心理。煽风点火、兴师问罪,翅膀硬了他们绝对做得出。

    若然如此,盟军委实还要做好被金军得利的预防。

    争取让主公回来的时候,不是烂摊子吧。陈旭想。

    表面看来,柳闻因、段亦心、杨妙真说的三种可能性,陈旭和徐辕想得差不多:应该还是折中的情况最大。虽然林阡坚持站柳闻因,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先按群狼扑虎打。”徐辕在归途上,借助海上升明月,代林阡对陈旭发号施令。原先为了安全起见,“真刚”只在李君前的示意下,对徐辕所在的阵法给以情报,甚少直接对徐辕和陈旭牵线。直到内鬼明确,交流轻松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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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狼扑虎,徐辕和林阡还是迟到了。

    “短期内还是应该把杨鞍和林阡看作不可拆分的一体,慢慢从其他人那里铺垫,宜先混淆视听、制造假象,尔后,再伺机把李全放出杨鞍的心锁。”“生死符必须更新换代。”——若干天前,仙卿就布好了这场“群狼扑虎”的局,一朝猝不及防,李全反客为主。

    因此,前期杨妙真、胡弄玉为了坑害敌人所作的一切准备,看来输出对象都要从仙卿换成李全。

    “这两个年轻男女,倒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亲临乱局,虽戈戟横陈,陈旭亦从容不迫,他心里最赞叹的是后生可畏,杨妙真和李全,一个有前瞻,一个有后劲。

    哎,谁想到,林阡林陌斗智斗勇了三局不分胜负,第四局竟将是她杨妙真先对李全斗上一局?

第1826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2)

    杨鞍又双叒叕被李全蒙骗,受挫于石硅,敷衍过金军,竟先来向宋盟问罪……若非陈旭预警,杨致诚等人一定摸不着头脑。

    “传言林阡被那群誓死追随他的金军高手一人一口叫主公?!”杨鞍质疑林阡是否打着金宋共融的幌子出卖红袄寨,自要以此为重急、亲身前来问究竟;闻讯,石硅也以非杨鞍战友更非林阡拥趸的立场紧随而至,把战场事降为微末、全都交给了手下处置。

    关于这件事,曹王府自不可能恶意泄露、自掘坟墓,不过,必有一两个将士事后恼恨、自言自语说漏了嘴传到墙根。原还是戏谑玩笑话,被有心人一宣扬,那可不就成林阡原罪了?

    就算曹王府和盟军都矢口否认这句话的存在,林阡二话不说去帮金军破阵也是个不争的事实……杨鞍等人死咬着这些不放,盟军众将听罢显然也气愤:主公去破阵不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当时你们不都权衡了也支持他?难不成你们都是选择性记忆?二话不说?哪次红袄寨有难主公不是二话不说不远千里来救!

    可你们主公在哪儿?林阡一直不回,争如死无对证。虽然午后陈旭知道林阡已在归途,可是这几天为了退敌、宋军无数遍狼来了,现在就算说出来,又有几人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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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讧发生不久,薛清越便带一大群天火岛高手混入人群。

    三日前由于林阡失踪,有天火岛降卒改口供助李全出狱,不仅如此,那人及其手下还因为水滴石穿获得杨鞍信赖而做了薛清越的内应。此番薛清越来攻,正是要与他们会合,并将升级后的生死符趁乱种给在场的每一位亲友,旨在“加快降卒倒戈,加强石杨之乱”。

    待到宋军发现,已然四起干戈。红袄寨兵荒马乱,被暗箭分割成一块块。纵然如此,各种派系还在乱七八糟、不依不饶。

    反观夔王府再龌龊都清楚知道何谓目标,这便是:糊涂的正义,比明快的邪恶更可怕。

    “独孤夫人,怎么样了?”陈旭从谷雨口中得知,好几个她看过的伤患都新得生死符,他心知暗箭难躲,赶紧来找救星。

    “就差一步……”胡弄玉脸上却不再有自信笑意。

    想的永远比做的容易——躲在胡弄玉羽翼下的茵子,确实已经赶上了邵鸿渊的速度,但因为杨妙真很快恢复健康、先前所取毒血也消耗殆尽的关系,他们风清门赶制出来的这批“解药”还未投入过活体试验。也就是说,有没有效果,要多少分量,非得先找几个中毒之人试药不可,若是在尚未十拿九稳的情况下投入大规模使用,操之过急必适得其反……

    怎就输给了这时间差!

    “……”陈旭骤然语塞,事发突然,他也一慌,赶紧上前帮快要脱力的谷雨从后抱住一个想要挣逃的天火岛降卒、吃力大呼:“几人可愿试药?!”

    寂然,赢回全场嫌弃。

    “想清楚了?宋军根本没解药,他们保不了你们命!”薛清越举起双剑,示意更多降卒往自己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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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清楚了?是要回去岛上生不如死?!”幽暗昏惑的山林里,忽见小胖子在乱流中振臂。

    小胖子承接着薛清越发话,致使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帮薛清越劝降,然而过片刻后听到的人再一仔细琢磨,齐齐蹙眉,惊讶,回“去”岛上?生不如死?

    是了,宋军没解药,可薛清越是要给你们解药吗,他是想继续用毒摆布你们啊!

    “小瑞,这是……何意?!”薛清越远望小胖子,难以置信,无奈他们夔王府也一样被人群分割,一时间难以疏导。

    “小瑞他们……”灵犀和飘云对视一眼,喜出望外,原是那晚的劝诫终于渗透?

    虚空中他们夔王府的人心原是被生死符串联,一旦化为乌有,距离便是鸿沟。

    “宋军才有转机。”“愿给独孤夫人试药!”谁料得危难关头这批西辽人竟纷纷造反,反方向涌到还在傻眼的盟军前、及时贡献出自己来给胡弄玉试药?!这一出水到渠成的临阵倒戈,直接加速了天火岛的覆亡序曲……

    发生了什么?不错,那晚这群死士对飘云和灵犀说“我们想活”,确实是因为他们怕死。但所谓的怕死,是怕死得没价值——“该不会就是江河服食的这种……”且不说灭族之仇,就算真的只是你夔王府养的一条狗,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就让我们像完颜江河那样随随便便七窍流血?!

    如果说起先还在心里激烈斗争和反复拉扯,那他们今次被派到人群里来随意传毒,便是彻底看穿了夔王的草菅人命。原还都敢怒不敢言,但一个怒就个个敢言。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当然了,敢说敢做的终极底气也是因为听胡弄玉说就快有药,那正好迎合了“我们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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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远远听小胖子等人宣扬西辽往事,薛清越不由得毛骨悚然,他只盼岛上的土著们迟些知情,否则第二类死士会和第三类抢着逆反,则天火岛必将天下大乱……

    天火岛是他的理想,他的家园,他的世外桃源。虽然,佛光万丈是假的,勠力同心是假的,怡然自乐是假的……薛清越忽然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竟和李全和仙卿分析的那个石硅一样,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都动动脑子,宋军只片刻就能配解药?”风起云涌间,夔王府唯邵鸿渊岿然不动,自信至极。

    他想着,生死符的升级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片刻前的事,虽然薛清越廿七晚上对西辽人恐吓时说漏嘴被百里飘云听去,但也才过去一天功夫,这么短时间,当胡弄玉是神?

    “对了,片刻就能有。”论急智,胡弄玉在盟军也是数一数二的,面对邵鸿渊的方向,她满脸都是……镇定自若的“我是神。”

    邵鸿渊心中一凛,陡然就色厉内荏:“休听这疯女人胡言乱语,要命的赶紧回夔王府!”他在毒坛久矣,难道没听说过无影派的名号?长江后浪推前浪,胡弄玉未必没这本事啊……

    霎时,他满心都是对薛清越的责怨,都怪薛清越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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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耆山上,虽还有不明真相的死士往邵鸿渊那里挤,但渐渐却有更多天火岛人朝宋军奔。也许其中也有滥竽充数和居心叵测者?但此刻只需稍作预判、日后再细细分辨不迟。

    日后细细分辨的是盟军,“此刻稍作预判”,有的是人主动代劳,譬如红袄寨——陈旭微笑着捡起地上羽扇,毫不间断地往杨鞍和石硅规劝:“我军一内讧,夔王府就到,衔接如此完美,还需问孰是孰非?诸位,此刻盟军大部分兵力都还在外围抵着曹王府啊。”

    红袄寨寨众骤然惊醒,有志之士都涨红了脸:怎就忘了敌人还欠收拾。然而不乏有人不肯醒,展徽事事都怕杨鞍吃亏,身为谋士,怒怼陈旭:“就不能是你们引来的?全在往你们‘归顺’啊!就算不是,退一步讲,你们为什么拦不住夔王府,倒是有能力拦住曹王府?曹王府夔王府孰强孰弱?没鬼才怪。”

    “这……”陈旭脑子虽灵,口才也就那样。本来以为一句话就能陈述利害,谁想到莫须有的罪名还是有人能张口就来?好不容易想通原委,正待说曹王府现在是比夔王府弱啊毕竟刚破过阵嘛,可又怕破阵二字触痛杨鞍,一时语塞。

    那一厢薛清越总算定心凝神,为了制止天火岛大乱他不惜下血本,直接给众人示出邵鸿渊所配制的解药:“谁先回归,既往不咎!休要听宋匪,我手中才是真正解药!”

    喧宾夺主,原想种符咒给宋军的“群狼扑虎”推波助澜,谁知搞成了对自己人的大型卖药和反垄断现场。这其实已算天火岛的失败。

    “分岛主,我先……我先!”最早给李全改口供保释的那位,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求药,“分岛主,我对杨鞍说了,当初我是对林阡投其所好,才诬陷李全的!居功至伟,理当先服……”

    无比信赖此人的杨鞍、搬石砸脚的薛清越,眉峰全然锁在一起,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这种败类,说的话能信?尤其对于看重国别、在意立场的杨鞍而言!

    反倒是李全,遇到这坑货还处变不惊,好像整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叫什么。当初是怎么串谋林阡,诬陷李全的?”薛清越循循善诱,希望那人能在国别之外,增强一些有关善恶的可信度。虽然那可能性已经很小,但薛清越必须完成临出发前仙卿交代自己的任务。

    “分岛主,我姓陈……叫……”

    “你就叫陈反复吧!反复无常,陈无常也行。”有人在人群外哈哈大笑,话音刚落就到了闹剧最中心来。

    说时迟那时快,到处流卷的漩涡蓦地全部停滞不转,在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定在那人身上。

    不夸张地说,那人的出现,就像阳光掀开了万千层云翳。

    陈旭喜极,哎哟总算回来了,不用我再顶着了!

    李全的脸色微变,一直以来他在旁边装路人,只有这个人的到来才配让他发力。

第1827章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1)

    “盟王失踪这几日,和曹王府相处可融洽?”薛清越在暗处与李全是同一阵线,深知李全即将煽动杨鞍等人针对林阡以“金宋不分”问罪,果断配合。

    “怎不问问范殿臣和战狼相濡以沫得如何?”林阡脑子虽不灵光,口才却被练得极好。你诬陷我和曹王府暗通?我就直接拿你老大开涮。

    反正他心里范殿臣和战狼也是配一脸的,食物中毒一天一夜可以脑补出很多故事。

    “你,你血口……”在薛清越的心里,范殿臣掌控生杀、天威浩荡、不可逼视!可以说,薛清越到现在还心甘情愿为虎作伥,就是为了管辖内的天火岛人能够不被迁怒……可林阡的话里居然把范殿臣当成小蚂蚁!?

    “薛清越,放弃夔王府,我教飘云带兵一起杀回去。”林阡趁病要命,二话不说补刀,“你当岛主。”

    “不错!我西辽一族,凭何要为他完颜家肝脑涂地!天火岛和夔王府,又到底有哪门子关系!”灵犀紧承主公开口。

    陈反复求药的双手还在半空,“啊”一声又在心里盘算起来到底挑哪边站——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居然预判到了薛清越的思路!也许是站得太近、能听清薛清越的心念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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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作为天火岛的最高层,薛清越要辗转的心理活动太多,哪怕真的有动心,亦不可能当场拿主意。

    陈反复这种小人投奔倒是轻易,可惜他们倒戈来倒戈去,就算再回头指认李全,也不过就是削弱了夔王府而已;对杨鞍为首的红袄寨而言,口供的效应已大幅削减。

    但林阡却毫不介怀,他的目标就是先削弱金人,再解决内讧,最后才是给自己澄清。眼下他第一个目的也达到了。

    然后?要怎样才能快速解决内乱、把李全蓄的杀伤力直接闷成哑炮?当是时夔王府灰飞烟灭、太值得盟军以战养战了,林阡一瞧见石硅满脸都是“怎么回事,百里灵犀姓耶律?”目光便立即定在石硅的身上。

    金宋不分、三害、三被害。妙真曾说,石硅有这些心结。那林阡便对症下药、各个击破——收了他才能说服鞍哥,那个看似被李全紧抱大腿、其实已被李全攥紧命脉的鞍哥!

