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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46章 惜音一剑一太极

    吟儿正好被打到退无可退时听到张元素这句话,一怔。

    她本来想,我这万能破阵术居然对付不了哲别,而且好像要被他反破解,大概是因为蒙古人不被这剑术识别?

    可就算相貌不相同,也是一样的鼻子眼睛、血肉躯干、经络脏腑……协调得很,本该兼容,怎会……

    “认清本源,以一代万!”“‘无’是天地的初始,‘有’是万物的根本。”“虚静、永恒、和谐、通乎天地万物。”一恍惚,好像父亲还在背后相托。

    霎时吟儿眼眶一热:金帐武士的妖异功法,没见过——那不妨仔细地见它一见,就以那平常心抽丝剥茧,看看它用了什么对我障眼!

    待克服了心中的陌生、恐惧和迷惘,吟儿眼前便再也不剩哲别,而唯余一团正在燃烧蒸腾嚣张的火焰、从四面八方攫取着各种元素和精华悉数涌来,源源不断,越聚越强,炽热炫目,盛气凌人,

    “原是这般……我竟在和这里所有人打……”吟儿以心观道,看清现实却惊而不乱:此刻想强斩是万万斩不断的,只能想方设法去将那些元气分流……甚至反客为主、化为己用……

    可怎么做啊老神医!负隅顽抗的吟儿只盼张元素多指导些,但张元素却迟迟没开口提点——他哪儿懂,他只是个大夫!

    吟儿却始终认为,张元素是个世外高人,他说的话一定有道理,白胡子老头永远携带武功秘籍!他现在之所以不说,定是因他已经说过了,他是要我从以往的蛛丝马迹里自己悟——他前两天说过什么来着,哦对,“各有阴阳,水火生化”“取之阴者,火中求水,取之阳者,水中寻火”……脏腑寒热虚实辩证体系!

    关键时刻吟儿又看出个症结——她和哲别的剑术虽然都和岳离相似,“正反一体,真幻并存”,但内涵又不完全一样——阴气阳气在哲别剑内虽并存一体却又两相割裂,不似吟儿的惜音剑这般阴阳相融、互生,“正反一统,真幻共存”,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既然如此,惜音剑的引力绝对比哲别的灭灵剑大!

    所以错不了了,我要自信,只要我按张神医说的法子、笃定深化这固有的第八剑境,便能巧妙夺占他对其他人的入侵,他就再也吸不了任何旁人的气。

    吟儿想到就做,一剑凌厉引琉璃天光倾泻而下,“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又一剑,似大雪纷纷扬扬向天反馈,“虚者,所以列应天之精气也”,第三剑,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尽受召集,“大道至简,大音希声”,势要将天地间一切的污浊洗净并且感化成可以自行调和,天地如此,哲别对外界真气的索取难抵干扰,无辜金兵们终于解脱、争相向后退避开去。

    封寒揉着眼睛,喃喃自语:“见鬼!天尊说,这哲别的内力假以时日不在他之下,几年过去了,居然还及不上凤箫吟?!”他以为吟儿凭内力对哲别兼容并蓄。

    高风雷一愣:“到底是您之下,还是天尊之下?”

    “呃,差很多吗。”封寒没面子。“差很多。”高风雷真是个实诚人。

    张元素捋须,笑着好像看懂了:“一剑一太极。”吟儿当然不是用内力硬拼!还在第八剑境?实已似是而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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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负轮转,哲别虽猝不及防、身上被刺中一剑,却反应神速未曾被凤箫吟打出圈外,相反,群雄听得嗤一声裂响,反倒是凤箫吟险些铩羽而归——

    金宋双方还来不及为吟儿高兴或憋屈,就看到灭灵剑锋芒一转,吟儿左臂上也顿时被削了一道,鲜血四溅。

    那正是哲别的应激一剑!所用真气则是吟儿始料不及的、金军还未散尽的那些、在最后一刻的回光返照!

    为何突然暴起?因为正是惜音剑这一刺提醒了哲别,武休关前凤箫吟的一剑之仇。

    打到这份上了,最初的敬佩和相惜,也难免被争勇斗狠之心冲淡、覆盖。

    哲别不可能是个轻易认输之人,电闪之间他一记奋力斩扫,释放出的剑意空前暴戾,总算强行扣下了世人的最后几缕内力护体。

    双方都受伤的情况下,一方内力较强,一方剑术略奇,紧接着战局会是什么走向,这下子谁都瞧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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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平分秋色。”林陌如是说。他二人内涵相仿,但因力道不同,所以显性相异,一个刀走黑、一个剑走青。

    红光黑影汇若紫电,打斗场面既炫又恶,才刚履险若夷,就又险象环生,一时行云流水,一时风起云涌,总教辜听弦提心吊胆:“援兵怎还不来!”回望赤盏合喜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这应该就是金陵和穆子滕攻杀难入的缘由。

    约莫一百五十回合,哲别和凤箫吟先后抓住机会,都曾差点终结比武,却又再度被对方的韧性拖缠。

    “林夫人,不妨认败?我也不想再欺负妇人。”哲别赢面总是大一些。话虽如此,他并不觉得她行动有多不便。

    “是不想被妇人欺负吧。”吟儿笑,说话间和哲别剑尖一抵,都想要趁交谈分心、将对方狠狠冲开——谁得偿所愿?凤箫吟一看就已经不在圈内,哲别尚在仔细分辨在不在边缘,就看这白衣女子自己极速就地又劈一个正圆,抢先喊道:“哲别,你出界了!”

    “……”群雄再定神看,哲别脚下的圆可有可无,而吟儿这边的圈……非常清楚的一个圆……

    虽然是她现在才劈,可是腾挪辗转这么久,谁还记得一开始在哪儿,谁又能证明这不是刚才那个?

    “凤……凤无赖!你这无中生有!”封寒大骂。

    完颜镜正要也骂,辜听弦立刻堵上了他嘴:“‘圈’又由谁界定?”片刻前完颜镜也是这般强词夺理:招由谁界定。

    说来也要感谢听弦,吟儿从第一局高风雷和辜听弦把她的圆圈填得看不清开始,就已产生了这个钻比武规矩空子的想法。

    “别人先没理就能说明你有理是吗?”封寒继续骂。

    “是啊。”吟儿笑着认了,“忍耐要有限度,善良要有锋芒。”

    哲别毫不犹豫,依葫芦画瓢在自己脚下也划开个不怎么圆的圈:“照这么说,我也没出界。”然而,因是跟风,他气势难免矮了一头。

    “那就再比!”吟儿正好休整片刻。

    “记着不能再故技重施!”哲别止了血,也想再战。

    群雄愕然旁观:一声巨响,这二人竟一边手上结剑一边脚下旋冰!随着各自迅速带剑向前缠斗,他们脚下两个圆弧火速趋近最终合为一片。

    “擂台”更大,胜负就更难分出。

第1847章 闲与仙人扫落花

    封寒注意到哲别已换了弯刀、俨然比用剑更加顺手,忖度他是激战正酣、一心要将凤箫吟打败、眼中早就视她为另一头獒——果然如自己所说,这蒙古人骨子里还是不知轻重的野蛮人……哈哈哈,话说打起架来凤箫吟还真是头獒……

    缓过神时,封寒蹙眉:谁更不知轻重?这凤箫吟根本漠视腹中骨血,如果封寒是她,早在二十招就已认败不比,何必逞那个能!

    吟儿又岂会毫不在意,然而半途而废未免太亏……不得不说对面的哲别可真是个狠手,弯刀在握,迫得她好几次都不得不跳荡纵跃——此举他未必故意,但次数一多她难免胆战心惊、继而自然而然就落到下风……两百回合后,比武胜算已跌到谷底。

    她倒也确实不赖,是一味示强才把人家逼到这份上……现阶段的哲别已靠内力睥睨金宋,除非她相应加劲施展第九层剑境,方能杜绝这越来越明显的劣势。可那样一来,不是她当场死,就是忆舟当场没……

    越纠结越难,再拼十回合,哲别几乎可以坐等胜利。

    “此战你已赢定。只需记得,越是将胜、越应警惕——万不可被她智取。”林陌不像封寒那般千回百转,他从头就支持着哲别战胜凤箫吟,这一刻还重点提醒哲别凤箫吟诡计多端,冷静到了仿佛他就是哲别的主公。

    不得不说林陌真是看透了吟儿,话音未落她就一剑向右飞旋,不知是脱手而飞,还是以回旋刀的手法想要趁其不备突袭哲别脑后——

    哲别万幸因林陌这句话做足了准备,不仅不曾误以为胜负已分而懈怠,反而冲着左后方和正前方攻防并举。

    果然那凤箫吟狡猾至极,剑似飞开,实则旋回,最后一招其实是倒数第二招!哲别正叹惋着好在识破奸计才没功亏一篑,慢着——怎么好像,还有什么不对劲……

    “记得‘忘械’!”封寒被林陌濡染,也赶紧提示哲别,可惜却晚了一步。

    想不到吟儿还有个双保险,一计不成,立即利用哲别击落左后方惜音剑的间隙,祭出“伏羲氏”抚琴以音律收拢和驱动惜音剑的残留剑气,火速绕道抢攻哲别的右后方,避实击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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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河大地木石尽作琴?”封寒一怔,不对,她若不拼内力,不应该打得出来。

    吟儿却以实力证明,从另一条路走,也能到曹王第九层境界“远引若至,临之已非”——不必用精力填补,可以靠招式堆积!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客心洗流水,馀响入霜钟”除却天尊剑法、曹王剑法,竟还有战狼剑法……整个高手堂但凡是剑,一刹全被凤箫吟熔于一琴,哪个不教那哲别如见曹王府群英驾到,既大开眼界,又心魂震撼。

    “又见到了……”封寒早已看呆:原来这清微淡远的第九层剑境,并不一定消耗很多精力才可办到,而就是把天尊、曹王、战狼简单做个加法?加法,你封寒加得起来吗!

    但此刻哲别其实也可以赌它一赌,不去管右后方琴律的拖缠,直接把正前弹琴的凤箫吟强行拿下——毕竟他先手啊!可谁知,那凤箫吟以琴代剑、以剑绘琴,竟引人入胜、令人流连忘返?

    这一琴容纳了曹王府高手堂所有强招,清浊、强弱、短长、缓急、哀悦、刚柔、慢快、高低、出入、疏密任由席卷,居然起到个迷人心智的效果,谁说岳离的反控术很难自学?!

    “哲别,我要你让得心服口服。”吟儿一笑,霸气四溢。哲别愣在原地的这个间隙,就是他本该让她的剩下的五招。有这五招在,她才是先手,哲别既然为琴所困,就务必被动地来接她最后一招,“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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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惊,还没清醒,哲别就被重新控剑的凤箫吟以“闲与仙人扫落花”一击即中,落花流水般正儿八经地被她送出局外……剑走剑回,琴起琴落,便是她智取哲别、反败为胜的一整套。

    这第九层境界不期而至,见只见凤箫吟体气欲仙、风骨奇寒,轻松举除魔卫道之剑,如引焚天业火荡涤人间。别说哲别一个人难以对付,那飓风经久不衰,连片刻后前来救他的完颜镜等人都站立不稳。

    完颜镜堪堪扶起哲别,被适才这一剑惊得咋舌,缓得一缓,发自肺腑夸赞:“夫人剑术,风流无双!”

    哲别起身大笑,迫不及待与她结识:“好功夫!别在这小小金宋屈就,他日将你引荐给大汗,成为我蒙古第五獒,共逐天下,可好!”

    “你输给我,该跟着我。来我盟军,北线第一骁将,给你。”吟儿这一战虽一波三折,好在终究在剑术上有新收获,遂与这哲别产生出既惺惺相惜又你死我活的特殊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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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已至此,我军三局两胜,可以决定归云镇的归属了?”发话之人原是穆子滕,这当儿他和金陵作为先锋终于赶到吟儿身边,不过,好像也不需要第三场了?白来了……

    “盟主一把火烧了这环庆沉疴,天选之人,当之无愧。”金陵已忙不迭地用剑法给吟儿造势,说话间周围群众都有了对曹王府反戈一击的架势。

    “三局两胜?哼,难道众人没听见,‘蒙古’‘大汗’?谁知这第二场是否宋蒙串谋?”林陌原来等在这里,“加了一国,合该五局三胜。”

    见民众交头接耳想看好戏,宋军知第三场回避不得。金陵虽远道而来,却还是比吟儿和听弦体力富足:“驸马,我倒会会,你饮恨刀法。”

    “这关键第三场,我打。”封寒瞧出这女诸葛的心机,赶紧拦在林陌之前,提逆鳞枪当仁不让。

    “剑圣才出,又要决出个枪王吗?”吟儿一笑,示意金陵退后。穆子滕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里能和封寒抗衡的也只有他。

    一南一北,常年王不见王。想不到这小小的归云镇上相请不如偶遇,居然要毫无征兆地来一场枪法对决,真是给三国群雄都大饱眼福。

    金陵看见哲别等人,估计来头还不小,连忙嘱托和她一起来的先锋们对这群外敌开展调查,自然就更不可能负责比武事宜。

    “还望封前辈赐教。”擂台上,穆子滕抱拳,江湖气满溢。

    “小子,别叫痛。”封寒也收起平素的嬉皮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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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诈尸结束,开学了,再见各位。)

第1848章 破风穿云掠如火

    白袍银枪骁将,起手发招“蛟龙出海”,刺扎轻快,迅如飞箭,教人一见就知这穆子滕冠绝陇陕并非虚名。

    封寒却自恃“神将克星”,即便明知对方枪术精湛,也暂时没出几分内劲,而只以“湮灭之气”四面封锁。毫无意外,那穆家枪再如何威震八方,枪势到他身边都大幅凋零,与此同时他逆鳞枪趁势游走如长河落日。

    “这老头不像他表面玩世不恭,有绝招‘湮灭’傍身,看似格挡、守御,实则轻松横扫千军。”吟儿总算做了一回评头论足的观众。

    “‘地魔’魄力不减当年。”涉及这位封寒老前辈,哲别本欲隐入幕后,却又真心不愿离去。

    当是时穆子滕一招落空却枪尾一转,以再一招“黄牛转角”回挑,因力度沉厚、内涵古朴而起到些突破湮灭之气的效果。封寒眼疾手快,赶紧向斜下方边拨边点,果断以内力对湮灭之道衔接、补足缺憾。这一枪,超一流高手才得见,名曰“断浪”。

    “我过了第一关了?”穆子滕笑问。

    “继续。”封寒亦笑,战意被点燃。

    “封老头,为刚刚的怠慢后悔吗?”吟儿忙不迭地指手画脚。

    “怠慢就怠慢了,后悔能当饭吃?”封寒用吟儿自己的话还施彼身。

    “你……学人说话羞不羞?”吟儿满脸通红,原想继续说话分封寒的心,又怕这样一来反而扰了子滕的神,索性闭口,凝神再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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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穆子滕不可能每一招都古朴沉厚,且不是每一个古朴之招都能完全突破‘湮灭’……”哲别对完颜镜分析道,“若是他每一枪以十成力发出、最后都只剩两成能到封寒,那封寒最多也只需放个三成力在身前,攻防并举足矣。”

    看完颜镜懵懂点头、对武学一知半解,哲别觉对牛弹琴,难免往吟儿的方向看了一眼。剑逢知己千招少,她要是能加入蒙古,此刻倒是能一起鉴赏,哎,可惜……

    “哼,他胃口不小,最多只出三成力,是想着既战胜子滕,又保留体力到第四场。”吟儿自是一目了然,心忖封寒想打两场以上,不禁对他恨得牙痒痒。

    “咦,凤姐姐,这地上的,是你百宝袋里的东西吗?”金陵帮吟儿捡起失物,适才交锋时她身上不知掉了多少东西下来,还飞这么远,足见她与哲别的剑斗是多激烈,金陵不免担心地问,“你这身体,应当没事?”

