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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34章 星汉西流夜未央(1)

    夏震在这场政变的作用,酷似郭杲在上一场。

    这场是针对韩侂胄发起,上一场却是韩侂胄发起……

    十三年前那场名为“绍熙内禅”的政变,帮赵扩提前坐上且坐稳了皇位,也给予郭氏军阀空前荣耀,只不过谁都没想到郭杲后来会暴毙在林阡的短刀谷;

    也正是因为在那场政变居功至伟,韩侂胄的野心日益膨胀,不惜亲手发动“庆元党禁”、无差别攻击以朱熹为代表的异己;得罪文人士人,遭到口诛笔伐,这才在靠山韩皇后薨逝之后,为了追求自身地位的巩固,热血沸腾地撺掇宋帝加速“开禧北伐”……

    “机关算尽,搬石砸脚……”当年,此刻,在弥留之际的韩侂胄眼前反复徘徊着……若非利欲熏心,岂会枉送性命?历史的因果联系,原来是那样紧密,“命啊!都是命!”气息渐短,瞳孔放大,不得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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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韩派对于“诛韩”实际并没有太大把握。一夜未睡的史弥远,直到早晨也未听到喜讯,遂已经做好了更衣跑路的准备;而钱象祖等人在朝堂上听到韩侂胄的前队仪仗传呼“太师到”,亦是吓得战战兢兢、面无人色。直到夏震前来汇报“已了事矣”,方才舒一口气。

    不刻,炸开了锅,喜笑颜开,奔走告诉,额手相庆。

    韩侂胄既死,挺韩派毛将焉附,陈自强立即被罢免官职,苏师旦则很快被人杀死在流放地韶州。执掌南宋朝政十多年的韩侂胄集团轰然垮台,大权随即落于杨皇后、史弥远之手。更荒唐的是,由于韩侂胄不是每天都来早朝、赵扩自己也恰好抱病在身,所以被蒙在鼓里的他,到三日后才得知韩侂胄已死的消息!

    “你……你们竟敢伪造圣旨!好大的胆子!”赵扩闻讯时正在榻上喘气,一惊而起,连连咳嗽,险些吐血。

    “他要废我与儿子,又杀两国百万生灵!”杨皇后一哭二闹三上吊,“大不了赔他一命,官家赐死贱妾好了!”

    “唉,木已成舟,罢了、罢了……”赵扩听闻太子正率众臣跪在殿外为民请命,一来知道事已至此无从补救、朝政之乱必须约束在最小范围,二来,韩侂胄确实动过废太子的僭越心思、而赵扩对太子也着实有些改观和内疚,所以一时间也只能默许杨皇后的做法、更袖手她去追歼其余挺韩派,然而……“这要我怎么向胜南解释啊……”

    那边林阡差一口气就能剿灭金军,可这边却在迎合金军的“将韩侂胄枭首”?!有关韩侂胄的死讯,林阡虽隔千里远,却可能都比他赵扩早知道,所以他连第一时间澄清解释都很难……

    “做皇帝的,还要向臣子解释什么?”杨皇后破涕为笑,娇嗔时如释重负。眼中钉韩侂胄既除,她自然就卸下了心防——毕竟林匪不在眼前,跟她亦无深仇大恨,和韩侂胄更没生死之交,要算计他也不是她的事。

    “怕是要加紧将谈靖许嫁,以解我和他之间的心结。”赵扩自顾自地继续说。

    “官家,是否将谈靖母子一起嫁入林家?”杨皇后笑而迎合,“官家真是君子成人之美,指不定鸣铮不是姓叶,而本就是林阡的骨血呢……”

    赵扩猛然回头,那一线之间,他眼神里充斥震惊,就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怎,怎么……”杨皇后一愣。她虽被韩侂胄形容成爱读书、太聪明,但比起夔王的素心,还是半吊子、小聪明。大局观终究局限、稍得意就犯蠢,以为自己在讲八卦,完全参不透帝王心。

    “你们胡闹完了,朕且既往不咎。但韩相务必厚葬,休得送去金国。”赵扩缓过神来,这才恢复正常。

    “是,官家……”杨皇后也明白好事多磨——和谈?筹码有了,敲门砖也有了,金宋双方巴不得马上到谈判席坐下签协议,可是,谁敢?谈判桌架起来也会被林匪掀,于是只能无限延期……想到这里,杨皇后忽然一惊而醒:前走韩相,后来林匪,我刚刚这话,怎能对官家说……跪倒在地,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官家降罪!贱妾失言!!”

    “先下去吧。”待到屏退了所有旁人,赵扩再也忍不住,在龙床上痛苦落泪,频频后脑勺撞柱,“爱卿,爱卿……朕负了你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一瞬,他不仅感觉失去韩侂胄,也感觉……好像失去了林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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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诛韩”事件发生之前,

    韩侂胄想最多的是:金国灭亡以后我要怎么防林阡威胁到我的地位?如何杜绝林阡去勾结女真余孽谋害圣上篡宋自立?

    赵扩考虑的大多为:天下一统之后民兵怎么规整?如何削林阡权力而又制衡老韩?

    林阡权衡的基本是:金军跑哪儿去了?下一战我用哪把刀?

    不同于史弥远、杨皇后等人想向金军谈和或乞和,韩侂胄、赵扩和林阡有个本质的共同点是:再怎么精打细算,都是以金军覆灭、认败、服输为前提!他们都态度强硬、不予和谈——绝不能依循仆散揆的要求、割了韩太师的头颅去谈判席!

    然而形势、舆论、利益……驱使着各方势力共同促成了意外发生——意外?并不意外,本该同仇敌忾的三个人两两猜忌,宋盟的后方如何能不起火?

    这条八月就出的离间计,林陌策划,素心推进,慢温细火,水到渠成。继杨鞍李全之乱后,曹、夔二王府合作无间再下一城。

    盖棺定论:韩侂胄此人有雄才无大略,当权期间,废理学,尊岳飞,坚定主战,虽有私心,大节无亏。

    当他死讯传到边关,林阡真是怒从中来——

    老子辛辛苦苦在前线打胜仗,后方小人非但不停内耗,居然还想跟敌人卑躬屈膝!?韩侂胄不过是自杀送死,史弥远之流,压根属于给脸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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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那时林阡和麾下盟军,最多的情绪已不可能是气愤。

    一来,赵扩焚心似火地对林阡以书信阐释“朕事先不知韩相有性命之危”“迟了三日才知噩耗”,再三强调他并没有漠视盟军在前线的辛苦,只不过是没预测到朝堂的风云变幻,如此,林阡没道理对宋帝耿耿于怀。

    林阡倒是也能渐渐体谅宋帝,韩侂胄猝逝,政党重新洗牌,朝堂那边的烂摊子更大,理应给赵扩足够的时间调整。故此,林阡因郡主许嫁和韩侂胄之死对赵扩生出的隔阂来得快去得快,当即按照陈旭和杨叶的提议回信——表示理解、深切安慰、立军令状,“主公,感情发自肺腑即可。”

    二来,赵扩本身不认可“函首安边”这种有损国体的做法,郁闷悲戚之下一直僵持着不准和谈开启——他想要韩侂胄的死到此为止,他见不得属下们的奴颜谄媚;而假传圣旨的主和派卒子,多多少少也都被赵扩追责,目前只能保命、不可越权;同理金军一时半刻也不会敢要求谈判。

    所以韩侂胄的死尚未对前线造成严重后果。客观上,朝堂只是死了几个“对盟军有敌意、还总爱拖后腿”的权臣……盟军身为草莽,既没资格亦无立场去对既定的政变指手画脚,真把自己当回事,那就是存心造反。

    三来,前线发生了更重大的事,谁都没闲暇去管那劳什子的后方权斗了——是的,从山东蒸发的金军,终于重新现世。

    却现得教人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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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盟军事先判断的大方向没错,金军全体转移去了西线。

    但阵法九钥虽是曹、夔二府联袂发现,他两家却分别被卷入了不同地点,而且还是非常讽刺的“曹中有夔、夔中有曹”——这不仅是盟军的始料未及,这几乎使所有人大惊咋舌。

    以夔王仙卿为首、掺杂了部分曹王府将士的夔王府主力,落在了金夏交界,靠近越风所戍的定西、完颜永琏闭关的会宁、以及孙寄啸和蒙古金帐武士冲突的西夏;

    而以林陌战狼为首、混入了部分夔王府人的曹王府主力,则落在了环庆、祝孟尝辖境内,与盛世的王冢虎为邻,并接壤陕北、平凉盟军。

    “这样的分流,倒也利于我方。”一分为二、各怀鬼胎,这大概是曹王阵法对林阡的唯一慰藉?给盟军关了门,倒是还留了一扇窗,“西夏,环庆……可以接受。”

第1834章 星汉西流夜未央(2)

    可惜,上天给林阡开的这扇窗,大概率是开在了脚底下,开成了一扇……坑!

    不知是林陌命好还是无巧不成书?十月底,被辜听弦、杨致信驱逐的一支陕西金军,刚好正在慌不择路地往这环庆方向逃,守在此间的祝孟尝本来都张好罗网准备“活捉术虎高琪献给主公”了——

    猝不及防一大波山东败兵从天而降,导致庆功酒都已摆好的祝孟尝瞬然傻眼、还在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啥”、就被两路金军以奇正互补形式夹攻……

    再加上环庆当地原先也有一路金军流窜……祝孟尝酒是没喝上,吃一肚子土。

    四维阵法作祟,三路烂棋一融汇,竟意外凑出个奇迹,使这几支金军不可思议地会师并反败为胜;像极了独孤清绝的剑法,本来都是“残”招,变废为宝便无敌于天下——即便正面较量,这也远远超出了环庆宋盟的负载量,更何况多方受敌?

    祸不单行在于,那晚作为祝孟尝的掎角之势,“盛世”的王冢虎不曾支援,反倒在不久以后率众降金……也就是说,按陈旭从前配置好的阵容,只要谁都不掉链子,环庆必能撑到陕西平凉来援,确实如林阡所说“可以接受”,然而……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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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初,林阡收到前几条情报时,祝孟尝还生死未卜,环庆宋盟由及时驰赴的辜听弦独当一面。然而因为敌众我寡的关系,纵使辜听弦骁勇善战,也止不住地盘的渐次收缩——虽然被阵法强行分流,但山东金军能征善战的七成都来了环庆,当然人多势众,一边恢复体力,一边意气风发要“报复林阡的小徒弟”……

    战报如雪崩时的雪片般汹涌,海上升明月没有太多的闲心、去描述有关“盛世”在这场剧变里扮演的角色。但因事发后王冢虎众目睽睽降金,大部分盟军将士都义愤填膺、纷纷骂:“没想到那王冢虎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盛世和盟军,毕竟理念不同。冢虎他恪守着小王爷的中立之道,一直想要平衡金与宋的强弱。我们刻舟求剑,宋金实力已远。”林阡有心理准备,王冢虎离开宋盟是迟早的、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却没想到,适逢大变,双方终不能和平分手。

    “冢虎此人重情重义,就算要同盟军拜别,也不应挑在这燃眉之急,更不可能对孟尝背后一刀。”陈旭却摇头,“旧主有恩,主公对他也有情谊,不得妄自菲薄,此事定有蹊跷。”

    “哦……”林阡被杨鞍、赵扩打击才会影响判断,缓得一缓,恢复爽朗,“说得对,事不过三。再探!”

    见林阡反常,陈旭忍不住叹了一声,他感觉主公就像三国时的曹操一样,一开始百战不殆、势如破竹,谁知遇到完颜永琏那诡异阵法,争如遭受赤壁之挫、竟出现了连番惨败……

    好在那阵法不是活物,虽然帮金军起死回生,终究没有可持续发展的可能。也就是说,辗转到西线以后,永远不会再有这风里流沙阵的打扰,而只剩下实打实的兵法和武功比斗……最多还有情报较量。陈旭想,无论哪方面盟军都占优,金军不过是回光返照、最后的辉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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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实的耳光却又迎面扇来。

    向西行军,到河东境内,林阡收到“灭魂”最新情报,才知环庆之变的来龙去脉……

    “夔王府有弃子落魄到环庆”“怎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回来了”——唐小江,以实力证明了他不是弃子也不是无关紧要——他所率领的伪唐门狠狠地打脸了陈旭:环庆除了兵法、武斗、情报之外,还有毒坛的厮杀!

    毕竟他唐小江,是世上唯一曾制出过“寒火毒”的人啊。遗憾,唐门门主的处子之血,世间已经不可能再有;但,谁说她林思雪死了、他唐小江就没有别的路了?

    唐小江为天火岛配制了那么久的生死符,本来就不是无私无偿的——没有裨益,他不可能干;所以在与夔王府合作期间,他早就窃取了对自己有价值的诸多秘方。只是没想到那么快胡弄玉和茵子出现了,他被夔王小觑还一脚踹出了山东并被邵鸿渊取代,于是更加气愤,抱着奋斗、复仇、自证三重斗志,躲到环庆来卧薪尝胆,号令全门派卷土重来“配寒火毒!”

    也因为“曾经拥有”的关系,唐小江比其他任何人都怀有对寒火毒的深切执念——“要配就配最烈之毒!我教他们都怕我!”他们,指的是现今以风清门和无影派为毒坛泰斗的整个世界!

    只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九年前金陵就曾对林阡和吟儿说过:“寒火毒,你不要小看了它们的名字浅显,配制可就难了……无论花草虫兽,定然是当世毒性最剧,杀人最猛,起码有千百种,要互不相抗,聚而又产生新毒,而且制备寒毒、火毒的过程比找药更苦,几百个环节什么时候要合作什么时候要隔绝,选择什么地点什么天气,都十分讲究,其实,也是我母亲没有完成的遗憾……”

    “寒毒冷,火毒热,寒火一遇,中毒者随刻就内脏腐烂、血脉逆转,只要中毒者一死,毒素就把他全部吞噬并迅速蔓延,他的尸首就会成为一个剧毒的祸害,把死亡的威胁世世代代传递下去——尸首上的毒不必通过接触,也许通过空气传播,隔着几个山头就一样能把人害死……”

    急功近利的唐小江,非但没能把这种剧毒配制成功,反倒先将毒的副作用给激发了出来!最早的受害者可能出现在十月中旬甚至更早,但因为零星散布,未能引起任何人重视。却就在祝孟尝要对术虎高琪一网打尽的那几日,毒气渐渐发散到了“盛世”所在的那几个山头……

    换而言之,祝孟尝求救之际,王冢虎自顾不暇!然而过分巧合和离奇,导致王冢虎被不知情的盟军痛斥、指责见死不救、以至于真的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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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庆这一军事冲要之地,曹王曾在“玉皇山论剑”期间从林阡眼皮底夺下,只不过后来川蜀大战升级、才不幸随大流一起失给了宋盟。尽管将近一年来,从边关一路北逃的金军已对地盘失陷习以为常,但蒲察秉铉等有志之士一直心心念念着这块领地的“曾经拥有”。

    加上连日来陕西平凉等地连败,金军迫切需要据地站稳脚跟……流窜于环庆的蒲察秉铉,及早打起了王冢虎的主意。毕竟曹王说过:“王冢虎与他(林阡)并非同道,只能是情意相投、暂时依附罢了”。

    蒲察秉铉决心一旦下定,软如“两国和平,永结盟好,也是我们的心愿”,硬如“王冢虎,你自己做不到,就要灭了你义兄的志向吗”,双管齐下,前仆后继,自以为水滴石穿,却迟迟没能啃得动这块硬骨头——是啊,毕竟王冢虎也和林阡有过命交情,这个“暂时”,只怕不会短。

    然而后来的情况却不一样了,盟友失救、毒雾弥漫,被术虎高琪包围的王冢虎被宋军隔空误解,本身孤立无援,辖境内的兄弟和民众又都求生心切……蒲察秉铉这时候再去游说:“我来帮你们解毒”,便顺风顺水地攻破了王冢虎本就不完备的心防。

    感谢唐小江,上次曹王也是靠他夺得的环庆,虽然这杂碎在山东时转投了夔王……

    等到辜听弦来救急,总算见到了王冢虎本人,并苦口婆心说我也被冤枉过、能理解你的心情……老实说,为时已晚;王冢虎早已从头考虑起盛世的中立方针。

    不多时,以林陌、战狼为首的曹王府大军恢复元气、云彻席卷;因怕辜听弦独木难支,杨致信、沈絮如、厉风行、宋恒等人驻地都有紧急调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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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从中线林阡到东线徐辕,还得再耽搁一日。

    且把收拾行囊的任务交给楚风月,徐辕出帐再赏一遍“浮云连海岱,平野入青徐”的景象,心中不知怎地又苦又甘。他隐隐觉得,今后不会回这里了……

    西线,终是重中之重。不管是孙寄啸汇报的西夏、还是辜听弦禀告的环庆,其实都偏离了盟军预算的会宁,但又紧紧围绕着它。几个地点、诸多人物、金蒙夏宋,似乎都在等林阡去一触即发。加上江星衍、李全、杨鞍、薛清越、一切尚未解决的矛盾全被林阡带在身边,现在徐辕也要统帅一部分红袄寨骁将星夜追上,冥冥中,天下间所有的战场一息就被拉在了一起——

    “主公和我,不知是去被接风洗尘,还是去当压轴的援军了?”徐辕倒也期待,山东必有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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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金军暂时稳在上风,那可就又大错特错——

    情报一日三变。

    原来,混合了生死符的寒火毒,竟从唐小江手上脱缰!不扩散则已,一旦扩散,愈演愈烈,恶性循环,非但弥漫的气势不减,就连本身的毒性也变异攀升,竟到了金军竭尽全力都无法解毒的地步……

    这就好比赤壁之战才赢,赤壁地震了——金军好不容易夺到环庆,却夺到人间炼狱!