    其实从站位就可以看出,石硅应该不知道背后推手是李全,还以为怂恿他起义的是一群盟军内部仇恨金国、鄙视杨鞍的有志之士;而杨鞍却和李全是公开的主副手关系,因为先前的“冤狱”和目前的“限制军权”,杨鞍多多少少对李全还有些歉疚成分、相当好说话……

    换言之,李全这害群之马和杨鞍的关系更近,因此,先石硅、后杨鞍的顺序,对林阡而言是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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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耶律灵犀是西辽人,就像段亦心是大理人,莫非和楚风月都是江南人,至于凤箫吟……”林阡起先都已经准备好了回击“金宋不分”的措辞,这当儿却差点掉进自己挖的坑里——说着说着他忽然发现,所有人的身世都能解决,唯独吟儿的回避不开。

    “是山东人,泰安人。”随刻就有人对林阡的停顿无缝衔接。人群让开一条道的同时,杨鞍循声大喜、情不自禁就偏离了李全的控制范围,李全自己也心中一颤:“妙真……”不惜利用她、能够舍弃她,是一回事,迫切想要她、与自己成双,又是另一回事。

    “妙真。你没事!没事就好!”杨鞍抱住妹妹四下查看,看她毫发无伤,自是老泪纵横。

    “两年前的山东之战,是凤箫吟为我们守住泰安。那段时间她就知道自己亲生父母,却率领我们不止一次地与金军死战。”杨妙真反而没那么大的情绪波动,聪明的女子,完全知道自己是红袄寨下一个精神象征。

    见她这般神色自若,浑然不像失踪遇险的样子……李全恰好瞥到角落里的邵鸿渊,灵光一现,蓦地就意识到为什么天火岛会被胡弄玉截胡——廿六,邵鸿渊的生死符第一个对象是杨妙真,杨妙真却那么巧一中毒就失踪了!?杨妙真根本就是自行失踪、将计就计、以牙还牙的吧!

    所以这一局,她杨妙真,竟是林阡用来对付我的先锋?!一瞬间浑身燥热,体表温度直接攀升到顶,耻辱感从李全的每个毛孔里拼命往外冒往外钻,不仅甩不掉、还只能和着汗一起慢慢流……寒冬季节,汗和冰和污垢和血肉之躯沾成一块分不开,在这种严重的不自在里,纵使李全也脑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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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真,你倒是能感恩戴德,可十三翼未必都这么想啊。”眼见杨鞍李全都对妙真言听计从,展徽的底气弱了不少,缓得一缓,却还是死鸭子嘴硬,又老生常谈,“若是十三翼有人想不开,因为不服这金国公主而变节?”

    曾几何时,十三翼竟成贬义词,沦为交流情报必须回避的对象,被杨鞍和石硅视为金宋共融的副产物?是可忍孰不可忍!那内鬼,委实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林阡难掩愠怒之情,转身便示意石中庸:“廿七石硅还在抗金,廿八突然攻击鞍哥,刚巧便宜金军,情节过于蹊跷。石硅不会听金军支配,只可能是盟军内鬼传谣。那晚谁的行踪可疑?”

    传信之人是细节,石硅不一定记得住。但石中庸就不一样了,他是专门负责查内鬼那条线的。

    见林阡雷厉风行先抓内鬼,十三翼有人欢喜有人愁。大部分人心理却是繁复的,谁都想揪出那害群之马,可谁都怕被栽赃嫁祸所以人人自危。

    然则片刻后,却见石中庸面露难色、三缄其口:“是,是……”

    “早年的错误,石前辈应当不想再犯?”林阡希望石中庸克服心魔,“我在这里。但说无妨。”

    “当日行踪可疑的,有……XX、XX,还有路成……”石中庸虽然刻意把路成放最后说,但前面几个姓名都是路成的小跟班。所以路政听着听着,不祥预感越来越重,即使被女儿预警过,哪怕自己也早有预见,都还是胆战心惊、手足发凉。

    “冤枉!主公!我没有做!父亲!”路成大惊失色,当先跪倒在地,谁教他最树大招风?他也是其间最没防备的一个,一来他自认为有父荫,二来他看到杨妙真没事也很欢喜……“我,我之所以那晚去找石硅,是因为要找寻妙真……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石硅,我去之前,曾给他去信,问过妙真情况!”

    石硅见众人齐齐望来,虽然知道众人的最终目标就是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感到尴尬:“是。他确实是为了找寻杨妙真。信中所写,情深义重。”

    “所以,若熙她原是为情所困,才自尽的么。”杨致诚从来恪尽职守,只有到这一刻,才总算挣得一丝空隙来为女儿痛心。

第1827章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2)

    “牵强至极,难道你们就没私会石硅?前仆后继,唾沫星子怕是都快把石硅的军营淹了!你们怎就不行迹可疑了?!”如果说杨鞍是李全的枪,那展徽就是杨鞍的炮,“现在随口搬个人出来弃车保帅?我倒要问问,他路成仕途顺畅、背叛盟军的动机何在!”

    鸦雀无声,跟随路成一起跪伏在地的那几个下线戚戚发抖,当中不乏有良心者,似乎想要抬头说话,然而碍于曾受路政之恩,终又不敢出卖自家少主。

    沉寂中,路政痛下决心、肃然开口:“诸位不用看我面子。对着主公,知无不言。”

    “路大侠……”“主公!我等并非有心犯错!”“却只可惜,越犯越错!”终于有人难逃谴责,眼看就要说出路成动机。

    “胡说什么!父亲我没有!”路成大惊回身,只囫囵看了一眼,就为了自保而不惜胡言乱语,“这几个早就转投了杨致诚去了,想要冤枉我害死若熙,所以才这般卑鄙诬陷!”

    “你说什么!什么转投!”路政验证了内心不祥,这下子气得脸色铁青。

    “父亲怕是还不知道吧。主公麾下虎将,一个比一个想要自立。祝孟尝、海逐浪、郭子建,一直密谋在环庆、河东、陇右割据,杨致诚他,当然也想要在山东分一杯羹。”路成急于自保,不惜倒打一耙。

    居然临阵离间!说起来头头是道,可林阡差点听笑:“祝孟尝割据环庆,怕是他屁股痒了。”

    若无林阡在世,这天下确实可能群雄并起,但目前他正值壮年,祝、海、郭、杨身为部下就算冷血狡诈,也没那个豹子胆“一直密谋”,更何况他们全都是侠骨忠肠的好男儿。

    尤其杨致诚。当初林阡和杨鞍为了杨宋贤受伤而决裂,杨鞍麾下次次进犯杨致诚驻地,杨致诚都是“碍于主公、只能忍让”,令杨鞍都觉得“林阡再可憎、杨致诚都厚道”。而这几日林阡失踪,杨致诚除了防范金军,什么私事都没掺和。杨鞍又不是瞎子呆子,又怎相信路成的自立说辞。

    李全扼腕叹息:路成要是聪明点,直接说杨致诚受命于林阡,可能对搅乱形势还有点价值。可惜路成狗急跳墙,没急智。也可惜李全出于自保,事先没怎么和被他割弃的路成接触。因果报应,路成脱缰。

    这时候李全虽然还是装成路人,却是被林阡的雷霆一击打了个措手不及、被迫站回观众席已久再也追不上、于是就只能不吭声默默看戏的真路人甲……

    苦叹一声,他现在就像在钓鱼,除了等,只能等。成大事者,就算夺妻之恨也必须忍。只要自己留条命就行,反正我比林阡年轻,总会有时机!再不济,还有石硅,还有杨鞍,现阶段的他俩就算不靠我煽动、自行发酵也能延续这场群狼扑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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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信不信“割据”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个可能性又是一回事。论实力,祝、海、郭、杨确实都一方称雄。所以那一厢,路成还在喋喋不休:“对了,杨致信在陕西,也是坐地为王……”

    “真是开眼,连未婚妻子的父亲、叔父,你都能这般恶意抹黑?”华子榆闻讯而来,华惊雷始终在旁相护,“若熙的死,你路成逃得了干系?”

    “若熙自尽,我也很难过……”路成确实也难过,更不想在妙真面前太冷血,“然而,感情的事,不能自抑。”

    “放你娘的臭狗屁。”华惊雷啐了一口,陪妻子到林阡面前,出人意料地递呈一封书信。

    望见这意外之事,无论是被包围的薛清越、明哲保身的李全、满口狡辩的路成,心中都骤起波澜,尤其路成,脸上从惊疑,到恍然,到怖惧,一刻三变。

    “主公,这是我去给若熙整理遗物的时候,无意间在她被褥的夹层里发现的。”华子榆边说边掉泪,“是一封天火岛本来送给路成的飞鸽传书,那天晚上被若熙她看见了,她一定很矛盾,是吞下它,还是烧了它,正纠结着,路成便回来了。匆促间她把没吃完的信塞在了被子里,可恨那负心郎后来连她遗物都没碰过分毫!所以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封信是当晚仙卿除了“偷盗饮恨刀”、“江星衍靠近宋营,所有矛头指向百里飘云通敌”之外的第三和第四个指示,“制造灵犀毒发身亡的假象,向世人表明宋盟根本不会解生死符”“在杨致诚的后方煽风点火”……杨若熙和路成发生争执,路成只收到前两封。

    “不错,确有此事!”小胖子一边一跃而起向众人示意毒已解开、他可以活蹦乱跳,一边作证说,“那晚夔王和仙卿派我盗刀,还想对灵犀执行家法……仙卿说,宋盟大门对我敞开,内奸他已去信沟通。”

    证据成链。谁想,全场都是污点证人,林阡赚得盆钵满满——

    仙卿说得对,宋盟大门确实为你们敞开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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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信件,谁都可以伪造!谁知这些所谓证人,是否早已与你们暗通!”路成咬牙切齿,“回信你们又没!”

    “有。你给夔王府的回信,我们有!”石中庸开口,因为主公在、好友也支持,再加上看清路成嘴脸,嫉恶如仇的石中庸愈发理直气壮。

    石中庸的人证,是段亦心给他的。虽然段亦心对于路成的剔出晚于石中庸,但她却比石中庸准备得要充分;不过,由于她这主帅深入剑冢救林阡、注定也对群狼扑虎迟到的缘故,徐辕在归途上就已经遥控指挥、把段亦心手头的所有线索都提前交托给了石中庸。

    那个被石中庸藏妥、保护起来的人证,原是杨若熙自尽当晚、路成营帐外的看守之一。其实路成也蹊跷过,那晚他要等候夔王府的飞鸽传书,自己的营帐是绝对不允许外人走进的,怎么就有个看守居然挡不住杨若熙?

    难道真是因为杨若熙和路成即将成婚?不是,是那个看守躲不过良心拷打,不敢再沉溺于通敌,可又胆怯不敢指证少主,所以才从杨若熙身上迂回……谁想,竟害死了杨若熙,一时更加懊恼、忏悔,这些天他没少给路成拓写罪证,兜兜转转,和段亦心的“野火烧不尽”一拍即合。

    那些罪证,全是路成与仙卿之间的信件,路成半路出家,自是漏洞百出,

    然而……

    “呵呵,就这?”路成却不忐忑,他做内鬼的第一天起,就不用惯常的笔迹写信,“怎就说这笔迹是我的?谁能证明!谁能!谁能!”因为自信,所以嚣张,连问三声。

    “我能。”求仁得仁。

第1828章 燕赵多义士,齐鲁多豪杰

    群雄环视一周都没发现是谁说的这句“我能”,直到视线转了一圈回到原点,才发现说话的居然是……石硅!?

    路成惊得舌头打结,一刹回神面色惨白,是的,石硅是能证明路成笔迹的,因为……“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石硅,我去之前,曾给他去信,问过妙真情况!”这句话,是路成片刻前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说的!

    寻妙真,那是路成为了撇开“引导石硅误解盟军”的嫌疑,行动之初就找来傍身的借口,谁想,竟自作聪明、画蛇添足、在结局亲手揭开他“串谋夔王”的面皮!

    一片哗然,李全也同样惊愕,他本来想,只要能挑起石硅和杨鞍乱,就算把内鬼卖给宋盟也无关痛痒。可怎料,叠加在天火岛先内讧的基础上,十三翼内鬼的即将暴露,竟直接给石硅的止戈奠基!甚至石硅自己都成了指证内鬼的一环!