    “没事啊。有护甲呢。”吟儿笑着拍拍小腹,并把玉佩等物放回百宝袋。正好哲别往这里看,脸色隐约起变化。金陵细心,注意到了,却不知他此举何故?便只能挡在吟儿身前相护,以防金、蒙出暗箭。

    “这玉佩怎么……”吟儿多日不看,这时才发现有问题。

    “是我的。你在建康,误拿了。”林陌看她目光直接投向自己,无从躲闪,遂不冷不热答话。

    “那就交换。除了林阡的玉佩,我不会戴上别人的。”吟儿更是冷若冰霜,当场就把玉佩扔了回去。

    “曼陀罗不在此地。战后她自会还你。”林陌命人捡回自己玉佩,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小心翼翼。

    “什么意思!那是林阡之物!如何能赠予他人?”吟儿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又凭何错看?!”林陌攥紧玉佩,隐忍。

    “……”吟儿语塞,只因他话中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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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陌和吟儿针锋相对了多久,众人就忽略了战局多久,直到他俩火药味淡了些,才发现封穆二人已合力在面前炸出个巨坑——

    擂台边上当真被开垦出一大条深邃的圆弧、导致战局中央瞬然被推挤成个立体的凸处,这下好了,边界分明,可就再也没人能钻比武规矩的空子了。

    发生何事?原来,那穆子滕铺垫了五十回合的四平八稳,只为给封寒造成思维定式使之麻痹,而在五十一回合陡然变直线为圈点,出其不意地改变风格予以突击——

    “想糊弄我,没那么容易!”封寒却比谁都精明,虽然他只和穆子滕在中线战场擦肩、未曾单打独斗过半次,但也隐约听过穆家枪用圈如神,所以将计就计,表面上随随便便留了三成力,实际却给这小子预备了五成力引君入瓮。

    穆子滕却对这一挫有所预案,虽惊不慌,骤然加速以“动如雷”“扎一线”“夺命偷”“翻湖海”纷至沓来,妄图以实时浓缩的锐气奋力冲开封寒的内劲拦杀,而且还当真奏效;封寒一急,倏然又加一成内劲,打出了他潜力最大的枪法“刺穹”。这几回合变化万端、双方都被迫运力过激,便没办法不破坏周遭环境了。

    “好小子,居然要迫老子到这一步!”封寒和穆子滕在接下来的十回合都是两相角逐、负势竞上。不过,不同于封寒还有余力,穆子滕体力难济,主导权和亮点都失给了对面。

    “刺穹之招,讲求内力与湮灭之气合并——这一招上升空间巨大,封寒一直在追求强招不自损、无极限硬伤……哎,子滕好难……”吟儿发现这一招封寒已施展近乎完美,看来,是宋恒、肖逝和丘处机共同锤炼而成……

    “地魔六成内力,我是第一次见,绝非凡人能抵……”哲别看得出,穆子滕闯到第二关,却已到极限无疑。

    “我需速战速决……”整个世界如被消音,漫天黄沙或风雨扑杀,像极了当初他在襄阳的“长坂坡”一夫当关,可即使被金军三十比一围城了几十日之久,穆子滕也一刻都不曾忘记要和战友们并肩逆袭……

    说时迟那时快,一瞬穆子滕找回了那一战完颜江山率众包围、貔虎刀凶残将他枪尖削断、为了保护孟璞玉他不得不将枪当棍使、决绝一扫一大片的濒死之感……趁着这手感正热,赶紧拼出那股李广射虎的劲,奋不顾身,超常发挥,以摧破敌锋之势强袭封寒杀开一条血路。

    封寒以为是武场,穆子滕却把它当成生死场,如何能不超乎意料?那一身豪气,端的是纵横寰宇,慑得封寒不得不拿出八分力气抵御。

    “枪可封神,棍能成魔。”林陌感慨这神魔一体,却因为与穆子滕失之交臂而神伤了一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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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寒只觉眉毛、肩肘、膝盖、咽喉几乎同时面临失守,也不知穆子滕这状态是否虚浮,反正是宁可高估……正待试施展九成力,却色变怒发冲冠。

    “不好……”吟儿先察觉到不妙,近来林阡总结过金军武将的武功进步,曾说到:封寒的“刺穹”看似将近完美,其实在遇强则强时和被触怒时还有两个隐藏层——“化鳞”“必怒”,皆随着临阵的怒气值而存在不确定性。

    原先,封寒对与宋恒平级的穆子滕用“化鳞”应当就能平手,谁料这穆子滕临危扎的这一枪刚好穿裆走过……

    “必怒”,正是山东之战封寒被丘处机误伤下盘时遭遇林阡、火山亟待喷发却被强行堵死的至强之招,现在穆子滕误打误撞给他解除封印,真是找死……

    封寒一怒之下完全阻止不了体内十成以上的内气喷薄而出,然而就在那电闪之间,封寒看得是真真切切:这一枪若是出手,必能打穿穆子滕的脑袋——打穿他就罢了、顶多被凤箫吟骂不遵守点到为止,可穆子滕身后那条直线上偏偏就站了七八个不要命的看热闹的民众……

    “万万不可……”封寒一惊,虽出手却强行收招,委实冒了被穆子滕趁机反扑的险;那一霎,辜听弦一边疏散民众,一边察觉到端倪,暗叹:封大人竟是这般良善……一线之间,正待帮封寒防守穆子滕的高风雷,分明也看见穆子滕明明有机会躲却一动未动,明摆着也是想到了他若躲闪则身后死的无辜更多……不禁蹙眉赞道:“这穆副寨主,是条好汉。”

    “老三说得不错。金宋两国的这帮精锐,最后都会失于优柔。迂腐太过,终不能成大事也。”哲别低声对完颜镜说,他口中老三是金帐武士排行第三,擅长战场交锋也精于算人命格的铁木真军师木华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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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穆二人的超常发挥止于意外,眼下双枪恰好于半空交汇,便隔物传功拼起了现有内力,三国群雄因紧张而目不转睛:当中的能量传递居然能肉眼可见!

    穆子滕早就受了内伤,封寒适才收招过快也自损过,所以僵持了片刻还不相上下,地暗天昏,泥尘齐飞,才见封寒的枪杆都弯了,又看穆子滕的枪锋要崩断……

    却听得砰一声响,终是穆子滕先于封寒落下了擂台。

    穆子滕摔得鼻青脸肿,却是被封寒从裂缝里伸手捞上、一起带回到群雄面前的,封寒还给他掸灰:“说了痛吧,你还不信。”既得意洋洋,又心有余悸。

    这情景明明惺惺相惜,可发生在封寒身上,吟儿怎么看怎么觉得假惺惺……

    “有幸见地魔之‘必怒’,纵使败死也无憾了。”穆子滕由衷地说,一副此生足矣的表情。

    “这小子,我喜欢!胜负有什么要紧,比某些人可爱多了。”封寒受宠若惊之余,不忘回头贬损吟儿。

    “胜负有什么要紧?有本事你别赢啊!”吟儿怒而瞪他。

    “不要紧我也赢了呀。不服气你能奈我何?”封寒笑。

    “盟主,我愧对您,愧对各位。”穆子滕这才发现不能长他人志气,关键的第三战终究还是输在了自己手上。

    吟儿知道封寒是现阶段曹王府的第二把交椅,因其进步神速,实力已仅次于战狼,比自己预期还要高,子滕超常发挥也只能把他逼得全力以赴……所以她当然不给子滕压力:“穆副寨主,尽力就好,虽败犹荣。”

    毕竟封寒别想参加第四场了,吟儿想到这里,扬眉笑对封寒嘲讽:“我们输得起。”

第1849章 一山放出一山拦

    吟儿曾以为,穆子滕是此间宋军实力最强、超常发挥未必不能打封寒,可现实却教她死了这条心,堂堂“地魔”岂是叫着玩……第三局既失,只得期望第四局金陵好好招呼林陌。

    谁知第四局她又被现实教育……

    许是林陌以逸待劳的关系,金陵携软剑与阴晴晦明毒阵参战,竟未能如吟儿所愿将林陌“永劫斩”快速击败。两人势均力敌了约莫三十回合,好不容易才见林陌有了颓势,适逢金军有外围武将退回镇上、二话不说就接二连三加入了战局——

    毕竟事先没有人强调说比武必须一对一、而宋军这边暂时也出不了势均力敌的四打四,所以这第四场的结果,是金陵、瞿蓉等人惜败——宋军在归云镇上,确实高手匮乏!

    “完颜合达,移剌蒲阿,完颜彝……”哲别指着对面刚助战过林陌的三个金军骁将,对完颜镜介绍说,“这些年轻人,将来都有可能是你战场上的对手。”

    “记着了,哲别叔,我会打败他们的。”镜是这个蒙古小子的汉名翻译,他原是铁木真的幼子拖雷,小小年纪,提起战场就一腔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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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我们输得起。”虽然宋军确实输得起,但连着说两次的心情,可就和第一次完全不一样了:第一次底气十足,第二次色厉内荏——

    迎金陵下擂台的吟儿,刚说完就掩不住内心担忧,是以左顾右盼,思考着体力和援军何时能来。

    “别紧张,凤姐姐。林陌发挥稳定,说明胜南正稳步靠近。”金陵微笑着安慰吟儿,指向隐入人群的完颜彝,“那小子,本来是被战狼带去陕北拦截胜南的。”

    “是了……金军越聚,说明地盘越缩。”吟儿眼前一亮,笑赞金陵明察秋毫,转过身来,立即对金军严厉要求,“我军高手都不在,这般比武不公平!给我们时间,三炷香后,再打决胜局!”

    “拖延时间?十炷香你都没指望,林阡他远水救不了近火。”林陌冷笑一声,根据完颜彝回禀,林阡还被战狼死死拦在百里开外。

    “我才不需林阡救!要点时间,自己休整而已。”吟儿亦报之以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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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般境况,不管决胜局胜利与否,金军都足以一拥而上、将这几个宋将抓做人质、去威胁已得到环庆的祝孟尝和即将开到西线的林阡……”哲别心忖,金军之所以占据比武的说话权,说明他们暂时已取得归云镇的绝对控制权;也就是说,如果金军强行将比武结果作废、对比武之事反悔,就大局而言,不失为一个反败为胜的妙手。金军要善后的,仅仅是瓮中的几百目击民众罢了。

    抛开名、理,宋军恐怕输不起。

    哎,还怪穆子滕失局?哲别心想,凤箫吟居然答应比武、给林陌挣得这利用人数梯度差来围住她的时间、因小失大,才是真正的战略失误!她的初心,竟还是冠冕堂皇的“归云镇不染兵燹”,太幼稚!那时她怎么就不怕毁约?大概是为了证明宋盟在送药之事上光明磊落吧?反倒被她自己作的孽束缚……

    不过,也有变数——万一宋军拖延到林阡来、或是凤箫吟真的凭实力自己走……哲别回神时,知林陌权衡轻重后还是给了宋盟一炷香。那么林阡肯定来不了了。胜胜败败,凤箫吟又要如何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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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陌,想好第五场出哪几个人没有?”

    一炷香后,虽然盟军后援依旧不得入,但吟儿已自觉恢复得差不多,便同金陵商量好,由她俩和穆子滕、辜听弦一起出战——蒙古人已表明不再参与角逐;四对四,金军高手一稀释,平均强度降不少。

    林陌才刚准备列出封寒、高风雷和自己,正待寻第四位高手,擂台上却突如其来又一人,取而代之:“要那许多人作甚?擂台都不够站。”

    “也罢……”封寒一怔,立马分清敌我,笑喊,“就他了!”

    “天火岛主,范殿臣……”吟儿见过此人画像,自从借风里流沙阵来到环庆,身为夔王府首席的范殿臣,表面一直都对曹王府仰人鼻息。

    可是,暗地里,他却很可能是这群蒙古奸细的载体!

    归云镇是蒙古人的老巢所以无毒?归云镇,究竟是谁的老巢?

    唐小江是第一代仿寒火毒的制造者,唐小江的毒,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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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寒当然可以放心大胆地让范殿臣以一敌四——姓范的歹人他一个抵四!

    岂止抵四?大半个天火岛的高手绝技全在他手上揽,貔虎刀、阴阳术、大罗刹功、唯我独尊剑,任意切换,应有尽有。左半身是随时演变、难以预见的其它高手,右半身是稳恒不变、内力强悍的天火岛主。

    十招不到主宰战局,他之风格强烈鲜明。

    子滕叹惋,我这枪法的肃冷抽杀,竟完全淹没在他的高亢节奏里。

    听弦震撼,这些武功,我只在幼年的睡前故事里听过,原是真的?

    吟儿惊异,怎么还有人每一种外招和内功都如此相契!这下我可真不好说,需不需要林阡救了……

    金陵旁观时也汗颜,所幸我适才对林陌没用十八般兵器,否则倒成了抛砖引玉、小巫大巫、班门弄斧……

    没错,没几招金陵就被飓风推斥成了旁观者,听弦、吟儿和子滕勉强留在局中,却也险些被这位堪比渊声的范殿臣直接打懵,继而被五花八门的风雷水火、流光溢彩分割包围。好在他三人都是身经百战,极速摒弃杂念调整阵脚,内力相济、各显神通,总算在二十招重新会合、变顽抗为持平。

    又二十回合,面对腥风血雨源源不断地横冲直撞,三人一次次以连环刀、穆家枪、惜音剑齐心协力化险为夷,不过有时候听弦还得僭越、与师娘使几下“刀剑合璧”……为了保命也没办法了。

    “如果没看错……这范殿臣还擅长西辽、西夏失传已久的落英掌、天守剑等等……”哲别对拖雷说,西辽、西夏也在木华黎给铁木真规划的版图内。

    “可以理解为,他去过这些地方吗?”拖雷问。

    “或者是接触了去过这些地方的人。”哲别答,还未说完,便随阵阵惊呼的人群一起心弦扣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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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0章 一峰晴见一峰雪

    “完全不是一个水平……”辜听弦最先不济,意识到必输无疑。

    可叹这一战明明以多打少,却从头到尾经历着寡不敌众的困顿——每回合都是这样,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却又立即再陷“兵”阵,以至于大部分时间他们仨的感官都与旁观者脱离……对面区区一人就能打出一整个军队的气势,且还动静变化,既架构庞大又奥秘无穷,除他范殿臣,就问还有谁?

    “我这万能破阵术,遇到了万中无一啊……”吟儿额上沁出细密汗珠,很快她也到强弩之末,别说参悟、提升,就连巩固刚才的“闲与仙人扫落花”都困难——

    总算穿过那无时无刻不在动荡离乱的刀枪剑戟,上次见天光还是白昼,突然就落日,似将要入夜;待再被掩埋进范殿臣的专属时空,周围环境真可以用幽暗昏惑形容……久之,更连空气都难呼吸,林阡说过,天火岛有个毒气罐叫张书圣,看来是他被揉进了范殿臣的武学体系?

    “盟主,还有我……”穆子滕看出吟儿想拼死去九层剑境,赶紧极力劝阻——

    那一瞬,他心里唯余一个执念:第三局我失了,第五局,说什么都应我撑起!

    现实也就只剩他一个体力还算充沛了,趁辜凤还能断续维持,最后几招,穆子滕凝神静气,以父亲所教的“漫观红尘”心法,努力窥视起范殿臣的破绽……

    范殿臣这变幻莫测的战技,是优点也是缺陷——有变幻,就有缝隙,缝隙就是破绽——切换自如?那要看在谁的眼中。

    穆子滕早已达到“纵枪横棍随心拈”的枪法水准,那也是父亲传授给他的最高境界。从刺抖、到抽打、再回扎挑,步活身灵,流畅轻盈,一气呵成。是的他什么都不如范殿臣,却刚好能在辜听弦和凤箫吟的帮助下,比范殿臣快那么一瞬。

    但,“一瞬不够……”速度和心法只帮穆子滕找出破解的理论。付诸实践,却力道不足,仓促出手只会打草惊蛇。再一擦身的卷缠格挡,不经意间他余光扫及听弦已嘴角渗血,好在盟主因为厉夫人暗器的穿插暂时无恙,然而勉强扣提了又一枪之后,穆子滕知道就连自己的状态都要下滑。

    呵,下滑?还未登顶,怎就下滑!虽说父亲只教到这里,然而下一步,合该自己走!

    把自己逼得太狠,魂灵不禁又飞回过去,难忘年少跟随寨主、壮年投奔主公的每一个战场,触目惊心的日日夜夜,从来是牛羊与虎狼交汇,多数见荒凉与热血交织,永远是青山与白骨交迭,他穆子滕就没过过几天安宁日子,可霜雪凛冽中何处胸膛不暖……下一步,该是“横看成枪侧成棍”了,枪棍合一,不分彼此,因为它俩一体两面——十八般兵器里,就属它俩的变幻最没缝隙!

    打一个十八合一的范殿臣,反而要化繁为简,如此,才能更快。

    对于招式的斟酌,其实穆子滕早就在试,但因为缺了父亲这个引路人而患得患失——他不敢在重要关头打出来,所以面对封寒也宁可吃老本……可吃老本的坏处在哪里?现在就是恶果……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问:穆子滕,血气方刚的年纪,凭何不敢拼搏?怎可让引路人倒下后就拦了路?你传给孩子的枪法,难道全是她爷爷谱写!