    林阡在山东的“虽赢却憋屈”,现世报一样地,还给了环庆的林陌。

    可是这不是宋军幸灾乐祸和乘人之危的时候,寒火毒传播起来是不认人的。那地方不仅有金军,也有本该是战友的王冢虎,甚至有不少还没来得及撤出的宋民,更何况,辜听弦、杨致信辖境与之唇亡齿寒!林阡一边加快脚程,一边回信说务必调遣樊井、金陵、叶阑珊、胡弄玉等等所有善于攻毒者前往……

    这方面他和曹王心有灵犀,不出意外的话,像张从正、张元素这些名医,曹王也会第一时间召集或贡献。

    “樊大夫,好像本来是在川蜀,主公专门留着给主母的?”谷雨原在后面慢行,却也被骁骑带着追前。

    “她会理解。”林阡倒也暗自庆幸,至少川蜀风烟俱净;不过,他还得拟封书信,教吟儿安心原地待产,他很快就回去看她。

    “不必主公下令,原来樊大夫已自发去了。”陈旭看起又一份飞鸽传书,忽然一愣,语塞,“呃……”

    “怎么?”林阡接过信看,忽也怔在那里。

    “主母说她不放心环庆,和樊大夫一起动身了……”陈旭告诉谷雨。

    “这怎使得!”谷雨一惊,掐指一算,“主母快八个月了?”

    “这孩子……”林阡笑叹一声。

    陈旭听到“这h”以为他要说这悍妇,没想到会是这孩子,错愕,正好在和谷雨说话,莫名他脸就一红,谷雨也是。

    世人眼中的悍妇,对恶名从来一笑而过,谁会知道,她只是林阡私底下摸头说听话就听话的孩子。

第1835章 且放白鹿青崖间

    从中秋到十月下旬,川蜀未生一起祸乱。小日子一旦舒服,悍妇都变得水润。

    吟儿早起,伸个懒腰……不对,好话不能说,怎么没祸乱?那些小霸王,捅过马蜂窝、火烧蚂蚁国、还端了蜈蚣们的老巢……

    如果有人问吟儿,带三个孩子最大的感触是什么,吟儿一定会回答:“只求他们两两不打架”——尤其妹妹别欺负哥哥!

    大概异性相吸?比起小虎妞来,两个兔崽子都还算乖。

    待到腹中这个也出来,排列组合只怕更多……不说了,说多都是泪。

    锯浪顶住处的窗外,某棵移栽过来的树上最近总有喜鹊叫,吟儿觉得这是盟军要凯旋的征兆,打心底里高兴,每天都巴望着能从它们的叫声里掐出林阡的归期,这天“啪”一声响,一只鸟掉下来,“啪”的又一声又一只……吟儿怒不可遏追出,一把拎起那个正打着弹弓的小魔女:“林——熙——秦!”

    “爹爹骗我,呜呜,爹明明说,娘亲是世界上最好看、最温柔的人了……”这坏丫头!吟儿手一松,就被她逃了……

    “嗯,说过?”吟儿被熙秦骗多了,都快觉得是真的……

    最近风鸣涧机缘之下获得几只刚出生的食铁兽,送给五加皮被他养在狗窝,冠名“大团”、“二团”、“三团”,小娃们都觉新鲜、可爱,隔三差五跑去观看、赏玩。

    厉战、吴楚坼还有杨致信家的小姑娘也在,一开始倒还次序井然,没多久就又闹腾起来,果然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林熙秦受了委屈哭着跑回锯浪顶:“娘亲娘亲,呜呜呜,战哥哥不带我玩……”

    吟儿问了来龙去脉,原是杨家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为了抢着玩,打了林熙秦,熙秦谨记着娘亲说过的“被打了就要还手,而且还手非很重不可,不然白还”,一出手,就把小姑娘揍得鼻青脸肿……厉战当然护着弱小,怒把熙秦数落了一遍。

    “……”吟儿抓狂,这怎可以!战儿和熙秦是指腹为婚的!当年金陵曾怕熙秦看不上厉战,吟儿打包票如果她不肯嫁、我打也要把她打到厉家,但现在的情况好像是……吟儿要作为丈母娘,把不肯娶亲的厉战轰回熙秦身边了?!

    “战哥哥当然不爱跟你玩了,熙秦。”吟儿从想象中里回神,极力克制住抓狂的情绪,心想正好我今天治治你这小丫头——然而,“女孩子要温柔”需要以身作则,吟儿一时间无法灌输给熙秦,于是话锋一转,先教育她其它方面吧,“战哥哥喜欢强者,不喜欢弱者。强者都会保护弱小,弱者只会欺凌弱小。”

    “怪不得战哥哥只喜欢跟大哥玩,还总爱喊他‘媳妇儿’……”林熙秦似懂非懂,却哭得愈发凶。

    吟儿一愣,更抓狂:“啊——!!!”这才想起,小牛犊还在襁褓的时候,厉战确实一直抱着它到处宣誓主权,可他俩,都是男孩子!

    十月末,林阡徐辕与曹王府群雄共同破阵,书信传到短刀谷来,吟儿正给新收的小徒弟传授剑法。

    一方面,她不希望斡烈被孤立,另一方面,她刚好想多活动筋骨,所以是亲自走到万尺牢来,开设了一门愿者上钩的公开课。主传徒弟斡烈,愿意偷师的尽管也隔着栏杆看——

    林阡和她是那样的心有灵犀,到这份上了,金宋无国别、唯清浊之分。

    未几,林阡却意外失踪,西线东线同样众说纷纭,吟儿倒不担心他走不出阵、就怕他会饿得入魔灭世……心急如焚,翻遍情报,无意却看到一封落款不明却笔迹清楚的信。

    与其说那是信……其实是一幅简单的画,配了首耳熟能详的诗——

    “海上涛头一线来,楼前指顾雪成堆。从今潮上君须上,更看银山二十回。横风吹雨入楼斜,壮观应须好句夸。雨过潮平江海碧,电光时掣紫金蛇。青山断处塔层层,隔岸人家唤欲应。江上秋风晚来急,为传钟鼓到西兴。楼下谁家烧夜香,玉笙哀怨弄初凉。临风有客吟秋扇,拜月无人见晚妆。沙河灯火照山红,歌鼓喧喧笑语中。为问少年心在否,角巾欹侧鬓如蓬。”

    “苏东坡《望海楼晚景五绝》。”见字如面,霎时吟儿重回黄州赤壁,与云烟姐姐借景咏怀,仿佛这九年都是一线之间。

    错不了,笔迹是云烟的,画里的山是黔灵、塔是瞰筑,隔岸人家是渔船,少年是林胜南。

    原已雨过潮平,何以秋风晚急?望海楼在临安,所以……吟儿倏然明白,云烟是在警示她,提醒林阡,重视朝堂?!

    “云烟姐姐一直在帮我们……”吟儿虽然不知云烟具体做了什么,却立刻就懂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和宋帝虚与委蛇地周旋!

    朝堂的虚伪,只有自幼生活在近前的人才深谙。

    云烟应是看准了林阡行踪变数过大而吟儿较为固定,才选择将这书信投寄川蜀?不过,就连吟儿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在收信后不久,就立即与樊井北上环庆——

    许是久病成良医,吟儿和樊井早于事态崩坏便嗅出了“寒火毒”的不妙,也是到途中才得知林阡已重出江湖并向西驰援的消息,遂修书给他提醒赵扩韩侂胄可能别有用心,却又先收到林阡对她的关心和提醒,原来“郡主许嫁”已令林阡对赵扩心生隔阂。

    “‘林阡惧内’,哈哈哈哈。”吟儿预测,过阵子安丙肯定要来问自己,同不同意林阡被封异姓王还娶平妻,“我打算先这么敷衍皇帝:金军重现环庆,‘定北’不合实际,不如叫‘平西’应景。”她想,就冲朝堂那办事效率,也够磨蹭好一阵子了。

    “这么随便?还得好好措辞才行……”金陵怎么觉得这么拗口呢,“那等平西王的封号拟定了?又要怎么推脱?””

    “那时候再跟皇帝讨价还价:郡主是一定要娶的,但至少要等她守孝三年后;娶了也不住在临安,我们要隐居住在黔灵山!”吟儿自顾自地说。吟儿可不想推脱,她和林阡这么多年的奋斗目标里,本就有一个是把云烟从宋廷带出来。

    “呃……那盟军呢?”金陵略感意外,愣在那里。

    “放心,战事没结束,盟军不会散的。”吟儿想了想,认真对她说,“天下如果真的太平了,我们就学前人‘武休关’的做法,按照各自喜好,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那样的话,朝廷的心病也少些?若有祸端,再受召集,一起守护河山。总之,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那我和天哥倒要想想,是继续在川蜀的边关拜个官当守将,还是找个仙风道骨的名山大川,传承武学。”金陵不由得也憧憬起未来。

    “还是当守将?想找你们时,我们好找。”吟儿笑说。

    “凤姐姐!太自私!要当你自己当!”金陵嗔怒,连忙打她。

    “哪儿自私了,我们隐居,也是随叫随到啊!”吟儿抱头。

第1836章 月明河畔钓兴亡

    初时,吟儿的关注点除了林阡就全在环县周边。

    后来才知,几乎同期,烽火袭银川,风雪涌昆仑——

    开禧三年十月,蒙古二次进犯西夏。

    两年前的初次骚扰,蒙古军只遇到过祁连山一支精锐,遂以几乎碾压之态,搅得西夏边界沧海横流。然而那一次,铁木真初心只是要做个试验——

    几十年都是在漠北草原厮杀,将来若想向金朝复仇,他所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怎么打城市?

    “西夏的情况和金国类似,所以是天生的骑兵练兵场。”铁木真一度雄心勃勃,想要一次就把攻城的战术摸透。

    然而这个试验,铁木真却失败了。一方面他当时还未当上成吉思汗,一边内部集权,一边对外征伐,难免分心分神;另一方面,西夏有人识破了他的用心,建议当时的皇帝李纯祐对蒙古实施疑兵和缓兵之计。

    “面对蒙古人抄掠边关,始终不予出战和暴露国力,铤而走险靠牺牲边角来保护腹地。但这步险棋,表面非常屈辱,会害得李纯祐被人误解懦弱,从而短暂失去民心。唯能希冀被民众奉为战神的洪瀚抒能尽快回到他身边,挑起大梁,二人合作、杜绝后患。”

    执棋者,后来证实是被誉为天命之女的柏轻舟。她之所以去西夏出谋,是想投铁木真却失望而倒戈?还是和李纯祐一见如故?不得而知。

    李纯祐虚心听取了她的建议。一开始这谋略也铺陈得顺风顺水,可惜却遇洪瀚抒走火入魔而弄巧成拙,更害得李纯祐被亲母及其奸(谐)夫暗算篡位,终致两年来西夏的内忧外患升级……

    一言以蔽之,铁木真没获得任何攻城经验。坐稳汗位之后,还得进行二次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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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后的夏天,前哨们经过长期不懈的打探,确认西夏改朝、洪瀚抒死、柏轻舟已逝,西夏这只柿子也显得愈发软。

    有部下怂恿铁木真一锤定音:此刻若攻打金国,西夏毫无掣肘胆量;大汗不妨直接伐金,以免我们伐夏时、金朝在后。

    却有谋士仍然建议铁木真:务必先取西夏。此举,既可积攒城池经验,又能控制商贸要塞、提供我军后勤保障,更可切除金朝臂膀、为日后从西北两面包抄金国奠定基础。

    “说得好听,倘若攻夏之时,金国来袭我方?被两面包抄的可就是我们了。”反对者仍然说,金国是西夏的宗主国,若蒙古侵入西夏腹地,金国不可能坐视不理。

    “金国正与南宋交战,自顾不暇。”建议西征之人,十分了解开禧北伐。

    “南宋极弱,完全拖不住金国。”执意南下的,却听说过宋廷不堪一击。

    “错。南宋极强!不妨一赌?”那位谋士理直气壮:开禧整整三年,宋廷只参与小半年而已。

    对面不敢赌。大局观不够,当然底气不足。

    “诸位难道不想知道——两年前我军进击西夏,虽是边境,却在东部,何以金国陇右守军竟不能快速应变?”谋士又问。

    “为何?”“谁……”众人皆奇。谁?谁在钳制金国?

    “一睹为快。”铁木真二话不说,亲自来金蒙交界进贡。

    九月初,铁木真受到了大金卫王的接见……好个完颜永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呵欠连天,废话啰嗦,短短一面,就直接暴露出大金危殆的事实。

    “金朝已不足为惧。倒是那个几次三番拖住金国全部精锐的‘林匪’亟需关注,那就——暂先耗他一段时间。”铁木真主意已决,搁置金国,先拿西夏;金宋先战,可耗林匪;至于宋廷,注定只是林匪的毛将焉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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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木真之所以对大局如此笃定,也是因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不光他亲自南下,这个秋天,金帐武士们最远已经发散到了川蜀、京湖、甚至江南的各个角落,给以铁木真综合考虑全盘的最基本条件。

    值得一提的是,金帐武士第十三铁钼尔不花、第五茂巴思,天赋异禀,武功非凡,却一先一后在大圣山被林阡轻易击毙;第七第八甯宓姐妹、第十二脱里,也是区区一战就被废除内力,其中阿甯最为可惜,铁木真一直对她十分欣赏,还想把她嫁给自己最爱的儿子,谁知遇上林阡竟名节不保,可悲可叹。

    金帐武士第三木华黎,沉毅多智,雄勇善战,对天下大势向来都分析透彻,是铁木真最为倚重的谋士,此人还擅长算人命格,曾与林阡一面之缘,就说林阡非杀不可,醉酒更言“此人不应存在”。

    此外,金帐武士第二哲别及其副将,都曾机缘巧合与林阡的悍妻交手,回禀的情况是“曹王虎父无犬女”“大地木石尽作琴”……

    除了心心念念的天命之女柏轻舟居然不选蒙古却归顺林阡之外,铁木真一度敬重或感到棘手的完颜永琏、仆散揆、完颜宗浩,全都折于他夫妻二人之手。左手事业,右手家庭,人生顺利,春风得意。铁木真想不对林阡印象深刻都不行。

    当然了,情报网铺天盖地也是一把双刃剑,极端容易打草惊蛇。林阡的麾下们也着实不是省油的灯,嗅觉最灵敏的孙寄啸,第一时间就对脱里实施了反跟踪,不仅直接端了金帐武士在潼川的窝,而且就像及时雨一般、率领祁连九客从天而降、又一次为了西夏的国难挺身而出。

    “若然西夏有难,寄啸便不再是秦州的孙将军,而是祁连九客之首、是洪山主的不二继承。”西夏突然爆发大战,孙寄啸根本等不及和远在山东的林阡联络。所幸林阡在离开西线之前,就对孙寄啸给过赫品章和俞瑞杰接替的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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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护西夏,这本也是胜南欠瀚抒和李纯祐……以及给轻舟的承诺。”而今,环江畔,吟儿西看乱云飞渡。

    忆起林阡曾说:“祁连九客部分兵马将回西夏待命,并和盟军建立联络。将来若有再次侵略,陇右盟军会协同祁连九客,一同捍卫西夏。要让民众们发现,他们的战神洪瀚抒还在,一切就和那时候一样。”

    君子一诺千金——有林阡,夏蒙之战绝对不会与金宋无关!巧合的是,如今陇右盟军的最高统帅是越风,冥冥中似要与瀚抒对年少的闹剧作出和解。

    君子……吟儿心念一动:父亲,也在那里吧……作为短刀谷的战俘,他被释放后立誓不再攻宋,却可以作为大金的另一道国门,为金帝拦挡住来自铁木真的旁路打击,必要时,甚至也可能不排斥以攻代守!