    这怎么行!理想和现实,前因和后果,背叛和归顺,解体和团结,完全颠倒了过来……

    难得一见!徐辕长吁一口气,憋了十二成力防这个地头蛇石硅,原来主公并不需要嘛。

    “短短一天,你们不能指望石硅一下想通!你们这群……”陈旭也回忆起自己对郝定等人骂出来的这句话,原来骂错了?我才是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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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硅心中左右拉扯,岂是“短短一天”。

    郝定彭义斌的规劝都是他回归的外因;内因,则是林阡对杨妙真没说完就咳忘了的“还有……”

    还有什么?

    “石敢当,前因难改,后果可易。”

    “现在不捣毁,将来害石硅。”

    “军师说的极是,夔王挖墙脚的本事一绝,不过,石硅,我对他有信心。”

    “那个坚毅过人、秉性纯良的石敢当,只需一段充裕的时间静下心,终究会对金宋的善恶辨别分明。我等着就是。”

    昨晚,轰走郝定等人之后,石硅望着漫天大雪,苦思了很久很久……萦绕心头的,渐渐不再有其它势力对他石硅的精心计算,只剩下林阡在面前和背后为他石硅的精心打算……

    郝定等人没有白干,他们给石硅拨云见月,令石硅开始怀疑,自己的添乱会否是误上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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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全场只有林阡一个波澜不惊、笑看风烟,毕竟形势尽在他股掌间。

    石硅从来不是变数,终有一天会想通回来——这就是种种线索都指向了战势会发生在段亦心和杨妙真之间、可林阡还是坚定地站柳闻因所述情况的根因。

    本来啊,石硅之所以离开林阡身边,就仅仅是因为自我厌弃“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那样一个值得跟随的人,我为何竟怀疑起他来?物有必至,事有固然,我与他之间的信任动摇,一定有缘由,或许在莫非,或许不在。我必须找出问题的症结,不解决绝对不能回来……”

    石硅向来都偏向于他、给他林阡互信机会!只不过好事多磨,直到今日,石硅终于眼见为实,内鬼并非因为“国别”变节,而是内鬼本身可恶!如此,金宋不分和三被害的心结都解,加上郝定亲口劝归、三被害的心结也提前告终,石硅彻底醒转,临阵做出决定,他想通了,找到答案了问题的症结在于“人心”,敌人和自己人可以相互转化!

    “这封信里的笔迹,汝等尽可拿去核对。”石硅恨不得立刻对林阡负荆请罪,但现在这场景还是更适合身为第三方诸侯,所以他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冰冷冷。

    纵然不曾表明心意,千言万语都是一个眼神的传达。

    “将路成拿下!”路政接过书信,脸色一变,立即喝令。

    “不,不,是他们串谋害我……”路成还想诬赖石硅一早就是林阡的人,可眼下石硅、杨鞍、林阡名义上还是平起平坐的三大势力……缓得一缓,路成束手就擒,被路政亲自扭送到杨致诚面前按跪“致诚,路政教子无方,对不住你……这畜生听凭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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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当家,您看……”这时,信传到展徽手里,他一看就直接交予杨鞍,杨鞍也顿时神色大变,陡然目中精光大作,似要直射进李全的骨缝。

    “怎……怎么?鞍哥?”眼见剧情愈发偏离既定轨道,李全早已下定决心置身事外,谁想那封信不只包含路成笔迹,竟还存在他李全的痕迹——

    李全先前的出奇制胜建立在敢于出卖路成的基础上,可万万没料到那是一把双刃剑——不给路成打掩护,就是给他自己留后患!怪只怪夔王府乃至金军羸弱,不少天火岛人都和路成情报方面是半道出家……

    “那个陈反复……是路成帮忙种符咒、逼迫改口供、帮你李全出狱?!”“二当家,小的不叫陈反复……”“滚!”杨鞍气急大喝,一脚将那陈反复踹翻,“李全,是也不是?!”深信不疑的战友竟把他当猴耍,这叫他怎么接受得了!

    “鞍哥三思!陈反复改供词,眼看确实是救了我,却极有可能是金军想给战局添一个干扰——是他们帮林阡迷惑鞍哥之用!就像现在这般、乱鞍哥的心……”李全不能再等了,火烧到自己了,只守不攻就是坐以待毙!正在回味这句狡辩的可行性,冥冥中金军先给他挡了一劫,原来,恰逢此时,马耆山已死几日的剑冢又出新祸。

    无需羽檄飞驰,无需哨骑来报,远远望去,漫天黑云携海潮,以参横斗转之势,越过山野,淹没林田,往他们所在的营寨倾轧过来。

    猝不及防的一场沧海横流,把此间的激烈漩涡直接压缩作泡沫。在造物主的不可抗力面前,人类原就是渺小得跟蝼蚁没什么区别!直到饮恨刀、冯虚刀、残情剑、寒星枪等武器接连离手、披荡往来、汇聚成大片清亮光网,反向迎上硬生生将那些黑色云翳的阵脚射定……飓风倏停,众人才纷纷反应回神,谁说我们是蝼蚁了?人定胜天!

    但林阡、徐辕、柳闻因等人实已强弩之末,此刻他们心头全是一个想法怎么这剑冢就没个完了!

    “你们继续。我先去看。”绝顶高手里,有且只有独孤清绝还有余力,而且他对剑冢不排斥,相反,临走前,满脸都是“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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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定愿战!”“义斌愿前往!”“裴渊也同去。”二线高手,跃跃欲试已久,争先恐后请缨。齐鲁之地盛产豪杰,谁也不喜欢私斗、内耗。他们这般踊跃,眼看着就要簇拥林阡重回剑冢。

    “不准去!”杨鞍脸色铁青,边阻止边回望林阡,动情的泪湿了眼眶,“胜南,不能再去救金军了!你还想失踪几日?还想这样的问罪再发生几次!?别再说解救苍生,不救会否灭世都是未知。我只知,你若不在,这天下必定大乱,要它何用!”

    “鞍哥,不是去救……只是请独孤先去打探,到底发生何事。”林阡听得也感动不已,他知道杨鞍对他的担心都是出于善意。蛋他想对杨鞍说,事不过三,此刻剑冢的突然崩坏,可能是因发生了其它变故,未必需要金宋再次合力破阵。

    偏有个邪恶的人抢先冷笑,而杨鞍正好站在他影子里“鞍哥,吸取教训,别再中林阡计了!他和曹王府用这怎么死也死不掉的阵法,把山东兄弟们的红袄寨都快掏空了。”

    “掏空……”杨鞍眉心全是优柔。

    以李全性格,哪可能束手就擒?掀不起浪,便退而求其次,紧抱杨鞍这最后一根浮木,死咬林阡,确保自由。

    看清楚这一点的石硅当然不会给李全自由,毫不犹豫以一个第三方主帅的身份对杨鞍建议“鞍哥,我算看清楚了,李全此人颠倒黑白、合纵连横本事逆天,昨日正是他利用路成将我骗到阵前阻碍您。我错了!鞍哥,吸取教训,无论如何,先把李全灭了再说!”

    “畜生,你说!是不是李全利用你!”闻言路政也怒喝,希望物证之外叠人证钉死李全,路成却仍然咬紧牙关。路成这般嘴硬,只因邵鸿渊示意,趁众人重心全在林阡,从他角度能立杀杨妙真。

    “鞍哥……求您明辨……勿听小人谗言……”李全紧张得耳朵失聪,真没想到才出一招就被石硅抽回脸上,林阡都无需出手应战的……狼狈至极,哪敢再攻?好像是该服输了,偌大一个山东棋盘,全体红袄寨都站在林阡那边,此情此境,李全除了听见自己的砰砰心跳,好像还能听到彭义斌郝定说“支持盟王”,听到石硅说“支持主公,加入战斗”,一个接一个络绎不绝……

    并不荡气回肠,只是献愁供恨,这些,都是我李全孜孜以求……

    “去战!哥哥,妙真支持师父,愿往阵法一探!”当是时,杨妙真揽住杨鞍手臂,意欲对杨鞍摇摆的心态一锤定音。

    局面一目了然,林阡压倒性胜利。当发现妙真口中连他的地位都没有、妙真眼里也只有对逐鹿林阡的天下的憧憬……李全心里的最后一束光都熄灭。

    哈哈哈哈,十三翼当真逐一回归了,江星衍、杨妙真、石硅给刘二祖的预言画上了完美句点。深受打击的李全只感到雪上加霜,不由得仰天长笑,长笑当哭世上怎就该有林阡,若没有他,我与妙真一个奇谋,一个险兵,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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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9章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视线中,整个世界都暗成星稀月薄,李全躯壳里的斗志也跟着一起渐渐消散,

    最后,只剩下一丝求生欲在其间往来振荡:就这般死了?哎,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慢着……这声“不甘心”,好像在同谁共鸣?

    李全伸长脖子等死了好一会,报应却迟迟不来,何故?睁眼,扭头,竟发现早该下结论的杨鞍居然到此刻还在犹豫!为什么?

    因为眼前这一幕幕“归心”,过犹不及,也伤害到他了?适才我说起“掏空”他曾动容、他还找了一堆借口阻拦红袄寨跟随林阡破阵,所以现在是他杨鞍在跟我共鸣?!

    一缕机锋划过李全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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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骨眼上,薛清越及其麾下想要趁机逃跑,是石硅流星锤当先轰砸,彭义斌不屈剑随后冲宕,郝定操大刀恣意砍劈。配合得那般无懈可击,好像从未离开过彼此,热血男儿素来是肝胆并立。

    “群狼扑虎”的闹剧终变成“百川入海”的精彩,红袄寨各位青年当家们的心声溢于言表——跟在林阡左右,杀敌那么痛快,战友兄弟无数,实现了自身价值,这际遇此生难求……尽管这些晚辈有不少还是杨鞍亲手发掘,可杨鞍知道,眼下他们全是在对林阡表忠;他们恨不得全都喊林阡作“主公”!

    疼爱林阡,是一回事。酸楚,自怜,是另一回事。

    善恶永远是一线,一念,一体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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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猜得没错!好机会!

    见状,既无情又有才的李全怎能不全力自救?赌一把,杨鞍人性里自私阴暗的一面,等着我李全来激醒——为什么杨鞍心态反复摇摆、迟迟不肯相信真相?因为他潜意识里偏向于我!他不想红袄寨就这么生生被林阡收走,所以才自始至终都希望有个我能被树立在林阡的对立面、屹立不倒。也正是这样的缘由存在,才使他万分接受不了我居然串谋金军而且还证据确凿……

    既然有这样一张厚实后盾,那我李全更要支撑住了,绝地反击,对林阡的既定之胜四两拨千斤!那不妨就从石硅开始,釜底抽薪,让对面所谓的证据都立不起!

    阻障千万,我道何孤?亦当不遗余力,后发而先至——“鞍哥,关于石硅,您不觉得可疑?”李全知道,出招必须趁早,再迟些连杨鞍都会被抽实权,名存实亡。

    “什么……”果不其然,杨鞍是一定会来追询的,因为他满心希望李全活!这一刻的杨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心态。

    “鞍哥,确定不堵这奸贼嘴?”石硅目光如炬。

    “害我就是你心虚!”李全已经来不及关注自己形象了,连滚带爬躲避石硅可能的攻杀,“石硅,你演过分了!你‘被内鬼煽动着给鞍哥添乱’还算合理,可是,‘在沂蒙就曾退出兴师问罪、说平生最恨众口铄金、万万做不到积毁销骨’的你,怎可能今日又大张旗鼓、亲自来参加众口一辞的问罪?!”

    这破绽确实细微,细微到陈旭都没关注到,而李全因为钻研石硅过甚,反而第一个琢磨到不对——是啊,希望石硅参与群狼扑虎,根本就是李全出谋时的一厢情愿!现在想通虽晚,倒也有别的用处……

    李全大笑,殊死一搏:“诸位,石硅他,只怕昨晚就已对林阡有归心了!轰出郝定、彭义斌等说客,不过就是他石硅的忍辱负重!他早就是林阡的人,和林阡合起来诬告我。”

    “当真?”郝定、彭义斌这些愣头青不知石硅实已回归,闻言全都又惊又喜,原来昨晚石硅就已回心转意?今天的群狼扑虎也是假意、卧底?!就算证供会被从头推翻,他们也喜于见到石硅不是第三方。

    “不是。”石硅坚决摇头,表面仍然没回,他说的却也是真话,“昨晚我虽然倾向于林阡无辜,可也只是倾向而已,反对林阡是真心,轰走你们是实意。今日,还是想来身临其境、临阵再作判断不迟——我也没众口铄金,也没兴师问罪,我只是来凑个热闹罢了。”我可没说,我退出过一次群狼扑虎,就一辈子都排斥再参加,这不也是你李全潜在的侥幸心理吗!