    “若决积水于千仞之溪”一线之间他又想起彭义斌在襄阳送给他的兵书,他之所以拿个盒子装起来好好供起来,就是因为那上面写着越野曾经手把手教过他的、林阡一得到他就给他送连环画提点的内容,可惜很惭愧的是他很多时候都只记得一两句……一人敢挑万军,何以惧怕自己?因为记性太差,所以才不自信……可是,那么多战友支持他,真真实实做了南宋十余年的枪王,别说他了他徒弟杨妙真都已成长为枪神,还等什么,等着还没推完前浪、就被拍死在沙滩上?“义斌,我找到《军形篇》了,从未丢!”穆子滕再也不怀疑,在正确的道上一路开冲,必然能实现爆发式成长!

    这一口坚定不移、视死如归的气焰灌注于招,果不其然速力齐升,够打范殿臣的变幻缝隙。

    “听弦!”“来了!”关键一刻,只要辜听弦一个给他掠阵就可以,好个听弦,心有灵犀。

    须臾后,包括范殿臣在内所有人都被穆子滕吸引,不知他怎会突然有这么强的一招……突然?十几年了!

    “原来越血性,越杀气吗……”吟儿惊魂未定:这才是外招和内功的最相契!

    “就问还有谁?还有……我穆大将军!”辜听弦一边喘气,一边笑着在地上自问自答。

    “兼具令人肝颤的杀伤力和目不暇接的灵活度。”封寒快嘴点评,哲别正待说话,找不到更好的句子形容,便全都咽下:“地魔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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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殿臣脸上却只有惊艳,没有震撼。

    世上再无人比他临场夺刃、化为己用的能力更强。

    枪如游龙扎一点,棍似疯魔打一片,他也会;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无不通晓——

    一旦内力非人,没特色都能有,范殿臣的阅历告诉众人,特色就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当是时,不再怠慢的范殿臣,大步跃上往穆子滕暴击一枪,却忽见穆子滕鬼魅般抽身,临走前嘴角流露一笑。

    扎得急切,收得利落,起手杀气腾腾,转合优雅飘逸——发生了什么!原来穆子滕又另辟蹊径?才刚演示过一遍“枪棍一体化”,就立即来了一出“大枪变花枪”,眼下他做减法做到手上只有枪术,却完美完成了“百兵之王”到“百兵之贼”的妙用。

    所以他才滑得跟泥鳅一样抓不住……再一刻,范殿臣惊撼而色变,只因为,脚底,不对,

    范殿臣站立之处,穆子滕刚被封寒打下去过,鼻青脸肿,哪能不疼——便是这地方,上实下空,像个凌空石,非常脆,范殿臣踩的力道一重就必裂无疑。

    范殿臣这才醒悟,适才那几回合,他是先被穆子滕极力干扰引发脑热追击,冷不防再被穆子滕铺垫的枪术又扣一环……

    耻辱,实力远胜,可每一步都被预算!

    说时迟那时快,范殿臣几乎已跌落擂台,却凭着胸口这股傲气,奋力以刀拄石从侧壁翻上来,趁势踢回一记“白门四绝艺之脚如铁”,由于这一脚正对着凤箫吟,又刚好用的是李君前的绝技,所以宋方四人都杯弓蛇影本能后退,使得穆子滕对范殿臣不再有反杀可能。

    共立边缘,泾渭分明,范殿臣虽化险为夷,忍不住额头一丝冷汗:“这枪法……”

    “有虚虚实实,有奇奇正正;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林陌叹尽众人心里话。

    封寒哈哈大笑:“这么比的话,说明这范殿臣打不过我?”

    金军却个个神色凝重,没人点头。久矣,高风雷投来个“你自己开心就好”的眼神。

    “封老头,适才比武,你并未在枪法上打败过子滕,却是被他一步步登攀了。”吟儿笑,与子滕、听弦相扶而起。

    是的,比风格,穆子滕不一定奇,但比枪法精湛,却是真的谁也比不上。

    封寒心里一紧,赶紧啐了一口。

    “不好,不好,清从浊化,脂由痰生,封老头,小心身体。”吟儿说封寒胖,众人都不免一笑。

    然而不容喘息,擂台上的范殿臣,眼看着就是步了封寒后尘,被穆子滕逼得恼羞成怒不遗余力。这下可好,场上气喘吁吁的宋军高手该爆发都爆发过,智取也智取了,再也不可能与满状态的范殿臣匹敌。

    “宋军出局……”哲别预判。

第1851章 飘洒一身浩然气

    范殿臣挂帅,宋军出局已成定数;金军既得闲暇,适合算起总账——

    自见到哲别和拖雷的第一刻起,林陌就怀疑“归云镇无毒不是巧合”,待见到范殿臣,更心底雪亮:夔王府看似才刚到场,却极早就与蒙古人勾结,也很可能是寒火毒泛滥的幕后黑手……

    而这位天火岛主之所以选在决胜局露脸,俨然就是想窃取“擒凤箫吟、逆转环庆”的战果!

    也好,堂堂正正抓她,对民众都可理直气壮;范殿臣出力,于自己也有益,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林陌见封寒一腔热血支持“老范”,索性就不告诉他事件内情了——若告诉他范殿臣依旧想渔翁得利,封寒还会像现在这样斗志满满?

    

    宋军输定了,谁都这么想,封寒瞥见日落西山,已经在考虑晚上庆功宴吃什么……

    便那时一声长嘶,竟有一骑从屋舍上飞驰而来,疾如闪电,亮若星辰,霎时满场军兵惊悚、纷纷拄枪带刀肃立:“林匪来了?!”“主公!”

    范殿臣亦心念大动,原已笼罩宋方四大高手的刀光顷刻回旋,不遗余力往来者的方向冲宕。吟儿还来不及欣喜和疑惑,转头却看那白马上一袭青衣携飒然长枪……

    然不是林阡?林阡不可能这么快到……那杆枪倒是和他饮恨刀一样无人敢撄其锋,但那匹“无法无天”上坐着的却另有其人……原是英气逼人的柳闻因!

    是了,金鼓声、呼喝音还在远近忽隐忽现,林阡注定和吟儿之间还夹了个战狼……吟儿失落,倏地一惊,强行回神提醒闻因:“小心!”

    铿然震响,范殿臣的“天地无情大罗刹功”猛袭而去,怎一个摧天裂地、风云变色了得!说时迟那时快,无法无天载柳闻因迅疾闪避,而且那小妮子竟然不遑多让,一枪“天人合发,万化定基”雄浑反扫,令旁观者到现在还有人喃喃道“真是主公”……

    “漂亮!”吟儿放下心来。“是你……”范殿臣一来以为林阡驾到、走神过半晌从而失去先机,二来没想到柳闻因会借战马占据高处和提升速度,一击不中,任由她代替凤箫吟到达主攻之位。

    封寒望着夕阳本来觉得它像个荷包蛋,结果被范、柳刚刚这么一震,竟直接变成个温泉蛋一泻千里……天幕一垂,人间红遍,壮观、灿烂而又惨烈。

    地面上倒是真的一片狼藉。武道争雄,你方唱罢我登场。百姓家门口的“擂台”一局就被改造一次,颇有些江山代有才人出的意味。

    拖雷心忖,原还赞叹那白衣美妇剑法风流无双,现在看到这束发少女的枪术,倜傥谁及?!更令他脸红的是,这丫头比他大不了几岁!

    “环庆已定。”挣得一息,柳闻因对护在身后的凤箫吟、金陵等人如是说。

    “……”金宋士气此消彼长得愈发厉害。

    “是么。”金军只有林陌一人云淡风轻,逞强至此,像足了林阡。

    

    环庆已定,这四字,本来吟儿的心理预期是祝孟尝、杨致信或者萧溪睿说,但他们仨现在受了另一个人——军师陈旭的调配,去了别处,有其它职责在身,非得换柳闻因来说,

    也就是说,吟儿所以为的归云镇外围,实际早已和环庆外围融合!他们都会师了,祝、杨、萧,被林阡带回的主力裹挟了!

    “果然,战狼拦不住他,现在战狼和他之间,也仅剩个擂台了吧。”吟儿想到用不着两天、可能明日就会与林阡重逢,不由得心似狂潮。

    缓得一缓,范殿臣仍在、且卷土重来,哪能怠慢!吟儿当即号令群雄:“不是。归云镇定,环庆才定!”

    “盟主放心。最后一关,我来攻克!”柳闻因会意,带头响应,素手舞枪妙无穷。

    “闻因,穆叔给你掠阵。”穆子滕笑说,此刻他体力不及她,虽然不想让出枪王……也罢,反正也到了甘当人梯的年纪。

    “你辜叔也给你……”辜听弦笑着占柳闻因便宜,忽然发现,手上的饮恨刀法好像也很配这寒星枪?

    “顽皮……”纵使吟儿退到边缘,也务必和他俩一样,将能给的气力暂借给柳闻因。开玩笑,那可是范殿臣啊。

    

    说话间,柳闻因仗着有匹神马加持,一边巧妙控驭一边与范殿臣又交击了五六回合。然而她虽在山东进步神速、也有过辅助林阡打范殿臣的经验,却不可能有正面对抗范殿臣的实力,所以堪堪撑到十招左右,便招架不住、连人带马摔在范殿臣的攻杀下……

    “老范留神!”封寒大呼,他先看出不对劲,林匪的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狡诈!这柳闻因看似弃马实际却在马儿身上使了个坏——她竟控制着“无法无天”一边斜斜倒地、一边极速往范殿臣横铲,直接把自以为她已出局、开始转向打击其它人、对斜路再无设防的老范给掀翻出了擂台!

    结局是,柳闻因十招赢了范殿臣,纵马挥戈,飘洒大方,须臾千阵远,一枪定乾坤!

    人群骤然炸开了锅……众人还在争辩用战马算不算作弊,这一厢,金陵已听完了海上升明月的最新情报。

    这情报其实比负责救急的柳闻因来得早,但因为内容过分详细又非得用音律传递,才迟了片刻被翻译完。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灭魂”主要负责归云镇外围,此番的情报源是被林阡重新启用的“惊鲵”。

    

    情报里,陈旭却对金陵强调:比武并不要紧,切忌被一叶障目。

    不错,环庆既已定了,陈旭还把祝、杨、萧调配去哪里?去哪里比救这里还重要?!

    一叶障目?金陵冷不防一震,屏息凝神环视四面……毕竟她先礼后兵的计谋是用吟儿深入虎穴的,所以她在来归云镇的路上就一直心急要救吟儿,跟穆子滕一样、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脱离大部队也要先杀进来,却可惜,一个不慎,身在此山——

    打斗得久了,根本没注意到,林陌、封寒身边的兵马已越来越少,完颜合达移剌蒲阿那些都只是走过场,他们现在都不复存,是因为真的羸弱,还是因为……

    

    章节名出自古风歌《白马照青衣》,很适合yy闻因妹子啊~

第1852章 有其兄必有其弟

    回溯全盘,才知到处都有细节不对劲……

    最初,完颜纲权宜答应割地,盟军声称怕金军毁约所以迫不及待开进,还造势说,赤盏合喜众目睽睽包围盟主、说明金军确实违诺由此可见盟军提前入驻没错——

    那么,嚣张跋扈的赤盏合喜现在去哪儿了?真如金陵所以为的那样“一直在抵御南宋援军”?还是说,归云镇的防守根本就是林陌靠挟持吟儿对外摆了个空城计?镇中的主将苦苦待援,可镇外的兵卒却投鼠忌器、因为严重的心理负担而高估了敌方兵力……

    “他连我太过心急救凤姐姐,仓促之下忽视情报交流,都算到……”金陵叹惋。好个林陌,胆敢用区区几十个杂兵虚张声势草木皆兵,就骗得最靠近归云镇的那支宋军误以为要被围城打援从而不敢冒进!“攻杀难入”的症结,竟起源于内外交流被割断……

    另一厢,由于赤盏合喜确实拦杀过金陵也拦杀过穆子滕,是直到金穆二人入瓮后才悄然离开;加上移剌蒲阿、完颜合达那些兵马陆续退回镇上来,人群的虚实相间和反复变迁对金穆的麾下造成了成倍效应,于是也就加强了他们对于“归云镇金军防守森严”的印象……以至于刻舟求剑,完全不知道那帮人根本就是来了又走、靠心理战把他们毫不费力就拦挡在外!

    也罢,除了金、穆带来的等闲军兵外,南宋的其余援军确实远水难救近火,毕竟祝、杨、萧都被陈旭调走了啊,镇外没有强者、暂时群龙无首,束手束脚也是可以理解——陈旭应该也没算到金陵的失策细节,所以早先把祝杨萧全都派走,他认为其它地方更该救,无意中却造成了吟儿真的失救;好在林阡事先担心吟儿安危,早就教“惊鲵”和柳闻因机动待命,才有了此刻的双管齐下,一通有无,一探虚实……

    形势所迫,不得不用添油战术,解危一时却解不得一世——此时情报网虽打通、柳闻因也到场,事态却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待镇外宋军好不容易知道林陌原是风声鹤唳,主将们包括主母在内却确实已经被一网打尽,这造成了外围援军仍然无法破局的现实!眼下,只能期望群众的口水淹没范殿臣和封寒,好让里面的人自己光明正大走出去……

    可是,金军怎可能遵守比武信诺?金陵呼吸一重,尤其她现在知道林陌别有用心——

    用最少的精力将宋军分割包围,林陌的重心必在更大的事!他的精锐们现在都已离开了归云,却显然不是向东迎战林阡的……

    

    也许其他精锐都还是大病初愈或带伤出阵,但那个纯净无毒的完颜纲,为何盟军打环县、庆城的时候,最壮健的他从未出现过任何一处?他的作用是什么?面对凤箫吟的道德绑架和钓鱼执法,封寒气,高风雷气,林陌居然没那么气,为什么?气定神闲,哪里像措手不及?他的逞强像林阡,林阡逞强却是因为确实强……

    “上了这驸马的鬼当!”金陵赶紧告诉吟儿,“我得意于自己让林陌想不到,却被自己造的孽束缚,忘记去计算林陌会否让我想不到!”

    “什么?”吟儿一愣,回忆的起点也一样避不开完颜纲。

    完颜纲在这场战役里的特征确实是“南面无污染之地而来”“跪求解药”,可他在以往的哪一战都是“擅走险路,能行旁人不堪忍受之道”……盟军怎就忘了!心急要吃环庆,便任由林陌不动声色地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对一枚这么重要的棋子驱来遣去,自由无阻……

    完颜纲具体是何时被调上北线的,不得而知。只知道林陌借着今日求药的事,赋予了完颜纲出现在环庆的合理性,同时也大幅降低了他在宋军心中的价值。实际上,完颜纲早已暗中担起大任,前期任务正是轻骑简从、卷甲衔枚绕过宋军的守备空虚,举步维艰却坚持不懈地在归云镇的西北角找突破口……很显然,路应该已经铺得差不多了,只待时机成熟,便火速串联所有断点,引领着金军主力一起朝外突围;继而转道直下镇戎州,趁环庆宋军手忙脚乱,直取他们背后的越野旧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陈旭若不提点,金陵完全不知,所幸智囊就是智囊,一点就透——哪那么巧,解药刚出炉完颜纲就已经在?他又不能未卜先知!所以他来环庆的初衷不可能是求解药显诚意。金陵早就该怀疑他,奈何完颜纲原先动作太小,待到幅度大起来,却立即被求药掩盖了。

    “不怪你,你还得兼顾炼药……”吟儿心疼地说,“平时还有个樊井心细,但这几天他恰好生病……哎,只怪我太笨。”

    “不是笨。是格局……我们意在夺环庆,林陌则不然。很早以前,他就想借环庆为跳板,去会宁与曹王会师……镇戎州是两者之间必经之地,也是他给完颜纲拟定的第一目标。”金陵摇头说,对于盟军来说环庆是终点,对林陌来说环庆只是个客栈——可能一开始他还想待在这里、等曹王来,可惜十一月初,环庆已证实不能居住。那就断舍离,继续西进!完颜纲是准备已久的先锋,中坚是本来愁着怎么解毒的金军主力,殿后的战狼,伺机而行,镇戎州见。

    

    “所以,比武只是林陌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用比武来掩盖什么企图?可是,他们明明很卖力……”吟儿大惑不解。难道封寒和高风雷之所以热情投入,只是因为他们崇武吗?每个招式都不是假的,每个言行却未必是真的?

    不错,很多大声说的话,封寒都是故意说的,包括指责张元素救樊井。呵呵,老子我谢谢樊井还来不及!金军主力本来还在犹豫,何时才算时机成熟?林阡来了就走不掉了,可眼前一有宋军虎视眈眈二来毒还没解得开……这么快樊井就把药给造好了,求药的就能去求了,送药的也就来送了,还偏是凤箫吟……天助我也!