    所以,金夏边缘,孙寄啸、越风、曹王府高手堂、还有刚落地的夔王府,此刻怕不是已经犬牙交错?

    

    风起云涌,天下处处战伐。

    吟儿叹了口气,回望东面毒雾泛滥——

    父亲也许早已意料到了铁木真的擦身以及对他的在意,于是趁我不备,他将会宁设为四国角逐的最终战场,专等着我仓促前去被守株待兔;

    却怎料,风里流沙阵崩溃,寒火毒突然来袭,竟将我的决战地点先安排在了谁都始料未及的环庆……

    起身,那才是她即将面对的战场。

    毒雾吞天,大概是最后一个月明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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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7章 宁愿柜上药生尘

    八个月身孕还星夜兼程往前线赶,吟儿不是不分轻重,而是——

    敌方精锐大多会师,林阡天骄却皆缺席,西线盟军明显逆风,必须靠一个与他们平起平坐的人镇在环庆,就算只当个精神象征也好!

    首先是安抚、整合和指挥自己人,随即对潜在的自己人予以收拢。譬如,告诫盟军就算惨败狼狈,也务必照旧秋毫不犯,借民舍要打扫、借炊具要洗干……诸如此类,无需她拔剑拼杀,樊井和十三翼自然放行。

    这般又紧锣密鼓了一日,吟儿忽然发现,当地金军原是色厉内荏?“痛打落水狗辜听弦”明显雷声大雨点小,匪夷所思还越来越小……

    樊井也来找她推断说,金军或许正逐渐被顽疾缠身——眼前这遍布全境的无名之毒,极有可能是仿寒火毒,恐怕已然变种,面临失控境地:“不是真正的寒火毒。虽然不像它那么致命,但是传播力度更大。”

    虽然、但是?因为、所以吧!活着的个个都是毒源,汇聚成可提供变异因素的天然大培养箱。再不抑制,蔓延天下,世代相传——这毒药,看似将与天、地、人共存?其实,是要以永生的形式灭世!还是那个老问题,以谁融谁呢。

    诡谲的是,现阶段统辖环庆数万人口、挟金帝以令三军的曹王府,居然一反常态、从未提醒过周边军民要如何应对可能引起的伤病,更别谈怎么积极地统筹行动抑制事态恶化……因此使无辜们谁都对真相一问三不知,还以为朝堂像前几天说出来的那样对弥漫的雾霾可以防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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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上面知道有问题、却不知问题有这么严重。

    上面当然知道有问题——因为前几日刚发现这毒气时,唐小江就第一时间跳了出来,非但不为毒气的泄漏认错,反而还嚣张地说,这种能帮你们拿下环庆的毒是我唐门所配!要解药可以,你们必须给我唐小江相应的功名利禄!尔后他就被八抬大轿请到蒲察秉铉的军营、协助金军对王冢虎的麾下解毒。

    讽刺的是,唐小江执意配制寒火毒,求的是功名利禄,配制失败搞了个半吊子出来,竟也还求仁得仁——他真是误打误撞帮曹王府融化了那个本来对林阡难以割舍的王冢虎!当然了,由于王冢虎和唐小江有私仇,蒲察秉铉为了不引发枝节,解毒过程中没让他俩正面接触。

    上面却不知问题有这么严重——一旦那毒药神速变异、光速失控,唐小江不仅没给自己长脸,反而交不出解药惹人耻笑,于是乎就算被五花大绑押到蒲察秉铉军营也是不认了:不关我的事!眼下这变了种的毒可不是我搞出来!这可不怪本公子了!

    见唐小江都没辙,术虎高琪也慌了,一慌之下,本能决定瞒报:不能影响驸马降伏盛世、痛击宋盟!快没时间了,林阡和徐辕终会追来,这是我军最后的空隙反败为胜!

    然而如何瞒得住?又几日,初来乍到的山东军陆续萎靡,就算可以掩饰成水土不服,也是万万不能再报复辜听弦——正是因为术虎高琪为了有利于军情选择欺上瞒下,反倒害战狼和林陌错过了调整的最佳时机;金军才刚反败为胜得到环庆,便往人间炼狱过渡而不自知……

    上面都不知道,民间什么情况就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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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相比术虎高琪,蒲察秉铉要善良得多,甫一听闻刚好在环县的神医张从正判断说“寒火毒可能变异”,蒲察秉铉就想上报,救人心切到连环庆这块肥肉都顾不上。奈何却被术虎高琪从中作梗。休说金帝、战狼、驸马,曼陀罗的面都别想见到。

    蒲察秉铉不忍民众受苦,思前想后,授意手下们对术虎高琪阳奉阴违,虽“护送”张从正回客栈却没好生监视,还任由他和附近的居民频繁接触。

    张从正一向直来直去,毫无掩饰地告诉关心事态的掌柜和店小二,赶紧收拾收拾跑,环县快要被这漫天毒气给淹了。

    大部分人都是相信的,因为张从正向来医疾救亡,功绩卓著,深得人民敬仰。

    少部分人怀疑:张大夫,自己怎么不跑?杞人忧天,夸大其词,哗众取宠?

    还有一部分半信半疑:到底信术虎大人,还是信张神医?谁妖言惑众,谁欲盖弥彰?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以后再有类似的事,信谁?

    

    听说张从正泄密,因为影响太坏,术虎高琪把神医给抓了关起来。罪名是:散谣,乱金,亲宋。

    抢在官宣之前的声音都是谣言,不管它到底是真是假。

    然而寒火毒愈演愈烈,他总不能自毁长城吧,那样不仅有害民间,也太容易被上面知道,于是术虎高琪连夜又把张从正放出来攻毒。

    不料却突发意外——张从正走夜路遭偷袭,被人发现时倒在角落奄奄一息……

    因他受害,群情激愤,才终使术虎高琪压不住事态,也正是凤箫吟到达边界一日后,真相东窗事发给了正忙于修兵的战狼和林陌等人知道。

    “圣上和王爷都爱民如子,却要被你这小人败坏英名!”战狼是因为金帝在座位上,才把“圣上”加进去。大势所迫,他也懂得屈身守分。

    “段大人,归咎还在其次,补救要紧……爱卿有何招法?”金帝追问,他倒是真的体恤民众,当然了他自己也不想就死。

    “把唐小江抽筋剥皮了填上!”战狼恨透这添乱的始作俑者,更恨金军内部实力亏空,“控弦庄秦氏已无后人,只能靠太医院尝试攻毒,张元素应当也已在来的途中……”

    “皇上,待事态平缓,是否要给张从正一些安抚?”林陌正在规募增加了寒火毒变数后的战势,苦思冥想的同时,尚且不忘张从正。

    “尽量救活。”金帝却摇头,除了救活没其它。朝堂不可能歌颂这个说真话者的形象,因为这会鼓励越来越多的人不合身份、不合时宜地讲话,那还怎么管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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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为时已晚,环庆民间形势,管控一紧就死、管控一松就乱——

    由于唐小江死不承认毒药是自然变异,遂带起了“凶手是人”的舆论,这叠加在朝堂起先不作为的现实上,使心里本就淡薄国别的民众们愈发叛逆、而本来随波逐流的顺民则开始动摇。

    世人猜测:凶手?何人?是山东军携带瘟病附着在寒火毒上,才促成了寒火毒的最终变异?还是术虎高琪和蒲察秉铉为了翻盘,为了拉拢王冢虎,不得已频繁放毒才导致恶化?甚至是金军摸清楚了宋盟仁慈,所以故意挟持民众逼宋盟退兵?第一种情况,金军简直是扫把星,环庆不欢迎你;后两个情况,金军本来是寒火毒的受益者,却因为贪婪而妄为才反受其害!害人害己!

    舆论极端可怖,所谓的贪婪而妄为,完全盖过了唐小江的无能而脱缰。

    “这是谣言!谣言!”战狼怒不可遏。

    民众们怯懦的窃窃私语,却汇聚成一句大胆的反驳:谣言?你们才刚说张从正是谣言啊……

    战狼雷厉风行到张从正住处,撞见两个他的远方亲戚刚巧在说仇视大金的话,立刻就派兵去他们两家的后院各发现金银珠宝若干,据此扭转劣势:“诸位,事情一目了然,是宋盟在背后利用汝等煽风点火,杀人诛心!”“偷袭张大夫的是宋盟盟主凤箫吟无误。”“是她所放!否则怎会这么巧,先前还有解药,她一到环庆,毒雾就疯乱?”

    战狼说,凶手是人不假,但却是别有用心之人、顺风作案!

    这当口,明知道唐小江是真凶却不能服众,战狼也只能把凤箫吟往前拉来挡枪。

    “偷袭我的人,是……是……”张从正遇袭时其实看见了刺客是谁,他知道谁在背后煽动民众反曹王府、那些金银珠宝也不是战狼强加给他亲戚的……苦于那几天病情严重到他完全没力气,好不容易说到“是”就高声、还卡壳,便被战狼利用着坐实了凤箫吟并准备反击宋盟。

    

    大量的寒气笼罩在魁星峁和玉皇山,像极了火山喷发时的浓稠岩浆,经久不息。

    一场暴雨不期而至,闪电瞬息撕裂大地,伴随着可怖的雷鸣,滚滚沙石从陡峭的山崖上一泻千里。

    天灾与人祸交织,伤兵和病人暴涨,宋军同金军无异。这般情形下,竟连樊井也罕见地累晕在地。

    “樊大夫还是上了年纪啊。”吟儿听闻之后,赶紧去伤兵营中探望,谁料转了一圈没找到他的人。再转一圈,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醒、提起医箱就又去望闻问切……

    “身为大夫,竟不惜命!”吟儿又担心又生气。

    “祖师爷说过,凡大医治病,必当无欲无求,誓愿普救含灵之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樊井一边救人,一边抬杠。

    “你祖师爷不认得我,没说过你死了我怎么办啊!”吟儿感动大夫们的侠情,却还嘴欠。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大夫!”樊井没好气地说。

    “只有你一个樊井!”吟儿脱口而出。

    “好吧……”樊井一怔,转过脸来,居然还有那么点感动?“那就……折香半炷?”

    正巧那时海上升明月传来消息,原是搜救祝孟尝多时的萧溪睿总算有了收获。然而,彼处离完颜匡、胡沙虎驻地甚近,萧溪睿迫切需要支援。盟军高手或在攻防、或在救灾,人浮于事的吟儿看似是最佳的选择。

第1838章 锋锐做骨谁敢欺(1)

    “不行!别开玩笑了!准你来环庆就是个错!”樊井赶紧反过来制止吟儿。

    “那地方暂时还没毒……”吟儿指着祝孟尝可能所在的方向,“再晚可能就会有!那可就麻烦大了!”

    “没毒就好……那你也不能打群架!”樊井差点被她岔话题。

    “不打架,我避人耳目,偷偷把祝将军接应出来!”吟儿本想带十三翼同去,筹谋时看见沈钊回来休整,觉得这个老朋友统率的定西神机营更适合潜行,于是连连向沈钊招手。

    “谁信啊!祝孟尝那边,缺的就是高手……”樊井看她选沈钊,立刻意识到她是在做攻杀准备,可终究自己武功太差、拦不住她、只得喊,“凤箫吟,你护甲穿着没?!”不停唠叨的样子像足了一个老父亲。

    “穿了!”吟儿健步如飞,早离开了他可管控的范围,“您顾好自己!”

    樊井刚想趁机离开去看病人,穴道就被沈钊远远点住:“主母说,必须半炷香!”显而易见的报复!

    樊井气急败坏:“这都什么人啊!”“身为医者、竟不惜命,训起人来头头是道,摊到自己绝不依循!”“生在路上,可别怪我!”“看主公回来怎么收拾你!”骂骂咧咧,不绝于耳。

    “还有力气骂!应该没事了。”吟儿笑,抛回一句“我懂分寸,能屈能伸”安他的心。

    为了忆舟,她只做候补。选沈钊其实是看中他武功——也算半个一流高手。

    此情此境值得庆幸的是,身后盟军的伤兵和病人虽多,但多半中的是第一代毒。也就是说,盟军主力也好偏师也好、待救的散兵游勇也好,都还在灾情较轻的区域。

    吟儿比较担心的却是第二代毒深处的两脉间谍,灭魂、惊鲵……

    不过,离开樊井时的她一扫担忧、意气风发,正是因为灭魂对她回信说:主母,我一定会活到最后。

    毕竟那是徒禅月清临死前对他说的、而他也答应了月清的承诺:以后你要低调,可以爬高,但别耀眼,小弟,你,一定要活到最后……

    惊鲵暂时还没音讯,因她还在等林阡启用。虽然无声,但吟儿相信,这一路他们同在。

    毋庸置疑,相较一潭死水的金军情报网,宋谍在蛰伏了一半的情况下仍然轻易就以动制静——在“灭魂”一脉冒着重重危险穿针引线之下,祝孟尝和萧溪睿这两个老兄弟持续靠近。

    可笑的是,祝、萧二人就快在完颜匡和胡沙虎的卧榻之侧相见了,醉心于权谋的那两个金人却还都完全不知情;他们满脑子想的都还是,如何一边离环庆远些,一边离宋盟远些,一边离金帝近些……

    老狐狸完颜匡和豺狼胡沙虎,都了解完颜璟并不是一个危难时刻还深入一线不肯离开的爱民如子好皇帝。之所以深陷漩涡,完全因为漩涡里的曹王府死死把他捏手心,内驭群臣,外慑宋敌。

    他俩倒是想勤王清君侧,可此时此刻,适合吗?不仅时机不对,他俩还被林陌识破居心,遭林陌排挤在战局最偏远的一隅,就算时机来了也没法第一时间冲过去救金帝。

    虽说寒火毒在畔,好像还算因祸得福了?但长此以往,毫无功绩,形同苟活,他们不禁对林陌恨得牙痒:这曹王府驸马,跟曹王本人一样能征善战、擅长凝聚军心不谈,居然还比那老贼更加深谙政斗!

    恨着恨着,更大的敌人开到心腹来了——

    若不是各一支羽箭射进帐,完颜匡和胡沙虎还活在梦中,

    箭响,声如当头一棒,使他俩一骨碌爬起:凤箫吟来了!?

    她,既有可能是我们的战功,又有可能是我们的索命者……

    完颜匡和胡沙虎却一拍即合,极速作出了合作将她剿灭的决定——成大事者总要有那么点魄力,不然咱们拿什么跟林陌斗?

    何况凤箫吟是谁啊!宿敌中的宿敌!泰和南征时期,胡沙虎就是因为她和林阡阻挠,才开启了自己数月滞留楚州的噩梦;进犯武休关那一战,完颜匡也是因她一个人,一战就损失了全部拥趸以及傀儡吴曦!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另一方面,虽然默认羽箭主人是范殿臣,却因为知道夔王本人不在环庆的关系,他俩都不觉得夔王府能黄雀在后。所以,何不放手一搏!完颜匡和胡沙虎立马动身,于当晚四更左右,成功将正待会师的祝孟尝和凤箫吟截获——

    慢着。

    做梦?

    梦和现实着实是反着来的:

    包括他俩在内的十八(谐)路诸侯早就在山东被林阡打残,即便碰上吟儿也不配有描述;这还没碰上吟儿,就被萧溪睿和沈钊联手截获……

    好在完颜匡有预案。

    负隅顽抗了片刻,成功撑到了第一批援军驾临。

    那是驻地靠得最近、信差最快来回的曹王府兵,主将名叫完颜斜烈和移剌蒲阿。当年在山东被凤箫吟取绰号四小天王之二。

    武功着实不赖,能和沈、萧拼斗十回合以上不分胜负,但完颜匡要想借他们之手擒杀凤箫吟,光凭这点武功哪够,务必还要靠智取:“凤箫吟,林匪们!斜烈和蒲阿他们的身上全是毒,若不想死,速速离去!”