    “是吗!若真心实意反林阡,必会将与同盟的沟通信件全毁!何以你要保留路成给的信,等着在这里做物证?你石硅,恐怕是从头到尾就没反林阡,反倒是把想要与他为敌的路成默默记下了,以待坑害!”李全话音未落,展徽大吃一惊:“不是反林阡?那石硅他昨日横插一脚,阻止鞍哥剿灭金军到底是何用意!”“他不是反林阡,而只反鞍哥!他和林阡一样,势要金宋共融,宁肯伤害红袄。他们就是见不得红袄崛起。”李全当即厉声。

    “没有的事。”石硅面色微变,只因察言观色,意识到杨鞍介怀,“我再强调一遍,我向来都给林阡留一线,但一直没有归顺他;今天我是跟在鞍哥后面,想看看问罪的情况再做定夺……”

    “鞍哥,他说他向来给林阡留一线,适才还说过他昨晚就有了倾向——既然如此,为何问罪之初、不与你互相通气,哪怕给林阡说几句好话?因为他是在防你啊,他信不过你,他怕你对林阡无情无义!”李全又逮住个破绽。不错,石硅如果真对杨鞍没敌意,那么今早就该劝杨鞍说,鞍哥还是别发动群狼扑虎了。能对大局好,为什么不劝,还不是因为有芥蒂、不相信杨鞍?!

    “这说得倒也是了。我是怕鞍哥近墨者黑,误信你李全的谗言。我不是不信他,而是怕他不信我。”石硅因不占理,只能冷笑一声。

    “鞍哥,石硅借口您身边有我而造反,他还在阵前骂过您自私自利,他不想你趁虚获利称霸齐鲁!在他的心里,山东只能是林阡一个人的。”李全使出浑身解数造谣。最后一句明明和前面的毫无逻辑关系,但杨鞍全听进去了,痛心地望着林阡:“所以,你和石硅串通好了,栽赃李全……”前面的那么多证据,竟说不看就全不看了!

    “哎,鞍哥。事已至此,你还护着李全,我愈发肯定,我不与你通气,是正确的选择。”石硅苦叹一声,极力劝解,“我昨天被内鬼诓骗’起义‘,真是因为对林阡生隙,又觉得您在帮林阡,所以才错认您为敌。”

    “是么,其实那时候我们都在保护他、是生怕对方会害了他吧!”杨鞍脸色惨白。

    “鞍哥,不管您信不信,昨天我对他、对您都有敌意;后来我差点就被劝动、却迟迟没回来的原因,既有他,也有您;我今日想看的问罪情况,既在他、也在您。此刻我已信他,只想问您,在您的心里,盟军到底算什么?林阡他,到底又算什么?”石硅高声发问,希冀将杨鞍唤醒。

    “你想说的,又是什么。”杨鞍恶狠狠地问。

    “谁都知道鞍哥本质向善、虽有能力却无心谋权,但六月十九以后,您被非人折磨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才逃生,心底很可能会产生‘必须拼搏,否则浪费重活’的争功之念。”石硅索性吐露忧虑。

    “错了,石硅,是‘必须明辨,否则浪费重活。’”林阡赶紧帮杨鞍说话,谁想,却激得杨鞍更恨他林阡:“好个石硅,果然反我更甚,一心念着林阡。”“鞍哥……”林阡其实不太喜欢杨鞍直呼自己为林阡,也更想打断石硅有关权谋的猜忌。

    “难怪了,石硅刚刚那么爽快的认错,也是为了你!林阡!”杨鞍还在钻牛角尖。

    “是又怎样!浪费时间,白费力气,主公我忍不了了!”石硅那种沉静如水的性子,都忍不住不再跟杨鞍争执,直接转身就给了林阡一个跪地见礼,吓了包括林阡在内的所有人一跳,“爱怎么说怎么说吧!不管从前如何,今日我确实一心念着主公,往后也永不再变!寻遍了天下,还是主公赏的先登之酒最好喝,石某人想极了这一口!不能等!”他说得慷慨豪气,听得群雄热血沸腾。

    “石硅他……他承认了!”杨鞍脸上倏然无血。林阡知道石硅小不忍则乱大谋,但却没责怪他,有人真诚相待为何要责怪,高兴还来不及,其余都是小事!扶起他时,林阡顺手就把李全的哑穴给点了。没办法,只能这样因势利导……

    而在众人眼里,林阡离李全那么远,并不顺手,所以一时半刻谁都没发现李全怎么这么好的机会不开口追击。

第1830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林阡,你的救山东,终成了夺山东……和你欺越野、谢清发、吴曦,如出一辙!你,你好得很啊……”杨鞍哪有闲工夫关注李全,一颗心全系在林阡身上,情绪过于激动,差点没能站稳,杨妙真担忧地一把将他扶住:“哥哥,妙真可以作证,师父他并没有……”

    妙真比杨鞍怀疑林阡要早,可是归途上已然全打消——真要夺山东,何必等今日?两年前杨鞍别说没实权而且还有罪,是林阡不惜抹黑自己也要给他洗白,可是这一切,冲动之下的杨鞍全抛到了脑后!

    林阡听到这话才明白,就不该小觑李全这小人,他抵死挡在杨鞍的视角下,害得自己此行的三大目的——清理外敌、解决内讧、澄清自身,只差最后一步却完成不了!但这一步再难都必须立即跨,再迟些,盟军和红袄寨的嫌隙只会越拉越大……

    “我只想做鞍哥的兄弟。”虽然林阡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但还是硬着头皮非转守为攻不可,当下开口、自辩,“盟军和红袄寨长久合战、生死偕行,互为你我,并不冲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端的是剖出了一腔肺腑,“金军覆灭在即,我收之一二是大势所趋,与驾驭宋盟毫不抵触。前日剑冢破阵,合则合,分则分,也并不曾强求。”

    “新屿的死,完颜合达设局、移剌蒲阿收尸,你当真能与他们共融?!成大事者,果然不拘小节!”杨鞍惨笑,字字戳心,“段亦心和莫非,你也从来都在回护!妻子原是敌国,仇人全是战友,你的天下太大,恕我杨鞍、难以融入!”曾几何时,杨鞍也以为自己能慢慢接受林阡的构想,可此情此景大概是因为恨屋及乌,对金宋共融的憎恶一发而不可收,索性算起了旧账总账。

    “鞍哥,请相信我。他们四个不是仇人,而是十分关键的证人,可以帮我追查新屿之死——我比谁都想手刃那个幕后黑手。”林阡冷静求和的样子,与杨鞍的暴躁求分,无疑形成了鲜明对比。

    “唉,规劝杨鞍,主公成也拥趸、败也拥趸。”陈旭不动声色以羽扇拦住了正待开口的徐辕、柳闻因等人。为何十三翼逐一回归,杨鞍反而开始对林阡离心?陈旭比林阡更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由于李全激醒人性劣根,林阡越是无为而治,杨鞍越被为渊驱鱼。盟军最好的解决方法是任林阡就这样单枪匹马地继续与杨鞍周旋下去,一个都不要帮腔。

    “主公。独孤大侠要我等通传——金军发现阵法玄妙,正在撤离……”当是时,林阡和杨鞍尚未破冰,前线忽然传来急报。

    “什么!”群雄皆惊,猝不及防,“金军要逃?!”怎么可能!

    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金军插翅也难逃!所以杨鞍和石硅才会把他们降为微末。然而?阵法玄妙?又出了什么妖?!

    陈旭第一个明白了,阵法是超出三维的,金军虽被围死却确实有机会逃,只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的问题而已……

    宋谍苦于“惊鲵”蛰伏、不久前刚救出主公的“真刚”又正在为内讧的红袄寨防御外敌,故而未能及时发现:片刻前宋军眼见的天翻海覆风起云涌,竟是金军金蝉脱壳的预警——

    剑冢的变故果然与几日前的戾气作乱不同,表观是余震不断,内在是金军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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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曹王府……”沉寂多日的曹王府,原来是静待时机、厚积薄发,蓄积出这样的一场惊天剧变——

    自打林阡憨憨一刀把仙灵阵给轰出来,“卧病不起”的林陌就已发现:曹王阵法因为能量跃迁到激发态而出现了新通路,理论上可以帮金军从虚空中快速转移;而且不同于八月从莒城到马耆山,这一次是远程传送,意味着金军可以彻底逃脱林阡的虎掌!

    但这通路若隐若现,与现实并不是那么容易接轨,必需找到九个关键地点串联——打个比方,九把钥匙才能开一把锁。而林阡、战狼等人缺席这几日,曹王府竭尽所能也只寻到七把而已……

    就算驸马说得没错,即使奇迹真的发生,万人撤离也需要鱼贯而出的时间,那么从头到尾金军的行动都应当瞒过宋军——因此,曹王府这些天一直用“偶尔骚扰”“筹谋海上遁逃”来实而虚之。所有的示弱和凌乱都是幌子,甚至金帝都陪他们一起……

    骗过盟军,骗过红袄,才给了宋人内斗的沃土。只提供环境,不推动形势,任由恶化,是林陌的一贯手法!

    不过,强招必自损。上回从莒城直接转到马耆山后,金军就不得不毁弃了那条通路,有来无回。若是新通路开启、使用,过后曹王阵法将永远作废,再不在人间复存。简而言之,是钥匙,也是断龙石。

    可还能有什么办法?金军必须失地存人,否则弹指之间亡国!

    林陌当机立断,横竖要逃,何不逃得出其不意,扬眉吐气?那就挑十月廿九,趁着林阡后院起火逃,能害他后院之火永不熄灭,实打实的横插一脚、以逃代攻、以战养战!

    好个林陌,他不在此地,杀伤力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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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有夔王府……”

    求生欲,帮夔王和仙卿也像李全、林陌一样打出了漂亮的翻身仗。曹王府所缺的两把钥匙,正是他们不请自来帮林陌发现的。到这一瞬,水到渠成!

    虽然八月底夔王府就发现了,和曹王府合作也没用、索性不合作,但此番为了活命,不合作了这么久的两大王府,还是不小心合作了一次——

    说来还有些好笑,曹王府本来不打算和夔王通气,可两个月以来夔王府安插了不少人在墙根,今次无意间就起到了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的效果……

    所以这场浪费时间、白费力气的“群狼扑虎”,虽然李全的初衷是要救大金并为自己在红袄寨夺权,却被仙卿中途改变和利用成了金军逃跑的障眼法,倒也还是救了大金……眼看夔王府正在跑路,薛清越和邵鸿渊,本为先锋,竟成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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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别给他们去西线……”林阡闻讯也难得震惊,涉及自己大本营,生怕吟儿难应急,当然要去帮独孤一起拦阻。

    无论现在去挡来不来得及,拖住一个劲敌是一个!

    “滑天下之大稽!怎可能有这种事!”杨鞍却不相信这种可能性,坚决不让林阡离开,毕竟矛盾还没完。他印象中八月金军虽发生过虚空转移,但距离较近、迟半刻不算什么,而且这几个月金军屡遭绝境也没再用过阵法跑,突然来这么一出“远程转移”“非得赶紧去”,而且正好插在林阡百口莫辩的中途,杨鞍觉得匪夷所思,林阡的借口罢了!

    “主公!”“二当家……”雪上加霜的是,哨骑纷纷回传——

    金军到底有没有撤,尚且还是扑朔迷离的;但江星衍的叛宋投金,竟是眼见为实、铁板钉钉——是的,此刻江星衍在金军!不管阵法到底有没有新通路,他都确实在剑冢内陪着曹王府人一起苦寻。

    “什么……”顾此失彼的飘云和陈旭,这才发现星衍不在身边已经很久……

    为何会这样?!江星衍,你不是说要主公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不是说不会再乱跑了,你还帮石硅回归了不是吗!江星衍你这个说话不算话!飘云一边担心地暗骂星衍,一边顿生不祥预感……主公许诺,战功加身,这么好的机会都回不来?我们要永远失去他了……

    “江星衍竟是金军”的谣言,稳妥帮杨鞍缠住了林阡——金军可能逃跑只是盟军一面之词,林阡现在去帮那就是通敌,则杨鞍李全理直气壮乱山东;但林阡若存着侥幸心理不去,则金军真逃了那便可能川蜀板荡。捉襟见肘,空前绝后!

第1831章 目如明星,发上指冠(1)

    江星衍又一次沦陷在乱潮和舆论的中心,应是仙卿在寻获生机以后的后发先至、妙手生辉——李全和仙卿心有灵犀,当即意识到这是夔王府出于歉疚和回报,送给自己的一份厚礼……

    作为盟军的三害之一,就像李全哪里是细枝一样,江星衍又怎会是末节!?仙卿昨晚一听说江星衍也去规劝石硅,就觉得江星衍此人太可怕、稍一不留神就能坏事、务必第一个送出局,于是便略施小计把江星衍骗出了陈旭的控制范围,一击即中,使他与他敬爱的主公缘悭一面……

    可这一切,旁人哪里懂!关键时刻江星衍居然叛宋,就像林阡这座高楼起到最高层突然根基塌了一大块——试想,如果江星衍从头到尾都属于曹王府和林阡共用!?