    林陌对核心众将说,她从来到走,宋军定会全神关注,至少一个时辰,足够我们撤离;宋军的第二关注点必在割地,那就丢给他们也罢,环庆这片毒烟境百废待兴,怎比得上镇戎州风烟俱净?有几个民众心甘情愿跟我们,就带几个一起。

    众将无不服从:确实天赐良机,正好赶在林阡抵达前抽身!那个再重要不过的引路人完颜纲,可以借“求药”把存在感降为零,谈判完就隐入灰色地带,行动开启!与此同时金军的“虚弱度”飙升,宋军只会傻愣愣等待协议生效,眼睛朝东南,注定西北破绽拉大;此外,金军撤出环庆之际得到解药,也就不怕寒火毒污染了其它城池。

    宋也好,金也好,计划里都没有比武,比武是两者夹缝的枝节——

    赤盏合喜并非金军核心,所以起先不知驸马计划,加之他素来小人还刚愎自用,竟自作主张想生擒凤箫吟并先斩后奏。也是闻讯之时,林陌、封寒和高风雷才发现,跟在凤箫吟后面的宋军原是这般可恶,趁着金军顾此失彼,居然提前吞了环庆南部不少地盘,还妄想把锅都推给赤盏合喜背……

    凤箫吟对赤盏合喜的小计,损害了林陌对金陵的大计——把环庆主动丢给宋军和被宋军自己走活是两回事。地不要紧,可是兵要紧,人心太重要——

    布施行善得美名是凤箫吟此行的目的,金军哪个谋士都早就知道;但若是环庆南部的金军损兵折将“大败溃”,那么凤箫吟就是得了实际还得名,名实兼备,不仅环庆,就算镇戎州的民心也会对她百川入海!如何使得!

    而且,宋军既然省略了瞠目结舌和晕头转向的时间,那就很容易追得上完颜纲和陆续开赴镇戎州的那些金军……

    所以林陌奋不顾身追出来,一是试图直面凤箫吟、给“人心”亡羊补牢,二……

    提出比武,他真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比武掩盖什么企图?答曰:救全局!

    

    “答应比武,吟儿既想给盟军对她的救援拖延时机,也想把林陌这个金军唯一统帅继续拖缠”——且不说她的决定反而会贻误盟军对她的救援,林陌和她,到底是谁更需要对方留下?!

    “三局两胜”“五局三胜”“拖延时间?十炷香你都没指望”——林陌他,才是真正拖延时间的那一个!只要吟儿答应和眷恋比武,金陵等人就会紧步后尘被障目,盟军离真相就越来越远,形势便会越来越有利于金军!

    这几局比武,越势均力敌就越好,可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前锋继续前行,将败兵渐渐收拢,他林陌则亲自在归云镇中坐镇,即使离开环庆,也要走得风生水起——

    山东是扬眉吐气,环庆是风生水起。今次,金军不仅是突围、也是突袭——拿“镇戎州”的胜算,在于环庆宋军的反应速度,他失给了金陵几成,就要从吟儿这里靠“比武”扳回几成。哲别和范殿臣,恰好和他各取所需,他俩武功皆能为他所用!

    “也就是说,陵儿对他打出‘出其不意’之前,林陌就已有他自己‘乘人不备’的规划……之后,靠‘比武’拖延,凭‘空城’逆势。”吟儿叹。有其兄必有其弟,他林陌,岂是个坐以待毙、争勇斗狠、胸无韬略之人?

第1853章 一轮明月到阶前

    金军金蝉脱壳时被宋军白衣渡江,宋军先礼后兵时被金军暗度陈仓。

    严格说来,金陵和林陌只是打了个错手,一个只关注东南角,一个只关注西北角。

    然而,金陵的思路局限在环庆且越来越小直缩到归云镇,林陌却把棋盘向外渐渐拉伸到镇戎州甚至金夏交界……谁高谁下,一目了然——

    若被这支百折不挠的金军逃出生天、当真从天而降去震慑越野旧部,那么环庆之变极有可能换到镇戎州去重演!有没有寒火毒再生还不好说,但镇戎州这个枢纽能把环庆和会宁切断!

    “不能让他逃!”吟儿醒悟,一边庆幸陈旭心思玲珑,一边只怕祝、杨、萧去得太晚。

    “曹王驸马这一手,倒是出乎意料得很啊。”哲别暗叹。原来,自己给林陌构思的“利用人数梯度差、活捉凤箫吟为人质”并不是林陌的完整构思?换言之,哲别的设计里,抓凤箫吟是背水一战,但林陌的设计里,抓凤箫吟是锦上添花——“势”一变,民众也许都不需要善后,自然而然就服帖!

    “早知道,我就不出面了……”比武之初,哲别为什么主动代金出战?只不过想要调节金宋双方的强度,令他们不至于实力悬殊——他希望阴阳正负一起湮灭在环庆,别去打扰大汗攻西夏,能给未来铺垫则更好……加上拖雷少不更事先露脸,哲别连掩藏身份都来不及。

    没想到,没打得过凤箫吟不说,还不小心把后路提供给了强者如林陌——完颜纲之所以那么快发现从环庆去会宁的路,是因为,那条路大半是哲别从会宁来环庆时开辟的……

    “金宋还是有可能湮灭的,对吗,哲别叔。”拖雷抬起脸来问。

    “哎,不到最后,焉知谁是谁掌中棋。”哲别一笑,自言自语,答非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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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驸马!”“岛主……”孰料,宋军悔恨不过片刻,金军就又被安排好了情绪——

    封寒、范殿臣才刚从对比武的辩论中回神,就惊见移剌蒲阿、完颜合达和素心等等,本该离开的人们,又回来和他们见面了……

    明明白白,走不掉!林阡本人虽然还没到,但四面大军已泰山压顶式合围,不可能给更多人离开环庆,甚至要把已经逃掉的那些给扫回来。

    哪儿都不准去。宋金的协议里写的是环庆八二开,那就是八二开,毫厘都别有误差!

    “林匪究竟何许人?人未到,鞭长至此。”哲别难免更好奇。环庆宋军一个都没发现的漏洞,全给一个远道而来的他补上了。

    “说的什么呀……”吟儿耳朵尖,听到这句话,脸都红了,你不会汉语能别瞎用吗!

    金军全部陷入恐慌,谁都见不得宋军清闲,然而这电闪之间哪个都想不到,竟是那范殿臣最先恼羞成怒,直接弃去其余所有对手、不惜穿过无辜的闲杂人等、出刀直杀毫无防备的凤箫吟——也对,别人有那心没那胆。可是,范殿臣怎会罕见失控?!

    “林匪鞭长莫及,怕也后悔莫及了。”范殿臣冷笑声中,辜听弦、穆子滕、柳闻因都是本能抢救离自己最近的无辜,独独忘记保护那个还在转头关注哲别的吟儿……

    哲别却及时看见了这道悬在凤箫吟头顶的锋芒,不知是出于惺惺相惜,还是看到她百宝袋有疑似大汗之女信物的缘故,二话不说拔出剑来就准备先救她,但他比范殿臣武功稍逊,心想自己最多能给她吊住命……

    轰然巨响,风疾雷暴,当世最强的所有杀伤都聚到了面前背后,可吟儿却冷静在原地一动没动,只因为那一瞬她觉得其余的一切声音都消失,唯余本该在远方却清晰可听的三个字:“谁莫及。”

    电光火石间,那个挡在哲别和范殿臣之间的身体、惊慌失措地爬起并向两边挥剑以自保、一不小心就结束了此地的所有比武……竟是战狼,他当然不是来救凤箫吟的,他是被一个恶魔囫囵扔过来当刀使的……

    能把战狼、范殿臣、哲别这金宋蒙联排至少前七的三个高手一招压成一块夹心饼干,而吟儿则在半步之外毫发无伤的……

    还能是哪个魔鬼!

    “胜南……”吟儿只觉心跳都漏了半拍,只要他在,定会护自己周全。

    林阡一跃而下,刀意奔流如海,所有武将悉数想跑又一个都不敢动弹,最终都只是在自己的方寸之地挪了一下后重新站好。

    “胡闹。”他眼观四境确定没人乱来,忙不迭给了吟儿一句训斥。

    先前他在陕北教穆子滕带话给吟儿说“蒙古也在”,本是想提醒吟儿自保、小心,没想到她非但不能领会,反而还以此为由“兵贵神速”“拿下环庆给主公接风洗尘”。计谋固然不错,却总是用她自己搏命了。她对自己的风险完全计算不到,兴许一切都以盟军为重,可世上有谁不知,她是他的命门?!

    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要打哪儿,吟儿偏在哪儿了。为了救她,他这最后一百里路和战狼的厮拼,差点没把战狼给打断气。他也是真心不想她再带着球跟别人打架……“瞎打!”

    “打得对又不一定赢!”吟儿就知道他要责怪,笑着昂首挺腹,给他看他最期待的忆舟。

    “……”林阡本来还想反驳说,一时的输赢算什么输赢。可看到她顶着重重压力为他强取了环庆,既不是太认可,又不得不宠溺,便话锋一转,笑起来:“夫人哪战不赢?”

    十一月十一晚,月上梢头,空洒大片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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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刚见面,就如胶似漆,其余人好似不存在。

    “胜南,大军已追去镇戎州了?你是怎么发现林陌想法的?”金陵都不忍打破这温馨。

    “他不可能痴迷于环庆而不跟曹王汇合,解药一出来,他们就会跑。”林阡回答时,众人视线才掠过林陌,那时他早已藏匿真情。林阡都回来了,大家把视线给谁都吝啬,所以没人的目光会停留。

    “原来如此。我靠得近,反倒不清楚了。”金陵暗叹侥幸,还好林阡和陈旭都已经离得不远,情报才没有在途中折腾太久,否则,现在的镇戎州,可能已遍插金旗。

    “师父,您来就好,我这就去堵人。”辜听弦笑着上来请战。林阡一愣,想起当年这顽劣小徒弟不听号令把驻地的重兵随意调出去,结果敌军压境气得他差点鼻孔冒烟:“辜听弦,把追兵全都撤回来!”那时的辜听弦还顶撞说“来不及撤回来”,急得他怒不可遏:“撤不回来就堵回来!辜听弦,你就是用命去顶,也要给我顶住了!”

    现在,一样是堵人,却是主动分忧,顶天立地。林阡一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听弦长大了。”

    见辜听弦去战,听闻山东军石硅也来,吟儿想起的却是另一件事——昔年陇右有个神组合,石硅内敛如玉,致信外露如剑,飘云淡静似水,听弦飞扬如火,曾经因为石硅出走,林阡总苦叹再也看不到,今日,却很明显那火花又能摩擦:“太好了,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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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老阡回来了!心愿已了……3.20前不写,再写我就剁手)

第1854章 刀锋划出便是家

    “林匪!放我们走!我手里有比唐门更厉害的药!”节骨眼上,一个微不足道、乍看不知是哪个王府出身的金兵突然振臂高呼。

    表面向金陵和樊井的权威叫板,言下之意却是,林阡,环庆即将到手的你,手握东线西线千军万马无数百姓,你,敢不敢赌第三代毒——

    毒即是药,药即是毒!

    近前群众一片哗然,难知这是金军想抢着造神,还是为了救命而信口胡诌,或是奇货可居的既定后路,甚至是自曝第二代毒之真凶?!

    不行,不能放……吟儿这句回应呼之欲出却如鲠在喉,是因她既不想功亏一篑、竹篮打水,亦不愿无辜遭殃、违背本心。一时间进退维谷、心乱如麻。众将心声大多与她相似,交汇于虚空,似要满溢到现实中被听清楚。

    “好,放!”林阡却爽快回应,应声便腾身而起,一扬刀也是凤箫吟举剑划擂台时的一个正圆,却是从半空中劈开个和山东马耆山战区差不多面积的地域——横截面而已。金军连当时居高临下的条件都丧失。

    轰响声中沙飞石走、烟尘磅礴,空出的一大段反向绘出刀形——放你们走?好,我放你们路,但你们走得出?

    “这是……何意?”战狼和范殿臣异口同颤声。

    “画地为牢。”林阡说一不二,马耆山之战从此继续!

    战狼范殿臣皆惊,这才和其它人一样接受现实:林阡名义上没赶尽杀绝,实际却把他们全部留在饮恨刀划定的界内,不能离开他眼皮底下半步!未来金宋,会在林阡的定义下“胶着”“僵持”“胜负未解”,猫玩老鼠,未免也太屈辱…….

    “我不是金军,也算么?”与战狼、范殿臣并列的哲别强装镇定。

    “手下败将,当然要算。”吟儿可不想蒙古人浑水摸鱼。

    林阡一笑,早知哲别要问,所以目光早就锁定蒙古人,此刻顺着吟儿:“夫人说了算。”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要用哲别把铁木真的心念从西夏引过来,林阡都不一定还留给金军这么一大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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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日来整个环庆都受毒灾、唯有归云镇一直没受污染,蒙古人和夔王妃恰好早就在这里休养生息……一目了然,蒙古人这是和夔王府搭上线了,他们想躲藏在环庆暗处,对金宋天下狩猎,各取所需,实现双赢。

    夔王府给蒙古人提供了存在的载体和宜居的环境——唐小江的仿寒火毒极有可能是脱自生死符,而生死符向来都是夔王府天火岛的专属!天火岛上很明显存在一个造毒大师,现在就在环庆,就在归云镇,这刚好和适才叫嚣威胁说胜过唐门的金兵相吻合;然而这个擅长毒术之人,山东之战却一直在唐小江和邵鸿渊的背后,要么就是没去山东,要么就是当时身兼数职抽不开身。总之,林阡对第三代毒宁可信其有,但这并不构成他留余地给金军的理由。

    载体上的蒙古人,又扮演何种角色?陈旭对林阡分析过,铁木真的主战场现在在西夏,所以哲别和拖雷只能算偏师,探环庆虚实、调金宋强弱,以攻代守,因势利导。前不久张从正走夜路被偷袭、环庆百姓对金廷失去信任后又对宋盟充满仇恨,十有七八都有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毒气泄露不一定是他们授意,却一定被他们顺风。

    不过林阡洞若观火:夔王府自以为和蒙古各取所需,最后却只会被蒙古黄雀在后——祝孟尝、杨致信、萧溪睿来报,完颜纲所走之奇险,不久前曾有蒙古人出没,说明其极有可能是蒙古人开拓。可是,这几日曹王府和盟军在前线激战,后方连夔王妃素心都没能走得掉,这意味着哲别早前对夔王有所保留、没把后路如实提供给夔王府。

    或许夔王府也不心诚?不过,不心诚的两路合作,谁弱谁输。

    狗屁夔蒙双赢,不妨一起留下!形势已发展到这步,既来之,则用之,林阡便以这一大片金军的将死之地,套牢哲别和拖雷,隔空对铁木真先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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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驸马,段卿,朕……咳咳……”却没想到林阡出手过程中,顺带着把完颜璟又给裹挟了……

    封寒色变,眼看金帝也打道回府、和兵将们一样没走得掉,慌忙迎上去察看他有无受伤:“皇上!您可受伤?林匪的人没把您怎么样吧……”

    “是她……”吟儿循声而去,看到护送金帝的原是曼陀罗,恍然,一方面有感敌人真是一个角色都不能忽略、若是自己早点发现她缺席、或许会早点意识到林陌有诈;一方面欣慰曼陀罗总算得偿所愿,成了林陌心尖上的人——金帝是最有希望逃逸的,跟在金帝身边的自然也是。

    “护驾!休整!”战狼心念一动,赶紧外安战事、内挟天子。他明知道林阡不赶尽杀绝是别有用心,可是却毫无对策……离“束手就擒”一步之遥,现在这状态是标准的“坐以待毙”。还能如何?走一步算一步,先把金帝安顿好。

    尴尬的是,范殿臣恢复理智后,居然与战狼再度合拍,为了夔王府的前程,抢着来对圣上亲近,所以与他同一时间冲到完颜璟近前喊出同样的四个字。

    “……”一照面,皆窘迫,战狼和范殿臣一瞬就被迫串联起旧事——莒县剑灵阵里,他俩遭林阡打击后落荒而逃,却不幸食物中毒而相濡以沫了一天一夜,成为二人彼此都不堪回首的记忆;到环庆以来,他俩都刻意回避重逢,却没想到还是被林阡打得摔在一块……

    旧事一串联,则来不及窘迫,平添沮丧和绝望——金宋之战早在山东就已到了尾声,是因曹王阵法显灵才从林阡掌心逃出,可转战环庆后又再输一阵,是输给了凤箫吟……待林阡大军开到,夫妇俩强强联手,此情此境,环庆金军岂止被猫玩老鼠,根本与战俘无异!坐以待毙就是束手就擒!