    表面上完颜匡只是驱逐、怯战,实际却想在宋军撤离之际,趁他们阵型大乱,给他们殊死一击——倘若能把凤箫吟这只大鱼抓到手,不管她是生是死,完颜匡在朝堂的窘局和危机都会顷刻解除!

    哎,毕竟他不像胡沙虎至少还能傍个李妃,他又不能靠这张忠厚老实人的脸吃一辈子……

    “是了,凤箫吟,林匪们!反正我早已无药可救,不如多些人陪着上路!多一个是一个!”完颜斜烈既聪明又识大体,马上按照完颜匡的说法装成寒火毒的传播源,存心恐吓乱流中即将露脸的凤箫吟,“呵呵,一次多两个更值!”

    “话多了,小子。”凤箫吟终于现身,却当场识破他们的居心。清秀寡言的完颜斜烈一下子这么多话,正常吗。她低调没露脸,敌人却知道她在,不奇怪吗。

    “主母别过来!危险!”沈钊那个憨憨却宁可信其有,死死堵着他面前移剌蒲阿的刀,边厮拼边往后喊主母千万别靠近、这里有好多人肉弹。

    那一厢,完颜斜烈忙于恐吓吟儿,一分心、没守好,被萧溪睿成功压制和追杀,当是时,与他并肩的移剌蒲阿却眼疾手快,精准扯出沈钊雁翎刀的破绽并加大力气补招。短兵相接,火电四射,交错反复,纵横跌宕。缓得一缓,二打二一胜一负勉强又恢复到平衡状态,但沈钊还是受了些内伤,完颜斜烈和移剌蒲阿也旧伤迸裂。可惜来不及止血疗伤,四人又继续腾挪激战。

    “凤箫吟我不骗你……”完颜斜烈最怕此时第五人插手,当然要防着身为剑圣的凤箫吟入局,于是高声威胁,却讲得磕磕碰碰,“这寒火毒就算不致命,也是最喜欢缠上有孕的妇人!”

    完颜匡暗自心碎,同一套恐吓、威胁的说辞,这么快“擒杀”就完全不可能实现了,换“防守”了,没希望了……

    移剌蒲阿知道斜烈一向拙于言辞,剩下的描述便由自己代劳:“斜烈说得没错!毒人们身上的血,孕妇但凡沾上一两滴,生下的小孩都必定缺胳膊,断腿,没屁(谐)眼……”急中生智,便连自己身上飙出来的血都利用到。他觉得,不一定单纯防守,也不一定只求敌人空手跑,更可以激怒凤箫吟主动上前却冲动出错!

    吟儿来是为救人,焉能半途而废,甚至反向拖累?刚好看到沈钊不支,而祝孟尝还差一支兵马没赶上……迟则有变,夜长梦多,哪来得及生气或害怕,立即拔出惜音要快剑斩乱麻:“编得好。你有故事,我有酒,待把你抓到宋军牢,我和你坐下慢慢聊。”

    移剌蒲阿错愕咋舌,没想到凤箫吟居然面不改色还说笑?怕不是……假怀孕、实而虚之、引君入瓮?!

    然而凤箫吟剑刚出鞘,就被一把大刀亮得闪瞎,与此同时那个拦在她和四人战局中央的衣衫褴褛的壮士大吼:“当着我面吓主母,你当我老祝是死的!”

    移剌蒲阿本就傻眼,进攻稍一停顿杵在原地,差点没被那刀风掀翻过去。

    PS:章节名出自古风歌《两鬓河山》

第1838章 锋锐做骨谁敢欺(2)

    躲老远的完颜匡和胡沙虎这才醒悟:一心捕鱼,却忘了饵……此地的一流高手,岂止凤箫吟一个?

    一望见那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风,完颜斜烈就仿佛又回到山东,重遇上两年前那个光着膀子上阵血拼的糙汉子……

    可不就是那个人?!还是一样的克星、心理阴影——祝孟尝!

    当初,沦落绝境的却是宋匪……那晚,血雾蒸腾里的祝孟尝,为了给惨死的姜蓟、受伤的江星衍报仇雪恨,也为了给山东宋军在箭杆峪的年轻人们留一口气,脱了全身战衣弃身锋刃毫不畏死:“既是汉子,就要带种!轰轰烈烈、干它最后一场!”然后杀气腾腾地把完颜斜烈等人全部擒为人质。

    以上种种,完颜斜烈历历在目。一恍惚,好像并没有什么风里流沙阵。这里明明还是山东、泰山。只不过那阵法把祝孟尝从环庆裹挟到场,扑面而来,横冲直撞,刀势不减当年,气吞万里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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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变故发生时往往就是让谁都始料未及。

    “铛”一声响,祝孟尝的强攻眼看就要将蒲阿和斜烈立毙,却被一大把突如其来的暗器从中截断。金军那么快就又赶来一个职位虽低、武功却了不起的……高手……

    谁培养的后辈高手?武功了不起,脑子拎不清——

    当熟悉的飞戟回到那陌生少年的衣袖,一线之间,孟尝和吟儿先后认出他是谁:“星衍?!”

    还是那个眼中有星辰的少年,江星衍,可是却、面目全非!

    “咋回事!江星衍!给姜蓟报仇啊!就他们害的啊!”祝孟尝惊极、怒极、哀极。

    “闭嘴祝孟尝!江星衍早死了!”江星衍冷笑扬袖,一戟就是一人坠马,连续十戟无一虚发,若非祝孟尝转身急追、击偏了那些飞戟的轨迹,那坠马的十人就不是鼻青脸肿那么简单……饶是如此,宋军阵脚也乱了片刻,眼看就要对着金军门户大开,完颜匡眼前一亮:机会来了?

    “送给红袄寨的见面礼!”江星衍打伤的那十个,都是红袄寨融入陇陕宋军中的普通兵卒。

    “何意!江星衍!你……”沈钊话音未落,江星衍便又往他狠狠掷出一戟:“这是送给你们十三翼的!”他俩当年几乎同期加入十三翼——

    如今却泾渭分明!缓得一缓,蒲阿和斜烈蹒跚狼狈地躲去后面,反倒是江星衍作为一个降将杀在伐宋的最前锋……这对于环庆宋军而言,着实莫名其妙!而大部分山东宋军,也一样不知道江星衍身上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到底发生什么了!飘云对主公说,你回来了……可你为何又降金了?!”祝孟尝代所有人问出疑惑。

    “世道不公,奸恶太多。”江星衍眼神变得毒辣,飞戟有如雨龙翻腾,“唯有奸恶,才能杀死奸恶。”

    “这什么道理!?老子不懂!”祝孟尝还记得昔年大家在逆境一同匡护主母,江星衍他站在寨墙上面,笑说敌人爬上来我就发飞戟把他们轰下去、飞戟用完我就拿着敌人抓手上当飞戟发……今夕是何年,他手上抓着的全是红袄寨的人、盟军的人、祝孟尝的自己人……这些人谁也都还记得,当时江星衍还算得上是他们的一个精神领袖,给他们鼓劲说:“今日上阵所有兵,只准横着下战场!”飞驰在回忆的激流中,他们猝然就被说话的那个人打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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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两年前,祝孟尝跟随主母去同完颜永琏谈判,星衍不懂事激怒金军差点惹上灭顶之灾,祝孟尝一边执刀护他一边骂他:“他妈的江星衍你这混帐小子!你是不想回去了,我们还想回!”

    你不想回,我们还想!活着回去见主公!当年现在一样迫切!

    祝孟尝身躯一震、骤然醒悟,他意识到此时的宋军包括主母在内全都不敌落到下风,不是因为江星衍有多强、而是因为他无情而他们有——

    奸恶才能杀死奸恶?好,“那我祝孟尝今日就做这大奸大恶!”祝孟尝登时提刀,要全力以赴先杀了江星衍!

    狐假虎威的完颜匡,立竿见影缩回去:还好没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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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孟尝原是此地武功最高、身体最壮之武将,怎料才刚提刀,就突然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紧接着猝不及防在江星衍和凤箫吟之间倒地不起!

    倏然惊变,谁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便看祝孟尝连人带刀直接做了江星衍的俘虏……然而又一个电光石火,一道白影从江星衍面前闪过,再一回神,祝孟尝和他的刀已全被转了一转回到原位的白衣女子所获,所救,转危为安。

    江星衍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这般卓绝的轻功,除了主母,世间谁有?

    适才她虽一直没说话,却和他有最多的交集。聚仙桥、天外村、箭杆峪,你救我、我保你、相互扶持,深厚的主臣情谊,不亚于林阡和他。

    当年她语重心长对他讲:“我答应你,已经少了姜蓟,不会再少闻因。你也需答应我,往日都是飘云照顾你,今次你把他照顾妥了等我回来。”当年他明明含泪点头,答应了主母会懂事,会不冲动,会改正错误——可惜,可怜,可恨,形势总是在强人所难!

    “江星衍,怪我不够强,要是早些融合曹王府,你就不是两面不是人,反倒是个先登之功。”吟儿将祝孟尝交给沈钊,示意沈钊先带他去找军医,转过身来,眼神一厉,决然亮剑,“事已至此——祝将军做不成奸恶,我才是!”

    “主母!”这群铁骨铮铮的男儿,怎么也不可能让她一个有孕的妇人殿后。但凡醒着的,一个都没后退。晕过去的祝孟尝,还被激动之下的沈钊给撂倒前倾了。

    沈钊见众人没注意,赶紧把祝孟尝扶起,暗地里使劲摇,老祝却摇不醒。

    “江星衍,打之前,应我一个要求?你叫我一声主母。”吟儿虽已拔出惜音剑,却被这一声声主母提醒,心想也许我用不着那么冒险?现在也不是不能智取,对江星衍这种人,可以先尝试攻心。

    果然江星衍一惊色变。移剌蒲阿也脸色大变,只因为这句“你叫我一声主母”,令他想起了林阡的那句“叫声主公我听听”……那是移剌蒲阿的心魔!耻辱!眼前人分明就和林阡有着一样的风姿、气度!

    “对不住,主母,我会生擒各位弟兄……”江星衍含泪持戟,唤吟儿为主母,称宋军为兄弟,表现得竟跟个间谍无异。

    可他着实不是间谍啊。他即使被吟儿攻心,仍然强调着“生擒”,看来,免不了要打群架。吟儿心想,只能对不住忆舟,争取半炷香内结束。

    值得一提的是,像江星衍这种出身,却总能在金军混到职位,既因为金军窘迫、缺人手,也因为金军宋军谁都知道:事不过三,江星衍铁定回不去了。

    这也是林阡在山东的一个教训:回归越晚,越回不了,要收趁早,不吝赐教。

第1839章 天容海色本澄清(1)

    “列阵!”完颜斜烈当即提醒众将合力围攻凤箫吟。到这份上了,宁可将她高估,拿出决一死战的劲。

    “受赏!”吟儿大喝一声扬剑,既为气势盖过完颜斜烈,也是示意沈钊等人别担心,更是给自己鼓劲来提升自信。

    金军一愣,什么受赏?说错词了吧?还没明白啥意思,他们的一字长蛇阵,就被她三下五除二打变成了“排队受赏”——挨个儿上前领了这被绞被刺被削的赏;

    乍见她出剑行剑收剑一气呵成,似白虹贯日般霸道清空乱局,又如幽谷清音般巧妙涤荡魂灵,何其玄妙也。一刹锋芒过境,仿佛降维打击,金军人均掉了半盆血,装备则坠地分给宋军捡……好吧宋军也是来受赏。

    无不眼花缭乱,而又叹为观止:风花雪月为构架,松风紫蝶为脉络,周易六十四剑为骨节,各大门派被她拈来的其它招式为气血,融会贯通,集大成者,舍她其谁!

    当然了吟儿其实是色厉内荏,带个球跑哪能对她完全没影响,这一剑比不上平素游刃有余,旨在先声夺人而已。

    总算努力没白费,顷刻就有杂碎连滚带爬不战而逃,却有完颜斜烈等人、瞧出她是虚张声势,非但不逃,还酝酿变阵、卷土重来,那正是他们在山东针对林阡设计但屡试却不爽的北斗七星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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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阵法比一字长蛇阵的能量要厉害得多,加上集结的全是大浪淘沙的精锐,杀伤力自是不容小觑,霎时漫天刀枪剑戟成网来袭,吟儿一扬眉,毫无退避之意,长剑在手飞身迅起去破!

    初始她瞧不出破绽,倒也不敢太逞强,便运足内力、只守不攻。那些兵刃纵然能掀起万顷惊涛骇浪,也全都对她泼水不入的“万能破阵术”无可奈何。叮叮当当打在她剑外密如蝗集,弹指间却纷纷扬扬倒逆而飞。像电遇上绝缘体,如水碰到疏水膜。

    这般僵持了约莫三十回合,吟儿和金将们打成了公转自转的一片宇宙。等闲之辈们全都目不暇接,而武功略有造诣的则都惊叹,这小女子本该行动不便,却比在场的加起来还强!

    吟儿倒是还有余力,只怕转晕了腹中的忆舟,故而早就在寻求急胜之法,便那时余光扫及金军大纛、被擎在个畏畏缩缩的小兵手里,心生一计,立刻往那边奔,一干人等则火速追着她跑,吟儿一笑,正中下怀,便又把画面和节奏给带成了“峰谷起落”——

    简要地说就是她一跳群敌跟着跳,她到最底点群敌跟着落……说时迟那时快,一瞬间她利用那绝佳的时间差,踏住最底端的诸多刀剑弹跳而上,居高临下从还在发抖的小兵手里抢到了金军大纛,

    金军尚在惊呆,正待腾跃来抢,仰脸却被什么给堵住了光……那白衣女子一到制高点,干脆利落地把旗面一扯、再一扬一笼,一掠卷就罩住他们一大拨刀剑,和脸……

    趁着金军还在眼瞎,吟儿极速驭剑而下,斩扫有如风驰电骋,她当然不是直接撑杆跳下来,而是借助了这群金兵金将跃起时高度的参差不齐,从兵阵边沿踩台阶一样地迂回顺坡“走”下来,与此同时自然而然地边走边打,整个过程既行云流水又砍瓜切菜,一转眼围攻者们要么被揍要么被踩横七竖八。

    适才场景,好比乐器在此,她先宫商角徵羽,再羽徵角商宫,起伏跳跃灵动至极,而又暗合阴阳湮灭、大音希声……

    精气神十足的金兵们,五花八门的神通各自彰显完,被吟儿一招致胜,颇有些一顿操作猛如虎、一招没过就是输的意味。

    “咱们主母,可真神了……”萧溪睿一边掠阵,一边不可思议,他第一次发现神仙打架也可以像顽童游戏。

    “全都不是主母对手……”沈钊察觉祝孟尝身上忽冷忽热,恐他有失,又见主母无敌,权衡后决定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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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来有没有危险不好说,但这一走,反倒走到了又一路敌人的锋刃下、自投罗网——

    沈钊原想尽快带祝孟尝回营,路也并没有走错,怎料半道杀出个王冢虎,与他搭档的是薛焕的挚友万演。

    不意外,原是金军的又一支驻军正好移近,海上升明月也恰巧未在其中——

    是的王冢虎已经归顺了金军,纵观天下,早就宋强金弱,王冢虎宁可联金抗宋,是“人各有志”的大势所趋;

    而万演,河东五岳的老三,仇视燕落秋和赵西风的那位,自从谢清发被杀、基业被宋盟兼并,他就毅然决然地效忠曹王,一直在环庆周边反林阡,反盟军。

    没办法,谁教宋军深入虎穴,遇到敌人的概率和速率远远高于自己人?本来大家一起谨慎潜行是最安全的,可战友命危,也只叹运气不佳。

    “弟兄们,随我一起,为祝将军杀出一条血路!冲啊……”这条烽火连天的华容道上,沈钊本已做好了舍命救战友的准备,可峰回路转的是,对面的这两个金将,居然对他们这些散兵游勇视若不见——

    光天化日之下,竟任由着他们正大光明地过去了!