    “林阡,什么手刃幕后黑手?你说的是你自己吧。”展徽冷笑,立刻构陷,“又骗鞍哥说非得赶紧去战!又想和曹王府串谋伏击鞍哥!”

    “你自己说得通么,非得赶紧去战的是主公自己,被伏击的人还会是留守的鞍哥不成?!”石硅明辨是非,自然怒不可遏。碍于说多了只会火上浇油,还是退到了徐辕柳闻因的后面沉默。

    “哥哥,林阡他若真害您,不会露江星衍这般大的破绽。”杨妙真是在场唯一能说进杨鞍心坎的盟军中人。小女子向来狡黠有心机,看懂了杨鞍心思,便故意不称林阡为师父。

    “万一他百密一疏?!”展徽咄咄逼人。

    “这个节骨眼上江星衍出现在金营,要么是不小心卷入,要么是像独孤大侠这样,情急之下想要救局却被旁人误认。”杨妙真循循善诱,抚平了杨鞍眉头,“说书里常讲,刘玄德大败,乱军纷纷说赵子龙投降曹操去了;可后来才知,他是为了救阿斗,当阳一骑破千军啊。”

    柳闻因不禁投以赞赏目光,妙真要是辩驳说“江星衍很可能是被金军骗过去干扰大局之用”,杨鞍反而不会立即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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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人皆知:江星衍十有七八是仙卿为救李全而坑害。这些年,江星衍和李全俨然活成了宿敌,一个咬着“李全必须死”,一个深谙“江星衍定要黑”。死对头当中的死对头……

    路人都知道了,展徽身为谋士又怎会看不出?然而,有些人就是这样,明知道自己理亏,偏偏却不肯认错,还想拼命证明自己对。

    “李兄弟,怎么好像说不出话来?”思索片刻,展徽转头发现李全神色怪异,连忙提醒杨鞍、林阡使坏了。

    “李全?在憋什么呢满脸通红?肠子坏了?”被发现了?林阡赶紧给李全解穴。呵,怎么可能有人发现?这翻云覆雨手,谁都追不上速度。所以林阡内心再焦虑,表面也无辜。

    “哎……独孤的‘八斗’,看来要分一半给主公。”徐辕也没看到那个林阡出手的电光火石,恍然主公的武功等级又提升却被自己小觑……然而徐辕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像主公这种世事尽在掌握的笃定之人,遇到几个有壮士断腕决心的恶贼,还不是一样要在尔虞我诈里百口莫辩?

    直觉告诉徐辕,剑冢通路十有七八是真,可就是这两三成的不确定性,竟使盟军只能被红袄寨拦住、眼睁睁望着金军逃生甚至去殃及西线。放生的原因竟还是杨鞍不肯放金军生路!杨鞍要是知道结果一定悔死。然而此刻杨鞍却是把东线悬在刀刃上威胁林阡,你要是再去帮金军破阵,山东军立马在你眼前崩!

    阵法是真是幻?西东孰轻孰重?一时竟也无从选择。徐辕只能在心中默念,杨妙真赶紧再加把劲,与李全在接下来的对质中胜出,金军数万人撤离需要时间,盟军尽快说服红袄寨还能挣得一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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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李全却出乎意料地剑走偏锋,终于能说话的时候,他不跟杨妙真去对质真相,反而对杨妙真人身攻击:“妙真,你别说话,你也可疑极了!你今次失踪明明是自行藏匿,就算遇到危险,为何求助林阡,连鞍哥都不告诉!害得鞍哥关心则乱!”

    李全和杨妙真一样,摸透了杨鞍心态,看似岔开话题,却是实打实的切中肯綮。

    “李全,你怎知我失踪是自行藏匿,使我遇到危险的生死符,该不会是你授意天火岛下的?”高手之间的过招,一回合就能识破对方破绽——杨妙真当然避而不答,而是选择直接反击李全,她知道杨鞍同样在意她的人身安全。

    “不回答,你是默认了?我是猜出来的。”李全冷笑,早有准备,“你失踪时,我还未出狱。”

    “不是有内鬼穿针引线?身在何处都能规募大势。李全,我一失踪你就出狱,是默认和仙卿心念相通?”杨妙真也防御十足,把李全说得脸色微变时,乘胜追击,直取杨鞍,“凡因私欲残害兄弟、违背红袄寨道义者,不留余地,按罪当诛,哥哥,您告诉过我的。”

    “妙真,你还未回答他。”缓得一缓,杨鞍却令所有人都诧异地……还是站李全?!

    也就是说,在杨鞍的心里,红袄寨到底服从谁,远比妙真的生死、红袄寨的存亡,更重?!妙真也难以置信,一时语塞。

    “妙真对我说过,天火岛有异动、她有奇招可制敌,但怕连累杨二当家,加上时间紧迫,才躲起来没告诉。”柳闻因柔声帮腔——帮林阡有限制,帮妙真还是可以的。妙真本能回眸,自是充满感激。

    “错!杨妙真你就是爱慕林阡,爱得连自己哥哥都可以不通气!”李全沉积多时的怨气总算可以一吐。

    “胡说八道!”妙真虽然早就对林阡表白过,却哪能承受得了在这么多人面前突然被揭露心事?心登时乱,“杨妙真素来对事不对人。”

    “哈哈哈。”李全的报复心理不轻,终于可以拿杨妙真开刀了,他何其爽,“对‘事’的判断,也只在‘人’的一笑罢了。你和他林阡身边所有女人一样的,都可以为了爱情、私欲,忽略家国大义!”

    “住口!你住口!”杨妙真素来高傲,怎可能愿意与其它女子并列,攥紧拳头,矢口否认,“他只是我师父!他和师母是一生一代一双人!”

    “呵呵,师父?叫的真好听,真顺口,那适才你叫他林阡?”李全又抓住破绽,“和石硅如出一辙!!”

    “妙真,你……”杨鞍满脸愁苦,“哥哥……”杨妙真正待争辩,忽而脑后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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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生欲,谁没有呢。邵鸿渊知道剑冢九钥多半是真,听闻金军大部队要飞,所有杂念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趁乱立刻往杨妙真的方向撒了一大把毒针。他本来就为了恐吓路成所以一直在对她蓄积杀器,这么巧现在她又是全场焦点、若出事则必然引发大乱。此时不逃,该当何时?

    却没想到有人眼疾手快,一手把杨妙真拉到身后,一手把那些毒针全都掀回扎进他邵鸿渊身上,流畅至极,连针带人,拍倒在地……

    邵鸿渊口喷鲜血都还没意识到,那人是强弩之末的林阡……

    强弩之末这个词,也太羞辱邵鸿渊了……

第1831章 目如明星,发上指冠(2)

    “师父……”杨妙真乍惊乍喜,生死关头她脸上红晕和石硅的真情一样藏不住。

    林阡适才因情势紧迫而果断出手,待救完杨妙真才忽然意识到,这一救反而会更加推远杨鞍,果不其然……

    杨鞍的心情林阡可以理解,九年前在夔州,有小人向蓝玉泽放暗箭,林阡身为未婚丈夫没出刀,反倒是杨宋贤作为外人伸了手。那时候林阡就非但没感激反而恼羞成怒。人无完人,将心比心,岂能怪责?

    缓过神来,想到自己就算是师父、也不可能比杨鞍离妙真更亲近,而且杨鞍介怀……林阡当即把七晕八素的妙真往杨鞍怀里送:“鞍哥,恐是因为妙真被邵鸿渊钳制,路成才叛变投敌误入歧途,虽然作恶,尚存善念。如今邵鸿渊已死,我给路成机会将功折罪。”

    在邵鸿渊出手之前,林阡虽猜到天火岛有人盯死了杨妙真用以制约路成,却不知是邵鸿渊本尊。好在那歹人惜命,一瞬间就自行暴露和送死,从而使林阡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杨妙真虽对李全败阵,却总算给林阡带来了“路成将要认罪”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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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峰回路转,眼看着杨妙真转危为安、路成居然出现了污点证人的可能!他刚刚的视死如归反倒向大众加强了他口供的可信度……

    李全心中一凛,这才明白林阡审时度势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好个林阡!杨妙真刚败退,你就上,存心跟我车轮战!什么成也拥趸败也拥趸,这压根人海战术……

    “妙真姑娘,你没事吧……”危机解除,路成一边如释重负,一边情之所至、忘乎所以。

    他虽被绳缚,却因为太过热心的缘故,被押到林阡和杨鞍身边来时没能收敛,不仅身体前倾,就连说话的口水都溅到了杨妙真脸上。

    杨妙真本就心念繁复,顿时恶心至极,连退数步,气急败坏脱口而出:“别碰我,你这叛徒!”

    “妙真姑娘……”路成这才发现,原来他就是条狗,而杨妙真是毒药,舔完就一无所有!

    “叛徒,你可知你有多可恨!马耆山前,你本可以建功立业,结果却一刀捅在你主公的……”杨妙真还在发自肺腑地喝斥,冷不防路成狂吼一声,竟当着她面绳索尽断,其心中暴戾、憋屈、愤恨、怨毒,可想而知!

    杨妙真骤然失声,愣在原地,想通已经来不及了。“那我就一刀捅死你主公!”那一刹路成泪流满面,什么污点证人,他就是个嗜血狂魔,还想夺林阡刀捅死林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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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雄大惊,齐齐来救……路成。

    林阡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杨鞍兄妹,动作绝对不会比旁边的孟流年慢。而只要林阡动手,路成焉有命在?在任何人都来不及想的瞬间,流年是真心想要救路成——弟弟只是一时糊涂,眼见着已经有回头路了……

    可谁料路成走投无路丧心病狂,不仅不懂流年为何不敌,并且径直冲她破绽递了一掌,眼看便要击中流年胸口要害,路政毫不犹豫冲上将她推开……路成第一刻还未看清局面,回看林阡饮恨刀就要杀到,胡乱把路政扼到自己臂中,发现那是父亲,大吃一惊,慌不择路,另一只手匆促抢过父亲佩刀颤抖地架到他脖颈间:“谁敢过来!!”

    “路大侠!”“少主!”群雄投鼠忌器,多数惊慌失措。

    “放我走!否则,我杀了他!”其实路成不想走,走能走去哪,但那时他脑中一片空白,情绪业已无法自控,话声未落,路政的脖子上就添血痕。

    “别管我。我路政没有这样的儿子!致诚,我欠你的,你出剑吧!”路政对路成的表现绝望之至,生无可恋,痛不欲生。

    杨致诚把路成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但他无论何时都把林阡放第一位:“路大侠,主公还要他的供词……”

    “我没有,没有供词!你们得不到的!!杨二当家,您莫要随大流了,善良的往往是那一小撮人,这个污浊的人世,永远容不下刚正的灵魂!”路成大吼大叫,不惜颠倒黑白。

    “你这逆子!”路政一时动怒,恨不得将他当场打死,却忘记自己正被挟持,嗤一声筋脉刚好到刀口,霎时就喷出一大片血。

    “父亲!”流年大惊冲前,救父心切,凌厉对着也吃了一惊的路成手起锏落。

    交睫之间,路成头骨横飞。

    “救人!”林阡毫不犹豫大步上前给路政按住脖颈,输气的同时命令近前的军医帮忙止血。

    “主公,路政愧对您,您不用救……”“什么都别说,活下来。你的路家军,我管不了。”不愧主公,怪罪和宽容、恳求和命令都在区区一句话。路政虽感动于主公,却更唏嘘于亲子,哀叹一声,昏死过去。

    林阡将路政的命吊住之后交给谷雨,回看路成,他早就救不活了。心中叹惋,既为此人糊里糊涂地失路送命,又为盟军和自己终究没能得到他的供词。

    流年呆呆伫立原地,冷不防泪水模糊视线。她一生嫉恶如仇,岂会预见手刃亲生兄弟?不通人情,偏偏此刻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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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水轮流转,当南宋群雄内乱外困、剧情偏离了几乎所有人的设定轨道,有且只有李全一个笑看风云——

    林阡想对李全车轮战?想得倒是不错,可惜他漏算了年轻男女之间的感情纠纷——

    不像我李全,早就埋好了伏线!先攻心杨妙真,诱导她心念大乱,无意间就逼得路成绝望找死,则我李全不留痕迹地成功自救!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无为而治的是我李全——就让你林阡成也多情,败也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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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动荡已久的剑冢渐有消隐迹象,随即便是独孤清绝的携剑归来,乍见他凌空而下,大有乘风缥缈、失却尘寰之感,教徐辕霎时又叹:刀圣剑仙,非要趟这烽火作甚?