    目前已撤往镇戎州的完颜纲等人?看似是漏网之鱼,实则正被逐一捉回来,似秋风扫落叶般轻易。倘若他们一样也突围失败,纵然兵马在此地凝聚,金军都不可能再翻身。就算完颜纲侥幸留一口气,金军也很难卷土重来。什么众志成城、什么士气激昂,盟王、盟主、天骄皆在的南宋联盟,难道不是?!

    战狼、范殿臣几个武功高手,脱离军事,换往常还能逆势,却偏遇上个武功超乎寻常的林阡,压根没指望……

    战场不及,武功悬殊,情报网还缺失——金军一旦退守饮恨刀划定的牢狱,就很难得知外界情况,想钻林阡不在的空子都不知林阡几时不在!如此,随时被宋军吃死。可惜又不得不退,没半点资格讨价还价……

    如何是好?唯认败耳!战狼眼前一黑,范殿臣满头大汗。

    “退守。”金军全数濒临崩溃,谁的忐忑都溢于言表,林陌却还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好像在说——林阡,这盘棋我下了。你落子,我奉陪。

    不愧兄弟俩,整个敌方只有他一个还没向林阡认输,纵使到绝路都不妥协,反而一副他随时逆势破局的气派。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的就是他了。”金陵叹了口气,她不觉得他还能掀起什么水花。不可否认,作为林楚江亲手培养的接班人,林陌的个人能力是真强,可惜他接手的金军早就强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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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局已定,金军全成刀下之囚,退守在归云镇这弹丸之地。抗金联盟四面合围,极速将环庆周边铺满,百里飘云最先率众前来,协助金陵、穆子滕收拾残局。

    吟儿满意地望着此地只留战友和麾下,一边想着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一边盘算飘云这先锋算是林阡的几牛一毛?哈哈,这才是第一拨啊,致诚、石硅、义斌、妙真、茯苓、杨叶等等都在后面呢,二大爷不知有没有来,莫忘了还有天骄夫妇,对了,好像飘云也收了个小美人儿?在哪儿呢!

    吟儿想得两眼放光,不是因为忘了林阡,而是下意识地觉得他就此留下不走了,谁料欢喜不过刹那,他就牵着那匹无法无天到她身边来,

    霎时占据全部视线和心绪,使她一时都忘了站到石头上是为了张望百里灵犀何在。

    “怎……怎么又要走吗?”她又惊又不舍。

    “去见王冢虎,与他论环庆。”林阡到场之前,王冢虎的盛世就已在金、穆的联军下兵败如山。

    “哦,不远行,就好。早点把他也带回来。”她放下心来,明白林阡之所以不带她一起,是因为王冢虎那边还没完全投降,尚存金蒙的余孽和潜在的兵燹。

    “吟儿。”原已再赴征程,忽然又有千言万语冲上林阡心头,

    想对她说,对不起,不该怪你胡闹,你不先礼后兵就不冒险送药吗,不,你还是会送,因为你知道这是我的原则,

    又想说,谢谢你,总是先于我对敌人攻坚,这场环庆之战,规模虽不及、气势却直追山东,你是主帅,居功至伟,

    然而这丫头还是不该以身犯险!此刻他见到她白衣上血迹斑斑,俨然是归云镇历经恶战沾染,忍不住蹙眉,再次对翘首以盼的她先行训话:“换身衣服先。”

    “哎,这是嫌我剑法不够好,不能‘万血中过,一点不沾’呢。”吟儿笑,虽不至于面容憔悴,但也终究体力透支,他万分怜惜,想再下马跟她亲近,哪怕耳语一番也可。

    可是时间不等人,后面的将士们都将启程,竟好像和远方的战角一起在催促他离开。

    匆匆跋涉,回眸一瞥,恰看到她在微笑目送,

    忽然想起一句,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衬极了此情此境,她顾盼间,衣上像红白相间的海棠花,美不胜收,倏然他就不再觉得那血迹刺眼。

    情不自禁勒马,转身回头几步,还没下马,没头没脑就争分夺秒地吻起她来,吟儿毫无预见,站在那石头上动都不敢动,不过,片刻后就转逆为顺,沦陷在他的攻势中并投桃报李。一吻过后,她元气满满,完全不像先前那样疲乏。

    缓得一缓,林阡发现自己一时脑热,好像并没下令停止行军?这时众将都愣神主公怎么没一马当先,他赶紧找借口掩饰他为何落在最后:“剑还能更好,等我回来教……出发!”

    “哦……”吟儿的哦被淹没在万众一口的“是”里。

    目光再也离不开他饮恨刀。这些年来,他刀锋所划之处,都是敌人的牢和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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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章节名继续出自《百战成诗》,可能我每次断更都喜欢听它吧。

第1855章 时虽暮却有云追

    “王冢虎与邓友龙不一样,有勇有谋,环庆难出其右的将才。”

    “林阡是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愿出卖战友和知己、尽力牺牲最少人的主帅。”

    最美好,莫过于神交。

    可惜他王冢虎终究要恪守旧主的中立之道,身为环庆最大的地头蛇,当初是怎样坚定地联宋抗金,如今就如何决绝地联金抗宋。

    “我要证我的道!”早些时候,他就对穆子滕派来劝降的说客如是驱逐。他想,为了理想,大哥曾对完颜永琏六亲不认,那他,不过也就对不住林阡一个知己罢了!

    但后来他听闻林阡大军开到,却连说客的面都不肯见了。

    惶恐不安,不是怕死,不是怕输,不是怕泰山压顶也并不怕众叛亲离,

    “是怕面对自己吧。”有人一语道破,原是个不速之客,靠轻功避人耳目登上这玉皇山顶。

    “阁下是……”王冢虎示意守卫们退开。来者身陷敌境、无惧由暗转明,他敬佩这英雄气度之余,隐隐也觉得对方眼熟。

    “泰安石硅。”那人武器原是流星锤。

    “原是红袄寨的石敢当!失敬!”王冢虎记起他来。昔年林阡身边不起眼的十三翼,如今都已成了红袄寨的中流砥柱。

    “冢虎兄,是想做第二个石硅吗?”石硅苦笑摇头,直截了当,“因为曾经怀疑过主公、而对自己产生失望、所以宁可避而不见?”

    “……”王冢虎忽然发现,自己当真走上了石硅的老路。只不过石硅仅仅是“怀疑”而已,整场山东之战都从侧面一直支持林阡,甚至在莒县还假意投靠李全做卧底;王冢虎却是真与林阡“敌对”了,也未曾把林阡视作主公。

    “呵,石当家这么说,是想做第二个江星衍了?”军帐一隅,灯火暗处,原还坐着另一个角色,

    石硅一怔,准备好的说辞全都被冲到九霄云外,这么不巧?当初劝石硅回归林阡的人正是他江星衍!然而他江星衍,还不是离开了宋盟?

    石硅一来不能训斥恩人,二来总觉得被影射成自己也不会在林阡身边长久,所以在不清楚江星衍到底是奚落还是感慨的情况下,一时语塞。

    千不该万不该沉默失神,节骨眼上被万演的败军找上山来会师——

    江星衍、王冢虎、万演前些日子结拜三兄弟,自然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今日他三家都是败军之将、地盘不断收缩、精锐大半流散,现如今三败相逢,反败为胜早不可能,但要抓个人质还是绰绰有余。好个万演,不愧是林阡在河东最想得到却失给金军的猛将,趁石硅不备,一击即中将之捆缚,当机立断靠其突围:“众将一起,撤往归云镇去,我军主力应在彼处。总有一日会到镇戎州、到会宁,与曹王重聚!”

    鼓舞军心,抖擞士气,换任何一个场景都能众志成城,可惜万演的这句号令只能涵盖三分之一。王冢虎、江星衍不像他那样深受曹王之恩,他们的心系在另一个、另一群人的身上!

    “江星衍,现在走,还来得及!”石硅苦于被偷袭在先,此刻只能束手就擒,本来指望临阵策反江星衍,没想到那人明明含泪,却闻言劈头就给了他一鞭:“走去哪!宋军之大,焉有我立锥之地!”

    石硅原还满心希望江星衍能带动王冢虎心绪,没想到自己被抽得皮开肉绽、反倒是王冢虎面带恻隐:“好生对待人质,莫要激怒宋军。”

    “王冢虎,你和我一样的心境,却没我当初的勇气。”石硅冷笑一声,是因看见王冢虎仍然躲在江星衍和万演的后面;王冢虎是那样地不敢面对林阡。

    “我和你,和他,都不是同道。”王冢虎执意否定。

    “事不宜迟,立即去同宋军要求谈判!”万演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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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黑雁飞高,林暗草生风。

    奔赴谈判的必经之路,众将或觉拨云见日,或是五味杂陈,前后距离拉开、已见离心之意而不自知。万演正意气风发赶在最前,忽然暗叫一声“不好”,停顿、俯身、脚底似乎撞到机关暗线?说时迟那时快,“刷刷”数声引致天罗地网交织,未及斥责宋军阴险,万演便失去重心一头栽进陷阱。

    霎时烟尘四起,突围心切的几个副将紧随其后,跌进那数尺高的暗井里被瓮中捉鳖。

    江星衍大惊之下,循声飞戟连发,被设置机关之人以大刀起舞一一斩落。

    不必亮起火把,也知来者何人。

    “百里少主,又见面了。”江星衍知道这样笑的时候疤痕最大,显得自己的样子最为丑陋可怖,“你的好主公呢,怎么没一马当先?还是他觉得,王冢虎不重要?没他的杨鞍李全重要!”一语道尽他讨厌石硅是因为石硅出身红袄寨。

    百里飘云举手一挥,身后弓箭手齐齐冲出,将其余金军围了个严严实实,大势所趋、人心所向,除江星衍和王冢虎外,那些走在后面的部下们一看到盟军就如见老友,不需要被围攻也已打算弃械投降。

    王冢虎势单力孤仍不改选择、当即拔刀、指着万演适才拼尽力气推给他的人质:“想要石硅命,就给我让开!否则我戳他几个窟窿。”

    “全都别让,就给他试试,戳不戳得动我这‘铜筋铁骨’。”寒刃加喉,石硅眼都不眨。

    “之所以不谈判,是因我相信,只要移开万演,你俩谁都不会对人质起杀心。”飘云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一看就是邻近宋军的不二主帅。

    “我与林阡只是私交,涉及大义,流血不避!我大哥说过、务必要平衡金宋的强弱!!我和大哥一样!!我们盛世的兄弟,都是一样!”王冢虎嚎叫,继续给自己洗脑,还想把投降的兄弟们喊回来。

    “你错了,冢虎叔。”百里飘云义正言辞,奇怪的是他声调明明不高,却好像比王冢虎更掷地有声,年纪虽轻却丝毫不见理短,“‘谁弱联谁,谁强反谁,天下三分’,那是你对初衷的曲解!当年,小王爷之所以带着你们三足鼎立,是‘务必要平衡金宋的强弱,使两军无法鏖战,从而免除生灵涂炭’,而今,用不着第三方插手,金宋两军已经失衡到斗不下去!放眼环庆,战伐已消,太平盛世。金军已败,主公欲将金宋融为一体,那便是要消除不公、矛盾、欺凌、掠夺和差异,那不就是你王冢虎和小王爷要的天下?明明殊途同归,何苦还要流血?”

    王冢虎震惊在地,张大嘴巴一句都反驳不了,

    是的,真的错了,从来追随完颜君隐,却刻舟求剑、断章取义。

    大哥他,明明也说过,林阡是他此生,为人处世最接近的对手……他俩其实是同一个人……

    “可我,谁都负了……”十多天来他投降金军,自以为在平衡局面,实则却阻碍天下大势,回想起来,委实可笑之至。他虽一度有愧于林阡,却曾以为,至少对得起小王爷,可百里飘云这一番话,在唤醒他之余,真是对他当头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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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万念俱灰,架在石硅脖颈的刀蓦然向自己回旋,快得不可思议,教飘云以为自己说错话,一时咋舌,哪来得及发现和拦阻。

    “你负谁了?”万幸还有双翻云覆雨之手,虽远发而先至,凭刀气将王冢虎的刀拽脱出来。“盟王……”王冢虎如梦初醒,又惊又愧,更想不开,夺路就朝万演掉落的陷阱跳,那机关对万演等人倒不致命,可王冢虎这种求死心切的,头朝下进去,不死也残废。

    飘云想都不想,大步上前将他拖住,却因过于仓促差点被王冢虎带下去;缓得一缓林阡赶到,一手提住飘云一手抓起王冢虎:“金宋变数未增,环庆基业无损,盛世初衷不移。王冢虎,给我一个你死的理由。”

    “移了,移了……”王冢虎鼻涕眼泪一起流。当是时,万演却在陷阱底下喊:“休听林阡花言巧语!!宋军没一个好东西!”他先前已对林阡改观,谁晓得又被飘云暗算一次,这下对林阡就更讨厌了。

    林阡装作脚滑,踢了粒小石子下去想封住他哑穴。奈何万演动作幅度太大,正好和林阡小石子一撞,被砸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

    “主公……”飘云给石硅松绑来到这里,一扭头发现星衍好像又不见了。

    林阡示意飘云去追星衍,自己则继续劝服王冢虎:“你是因寒火毒才权宜,我并不意外——冢虎,若无你做出投靠金军的决策,则环庆死伤更多,大势将影响镇戎州、会宁、甚至全天下,我想换做我也一样取舍,君隐若在世也必定支持。”

    “不一样,你们若在,还会有金军嚣张?!”王冢虎泪流满面,语气中不自觉有了对金军的疏离。

    “的确,不一样,有一点我和他恐怕都比不上——冢虎,谁不知道唐小江是你的最大仇人,你却为了解救无辜而宁可向他低头,如此高义,合该受人敬爱,樊井是医者,张从正是医者,你王冢虎也是医者,无私济世,舍己救人,居功至伟怎还痛哭流涕?怕是把自己感动得哭了出来?”

    王冢虎听他这般花言巧语,差点没笑出声,想起这样哭笑反复不是男儿所为,赶紧制止真情流露,谁想咧开嘴却做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

    心情一好转,再回想飘云的话,就受用得多,也很快就醍醐灌顶。

    印象深刻有两次,视线被泪水模糊,

    一次是惊闻完颜君隐遇刺,他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只知完颜君隐的遗言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当四面八方全是战乱,我……也无能为力……没办法制止所有人……”或许正是因为路太窄,道阻且难,他难免被传染到那份遗憾和悲观,

    还有一次是环庆被金军串通唐小江占领,他哭着跪倒在鲜血淋漓的战场:“没有人,没有人了……”他身后却有人跳下马将他一把扶起:“能救几个救几个!”

    那个人,和完颜君隐的眉目交融又胜出,渐渐的,随着视线的清晰也越来越轮廓鲜明。

    刚巧接触过石硅期待的目光,王冢虎终于不再回避这个名叫林阡的人:“盟王,冢虎愿归!”

    石硅会心地笑了起来,上前拍王冢虎肩膀,转头却见林阡战衣上到处是血,浑似经历过一场恶战,一愣,关心地问:“对了,主公,您是为何比飘云晚到?外围出什么事了吗?”