    “就,就这……么过去了?”沈钊原在喊打喊杀,蓦然傻眼。

    祝孟尝侥幸不死,回溯起来其实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当初王冢虎和祝孟尝共事,始终睦邻友好,而祝孟尝活捉过一次万演,王冢虎问“能否不杀”,祝孟尝问为什么,王冢虎说“我和他同病相怜,都尝过和兄弟们分离的苦。”祝孟尝当即就没杀万演,还给主公写信,得到林阡一句“不杀,善待。”

    想来,王冢虎确实如陈旭所言,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而万演也被林阡赞许过信守承诺、有侠气。二人及麾下一同做出这投桃报李的举动,也就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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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王冢虎和万演的义释祝孟尝,使人感叹“胜负的天平总算倾斜到了宋军这边一次。”

    那么沈钊抵达本营之后听到的战报,则说明这天平“不仅倾斜,还一次倾到底”。

    发生了什么好事?原来,樊井刚说完“祝将军是中了毒”,外面传来急报说,那边正和主母交手的所有金军,也包括一些给她助阵的宋军,全都紧步祝孟尝后尘陆续倒地,金军中毒重些,宋军轻些,可以解释为毒是金军带来,当然了也可以理解为毒是宋军下。无论如何,吟儿毫无对手,毫无阻挠,宋军轻易大胜金军……

    “难怪祝将军正威风着就突然吐血,这般说来,寒火毒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悄然传到当场?”沈钊没想到移剌蒲阿和完颜斜烈他们自己诅咒自己还真是乌鸦嘴说中了,“那么,为何会是老祝先倒地?”

    “这毒药我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能说,根据经验,身体过于强壮,和身体过于虚弱的,病症都会重些。”樊井说,“我这儿没有治本的药,想治标,只能撑到风清门和无影派到。”

    樊井正说着,沈钊突然想起,自己可能也中了这暂无解药之毒,惊呼一声赶紧跳起来离樊井三尺远:“天啊,樊大夫离我远些!”

    “那祝孟尝我就不救了?”樊井没好气地抬起头来,祝孟尝身上呼呼冒着热气比沈钊厉害多了。

    “呃……”沈钊这才意识到已经来不及。

    “既然传到我们营地,唯一办法,暂时我俩都与世隔绝。你中毒以后,接触过谁,都且回忆回忆。还要以音律传书给主母他们,让他们暂先别回,找个偏僻的地方……”樊井忽而一凛,停顿。

    “主母该不会也?!”沈钊也一慌,虽说战报是捷报、宋军中毒较轻、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主母……千万别把少主失了!

    “想太多!”樊井先想通,按了他脑袋一下,“真要出事,早哭着喊着求老夫去救了。”

    “哈哈。也是,也是。主公主母都是天人!”沈钊这才顾起自己的内伤。

第1839章 天容海色本澄清(2)

    整个世界雾茫茫、灰蒙蒙一片,若不是掰着指头过日子,谁会信已到了正午时候。

    “蒲阿和斜烈,怎么样了?”完颜瞻奉林陌之命亲迎张元素入境,心里却一直记挂着那两个逃回本营就倒地不起的小子,是以隔段时间便问妻子、有否收到过最新消息。

    “合达,他们还没醒。”可一次又一次,小翠传达给他的都是失望。

    寒火毒的杀伤力,金军的体会远比宋军深切,可惜由于术虎高琪隐瞒真相,直到今日才开始采取措施,动作委实比宋军快不了多少——现阶段,染毒者身边只剩军医能接近,预先服食的治标药、防治效果仅两成,也就是说大夫们要凭八成的运气救死扶伤;传书连飞鸽都不可、多半要靠音律递送……

    “这毒,太厉害。连蒲阿和斜烈都扛不住。”尽管今晨与凤箫吟打群架的金兵数不胜数,但完颜瞻最在乎的必是他二人。谁教他俩是大金未来最有可能的中流砥柱。

    “别担心,合达。张神医不是快到了吗。”小翠安慰。那位名叫张元素的老神医原先一直陪在曹王身边,甫一听闻第一代毒现世,他立即就从会宁启程,半刻也没耽误。

    “他们不是毒坛的高手,都仅仅是大夫,毫无经验,没有铠甲,只是肉身。”完颜瞻眼眶一湿,“小翠,我习武,入行伍,原是为了保护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可现在,我却要注视他们先去送死,毫无办法,毫无……”情不自禁落泪,发生在他身上,极是罕见。

    “不会!”小翠急忙踮脚捂住他的口,“武、道、医、毒,都是相通!一定会有办法!”

    “小翠……”完颜瞻一愣,稍顷,释怀少许,“你说得对。他们会平安,蒲阿和斜烈也会好。任何境地都不应放弃希望。连林阡我们都扛过来了,更何况他唐小江?”

    说曹操曹操到。道旁,有人以八抬大轿代步招摇过市,正是那恬不知耻的罪魁祸首,伪唐门门主唐小江。

    完颜瞻倏然攥紧拳,差点就直接追上去揍,刚巧看到张元素由远及近风尘仆仆,方才饶了这唐小江一命。

    然而一线之间形成强烈反差的画面却是:心安理得坐在轿中的唐小江与满脸风霜辛苦跋涉的张元素,正好一窗之隔、擦身而过……张元素沿途应该换过不少快马,最后这匹似乎有点跛了,可纵使他被颠得风中凌乱,遇到完颜瞻后第一件事仍是情急招手问伤兵:“他们在哪,快带老夫去!”

    “稍等,张神医。”完颜瞻趁怒一口气冲前数步,将那唐小江从大轿里一把拽出,转身,在众人震惊错愕的目光中,毕恭毕敬地把张元素请送上轿。

    唐小江被摔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直到完颜瞻及其麾下远离,才反应出适才发生何事,气得跳脚、振臂疾呼:“完颜合达,本公子官职比你高!你、你给我等着!”

    “小翠……”完颜瞻向来是以儒将气质示人,也不知从哪里袭上了这一身的草莽气,快意虽快意,转头便意识到有问题——他自己又不是没带迎驾的车马来,用轿子反而耽误事、跟哪个上级解释都没理……脸红低声问身边人,“我好像,胡闹了……?”

    “合达,胡闹的样子也好看。”小翠说完,脸也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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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小江,那是什么狗屁高官,只会叫唤,倒是敢碰完颜瞻试试?”

    “总有一日,他必遭报应。”

    “待寒火毒被破,定群起而攻之。”

    围炉夜话的三个人,是清早也参与了围攻凤箫吟之战的金军中人,或者说,不是金军中人——

    江星衍,王冢虎,万演。

    他们听说了白天完颜瞻和唐小江的恩怨,一边喝酒一边嘲讽,

    笑完别人,再怜己身:

    冢虎兄,小王爷在天之灵,会支持你如今的做法吗。

    我也不知,我是寻回了他,还是遗失了他……

    万将军,还牵挂河东柳林的弟兄们么。

    我听说他们如今安居乐业,倒也对得起我自身迷惘……

    江星衍,你为何倒戈一击?你明明不恨盟王。

    我,我……

    中了毒,原该有所避忌,不饮酒。可若不借酒,哪浇得了愁,驱得了苦?

    不经意间却也吐了真:“我,回不去了……山东的最后一战,我被奸人引到歧路,诱饵是‘李全的罪证’……我是那般蠢笨,每次都栽在他挖的坑,下一次却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难怪我听说,当日盟王和杨二当家正在对质,突然就被金军找到新通路而你也恰好在其中。原来一切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穿针引线、故意引你莽撞强闯?哎,可惜,红袄寨本就在用你在反盟王,一旦听说你在金兵中,就指你早已降金、毫不可信,后续更将‘帮金军寻齐九钥’甚至‘抢先开启阵门’的罪名都强加给了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王冢虎这才想通了传说中的山东之战不解之谜。

    “是啊。帮金军逃出山东,此事已撼动大局,比先前的哪次影响都恶,我是死也不会被盟军原谅了。”江星衍苦笑一声,一脸的身不由己。

    “可是,林阡他并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万演对林阡的憎恨正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弱,对他的评价也渐渐客观了起来。

    “盟王必会诸多回护,然而,越回护就越伤及盟军……难道,这就是你今日怒打旧友的根由?”王冢虎蓦然悟出,江星衍之所以和祝孟尝撕破脸,就是求旧友们莫要为他再两难!

    “是,也不全然是。”江星衍的酒好似倒进了眼中,“飘云、主公、陈军师,每次护我、保我、救我,都必遭小人借题发挥、借机掣肘、借势翻盘。既然如此,且干脆些,别再藕断丝连了。我越想回去就越伤害他们,那不如就反其道而行之,切断后路,坚决不归。”

    “星衍这是宁可被恨、也不愿再拖累旁人。”万演感动之余,忍不住连称呼都换了。

    “可是,为何硬要为敌?你大可解甲归田,躲起来不参与……”王冢虎说着说着也否决了,你想躲就躲得了吗,江星衍眼看着就是被李全盯上了啊!

    “所以我说了,我降金,‘不全然是’为他们好,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我是真厌恶那些不容我回头的小人——杨鞍、李全之流,主公愿与他们交好,我却是真心想见一个杀一个!”江星衍摇头,面目凶狠,“所以我必须狠辣、强大、和盟军一样抛弃两难!只有变作恶人,才能惩治宵小!”

    “我听出来了,星衍是想借着这金军的外表,名正言顺地杀红袄寨,却是,再也回不去自己最爱的地方了。”万演眼中泛红,忍不住敬他一杯,“萍水相逢,你我竟有相似身世。”

    “最爱一个地方却回不去,过去的兄弟变仇雠……这相似的身世,也算我一个。”王冢虎虽然还守在环庆,可它早已不再是当年“盛世”,完全失去了自由和方向。

    “我三人难得一遇,竟然能互相理解,也不知是否命运使然?索性便在此拜了把子,做彼此的兄弟战友,如何?”万演趁兴提议。

    “再好不过!”王冢虎素来率性,求之不得。

    “兄弟战友……”江星衍一阵眩晕,这两个词,何时起,竟只能并列使用,而非同义词了。

    为了结拜,三人又开了几坛子酒,这才被各自麾下察觉和啰嗦:“几位将军,怎还饮酒!”“这寒火毒传播到今天清早的比武场上,我军和宋军无一幸免!您几位虽去得晚,可还是昏沉了半日,为了身体,少沾酒为妙!”

    “无一幸免?”三人齐齐一愣,都是第一时间想到凤箫吟,虽说她是当时当地唯一绝顶高手,但她也确实是个妇道人家。若不是被惜音剑压着,但凡有点侠义之心,谁都不会愿意跟她缠斗。

    “就一个幸免!据那些服了治标药物的援军描述,他们跟随驸马拼死赶到现场,见到其余人全都倒地不起,就剩凤箫吟一人站着……”“如得神力,如有神助!”“可惜对面辜听弦也一样到了场,好像他们也有治标的药……所以,这局竟算宋军胜了……”手下们说。

    “那就好……”王冢虎下意识地长吁一口气,险些忘了这是在金营。

    “这凤箫吟,到底何方神圣?”万演大呼惊奇。

    “主母运气从来好。”江星衍也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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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诈尸状态……放寒假实在没办法搞事业,写了两章半,先发着)

第1840章 吾生不避,吾死请继

    当时当地,移剌蒲阿、完颜斜烈方败下阵,王冢虎、万演的援兵便开到又围上来,

    虽说敌军的攻势似这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吟儿能明显感觉到有人放水,所以以寡敌众倒也并不吃力。

    然而还来不及辨认哪个是海上升明月,她身边的“敌众我寡”就已一去不返——

    一刹而已,以她为圆心的整个平面,无论半径多少,所有的敌我全都躺平任虐,惊天剧变,教她傻眼……

    “?!”稍顷,吟儿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是知其然而不自知其所以然——为什么只有她不怕这寒火毒?按理说这毒也不是不传孕妇啊……难不成……

    灵光一现,难不成我是百毒不侵的天选之人!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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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儿才刚想利用自己是天选之人来给宋军造势,怎料却被战狼抢先一步反用。这才知道,金军中伤她的舆论本就正在发酵,借此机会又顺风顺水推进了不少——

    是的战狼早先就已拉凤箫吟来给金军挡刀,他曾在张从正的病榻前宣扬过环庆的第二代毒是宋军盟主所下,她的目的是要离间大金的民众与朝廷、从而使宋军渔翁得利……舆论生根,还需发芽,“今晨所见,证据确凿——得入那迷烟境中人,除她凤箫吟之外,无一幸免!真凶果然是她!”“宋军是为掩盖罪证,才给自己下了较轻分量,陪着我方官兵一起倒地,做戏!”“因不忍伤害他们家少主,才未做足全套戏,于是乎留下破绽。”

    “真好笑!若真是处心积虑,我凭何亲自入局,留破绽?”“宋军与其费力做戏,不如趁你们虚弱、将你们一举击垮!”吟儿听此谣言,才辩驳两句,便被新一轮口水淹没:

    “还不是你们高手匮乏!”“宋军舍小图大,为的是民心所向。”战狼对答如流,说得跟真的一样。

    “宋匪又不是第一次靠下毒解毒来收拢人心了。”唐小江虽是个三姓家奴,但对于宋匪的仇视却始终没有变过。

    “说得对。我方身在此山,来不及跑;而宋军明明可以撤,却为何不走?”那一厢,范殿臣在素心的指导下,也暂时和曹王府同仇敌忾。这是他二人的迫不得已——夔王府主力都不在环庆,暂时只能仰人鼻息。

    大部分敌人当然没指着鼻子骂,而是躲在暗处、隔空骂,煽动无知民众、争先恐后来问责,甚至打砸——趁凤箫吟和萧溪睿所领的这支宋军暂避本营的好机会,千夫所指,千夫只要有一个被砍或中毒,凤箫吟都百口莫辩。

    所以,战狼看似造谣中伤,其实也在道德绑架。凤箫吟,我们的先锋是民众,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忍耐、不还手;要攻毒、快恢复;等你们解除了内忧外患,我军的中坚便可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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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了先机,突发变故,纵使吟儿也没调整好阵脚,眼见着麾下那些没败给金军的勇士,竟被一群愤慨的群众打倒或掳走……何其讽刺、残忍。

    “像极了山东红袄寨兴师问罪、群狼扑虎。”吟儿哼了一声,不爽得很。

    “盟主,咱们虽然中毒,但吃过治标的药,实则还是能动武的……可是,万不敢打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沈钊的妻子瞿蓉既担心他和祝孟尝的现状,也因为吟儿受辱、盟军受累而忿忿,“众人死守着‘秋毫不犯’,谁知竟成了软肋……”委屈的泪水不免在她眼眶打转。

    “软肋就软肋吧,再怎么软,也是骨头。”吟儿摇头,咬紧牙关,还是决定不改军令。开玩笑,这是原则,如何能动。遂代入林阡,云淡风轻地付之一笑,“任他们闹,小闹怡情。”

    “主母?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瞿蓉瞪大了眼,“这些民众可不是小闹,他们会将咱们的人,抓到的全都扭送给金军,包括萧老将军……一旦深入毒境,恐怕性命难保!”连萧溪睿也被擒,辜听弦和杨致信暂时还不得靠近,盟军无疑再次沦落到逆境。

    这种“明明战胜却憋屈”的感觉,完美地从林阡转给林陌又转给凤箫吟……

    吟儿继续学林阡、“冷静”摊开地图看:“离此地最近的是归云镇,民众能来打砸,说明尚未中毒、环境甚好,那么金军主力定然会到那里避世。所以俘虏们不会被押到乌烟瘴气里,而是会循着战狼和林陌,被直接关进归云镇的大牢……”

    “主母,我们要去劫狱吗?”瞿蓉眼前一亮,原来主母运筹帷幄,就算与世半隔绝,还是精准捕捉到了移动中的金军中军帐!

    “嗯!”吟儿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妥,但看着瞿蓉摩拳擦掌,还是不忍她失望。

    “下下策。”这时金陵出现在帐边,一边肯定了吟儿的判断,一边否决了吟儿的谋划。

    “陵儿,怎么来了!”吟儿先是一喜相迎,忽然想起樊井派敢死队送来的治标药只有一成抵御效果,大惊连连作排斥状,“听弦没仔细告诉你吗!我们中毒了!”