    “独孤,怎样了?”实则林阡早有心理准备,曹王阵法可能真的就此作废,标示着金军的殊死一搏如愿成功。

    独孤清绝点头:“我去得晚,已拦不住。”独孤闻乱追逐之际,剑冢就已回光返照,但如果那时林阡、徐辕等人便跟去,兴许还能齐心合力力挽狂澜阻杀金军……

    事已至此,无从补救。不可思议的虚空远程转移,被那个比战狼还不信天高地厚的林陌实现了!事实便是——宋军内讧因杨鞍和李全升级的节骨眼上,覆灭在即的金军居然人间蒸发……

    千军列阵,瞬然成空,这样匪夷所思的晴天霹雳,使眼前胡搅蛮缠的“群狼扑虎”不得不不了了之!

    一切都是真的,宋军此战的收获就只有薛清越和邵鸿渊,除此,仅仅是一座空荡荡的马耆山!

第1832章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1)

    纵观“群狼扑虎”全局,薛清越邵鸿渊潜入宋营、妄想加速红袄寨内部分裂,哪知搬石砸脚,天火岛反而先自乱阵脚,林阡也恰巧破阵并抵达,雷厉风行剔出内鬼,先收石硅再拢杨鞍以灭李全……明明一气呵成,却遭突发意外——

    急转直下,李全竟强行撬动杨鞍心念,再攻心杨妙真以激路成疯癫,随着孟流年一声锏响,忠奸谜案倏然就变回扑朔迷离……

    可是,在金军全体消失的大势面前,这整整一局的谁胜谁负又都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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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发意外,说的就是林陌吧。”这场隔空对弈,林阡棋差一招,不幸卡在了“解决内讧”和“澄清自身”两个节点之间,遭到李全掣肘,最终由金军渔翁得利。追根究底,还是他被憨憨一刀多隔绝在世外数日,从而把大局和先手全失给了林陌!

    再加上一直以来都互相干扰的曹、夔二王府居然破天荒合作,不免对意料之外的盟军打了个措手不及……空前绝后,神来鬼往,林阡甚至连敌人面都没见到,没短兵相接,没排兵布阵,就先来了个“煮熟鸭子全飞了”宣告!

    败了吗,并没有。宋军始终是赢家,只不过俘虏和战利品全失!一手好牌全打烂,从没试过这般的“明明就要收割,却傻眼”!

    “突发意外,说的是曹王啊……”王敏则对那浩瀚无垠的迷宫阵自叹渺小。宋军对峙之际,阵法就已极速运转,不同于其他人还在唇枪舌剑,王敏那时就已经焦头烂额。可直到半日后的现在,他还是难以推算金军可能的终点何在!而金军,很可能此刻已集体出阵,陡然出现在了宋军哪片毫无预见的腹地!

    “突发意外,意外的是人心……”陈旭摇头——要知道,这一切盟军本来是能拦的!最终放走金军的,根本就是杨鞍对林阡为时已久、扎根已深的不信任……林阡与杨鞍的关系,在杨宋贤被暗算重伤之后,好不容易才由致诚和飘云拉紧,哪知居然被李全三言两语就挑拨离间。不得不说,李全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强悍,非但没颓丧于“全世界都是林阡拥趸”,反而能立刻靠拥趸太多来构陷林阡、继而把杨鞍的心牢牢抓去他掌中紧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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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幸中万幸,那杨鞍终究被现实和良心一起战胜了歹念。意识到自己竟做罪魁祸首的他,事后出于内疚,频繁来向林阡致歉,语气中充满了对“因为不信胜南,以致便宜金军”的悔恨。

    “鞍哥,那阵法如此离奇,不信也是正常事。”林阡强笑,安抚杨鞍。

    “当时李全千方百计阻你去,很可能与金军有联系。我已重新将他下狱,直到追回这群金军,也好弥补今次盟军未能北定中原、红袄寨未能异军突起的遗憾。”杨鞍说时,与林阡正巧四目相对,他出于尴尬而回避,不敢触及林阡目光。

    “鞍哥。莫非、江星衍等人,仍然留存疑点,我不想再回避。一旦那群金军再现,不管在川蜀、河东、陕西,我都希望鞍哥能随我同去断案。”林阡主动伸手,“在真相大白之前,鞍哥完全可以对我保留意见——不过,与我非友即可,千万不要为敌。”

    “放心,胜南!鞍哥绝不再给你添乱。”杨鞍巴不得林阡说这句话,含泪击掌上来。他之所以对林阡转圜,一则现实告诉他不该反对林阡,二是因为路成穷凶极恶要捅人时,林阡毫不犹豫先护他兄妹;还有路政父子一起命悬一线时,尽管路成更能提供供词,林阡二话不说先救路政……

    危急关头人的本能反应最能说明真相,杨鞍的嫉恨心理瞬间就被初心冲得七零八落。再加上后来发现此战自己竟被金军利用,杨鞍也愿意理解起同病相怜的江星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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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冰释前嫌,林阡在送杨鞍出帐时,眼底还是平添了些许阴影。

    那是陈旭到山东以来,第一次在林阡神态里看见失落。

    “主公,岂能不在意。”陈旭叹,杨鞍为了掩饰尴尬而忘机,无意间说出红袄寨要异军突起——所以在杨鞍的潜意识,红袄寨是盟军的“异军”。

    所以,林阡只有一点嫌疑的时候,杨鞍咬定林阡有罪;李全铁板钉钉有鬼,杨鞍口口声声“有可能”与金军有联系。

    “我常说事不过三,但从两年前的天骄开始,到宋贤、到路成……他从来被李全牵着鼻子走。好在他这回终于铁了心又关起李全,可谁知哪天又故态复萌?不远的未来,莫非、亦心倒还可控,可星衍一日不回,我一日不安。”林阡预感到,李全就算在狱中,也一样会以江星衍为切入点与盟军不死不休,“我都能想象,下一次,鞍哥领着李全到我面前问罪的样子。”

    私事方面,此战林阡输最惨的就数江星衍无疑——剑冢里,飘云已经代林阡传达给江星衍“肯定功绩、正视错误、汲取教训、实事求是”十六字方针、江星衍明明也答应了要回林阡身边还做出了劝导石硅的实事——眼看着这是江星衍最佳回归时机,偏就被仙卿这个李全的好战友阻拦,既平白惹祸又杳无音信,最遗憾之事,莫过于此。

    “主公,至少一次比一次好。下一次,必会更好。到那时,我不会再顾此失彼,我会对星衍寸步不离。”陈旭请缨和允诺。

    “但愿了。”林阡长叹一声。

    “主公这般郁闷杨鞍,憎恶李全,为何还要邀请他‘同去断案’?”陈旭关心所致,问出来才发现是个笨问题。

    “主公自信,再乱的局也是一口酒的事。”谷雨给林阡看过伤丢下药,一边嘲讽,一边把酒没收了。

    “无论如何,都要先把鞍哥和李全带在我身边。”林阡无视谷雨,对陈旭说。

    陈旭理解:“主公用心良苦,山东需要时间恢复。”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第1832章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2)

    和林阡推断出来的一样,李全的斗志不死不休,即便被现实的巴掌迎面扇个不停,终还是秉承着一贯的不抛弃不放弃信念——

    这些年来李全为夺山东义军,没少练枪法、苦读兵书、伪立人设、谋害人命、阴养死党,但因为前面早有林阡挡道的关系,他越挣扎、越坚持,就越证明自己没天份、没机遇……每条通往终点的路,路标上仿佛都写着“认命”,可是,每条路他都要试!

    万一哪条路就发生奇迹了呢,至少杨鞍还信他,退一步讲,会留他。就像现在这般……

    “鞍哥,纵使阵法的事情是真,您也不能就此相信林阡啊!您仔细想想,疑点太多了——这‘通路’真像抗金联盟一口咬定的那样、是在我们兴师问罪的节骨眼上被金军发现的?怎能那么巧!根本他们早知道!试想,金军困窘已久、死伤甚众,完颜永琏作为构阵者、会对生机绝口不提?!”李全见杨鞍来看他,正中下怀,因而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所以,金军早知该这么逃跑!只不过完颜永琏不在此地,难以指点,他们才必须迂回自救。要么曹王府就是这几个月一直铺垫败仗、诱林阡中计替他们逐一把通路打出来;要么就是循序渐进地说服了林阡——他们当着您的面做出恳求他破阵的样子、暗中却请他卖力把通路打出来!”李全的意思是,林阡要么中计无能,要么故意串谋金军,前者不值得托付,后者则其心可诛;而林阡之所以授意盟军咬定那个节骨眼,是存心要杨鞍亏欠、自责、内疚让步……

    “若是战斗激烈到出乎意料、阵法被打出了隐藏关卡,完颜永琏这个构阵者不能预见,也很正常。”妙真不放心哥哥,跟着进来牢狱探视,此刻心中一凛,果然她没来错,“这阵法,已荒废三十多年。”

    “不管如我所说林陌事先就知道,还是如你们所信林陌是临阵才发现——终究是因为林阡破阵和缺席,才形成了林陌的天时地利与人和。”李全坚持不懈地追着杨鞍游说,“鞍哥和我都不是罪魁祸首,林阡才是!!”甫一捕捉到杨鞍的动容,李全胜券在握、得意忘形,“鞍哥,您是信我的!对吧!您既来看望我,就说明您还……”

    “住口,李全,你自负太过!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无论怎样我都支持胜南,直到那群金军重新现世。不管在中线、西线,金军只要冒头,我就前去消灭。”杨鞍略带憧憬地想,也有可能阵法关死,林陌等人就此人间蒸发?那便更好。

    李全脸色微黯,他原希望杨鞍能继续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却忽略了:不冲动时候的杨鞍内心向善。算了,那就再在牢里待一段时间、等候杨鞍的下一个冲动时刻吧……毕竟,“万一那时候,林阡还是舍不得消灭呢?”遂端起牢饭,在杨妙真诧异的目光下,不卑不亢、气定神闲地吃了起来。

    “若不是师父教人宁可终身不嫁,你倒真有可能配得上(和谐)我。”临走前,杨妙真报复性地丢了句嘲讽。

    又可爱又可恨,李全差点吃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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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盟军方面,虽然独孤抓了几个曹王府兵卒问过究竟、带起了“林陌临阵发现通路”的舆论,但陈旭、王敏等人也都剖析过,完颜永琏会否早说过这条密道、而这几个月来林陌也一直在策谋利用其逃跑?换而言之,搞不好“合力破阵”真是林阡被曹王府算计?林阡的“金宋共融”只是一厢情愿和一场笑话?

    “不会。曹王府那些人,交流时并无虚情假意。”“他们都是光明磊落。”柳闻因和徐辕皆摇头。

    “总之,金军最好是只脱困,别获利。”林阡更在意的是失之交臂的后果,“他们现阶段应该是喘气要紧,按理说无法借机出奇制胜。我们立刻通知各地盟军,中线还来得及……”

    谁都没预见山东之战以这样一个奇幻而荒诞的方式结束——不,还没结束,只是转了个未知战场,随时爆发另一场大战。

    “只盼别朝着西线去。”眼下东线战场敌人骤空,林阡就像千钧力打在一团棉花上,不知道敌人会否去西线、防备注定较晚的盟军心窝掏一拳?那还不如突然又从天而降全体落回马耆山砸死他林阡啊!