    “边走边说。”林阡左拥右抱,云淡风轻地笑。也罢,恶战只能由他赋予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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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章节名出自古风歌《云笙叹》,原谅我标题党,最近工作太忙,所以更新不稳,实在抱歉。还好这阵子就快过去了~~

第1856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林阡之所以迟来,以及没带吟儿一起,都是因为环县周边兵燹未绝。

    虽然他没料到万演、江星衍和王冢虎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私底下竟拜了把子,最初的策略只是将他们视为三批独立败军各个击破,但不管负责攻打这片区域的是石硅也好飘云也好,他战前交待的击破之法都不是“杀”,而毫无意外都是“收”。

    这三个会死不投降?不存在的。前不久的某场战役祝孟尝意外倒地不起,这三个都曾有份参与围攻吟儿,却对她放水得过了分,令吟儿误以为他们中有自己人。林阡远远听到转述,就知道玉皇山十拿九稳。

    最险的委实是石硅所指的“外围”。大约半个时辰前,有支和宋军同期抵达环庆的山东金军,原已在马耆山被擒拿和收押,不知何故,正巧在今夜林阡对金蒙画地为牢的同时,于玉皇山外分批越狱其中有一批成功。

    这批没来得及和大队人马一同从阵法转移的夔王府高手,是以天火岛分岛主薛清越为首领,此人内功不凡、双剑绝顶,若漏网又将平添枝节,正是林阡大局才定连几句话都没跟吟儿说就又牵马离开的根因。

    “可惜我适才一心二用,闻知漏算万演、害得石硅被俘,便赶紧奔赴此间。终究也只是打伤了薛清越,不曾将他擒获。”林阡对石硅和王冢虎说,“好在,此刻薛清越的功力,百里夫人和段姑娘去追,应该不成问题。”

    山东之战结束,因为离开了千夫所指的红袄寨,段亦心也就不必再躲在暗处收集情报,是以解散了她的豫王府组织“春风吹又生”,加上武功和灵犀相近,自然常在一起切磋。

    “怪不得舍得飘云去冒险,原来并不险啊。”王冢虎笑着说,他本来还担心江星衍会否故意把飘云引到归云镇的金军本营边缘,现在才知道有云泉剑和落花印保驾护航。是个人都看出来,年轻一代,飘云是林阡最疼的,星衍则是林阡最头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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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故”?如果要拷问薛清越,越狱成功,一定源于心中的执念。

    但那份执念,不是归心似箭,而是,就算死,也求一个答案,要一份真相——

    这半个月来,他迫切想问个清楚,夔王、仙卿、殿臣,舆论中,曹王府早已发现阵法玄机,秘谋趁林阡不备离开山东直奔环庆,那么,你们呢,究竟是一早预见,还是中途得知?你们慌不择路弃守马耆山之际,可还记得还有一群人正在伙同李全对林阡问罪?他们以为自己是先锋,谁料到最后竟成弃卒?

    如果仙卿是临阵决定弃卒保帅,虽然薛清越会怨恨,但也能渐渐理解,人之常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就怕被誉为“先知”的仙卿,瞒着薛清越做了两手准备,一边自己跑路避林阡,一边想超额完成林陌没完成的,那就是搅合红袄寨大乱。总之损人又利己,至于薛清越邵鸿渊小胖子和李全,群狼扑虎的效果如何?怎么跑路?不予计算,听天由命。

    比弃子还可恨,是主动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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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夤夜重逢,天昏地暗,薛清越强忍刀伤努力分辨,总算看到前路转过身来等他的人,一如所想是他曾马首是瞻的岛主范殿臣:“果然是你。”

    范殿臣没听他称呼自己为岛主或殿臣,面色微变,仍然负手侧对:“不必谢我出手相救,我再如何神通广大,也必须靠你自己心存斗志。”

    “救我,是为赎罪?”九死一生,虽然百味杂陈,但薛清越知道强敌环伺,没功夫拐弯抹角,便索性开门见山,“那天,你们将我和邵鸿渊弃在马耆山上,是不得已之举,或是……事先已知道前线要败、后方要逃?”

    范殿臣万料不到薛清越这般不识大体,夔王府岌岌可危的境地下还在追究这些细枝末节,强忍气愤,冷哼一声:“这很重要吗?”不是已经把你救出来了你还想怎样!

    “是。很重要!”薛清越又何尝愿意他避而不答。

    “薛清越,若是这一关挺不过去,大金就快亡了,这时候你还在纠结……”张书圣是和范殿臣一起到林阡所划的这处边界来秘密接应薛清越的。

    “又怎样。”薛清越凄凉地笑起来。

    说到底,薛清越的理想不在夔王府争权,甚至也没什么报国概念,除了武功之外,他心里只有天火岛上一亩三分地——他无时无刻不在强调:薛清越必须担负全岛人的生死存亡。

    完颜江山、江上客、赵大猴、灵犀、完颜江河、小胖子,那些天火岛高手全都是他一起成长或看着长大,他认定他们是牢不可破的整体。然而,沂蒙、青潍、莒县、马耆山,接二连三或死或降,现在,只剩自己和身后不到二十个兄弟。出生入死,毁岛纾难,竟只为了一个狼心狗肺的夔王……

    “岛主,分岛主的意思是,天火岛才是我们的家园。”见薛清越凝噎,副将一边圆场一边代为试探。

    “换个地方,王爷一样养你们。”范殿臣冷硬蹙眉。

    “呵呵,是驯兽那般养?或是……”副将冷笑,还没说完,忽色变而断气,薛清越这才回神,大惊,谁都没见范殿臣何时出手,怎样出手,那副将却从天灵盖开始往下突然间绽放裂痕。

    “汝等对恩主的误解太深!”张书圣赶紧拦在薛清越面前防止他冲动找死。

    “薛清越,这就是你赐死完颜江河时办事不力、放走灵犀还对百里飘云打草惊蛇的动机!这就是你几次三番给赵大猴那些叛徒们辩护的根由!这就是你枉顾君臣之义战友之情拎不清的借口!”范殿臣冷冷地给薛清越罗列罪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恶人反倒先咬一口了吗!”“原以为你救我们是赎罪,没想到是问罪来了!”换往常,岛民们不可能敢对岛主不敬,但走到穷途末路谁还怕死,加上习惯性地看到薛清越举剑拦在他们前面保护,故而有胆七嘴八舌。

    薛清越惨笑一声,示意副将们别再说,适才范殿臣一反咬,他就立刻知道了答案:“王爷他,早就对我猜忌……我早就知道,莒县之战,他怪我擅自开城给纥石烈桓端。”

    “既往不咎,就事论事,清越,我今日救你越狱,是希望你将功补过,夔王他十分需要你们……”范殿臣继续避重就轻,薛清越当即打断:“抱歉!我不想干了!夔王府濒危与我何干,我只想带着这帮兄弟回岛上去!”

    范殿臣目中闪过一丝杀机:“就算扶你坐到分岛主,也养不熟。薛清越,鬼才信你退隐!良禽择木而栖,想学灵犀叛变,林阡要你吗!?”

    “他便是用请的,我也不去!”薛清越心里不可能有林阡,那人随意废人武功,是武者心里最抵触。

    “除了宋盟,还有哪个地方能有你要找的良知、兄弟情?”范殿臣才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若非当年他轻信同门师兄弟,何至于在最重要的比武前脓疮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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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时回不去天火岛,又看不上林阡,不妨来我们这里?我们夹道欢迎。”斜路忽然发出一个熟悉的笑声,令不苟言笑的范殿臣险些在手下们面前紧张失仪。

    来者何人,战狼是也。就是那个在剑灵阵里和他相濡以沫了一天一夜的……曹王府首席!

    范殿臣大惊之下,当即与他大打出手,所用正是天地无情大罗刹功,雄厚真气不遗余力地涌荡而去,却到战狼一尺外停滞不前,俨然是被战狼的天衍门最高修为阻隔。

    “好个薛清越,串谋曹王府来害我!”范殿臣脑中一片空白,本能以为薛清越卖主。

    “……我,我怎知你们会在一起……”薛清越一脸懵。

    “老糊涂了?他是你范殿臣用不寻常的手段,隔空救出来与你、与我会师的。”战狼一笑,与范殿臣隔物传功之际,虽能将他钉在原处,但自己也不能移动分毫。

    范殿臣蓦然捋顺了事实:“姓段的,你的控弦庄,残留的人手不去抗宋,反倒安插进自己人来?!”

    “若不是安插进夔王府,又怎知你们奸恶至此,明明家国危如累卵,有多余的情报网还不分享!罪犯欺君!”战狼直言不讳,“你们既然无心抗宋,那不如都为我所用!”

    “冠冕堂皇,姓段的,你时刻想着对我夔王府分一杯羹!薛清越你这叛徒,原来早就看好了下家。”范殿臣怒不可遏。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战狼笑时仍难掩威严,“我们曹王府,坦荡撬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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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撬墙要倒,覆巢无完卵。”归云镇美其名曰金宋交界,实际是林阡的眼皮底下,规则完全由他和他的人定,突然间出现一群搅局的宋军有何奇怪?但教战狼和范殿臣都心念一动的是,发话之人是段亦心,在她身边则是灵犀。人生何处不相逢?

    鹬蚌相争倏然演变为三方混战,之所以不能算渔翁得利,是因为林阡一开始没想到战狼也会在、起先没想过要坐收渔利。好在,这一刻的战狼和范殿臣彼此为敌,倒是起到个相互抵消的绝妙效果,令段亦心和灵犀极有可能捡漏。

    由于战狼是个变数,所以段亦心刚巧和灵犀同来并不是林阡的刻意安排,而不过是命运使然。很可惜,段亦心对于战狼的触动,也不过就是在出现的刹那而已。

    “范殿臣,合作反击,还来得及。”战狼一心一意为曹王,也看得出范殿臣能为夔王肝脑涂地。

    “好,我数三声,到那时,先杀段女,表你诚意。”范殿臣也同意,分清敌我主次。

    “早该合作!”战狼求之不得。

    穿过那沧海横流般刀光剑影,战狼瞥见段亦心那酷似师妹的容颜,终究还是心怀一丝怜悯——然而,若是牺牲女儿一个人,能换来夔王府的回心转意,以及从这里打破缺口给林阡和宋盟重创,对环庆打出一场绝地反击……那也是值得的……

    缓过神时,追悔莫及,真不该对范殿臣放手!范殿臣一旦腾出空去,二话不说就先冲着段亦心之外的另一个人下杀手,战狼忍不住冷汗直流,若说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这世间谁比得上范殿臣!

第1857章 君子死而冠不免

    战狼本已诚心与夔王府合作而宁可掌毙亲生女儿,谁料心生恻隐的一线之间,瞥见范殿臣眼都不眨遽然一剑往百里灵犀掀。

    要杀的当然不是灵犀之类天火岛民,而不过是声东击西骗另一个人全无防备,同时也害战狼的思维完全追不上也拐不过弯。

    缓得一缓,战狼如梦初醒,唯能无奈接受结局——见只见习惯性挡在岛民前面的薛清越,人剑分离被撞飞开几丈远,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藕断丝连。

    所以战狼才觉得范殿臣狠辣啊,薛清越好歹是范殿臣几十年的背后相托!扪心自问,战狼对凌大杰封寒这些战友就做不到这么绝……何况,这发生在范殿臣刚争取到战狼答应收手、不内耗、先抗宋的前提下,也就是说,范殿臣努力诓骗战狼让步的终极目的,居然是要处决薛清越这个能帮曹王府夔王府牵线搭桥的“叛徒”!

    心胆俱寒,战狼都觉齿冷:“你……你不是说,要合作?大敌当前你……”

    “合作前,先锄奸。”范殿臣决定的事,没人能阻拦,“姓段的,薛清越今日能降你曹王府,明日就能降林阡,留不得。”

    战狼循声转头,刚好抢上前去第一个抱起薛清越的人是百里灵犀,第二个是小胖子,陆续好几个都是已经归宋的天火岛叛徒……

    不禁语塞,听范殿臣继续冷语:“舆论里,林阡对他说过:‘薛清越,放弃夔王府,我帮你重造天火岛,你当岛主。’”

    “他本来就是岛主!我们心里的岛主!”灵犀哭着给薛清越运气,其余岛民不论属金属宋都尽数肃穆、沉重、悲恸、焦急。这些年来薛清越无时无地不在护他们,可是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了。灵犀却不忍见他紧步完颜江河的后尘,看他似乎要醒,连连给予寄托和希望:“薛叔叔,您答应过江河叔,要照顾我们的!您撑着,等主公来,他来救您起死回生!”

    “姓段的,你听到了!”范殿臣一瞬回眸,无比凌厉,竟还想要驱遣战狼,“他们满嘴都是林阡,如果真有救命之恩,薛清越恐怕也会倒戈!此刻决定权在你,是救他还是杀他,总之我与你站在一边。”言下之意,战狼,你不可能像林阡那样能靠内功续人性命,不如加道力气,送薛清越归西。

    范殿臣当然能自己再加一道力,但现在却骗战狼当这个刽子手,一来是要战狼补一个诚意证明,杀薛清越以代替段亦心;二来则是想战狼死了这条撬墙角的心。一明一暗,竟教战狼骑虎难下。

    “你天火岛内事,我不便参与。”战狼自以为这句话得体,但其实袖手旁观就已经是杀薛清越的帮凶。

    范殿臣看战狼吃瘪而心满意足,笑了起来,步步移近薛清越:“薛清越,你要找的良知、兄弟情,曹王府不也没有吗。”

    薛清越在段亦心和灵犀的协力下寻回神智,平静注视着范殿臣袖间长剑:“谢过段大人抬爱,确实,清越有时会被曹王府的‘与子同袍’濡染,很想去……”

    “你承认了!”无穷杀气,顿然在范殿臣剑尖聚起。战狼心念一动,也提剑准备去救。

    “不过,总有些东西,比杀戮更教人向往。比如,去天火岛,或一个相似的世外桃源,一边钻研武功,一边收容贫乞……”薛清越断断续续地说着,范殿臣眉峰微蹙,敛起杀机,依稀记得,这是当年薛清越因海难漂流到天火岛上,自己看中他武功有根基、给他洗脑当自己副手管理全岛的说辞。

    “别说了,薛叔叔,那不过就是个骗局!”灵犀声嘶力竭,目中满怀仇恨,“什么世外桃源,我西辽一族,尽是被这范殿臣屠戮!”

    “莫急,耶律灵犀,下一个就轮到你。”范殿臣笑。

    “殿臣,灵犀……”薛清越示意要站起,灵犀一边听话帮扶,一边担心这是回光返照。

    “且让我再当最后一次分岛主,何如?连同身后众人的账、债、仇,殿臣,你一起算在我身上,算完便各选各路,无仇无债,不牵不绊。”薛清越难得说出一句连贯的句子,虽摇摇欲倒如风中之烛,决心却无比坚定,目光亦灼灼有神。

    “谁有资格与我论条件?”范殿臣毫无动心。

    “我主公随时可能会到。”段亦心提起林阡,谁的气势都矮一截。

    “……”范殿臣只会因为林阡走神,片刻的沉默酷似默认。

    “殿臣,那就说定,恩怨尽泯。”带血的手勉力扶正衣冠,薛清越一笑慷慨赴死:“岛主,请施家法。”

    “既然人各有志,那我就成全你。”范殿臣冷哼一声。

    “林阡快到了,还有空讲理想?天真!蠢钝!”战狼也被林阡戳中心头,脱口而出,其实是骂薛清越。

    “姓段的,你终究还是阻我锄奸,就知你曹王府不安好心。”范殿臣一言不合又出“五湖四海九州八荒唯我独尊剑”,鱼贯而去,星罗棋布,却逢战狼湛卢剑“树色中流见,钟声两岸闻”纷至沓来,光怪陆离。

    电光火石间,范殿臣忽觉内心悲苦,情知是中了战狼的悲咒,表面平手,实际还是略输一筹:“薛清越死不投你,你竟还锲而不舍。”

    “听我一言……”战狼正待苦口婆心,蓦地却见范殿臣剑势跃升数倍,毫无征兆,突飞猛进,周身更有邪气乍隐乍现,不由得心中一凛:难怪这家伙敢抛弃薛清越,难不成还有什么杀手锏没甩出来?

    战狼推断,范殿臣近来获得了一本内功速成心法,一直偷着练习,妄图悄然震惊世人。一来大部分场合他都碾压其它人,二来强功必自损,所以才一直都没有显山露水……这会是个什么心法?战狼觉得眼熟,周围的一草一木,一花一雾,但凡生灵之精华,都源源不断地往范殿臣输送。

    一不留神,余光扫及众人惊呼声中,薛清越那个昂然伫立的身影,终究如山崩坍塌。

    “薛清越……死了?”战狼登时意识到,抗林阡,己方又失了一个高手!加之薛清越在莒县给纥石烈桓端开城,也算对曹王府有再造之恩……胸口剧痛,眼睛都有些酸涩。

    “留神!”段亦心眼疾手快,看薛清越一剑刺向战狼左肩而赶紧提醒。

    战狼悲痛之下忘乎所以,因知范殿臣所运为邪功,便立出除魔之剑“水月通禅寂”,正气浩然,交睫间整座山林都弥漫梵音。

    “这是……”段亦心认出这剑法毫无戾气,本已和父亲断绝关系,忽又燃起一丝他回头是岸的希望。

    然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范殿臣剑光护体之余,斜路又射出数道炽烈激流,佯退实进,快不可言,霎时绕向战狼背后。

    迫在眉睫,战狼毫不犹豫又祭“悲咒诸剑”,以“涕泣交而凄凄”“思不眠以至曙”悍然向范殿臣身心压迫,

    血狼影覆盖后的湛卢剑,不再澄清,重归浑浊,段亦心哀叹一声。

    这是战狼看家本领,那边范殿臣身怀奇功,一魔一邪,自是难决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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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决高下?犬牙交错、五光十色的剑光剑影,陡然就星移电转,顷刻更化为乌有。

    取而代之是万千里清气奔腾不息,遇刀锋络绎蒸发入云成雨,洗得这瘴气与血火交织的人间,焕然一新。

    战歌起,风烟俱净。

    “这才画地为牢多久,就迫不及待来边界试我的刀?”眼前场景像什么?监狱里放风的两伙人搏命厮杀,遇到衙差巡逻,马上排成两列乖乖站好。

    不过,谁敢用衙差形容林阡呢。

    没到一个时辰又重逢,战狼和范殿臣一样一声都吭不出。

    与范殿臣的紧张、郁闷、恐惧不同,战狼虽然对林阡也怀有这些情绪,却比范殿臣多了一丝疑窦,为的是范殿臣从哪学来了……有点像邵鸿渊噬气经、又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诡异招法?