    “倒是记得你们可能中毒了,那去劫狱不怕殃及无辜?”金陵不退反进,吟儿和瞿蓉马上后退,同时明白劫狱梦碎,苦从中来。

    “你忘了?我也是半个唐门啊。”金陵笑叹一声,道出原委,并给瞿蓉和守卫的十三翼每人发了一粒新药丸,“在我表姐来环庆之前,先帮樊井撑着。”

    “意思是说……可以回本营去了?”吟儿这才止步,心忖这药可能有三四成效力,大喜。

    “厉夫人早来片刻,逆境就迎刃而解了。”瞿蓉想到适才萧溪睿就是因为怕感染民众而束手束脚,如果金陵能早一步来或许就能化解戾气。

    “未必。”金陵摇头,“我只能带你们回去和主力会师,却没法治民众之心疾。”

    “对了,适才话题被你岔开了,你说我是下下策,那你的上上策是?”吟儿好奇问。

    “你手头有一群从短刀谷带来的俘虏,拿去交换便好,省得节外生枝。”金陵说。

    “……”吟儿一愣,“斡烈吗……我剑法还没传完呢……”

    “收徒弟,哪儿不行。”金陵梨涡浅笑。

    “也罢,下次再掳来便是。”吟儿想想也是,拍了自己脑袋一掌,都什么时候了还犹豫!

    “交换俘虏,务必排场要大,要让民众看清楚,两边各自的俘虏数不胜数。一交换完,立即向民众宣扬‘大兵之后,必遭凶年’。”金陵用舆论还击,传达的意思很清楚,民众的怨气始于寒火毒,金军休想找盟军背锅,既然盟军暂时因为吟儿不怕毒的巧合而甩不掉,那就双方一起背!是的,第二代毒是双方的常年战乱导致天谴!

    “大兵之后,必遭凶年。”吟儿嗟叹,“陵儿虽是找的借口,可又哪里不是真相?这寒火毒之所以变种,兴许真是因为周围不是青山绿水,而全是刀兵戾气环伺吧。”吟儿庆幸,还好有金陵在,才把自己强行劫狱引发的又一场刀兵扼杀在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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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这般挣得了数日休战,双方总算将毒势压了下来,也万幸没有向周边的城镇继续波及。

    然而樊井却因为辨药尝草的关系,不幸中了奇毒而卧床不起,加之先前过度操劳、抱病还给别人医伤,此番发病、来势汹汹,竟数度昏迷,终至于药石无灵。

    “怎可如此!”吟儿闻讯,急得方寸大乱,险些哭喊失态,“谁能救他!”

    然而真应了那句“能医不自医”,叶阑珊匆匆赶到环庆,放下樊井手腕之后,沉默,黯然对吟儿摇了摇头。

    “什么……”吟儿难以置信。她从未想过樊井会死,对于她而言,甚至对于盟军而言,如果樊井死了,那可真是天塌下来!

    “樊大夫怕是……熬不过今夜了……”叶阑珊噙泪说,“接下来,就由我助厉夫人一臂之力。”

    吟儿脑袋轰一下全白,后面阑珊说得再鼓舞,可前面那句算什么!虽后继,却前仆……

    泪水禁不住簌簌流下,扑到樊井榻旁泣不成声:“樊大夫不能死,盟军欠您太多,还没让您过上几天安稳日子……”眼看根本没起色,想了想还得激将,于是又哭着骂,“樊井你不能死,医术还有待提高,忆舟是一个还是两个,你都瞧不出……”

    “凤箫吟,你,你记着,除非……身边都是自己人……否则,你走到哪儿,都别嫌麻烦……不管动不动武,护甲一定要戴,一定……”樊井强撑着一口气,居然还在语重心长交待她。医者仁心,莫过于此。

    “知道了!知道了!还有林阡呢?林阡你要啰嗦什么,还有徐呆子,徐呆子你又要啰嗦什么……”吟儿泪流满面,只盼他能交待更多不听话的病人,她天真地想,多啰嗦几句,就能熬过今夜了。

第1841章 水心云影闲相照

    “主母,营外有个老大夫求见。”吟儿正悲痛地听着樊井留遗言,意外得知他生机出现。

    然而搜刮肚肠,盟军还有哪个军医没被召集?还需求见?

    顾不得那么多了!老者被救人心切的吟儿喝令立刻带进帐来,定睛一看,却是当初她和父亲被困在会宁地宫时,误打误撞帮父亲解锁她剑法新层阶的老神医张元素……

    “公主的‘素问三十二剑’,不知练得怎么样了?”果然张元素也记着这段经历,对她依旧和蔼可亲地以公主相称。

    “托您的福,融会贯通。”吟儿既不谦虚,也不耽误,带药上前相迎,“老神医,您来的真巧!”

    “老夫不是凑巧来。来意就是救樊大夫。医无国界。”原来,张元素是听闻樊井病危后,特地求林陌同意前来医治的。张元素的意思是,眼下如果樊井死了,不仅宋军蒙受损失,金军也必唇亡齿寒。所以无论如何,张元素都要试着救他。

    “这般觉悟,战狼那些小人岂会有。”吟儿赶紧把这救星给樊井送过去——错不了,张元素的觉悟,定是父亲给的啊!虽然吟儿很关心父亲的近况,但知道此刻不是询问的时候——救樊井要紧!

    后半夜,樊井果然脱离危险,吟儿这才放心去睡,翌日清晨再去探望,他竟已能支撑着坐在榻上,与张元素探讨起脏腑寒热虚实辨证体系,看来体内毒素已清除不少。吟儿心下大慰,隐隐听到“各有阴阳,水火生化”“取之阴者,火中求水;取之阳者,水中寻火”“大寒大热之毒可平”诸句,一知半解,倒是想化在剑里用用——她总觉得,张元素是个深藏不露的剑道高手。樊井的副业却是海上升明月了,哈哈。

    缓过神来,望着樊井和张元素其乐融融又热火朝天的样子,吟儿就预感到,更厉害的解药终于出现了雏形。想到这里,不由得暖意融融:这,也是一种金宋共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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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十一,据称林阡还有两日便会抵达战场,穆子滕为其前哨,已从陕北调入环庆,消息极好。好事成双,金陵遵照着两大神医的顶层设计,神速配制出了具有五六成防治效力的寒火毒解药。

    “事不宜迟,厉夫人,赶紧分发给各地将士?”辜听弦闻知喜讯,当即前来求药。

    与辜听弦同至的,还有个打南面无污染之地而来的金军首领完颜纲:“元奴顿首,向盟主求药!”

    特意派出一个凤翔军统帅,既纯净无毒,又不留后路,金军此举,俨然对宋盟显足了诚意。他们的心境稍微代入一下也能感应:宋军眼看悉数恢复健康、林阡一到便能将此地碾平,若这般双重打击,我方该何处安身?故此,就算低声下气,也要将药到手!

    “这毒,最好是能……给了他们……”樊井恳请吟儿勿要吝啬,否则失道在先,逼金军破釜沉舟在后。

    “那可不成!这设计,虽是您和张神医共想,可金军也不是不知道啊!只怪他们没本事配出来而已!不算失道!”瞿蓉极力反对,也是人之常情。

    “若然乘人之危,总是胜之不武。况且,这毒一日不解,一日有可能再繁衍,若是变异成第三代毒,那樊大夫可真是挺不住了。”金陵半带玩笑,却也是据理力争。

    “如何胜之不武?按正常脚力,主公早就能到。还不是那个战狼,伙同仆散安贞、完颜彝等人,趁着自己还有余力,一早就出去拦截主公。”沈钊也理直气壮,“战狼自负到这个地步,他就认定他自己没中毒,还不是没把天下苍生当回事!?”

    “陵儿说得对啊……毕竟这药也不治本,也就是说寒火毒并未被根除,若是胜南他们那些从山东回来的人不幸中招……”吟儿最听金陵的话,她想,若是盟军违背良心,指不定就算预先服了解药也会中毒——尤其林阡,他在毒药方面就是一张白纸,以前区区一点小毒就差点要命,她又不是没见过……想到这里,她先回头安抚沈钊夫妇,“战狼是战狼,我们是我们,他虽不仁,我们不能不义。”

    “凤姐姐,就算答应给金军药,也不能白送这人情。”金陵却又对拿定主意的吟儿摇头,“沈钊和瞿蓉说的也有道理,这毒药毕竟是我方先配出来的,咱们又不是菩萨,哪能无偿救人?必须要点东西。”

    “说的是,否则如何对得起我樊大夫遍尝百草!”吟儿不忍看樊井脸色惨白的样子。

    “好说好说!道歉、赔礼、和亲、抑或割地,都是可以商量……”完颜纲本就伏地,见有希望,急忙把头埋得更低。

    “那行。”金陵立马坐下,当场龙飞凤舞给吟儿拟了几页纸,讨要的是环县庆阳诸地、原属于盟军的八成辖境,而只留给了金军两成地盘。

    而在完颜纲回传消息和坐等指令的间隙,金陵推断:战狼不在,林陌是唯一最高统帅,定会爽快点头、同意暂时吃亏,毕竟他们本来连弹丸之地都无;凡事留一线,金军也不至于走投无路狗急跳墙;若是林陌一味逞强不同意,本就瘟疫横行的金军除了归云镇这几支之外不剩几日可活,曹王府倒是头可断血可流,金帝哪吃得起这个苦。

    “成也挟天子,败也挟天子。”

    金陵素来有说服力,所以众人便又讨论起,由谁去毒烟境内发放解药——

    事成之后,百姓们未必记得樊井张元素金陵,而多半会给经手解药之官员歌功颂德。

    这种济世救民、圣光笼罩的绝妙人设,决不能给了完颜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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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颜纲?倒也入不得灾情严重之地。”辜听弦了解完颜纲这个老对手,“归云镇周边,已有不少金军驻地形同死地、无甚活口,完颜纲没那胆子。”

    “虽说咱们这药能抗个五六成,但灾情严重之处,情况就不一样了。”金陵点了点头,“这也是我之忧虑所在,既想抢个功名,又怕反而送命。”

    “真要是十成不怕毒的……数遍天下,也就主母一人了吧……”祝孟尝边说边向吟儿投以崇仰的目光。

    “我去!”吟儿对于破局和美名皆是求之不得,“先前世人诬陷我是凶手,好不容易推给兵燹,还应再巩固一层!”

    “去不得!”樊井几乎和吟儿同时高声,“你想推脱罪名不假,却反而可能坐实凶手——金军里的小人不止战狼一个,他们会将先前的谣言再次推进,说你凤箫吟早有解药,你果然就是下毒之人;还有,你为何这般慷慨地奉献解药?正是因为收取利益的时刻到了!”

    “人之初,性本善,他们只要被我救命,信我的总会比疑我的多。”吟儿一脸无惧。

    “舆论没那么快传达到方方面面,就连‘大兵之后必凶年’也许都还未深入人心。若是环庆的大部分人都还死咬着你是真凶,可能你还没拿出药来救他们的命,他们就已经扑上来对你群起而攻……就算你不怕毒、不惧唇舌,刀枪不可怕么!”樊井急着劝她,气喘吁吁,“金军的刀枪,不可怕。可民众的刀枪,你怎么挡?”

    “不必迟疑。他们虚弱而我强,不会有事。”吟儿一笑,去意已决,“解药服下,至少一个时辰才能完全恢复体力,那时候我早回来了。”

    “凤箫吟!你再贪恋功名,也要顾着忆舟!稚子无辜!”樊井忍不住骂。

    吟儿一笑,抚着腹部,得意地说:“樊大夫终于懂了吗,我就是特意去的——那些军民,中毒到那份上了还能舞刀弄枪的,全是屈指可数的英才。既是凤毛麟角之人,几个好意思对我一个大腹便便的恩人辱骂、动手?”

    “‘几个’?有一个都不行。”樊井知道她这番反道德绑架也有道理,拗不过她,便叹了口气让步,“真要去,必须带听弦等人就近照应。你循序渐进,救一处,带盟军深入一处。”

    “盟主,还是由我去吧?毕竟陈军师分析说,前次张从正走夜路被偷袭,幕后黑手是夔王府甚至蒙古。”穆子滕请缨,“虽然说起来金宋实力悬殊,可若是有第三方第四方暗箭伤人,前路就不是救人那么简单了。”

    “听弦护我去,穆副寨主也一起,带十三翼,咱们见机行事。”吟儿当机立断,“若真有蒙古奸细在侧,倒是和西夏之战遥相呼应,那这个烂摊子一样的环庆,就更要三下五除二收拾——速速清理此地,给主公接风洗尘!”

    “是!”辜听弦、祝孟尝当先响应。

    她每次这样提到主公,必提振士气,引一呼百应,尔后话题就被岔远。樊井好不容易等大家不再热血,凤箫吟已经又一次脱离他掌控范围,一惊,忙不迭喊:“戴护甲了吧!”

    “戴了!啰嗦!”一骑驰遥,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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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大夫……”叶阑珊看樊井喊完摇摇欲倒,知道他刚恢复还没什么气力,“先担心自己?可好?您现在可是我的病人。”

    “哎,主母要是像越夫人这般文文静静,该多好。”樊井仍不放心。

    “樊大夫对忆舟,比凤姐姐自己还关心。”金陵给祝孟尝、沈钊、萧溪睿以及远一些的杨致信、程凌霄、莫如部署攻防,听得只言片语,转过头来笑说。

    阑珊一怔,忽然发现金陵刚刚好像一直没挽留吟儿?

    这时,樊井道出他为何又多问一句护甲:“哎,我看主母常常不顾身体冲锋陷阵,知她素来是以大局和主公为重。可又恐有些民众蛮不讲理、虽相信她是救命恩人、却自私逼着她取血研药。她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有可能被绑架放弃身孕。所以我务必再三提醒她,事事以忆舟为重。”

    “那咱们得加紧研出十成效力的药。”阑珊点头,她懂樊井的意思,民众早晚有一天会发现吟儿不是真凶而是疫苗,到那时,只有盟军有治本的药了,白眼狼们才不会为难吟儿。

    “九成,足矣。”金陵摇头,娇俏地笑,“不然,要她胡弄玉有什么用?”敛笑,又道:“至于放弃身孕、轻视忆舟……樊大夫是多虑了。听到‘忆舟’这名字,你也知凤姐姐是多重视孩儿。放心,您先恢复自己,她去有她去的道理,身经百战,自有分寸,我会兼顾前线,时刻给以调度。”

    看军师支持盟主,众人都放下心来,各顾本分,各司其职。

第1842章 誓扫匈奴不顾身

    吟儿之所以慌张逃离樊井、连头都不曾回,是因为不经意间她眼睛一酸,然后就有什么东西飞溅去了风里。

    失而复得,喜极而泣,真情流露却不敢被那素来爱和她抬杠的老头子发现。

    而且她是那样地眷恋这种父亲般的唠叨,怕一回头就又稍纵即逝……唯有继续前行,才好嘴角带笑。

    “知道了,啰嗦什么!事缓从恒,事急从权!”她倒也真嫌樊井啰嗦,怎么可能忘嘛,自有孕以来她连睡觉都穿着护甲,毕竟这一系列手艺都是林阡的心血。

    至于今日这条路该怎么走,她也确如金陵所说,自有道理,早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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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儿认为,既然救了民众,民众就不会再诬陷她,毕竟拿她的手短、吃她的嘴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定会对她感激不尽;大环境一旦改善,良好的氛围必能助她顺利入侵金军心防;

    而曹王府上君子颇多,照样会因她救死扶伤而低头、亲和,况且还有斡烈这个小徒弟在,欢迎她来,默送她去,既感恩戴德,又依依惜别……所以小环境也是和谐之至,足够她一马平川、势如破竹。

    果然不虚此行,经此一“役”,曹王府真有人不再叫她“毒妇”“悍妇”“恶妇”——那是当然,现今金军的中流砥柱很多都是过去的后辈人才储备,跟她无甚仇怨,反而因为今次的恩情尊称她“盟主”“恩公”。“好说!好说!”吟儿喜滋滋,受用得很。

    如此,可不仅仅是在环庆逆风翻盘送林阡见面大礼了,她根本就给他的金宋共融铺垫了一条康庄大道!风险虽有,却利大于弊;一举数得,又何乐而不为?