    “主公最担忧的西线,其实倒还不弱。就算没心理准备,也都有实力防守。”陈旭在案上为众人摆棋解忧,“近来主母把川蜀打理得风调雨顺,宋堡主、厉帮主、莫女侠于边关安稳,听弦、品章、致信、越野山寨在陕西大胜,孟尝和冢虎在环庆互为犄角……唯有完颜永琏所在的会宁,离我们最远、将会最晚收到我们的示警,而且完颜永琏本人在彼处、最有可能凝聚曹王府——会宁最险,只盼越副帮主能在那里独当一面。”

    “越风,十年前就能。”林阡听见吟儿就想笑,说到越风则更安心,“而且完颜永琏不会参战,他属于俘虏被放,阵前曾立誓永不再返战场,故而曹王府只能继续寄托于林陌。”

    “说的是啊。”陈旭一拍脑袋,怎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诸位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鉴于金军有可能落到中线,也有可能会重返山东。盟军主力暂缓撤离,其余人马则逐步分流。”林阡私心当然最想回川蜀见吟儿,但权衡再三,还是做出自己机动、徐辕殿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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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末十一月初,宋盟突然失去劲敌,收拾战场之时,明明是赢家,却好不适应。

    可现在只能等,等海上升明月各方回信,看谁的领地陡然冒出一大群金军。不过,大概率金军不会一脱困就大张旗鼓,他们会养精蓄锐之后才一鸣惊人、卷土重来,这一点有利有弊,林阡只盼宋军的情报网能填得上金军休养生息的时间差。

    难得的闲暇,刚好使林阡有空翻阅前几日来自天南海北的情报、弥补大局观。不分析还好,一分析才知道,原来他沦陷在剑冢那几日,最触动的不仅是金帝,还有宋帝。

    杨叶刚巧来找他,说:“突发意外——这四字也可描述宋廷。”

第1833章 未闻函首可安边(1)

    开禧三年冬,宋廷表面仍以“主战”“主和”拉锯,实际却早已演变为“挺韩”“倒韩”相峙。

    以史弥远、杨皇后为首的两大倒韩派一旦看对眼,火速从“秘密勾结”进展到“大肆活动”阶段,还同包括钱象祖、张嵫在内一大片憎恶韩太师的相对中立官员过从甚密。

    窜上跳下,韩侂胄岂能毫无察觉?奈何靠建立功业巩固自身地位已是虚妄,他如今只能通过损人来达到利己目的,遂仗着宋帝与自己推心置腹,打起了“怂恿圣上换太子”的算盘——

    帝王家事本不该由臣子过问,然而当今太子并非圣上亲生,年纪渐长也并不得其喜爱。苍蝇不叮无缝蛋,或许他韩佗胄的建议就能使圣上龙颜大悦“正合朕意”呢?

    最重要的是,动太子就能对那姓杨的悍妇釜底抽薪!顷刻瓦解她身后狐假虎威的所有倒韩势力!韩侂胄怎么也要推一把沂王的儿子上位,再不济,也能对她和他们敲山震虎!

    “调料加了,汤就继续熬着吧。”说起史弥远身后的推手,那正是夔王的王妃兼幕僚,素心——十月上旬她便差人到史弥远身边去点拨,说你的剧本里还少个后宫戏,又说既然皇上护着韩侂胄、那不如就绕过皇上先斩后奏,更说你们两大倒韩派万事俱备、只欠在韩侂胄的近身挖墙脚啊……字字珠玑,可惜这毒妇无法留在山东亲眼望着这盘棋下到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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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下旬,倒韩团体趋于完善,伪造的“诏书”大体拟好,旨在取韩侂胄项上人头,既报私仇、除眼中钉,亦能将那头颅作为与金国“全面休兵,永结盟好”的敲门砖和筹码。届时谈判若成,谁的功名利禄都稳,全将成为造福社稷、万民歌颂、流芳百世的大功臣。至于前线打得煎熬也好、顺利也罢,有什么不同?打成哪样都能为我所用——

    虽然临安隔着前线千里远,这些小人也都有精准的消息源:连日来,宋盟对金军呈碾压之势,但几次三番想剿灭都差一口气,而两军主力都是不服输不放弃的江湖草莽,再这么耗下去永远浪费时间、白费财力。这时候的剧情,不就该无缝衔接到咱们这些和事佬出马?到手边的硕果还不抢,当我在朝堂白混的么。

    当然了,史弥远、杨皇后说是这么说,怕是真的怕……战鬼、死神这些名号,在南宋各地流传都将近十年,那个传言中一刀就能摧天裂地的林匪,万一因为被他们抢功而不忿而造反?但他们想着林匪和宋帝相当于结拜兄弟、且宋盟素来以仁义之师标榜自身、不可能出了件不随心的事就直接对皇权和民众反戈一击……于是斗胆把“杀了韩侂胄去同金军谈和,会否影响林阡和宋帝关系”烂摊子暂且丢给了宋帝。后顾之忧全抛,矛头直指韩侂胄:韩贼,受死!

    值得一提的是,那当中还有一群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是真心为了解救金军才意图对韩侂胄动刀,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影响林阡和宋帝的关系从而拖前线将士的后腿——倘若金国被林阡覆灭,我等还能从哪里牟利、谋生?饭碗不能丢,于是紧跟在史弥远身后摇旗呐喊:韩贼,纳命来!

    更有一群奴性极重之鼠辈,口口声声说,金宋两国相安数十载,我们早已习惯,合该维持原样,否则冤冤相报何时了。韩贼作为挑起战争的始作俑者,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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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厢,活在“圣上必保我”美梦中的韩侂胄,虽嗅出荣华富贵的危机却没能瞧见暗流涌动和性命之虞,得见杨皇后好像因为太子挨骂的事吃瘪了没气了总算消停两日了,他就又来了劲。蓄积已久的战斗力总不能不发吧,刚好这阵子前线捷报频传,一不做二不休,倒豆子一样地、攻势全往林阡招呼:

    “啧啧,林阡又赢了,他就没输过?这样的人很难控制……皇上!林阡尚未争权,是因还没到年纪!他迟早不臣!”

    “皇上,相传林阡的三个子女都是开禧年间出生,且还都是正月初一生辰,世人皆说,这意味着林阡是战神转世……”

    “据说姓凤的恶妇今年又怀上个‘天命之女’!还宣称那是神女柏轻舟重返,推算生辰,仍然正月初一。若然如此,岂非他林阡代表天命?!”

    韩侂胄当然恨林阡,很多时候对他的恨超过对政敌——“建立功业巩固自身地位”凭何“已是虚妄”?堂堂权臣缘何“只能通过损人来达到利己目的”?就是因为这该死的林阡!

    每当此时,宋帝都是笑着反劝韩侂胄:“爱卿,你若在意,咱们就把国号改换?刚好战事也快结束,百姓们都期盼安稳。”

    “圣上……林阡实力太强,您不得不防,忠言逆耳……”赵扩越信任林阡,韩侂胄就越逆反,赵扩就越厌烦听,韩侂胄就忍不住继续讲,如是,逡巡往复,

    混淆了仇敌的蠢驴韩侂胄,对林阡的认知尚且不如杨皇后,完全不知林阡是自己此情此境的唯一保护伞!自毁长城的能力比他攻城略地的本领厉害万倍——总之,吴曦背叛我,我要搞林阡;史弥远弹劾我,我要搞林阡;杨皇后视我为眼中钉,我要搞林阡;朝堂上反对我的越来越多,都是林阡害的,我要搞林阡……

    月底,前线波云诡谲,竟传来林阡被林陌扳平的消息,未几,更得知林阡居然与金军联手,共同失踪在一个莫须有的灭世大阵里……

    “他们哪是去破阵?他们不是去游玩,就是去密会!皇上,林匪此举,是在试探您的底线!”

    “皇上,就算大不敬,臣也要说!坊间流传,若非名不正言不顺,林阡自己称帝都可!这么久都打不下一块巴掌大的莒县,他没有私心、没串谋金军,鬼才信!”

    “何况那个姓凤的恶妇早已露出独裁痕迹!对了,那恶妇不姓凤,姓完颜!皇上啊,不能纵容林阡再猖狂了、省得被他寻到‘名’和‘言’……”

    赵扩强忍着烦闷:“韩相!别说了。三弟去破阵前,亲口向朕报备过。”一句话里的所有称谓全换,可想而知赵扩对韩侂胄已生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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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林阡是一回事,要制衡林阡,是另一回事。

    赵扩不是没把韩侂胄的话放在心上,就算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就算是真心相托的知己兄弟,影响皇权了,就必须防备。

    是啊,出身曹王府的凤箫吟、林陌、战狼……敌方,真是林阡的一大家子亲戚!放眼望,天下间的绿林草莽、前线官将,哪个不是唯林阡马首是瞻!

    苦闷难排解,像个窒息之人想找浮木,不知不觉还是摆驾到了幼妹的居处——谈靖?唯有你,能救哥哥了……虽然,朕也不想打扰你的孀居生活,不想让皇家成为闲人们的笑柄。可数遍天下,也唯有你能不费我一兵一卒,约束住这个羽翼已丰的能臣,也好制止我对他本不该起的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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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多日,郡主府仍然满屋缟素,肃静中倒也透着些许生机……夕阳下,他循着悠扬音律渐入幽境,远远就看到那个熟悉的白衣女子凭栏扶箫。衣襟当风,飘然似仙,端庄圣洁,可偏偏又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寥。她闭目沉浸,许久都不知他驾临,待到从回忆醒,眸底还暗藏伤感:“哥哥……”

    “谈靖。”赵扩忽然忘却来意,只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和立场,“既然还思念他,守孝期限过后,朕即刻要他林阡来临安受赏,封侯拜印,娶你为妻。”

    “……”云烟一惊,慌忙俯身伏地,双肩微微颤抖,“多谢皇兄!”

    “叫什么皇兄,还是哥哥好听。”赵扩虽看不见她的神态,却察觉出她内心激动,笑而将她扶起,“以林阡的功绩,封侯只怕都是不够的,届时给他封王可好?娶你之后,长留临安,与你琴瑟和谐,至于凤箫吟……”

    “他若愿留在临安,吟儿也会留下。我不介意。”云烟悲喜交集,面对他时,脸色绯红、眼神扑朔,似已在向往婚后生活。

    “哈哈,倒是那凤箫吟据称悍妒,怕是免不了一番鸡飞狗跳。”赵扩发现林阡和凤箫吟之间果然有缝可插,空隙正是自己最亲的妹妹,见此情景,当然松了口气。

第1833章 未闻函首可安边(2)

    事不宜迟,宋帝通过毕再遇,传达林阡一道密旨。

    这封赵扩手书,眼下就在林阡手里,开篇是表彰他招安山东红袄寨有功。

    以此切入,言道:奸臣伏罪,金贼俯首,大宋得以一统,民众安居乐业。爱卿功绩彪炳千秋,封定北王,联姻谈靖郡主,从此长居江南,荣华享之不绝;虽为异姓,王位也将世代沿袭;手下民兵尽收编入正规军,论功行赏,拜印封阶;不恋功名者,珍宝美女,田地牛马,任由挑选。

    民兵,就是盟军了。天下太平,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兹事体大,为示尊重和诚意,赵扩先给出的是“密”旨,意思是要等林阡同意了才真正执行。

    可赵扩拟这道圣旨的时候,天下还没平!追溯起来,此信到达山东时适逢群狼扑虎将发未发,毕再遇的人不会对杨鞍防范,所以信中有关红袄寨的内容,大概率也是推离杨鞍的一道力,无意间引发了天下的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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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行!”而今林阡见信,色变拍案而起。

    且不说他心不在西夏江南,且不说他不愿趟朝堂浑水,前线的仗,压根没打完,就算打完也要收拾残局、镇压流寇以防死灰复燃,如此,盟军岂可说散就散?

    此外,叶文暻是因他才早逝,云烟尚在守孝期间,吟儿和他成婚八年已有三个子女,无论出于哪方面原因,他都不可能娶云烟为妻!

    “主公,不可!此为试探,您这般严词拒绝,必会被认定篡逆!”杨叶立即提醒林阡莽夫注意分寸,这诏书能写出来就是在对你起疑心。功高震主,你本来就跑不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杨叶分析说,大宋王爵及身而止,通常不世袭,异姓功臣封王则更少。这般允诺,岂止厚爱,近乎讨好,就算婉拒也是不给宋帝面子,很容易引发误会继而撕破脸。盟军可承受不起再经历一个恼羞成怒的杨鞍。

    况且,理论上林阡也不该拒绝,许嫁的不是随便哪个用来政治捆绑的帝姬,而是云烟,这是宋帝基于知道林阡和云烟曾是一对神仙眷侣的情况下提出的合情美事。若拒绝,就是对宋帝正面刚烈说他林阡想和吟儿一生一代一双人——对出身曹王府的完颜暮烟的眷恋远在对南宋家国之上?坊间“通敌卖国”的流言,宋帝必照单全收。

    “呵,那就跪谢皇恩吧。”陈旭冷笑。虽是书生,毕竟早年就落草为寇,陈旭原先也没察觉到朝堂竟如此虚伪,今日见到这道心急如焚的圣旨,又听到杨叶详细分析,他的心要多凉有多凉。

    “不,也不能完全接受!倘若太过迎合,反而暴露出我们已然看破。双方会对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心照不宣,以至于误会本来还没有、却南辕北辙越来越深。”杨叶摇头否决。

    “那……还要半推半就?!”陈旭瞪大双眼,羽扇都摇停了。

    “不错。无论书信答复,抑或面对信使,主公都可这般说:林阡惧内,须得回到川蜀,同夫人商量后再做定夺。”杨叶苦笑。为了化解公事上的尴尬,不得不以私事来挡。这般回答,可显得林阡看到圣旨后心里乐开了花、只不过是没胆休妻才不能立刻允诺。

    眷恋郡主美色,就给了宋帝定心丸;怕凤箫吟,林阡并非因为情爱,纯粹只是她太能打,于是也就不可能对曹王府爱屋及乌。宋帝会笑说,不是叫你休妻,是齐人之福……信件来来回回,多的是时间来缓冲、周旋。

    “还可以加上一句,一招棋错,尚未‘定北’,林阡委实受之有愧。”林阡说,此一时彼一时,宋帝写信时金军还未逃脱,可现在不一样了,盟军若解散就会便宜金军,“如今我有罪在身,若能补过、建立功勋,回头再娶郡主,感谢皇上抬爱。”

    “挺好,不卑不亢。”杨叶想了想,觉得这话虽是真相却很多余,但明白林阡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所以还是赞同了他。

    “够卑的。在家怕老婆,出门畏君威。”陈旭继续摇扇,但露出舒心的笑,从前他不敢嘲讽林阡,最近怕是被谷雨濡染,“要不再跟金帝谦让几句,求赐国姓?当个赘婿?”