    “盟王。”“主公……”围在灵犀身边的一干天火岛高手纷纷给林阡让道,灵犀更是眼含热泪把林阡视为救命稻草:“主公,快救我岛主!”

    然而林阡终究来迟一步,薛清越身体已然僵冷——林阡武功再如何逆天,当初救楚风月、杨宋贤时他们还未合眼。

    令战狼触目惊心的是,天火岛高手们直到林阡摇头说“我来迟了”才泪流满面,他们,竟全拿林阡当“希望”!

    而范殿臣听到他们个个喊薛清越为岛主,心知这帮人全部养不熟,冷道:“难怪‘搅浑红袄寨’不成,原来不止一个变节通敌。”他所说“搅浑红袄寨”事件即李全“群狼扑虎”,之所以行动代号不同,是因为不能明着承认他们和李全合作。

    灵犀闻言则脸色大变:“话既说到这份上,大家还留夔王府作甚?”此刻天火岛高手还分两派,一派和小胖子一样早在马耆山就降了宋,一派则和薛清越一起辛苦越狱到这里,未必还被金朝接纳,更在薛清越死后如无根野草。

    小胖子紧随灵犀:“各位叔伯有所不知,夔王他根本不是菩萨,所谓佛光万丈也全然是假……”话音刚落,就被范殿臣隔空掴了一耳光,没要小胖子的命只是因他顾忌小胖子的反弹巫术:“夔王布施行善时,你老子还没出生。”

    可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那群天火岛高手大约三成是西辽后裔,三成是原住民也能感同身受,本就目睹马耆山之弃车保帅、薛清越被偷袭、战狼袖手旁观,因而军心无轴,一看到林阡驾到、大势所趋,个个都情不自禁往灵犀和小胖子投靠。

    战狼大惊失色:“别跟林阡……你们天火岛有何立场抗金?滑天下之大稽!”日前,因林陌发现夔王府行为可疑,战狼立即用控弦庄去盯天火岛人,尤其监视范殿臣在归云镇上的风吹草动,适才就是因为发现他们鬼鬼祟祟到边缘来像要接应谁,战狼猜夔王府可能还有一些被曹王府和宋盟都忽略的情报网,于是紧跟而来,中策是趁势撬墙角,上策是将夔王府收为己用,毕竟金军现在很需要情报网……谁知还是沦落到下策来?墙角被林阡坐收,夔王府若即若离!

    不过,缘是变数,因是定数,万法皆空,因果不空。战狼回过神来,惊奇地发现,还有四成左右的天火岛高手既没归范殿臣也没投林阡,而是逐一缓步走到了自己身前,很明显,是感激他最后一刻帮薛清越向范殿臣出手的义举。

    “那一刻,他确实曾经善良过……”段亦心对林阡转述来龙去脉时,如是提及。

    “段大人,我等愿追随您,哪怕战到最后一刻。”不愿离开这岌岌可危的大金,是因为这那四成人普遍胸怀匡扶家国的壮志,因此他们只能选曹王府。

    “好,欢迎来曹王府,你们先行,我殿后。”战狼感激不尽,这句殿后,是对林阡和范殿臣同时说。

第1858章 江上秋风动客情

    一大群困兽鏖斗被林阡一刀又驱赶回笼,这下可好,宋盟连唯一一处防守漏洞都堵上了。

    夔王府和曹王府都想借机突围,然而又一次被林阡顺势碾压——那强盗把界又往内划了一圈,扬言“以示惩戒”,旁人受得了,张书圣受不了,却非得在离开他好长一段距离后才胆敢骂出声:“林匪辱我大金太甚!恨不得将寒火毒泼他一脸!”

    “第三代毒,果然是你们造的。”战狼对夔王府有这行径不足为奇,奇的是到底哪个造毒大师甘心为夔王隐姓埋名?若不是这位无名英雄,或许林阡直接就把他们碾成肉酱了。

    “张口闭口是毒,书圣,难怪你在他林阡那里,被取了个诨号‘毒气罐’呢。”刚好行到安全之地,有人在此等候已久,听到张书圣这句,盈盈一笑,轻易就化解了曹夔二府呼之欲出的干戈。

    “王妃说的是。真有第三代毒的话,咱们早就放了。”范殿臣毕恭毕敬地带头行礼,那女子是夔王府智慧和美貌的化身,同时也是夔王爷最爱的妃子素心。

    战狼眼前一亮,内心突发奇想,今早范殿臣之所以情绪失控向凤箫吟下杀手,怕是因为看到素心落魄落难且有性命之忧?

    “第三代毒,有或没有,都未必放。”素心并不像范殿臣那般矢口否认这个终极武器的存在,她的意思是,既要得人心,也要有铠甲傍身,就算对曹王府也要立威,“其一,林阡仁慈,金宋形势还不至于鱼死网破,其二,逆风、地势低,只怕会伤敌三千自损一万,我军得不偿失。”

    战狼一眼辨出素心才是夔王府主事者,当即越过范殿臣去向她发问:“王妃,曹夔二府互敌,宋盟从中捡漏,这样的场景您想再发生几次?难道真想夔王爷像我们一样无处容身?”见她动容,乘胜追击:“莫要让我还需通过控弦庄来窥探汝等,赶紧交出情报网来,合作!”

    “休对王妃不敬!”范殿臣挺身而出,软肋被战狼洞穿,战狼因此对他翻到上风:“我与你主母说话,你有何资格插嘴?”“你……”范殿臣被素心拦住。

    “实不相瞒,那情报网,不是我夔王府的。”素心仍虚与委蛇,笑里藏刀,“不是我们不愿贡献分享,而是,那幕后第三方,每一步都有所图,他们的情报网不会自由地为我们所用。”

    战狼倏然色变:“勾结蒙古,你们活腻了。”“姓段的你过分了!”范殿臣从冷血毒蛇变走狗。

    “蒙古奸细救薛清越,发生在林阡到场前,凤箫吟和我们比武时。他们的目的,显然是调节金宋强弱,可此情此境,林阡已‘画地为牢’,你我还分庭抗礼,不羞耻吗?!”战狼捏住范殿臣打来的拳,恶狠狠地一语双问,“再不合作就来不及了!趁着情报网还完好,赶紧用它突围,去镇戎州,去会宁,与两位王爷会师——总有一日,我的控弦庄里也会有海上升明月,甚至已经有……要想林阡不知道这情报网,应当完全绕开控弦庄,那就必须和衷共济。”

    素心听得这话,猛地一惊:“据说薛清越身上有饮恨刀伤,所以他被林阡拦截过?那么,林阡为什么没有杀死薛清越?”只是像表面那样,林阡急着去救石硅,去救王冢虎,才任由薛清越逃脱?可就算急,林阡囫囵一刀就可以把薛清越结束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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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溯到将近一个时辰前,林阡将各个击破的任务交给石硅一人,自己则马不停蹄边打战狼边去归云镇救凤箫吟,

    同一时间,蒙古人的情报网帮范殿臣救出薛清越以达到夔王府高手的聚集,从而暗中帮夔王府和金军变强。

    都没算到对方,所以相互擦肩、打了个错手,最终,归云镇被林阡救场并平定,而那一厢薛清越则越狱成功……

    闻讯,林阡教百里飘云先去接手石硅任务,自己则很快和薛清越等人撞个正着。不过,一来他确实担心王冢虎和石硅,二来,惜才,不愿薛清越无端丧命,所以没有当场杀死薛清越。

    但不杀薛清越,更重要的原因是第三点:放长线,钓大鱼!

    试想,现阶段李全正被杨鞍盯死,那么和薛清越里应外合的不可能是红袄寨内鬼,而只能是夔王府精锐,他们行动之初还未发生画地为牢,那么薛清越如何知道往这“牢”的边缘跑?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夔王府有个我们事先忽略的情报网。”惊鲵的飞鸽传书很快到他眼前,印证了他的猜测。

    惊鲵,洛轻衣,一直以来都是双重间谍,此番被战狼安插去监视夔王府。这情报虽迟了片刻,终究也不算太迟。

    “找出源头。”林阡心里大致有数:控弦庄和天火岛都寥落的今天,夔王府能用的情报网只能是蒙古人的。

    惊鲵很快给予反馈,并及时指引林阡前来救灵犀和段亦心——战狼还想“趁着情报网还完好,赶紧用它突围”?不,情报网已经不完好了……

    那群蒙古人相当谨慎,只不过留下蛛丝马迹,然而惊鲵还是有了头绪,战事彻底结束后她与林阡见面:“主公,是蒙古探子无误,目前跟到的这一支与寄啸在川蜀搜到的那支暗号相近。要不要渗透进去?”说是面对面,其实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主公在上,细作在下。

    “不必,我另有打算。”既然想和铁木真交手,那就得趁早筹谋入侵情报网,但林阡知道,战狼极度在意惊鲵,虽已从山东转战环庆,亦不可能停止肃清行动,而惊鲵对自己过于重要,不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身兼数职。他心中早已有了其它人选。

    “好。”惊鲵令行禁止。

    “多谢你。万事小心。”林阡没算到战狼会闯进局,差点害灵犀和段亦心有性命之忧,好在,还是多亏了惊鲵判断出战狼属于节外生枝。短短一年,她已是海上升明月的不二王牌。

    “是。”这是惊鲵分内的事;其它的情绪如关心,属于朋友,不属于细作,故而不吐露。

    大战刚落下帷幕,边界有无数散兵游勇受伤或死亡,洛轻衣这个“军医”当然可以四下寻人。加上林阡可能出没,众金军惊弓之鸟,暂时不会意识到谁失联。不过,她不能离开主力太久。

    详述过环庆之势,分道时务必一先一后,向来是站在暗处的那个先离开、被目送和保护。

    虽然曾爱金星朗朗,银河耿耿,交光灿,满天地,流转碧空如水,

    但这条越走越幽暗的路,因为能默默守护他和他的天下,也教她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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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风吹散马蹄声。

    大战彻底结束,追到附近寻了几转都一无所获的飘云,知道是时候接受主公新的任务不能徇私,可江星衍却又一次隐入夜色……肝气郁结,忍不住骂:“这混账东西!不在山东了,为何还是不肯回来!”

    “因为,山东那些鬼都来了环庆啊……”荆棘丛生,江星衍自以为理性地躲在深处。

    “我知道,你在,对吗?只是要躲着我罢了。”飘云含泪,大声倾诉,“你不敢面对祝将军和主母,你总觉得自己又犯下不可饶恕的罪了!江星衍你听着,从今起你每犯一罪,我百里飘云每立一功,比比看,看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功过相抵!”

    星衍捂住嘴,强忍着也还是哭了,所幸环江水急,声响将之遮盖:飘云,为何,你竟这般傻,待我这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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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是环江畔,却有人看着激流,视其为一江春水向东。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吟儿早知,林阡不会离开自己太久,夜半三更估计就能回来;却还是迫不及待要见他,所以没留在归云镇上,想“距离能近则近”,便行到玉皇山外,泊一叶扁舟,倚船抱头望天,别有一番情调。

    主母盟主,您诸事不管了吗。

    不管了!林阡都回来了,我要垂拱而治了!

    她比林阡更早获悉西北镇戎州传回的捷报,西线大局已定——早在金陵中了林陌奸计的那一刻起,世人都明白,金军到底会切断枢纽还是会被四面包围,就在于林阡武功和林陌布局谁高谁下。事实证明,林陌虽是巧妇却难挽狂澜,而林阡,去山东一趟,武功进展到几个战狼都追不上……

    吟儿既开心,心想林阡好像到了十六层?又隐忧,怕他第一层的一心二用还是有问题……然而还是更开心,开心得睡不着。

    “忆舟,定是你睡不着?咱们就在这里,等爹爹回来。”她笑着对忆舟说。

第1859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

    对于即将发生的重逢,吟儿在心里预想过无数画面,最有可能的开场就是林阡对她平定川蜀的功绩赞不绝口,然后她笑嘻嘻地同他假客气:哪里哪里,还是盟王对山东的贡献大!

    前半夜月黑风高、山河四面动鼓,自然吵得她睡不着觉,后来不知何时乌云跑了星星布满晴空、人间只剩下江水声树叶响虫儿叫,她这颗心越来越静,遂一边继续憧憬着,一边则惬意过头、入了梦。

    “这丫头,胆子大得包了天!”林阡凯旋而归,正待去归云镇上找吟儿,听说她竟主动跑到环江来等他,又惊讶,又佩服,又苛责,又热切,百感交集,骂完就忍不住笑着去寻她。

    环庆危机在三更时就已大半消除,虽然盟军众将都说多亏主公神功盖世,十三翼也转述“盟主说她即日起诸事不管睡大觉”,可林阡觉得,真正无为而治的是他!明明在山东他错失了林陌,现在却在环庆围堵金军,而且还胜得更加酣畅,是因为幸运的战地女神站在他这边!

    “还说什么等我来,竟先一步见周公。”林阡还没进舱就听到均匀呼吸声,知道吟儿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吟儿,我回来了。”他微笑在她身边和衣而卧,既想唤醒她畅叙别情又怕吵她清梦,纠结之际,时不时地轻捏这红润脸蛋,反反复复说这六个字。却因这小船随波逐流,晃来晃去地他不经意间也睡着了。

    “咦?”一转身,吟儿腹部碰到个重物,硌得慌,立马就警醒过来;先还想拔剑御敌,陡然发现是孩子他爹,啊一声喜出望外,挠头眉开眼笑:“我竟睡着了!”不过好像错过了?他应该刚睡……哎,他万里跋涉本该累得很,她想着给他先睡会儿,便静默在侧望着他都是好的。

    没瘦,伤疤增了几道,头发长出些黑的,胡子也一大把!这几个月他不在她身边,她满脑子都是他,总感觉四周都是他,却没想到,面对面了,也还是在思念着他:“糊涂鬼……”

    喜极而泣。阿甯身怀六甲指认林阡对不起她,曾令吟儿痛彻心扉,后来她却渐渐释怀,想对林阡说,没关系,那不是你的错,宁可你辜负我;可现在真的见到了,吟儿忽然不想提阿甯了,她觉得林阡一定没做过:“我相信你。因为是你。”

    等了好久,他睡得更死,鼾声如雷,她坏心思上来,便凑到他身上去,用脸去蹭他胡子,同时思索着要不要趁机揩个油?猝不及防,他火速转身,主动地对着她脸颊一亲,她差点被他翻压在底下,本能反应,运《松下卧》,从他臂弯里逃脱开去,倏然就从船头绕到船尾,笑嗔:“好个林匪,居然装睡。”

    林阡笑看她小腹凸起、腰却很细还健步如飞:“看样子,又是个儿子。”他高兴得很,久别重逢,吟儿不仅身体健康,而且还武功精进。

    “啊……那可不成!最好是个女儿!”吟儿不乐意了。

    “为何?沂儿、熙河想要妹妹?”林阡难免好奇,追到船尾舱外,笑着用胡子蛰她。

    “你啊,身上匪气越来越重!需要用女儿收收心!”吟儿无处可逃,赶紧装可怜示弱,“不好,眼里进风沙了!”

    “要紧吗?”林阡上了心,也怕乐极生悲,便停止了玩笑,“给我吹吹?”

    这四个字结合语境没有任何问题,然而“给”这个字主语宾语本就有歧义,况且吟儿那种人尽爱瞎想,脸上一红,邪恶地笑:“吹弹可破的吹吗?”