    “主母一身是胆!”一个时辰内如愿凯旋,她对麾下们类似的赞叹早已习惯,心里则更期许林阡到环庆之后,亲自、当众表扬她的百战不殆。

    不过,除了得意、满足、憧憬以外,她经过那些破碎、死亡、脏污的景象,不无敬畏、感慨和悲悯。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偏要有军人和医者,明明也是君子,却偏要死守危墙。每每想及,于心不忍。

    所幸归路上,霜重鼓寒声不起、新鬼烦怨旧鬼哭之所见,终是被千点寒梅晓角开、一峰晴见一峰雪替换。吟儿想,但愿万物复苏过后,已逝的不要被忘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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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百里路,半九十。

    如她所料,民众们确实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一旦受过了她的救命之恩,大部分百姓都忘记曾咬定她是真凶,他们见她给金军布施行善后风光离开,一个个都来瞻仰尊容、夹道相送,只差没当众封她一个环庆守护神了……

    可惜成也光环,败也光环。这些民众簇拥着她,于是就也拖缠了她、暴露了她,使得一个时辰过后、毒性彻底解除的金军追上前时,轻而易举就找到她之所在、提刀携枪将她和辜听弦围在当中。

    宋军胆敢造神,他们就要击碎,所以立时反目,百姓们还未及站队就先被疏散。

    “寒火毒真是照妖镜,妖魔鬼怪原形毕露。”吟儿冷哼一声,这队金军的首领,名叫赤盏合喜,是林陌的心腹之一,“林陌小人,这么快就过河拆桥!卑鄙!无耻!”

    “悍妇!睁大眼睛看看清楚,是赤盏合喜自作主张,与他人毫无关系!驸马他全不知情!”赤盏合喜高喝,俨然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弃卒保帅的打算。

    全不知情?全部知情吧!去年的定西大战,华一方和林陌阵前约定,只要他自刎谢罪,金军就不杀无辜,结果华一方才刚牺牲,赤盏合喜就违背军令,若非天骄赶赴,后果不堪设想,后来也没见赤盏合喜受什么罚反而在林陌麾下平步青云!这主臣二人,尝到甜头屡试不爽,又搁这儿白脸红脸唱双簧!

    “背信弃义之罪名,林陌又不是第一次推给手下!鼠辈,从来都敢做不敢当!”吟儿旧事重提,亦是气势汹汹,“华前辈的账,我记了整整一年,如今八成驻地他又要反悔,新仇旧恨是时候一并清算!好狗不挡道,赤盏合喜,叫你主子滚出来!”

    “偏要挡道!那八成驻地是换解药的,此刻我就要擒你回去,把八成驻地再换回来!和我主子的承诺有什么关系!”赤盏合喜胡搅蛮缠,话音未落,余光扫及不远处的群众多有发笑,这才发现自己顺着凤箫吟的话自认了狗……恼羞成怒:“众将听令!杀了这宋军盟主!”

    “可是……”金军兵士们破天荒地居然意见不统一,有人想死战,有人想生擒,有人则不愿动手,恐怕林陌他还真不知情。而领头的赤盏合喜眼看人品不怎么样,完全无法服众,导致这原本可以对吟儿发出致命一击的关键时刻,麾下们的怒气值竟还参差不齐……

    “哈哈哈,一个武将,拼命钻文字空子,堂而皇之地不守道义,笑死人了。”辜听弦持刀护在吟儿身侧,与此同时,冷静发手势指挥十三翼合阵。

    “总好过你们乘人之危,区区一个解药,竟也狮子大开口要那么多地界!”赤盏合喜气急败坏。

    “你们倒是有本事不答应啊!”辜听弦冷眼望着他丑态。

    “乘人之危?哼,你们扪心自问,当初能抢到环庆,不也是乘我们之危?”吟儿也有话说,“在寒火毒弥漫之前,你们可有过立锥之地?我不过是将局面恢复到你们来之前的样子罢了。”

    赤盏合喜不想再跟他们废话,凤箫吟近在咫尺,还不赶紧群起而攻之?!转头向众麾下威喝:“既是武将,还不动手?圣上养汝等,就是为今日!”

    “说得好。”凤箫吟眼神一变,不仅惜音剑锋芒毕露,语气也倏然杀机凛冽,“还不回去救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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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盏合喜等人正待冲杀,忽然间有脑子的全都灵光乍现大吃一惊,为何凤箫吟说这些话,非但没有上当受骗的苦恼,反倒像是个……既得利益者?

    什么意思?什么叫恢复到我们来之前的样子?那不就是,连两成地界都不剩,曹王府的兵马也荡然无存?

    慢着……赤盏合喜心中一凉,探子曾说,宋军有穆子滕随行,可为什么,这里只有凤箫吟和辜听弦?就算探子信息不完全准确,可是,这也差得太多了些……

    到底谁拖缠谁,这凤箫吟走得这么慢,是真的贪恋功名贪婪地接受民众拥戴,还是……另有目的,引君入瓮?不对,不是入瓮,这里的杀气并不充盈,没有伏兵……调虎离山?我一个小小的赤盏合喜算什么虎?!

    心虚,心乱如麻: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843章 剑走流云风波定

    赤盏合喜手还没和辜听弦打热,就惊觉林陌从侧路领兵而至、匆忙发号施令终结了此间混乱——虽然如昨般从容,可是,驸马怎来了前线!

    吟儿也微微一惊,倒不是想不到他会来,只是她刚见过满目疮痍和刀枪林立,不太接受涌血场景里突然出现一个咏雪之人——他不配……

    仿佛一息前还徜徉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间的白衣少年,转眼就置身在这乌烟瘴气与千军万马的中央,全副武装,携一双永劫斩,背负着射月弓,眉目里极尽肃杀之气……十三翼但凡有一两个看走眼的,都差点脱口而出:主公?!

    其余大部分人却笃定他不是林阡——再如何相貌相仿、衣着近似,终究也藏不住他温润如玉的内核而林阡却是真草莽!

    “驸马!发生了什么?”赤盏合喜颤声问。

    发生了什么?偌大一个环庆,凤箫吟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她在来之前便已声明,定点在三处发放解药,从南到北,依次是庆城、环县、归云镇;第一处民众最多,第二处受灾最重,最后一处其实本就安全,但因那是曹王府权力中心,凤箫吟务必要走个过场。

    这三处从东到西,正好都和宋盟驻地接壤,凤箫吟之心昭然若揭,金军谋士们一目了然:刚好她从归云镇打道回府时,庆城与环县的美谈传遍民众——悍妇的人心算盘,打得可真妙真响;功名利禄,才是最可怕的寒火毒。

    然而万万没想到,那悍妇既要名也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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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就在凤箫吟给归云镇的金军主力布施行善的同时,跟在她身后的、潜藏在暗处的、沿途早就做足了布局和部署的穆子滕和金陵,瞧准了各地驻军解毒和游离在外的间隙,一口气端走了包括王冢虎、万演、江星衍、术虎高琪、移剌蒲阿、完颜斜烈、奥屯亮在内的金军七成驻地……猝不及防,完颜瞻独木难支,祝孟尝、沈钊、杨致信等人遵照指示陆续潜行,先还如水入沙地,一旦行动开启,便星火燎原般势要重新将环庆占满!

    换而言之,宋盟诸将看似原地待命,实际却紧随盟主步伐,对环县和庆阳实时长驱直入!趁金军尚在恢复,欺他们情报网破残,循序、渐进、对民众风行草偃、对敌军风卷残云——标准的先礼后兵,内涵是白衣渡江;谋士举手无悔,战士卷甲衔枚,齐心兵贵神速,只为给主公林阡接风洗尘!

    身在此山的林陌等人,想不到穆子滕别有用心、也算不出其他人接力入局,一则,是眼见穆子滕未曾和凤箫吟同时进入,因此推断出宋盟不敢直接进灾区,二则,是被排场奇大、好大喜功的凤箫吟一叶障目……然而,后者不过是在逢场作戏,前者更是另一部战争戏的主角……

    “怎会如此!”赤盏合喜是这些凄惨金军的缩影,一个时辰内全都忙着接待或者目送凤箫吟总之全在密切关注凤箫吟动向,未想,己方阵地真的已经、或即将、像协议上写的那样失陷于宋,战友们或被俘或夹缝流窜或被迫噤声而他们竟还在纠结着如何钻金陵那霸王条款的文字空子……

    条款?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解药已给,环庆是我盟军应得。”这一刻,凤箫吟打破了死寂,现实里她也对西线棋盘一石激起千层浪。

    “好个宋军盟主,表面施恩,暗地里巧取豪夺——不错你本来应得,可是你毁约在先!”林陌闻讯来时,原该是理直气壮,可是……赤盏合喜却又一次不受他的控制,在众目睽睽之下,围殴凤箫吟这寥寥几人?!

    “毁约在先?谁现在以多欺少将我包围呢?林陌,我们顶多是同时毁约,谁也好不过谁。既然都坏,那就比谁强。”吟儿嘴角一丝决绝的笑,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赤盏合喜把林陌的脸都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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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赤盏合喜这一出“擒杀凤箫吟”,不是被引君入瓮,不是被调虎离山,而是他顾此失彼、帮宋盟争取到了师出有名!

    作为吟儿的军师,金陵早就算到了金军在林阡将至的强压之下、会不择手段地单方面撕毁信约。从夔州之战开始,金陵就不信敌我之间的口头承诺,还是那句话,这地方你不打,它怎么可能是你的?

    而只要金军失道寡助,盟军连半线余地都不用留——对面破釜沉舟不起来,且抱着他们的破船沉没吧!

    吟儿与金陵一拍即合,樊大夫说的没错,“几人”好意思对我一个大腹便便的恩人出手?可偏就有一两个小人,会犯罪,会失义。所以我对善人道德绑架,对恶人钓鱼执法。我要的,才不是环庆的八成辖境——我全都要!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吟儿对战狼的以牙还牙,几天前,你们不是对我和萧老也道德绑架和钓鱼执法过吗!

    “凤姐姐也有此意?那就再好不过!”金陵就知道吟儿有这个胆气,统一川蜀她俩就是不二的搭档,“调度的事,且都交给我。”

    “真可以这般?林陌会否预见,并将计就计?”樊井闻知真意后一度担心。“金军一定不会想到我军会毁约,因为他们自己正在纠结:如何既毁约又能文过饰非。”金陵笑答。果然,宋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仗一气呵成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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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谁强?!比谁更无耻吧!悍妇,你特么真当我不敢打妇孺!”眼看迷宫阵带给金军的利润几乎连本带利吐出,赤盏合喜一时不知外围大势如何,只道是驻地已经失尽,显然是怒从中来,恨不得把吟儿抽筋剥皮。

    “主母身体受限,你们冲着我来——”十三翼众人牢记樊井之令,正要拔刀,电光火石间,就看“身体受限”的他们主母,长剑一挥就把赤盏合喜打飞开去满地找牙……

    金军内忧外患,立时乱作一团。吟儿这下马威一旦立下,几丈之内的民众都更服帖。

    “凤箫吟,我就问你一句,你是真要把自己的亲族赶尽杀绝?打成这般,毫无忏悔之意?”封寒提枪跃上一步,护在狼狈的金军前,回望她如昨般示强,既郁闷又憎恨还难受。

    “打了就是打了,忏悔能当饭吃?!”吟儿惜音在手,更希望他们服软,而不是真要杀绝。

    “可知道,你就算丧尽天良,替敌国卖命一生,也不是他林阡明媒正娶,怕是连他们林家的族谱都进不了,呵呵。”封寒冷笑,学着孤夫人对她攻心,只待她心态一崩,就不再是民众心中战神。

    “进不了就进不了,你想看,回头我自己做一本。”吟儿扬眉笑对,“怎么?舆论战还不拣点新鲜的来?我耳朵都听腻了。”

    “你……”封寒差点被噎死,“脸皮厚成墙……”

    “孤夫人说,你追求她时,脸皮厚成城墙!”吟儿这句暴击,使封寒明明想继续骂,却直接岔了气,居然再也恨不起来。

    “虽大势所趋,但大局未定。此刻各地还在攻防,我不愿这归云镇也染兵燹,林念昔,不妨我们将两军的恩怨以及几成驻地的归属,化为武斗三场,可好?”林陌终于开口,他虽表面无甚动容,可还是被封寒和吟儿的对白字字戳心。

    “好得很。谁先来!”吟儿素来轻狂。

    “自上回盟主被我生擒下狱,这战锤还未和惜音剑比过,今次不妨再切磋一二。”高风雷存心羞辱吟儿。

    “上回?高将军锤势窘迫、招式穷尽,若非有林思雪帮你偷袭,你如何擒得了我。”吟儿当然要让他自取其辱。

    “师娘,他没资格挑战您。”辜听弦比吟儿还狂,“高风雷,做我刀下鬼,何如?”

    “戾气太重,不利于寒火毒自散。听弦,你要记得,我盟军是仁义之师。”吟儿赶紧唱红脸。她忖度林陌求武斗是想博得民众好感,而她,既想给盟军对她的救援拖延时机,也想把林陌这个金军唯一统帅继续拖缠。

    “师娘教训得是!”听弦一笑会意,“师娘说,怎么比?”

    “不必死战,画地比武即可,谁先出圈谁算输。”吟儿立马抢占主导权,话声未落,众人眼前顷刻狂沙四起,正是她惜音剑在地上辟出一个正圆。

第1844章 匣里金刀血未干

    “所以,宋军第一战,是出辜听弦了?”林陌问时,已开始在心中盘算,这三局是否需要田忌赛马。毕竟金军已输不起,但武将大多大病初愈,而他带在身边的只有封寒和高风雷算绝顶高手且发挥稳定。

    “驸马何意?高风雷他怯场了?呵,你们不是说要‘痛打辜听弦’的吗?来啊!”辜听弦和凤箫吟可不一样,他心里憋着一股要复仇的气——这群从山东败退而归的金军,抢到环庆后立刻就把对林阡的气撒到了身为徒弟的听弦身上。

    “高将军,拜托您。”林陌缓过神来,知道高风雷适才求过战,若然临阵易帅,极易打击士气。

    “那小子,还嫩了点。”日前在战场上,高风雷掂量过辜听弦的实力,大约处于林阡的“万寓于零”境界,勉强能战平两年前的自己。

    “前辈承让!”辜听弦少年气性,刚出刀就放出一句本该在战胜后说出的话,说得高风雷还愣了愣,怎么比武结束了吗?

    愣完回神,一刀“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便扑面而来,以一驭万,豪放空阔,堪得比父之名!高风雷却毕竟前辈,赞许之际轻松迎刃,凭着雄厚的膂力施展战锤且架且砸,势若奔雷,形似风暴,虽失了先机仍迅速抢占主导。

    辜听弦年轻气盛,一刀甫一遇挫,另一刀“乱云急雨,倒立江湖”立时追斩,势凌玉皇山,波撼庆阳城,不甘示弱竟大有翻到上风之象,却遭逢高风雷“砯崖转石万壑雷”拦砸,七起八落……自此形势一波三折、瞬息万变。若说辜听弦双刀精湛无匹,奉献出一场听觉盛宴,那高风雷双锤便臻入化境,呈现给对手的更多是视觉考验。涮拽擂盖间,雷辊电霍,恶龙闪现,无论速度、力量、意境,都强行压着辜听弦一头,虽然他的应变力和跳脱程度注定不及少年,但却使辜听弦看似可以扳平、却总差一步才能扳平。

    刀光锤影在“擂台”乱舞,纠缠狠斗令人目不暇接,不经意间就有一大把光阴恣意溜走,高辜二人却战到白热后仍然不分胜负。他俩风格皆兼具强硬与灵巧,所以都曾想各凭本事把对方轰出或骗出限定区域,然而可惜彼此看破,终于都是功亏一篑。

    “想不到这小子能撑到七十回合还没颓势?”封寒惊叹这辜听弦遇强则强。

    “大家说,宋盟高手是否‘匮乏’?战狼谎言不攻自破,金军造谣不用本钱。”吟儿冷笑,借机继续给己方澄清。日前,战狼就是借“宋盟高手匮乏”诬陷吟儿不得不亲自入局给环庆放毒从而留下破绽,她可一直记着仇呢。

    当是时,刀锤交击排山倒海,遍地漩涡大气磅礴。那边民众心服口服,吟儿回眸却难掩尴尬:我画的圆圈,快被他俩填平了……

    辜听弦深知实力不及,却是坚守着“物我两忘”,求平局、不死不败。一刹,他在高风雷的锤炼下竟得出“经极日月,周流上下”之悟,令高风雷都大为惊奇:“不是只到‘万寓于零’么?可是,这俨然已到了‘上善若水’……”林阡的境界划分,敌人最了解不过。

    “呵呵,那是两天前的辜听弦了。”辜听弦得意地笑。

    高风雷眉头虽一直紧锁,却对这场比武极为满意:“进步着实神速,可惜,比我稍逊一筹。”抓住辜听弦这一瞬间的心念飘忽,奋力一锤将辜听弦猛推开去……

    “这高风雷竟也学坏……”辜听弦暗叫不好,高风雷居然不只是夸奖而更是别有用心——知我容易得意、故意引我走神?!想通之时刀法境界已来不及用心境补足,冷不防就连人带刀被其万钧之力硬生生向后斥扫三步有余,重心失衡的辜听弦,仰面往下倒时,心知辜负了主母重托——这必定出圈了啊……伴随着众人惊呼,勉强再爬起身时,辜听弦诧异地发现,居然……高风雷也出了圈?!