    “咳,言多必失啊……”杨叶制止了这些更加多余的馊主意。

    “哎,他竟也不信我。宁可以他亲妹为质、为棋,将我掣肘。”林阡因宋帝而起的郁闷,叠加在因杨鞍而生的失落上,骤然发现他俩的被害妄想症那般相似。

    “主公应念旧谊,教叶公夫妇差遣暗卫,对谈靖郡主予以周全保护。”杨叶建议。

    “不止啊!”陈旭见微知著,忽然举扇挡在正在说话的两人中间,“还要派多些人,去保护韩侂胄!”

    “怎么?”杨叶和林阡皆不解,林阡忍不住愠怒:“姓韩的老儿!?你忘了他曾把我当恶犬?”

    “宋帝素来对主公深信不疑,何以今次对主公半信半疑?可见主公失踪这几日,有人对他吹了不少耳边风。”陈旭说,“能挑拨主公和宋帝关系的,天下间屈指可数——韩侂胄之于宋帝,正是李全之于杨鞍。”

    “一旦韩侂胄自毁长城,那就很容易给政敌机会趁虚而入,若然主和派杀了他去满足当年仆散揆要求的和谈条件,不管是谈和还是求和,都是长金军志气、灭大宋国威。”杨叶马上理解了陈旭的意思。

    “那就……去保护他吧。”林阡无奈,“不跟他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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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了。

    想自杀的人,谁都救不了。

    金军金蝉脱壳的消息传回临安,这位韩太师再一次、第一个跳出来,断言林阡弄鬼、妄图自立。

    这倒不是韩侂胄闲着无聊了——没时间啊,在风平浪静了一段日子以后,这几天又有不少官员对他开启了新一轮攻势强大的弹劾。

    那他为什么不反咬回去,还是继续紧咬林阡不放?因为他这次没混淆敌人!就是林阡暗算我,我要搞林阡!

    发生了什么事?恭喜素心,她得逞了。原来,韩侂胄日前探过赵扩口风,大喜圣上果然想换太子“和微臣想到了一起”!却又尴尬地发现,赵扩属意的不是自己费尽心机经营关系的沂王之子,而是那个靠走捷径上位的叶文暻遗孤叶鸣铮!?圣上居然好像有这样的想法:如果将皇妹这么快就改嫁林阡,朕对不起那个为了江山社稷鞠躬尽瘁的文暻,而且鸣铮他小小年纪就懂事、聪明、有仁心……朕甚为喜爱……

    “圣上,万万不可!!”韩侂胄大惊,“您好不容易才把林阡软禁到临安,却又给他一个挟持小皇帝摄政的可能?!鸣铮就算改易身份,血缘仍属谈靖之子……还是贵和比较适合当太子……”

    慌乱中口不择言,虽是闲谈,赵扩仍大动肝火:“韩侂胄!你咒朕早死,还吃了豹子胆管起了朕的身后事!”太子的废立是主观意志没错,但那是皇帝的主观意志,不是其他任何人的!!

    就在为了太子的分歧不欢而散之后,韩侂胄无意中发现,林阡竟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奸细冷飘零!继而开始怀疑杨皇后史弥远那些小人实际都是林阡在背后主使。既然敌人是林阡,那更要集中火力,清君侧!

    陈旭对林阡说“还要多派些人”,这个“多”字表明,叶文暄本来就被林阡授意要保护韩侂胄,毕竟仆散揆一年前就要这颗头颅来损害南宋国体……可惜韩侂胄不识好歹,一旦剔出冷飘零这个暗卫,就开始忙不迭地躲起她来——要不怎么说韩侂胄和吴曦一路人呢,想当年,吴曦对那个被曹王派来保护他的孤夫人,也是一副态度。

    言归正传,朝堂上,韩侂胄又一次冲着林阡极尽诬陷。灭亡之前的疯狂,夺走了他所有理智,以至于满身都是破绽,

    史弥远等人在有关林阡的忠奸问题上权衡轻重之后,大部分保持沉默,倒显得更像是林阡指使,

    尽管不少参与过前线指挥的官将都为林阡作保,虽然赵扩本来有头脑有主见,然而被韩侂胄这么一闹腾,内心深处焉能不慌……

    “金军逃脱,‘定北’尚早,受之有愧”——隔日,收到林阡这般推辞,然而金军的逃脱,是林阡见信前还是见信后?会否是林阡为了拒绝云烟,更为了放金军生路,故意找出来的借口?

    但看见过云烟溢于言表的憧憬、喜悦,又读出林阡另外几句有求娶郡主的心意,他们分明相隔万里却两情相悦,令赵扩不相信林阡会在凤箫吟那种河东狮吼的树上吊死……思前想后,仍然选择相信林阡不曾串谋曹王府。

第1833章 未闻函首可安边(3)

    赵扩本就因太子之事对韩侂胄生隙,甫一打消对林阡的疑虑,最多的情绪便不再是慌,而是不满。

    “韩侂胄,到底谁有阴谋,谁妄图自立?”赵扩冷冰冰掷下这句,瞬间就中断了韩侂胄热火朝天的表演。“啊……”韩侂胄一愣收声,意料之外。暗流汹涌的朝堂,倏忽也鸦雀无声。蓦地赵扩拂袖一掠,刹那之间遍地凌乱,不用问,横七竖八全是弹劾韩侂胄的奏折。可是……圣上不是素来向着我老韩吗?怎么会……又是林阡!?

    “武休关前,奸臣吴曦伏罪,死前对无数个目击者说,韩丞相始终与他同一阵线;韩丞相表面上与他闹翻,实际只不过配合他做做样子;于大局,韩丞相有自己的谋算——朕想听听,韩丞相于大局究竟有什么谋算?”其实还是老故事,听的也依然是那个人,说信你的时候信,不信的时候就是不信。

    韩侂胄瞬间被打懵,脑中空白,慌忙跪地:“冤枉!皇上,这是凤箫吟那恶妇构陷臣……”可目击者不止一个!他反咬不了凤箫吟,忍不住在心里狂骂吴曦,不只是猪队友,还是个坑!巨坑!临死前随口胡诌都能拖他下浑水!

    “今年二月,吴贼在蜀王宫里诈死,世人全被他诓骗,包括林阡夫妇在内。唯独那时,韩丞相笃定吴贼未死。”赵扩脸色铁青,“如今回溯,韩丞相果然有谋算。”

    “没有没有!微臣没谋算,不敢有!皇上,那时微臣喊着吴贼未死,只是不肯接受他叛宋降金的现实……没想到他真的没死!”韩侂胄曾真心实意把吴曦看作抗金北伐的盟友,谁想会被他背叛被他坑害?也是因为在他那里受伤,才得了被害妄想症。

    “你要如何证明,你不是和吴贼一起卖国?”赵扩立刻追问出第三句,韩侂胄愕然,两腿一软瘫倒下来,后背发寒全然冷汗。这个问题,怎么回答?

    “再给韩丞相几天时间,仔细想想如何找证据?”赵扩压低声音,态度冷若冰霜,“若找不到,撤的可就不止‘平章政事’了。”

    “臣……臣……”韩侂胄不知道吃错了什么忽然感觉这么齁,想跪谢却倒吸一口气被刺激得出不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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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赵扩而言,韩侂胄毕竟是几十年背后相托,对他的不满再如何强烈,也顶多就是吓吓他而已,撤职只是给他点颜色瞧。

    这显然不是“倒韩派”想要的——撤职而已,随时翻身,怎能留他卷土重来?我等必须趁热打铁,趁着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口气把韩侂胄干到死!

    作为倒韩派领袖之一,杨皇后深谙赵扩外强中干的性格——不错赵扩一向倚老韩为臂膀,加上有战神林阡加持、南宋没必要对金军低头,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韩侂胄死。但只要她将韩侂胄先斩后奏,赵扩也不得不接受事实。

    同为倒韩派领袖,史弥远的杀心没那么坚定,万事俱备却迟迟做不出决断;这时,反倒是被他拉拢过来的张嵫,因是大将之子,所以痛痛快快:“既已势不两立,不如杀他,永绝后患!”史弥远听罢,抚案连声叹:“不愧将种!我决心下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圣上将韩侂胄撤职,初衷仅是想敲打他,史弥远了解,但世人普遍不知道啊!尤其那些“挺韩派”,必然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捶,所以韩侂胄的撤职大大增加了他被我们撬墙角的可能——人只要落魄了,身边的鬼就都出现了——不是正好有利于我们的伪诏深入落实?

    那一厢杨皇后心毒胆大,预感到史弥远不会纠结太久,便当机立断以赵扩名义颁御笔给钱象祖,钱象祖连夜找到了权主管殿前司公事夏震,出示圣旨,让他选派士兵诛杀韩侂胄。

    夏震作为皇城最高统帅,是由韩侂胄一手拔擢,初闻诛韩,面露难色,直到看见御批,悚然听命,不敢不从:“君命也,震当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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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侂胄被降职之后,倒是找回些许理智,夹起尾巴乖乖做人——

    但嗅出地位岌岌可危,老韩不可能坐以待毙。

    十一月初二,表面上韩侂胄失落回府、为三夫人举办生日宴会时还借酒浇愁,暗地里却与自己的死党、右丞相兼枢密使陈自强秘密谋划,搜罗并总结好了政敌们一切可能的通敌、受贿、行贿、结党等罪证,预备利用他们早前安排在朝中的台谏官,针对已完全由暗转明的史弥远、钱象祖等人进行反弹劾。

    是的韩侂胄顿悟了,林阡是触不到的,要打就打够得着的!圣上要我找证据自证,你们有罪就是我清白啊!

    就算史弥远这帮人是林阡幕后指使,韩侂胄只要能发出这雷霆一击,也完全斗得起。何况他们都只是乌合之众?此番韩侂胄空前清醒、找对了敌人精准打击,只要初三这天他能在早朝上厚积薄发、出其不意,在法律和制度的框架内,倒韩派那些杂碎必被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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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不知是倒韩派命好还是无巧不成书?史弥远等人恰好也选在十一月初三动刀,把夏震埋伏在了韩侂胄上朝的半路上……

    不过老天爷也公平地对韩侂胄关起门却留了一扇窗,行动前,夏震手下有人泄露了风声,早朝前,韩侂胄心腹就来告密:“有人想举事谋害太师!”

    韩侂胄胸有成竹,轻藐,冷笑:“谁敢!”大好的生机被韩侂胄漠视,他还以为那些人想在朝堂上同他唇枪舌剑。

    坦然升车,直奔皇宫。然而行到六部桥时,意外看到夏震率三百军士候于道旁,剑拔弩张:“圣上已降御笔付三省:即日诛杀韩侂胄,押出国门。”

    韩侂胄一愣,大惊:“圣上有旨?我怎不知!必然有假!”

    光脚的不怕穿鞋。韩侂胄万万没想到,史弥远和杨皇后竟然会采取如此极端的手段——直接以矫诏方式勾结禁军发动斩首式政变!因为轻敌,他大意了……

    来不及后悔,三百多名兵将一拥而上,将韩侂胄强行揪出车外并推挤到近处玉津园的夹墙甬道。韩侂胄情知不妙,一路慌张嚎叫:“何得无礼大臣!”夏震的手下厉声喝斥:“你这国贼!”掏出铁鞭就打。

    为防刺客,韩侂胄身上常年穿软甲,所以虽然吃痛却未受伤,连滚带爬,呼喊救兵:“夏震!夏震!我韩侂胄待你不薄啊!”

    是的夏震是韩侂胄任用的,是临阵被对面挖走的墙角,一朝反水,直接要命……“太师,对不住了!您的脑袋,是圣上要!”

    夏震一言既出,麾下众志成城,很快就把困兽之斗的韩太师制伏在地,郑、王两个军头最先发现韩太师裆部没有软甲,毫不犹豫双鞭齐落,命门一裂,韩侂胄“啊”一声惨呼,满头冷汗,面无人色:“夏震,我竟丧命于你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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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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