    他本来也没想到会往那方面扯,但看到吟儿这副表情,秒懂:“不需要。你带球能打架。我说过,你剑法有问题,回来就对剑谱。”他们管这叫“对剑谱”,原因详见寻常夫妻的对账。

    “别伤了孩子!”她毕竟有孕在身,满脸娇羞不拒绝,却难免心存担忧。

    “不用怕。”他立即用一道内力护住她小腹。

    “还可以这样?”她大开眼界,也求之不得。笑想,保护忆舟的,从它爹手工的护甲,到它爹用心的内气了。

    秋夜烂漫,春火烧山,星光璀璨,流连忘返。

    明月皎皎照我床。世间最惬意事,莫过于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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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收雨敛,晓晴烟淡。

    翌日清晨,西线战事全已扫尾完毕,除了画地为牢的那些以外,还额外俘虏了敌军数千,迫降万余——

    归云镇内,金军早已把环庆失给凤箫吟,盟军在主母本人被挟持做人质的情况下,先以添油战术缓冲,尔后,靠主公一人就釜底抽薪;

    镇戎州外,除了身为先锋的完颜纲,所有金军都被祝孟尝、萧溪睿、杨致信、以及自行请战的辜听弦堵回或俘虏,宋盟大获全胜。

    纵观全局,林阡吟儿两面制约,林陌妙计两手空空,山东金军的结局写在了环庆。

    “如此说来,还是有条叫完颜纲的漏网之鱼?”吟儿听完金陵的禀报,问,好像还是不完美?

    “可惜,完颜纲离开太早,陈军师也来不及追。”金陵坦言,因为道险,她掉以轻心,在镇戎州和环庆的安排上存在疏漏。

    “无妨。镇戎州附近,本就有卢潇所领的单行旧部策应。”林阡说,这是他离开西线前对各地兵马强弱的权衡,倒也谈不上对此战的先见。

    “那就好,就算到镇戎州扎根,完颜纲也不会有收获!”吟儿听到是那位黔西沈家寨的现任寨主救场,立刻就放下心来,更想,冥冥中,卢潇和单行居然是这般和解,“抗金”殊途同归。

    “接下来,胜南是想坐等蒙古人到?”金陵睿智地笑问。

    “嗯?蒙古?”吟儿忽然意识到,可能不止是抗金,还有抗蒙……一瞬勾勒起前因后果,“那个哲别,先前一直躲在归云镇上,本来可能不想露脸,因为完颜镜少不更事来打我,不得已才暴露身份。他的企图不详,但必对我们不利。”

    “那人不叫完颜镜,如果消息没错,他是铁木真的幼子拖雷。”林阡点头,给以认可。

    “所以,盟军暂时停在这里,不完全是对寒火毒投鼠忌器,也不是因为‘夫人说了算’。”吟儿笑起来,“你想用拖雷哲别为饵,对铁木真围城打援。”

    “这么好猜的话,铁木真怕是不会上当。”林阡也笑了。

    “他在强攻西夏,短期内不可能来援,大金的边军也不可能允许他大张旗鼓跨境。”金陵摇头,否定围城打援。她所说的大金边军,正是完颜永琏、凌大杰等曹王府在会宁的精锐。

    “那是?”吟儿猜错,顿时泄了气。

    “要他分心,高手分流,那么西夏的困顿便会减轻。”林阡赶紧解释说,三年前已被掏空的西夏,凭自身国力如何能扛得住蒙古铁骑。

    “那我猜对一半!铁木真身体来不了、重兵来不了,但心念会飞过来,高手会送过来。不能给盟军练兵,但能给盟王练刀。”吟儿得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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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微笑看着吟儿侧颜,没说话。

    金陵说“大金的边军也不可能允许他大张旗鼓跨境。”是吗?大金边军,除了曹王,还有夔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铁木真会像哲别那样被他赋予合理的存在理由,也就是说,只要铁木真愿意,从西夏转道大金并不难。

    之所以确定铁木真本人和重兵不会来,是因陈旭研读透了柏轻舟的遗策,称铁木真不会轻易放弃筹谋多年的“拆除大金西部藩篱”之经略,金朝绝不能排到西夏甚至西辽的前面,若然转战环庆,属于一时冲动,临阵易策,变数过多,胜算太少;况且,当前西夏还没打下,蒙军一未擅长攻打城池,二还可能粘合曹王与林阡,风险过大,得不偿失。

    “不过,只要主公示强立威,铁木真的心念和高手必送过来,一旦分心分兵,就送给主公一个远程营救西夏、侧路削弱蒙古的契机。”初入西线,陈旭就建议林阡布局以战养战。

    铁木真身边无论战将或谋士都强者如云,俨然能洞察林阡停在环庆的真正用意,甚至清楚林阡知道自己已洞察。那为何还必送高手过来?

    一则,爱将和爱子做人质,铁木真不得不来,二则,杨叶对林阡分析过人心:那个不世出的枭雄怎会不自负?林匪,你想从环庆插手西夏不假,焉知会否被我的金帐武士们跨境击垮?来就来。

    两边的谋士团几乎是隔空在下明棋,暗流汹涌之际便知“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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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铁木真一定会先派高手来,那又会何时来,怎么来?

    综合所有的信息碎片,林阡大体可以推断:铁木真此人,逢战事必准备充足,因此,完颜纲找到的脱身之道,必定只是哲别开辟的其中一条,定还有其它的羊肠鸟道,隐匿在环庆与镇戎州之间的崇山峻岭。

    既然彼此心照不宣,那蒙古的下一拨偏师,是出其不意继续走先前这条,或是把另几条一起展现到林阡眼前?惊艳的同时,也会立即废弃,一如曹王的迷宫阵。

    无论在哪条狭路相逢,这几日,环庆镇戎州等地盟军都务必一级防守,与此同时,入侵蒙古情报网势在必行。

    好在,当前蒙古军起点被西夏钳制、终点又必在环庆,对金宋辖境内其余地带的干扰和威胁都不会太大,所以,设阵、设擂、设宴款待就是。

第1860章 试玉要烧三日满

    金陵离开后,吟儿给林阡裹伤,每裹一处每掐一把,提醒他长点记性。

    “剑冢之战,终身难忘,不过,应该也不会再有了……”林阡按着伤口,怅然若失。

    “那是什么?给我讲讲?”过去吟儿只能通过海上升明月了解个大概,现在林阡既然回来了、也正好有空暇,那索性就缠着他讲这几个月的来龙去脉,她还有个明确的要求,“从天骄魔女的故事开始!”

    对这种无理要求,林阡也还是千依百顺,就差没帮徐辕编情诗给楚风月了。

    午饭时候,吟儿先吃完,听得津津有味,林阡也边吃边讲津津有味。

    谈情说爱总是逗得她笑逐颜开,武斗兵战也能教她紧扣心弦,暗箭伤人却是令她怒火中烧,数度攥紧拳头,最终拍案而起:“宋贤竟是这般被害!”“路成真是辱没父辈!”“夔王府小人也忒可恶了!”“山东本已形势大好!盟军的绝佳战机,是因为杨鞍对你的最后一丝不信任才断送!”

    吟儿因为气愤过头才脱口而出,忽然想起兄弟在林阡那里不可说,多年前她在短刀谷吹枕边风就曾见他脸色铁青过……然而,说出去的话已是泼出去的水,她虽住口依然怒气冲冲,憋得脸上是一片通红。

    “吟儿……”他停杯投箸,果然不像先前那么愉悦,但也不曾对她有半句责怪,反而好像在请求她的谅解,“我从小到大,为人处世都是沿袭鞍哥,好的、坏的,照单全收。路成的事,允许我判断错误连累致诚,那宋贤的事,也就允许鞍哥犯浑了。”话虽如此,他眉头深锁,并不像昔年那般释然。

    她自然懂,兵锋转到莒县之后,致诚、路政、宋贤,全付出了损伤,这些本来全都可以避免,这些也全都是他的战友知己……微笑,握紧他的手:“也罢,将欲使人信,必付之以信。你若理解他,我便也再给他机会。”尝试着转移话题,“就可惜他的李全,克我们星衍呢。”

    “星衍……”林阡心念一动,话题便跟着她走,“你不怪他?”

    “怎么说呢,本来是怪的。可星衍与我打的时候,完全掩盖了自己的存在感,令我觉得,他不是罪大恶极的。”吟儿笑着猜,“其实,你昨日不仅想把冢虎带回来,本也想把他带回来的吧?”

    “是,他目前仅仅在犯错,再迟,他就真犯罪了。”林阡继续吃吟儿做的鱼,“冢虎回来了,星衍暂时回不来,倒是他们的结拜兄弟,我没想带回来却带了回来,这次说什么也不放了。”

    “万演吗。”吟儿打趣,“你欠谢清发的那一屁股风流债,他恐怕要记一辈子,宁可当俘虏也不会为你所用,可浪费了你的厚爱。”

    “吟儿……”他登时脸上无光。

    “他恨落落,就注定对我亲近。刚好我最近垂拱而治,不妨将他带在身边,调教看看?”吟儿继续糗他。

    “冠冕堂皇,是又想收徒弟了吧?”他顷刻反击,“把斡烈还给金军,是挺可惜。”

    “你又知道了……”吟儿心虚,脸倏然红。

    “放心,吟儿,试玉要烧三日满,忠奸迟早会分辨。”他阻止她来收拾碗筷,自己动手,“像星衍、斡烈、万演、冢虎这些人,兴许并不是不尴不尬的中间人——只要我将形势更改,他们就只是先行者。”

    “什么?”吟儿被戳中心头,满怀期待地凝眸望他。

    “飘云灵犀带回一大群天火岛人,天骄和他的风月也已在驰赴环庆,我想和吟儿一起开始,我们不谋而合的金宋共融。”他认真地对吟儿说。

    “求之不得!”吟儿眼中霎时噙泪,“我是因为父亲和你,你是因为?”

    “话题又绕回到我的这些伤疤上了。”林阡说起原委,“那天去打剑灵阵,非得靠金宋合作才能渡劫,而且必须由我去引领他们。我想到浣尘居士说过,我是掀天匿地阵金宋两阵的第一阵眼,忽然心底就冲出一个念头:该不会老子的兵,也有他们曹王府?”

    “封寒一定会笑你手太长了……”吟儿忍俊不禁。

    “我又想,剑灵阵会否只是个警示?它们代表着蒙古?毕竟逐鹿夜话的时候,轻舟曾说过,金宋的敌我关系并不永恒,时刻有可能转换。”林阡说,“如果我和曹王府互耗,没两败俱伤也会一死一残,任由铁木真做了渔翁或黄雀……那我们的夙愿一样不能实现,家国一样不能维护,何不将理想扩大,把‘杀绝之刀’变作‘归心之刀’,征服曹王府的有志之士,将来一起收服或抵御蒙古?”

    吟儿连连点头:“也许,未来还可征服蒙古的有志之士呢。国别一向是虚、清浊才是实际的分界。譬如哲别,他那日,仗义救了我。”

    “吟儿这个想法,更大,也更好。”林阡笑,揽住吟儿,“一步步来。”

    “哦,这就是你停在环庆的又一个用意。”吟儿恍然,此番金军不仅是俘虏、道具,也是林阡想要同化、征用的对象。

    “曹王府,不收为己用太可惜了,就连一个小小的完颜纲,都能一石激起千层浪。”林阡叹,完颜纲真的如吟儿所说即使逃出去也掀不起什么水花吗,那可是楚风流和林陌先后培养起来的一代奇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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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叹息完颜纲本领一流、不容忽视的同一时间,林陌也正在金营扼腕说,强中自有强中手,林阡麾下有人把完颜纲的水花硬生生压了下去——

    昨晚完颜纲神兵天降,衔枚攀高,发火为号,企图袭击镇戎州的守军于樵,然而不料遭遇空营,岭上陡然火光冲天,完颜纲这才意识到反而被宋军围裹,原是卢潇早已洞察,兴许是宋谍“灭魂”告密?

    如果仅仅如此,完颜纲还能从容应对,然而卢潇军师肖泉用兵如神,骑兵步兵弓刀枪剑密切配合……那场面蔚为壮观,伴随着雷鸣战鼓,宋军甲胄如海啸、金军则似蝼蚁般……

    完颜纲溃不成军,仅两百兵将流窜而出,丢盔弃甲逃往须弥山,若非萧溪睿未能及时赶赴,连最后这片区域都不保。虽然能勉强与会宁交通,但和环庆真是隔州相对。

    连完颜纲都扎根得如此困难,其余金军可想而知,眼看祝孟尝、杨致信、辜听弦又紧追而上,完颜璟便只能打道回府。

    “我军从山东辗转到环庆,仍旧为死地,心境更大不如前,此情此景,那群蒙古奸细,圣上要怎么处理……”跟着完颜璟一起打道回府的,除了保护他的曹王府曼陀罗,还有“保护”他的夔王府素心等人,所以范殿臣现在可以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完颜璟怎会不懂夔王府别有用心,可惜此值颠沛流离,唯能采取虚与委蛇:“蒙古奸细,暂不追究。驸马,你怎么看?”

    “林阡想试探铁木真的实际强度,所以将那群蒙古奸细按在此地;他对铁木真宁可高估,所以暂时不敢将我们全灭。”听他们提起蒙古奸细,林陌从对战报的回忆中缓神,“哲别等人,留着,大有作用。”

    可以想象得到林阡此刻正在对凤箫吟吐露真心:“我的确是想掣肘,但是想掣他金蒙两家!”想到这里,完颜璟陡然一个激灵:“林阡他,胃口太大了!”

    “他配。”战狼沉寂良久,终于开口。

    完颜璟一愕,赶紧回头继续征求林陌的意见:“驸马,您不可能认败?朕也不会。”

    “既已知道林阡的用意,不妨任他行棋,把棋盘拉伸到蒙古后再观、再寻变数。”林陌点头,不认败,“有蒙古在,不管重兵也好,高手也罢,完颜纲给我军留的这口气还很长。”

    完颜璟点头:瞧这野心,林阡想收金对蒙,林陌想借蒙攻宋……

    “可是,纵容蒙古,会否引狼入室?”这当儿范殿臣假惺惺地问,表面上好像不希望完颜璟听信曹王府谗言,实际上完颜璟如果不答应,他们夔王府会暗地里开门揖盗。

    “朕此行镇戎州,听闻西夏之战白热。恐蒙古兵若过于强悍,会逼西夏协助、夹攻我大金。虽然铁定会与林阡撞上,但那时我大金已国祚堪忧。”完颜璟却是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如今我国除了曹王在会宁的精锐之外,已无余力以攻待守、襄助西夏,不如就让林阡把蒙兵分流至此。铁木真是狼,林阡是虎,提前相遇,大金能从中求取生机。”

    “皇上想顺水推舟,一石二鸟。”范殿臣真心佩服金帝的高瞻远瞩,“然而,这一切还是过于被动。我军还应因势利导,方可渔翁得利……”忽然语塞,是因有婢女斟茶,其实,他昨日之所以愤怒向凤箫吟下杀手,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婢女没跑得掉。

    落魄潦倒的此情此境,金帝的妃嫔竟也成了婢女,那女子范殿臣当然认得,为了报夔王之恩而铁了心推进后宫的亲妹妹,从得宠之后就开始帮他和夔王留意金帝的一举一动——范氏,是“天火岛”迄今难得一个他还能确定死忠于自己的卧底。

    范殿臣的目光随着范氏离开的倩影到了战狼那里:虽然战狼的控弦庄支离破碎,但据说还有个王牌,这些年来,一直不启用是为何?

    正思虑,冷不防金帝已离开主位,牵起他手走到范氏身边,范殿臣还未及警觉,金帝已把他手搭在战狼手上:“两位爱卿神功盖世,朕能否渔翁得利,还得看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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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殿臣和战狼触电般缩回自己的手,讪笑答应的时候,两个人都寒毛直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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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妃嫔成婢,公主自然也不例外,扶风来给林陌斟茶,双目通红似乎哭过。

    “怎么了?”“散朝”后,林陌自要关心,他与扶风实也是久别重逢。

    “少爷,我听说,您把玉玦送给曼姑娘了?”扶风即使吃醋也是柔声,跟曼陀罗的大大咧咧大不一样。

    “那玉玦是错的。”林陌一想到吟儿也是那般性格,顿生憎恶,立即把自己的玉玦给了扶风,“扶风,我对曼陀罗只是战友关系。你才是陪我走过困顿、共过生死的妻子。”

    扶风破涕为笑。

    林陌打定主意,对曼陀罗克制感情,尽可能地去爱上扶风。

    “驸马。听民众们到边界送信,说镇戎州有寒火毒发散,不知是否完颜纲引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完颜瞻前来禀报,环庆之毒西移。

    “消息未必可靠,需要用心判断。”林陌知道,完颜瞻爱民如子,有金民以死效力不足为奇。

    “有这个可能性,毕竟,林匪的解药,只抗毒五成。”完颜瞻点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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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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