    说来也是高风雷自己造的孽,原先地上并未积雪聚冰,然而他那摧天裂地的锤势,一度激得满地薄雪漂移、坚冰扩散盘旋,场面壮阔倒是壮阔,现世报却是,才刚打飞辜听弦的他,一不留神自己脚下也打滑……刚好他下意识地退回边缘想仔细察看界限,扑哧一声先于辜听弦滑飞开去四仰八叉……

    “这……”众人差点都本能笑出声来,反应过来,却是宋军欢乐金军愁。

    辜听弦抹嘴笑,掩藏血痕,身姿挺拔:“前辈承让!”

    “这局,这局不能算!”封寒还没来得及说话,不怕死的围观群众先代双方做了判决:“愿赌服输!”

    “天意如此。环庆从头就是盟军的,借你们几日,是时候还。”吟儿一笑,结案陈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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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一局。盟主未免高兴太早。”封寒悻悻,但仍有信心,他瞧出辜听弦已消耗过半、打不了第二场,那对金军太有利了——虽然宋盟在外围泰山压顶,可是归云镇上除了十三翼就只剩她凤箫吟。

    “封大人,请!”吟儿从曹王府一路挑战上来,本就到了封寒这一档。

    “杀鸡焉用牛刀?封大人,我方人才济济,您且备着第三场吧!”斜路有人拦阻、请战。

    封寒不认得那人是谁,估摸着是林陌挖掘的后辈,傻愣愣地给那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让了道:万一我方人才辈出呢……

    “报上名号!”吟儿也不认得他,只觉他和其它金军气质略有差异。

    “名号震耳欲聋,你且听好了!在下是‘一步十杀’完颜镜!”少年瞬然朝她亮剑,俨然摩拳擦掌已久。

    “盟主该不会有危险?”瞿蓉小声问辜听弦,最怕的就是变数和奇迹。

    “对方毫无来路可查,我不知他有没有水平……”辜听弦小声回答,“因为我看不出有没有……”这是一句大实话,那少年虽然人高马大,太阳穴却并不突出,不像内力很强的样子。然而,那人往主母面前一站,十三翼谁都看不见主母了,所以瞿蓉当然难免心虚……

    轰一声响……众人却又重逢吟儿。

    “呃……”辜听弦还没来得及提心吊胆,就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震耳欲聋……”那完颜镜摔得是真·震耳欲聋,在惜音剑下堪称一步十跌。

    吟儿明显不想他输得太没脸,袖挽惜音,剑走流云,特意把他留在圈内蹉跎了十招;不过哪个老鼠喜欢被猫戏耍,那完颜镜又是个初生牛犊,恼羞成怒如他,嘴里全是问候吟儿祖宗十八代。

    “知道十八代是哪十八代吗。我先教你下九代——儿子,孙子,曾孙,玄孙,来孙,晜孙,仍孙,云孙,耳孙。”她边教边打,谁也不知道她是在给剑招起名还是在喊这个完颜镜呢。

    “你不是她对手。”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完颜镜身心受辱,有人轻飘飘落降圈内,取代他与吟儿相峙。

    “是你……”不速之客从天而降,封寒和吟儿先后色变,既震惊,又恍然!

    吟儿刚刚还奇怪呢,为什么有人胆敢冒犯完颜璟的名讳、起个发音相近的名字,还骂她完颜暮烟的祖宗十八代,那可不就是骂起女真皇族来了?难怪!原来此人不姓完颜——刚刚和她打的少年,居然是个蒙古人!

    这个新出现的黑袍人吟儿认得,他曾在武休关之战惊鸿一掠,妄图杀害父亲,却被孤夫人舍命拖缠,方才被吟儿胜之不武……事后林阡告诉她,此人剑法了得,一度重创宋恒。

    封寒当然更熟悉,昔年曹王威慑北疆,此人和他的主公铁木真都是曹王手下败将。然而风水轮流转,如今曹王府败落,大金式微,蒙古崛起,居然有铁木真的金帐武士打扮成大金的有志之士,不请自来要帮曹王府与宋盟一较高下!

    奇耻!大辱!可是封寒不得不尽快从耻辱感走出:他们……有多少?什么时候来的?!

    吟儿思路愈发明晰,不管这两个蒙古奸细和夔王有无勾结,他们都与张从正被偷袭、大金朝堂丧失民心有关,陈军师分析得不错,从头到尾环庆都有第三方隐在幕后,因势利导,顺水推舟。甚至,他们与寒火毒的变异都脱不了干系?!不过,“始作俑者”这一点,因为无凭无据,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想,他们既然敢出来,应该也早有办法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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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镜子还未出界,你若要代替,姑且算你第二场。”视线回到比武场,吟儿倒是很期待看,眼前人若与自己公平比斗,不知谁更能问鼎剑坛。

    “谁是小镜子啊……”那个化名完颜镜的少年又被她占便宜,气得面红耳赤。

    “夫人身体不便,我且让你十招,如何?”那蒙古武士高大威猛,甚有英气,当初在武休关虽临危差点吸干了孤夫人的真气,此刻却是和和气气、一副很讲武德的样子,那么到底开化了没有?吟儿不知是那时的他应激反应才显出狼性,还是此刻的他其实是伪装成了侠义面孔?哪种性格是真的他、还是两种并存于一体?

    “大话别说太早,免得败了、脸上无光。”吟儿倒也不逞能,多些赢面是一些。

    “妈的!驸马,张神医可找得到吗!”封寒知道无法阻拦武斗开启,慌忙退后一步,对林陌说赶紧把军医找好。

    “怎么?”林陌也觉那黑袍人眼熟,正在分辨他是否短刀谷之战自己和曼陀罗的救命恩人。

    “这人是成吉思汗的金帐武士第二,名叫哲别,他和另外三人一并被形容成四条大狼狗,凡教去处,必将坚石撞碎、崖子冲破、深水横断,凡厮杀时必为先锋。”封寒面露焦灼,“这样的野蛮人,嘴上说点到为止,手上却不知轻重,凤箫吟她,怕是要死这儿……”

    “蒙古精锐?今时今日,怎会在环庆?!”林陌最吃惊的点在这里,时空错位了?不是应该在蒙古或西夏?!

第1845章 疑是银河落九天

    双剑交击,不似刀锤之战刚猛,而以快、变、幻、灵为主要风格——

    毕竟那位名叫哲别的蒙古武将尚未出刃,所以也难怪擂台被凤箫吟的剑术流派霸占。

    不知他是否后悔?那悍妇一出剑就是曹王第八层境界,“翻手崩城毁壁,覆手地尽天穷”,以这般实力来穷追猛打,连封寒也不能夸下海口说可以先让她十招,所以哲别真正是大话说得太早,此刻若想不败阵便只能退、但限定区域比武又不能光退、进退两难最后便只能绕着这圆圈倒退式凌波微步……

    于是乎前五回合除了惜音剑表演“点苍”“青城”剑法之外,群雄就只见吟儿和哲别越来越快顽童打架般绕圈追逐。

    吟儿却狡黠至极,见哲别形成惯性且麻痹,便暗自计算起周长速度与时间差,甫一预测战机,转身凌厉直劈,掐准他绕一圈迎头赶上之际她当机立断挥剑暴击……

    哲别一惊,这才醒悟竟被她带引和戏耍!也心知这一切之所以不被觉察,都是她剑法朴素、自然、天人合一所致,因此打定主意不再将她当成个弱者看待,狂喝一声扬剑,衣袍瞬然鼓起,四围罡风大作。

    “此人是蒙古赫赫有名的神箭手,擅长刀枪,佩剑应是想掩藏身份……”封寒对众人介绍说,“天尊说过,其内力假以时日能及得上(谐)我。”

    “可他剑术,分毫不赖。”林陌观千剑而后识器,“想必内力一强,武器自是信手拈来。”

    “是啊,他虽使剑,却狠劲十足,挂、削、撩、斩都是刀的用法,剑应该只是个寄托。”高风雷拜林阡所赐,对刀的认知越来越深,一边看哲别猛劈猛砍,一边看吟儿进退闪转,“倒是有趣,凤箫吟用的也不全是剑法,‘招式杀手’名不虚传,刀枪之招她什么都会……”

    正自点评,望见对面宋军全然忿忿、不像他们金军轻松,高风雷不禁一愣,缓得一缓,和林陌相视而惊:“不是说……让她十招?!”

    然而才五招过去哲别就武器出鞘?倒像是故意示弱、存心打凤箫吟一个措手不及啊。若非她反应敏捷,此刻必伤于剑下。宋军当然都无心欣赏接下来的剑斗,越势均力敌,他们就越愤慨。

    “蛮夷,犯规了吧!”辜听弦忍不住怒喝。

    “‘招’由谁界定?”完颜镜当即强词夺理,“这位林夫人,一剑就打了千把招,算来哲别叔已让了她五千招!”

    “……”辜听弦也被噎住,怪只怪师娘剑法精湛,普通民众眼里看,一剑确有常人千招之多。

    “更正你,我一剑能打万万招。”吟儿热身完毕,傲然向完颜镜表示,哲别让了五回合也够!

    适才那般激烈抢攻她也没能将他碾压,说明对方的防御力不容小觑,不过终于逼得他宁可毁约出手也要同她战,说明自己剑法也不差,故而一笑:“哲别是吗,莫藏拙,让我瞧瞧你的真实力!”

    哲别因为被迫毁约而有心理负担,故而前几轮行剑总是束手束脚,得她这句,当真求之不得:“林夫人,真乃宗师风范。”遂开始释放自我,与惜音剑公平比斗。

    比武场上,霎时剑芒奕奕、剑影烁烁、剑声飕飕、剑气腾腾,忽看白衣轻身飞过,利落踩躲,正面回敬,变化多端,忽看黑袍强硬架打,气势逼人,侧门攻杀,诡异莫测。攻防到四十回合仍是旗鼓相当,二人剑法之真谛也都被对方扯出个明明白白。

    封寒脸上火辣辣地疼——佩剑只是想掩藏身份?剑只是个寄托?错!才几年没见啊,那哲别竟把天尊的剑法参了个九成以上——呸!偷了个!

    昔年北疆群雄最忌惮曹王麾下的天尊岳离,每每战败总要归纳总结经验,包括战术、也包括武功。但封寒可以肯定的是,岳天尊的反控术无法靠自学参透,另一个绝技“正反一体,真幻并存”也简单不了多少——然而教封寒瞠目结舌的是,身为蒙古四獒之一的哲别居然能将后者完美地化入剑中!致敬岳离,这才是他佩剑的真正缘由!

    金军但凡看得清晰的,这一刻都眼含热泪:战至白热、人影模糊后,谁都以为岳天尊归来了。可封寒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巧得很,凤箫吟这几年也一直在抢岳离饭碗,“大幻之剑”正好就在她用以傍身的曹王第八层境界。

    大金天尊“九天剑”岳离已逝,如今一宋一蒙两个小辈在用他的剑法内涵争剑圣,封寒看到了,怎能不嘲讽:“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招法的厉害程度相仿,一时都窥不出对方破绽,两人都平心静气稳扎稳打,战局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陷入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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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知归云镇为何无毒,原来并不是人杰地灵。”这时,林陌有闲暇思虑起武斗之外的事,暗叹。第二代毒极有可能是蒙古人下的,就算不是,蒙古人也明明有解药却不给出,存心把他们的老巢外也就是归云镇外的局面搅得要多浑有多浑……

    “啥意思……”封寒还没听出来林陌叹的是什么意思。作为此地唯一一个曾威震北疆之人,他的心境实在比这里的哪一个都微妙:虽然哲别自称代金军战,可封寒真是不愿意他打赢凤箫吟——

    耻辱啊!一来风水轮流转、哲别从前要仰望他们曹王府的;二来,哲别手中这把名叫灭灵的剑,是那场刻骨铭心的龙驹河之战,凌大杰副将战败牺牲在北疆后遗失,那也是曹王府精锐在蒙古的唯一一败……哎,如今看来,灭灵剑的狠辣与哲别的神勇刚好匹配,兴许根本就不认那庸人为主,而更配哲别这头蒙古猛獒?

    “驸马,封大人!”神游千里,只有张元素的声音能将封寒唤醒,他一喜,赶紧回头把神医拽上来:“药都带全了吧,记得等会儿救这个凤……”潜意识里他觉得凤箫吟会败,快攻她拿不下、拼耐力她必输无疑,回过头来刚巧第八十回合,红光漫天,局势乍变,封寒拉着张元素的手差点都惊软:“救这个……哲别……”

    很明显现在凤箫吟压着哲别在打!虽然看不清那混沌一片的黑白身影,金兵宋兵却都分得出,这些或如火如焚、或似雾似水、或惊雷破天、或疾风穿云的剑招,全是属于凤箫吟的……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若用大幻之剑只能与哲别平手,那吟儿不妨就辅以曹王的周易六十四剑!

    “公主果然融会贯通。”张元素略一闭目,天地间的景象实在是一幅上下八卦轮转图,“不,是触类旁通。”毕竟曹王只教过她周易三十二,张元素从旁提点了一两句中医治病理论,凤箫吟经过数月的参悟,已凭她自己的灵性将六十四卦的剑招自创完全。

    封寒忆起几个月前的短刀谷之战,虽然那时她就突破了八九层之间的鸿沟,可现在怀孕八个月了不应该打个折扣?!完全没见减弱,只能说明她实力又涨!封寒见她这么强,就不再担心她了。一愣,猛摇头:担心她作甚!

    事实上,吟儿确已在曹王第九层剑境稳定,只不过为了忆舟才未尽余力——短刀谷之战她强招自损还心有余悸,那“山河大地木石尽作琴”境界,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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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若说比武到此为止,那可真是小觑了哲别。剑法本就不是他强项,内力才是。当下取长补短,势要将这凤箫吟远远甩开从而达到战胜目的。

    身经百战的金帐武士,多有吸人内力自补的本事,故而继续行剑,暗中临阵夺气——

    效果立竿见影。虽然凤箫吟出于警惕定力十足,但站得近些的封寒、高风雷原在观看,一不留神都被吸出些许真气,寻常士兵就更加无从抗拒,转眼满场内气都川流入海般直往哲别奔投。吟儿隐隐觉得对面实力忽然翻倍,其周身环绕的阳气阴气奇诈诡秘,不由得令她想到昔年在大圣山上的茂巴思、甯宓姐妹和林阡……毋庸置疑,他们一脉相承……不敢怠慢,转攻为守。

    封寒气急,赶紧切断哲别的入侵,但他身边的普通兵卒就没这么好运了,强行中止就只能吐血倒地。

    “知道蒙古人怎么征服人心的么。”封寒只能默许哲别借那些闲杂人等的力,“就是这般野蛮——非我族类,谁敢不服,屠谁全族。”

    巨大的能量顷刻汇集,使吟儿仿佛面临铺天盖地的阵法倾轧,然而值此黑云压城泰山压顶的关键时刻,曾屡试不爽的“万能破阵术”竟罕见失效,扛不过新一轮攻势的她连退两步方才站稳:对面内力太高,杀气太重,那灭灵剑上的罪孽血腥纵使惜音剑也难以企及!

    好不容易撑到一百回合,吟儿已不堪回首过去的十招全部是输,之所以还未受伤只因她连滚带爬惜音剑也打得杂乱无章。由于不再平手,连民众对情势都一目了然,辜听弦和瞿蓉自是都捏了一把汗。

    宋军唯一的慰藉,是归云镇外捷报频传。凤箫吟把原本的普度众生改做先礼后兵,却用金军先失道来文过饰非,以至于宋盟既势如破竹又得道多助……宋军在环庆本已逆风,怎料这棋盘一活就一大片,且是在林阡归来之前!封寒听到满耳的败绩,对凤箫吟也就越来越不怜悯,觉得这是她应受的报应,冷笑转头问张元素:“张神医,事已至此,您可悔恨救樊井吗?”

    “不恨。医无国界,和而不同。”张元素淡淡地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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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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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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